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彩繽紛的氣球被吸入空中。


    旋轉木馬隨著華爾滋的旋律轉動,雲霄飛車在軌道上奔馳。


    由花抱著白色的小狗,一個人站在無人的遊樂園裏,她聽到音樂,看到遊樂設施在動,可是就是沒有半個人。


    「冬馬深雪」


    由花緊抱住小狗,叫著他們的名字,她知道就算這樣,也沒有人會回應她,為了要找到人影,她不斷在園區裏走著,大聲叫到聲音都快啞了。


    「由花。」


    正當由花低著頭難過時,有個人叫了她的名字,由花抬起頭,有個她認識的人就站在她麵前旋轉木馬的前麵。


    襯衫和牛仔褲都是白的,深藍色的頭帶讓她的額頭露了出來,這個高佻的女性就是和由花一起度過九年歲月,比任何人都還親近由花的那個人。


    「裏穗!」


    由花高興地叫著撫養自己長大的阿姨,對方則對著由花微笑。


    由花的表情亮起,想要立刻趕到裏穗身邊,不過


    「不要靠近我,你這個殺人怪物。」


    裏穗臉上的笑容突然消失,她用看著穢物的眼神盯著由花。


    「什麽?」


    由花停在原地。


    「什麽?你敢說『什麽』?你忘了嗎?是你殺了我喔。」


    裏穗冷淡地說。


    「啊」


    由花的胸口一陣抽痛,裏穗繼續說下去:


    「你不隻殺了我,你也殺了那隻小狗,我們明明什麽壞事也沒做。」


    裏穗指著由花懷裏的小狗,原本乖巧的小狗突然開始低吠,咬住由花的手臂。


    她不小心放開了小狗,小狗就像落在地上的冰淇淋一樣,啪沙一聲地碎了,它化作濃稠的白色液體滲進地麵,消失無蹤。


    「你看,你就是這樣殺了它。」


    由花的眼睛張大,看著溶解消失的小狗。


    「你殺了養育了你九年的我,你殺了陪伴你的小狗,殺人有那麽有趣嗎?」


    「怎、怎麽可能」


    裏穗的指責讓由花抱起雙肩顫抖,她覺得想吐。


    「怪物。」


    裏穗走近。


    「對、對不起,裏穗小狗也對不起」


    由花退後,背後撞到了某樣東西,她害怕地轉過頭,看到冬馬的腳,深雪也站在他身旁。


    他們兩人用看著穢物的眼神俯視著由花。


    「不要碰我,你連我也要殺嗎?」


    「真是個殘忍的孩子,我明明就對你那麽溫柔,而你卻連冬馬也要殺掉。」


    「我、我怎麽可能要、要殺冬馬」


    「你握了我的手對吧?你明明知道碰到你會有危險,」


    由花就像個操縱線被切斷的人偶一樣倒在地上,她覺得好難過,她的胸口深處好像已經腐爛了。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由花緊緊閉住雙眼,不停地道歉,除了道歉之外,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該如何是好,她的眼角浮現淚水。


    「就算你道再多次歉,死人也不可能複生,怎麽有人會願意原諒你?」


    「對不起」


    落下的淚水掉在膝蓋上。


    「你這個不懂得知恩圖報的殺人犯。」


    裏穗輕蔑地說。


    「消失吧,怪物,我光是看著你都覺得胸口不舒服。」


    冬馬謾罵。


    「是啊,你就隻會殺死重視你的人而已,你不要存在在這個世界上比較好。」


    深雪打從心底憤怒地說。


    三個人包圍著由花,她隻能遮住耳朵激烈地搖頭。


    「難受嗎?如果難受的話就把它丟掉。」


    另一個聲音傳出,裏穗等三人的身影消失,取而代之出現在由花麵前的是一個紫瞳青年。


    「隻要你舍棄你的心,你就再也感受不到痛苦,再也不會惦念著誰。」


    即便由花把耳朵遮住,她還是可以清楚地聽到他的聲音,那沉靜的聲音。


    「隻要你重視一個人你愈是重視他,就必須承擔更多痛苦,失去時的痛苦、傷害人的痛苦、無法守護這個人、無法再把這個人留在身邊的痛苦隻要你舍棄你的心,你就可以自這一切中解放。」


    香沙薙彎下身,用他褐色的手碰觸由花的臉頰,他用姆指拭去她眼角的淚水。


    他的手好溫暖,就像她曾經牽過的冬馬的手一樣,好溫暖。


    「你不是人類,是妖魔,隻要你念著誰,你就會去傷害那個人,最後留下來的就隻有憎恨,你也看到了之前那些人的眼神對吧?傷害別人就是你無法違逆的命運。」


    香沙薙撫著由花臉頰的手改挽著她的頭發。


    「我隻會傷害別人嗎?」


    「是的。」


    「裏穗、狗狗、冬馬、深雪、大家都會討厭我嗎」


    「是啊,你所重視的人都恨你。」


    「是啊我殺了他們啊我不是人嘛」


    被香沙薙抱在懷裏的由花把臉抵在他胸口,一邊落淚一邊笑著,那是個自虐的笑,一個不該出現在九歲少女臉上的笑。


    「痛苦嗎?」


    「嗯」


    「想逃嗎?」


    「嗯」


    「那就舍棄你的心吧。」


    「嗯。」


    香沙薙抱起點頭的由花。


    「你看。」


    由花聽話地抬起臉,看到眼前的旋轉木馬扭曲後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隻巨大的野獸。


    在由花的眼裏,野獸看起來就像座山一樣。


    那隻野獸的身體被漆黑的體毛覆蓋,背上長有四片羽翼,它就是『龍』。


    它蜷著身體沉睡著,不斷地重複深長的呼吸,每吐一次氣,身旁的空氣就隨之震動。


    「這就是沉眠在你體內的力量你的另一個姿態。」


    由花盯著『龍』的眼裏沒有任何感情。


    就算聽到眼前的『龍』是自己的另一個姿態,由花也毫不驚訝,反倒詭異地接受「原來它就在我體內」這種說法。


    如果這條『龍』發狂的話,一定有很多人會因此受傷吧,由花自己也很清楚,不過這種事已經無所謂了。


    她要舍棄她的心,這樣就算任何人受傷,她也不會有厭覺。


    裏穗、狗狗、冬馬、深雪大家、大家對不起,我要消失了


    由花在香沙薙懷中闔上雙眼。


    『龍』代替她睜開了眼睛,三隻睜開的眼睛都是鮮紅色的。


    它沉重地彎著頭,一邊散發出鮮紅的霧氣,一邊慢慢地張開嘴。


    香沙薙的手放開,讓由花浮在空中,由花的雙眼緊閉,像個胎兒般蜷起身體。


    她就這麽被吸進『龍』那有如黑洞的嘴裏。


    『龍』最後終於闔起嘴巴


    吞噬了綾瀨由花。


    暴風雪般的強風吹起。


    榆樹發出沙沙的聲音。


    「為什麽!?為什麽不能發動?」


    由紀彥握著狼魂之槍發出怒吼,聲音在狂嘯的風中回響。


    「是因為我的力量不夠嗎!」


    由紀彥把長槍刺在地上,靠著長槍雙膝跪地。


    冬馬握緊雙拳,把視線從由紀彥身上栘到由花身上。


    由花被放在鋪在寺廟腹地正中央的毛毯上,從她身體裏散發出來的鮮紅霧氣不為強風所動,直直地升上不見星星月亮的漆黑天空。


    冬馬一行人已經到了相馬寄放狼魂之槍的寺廟,冬馬母親.詩織的墳墓也安置在此。這座山麓邊的寺廟附近沒有住家。


    他們五分鍾前抵達寺廟。


    住持事前已經接到相馬的聯絡和說


    明,他拿出一把用麻布包起來的長槍交給他們,這就是狼魂之槍.


