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願者上鉤二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裴寓衡嗤笑一聲,“老丈管的未免寬了些,將我攔在此處,意欲為何?”


    老者仰頭飲盡綠蟻酒,晃了晃空空的酒壇,將其扔進背簍裏,“好久沒遇見到你這樣有趣的小郎君了,聽聞你善撫琴,巧了不是,我正會飲酒,有空不妨多我找找我這位老人家,還有回去告訴你家阿妹,這綠蟻酒滋味甚好,我心歡喜。”


    他一手拎著釣魚的東西,一手背著,嘴裏哼著不知名的小曲回了家,在進門前,對那還盯著他的背影出神的裴寓衡道:“某姓崔,就先祝裴小郎君可以得償所願,順利參加拔解終選了。”


    木門重重關上,崔棱將東西交給趕過來的奴仆,一路走一路念叨著,“有趣,有趣。”


    裴寓衡的視線,隨著緊閉的大門而移開,家裏兩個孩子嬉嬉鬧鬧從自家院裏跑出來,見他還站在溪邊,嚇得嗖一下,折了回去。


    他用手指撥了撥腰間垂下的香囊,隱在眼底的風暴肆虐而出,他的父親果真如他所想,是觸碰了某些人的利益,才會毫無招架之力,被同族舉報。


    一筆寫不出兩個裴字,隻因他們這一支繁茂,就想毀了搶了,甚至聽從外人吩咐,要置他們於死地。


    長安變天,父親處斬,一家老小流離失所,從長安往越州一路走來,生離死別時刻在身邊上演,早已身處漩渦。


    他們那麽害怕,怎能如他們所願?


    細小的鏈子被他纏在手指上,滲出絲絲鮮血,流進鏤空的香囊中,滲透香料,散發出甜膩詭異的香氣。


    這股子香氣,將他驚醒,鬆開染血的香囊,發現香囊已汙,和這身衣裳格格不入,他一把將其扯下塞進袖中,用另一隻完好的手撫平衣裳的褶皺,隨即深深望了一眼那緊閉的木門,轉身便走。


    姓崔又如何?


    他早便想明白了,求人不如求已。


    耽擱了一會兒,等趕到玲瓏閣,才發現已經關了鋪門。


    新鮮感一但過去,人們的熱情就像潮水般退去了,玲瓏閣的生意穩定下來,掌櫃有意照顧,特意早關店門,攆宣月寧出去逛逛。


    一個容貌出眾的小娘子,整日裏在隔間畫圖,日日穿著胡服拿自己當男子使喚,若不是察覺到沒事的時候,她也會偷偷懶眼睛盯著簪、釵出神,真以為玲瓏閣招了個夥計。


    等在酒肆門口,發現吹捧胡姬箜篌吹的天上地下僅有,惹得那胡姬滿臉笑容,在她耳畔低語的宣月寧時,他那一身戾氣散了個幹幹淨淨。


    還沒等他靠近,一位郎君出現在她身側,同她說了幾句,那胡姬就帶著可惜的神色退了下去。


    他神色一緊,抬步走了過去。


    宣月寧本來和渾身香氣的胡姬說的正好,那胡姬還告訴了她這條街哪家酒肆不兌水,釀的酒最純,就被一個自稱在西坊開了家首飾鋪的郎君壞了事。


    玲瓏閣因有了她這位從長安來的首席畫工,日日收益都翻倍,有那消息靈通的首飾鋪,偷偷遣人來尋她,許下重利,想將她挖到自家店鋪,都被她拒絕了。


    可世上向來不缺慧眼識人之人,站在她麵前,向她介紹自家鋪子的郎君就是其中之人。


    她記得這家鋪子,因為在西坊,她還留意了兩分,他曾派鋪子裏的掌櫃請她,後來沒了聲息,沒想到這次換他親自前來了。


    “我打聽過玲瓏閣給你的工錢,你若是肯到我這裏來,我給你多一倍的錢,要是有單子,我們可五五分。


    我知道我們家鋪子沒有玲瓏閣的單子多,但是我可以讓你在家畫圖,我知道你家中有阿兄要科考,下麵還有兩個弟弟妹妹需要照料,隻要你可以完成圖樣,一個月在店裏出現一天都可以。”


    不得不說,宣月寧差點就被他打動了,不光是重利,還有自由,可惜,她早就定了好目標。


    她搖頭,“郎君好意心領了,不過七娘在玲瓏閣待著挺好。”


    那人認為自己開出的條件,已經相當誘人,需知讓她在家畫圖,就是給了她接私活的權利,可這麽一顆搖錢樹,放走是傻子,“小娘子還是再考慮一下,你有什麽要求盡管提,能滿足的,隻要你張口,我盡全力。”


    “哎呦呦,你這大話也不怕閃了舌頭,就你那在西坊的小鋪子,騙誰呢!”


    文涯閣的掌櫃插入進兩人中間,連日喝黃連水,去了一身的火,別說,他覺得現在身輕如燕。


    “你怎麽過來了,可也是來請小娘子的?先來後到知不知道?別在這搗亂。”


    “誰搗亂了,小娘子,你可莫要被他蒙了,需知商人最是巧舌如簧,稍不注意就會被騙的幹幹淨淨,還有你定的那衣裳已經備好了,隨時可以來取。”


    留下這麽一句話,在宣月寧亮起的期待的眸子中,他搖頭晃腦地走了……


    走了?


