綾瀨裏花失蹤兩天後,在斷崖下被人發現。


    此時裏花已懷孕四個月。


    她完全不記得自己為什麽會失蹤,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倒在沒有人會靠近的斷崖下。


    她的丈夫由紀彥和姊姊裏穗那時候都對找回裏花感到安心,隻是懷孕進入第五個月後,裏花的健康狀況開始急轉直下。


    她不斷發燒,也沒有食欲,轉眼間就消瘦下去,原因不明。


    「這樣子的話是無法生產的,雖然孩子的成長非常順利,但媽媽是撐不下去的。」


    她的主治醫師建議她把小孩子拿掉。


    隻是,裏花拒絕了。


    「你如果堅持要生,可是連命都會丟掉也說不定喔?我知道你不想把小孩子拿掉,可是如果你死了的話,就什麽都沒有了,我不想這麽說,可是我一定要告訴你,小孩子還可以再生,所以這次就」


    「謝謝你,姊姊,的確,就像姊姊你說的一樣,就算把這個孩子拿掉,我還是能再生其它孩子,隻是這個孩子就這麽一個,沒有所謂的代替品,這是第一次有寶貴的生命寄宿在我的身體裏我想把他生下來,把他生下來,讓由紀彥和姊姊見見他」


    裏花愛憐地撫著逐漸膨脹的腹部,疲累的臉上露出了微笑,一個不該出現在十八歲少女臉上的成熟微笑,看起來彷若聖母一般,隻有孕育生命的女性才能露出這種笑容吧。


    「可是裏花」


    「生產的時候任誰都要賭上性命吧?沒事的!我絕對不會輸的!」


    看著一臉陰暗的裏穗,裏花彎起雙手,露出一個開朗的笑容。


    由於兩人的雙親早逝,『院』便擔起撫養著這兩個孤兒的責任.擁有戰鬥天分的裏花十七歲的時候,便已躋身獸聖十士之列。


    對於從沒見過父母、在有記憶之前便開始接受戰鬥訓練的裏花而言,她或許非常向往家人和家庭的存在。


    十八歲時,她就和綾瀨由紀彥結婚。知道自己懷孕時,裏花樂不可支。


    「姊姊,我要拜托你一件事,你不要把我生產時會有危險這件事告訴由紀彥,我也向醫生拜托好了。」


    裏花認真地拜托姊姊,也許她早已明白,她不是要『賭上性命』生產,而是要『拿自己的命去換』肚子裏的小生命。


    丈夫由紀彥在妻子進產房前,才知道妻子的生產過程中會伴隨極高的風險。


    「我一直很不安,很怕沒吃什麽飯的消瘦妻子撐不過生產這一關,但我不知道有這麽危險我沒有注意到」


    由紀彥皺起眉頭說。


    冬馬和深雪以陰暗的表情、靜華和相馬則是麵無表情地凝視著由紀彥。


    他們現在人在冬馬和靜華的爸爸。月森相馬家的客廳裏,他們把失去意識的由花帶到離遊樂園最近的這個地方來。


    太陽早已落下,夜幕籠罩。


    由花睡在隔壁寢室裏。客廳和寢室都是和室。


    「在進產房之前,裏穗才終於忍不住告訴我說,裏花有可能會死。」


    強忍悲痛的由紀彥眉間的皺紋更深了。


    「那對我來說根本就是個晴天霹靂,我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我阻止不了她,也沒辦法要她加油」