    這把長槍的槍穗和握柄都是鋼黑色,槍穗部分大幅反轉,與其說這是一把長槍,稱它是一把戟或許更為適當。槍身上沒有鐵鏽和汙漬,但槍穗部分有幾條裂縫。


    狼魂之槍相馬在出發之前曾在靜華的車前向冬馬解釋過。


    「要有極大的獸氣才能發動那把槍,現在無法變身的你是沒辦法發動的,就連靜華和靜馬也隻有一半的機率能發動它。」


    相馬就是因為這把狼魂之槍才失去了神狼的力量。


    在和變成吸血鬼的妖術士.禦堂巽一戰之時,相馬隻想打倒他而不想殺了他,於是相馬使用狼魂之槍,試著將他的魔力全部消滅,但在激戰之中,相馬無法達成他的心願,最後,巽所留下來的傷痕和使用狼魂之槍時所消耗的精力,讓相馬失去了神狼的力量。


    槍穗上的裂痕就是和巽對戰時留下的。


    隻有擁有強大獸氣的人才能發動淨化能力,在這樣的條件限製下,現在就隻有由紀彥能發動了,但他試過之後,仍舊無法發動長槍的淨化能力。據說當淨化能力發動時,槍身會亮起白色的光輝


    「這這表示我救不了由花嗎!」


    焦躁和憤怒在由紀彥的臉上交錯,他用拳頭拍打著地麵。


    已經沒有時間了,由花的身體正不斷變化著。


    亮麗、觸厭柔滑的頭發已經長得比她的身高還長,彷若生物般惡心地蠢動著,她的肌膚逐漸暗沉,眉問鮮紅的眼也完全打開了。


    由於他們抵達寺廟的時候,由花身上的鮮紅霧氣已經開始飄散,他們隻好讓由花睡在寺內的腹地裏,隻要沒有用獸氣防禦的人一碰到霧氣,就會立即喪命。


    為了安全起見,他們已經把拿出狼魂之槍的住持請到別的地方去了。


    在烏雲密布的深沉黑暗之中,強大的邪惡魔力填滿了寺裏每個角落。


    「我試試看,把長槍借給我!」


    「我、我也試試看!」


    冬馬和深雪驅身向前,但由紀彥卻把長槍從地麵上拔起,用力地搖頭。


    「這這是我應該要做的事!你們不要插手。」


    「現在的情況由不得你這麽說!」


    發怒的冬馬抓起由紀彥的領口。


    「你們退下!」


    他被由紀彥以強大的力氣推開。


    由紀彥一向溫和的五官現在變得恐怖猙獰,冬馬被他的表情震住,一動也不能動。


    深雪似乎也是一樣。她按住被強風吹起的頭發和裙子,注視著由紀彥。


    「拜托!狼魂之槍!讓我拯救由花吧!」


    由紀彥高高舉起狼魂之槍,但狼魂之槍沒有任何變化。


    「你在幹嘛啊,你是她爸爸啊,你得做點什麽啊!」


    冬馬大叫,先前他就已經不斷責備由紀彥沒有作父親的資格,他也知道自己說的話一點也不合理,可是心中的焦躁還是讓他忍不住大叫出聲。


    「這就是這個男人沒有作人父親權利的最佳證明。」


    冬馬回頭看著突如其來的聲音來源。


    香沙薙桂飄浮在由花正上方五公尺左右的地方。


    沐浴在鮮紅霧氣中的香沙薙右手握著長劍,劍鞘已經不見蹤影。


    他的白發倒豎,白色襯衫隨著強風翻飛。


    「由花再過不久便會成為完全的妖魔,由花自己也接受了這個事實,你們再也無法阻止她了,時間早已經到了。」


    「由花接受了?這是怎麽一回事!?」


    香沙薙對怒吼的冬馬冷冷地笑道。


    「如果由花還留著她的心,那妖魔完全解放的時機就會延後,因此我進到她心裏,對她說了一些話。」


    「你這個!」


    「她一直責備著自己,感到非常痛苦,所以我才告訴她,不管你重視誰,你都隻能傷害他們而已,隻要舍棄掉你的心,不要重視任何人就好了。」


    香沙薙降落在由花身邊。


    「你說什麽你為什麽要對她這麽說,為什麽要她舍棄自己的心!」


    「這是事實啊,不是嗎?忍不住心痛的人就隻有一條路可以活下去,那就是舍棄自己的心。」


    香沙薙的手上、胸前和脖子上浮現了數根血管。


    魔力化作疾風吹起,彈開前進的深雪,冬馬用雙手接住仰臥倒下的深雪。


    「來吧,由花和我一起來吧!」


    由花的身體飄到和香沙薙視線等高的高度。


    「我才不會我才不會把由花交給你.」


    冬馬跑了起來。


    「笨狗。」


    香沙薙嘲笑。


    冬馬用雙手抱住浮在空中的由花。


    「冬馬,不可以!」


    「嗚哇哇哇哇!」


    深雪的尖叫聲和冬馬的哀嚎重疊。


    鮮紅的霧氣灼傷了冬馬的身體。


    幸好冬馬身上纏有獸氣,因此肉體才沒有變成霧氣消失,他在無意識間用上了隻有一流戰士才會的防禦法。


    雖然沒有化作霧氣蒸發,但由花身上的鮮紅霧氣仍舊毫不客氣地燒傷了冬馬的皮膚和肌肉。


    冬馬忍不住倒下,劇痛讓他不斷呻吟,雖然肉體上的疼痛幾乎要讓他失去意識,但冬馬還是不放開由花,他拚了命地爬離香沙薙。


    「不要,冬馬!」


    衝向冬馬的深雪眼裏,灑落了無數淚滴。


    「香沙薙!」


    由紀彥瞄準傲然俯視冬馬痛苦呻吟的香沙薙桂,擲出狼魂之槍。


    香沙薙冷哼一聲後,在長槍快刺到時消失了蹤影,長槍插進了寺廟入口邊的一棵榆樹上。


    「深雪!快停下來!」


    由紀彥跑過去,追上試圖靠近冬馬的深雪,他抓住她的肩膀阻止她繼續前進後,從冬馬手裏接過由花,擁有更強獸氣護身的由紀彥不會受到霧氣的影響。


    「冬馬」


    抱著由花的由紀彥看著仰臥倒下的冬馬,表情扭曲。


    「冬、冬馬」


    腿軟的深雪坐在冬馬身旁,不停顫抖。


    冬馬全身都被燒傷了,雖然衣服沒事,不過他的手、脖子、臉、所有露出來的地方都被燒成了紅黑色,衣服底下的皮膚也應該一樣吧。一股焦肉的惡心味道傳來。雖然他的胸口仍舊勉強的上下起伏著,但也隻是勉強而已,再這樣下去他一定會死。


    「用治、治愈」


    「不行,那樣來不及。」


    由紀彥讓由花躺在一邊,在深雪身邊彎下身體,深雪的神智已經瀕臨恍惚,她一動也不動。


    「用這個的話」


    由紀彥看著戴在左手中指上的銀色戒指。


    『久遠之月』這個香沙薙給他的魔力戒指,這個戒指應該能夠拯救冬馬,但靠著這枚戒指維持生命的自己,如果把戒指拔下來,會發生什麽事?


    我沒辦法看著他就這樣死去,他為了救由花而賭上自己的性命


    由紀彥毅然把『久遠之月』從中指上拔下來,戴到冬馬右手的無名指上。


    接著,冬馬的身體開始冒出了雪白的蒸氣,身體開始再生了,燒傷再過一會兒就會痊愈,咚鏗。在由紀彥把『久遠之月』拔下來的那一瞬間,他的心髒狠狠地跳了一下,如同心髒迅速膨脹一倍般的衝擊,讓由紀彥抓著胸口呻吟。


