雞翎關前。


    依舊一身黑甲的朱棣策馬立於這座雄關之前,微微仰頭,看著高大的城牆,以及牆頭上甲胄鮮明的安南軍。


    毫無疑問,戰爭能夠加速一個人的成長。


    曆經之前的鏖戰之後,作為征南大元帥的朱棣,渾身的氣質已經跟之前截然不同。


    這是唯有血與火的戰場上才能淬煉出來的鐵血氣質。


    之前雖然也曾跟隨秦楓的船隊,去大琉球國鍛煉一場,但終究刀槍沒有見血,也沒經曆過真正有威脅的生死危機,也就無法淬煉出如此不可替代的氣質。


    “大帥,勸降的書信已經送進去了,但好像……安南不打算投降。”


    身邊副將的語氣,已經變得更加尊崇,現在不再是尊崇朱棣作為皇子的身份,而是認可了他之前在戰鬥中的英勇表現。


    戰場上,最受人尊重的是勇士,最蒙受唾棄的是懦夫。


    “想到了。”朱棣微微眯起眼睛,淡淡道:“安南國方麵,將隘留關的守軍全部撤掉,索性送了我們一座關卡,為的就是陳兵雞翎關,要在這裏跟我們決一死戰。”


    “哼!”一名副將哂笑道:“他們已經見識過我大明天威,竟然還敢負隅頑抗,真是死到臨頭而不自知!”


    “不可輕敵。”朱棣目光掠過眾人,肅容道:“如今距離我們抵達安南,已經過去七天,雖然連戰連勝,但這裏的氣候已經開始對我軍產生影響。”


    “你們所統率的部下,都出現了同樣狀況吧?”


    噫!


    眾將紛紛驚訝,沒想到這位從小就養尊處優,又年紀輕輕的大帥,竟然對軍中疫病的事情似乎也了如指掌。


    了不起!


    於是,眾將依次開口,表達了各自的觀點,以及自己的建議。


    “大帥,疫病之事的確是有,但不足為患,隻要我們拿下雞翎關,進而摧毀富春江防線,將安南國徹底打垮,自然能夠再集中精力解決疫病,此事還要著落在安南國身上,畢竟他們對此一定有豐富的應對經驗。”


    “依末將看來,我們必須要速戰速決,否則拖得久了,現在還沒有釀成大患的疫病,恐怕真的會成為很大的麻煩,大帥莫要忘了赤壁之戰。”


    朱棣點點頭。


    從小就對行軍打仗感興趣,最大的夢想就是跟父皇一樣南征北戰,朱棣自然也熟讀各種兵書,知道這位將領提到的赤壁之戰中,曹操挾數十萬大軍南下,正是因為軍中爆發瘟疫,才成了最後的勝負手。


    至於什麽孔明周瑜之流,固然也算是當世英傑,但倘若不是老天幫忙,不是疫病爆發,雙方的實力對比,原本不該是以曹操軍的大敗而告終的。


    “三天之內,拿下雞翎關!!”


    朱棣敏銳地感覺到,軍心已經開始不穩,這並非是他的指揮有問題,而是越來越嚴重的疫病蔓延,讓將士苦不堪言,每天死於疾病的人數,甚至要超過在戰鬥中的死亡人數。


    不能再拖了!


    朱棣深知疫病的可怕,再這麽傳染下去,拖上十天半個月,都不需要安南軍隊動手,隻怕這支強大到當世無敵的明軍,自己就要崩潰。


    三天!


    這的確是一個足以鼓舞人心的目標。


    眾將轟然答應,將大帥的命令傳遞到各軍之後,仿佛是給這支明朝大軍強行打了一劑強心針,重新恢複了令敵人膽寒的煌煌氣勢。


    攻城開始!


    火炮轟鳴,殺聲震天!


    雞翎關作為富春江前的最後一道關卡,比前兩道雄關加起來還要宏偉,也足以讓明軍展開攻擊陣型,投入更多的部隊一齊攻城。


    這次,朱棣毫無保留,將三十萬大軍幾乎是一齊壓上,配合從京師帶來的恐怖火炮,拉開架勢,猛攻雞翎關,大有畢其功於一役的決絕。


    可是,攻城真的沒有那麽容易。


    倘若不是奇襲,坡壘關也不會半日就被攻破。


    這次,吃了大虧的安南軍,早就把明軍狡猾,擅長尋隙擊破的戰鬥風格傳遍全軍,將偌大一座雞翎關,守得宛如鐵桶一般。


    別說從絕壁攀援了,這次就算是插上翅膀的飛鳥,也休想逃過密密麻麻的安南軍防線。


    激烈到極致的戰鬥,從早晨一直打到黃昏!


    眼見著天邊的夕陽已經投下最後一道餘光,但戰場上的廝殺聲,慘嚎聲,依然沒有停止。


    此戰,雙方都損失慘重。


    盡管有火炮作為輔助,但明軍自下而上仰攻,地形上大大吃虧,再加上安南方麵也知道這是生死存亡之際,幾乎將全國的兵力都調集在此,數量也超過十萬。


    十萬人守城,在正常情況下,就算有一百萬人攻城,倉促間也不易取得戰果。


    別說是朱棣,就算是換了徐達,換了常遇春,換了朱棣的親老子朱元璋在這裏,也不敢放出三天拿下雞翎關的大話。


    整整一天的戰鬥,雖然驍勇善戰的明軍給雞翎關的城牆造成了無數可怕的創口,但距離破城還差得很遠。


    不論是攻勢,或是士氣,都漸漸低落下來。


    大家看得真切,照這個打法,別說三天,就算十天,也難以攻破雞翎關。


    黃昏收兵,雙方都得到了寶貴的喘息。


    但不甘放棄的朱棣,在夜間又悄悄組織起一波淩厲的夜襲,然而安南軍並沒有絲毫鬆懈,夜襲固然聲勢浩大,但依然是勞而無功。


    到第二天清晨,旭日重新照在這支明軍身上的時候,士氣的低落,已經是肉眼可見的狀況。


    雄關當前,難以倉促間破開。


    但悶熱潮濕的天氣,讓遠道而來的明軍極不適應。


    這種鬼天氣,別說打仗,就算是躺著不動,怕是都要生出病來。


    抵達安南才不到十日光景,現在軍中完全健康沒有染病的士兵,竟然是十中無一!


    就連作為主帥的朱棣,也發了急熱,整個人燒得像一塊滾燙的火炭,卻不敢絲毫表露出來,隻得憑借還算健壯的身體,以及年輕的底子,強行支撐,不能被任何人看出他的虛弱。


    怎麽辦?


    朱棣燒得迷迷糊糊,更是心急如焚。


    他不擔心自己的身體,但之前說的三日拿下雞翎關的豪言壯語,眼瞅著就要成為一句空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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