    由紀彥沉默了一會。大概是想起當時的事了吧。


    「你有陪她一起生產吧?」


    櫃馬問。


    相馬和冬馬一樣,都是失去了變身能力的神狼,雖然容貌年輕,但半年前那件事卻讓他看起來老了不少,也許是一直緊繃的神經被切斷了吧。


    昨天夜裏他接到靜華的聯絡,對由花的事已有耳聞。


    「是的,我一直握著她的手可是我也隻是呆呆地站在那裏而已,我也沒有祈禱她們能母女平安我隻是站在那裏,緊緊地握住她的手而已」


    眉間的皺紋鬆開,取而代之的是自虐的笑。


    「生產過程並沒有花很多時間,孩子生出來之後她就」


    由紀彥接下來所說的話,讓冬馬愕然,坐在一旁的深雪則是握著冬馬的手,咬著下唇落淚。


    在醫師接起由花的同時,裏花的呼吸就停止了,和香沙薤桂所說的一樣,由花生出來的時候隻是個普通的小孩,但事情就發生在這之後。


    才出生不久的由花體內冒出鮮紅的霧氣,霧氣瞬間充滿整間產房。


    接起由花的醫師、產房裏的兩個護士、還有停止呼吸的裏花,這四個人在被由花散出的霧氣籠罩後,消失了。


    隻有一個人,隻有用獸氣護身抵擋霧氣的由紀彥活了下來。


    掉在地板上的由花朝由紀彥爬了過來,她張開眼睛。


    瞳孔是鮮紅的血色。


    由紀彥從剛出生的女兒身上感受到令人作嘔的邪惡氣息,難以承受的恐怖排山倒海向他襲來。


    「由花看起來就像是個怪物,她睜開赤紅的雙眼,嘲笑著顫抖的我,讓我好害怕。」


    由紀彥滿臉苦惱地抱住頭。


    「我逃走了,我推開察覺事情不對而衝進產房的裏穗,一個人逃開了。」


    沒有回家的由紀彥在隱藏行蹤數個月後被『院』裏的人找到。


    『院』的術者發現由花的心髒裏有一個來路不明的小小結晶。它帶給由花強大的魔力,而且別人無法將其取出。


    它所帶來的魔力不僅可以讓生物變成妖魔,而且強度還會一天天地慢慢增加。


    長的話不過十二、三年。這是『院』預測由花的壽命長度。


    壽命就由花而言,這個名詞指的並不是生命的結束。


    對她來說,所謂的壽終正寢代表的是變成妖魔,『院』的術者是這麽說的。


    當然,『院』裏也有人提出要在她變成妖魔前就先殺了她的意見,不過如果就此馬上殺了她,她也有可能會魔力因此而被解放、即刻化作妖魔。基於以上的可能性,所以決定要把她留在『院』嚴密的監護之下。


    作出決定的是『長者』。


    即便有些人主張不管是讓她活著或是殺了她,都不能阻止她成為妖魔,那就應該在她魔力尚弱的繈褓之期就先殺了她,不過由於是『長者』作的決定,大家都明白再反抗也是無謂,殺了由花的意見也就無疾而終。


    由花的身邊設置了一道『結界』,除了照顧由花的人和『院』裏一部分高階人士之外,沒有人能靠近她。


    連由紀彥也不知道照顧由花的人就是妻子的姊姊裏穗。


    「自從我九年前被帶回『院』那次之後,我就沒見過裏穗了。」


    那個時候,裏穗這樣告訴由紀彥:


    「裏花從沒有那個機會能抱抱這個孩子。可是由紀彥你可以,裏花就是因為有你她相信就算自己死了,你能彌補她沒有辦法給由花的愛,所以她才以自己的生命作交換,生下了由花,由紀彥,你有連裏花的份一起愛她的義務」


    「我那時候,對著裏穗說這是什麽歪理,我說她從來沒有看過由花的雙眼,我說如果她被那雙眼睛注視,她就絕對說不出這種歪理。」


    「怎麽可以!」


    深雪責備地說,握痛了冬馬的手。


    「由花由花的眼睛是那麽美麗,」


    由紀彥苦笑。


    「是啊,你說的對,裏穗也說了一樣的話,她說這個孩子的眼睛很美可是對那時的我而言,由花剛出生時的赤紅雙眼給我的印象過於強烈,我隻能不斷否定裏穗,我連裏穗抱在懷裏的由花都不願多看一眼。」