    「冬馬」


    由紀彥擠出所有的聲音呼喚冬馬,冬馬微微的打開眼瞼,無力的雙眼看著由紀彥。


    深雪仍舊恍惚著。


    由紀彥把嘴巴靠近冬馬耳邊,握著他的手告訴他一件事。


    過了一會兒,冬馬點頭般地收起下


    巴,回握由紀彥的手。


    「謝謝你。」


    微笑的由紀彥擠出所有力氣站起身,回過頭去凝視著紫色的雙瞳。


    「快死的人幫忙快死的人,這就是所謂的同病相憐吧。」


    肩負長劍的香沙薙的紫色雙眸裏浮現了輕蔑的神色。


    「香沙薙桂為了報裏花和裏穗的仇、還有為了由花我要殺了你!」


    啪,由紀彥體內散發出閃耀的鑽石塵,飛舞在空中。


    這是綾瀨由紀彥最後一場戰爭,不管是贏是輸,他的未來都沒有生機。


    因此他使出了所剩的全部力量來戰鬥。


    「殺?你要殺了我?你講反了吧,是我要殺你們,你們這些狗狼人族通通都要死在我手下!」


    香沙薙紫色瞳孔的中央有如貓兒一般縱向拉長。


    由紀彥蹬地起身,香沙薙降低重心,用兩手握住長劍。


    香沙薙的長劍在極近的距離內一閃而過。


    由紀彥跳起身來躲過銳利的橫向一擊,接著他朝著下方的香沙薙,將自己的左手疊在右手上刺了下去。


    仰頭看著由紀彥的香沙薤用長劍作盾,將劍鋒抵住左腕,用力睜開雙眼,無聲的爆發能量向他襲擊而去。


    同時擁有破壞力和強大冷氣的白光以香沙薙為中心彈了開來。


    由紀彥高高舉起右手,在頭上做出十枝冰槍後往白光裏射去。


    冰槍被白光吸入,引起第二次的爆炸,這次的爆炸發出了巨大的聲響。


    由紀彥降落後,左手往旁邊一揮,白光順著手的動作任強風吹拂,香沙薙不在那裏。


    把他連人帶刀的吹走了嗎不,不對。


    他不是這麽容易就會被打倒的對手,當由紀彥環視四周,轉過頭時


    「呀!」


    深雪尖叫。


    香沙薙就站在坐於冬馬身旁的深雪麵前,他殘虐地笑著舉起長劍。


    「唔!」


    由紀彥右手一揮,朝香沙薙放出一支冰槍。


    在長劍揮下的那一瞬間,香沙薙的身影變成半透明的形體搖晃著,冰槍穿過那個形體。


    「!?」


    「這是初級的幻術。」


    從背後伸出一隻褐色手臂抓住由紀彥的嘴巴,然後


    噗吱。一個熱熱的東西貫穿了由紀彥,白刀從他的左下腹露出頭來。


    「你因為必死的覺悟而打過頭了,一直集中攻擊,反而忘了要讀取敵人的行動,這樣也配稱作獸聖?」


    私語般的嘲笑。


    試圖攻擊深雪的香沙薙幻象搖晃著消失了。


    香沙薙用防禦術擋下了由紀彥的連續攻擊,然後他使出了比白光的消逝更快速的幻術,第一次用來把自己融入背景,擾亂由紀彥;第二次則是創造出另一個自己去攻擊深雪。


    「唔!」


    由紀彥試著說些什麽而張開嘴巴,喉頭深處的塊狀物體隨之湧上,他吐出的鮮血染濕了香沙薙的手。


    香沙薙把劍身壓進到和劍柄連接的地方,然後一口氣拔了出來,由紀彥的腹部和背上都噴出了鮮血。


    「你不是因為拋棄了女兒才變成罪人,你在生為狼人族的那一刻就已經是罪人了。」


    由紀彥聽著香沙薙冷酷的聲音癱倒在地。


    深雪大叫,但他聽不到,他連風聲狂嘯的聲音也聽不到。


    「由花」


    他是想這麽說的,但從口中流泄出的就隻有破碎的呻吟而已。


    我連她的名字也沒辦法叫了嗎?


    由花這是裏花生產前他和裏花一起取的,如果是男生就叫裏央,如果是女生就叫由花。


    我、我不想死


    什麽時候死都沒有關係,隻要他能拯救由花就好,他是這麽想的。


    就算她不把我當她爸爸也無所謂,我沒有那個資格,他一直是這麽以為的,可是


    (由紀彥你這樣也沒關係嗎?由花從來沒叫過你「爸爸」也沒關係嗎)


    深雪的話在腦海裏響起。


    不、不要我想


    我想聽由花叫我一聲爸爸。


    他還沒搞清楚由花的眼睛是不是像自己。


    我從來沒有看過由花的笑容


    就連他想拯救她的希望也沒辦法達成,他什麽都沒做到。


    「由由花」


    由紀彥一邊發出不成聲的呻吟,一邊爬著前進。


    「放棄吧,罪人的末路就是如此。」


    他最後聽到的,是香沙薙淡淡的聲音。


    長劍刺進綾瀨由紀彥背上,他止住了呼吸。


    血沫隨風漫舞。


    「想要試著去找回曾經丟掉的東西就是不對,怕後悔的話一開始就不該把它給丟了!」


    香沙薙把綾瀨由紀彥背上的長劍拔起,同一時刻,由紀彥的屍體也被火焰包圍。


    數秒後由紀彥的遺體被燒盡,化作灰燼隨風而去。


    「為、為什麽」


    深雪發出顫抖的聲音,坐在冬馬身旁的深雪兩手緊抓住地上的塵土。


    「為什麽你要這樣玩弄生命?生命生命並不是玩具!」


    「最先玩弄生命的是誰?是你們這些狗和『那個男人』吧?」


    桂用長劍戳著地麵,對深雪的話發出嘲弄的笑聲。


    處在上風處的深雪沒有聽到他的獨白。


    深雪撫著被吹到幾乎與地麵平行的頭發站起身,張開纖細的雙手,像是要保護倒在背後的冬馬一般。


    風勢緩下。


    「你要用你的命來保護這個男人嗎?」


    「因為他是我重視的人因為我決定要一輩子待在他身邊。」


    「」


    深雪平靜的聲音裏帶有堅強的意誌,桂在深雪臉上看到另一個少女的臉。


    (因為他是我重視的人因為我決定要一輩子待在他身邊我不會把哥哥交給你的。)


    少女和深雪說了一樣的話。


    (哥哥不要擔心,我不會把哥哥交給那種人,我會保護你。)


    那天早上少女回過頭,微笑著對倒下的桂這麽說,那是一個和以往一模一樣的開朗笑容。


    「磷」


    桂不知不覺的呼喚起那個名字,深雪滿臉驚訝。


    「磷」


    桂呼喚第二次時,他彷佛要咬碎牙齒般地咬牙切齒。


    「你這隻母狗」


    他的聲音突地沉下,柳葉眉高高抬起,表情化作惡鬼。


    「我不準你這隻肮髒的母狗和磷說一樣的話!」


    桂凶惡地用兩手舉起長劍從上段往下砍去。


    咚的好大一聲響起,地麵裂開,那道龜裂筆直地朝著深雪延伸過去。


    深雪咬緊牙根,向前伸出雙手,她用雙手接下斬擊所釋放出來的衝擊波。


    一道彷如巨大氣球爆裂的聲音響起,血滴四濺。


    龜裂在深雪麵前停住了,她的肩膀大幅晃動,雙手上滿是裂傷。


    她用冷氣在身前做出一麵冰牆,擋下了桂的攻擊。


    「哼,就一隻母狗來說,可以擋下我全力一擊,你算是了不起的了。」


    桂把長劍放到肩上,這一擊可以讓普通的狼人族屍骨四散,雖然他沒辦法判斷深雪的戰鬥技巧是否純熟,但她身上的獸氣強度應該是數一數二的高。


    「你根本你根本就不知道看著自己重視的人受傷,或是失去自己重視的人有多麽痛苦!」


    深雪握緊沾滿鮮血的雙手,憤怒地大吼,這句話點燃了桂的怒火。


    「肮髒野狗竟敢對我說教!?」


    看到桂眼紅的怒氣,深雪瑟縮了一下。


    「他們受


    傷時的痛苦!?失去他們的悲哀!?這些我都嚐過!這都是你們這些狗告訴我的!」


    桂在一瞬間用空間栘轉術移動到深雪眼前,用盡全身的力氣以拳頭攻擊她的腹部。


    痛得發不出聲音的深雪身體往前一彎,但桂連這也不允許,他硬是抓起深雪的瀏海要她站起,然後再把她拖倒在地。


    「給我喘!」


    桂用長劍刺穿了深雪倒下時露出來的右大腿,鮮血染紅了她白皙的腿。


    太刀裏麵帶著一股異樣的熱度,熱氣灼燒著深雪的肌肉和骨骼,肉燒焦的味道隨著白煙一起升起。


    「母狗這是你自作自受!」


    狂亂的桂一邊紊亂地呼吸,一邊俯視著深雪。


    嘴角流血、咬緊牙根的深雪忍著痛。


    「你那是什麽眼神」


    深雪的眼睛沒有閉起。她死死地瞪著桂。


    桂瘋狂地旋轉著還刺在深雪體內的長劍,尖端掘著肉,不斷地冒煙。


    傷口被攪動、被灼燒的痛遠遠超乎想像,但深雪仍舊沒有閉上眼睛,她以快要咬破嘴唇的力量咬住下唇,連一聲哀嚎也不發出來。


    深雪的眼底突然浮現了哀悼的神色,她用微弱的聲音說:


    「你也有重視的人,對吧」


    桂動著長劍的手停了下來。


    「那個人、是個溫柔的人嗎?」


    深雪微笑,一個和她的聲音一樣虛弱的微笑.


