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截然不同


    不光宣月寧覺得裴寓衡是拔解第一人,鄉貢生名額定有他一席之地,就連肖夫人等外人也是這樣覺得,是以不敢輕舉妄動。


    沒有肖夫人的騷擾,裴家裏日日炊煙嫋嫋,香味傳的周圍鄰居食不下咽。


    唯有崔棱和其愛女崔珺瑤得以一享同裴家一樣的飯菜,但卻一句恭喜都未道給裴寓衡說,裴寓衡也未在意,同其交往還似往常一般,倒叫崔棱心生滿意。


    宣月寧在廚房忙裏忙外,小小的裴璟驥就繞著她轉,一會兒站在小凳子上幫她摘菜,一會兒蹲下身子添柴火,被煙熏的兩隻眼睛都睜不開。


    他嘴不甜,不愛說話,就沉默地揉揉眼睛,跑出去抱回一捆柴放在灶台旁邊,又哼哧哼哧幹了起來。


    外麵裴璟昭滿院子撒歡,有雞從雞窩中跳出來,她正為了讓它回去,同它做鬥爭。


    兩個孩子一動一靜,靜的這個明顯存了心事似,宣月寧心疼的不行,勸道:“你阿兄就沒告訴你君子遠庖廚,趕緊出去,阿姊自己一個人弄的過來。”


    裴璟驥搖搖頭,聲音小小的,“我不想當君子,當君子有什麽好的,我來幫阿姊。”


    炒菜的聲音滋啦滋啦,要不是她認真聽,隻怕都聽不見他說的什麽話,隻好道:“阿姊這道菜馬上就要好了,你去幫阿姊將碗清洗幹淨,桌子擺好好嗎?”


    他放下柴火,從碗櫃中拿出碗來,重重點頭。


    吃過晚飯,就連宣夫人都看出自家兒子的不對,一連好幾天,裴璟驥飯量一天比一天少,之前全部心神都放在裴寓衡身上,倒是疏忽了兩個孩子。


    他的性子不如裴璟昭鬧騰,安靜地不行,實在擔心他是不是被人欺負了。


    宣月寧主動擔起了開解的重任,在槐樹下抱著裴璟驥問道:“可是有什麽不開心的事?要不要告訴阿姊,阿姊幫你出出主意。”


    裴璟驥隻低著頭不說話,她也不強迫他,和在書房中望向這裏的裴寓衡對了個視線,抱著他聽著夏日蟲鳴。


    漸漸,察覺到懷裏孩子不在緊繃,整個人軟和了下來,她又道:“你不肯告訴阿姊,那跟阿兄說好不好?有阿兄給你做主,你不用怕。”


    他明顯有些意動,宣月寧就拉著他去裴寓衡的書房,推了推他小小的身子,“別怕,阿姊和阿兄都在呢。”


    裴寓衡不像宣月寧那般對他溫溫柔柔,反而不將他當做小孩子來看,讓他坐在自己書桌對麵,放下書問道:“有何事?”


    許是他的態度給了裴璟驥信心,他回頭去望門口的宣月寧,一副依賴的表情,宣月寧衝他笑笑,給他鼓勵。


    他眨著濕漉漉的眸子對裴寓衡說:“阿兄,我想學武。”


    宣月寧詫異自家孩兒藏了這份心思,去看裴寓衡,果然看見了他皺起的眉頭。


    在大洛可是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不然裴寓衡也不會明知讀書考功名會受人阻礙,還一門心思往裏麵紮。


    男孩子都有保家衛國的夢,身體裏麵的血性讓他們向往在戰場上馳騁的感覺,但那也是有生命危險的。


    他沒有武斷不讓,反而問道:“你是一時興起,隻想強身健體,還是想去當武將?”


    裴璟驥捏緊小拳頭,緊張地人都在顫抖,“我,我不要讀書,要去當武將!”


    他小小的人兒,眸子全是堅定,看的裴寓衡都沉默下來,“給阿兄一個理由。”


    “我,我讀書不如阿兄好,”他低下頭,有些羞愧,“連阿兄考進士都那般艱辛,驥兒覺得自己考不上,與其浪費時間,不如找別的出路。”


    他說著說著,都帶了些哭腔,抬起頭說道:“再者,驥兒想保護阿娘和阿姊們!再也,再也不想看見她們受欺負了。”


    在裴寓衡過目不讓,長安才子名頭下,裴璟驥好似並沒有多麽出眾,但宣月寧知道,這個孩子是聰明的,比得過絕大部分孩子,隻是,他阿兄的盛名,沒有給他出頭的機會。


    從長安到越州,荒郊野外蜷縮在一起害怕野獸襲擊的一家人,到了越州被宣府趕出門又差點被賣,林林總總發生過的所有事情,全被他看在眼裏記在心裏,小小的孩子,都有了自己的想法。


    那句保護阿娘和阿姊,又何嚐沒有說到裴寓衡的心坎,裴家,後繼有人。


    鮮紅的唇翹起,裴璟驥眼睛一亮,期待的看著他,隻聽他道:“既然選擇當武將,那便堅持下去。”


    裴璟驥從椅子上彈跳下去,恭恭敬敬給裴寓衡行了大禮,“多謝阿兄成全。”


    “回去睡覺吧,我會同阿娘說的。”


    “嗯!”小小的人兒臉上帶著喜色跑回了房。


    少有溫情的眸子望了過來,宣月寧一臉複雜的回望過去,她不知道裴璟驥選的這條路會給他帶來新生還是毀滅。


    這個前世夭折的孩子,他的命運隻能靠他自己把握,已經與前世截然不同。


    她雖擔憂他的前路,但卻想讓他痛痛快快活個一世,就算他失敗了,又有什麽關係呢,她會拿他當親兒子養的!