    不是,天時地利人和,他過來打斷人家請她的話,還不邀請她,圖一什麽?他們文涯閣不應該短視到這地步。


    “小娘子,你莫要理他,你可到我西坊的鋪子中一觀,便知我沒欺騙你,我是誠心請你到鋪子裏當首席畫工的。”


    宣月寧鬆開皺在一起的眉頭,真誠回複:“抱歉,玲瓏閣掌櫃對我極好,我暫時不想離開那裏。”


    她這話也不算騙他,雖然肖夫人處處找她麻煩,可掌櫃卻是在能力範圍內護著她,她也不是不知感恩之人。


    趁著她現在還在鋪子中,多幫掌櫃賣些東西,等她走的時候私下送掌櫃幾張圖樣,就當是償還掌櫃這段日子對她的照料之情了。


    望著文雅閣掌櫃的背影,她抓緊了手中打的那一小壇琥珀酒。


    既然不到火候,那她便添些火候。


    可她不知道,那走遠的文涯閣掌櫃,心裏苦啊,他們家郎君在寫他的信上得知了最近發生的事,直接告訴他讓他不要插手,一切等他回越州再說。


    再等下去,別說那個畫衣裳圖樣的畫工尋不到,就連玲瓏閣這個畫首飾的畫工都要丟了!


    聽聽,人家不僅工錢給的高,能在家畫圖,還讓隨便提條件。


    希望那小娘子別同意,這日子沒法過了!


    這活沒法幹了!


    等宣月寧收回目光,便瞧見了在她不遠處的裴寓衡,當下拎著琥珀酒就湊了過去,“你什麽時候過來的?”


    裴寓衡瞥了一眼她手裏提著的酒壇,狂跳的心已是平複下來,就是臉色有些蒼白,“有陣子了。”


    她拿著酒壇在他眼前晃了晃,“今日掌櫃關門早,見你沒來我就先逛了逛,文涯閣說衣裳都做好了,一會兒你同我去取,雖然沒能於春日踏上青,但夜裏賞月喝酒也別有一番風味。


    自打搬家之後,我們還沒好好聚過呢,葡萄美酒我是買不起了,但是琥珀酒也不錯啊,你就將就一下。”


    “嗯,無妨,我其實,也並不鍾愛那葡萄美酒。”他伸手要拿宣月寧手上的酒壇,被她躲過。


    “啊?你別動,我拿就好,你這人怎麽回事,自己身子不好不知道。”


    裴寓衡輕鬆將酒壇拿在手裏,“那也沒弱到一壇酒都拿不了的地步,宣月寧,你……”


    “什麽?”宣月寧仰著腦袋,暗暗比對了一下,自己現在竟然連他肩膀都沒到!再瞅瞅自己那扁平的胸,深吸一口氣,她還小,不急。


    “沒什麽,走吧,不是還要取衣裳。”


    隻是想讓你別拿我當小童看,真以為他沒感覺,她對待他和對待裴璟昭裴璟驥是一樣的,給了他東西就要給那兩個孩子,誇了他也要誇那兩個孩子。


    要不是她夠不到自己,那蠢蠢欲動的手,早就摸上了他的發。


    想到這,他陰沉下臉。


    身邊的人,渾身冒著冷颼颼的冰氣,宣月寧離他遠了些。


    果然,以前說裴相陰晴不定的話是真的,誰招他了,剛才還好好的呢。


    因著玲瓏閣就在街市上,宣夫人將買衣裳的活交給了她,還叮囑她,自己日日在家,又有幾身從長安帶來的衣裳,不需要她亂花錢,裴璟昭和裴璟驥更是,這個年紀的孩子個頭躥的快,做了衣裳穿了幾次就小了。


    裴寓衡一個郎君,買一身就夠了,倒是她,一個小娘子怎能沒個衣裳首飾,讓她給自己多買些。


    宣月寧知道宣夫人疼她,但她可沒聽話,她這麽拚命賺錢是為了什麽,還不是為了讓這個家過的好些!


    文涯閣的掌櫃喝了一口黃連水,苦的臉都皺在了一起,見宣月寧和裴寓衡進來,連忙放下手裏的碗,“小娘子來了,衣裳用的都是你挑的上等料子,香囊配飾小店免費提供,不管是這位郎君還是未曾蒙麵的夫人,出去走上一圈都是給店裏招攬生意,不必推卻。”


    “那便多謝掌櫃了。”


    掌櫃親自捧出了四身夏裝,“照小娘子說的,兩身這位郎君的,兩身夫人的,你送來的衣裳我們也都改裁過了,用那些料子做了兩件胡服。”


    宣月寧喜滋滋的拿出一身衣裳在裴寓衡身上比量,文涯閣的衣裳果然要比其他鋪子做的好看。


    裴璟昭和裴璟驥一人有了一身裴寓衡舊衣改的胡服,她就又給兩人一人挑了一身衣裳,讓掌櫃給她把衣裳包上,付錢的時候,心都在滴血,簡直太貴了!


    “你的呢?”


    裴寓衡觀察一番,發現一人兩身衣裳,宣月寧就是沒買自己的。


    “我天天在鋪子裏,一身胡服就夠了,家裏處處要錢,你日後還要去洛陽考試,能省點是省點,做著幾身衣服,也夠穿幾年了。”


    他定定的看著她,她身上的胡服料子不夠透氣,此時熱的臉上都滲出了汗漬,指著鋪子裏那身月牙白鏽金線的胡服道,“掌櫃,幫我這身包起來,還有那邊的女裝挑一身她能穿的包上。”


    宣月寧抬起頭一看,這胡服都趕上專門給他做的衣裳貴了,“你不要浪費,我賺錢不容易呢!”


    裴寓衡從袖中拿出一張剛到手,還沒來得及給她的飛票遞給掌櫃,眼睛卻紮根在宣月寧身上,“花我的錢,掌櫃的,給我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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