    「如果那個人是一個很溫柔的人,就請你不要再玩弄人命了,那個人一定也會很難過的」


    桂的情緒再次激昂地喊道:


    「你根本就什麽都不知道!狗怎麽會了解磷的心情!」


    桂把長劍拔起,用力地踹深雪的腹部。


    深雪的口中飛散出無盡的血滴。


    桂不斷不斷地踢著深雪的腹部,但他的怒氣就是無法平緩,反而每踢一次,心裏就愈焦躁。


    「夠了!母狗,你去死吧!」


    桂一腳踩在已經失去意識的深雪臉頰上,高高舉起長劍準備殺了她。


    此時,背後突然亮起淡淡的光芒,桂正準備轉過脖子,在空中飛舞的金黃螢火蟲已經早一步映入他的眼簾,他放下長劍轉過頭去。


    烏雲散開,探出頭的滿月正灑落光輝映照著站在那裏的青年。


    月森冬馬在無數發光螢火蟲的包圍下站著。


    「不要勉強站起來啊,你的臉還是焦的喔。」


    「可以站起來就夠了。」


    冬馬身上的燒傷離痊愈還有一段時間,臉上也還滿是燒爛的痕跡,雙腳更是還沒辦法完全站穩。


    「如果你躺平的話,我會讓你死得很輕鬆的。」


    「不站起來的話沒辦法揍你。」


    「真敢說啊。」


    「我沒有寬大到可以原諒把我女朋友打得半死的男人,說真的,我很想把你碎屍萬段。」


    「好恐怖喔。」


    桂嗤笑道。


    「不過,如果隻是為了憎恨而戰鬥,我可能又會迷失自己,所以我現在要考慮一下比想把你大卸八塊之外,更重要的事再來戰鬥。」


    「你用了『久遠之月』啊」


    桂嘖了一聲,月森冬馬用了『久遠之月』真實的力量。


    被『院』判定為危險的『久遠之月』,它真正的能力是引出身上的獸氣和魔力,也就是所謂的戰鬥力,將之發揮至最大限度。


    就月森冬馬麵言,他的極限就是重新獲得黃金狼神狼的變身能力。


    「剛剛綾瀨由紀彥附在你耳邊講話你就是那時候聽他說『久遠之月』有帶出力量的能力嗎?」


    「是啊。」


    「那你有聽到這個嗎?如果你使用『久遠之月』引出戰鬥能力,你的『生命』會被大幅削減,身體內部還會留下永遠無法治愈的傷痕喔?」


    這就是綾瀨由紀彥沒辦法使用『久遠之月』真實能力的原因,對罹患絕症的他而言,他的「生命」早就已經背負著一道深刻的傷痕,如果他再使用『久遠之月』的話,他大概會在發動的那一瞬間就死亡了吧。


    「我聽說了,他說過這就像是他讓我受傷一樣,所以就算我要恨他也無所請,他隻希望我能救救由花」


    「真是個任性的男人,說什麽要拯救被他拋棄的女兒,結果最後卻跟個陌生人說我把女兒交給你了,拜托你為了她受傷,是這樣嗎?別讓我笑掉大牙了。」


    「那個人的確拋棄了他的女兒,但他愛由花的心是真實的,他舍棄了這份愛時的罪惡感一直苛責著他,直到今天他好不容易才找到自己真實的心意。」


    「你倒是很幫他說話嘛。」


    桂透過偵察用的『烏鴉』持續監視冬馬一行人很久了,他知道冬馬一直對由紀彥心存芥蒂。


    「他跟我一樣背負著無法消去的過去,準備重新麵對它,對由紀彥而言,拯救由花就是和自己過去的罪過戰鬥。」


    「你想要藉由拯救由花來償還你殺死母親的罪過嗎?」


    「我是有這麽想沒錯,不過這並不是全部。我喜歡那孩子,我希望她能在我的守護下永遠不再流淚,我希望能找回我們牽著手時,她讓我看到的笑容。」


    冬馬緊緊握住右拳。


    「你要為了她折壽?」


    「如果那樣就能找回由花的笑容、守護深雪那要我折幾年壽都無所謂。」


    冬馬朝向滿月舉起右拳『久遠之月』。


    咆哮聲響起。


    原本飛舞在他身邊的發光螢火蟲瞬間彈開,冬馬全身上下散發出金黃色的光芒,被光芒包圍的冬馬正在其中慢慢變身。


    我沒有非要等到他變身完畢的道理。


    桂握緊長劍的刀柄準備發動攻擊,但金黃色的強風吹起,彷佛在阻擋他一般,封住了他的行動,他連抓深雪當人質的時間都沒有。


    「嘖。」


    「喔喔喔喔!」


    光線隨著魄力十足的聲音如玻璃般碎裂開來,月森冬馬完成變身。


    金黃色的體毛所散發出來的光輝和月光交疊,化作神聖的光芒。


    但這道光看在桂的眼裏,不過是令人反胃的惡心光輝。


    「黃金狼他那天也在,他按住『那個男人』的雙肩」


    冬馬突然卷起一陣砂塵消失了,桂瞪大雙眼,不,他連瞪大雙眼的空隙也沒有。


    在他發現眼前染上一片金黃色的瞬間,臉部便遭受到如鐵球般的撞擊,他整個人都被打飛了出去。


    「呃啊!」


    被這一拳打飛到鍾樓上的桂,撞上大鍾滾落地麵。


    長劍從鬆開的右手裏落下。


    被打斷的臼齒在嘴巴裏打轉,鐵的味道在嘴裏蔓延。


    「該死。」


    桂用麻痹的手重新握緊長劍,拚命用無力的雙腳站起身,俯視抱起女人的金黃色狼人。


    冬馬輕輕地、但緊緊地抱住癱軟在地的深雪,她還是一樣地輕。


    隻有一五四公分的嬌小身軀為了守護自己,無畏地迎向敵人。


    她的臉上沾滿了鮮血和泥巴,腳上的傷嚴重到讓人不忍卒睹。


    「謝謝你守護我,深雪,對不起,我來不及救你,我會讓這一切作個結束的」


    冬馬把鼻尖貼近深雪頰邊低語後,將她安置在寺廟入口旁的榆樹下。接著,他拔起插在榆樹上的狼魂之槍。


    冬馬雙手緊握槍柄,鐵黑色的槍從槍穗到槍柄尾端都被淡淡的白色光芒包覆住,它正在吸收冬馬黃金狼神狼的獸氣,發動了這把長槍真正的淨化能力。


    他將獸氣送進槍身的那一瞬間,強烈的無力感襲來,他感到身體沉重,視線模糊。


    冬馬搖了搖頭想著,據說『久遠之月』會大幅削減生命,不過現在尚無任何影響,隻是冬馬也不清楚,所謂的削減生命究竟會造成什麽具體的傷害。


    雖然沒有傷害是最好,不過如果有的話,也請在戰鬥結束後再出現吧。


    冬馬仰望夜空。


    在夜空高處,有個紅黑色的點,那就是由花。她原本躺在倒下的冬馬旁邊,但她在深雪被香沙薙淩虐時上升到半空中。


    周圍滿溢的邪惡氣息濃度愈來愈高,就像是空氣已經腐爛了一般,每吸一口氣,胸口就覺得悶痛。


    「由花,我現在就消滅掉這邪惡的力」


    「在那之前先想想要拿我怎麽辦吧,可惜我沒有安靜到被你打一拳就乖乖不說話了。」


    香沙薙吐出臼齒和混著鮮血的口水,大膽地笑了。


    「了不起不,真是難得一見的快,我什麽都看不到。」


    香沙薙用手背抹去嘴角的鮮血。


    「最強的名號果然是名不虛傳,若真要打起來,我的勝算恐怕也不高。」


    香沙薙雖然這麽說著,但他臉上的笑容卻未消失,冬馬沉默地看著他。


    「所以我也要用。」


    他朝冬馬伸出握著長劍的右手,中指上戴著一枚閃爍著七彩光芒的戒指。


    「你也有『久遠之月』?」


    「是『涅盤之月』。它們力量是相同的,隻是名字不一樣。」


    香沙薙說完後把長劍斜著砍下,接著他的身體瞬間散發出藍色的光輝。


    惡寒劃過背脊,冬馬連耳朵都立起,異樣的寒氣透過體毛和皮膚將冷風直接灌入體內,他下意識地退後一步。


    「真是敏感。」


    風勢停下。


    冬馬驚訝地看著香沙薙,他的容貌正在變化。


    紫色的雙瞳化作蒼藍,脖子和手臂上暴露的青筋全數消失。連長劍的劍身也被染成藍色。


    香沙薙的雙眼奪走了冬馬所有的注意力,他蒼藍的雙瞳遠勝過世界上任何一片海、任何一片天空、任何一顆藍寶石,那是讓人不禁打起冷顫的魔性之美。


    「雖然『涅盤之月』隻能引出單邊的力量不過應該還是能跟你分個高下吧。」


    香沙薙雙腳並攏,緩緩將劍刃朝下,在下段準備好藍色長劍。


    他外表的魄力不如先前,但他所營造出的殺氣強度卻遠遠超過以往。


    「你為什麽要把一個無辜的女孩子變成妖魔?你想利用她做什麽?」


    「我說過了,我要讓她在汙穢的狗之間灑下死亡。」


    「你是要殲滅狼人族嗎?」


    香沙薙嗤笑一聲。


    「殲滅狼人族這種事」


    「我做不到,你是這麽想的嗎?我當然做得到,隻要由花變成妖魔,我還能讓這個國家沉沒。」


    香沙薙眯起蒼藍的雙眼。


    「喔~把整個國家沉下去聽起來還不錯,這樣就可以把全部的狗一次趕盡殺絕。」


    他平靜地說著瘋狂的台詞。


    「你為什麽要對狼人族做到這種地步?」


    香沙薙桂給冬馬的回答讓人摸不著頭緒。


    「想知道的話,就去問『那個男人』吧!」


    香沙薙說完後,瞬時消失再出現在冬馬眼前,是空間栘轉。


    冬馬用狼魂之槍的槍穗擋下從正麵揮下的藍色長劍,藍色與白色的火花散落。


    冬馬的速度和腕力都遠在香沙薙之上,他銳利地吸了一口氣將長劍彈開,接著用左手刺出長槍,準備攻向香沙薙的胸膛。


    但冬馬在作出攻擊前一秒,在背後感到一股殺意,他按下長槍轉身。


    舉起長劍的香沙薙就站在那裏。


    怎麽可能!