    隻聽他道:“你可讚同?”


    她輕笑一聲:“阿兄做的決定,月寧自然是讚同的。”


    裴寓衡拿起看了一半的詩集,瞥了她一眼,“好好說話。”


    收起自己的擔心,宣月寧便恢複成了往日裏的模樣,認真琢磨後道:“驥兒去當武將,也是一件好事,若是他能靠軍功當個將軍,對你來講也是一大助力,屆時你二人,一人在朝堂上,一人駐守邊疆,裴家何愁不能恢複往日榮耀。”


    大洛邊境不安全,幾乎是年年都有戰爭,靠軍功往上升遷,比之考進士不遑多讓,要是遇見一場戰役立了大功,興許還會跳級往上升,越想越覺得,這孩子選這條路也不見的是一件壞事。


    前提是保住一條命。


    裴寓衡用書掩觜輕咳兩聲,嚇得宣月寧強硬地奪過書,趕緊扶他回屋歇息,“自己身子什麽情況不清楚嗎?作甚要如此勞累看書,離去洛陽還有大半年的功夫,這個時候你要是病重才是得不償失。”


    他躺在床上低咳不止,閉著眼睛一副氣若遊絲的模樣,就在宣月寧打算冒著宵禁的危險出去給他請大夫時,聽他開口說話了。


    “我身子不適,你去同阿娘說罷。”


    宣月寧:……


    她沒有證據,但是就是懷疑這個人在裝病!


    宣夫人在聽說裴璟驥想學武,日後上戰場打仗,當即就炸了,怒火高升,若非幾人合力攔著,要將他捉了打上一頓。


    裴家也是世家大族出身,傲然於世。


    宣月寧還以為宣夫人是因為怕墮了裴家名聲才不同意,苦口婆心好一番勸解,才知自己想差了,她啊,是怕裴璟驥死在刀槍無眼的戰場上。


    “阿娘,驥兒難得有一件自己喜歡的東西,我不舍得他不開心,他還小,學武那般累,萬一他堅持不下來呢,也是沒準的事,你就先同意了吧?”


    裴家的男人都是一根筋,認定的事情一條路走到黑,她的夫君如此,裴寓衡如此,他亦如此,宣夫人擺擺手,示意宣月寧不必再說,她不會同意的。


    裴寓衡真是給她找了個好差事。


    宣月寧撐著小臉,終於想了個好辦法。


    對蔫巴巴的裴璟驥說:“就算你要當武將,字也是要識,書也是要讀的,你也不想將來在戰場上打仗,連排兵布陣都不會吧!”


    裴璟驥向來是個聽話的乖孩子,唯一不乖的時候就是說自己要去當武將了,聽完她的話,當即讚同再次加入小夥伴中間讀起書來。


    她此舉可謂合宣夫人的心了,在堅持不懈的軟磨硬泡下,終是讓宣夫人鬆了口,學武強身健體可以,去當武將想都別想。


    不過隻要能去學武,就已經夠讓裴璟驥開心的了,待他學出成績,還怕宣夫人不同意?


    家裏還要供裴寓衡讀書,情況如此,宣月寧並未瞞著他,蹲下身子和他直視道:“驥兒,阿姊對學武的事情並不清楚,不過已經拜托文涯閣的人去幫阿姊打聽了,你就先安心跟著阿兄讀書,到時阿姊送你去武館。”


    “阿姊,你真好。”他難得主動抱住她的脖子向她撒嬌。


    她摸著他的頭頂,心想,她這算什麽,不過是賺錢送他去武館,可裴寓衡如今已經在抽空看兵書了,是為誰看的,不言而喻。


    前世孩子們夭折,她都不知道裴寓衡還有這樣的一麵。


    家裏要送裴璟驥去學武,裴璟昭怎麽會不知道,還以為她也會鬧著去學,結果卻是裴璟昭抱著一隻剛三個月大的小奶狗表示自己要養,宣夫人和宣月寧準備好的拒絕說辭,愣是沒用到。


    “裴璟驥都能去學武,我要養小狗!”


    那小狗不是什麽名貴品種,就是鄰居家母狗下的一窩小狗中的一隻,全身土黃色的毛稱不上好看,支棱著兩隻耳朵,正用小鼻子在裴璟昭懷裏嗅來嗅去,顯得很不安。


    “她想養就讓她養吧,家裏有隻狗也不錯,近日越州不太平,有好幾個坊的人,家中失竊,還有良家女子被……”


    宣夫人瞧了一眼宣月寧,住了嘴,蹙著眉又對高興的裴璟昭道,“日後你自己負責打理它,可行?”


    “阿娘,行的行的。”


    宣月寧知道宣夫人擔憂她,但瞅瞅自己的小身板,深深覺得阿娘多慮了,“阿娘放心,我除了文涯閣哪都不去。”


    “還是要讓你阿兄接送你才是,裴寓衡你聽見沒有?”


    “嗯。”


    書房中,來找裴寓衡的趙晥晨坐立難安,“裴郎,大事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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