    冬馬迅速將視線再次栘到身後,另一個香沙薙在那裏。


    兩個香沙薙?


    冬馬向旁邊一跳,拉出距離,兩道藍色的閃光劃過先前冬馬站著的地方。


    「兩個」香沙薙的攻擊被擋下,他們同時看向冬馬。


    冬馬眼睛瞪大,倒吸了一口氣。


    「是幻術嗎不、不是。」


    他可以從兩邊的香沙薙身上都厭受到殺氣和魔力,幻術是沒有辦法重現殺氣和魔力的。


    「不是幻術。」


    「我把魔力實體化,做了個分身。」


    兩個香沙薙接著彼此的話說,一起彈了彈手指。


    「本尊隻有一個」


    「但每個我的力量都一樣。」


    「你不要期待我分身後力量和速度會減弱。」


    又是新的香沙薙出現在左右、還有冬馬看不見的背後。


    現在,冬馬被五道凍人的殺氣包圍。


    「了不起真是了不得的魔力啊。」


    冬馬苦澀地說。雖然他並不熟悉妖術,但也能想見這個能夠製造出實體分身的術法需要相當強大的魔力。


    「蒼藍雙瞳為魔族之證」


    「能引出惡魔族的力量。」


    「這種程度不過雕蟲小技。」


    「在我實現願望之前」


    「我不能輸給任何人!」


    五個香沙薙同時蹬離地麵。


    「我也一樣」


    冬馬彎下身,露出獠牙。


    「不能輸啊!」


    五把長劍同時在空中劃出藍色的軌跡,而狼魂之槍則是分五次劃出五道白色的軌跡。


    這就是所謂的「瞬殺」嗎?冬馬的狼魂之槍在五把長劍逼近之前就已刺進、切穿五個香沙薙。


    受到狼魂之槍攻擊的五個香沙薙全數化作藍煙消逝,長劍也一同消失。


    「本尊呢!?」


    「在這裏。」


    嘲弄的聲音從頭上傳來。


    冬馬抬起頭,上空的香沙薙同時刺出左手。


    砰,十來個藍色的光球浮現在冬馬身邊。


    每一個光球都讓人感受到令人發抖的滿溢魔力。


    「和那隻母狗一起去死吧!」


    「長槍!去守護深雪!」


    冬馬將長槍的槍穗前端指向深雪,以右手護住臉部。藍色的光球隨即一齊爆發,


    藍色的閃光在寺廟腹地內散開,全身散發出金黃色光芒的冬馬發出怒吼,不過爆炸聲掩蓋了所有聲音,爆炸的破壞力和爆炸聲成正比。


    即便冬馬已經用金黃色光芒劃出一道防禦壁擋下絕大部分的破壞力,但他仍舊無法將它完全打消。


    手臂、肩膀、腹部、脖子、背上、雙腳,身上每個地方都受了傷,肉片和血沫齊散,為他的體毛染上紅色斑點。


    「深雪」


    冬馬回頭看見榆樹下的深雪被白色光輝包覆住,是狼魂之槍的力量。


    知道深雪沒事後,冬馬的腳突然軟下,單膝著地。


    「剛剛那一擊沒打死你啊比我想像中的還要堅固嘛,真是麻煩。」


    香沙薙纏繞著風緩緩下降,冬馬一邊自喉嚨深處發出聲音,一邊站起身。


    「你的對手是我!不要把深雪卷進來!」


    「我知道啊,野狗的愛情家家酒真是讓人作嘔。」


    香沙薙吐了一口口水,兩個人隔著五公尺的距離瞪著對方。


    「你看看上麵,由花已經完成妖魔的變化了。」


    香沙薙用姆指指著天空,冬馬持續盯著香沙薙,隻把嗅覺朝上探測,現在這種時刻,隨便栘開視線的話就是自取滅亡。


    死亡和殺戮的氣息支配了夜空,但冬馬的鼻子還是在那道邪惡氣息中感受到淡淡由花的氣息,那是一股悲傷和寂寞在胸中擴散的氣息。


    「我不是那種喜歡和厲害人物交手


    的人,而且由花也還在等我,就讓我結束這一切吧。」


    冬馬將長槍舉到頭上,槍穗的尖端筆直地指向香沙薙。


    「要結束的是你自己的人生。」


    香沙薙把左手的食指和中指放在眉間。


    唰,他的魔力化作藍光,從體內散發出去,強大的魔力扭曲了他周圍的空間,震動了大地。


    一道紅光閃過對峙的兩人頭上,同時一道龜裂劃過香沙薙腳邊。


    香沙薙吃了一驚,在他還沒來得及抬頭之前,一道鮮紅色的光柱落下,吞噬香沙薙。


    「搞什麽啊,為什麽要攻擊我!」


    以藍色防禦壁包覆著身體的香沙薙穿過紅光,憤怒地嘶吼著。


    彈到地上的餘波化作紅色的波動向冬馬逼進,冬馬以狼魂之槍揮開那道紅光,將其打消。


    看著紅光不停追擊香沙薙的冬馬,發現前方有一隻巨大的『龍』,驚訝得無法成言。


    『龍』的巨大身軀覆住了滿月,加深地上的黑暗。


    加上尾巴,全長約有一百公尺以上。覆住身體的體毛比闇夜更加黑暗,它的四隻腳上長有大型的鉤爪,背上則有四片羽翼,閃爍著鮮紅光芒的三隻眼睛彷若浮在半空中的營火。


    『龍』把嘴巴張到極限,對著香沙薙噴射出紅光。


    「唔喔喔喔!」


    覆住香沙薙的藍光隨著他的咆哮膨脹,吹散了紅光。


    「為什麽你你這個擁有我最多『血』的家夥,為什麽要攻擊我你是為了殺害『那個男人』而生的」


    香沙薙一臉不可置信的表情踉嗆著,他的長劍落地。


    就是現在!


    「!」


    冬馬以超越刹那的速度縮短距離,讓狼魂之槍瞬間斬下香沙薙褐色左手臂手肘以下的部分,鮮血和閃爍的白色蒸氣交錯噴出。


    原本是要致他於死地的一擊,卻被他閃身躲過了。


    「你、你這家夥!」


    香沙薙用他所剩的右手抓住冬馬的喉頭,露出獠牙的恐怖表情和他蒼藍瞳孔裏爆發出的殺氣讓冬馬不禁戰栗。


    「放開我!」


    冬馬的臉因痛苦而扭曲,他用左邊鉤爪刺穿香沙薙側腹,香沙薙手上的力量隨之減弱,冬馬把鉤爪拔開後,用膝蓋重重敲擊香沙薙的腹部,將他踢飛。


    冬馬迅速伸出左手,他的掌心中央出現了一個光點。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香沙薙以右手按住溢血的側腹,高聲咆哮,他埋藏在咆哮聲中的強烈意念化作波動打向冬馬。


    「唔!」


    冬馬的身體一陣麻痹,憎惡、怨念從香沙薙身上傳來的氣息不隻如此,冬馬知道這男人身上還有別的氣息。


    香沙薙的膝蓋著地,蒼藍的瞳孔恢複成紫色。


    狼魂之槍的淨化能力奪走了他的魔力。


    發出怒吼的香沙薙朝地麵揮下右手,造成一場爆炸,大量的煙霧讓香沙薙從冬馬視線範圍中消失。


    冬馬捏碎掌心的光點,揮舞著長槍拍開煙霧。


    灰色的煙霧消失後,擁有白發、褐色皮膚和紫色雙瞳的青年失去了蹤跡。


    令人作嘔的邪惡氣息化作瘴氣,讓樹木急速腐爛,不是隻有樹木,地麵、空氣也跟著腐爛。


    瘴氣來自上空,來自原本是一個可愛少女的『龍』。


    成為夜空支配者的『龍』以三隻赤紅的眼睛俯視身下的黃金狼人。


    為什麽『龍』會攻擊它的「生父」香沙薙桂?冬馬懷疑這是由花的意思,但鮮紅的眼睛告訴他,那不過是他一廂情願的空想。


    『龍』所擁有的能力,就是將世上所有生物毀滅的破壞本能。


    「要是任它暴走,那可不是狼人族毀滅就可以解決的事,這個國家會沉沒」


    冬馬終於明白香沙薙所言不虛。


    不要忘記你身負許多人的生命。


    父親的話劃過腦中,壓力讓握住長槍的左手不停顫抖。


    「隻要想著由花想著要救由花就好了。」


    冬馬對著自己這麽說,用右手按住顫抖的左手。


    「由花我立刻讓你恢複原狀!」


    冬馬用鉤爪刺進左手,強迫左手停下顫抖,他將狼魂之槍舉在身前,露出獠牙,長槍放出驚人的純白光芒。


    『龍』朝著地上怒吼,巨大的咆哮聲化作衝擊波擊向大地,無數交錯的龜裂頓時而生,本殿、鍾樓、腹地裏所有的建築物全數倒塌。


    在『龍』怒吼的那一瞬間,冬馬移動到深雪身旁,揮舞著長槍抵擋衝擊波。


    「『龍』的力量的確夠大,但這把長槍也不輸它。」


    冬馬認真地看著手上的長槍,它完美地擋下威力如此強大的衝擊波。剛才的攻擊對冬馬來說不過像是被強風吹過一般。


    『龍』也對長槍的力量感到詫異吧,它的嘴角扭曲。


    「我要一口氣解決你!」


    冬馬朝向天空伸出左手,上百個光點浮現在他掌前,光點如同螢火一般浮起,化作光箭,光箭拖著金黃色的尾巴,以極速向『龍』逼近。


    天空中的黃金雨全數命中『龍』身,但就在打到『龍』漆黑體毛的那一瞬間,光箭全數被彈開。


    『龍』鮮紅的眼底浮現嘲弄。


    但是『龍』沒有發現.剛剛的攻擊不過是個煙幕彈而已。


    冬馬在放出光箭的同時疾奔到『龍』的視線範圍外跳起。


    神狼也沒有辦法一口氣就跳到『龍』身上。


    冬馬在空中凝聚小塊的獸氣,踩在上麵跳到『龍』上方。


    『龍』的黑色背部就在冬馬眼下。


    站在四片羽翼中央的冬馬大幅揮動長槍。


    「把由花還給我!」


    冬馬把希望寄托在狼魂之槍上,用力刺下,純白的的刀刃逐漸陷沒在黑色的背脊裏。


    他感覺得到狼魂之槍的淨化能力正流入『龍』的體內。


    『龍』痛苦地吼叫。


    太好了!但是在冬馬露出白牙、槍穗大半陷沒時,異常狀況發生了。


    (不要過來!)


    哭叫般的聲音在腦中響起。


    「由花!?」


    那絕對是由花的聲音。


    (我不要了,我再也不要了,所以不要過來)


    聲音透過狼魂之槍直接傳進冬馬的意識,不隻是聲音,由花的心情也流進了冬馬體內。


    「由花」


    冬馬愣住低語,握緊住槍柄的手微微鬆開。


    接著,狼魂之槍的尖端亮起,鮮紅的光芒自槍穗上淡淡的裂痕中流瀉而出。


    「什!?」


    狼魂之槍的尖端碎成粉末,裂縫延伸至整把長槍上,使得長槍碎裂。


    碎片散發著眩目的光輝落在地上。


    「怎麽會」


    絕望讓冬馬一陣恍惚。


    因此,他沒注意到揮過來的長劍劍鋒正對著自己。


    因此,他沒能閃躲滑過天際逼近的長劍。


    長劍無聲無息地刺穿冬馬的左胸。


    「呃啊」


    冬馬的胸口和口中不斷冒出鮮血,他搖搖晃晃地退了數步後,自『龍』的背上踩空。


    冬馬倒著栽了下來。


    雖然掉到地麵上總比落入深淵來得好,但冬馬已經沒有站起來的力氣了。


    眩目的金黃色體毛染血,失去了原有的光芒,四肢則像被人灌鉛一般地沉重、無法動彈。


    意識也逐漸模糊。


    長劍穿過冬馬左胸前,把他刺在地麵上。


    『龍』一邊灑落瘴氣,一邊慢慢在上空盤旋,冬馬朦朧的眼中,已經分不


    出夜空的闇暗和『龍』漆黑身軀兩者之間的分界,他隻看得見那三隻營火般的鮮紅雙眼,看見它們告訴他『龍』正在盤旋。


    胸口的血停不下來,他感覺到身體的熱度正隨著溢出的鮮血逐漸流失,眼瞼好重,冬馬不多作反抗,閉上雙眼。


    在他的意識即將墜入黑暗之時,一陣甜甜的香氣流入鼻孔,他的胸口抽痛。


    睜開沉重眼瞼的冬馬用他無法對焦的雙眼,看著坐在他一旁的女性。


    「請你等一下,我立刻就把它拔出來。或許很痛,可是請你忍耐一下。」


    激烈的疼痛再次劃過胸口,不過這道痛感喚回了他逐漸模糊的意識。


    「深雪」


    冬馬終於得以對焦的雙眼裏,映著正試圖拔起長劍的深雪。


    聽到自己名字的她對著冬馬微笑,他剛剛聞到的香味,是她頭發的香氣。


    「拜托讓我拔出來!」


    激痛第三次襲上,深雪咬緊牙根,用手把冬馬左胸上的長劍拔起。


    深雪把長劍丟開後立刻用手按住冬馬胸上的傷口,讓傷口凍結。雖然草率,但終究止住了出血。


    冬馬扶著深雪坐起上半身,他的身體裏絲毫沒有半點力氣,眼看就要直直向前倒下。


    「振作點,冬馬,沒事的,傷口很淺的!」


    冬馬看著她的手,嘴角扭曲,她雪白的肌膚像是被灼燒過一般發紅,大概是被『龍』的瘴氣傷到了吧。


    深雪現在應該正承受苦被灼燒的痛苦,但她卻盡力忍著不露出痛苦的表情。


    「冬馬,去救由花」


    「沒用的」


    冬馬垂下頭。


    「狼魂之槍被毀了而且是由花自己希望能夠舍棄她的心我已經無法插手了」


    體力和精神都已耗盡,冬馬無精打采地說完後,深雪伸出雙手硬把他的臉轉向自己。


    深雪瞪著冬馬,慢慢舉起拳頭。


    鏗,揍了冬馬額頭一拳,而且還蠻大力的。


    「冬馬你這個大笨蛋!沒用的東西!」


    深雪的雙手再次按上冬馬嚇傻的臉。


    「冬馬你不是說過了嗎,你說由花和你一樣不得已用與生俱來的力量殺死了自己所重視的人,所以你想拯救她的,難道你忘了嗎?」


    「深雪」


    「我最討厭隻會出一張嘴的男人!」


    冬馬看著深雪責備他時的澄澈雙眼,她的眼底映著一匹狼,也就是自己,他發現自己的臉好沒用。


    「不要放棄,冬馬。」


    深雪的聲音突然變得溫柔。


    「放棄,就是舍棄你付出的愛,被舍棄的愛是不會有結果的所以,請你不要放棄。」


    深雪用著向孩子訴說的柔軟語氣說。


    「隻要有愛,人就能變得堅強,如果是你如果是冬馬的話.一定能變得更堅強。」


    深雪把臉埋在冬馬肩上。


    「你是個溫柔的人你比任何人都還愛你所重視的人」


    「謝謝你。」


    冬馬舉起比鉛塊還重的雙手,抱住深雪。


    閉上眼睛,把心寄托在她溫熱體溫的氣息裏。


    從心底深處湧上的熱流為失去血液的身體帶來溫暖。


    他強烈地感覺得到有個人在支撐自己,他不是孤單一人。


    冬馬環抱著深雪,想起由花。


    想起那個牽著自己的手,笑著說他的手好溫暖的少女。


    那個少女在他身上感受到現在他抱著深雪的這份心情。


    「我不會放棄的。」


    冬馬靜靜地睜開眼睛低語,深雪抬頭看著他,安心地微笑。


    「我去接她回來。」


    深雪扶起試著起身的冬馬,靠著她的肩膀,冬馬硬是站了起來。


    深雪的右大腿上開了一個好大的洞,要站起來應該是一件很辛苦的事,但她仍舊不吭半


    「我絕對不會讓由花的人生就麽結束,那個孩子背負著殘酷的命運誕生在這世上,她無法改變注定的命運,可是人生的起頭不應該就這麽決定人生的終點!」


    冬馬朝天舉起右手,在他的獸氣之下,白色的纖細光芒在空中飛舞。


    那些純白的光輝就是狼魂之槍的碎片。


    「我不允許你奪走那孩子的未來!」


    『龍』的三隻眼從高空中俯瞰怒吼的冬馬。


    「我要用盡我所有的力量解放由花,好好撐住我。」


    「是的。」


    深雪高興地微笑點點頭,她靠在冬馬身上閉起雙眼。


    冬馬用左手抱住她,發出咆哮聲,懾人心魄的咆哮聲讓狼魂之槍浮遊的碎片亮起金黃色的光輝。


    那道光輝強烈到能把周圍的黑暗全部撥開,光打散了瘴氣。


    金黃色的光輝在冬馬舉起的手裏收成一束,自金黃色化為應有的純白,描繪出一把長槍的形狀。


    冬馬抓住那沒有實體的光之結晶。


    他不可能讓碎裂的長槍恢複原狀,所以他隻能活化狼魂之槍的淨化能力,並將之集結起來。


    這需要耗費極大量的獸氣,抓著光槍的他現在正大量消耗獸氣,冬馬感覺生命力不斷地被光槍急速吸走。


    當然,這樣一來他沒有辦法站住腳,但深雪正在後麵支撐著他,深雪纖細的雙手是冬馬最需要的堅實夥伴。


    『龍』發出滿是怒氣的咆哮,自大張的嘴裏吐出紅光。


    紅光形成的怒流在打到地麵上之前,便先以震動波在大地上刻出無數新裂痕,威力比先前攻擊香沙薙時高上數倍。


    『龍』知道地上那燦爛的光輝會對它造成威脅。


    「長槍啊,把我的把我的心意送到由花那裏吧!」


    冬馬用盡最後的力量丟出光槍。


    長槍離開冬馬手上後,光量爆增,化作光之奔流與紅光正麵交戰。


    兩道光在空中激戰,產生的火花飛散到寺廟腹地之外。


    壯烈的激戰,不過沒有持續太久。


    純白的光之奔流在激戰中繼續增加光量,將紅光壓回『龍』眼前,並將之吹散。


    純白的光芒已經無法停下,雖然光槍在打散紅光後失去光量、回到原來的大小,但它的氣勢絲毫不減,直直向前刺進『龍』的喉嚨深處。在光槍刺進的瞬間,冬馬緊緊閉上雙眼用力祈禱


    到由花身邊。


    緊閉的眼瞼上映著紅色星星閃爍的黑暗。


    他張開眼睛,但眼前的光景和映照在他眼瞼上的畫麵一模一樣。


    冬馬站在無邊無際的巨大漆黑空間中。


    這個地方沒有地板、沒有天花板,上下的界線曖昧模糊。


    數千數萬的大量紅光在遠方如星星一般閃爍著。


    他在『龍』的體內。


    冬馬的意識成功地侵入『龍』的體內。


    以狼魂之槍作為媒介,將自己的意識送進『龍』的體內到由花的身邊。


    稍早他將長槍刺進『龍』的背部時,由花的意識曾一度流入,他因而想到這個方法,即便會不會成功都是個賭注。


    冬馬的意識實體化為人形。


    「我要去找由花。」


    把由花找出來,讓她重新找回求生意識,不這麽做的話,就無法淨化『龍』。


    由花放棄了生命、放棄了名為自己的存在。


    她害怕殺死裏穗的自己,被罪惡感苛責的她,為了從這一切的痛楚中逃開,她選擇舍棄自己的心。


    由花和『龍』相輔相成,若是由花放棄求生意識,『龍』就會增強,若是要淨化『龍』,就需要由花自身堅強的心。


    這是他在第一次將狼魂之槍刺入『


    龍』體內時所體悟到的事。


    「由花你在哪裏?」


    冬馬閉上雙眼,回想起由花的笑容和牽著他手的柔軟。


    在這個無盡的空間裏,隨便亂找也隻是浪費力氣。


    「我一定能感受到那孩子的氣息,她和我背負著一樣的痛苦啊!」


    不斷想著由花的冬馬耳邊傳來了一道聲音。


    (我不要我不要我的心)


    他聽到了由花毫無生氣的低語。


    「在那裏!」


    他頭上有上千顆紅色的星星閃爍著。


    其中有一顆在短短一瞬間放出強烈的光芒,聲音就是從那裏傳出來的。


    「由花還沒有完全舍棄她的心!」


    冬馬咬緊牙飛起。


    在他希望自己能飛起的那一瞬間,冬馬化作一道金黃色的箭,以箭的疾速飛向紅色的星星。


    雖說是實體化,現在冬馬隻有意識存在這個空間中,現在,能決定他力量的沒有其他的,就是他的精神力,隻要他愈堅強,他的力量就愈強大。


    再拖延下去,由花就會完全舍棄她的心,希望自己飛得更快的冬馬,速度正不斷增加。


    但眼前出現了擋路的家夥。


    刺痛耳膜的尖銳聲音響遍整個空間,發出這道聲音的是『龍』為了要埋葬冬馬這個入侵者所派來的刺客。


    三隻鮮紅的小龍自上方如流星一般遽然下降。


    「該死!」


    三隻紅龍包圍住咬牙切齒的冬馬,它們露出獠牙,發出嘰嘰的刺耳聲威嚇冬馬。


    「我沒有那個時間陪你們玩!」


    冬馬怒吼,就在那個時候


    不知從何處進射出的三道光線刺穿了它們的喉頭。


    一條是白的,另外兩條則是銀的。


    冬馬睜大了雙眼。那三道光線是三匹狼,一匹白狼和兩匹銀狼,它們用銳利的牙緊緊咬住紅龍的脖子。


    紅龍掙紮時的哀嚎和狼的嘶吼互相交纏著。


    白狼的側腹被龍的鉤爪撕裂推開,但白狼並不放棄,它不顧側腹的出血,再次露出獠牙,用牙齒和爪子刺穿龍的脖子,龍發出啪啪的聲音後凍結了。


    然後化作碎片消失。


    剩下的兩隻龍也被銀狼所放出的雷擊擊倒。他們、不,她們也受傷了。其中一隻的右前腳和另外一隻的左前腳都被咬裂。


    打倒龍的三匹狼來到冬馬麵前。


    「你們是」


    冬馬呆呆的低語。尖銳的叫聲又再次響起,合計超過十隻的紅龍自下方和左右逼進。


    (沒有時間了,我們會擋下它們,你快去接由花。)


    他聽過白狼的聲音。


    「由紀彥」


    白狼是由紀彥。冬馬也明白那兩隻銀狼是誰了。


    「裏花裏穗」


    站在白狼兩端的銀狼們揚起嘴角,眼底浮現溫柔的神色。


    (請告訴由花,我不恨她,告訴她,我覺得和她一起度過的九年非常幸福。)


    裏穗用緬懷過去的眼神看著冬馬說。


    (請把我的愛帶給她,告訴她,我很抱歉,從來沒能抱過她不過,我還是一直很愛她)


    裏花的聲音裏雖然夾雜著悲傷,但卻滿溢著溫暖。


    「你們為什麽會在這裏?」


    冬馬呆滯地看著眼前這三隻狼。


    (是你帶領我們到這裏的,因為你打從心底愛著由花,所以我們才能到這個世界來。)


    聽由紀彥這麽一說,冬馬終於明白。


    放出狼魂之槍的時候,冬馬腦海中隻想著由花,他的思念和由紀彥他們的意識同調,把他們的意識一起帶到這裏來了。


    已經不存在於世上的意識這就是所謂的靈魂嗎?


    這些人對由花的愛,在死後也沒有改變


    他們身為「父母」的愛不求回報的愛情,讓冬馬眼眶發熱。


    由花,你這個笨小孩。


    冬馬閉上雙眼,眉間的皺褶愈形深刻。


    明明就有這麽多人愛她,她卻舍棄了自己的存在。


    (請把我們的心意傳達給由花,告訴她我們希望她堅強地活下去,希望她過得比任何人都幸福)


    「我會把大家的心意告訴她的。」


    冬馬張開眼睛用力地點了點頭,他緊緊握住雙手,接下他們的心意。


    尖銳的聲音再度響起,逼進的龍群包圍住冬馬一行人。


    裏穗和裏花往左右散開,迎向龍群。


    (由花我的女兒就拜托你了!)


    冬馬和由紀彥互相點了點頭並肩飛去,由紀彥負責擋開冬馬飛行路線上的龍。


    冬馬在一旁再次化身為金黃色的箭飛去,速度更甚於光速。


    紅色的星星就在眼前,那是個直徑約一公尺的球狀結晶,和紅寶石非常相似,散發著搖曳的光環。


    由花就在紅色的星星裏,全裸的她像胎兒一樣蜷起身子睡著了。


    (由花。)


    冬馬兩手碰著紅色的星星呼喚她,紅色星星的表麵就像燒鐵一樣灼熱,白煙不斷自手上升起,但冬馬的表情卻沒有任何變化。


    (由花,起來了。)


    第二聲呼喚後,由花微微張開雙眼。


    (冬馬我)


    (出來。)


    冬馬的表情嚴肅。


    (不要)


    由花將臉埋在雙膝中,不斷搖著頭。


    (出來。)


    (不要我已經舍棄了我的心我再也不要有任何痛苦了)


    (不準逃避!)


    冬馬強硬的語氣讓由花驚得抬起頭來。


    (如果你殺了你所重視的人如果你有罪惡感,你就應該試著回應那個被你殺死的人的愛,如果隻是光會責備自己就算了的話,那根本就隻是在逃避。)


    冬馬很清楚自己現在所說的話有多麽嚴厲,而且對方還隻是個九歲的少女。


    要麵對殺死自己所重視的人的心傷,是一件殘酷且痛苦的事。


    冬馬自己也花了很久的時間,才學會要怎麽麵對殺害母親的心傷,和深雪相遇,得到她的支持後,他才終於能夠麵對過去的創傷。


    但是由花沒有時間,她現在就必須擁有麵對心傷的意誌力,如果她現在舍棄了她的心逃開,那她就再也無法變回人類了。


    (回應我所重視的人給我的愛?)


    (抓住我的手。)


    冬馬的手穿過紅色星星的表麵。


    由花怯懦的雙眼注視著冬馬伸過來的雙手。


    (我接下了大家的愛這次換由花你接下。)


    兩個人的眼睛注視著彼此。


    兩個人都是意識體,隻要觸摸彼此就能傳達心意。


    冬馬點了點頭,由花害怕地伸出雙手,握住冬馬的十指。


    淡淡的光芒包住彼此相係的手。


    剛開始是銀色、接著是白色、最後銀色再一次閃爍後,光芒便消失無蹤。


    由花呆呆地看著兩人相係的手,瞳孔開始大幅度地閃動。


    冬馬把由紀彥他們的愛直接傳到由花心裏,光是言語是訴說不盡的。


    (你明白了吧?由花,有很多人愛著你,你不能一味相信自己是不被需要的,因為那就等於是背叛了愛你的人。)


    由花咬著下唇,大粒大粒的淚珠不斷自眼角滴下。


    (回來吧,我、深雪、由紀彥、裏花、裏穗大家都希望由花能過得幸福。)


    冬馬微笑。


    (為了大家,由花一定要過得幸福,所以,回來吧。)


    回應自己殺死的人的愛,對由花而言,那就是活下去,不隻


    是為了她所殺死的裏穗、還有由紀彥和裏花她要連爸爸媽媽的幸福一起活下去。


    (殺死自己所重視的人的苦澀和悲傷,是一生都無法抹滅的,有時候這道傷痕會讓你非常痛苦,但當你痛苦時,我會陪著你的。)


    就像是深雪陪伴著我一樣,冬馬在心中加上這句。


    (如果無法一個人跨越這些痛苦和悲傷,就找個人和你一起跨過,隻要有個人願意和你相互扶持,你一定能度過各種難關。)


    牽起的雙手散發出金黃色的光芒。


    冬馬告訴由花,他曾經也和她一樣用天賦的力量殺死了親生母親。


    他希望自己能回應母親的愛,讓自己成為一個能讓自己、還有自己所愛的人幸福、同時兼具堅強與溫柔的人。


    (冬馬也和我一樣)


    由花緊握著冬馬的手,不斷哽咽。


    (我們一起走過這一切吧。)


    (是的!)


    由花淚濕的臉微笑。


    紅色星星的表麵浮現了數道裂痕。


    當冬馬拉住由花的雙手時,紅色的星星化作粉末。


    冬馬用雙手緊緊抱住衝進懷裏的少女。


    周圍的紅色星星和遠處的紅色星星就像是起了連鎖反應一般,一顆接著一顆碎裂。


    喔喔喔喔喔,在星星碎裂的幹涸聲音中,傳來一陣奇異的低沉聲音。


    喔喔喔喔喔,那道聲音就宛如亡者在地獄深處歎息般,讓絕望泉湧上胸口。


    (來了。)


    (嗯。)


    兩個人環抱著彼此,凝視漆黑彼方的三道鮮紅光輝。


    它一邊激烈地震動整個空間一邊朝這邊逼近。


    是『龍』,不是刺客,是本尊來了。


    前所未見的巨大邪念隨著絕望的聲音如海嘯般襲來,但邪念和絕望的聲音都影響不了冬馬和由花,兩人堅定不栘。


    (現在的我們不會被你消滅,我們身上背負著大家的愛,有人在等著我們回去!)


    (裏穗、爸爸、媽媽、我會連你們的份一起活下去,就算心痛,就算苦澀,我也絕不認輸!)


    純白的光芒覆住高聲大叫的兩人,那是狼魂之槍的淨化力。


    逼近的三隻鮮紅眼睛對上四隻黑色的眼瞳。


    冬馬和由花對彼此投以一個微笑後,隨即化作雪白的光之奔流如彗星般飛去。


    漆黑的『龍』露出獠牙和化作淨化之光的冬馬與由花正麵衝突。


    白色的閃光撕裂了黑暗的空間。


    在意識回到現實世界的那一瞬間,冬馬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龜裂的地麵。


    「嗚哇!」


    他的雙膝一軟,看似要被地麵吸進去般地倒下,所幸身旁有兩個人扶著他,他才免於癱倒。


    「冬馬!」


    「不要突然軟腳啦!你是男人吧!」


    扶住他的人是深雪和靜華。


    「深雪姊姊大人」


    姊姊似乎是在他的意識進入『龍』的體內時趕到的。


    冬馬輕輕甩了甩頭,發現自己已經恢複人形。


    回複人形後,『久遠之月』的治愈能力又再度啟動,白色的蒸汽自體內各處升起。


    冬馬看向深雪。


    「謝謝你在我失去意識的時候一直陪著我。」


    冬馬擺出一個笑容,但無力的身軀卻讓那笑容看起來十分虛弱。


    不過深雪還是放下了心。


    「因為我答應過你了。」


    她回給他一個開朗的笑容。


    「姊姊大人,大哥他」


    冬馬轉向靜華問著,她用下巴比了比前方。


    在前麵稍遠的地方,有隻銀狼躺在夜空下。


    「他沒事啊。真是太好了」


    冬馬拍了拍胸口。


    「有事的家夥還想擔心別人啊!」


    靜華的手重重拍在冬馬胸口凍結的傷口上。


    冬馬痛到發不出聲音。


    「你給我解釋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天上那隻怪物是什麽?為什麽不會動?由花呢?」


    靜華嚴峻的臉望向天空。


    『龍』的巨大身軀飄浮在夜空中,但『龍』卻凍結在原地,一動也不動,它的羽翼也沒有在拍打的樣子,隻是浮在空中,看起來就像是一幅靜止畫一般。


    「都結束了啊。」


    冬馬說完後,浮在夜空中的漆黑巨大軀體開始散發出純白的光輝。


    白色的光芒彷若正午時的太陽般照射地麵、拭去黑暗,滿布的烏雲也似溶解般地逝去。


    眩目的光芒讓大家眯起眼睛。


    『龍』的巨大身軀在強光中自末端開始化作白色的粉塵。


    「我得接下她才行!」


    冬馬斂起表情,放開深雪和靜華的手。


    「冬馬,不要勉強!」


    「沒事的,不用擔心。」


    他的膝蓋還在打顫,實在很難算是「沒事」,但他還是硬忍了下來。


    夜空中的白色光輝隨著『龍』的消滅逐漸淡去。


    在『龍』不留痕跡地完全消失後,天空又回到夜晚的黑暗。


    大家都仰望著天空,沒有人發出聲音,靜寂支配了整個空間。


    「由花,我在這裏。」


    冬馬任靜寂中淡淡的夜風吹起瀏海,抬起頭來對著空中大叫。


    (嗯。)


    幼小的聲音在空中響起,啪的一聲閃光,少女隨之出現,淡乳白色的光耀包覆住少女。


    不著寸縷的少女飄浮在空中,彷若天使。


    「你又要接下我了嗎?」


    兩手交握的少女微笑說道,那是個像太陽公公一樣燦爛的笑。


    「當然。」


    冬馬張開雙手。


    當包覆身體的光芒散開後,由花掉進冬馬的懷裏。


    冬馬緊緊地沒抱住她。


    「什、什麽?」


    「呀」


    畢竟冬馬隻是憑著一口氣勉強站著的而已,他被由花緊緊抱住後,便直接仰倒在地上。


    砰咚,抱著由花的冬馬無法側身減少衝擊,他的後腦勺狠狠地撞到地上。


    「嗚嗚、好、好痛」


    冬馬的眼角泛淚。


    「真是個學不乖的小鬼」


    靜華撥開頭發,抬起半邊眉毛。


    「居然被個小女生壓倒我居然有這種沒用的弟弟,女生可是要讓男生壓倒的。」


    回複成人形的靜馬聳了聳肩,深深歎了一口氣。


    深雪竊笑。


    「冬馬,你沒事吧?」


    「沒事才怪」


    冬馬抱著一臉擔心的由花,用一副快哭出來的表情坐起身。


    由花的手還剛好放在他胸前的傷口上,更是痛上加痛。


    「我幫你弄『痛痛飛飛』喔!」


    「什麽?」,


    由花帶著惡作劇般的笑容,用手環住冬馬的脖子。


    「痛痛飛飛!」


    地麵上大小兩個人影交疊。


    少女小小的嘴唇覆上了瞪大了雙眼的冬馬的唇。


    感謝和愛戀,少女的初吻裏帶著滿滿的這兩種感情。


    咚。


    冬馬被由花撲上來的熱吻再次壓倒,又再次撞到後腦勺。


    被、被搶定了


    白色的滿月和由花天真的笑容在逐漸模糊的意識中交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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