    「所以你就把由花交給裏穗,逃走了嗎?」


    冬馬回握深雪的手,用毫無抑揚頓挫的聲音說道,相馬和靜華偷偷看了冬馬一眼。


    額頭上還包著繃帶的冬馬咬著牙瞪著由紀彥。


    「你不顧死去妻子的遺願,把由花交給別人後逃走,然後現在又回來想擺起父親的架子嗎?」


    冬馬想起了自己的母親,她死前帶著微笑告訴他,要他過得幸福,由花的母親。裏花應該也是這麽想的,她一定也希望由花能過得幸福,希望丈夫能守護由花,讓她過得幸福。


    但逃走的由紀彥卻踐踏了妻子的夢想。


    「我沒有為人父母的經驗,沒什麽立場可以說話可是我還是要說,你沒有為人父親的資恪!」


    「冬馬。」


    相馬試著製止他。


    「從我第一次見到由花開始,就一直覺得她身上的氣息好寂寞,是你讓她染上這股寂寞的氣味的。」


    這次換深雪責備由紀彥。


    「有些父母就算再怎麽想抱抱自己的孩子,也無法如願以償,就像裏花那樣對孩子而言也是如此,不論他們多希望自己的父母能抱抱自己,他們也沒有父母能擁抱自己。」


    深雪吸了吸鼻子。


    冬馬十分了解深雪的心情,冬馬八歲的時候失去了媽媽,深雪則在十歲的時候失去了雙親,他很明白失去和自己最親密的溫暖時那種寂寞。


    冬馬還有爸爸、姊姊和哥哥,深雪則有弟弟和代替父母照顧他們的伯父母。


    但這並不代表他們心裏就沒有創傷,失去親密的溫暖那種厭覺,給人帶來的痛苦是無法抹滅的。


    「你曾經有過機會能抱抱那個孩子,你也曾經有過機會能帶給那個孩子溫暖,但你卻拋棄了這一切」


    「由花是個體貼的小孩,這應該歸功於撫養她長大的裏穗,不過那是不夠的,她懂得什麽叫作寂寞,所以」


    不懂得什麽叫作寂寞和悲傷的人,絕對不會為他人著想。


    由花有一顆為他人著想的心。


    就算失去了記憶,她還是拒絕別人碰她,避免別人因她而受傷。


    「你沒有為人父親的資格。」


    冬馬又說了一次。


    由紀彥沒有否認,他低下視線,沉默不語。


    「這件事就先算了,諸惡的根源應該是別人吧?」


    摸著下巴的相馬呼了一口氣,插進對話。


    冬馬和深雪仍舊一臉無法接受的表情,把視線從由紀彥身上移開。


    「他叫作香沙薙桂對吧那個白發小妖究竟是什麽來曆?」


    靜華問著由紀彥,點燃香煙。


    由紀彥睜開低下的雙眼,他的眼裏盡是滿溢的怒氣。


    「我不知道他的背景。他說他想要被『院』封印的魔劍,才會找上我可是,他他!」


    由紀彥非常震怒。


    原來香沙薙桂就是把『種了』種入妻子體內,給予由花妖魔之力的男人。


    對由紀彥而言,香沙薙就是攪亂他整個人生的罪魁禍首,對由花而言也是一樣。


    「他認識我和由花,而且也會操縱妖魔我應該早點想到的」


    雖然由紀彥曾經懷疑香沙薙的真正動機,但由紀彥為了救出由花,仍舊選擇與他共同戰鬥。


    「褐色的皮膚、白發和紫色的瞳孔,真是引入注目的外表啊,會是獸人嗎」


    相馬陷入沉思。


    「那個白發小妖到底幾歲啦?看起來明明就跟冬馬差不多大,不過十年前就已經開始在幹壞勾當了對吧?」


    「我不知道,我雖然問了他很多有關來曆的問題,但他什麽都不回答」


    由紀彥對著靜華的問題搖了搖頭。


    「這個叫香沙薙的可以製造出無限的妖魔對吧?」


    「恐怕是如此」


    「他說戰鬥能力會隨著接收結晶的生物而改變,還有就是『種子』的濃度之類的他到底要拿這些怪物來做什麽啊?那個白發小妖。」


    靜華抬起眼角咬著食指,她從以前就是這樣,隻要碰到懊悔的事物就會這樣做。


    姊姊大人也因她的火攻無效而受了刺激啊


    冬馬把視線從姊姊身上栘到自己的左手上,他雖然用這隻手抓住了香沙薙的喉嚨,但他還是沒能把香沙薙打倒。


    這也是因為對方猶豫了一下我才得以攻擊啊,我現在的力量果然不足以戰鬥,如果不會變身的話。


    冬馬已經把神狼力量逐漸恢複的事告訴大家了。


    「力量恢複嗎?我倒是沒聽說過」


    聽到冬馬的力量開始回複之後,相馬低著頭自言自語般說道。


    父親在十二年前失去了神狼的力量,而那股力量至今未曾回複。對冬馬的話感到最詫異的,應該就是父親了吧。


    「我不知道香沙薙的目的是什麽,我唯一能確定的是如果由花變成了妖魔,那因此而犧牲的絕對不會隻有由花一個人而已。」


    由紀彥呻吟。


    從由花體內升起的鮮紅霧氣、他們見識過的妖魔力量、還有香沙薙那句「讓汙穢的小狗去死」,每個場景都在冬馬腦海裏複蘇。


    冬馬在那紫瞳青年身上,感受到他對狼人族的強烈敵意,看來是八九不離十。


    「如果香沙薙的目的是整個狼人族如果他的目的是要讓由花化作妖魔,毀滅整個狼人族」


    自己的低語讓冬馬不禁打了一個冷顫。


    全部人陷入沉默。


    「我去看看由花。」


    深雪在沉默之中起身。


    進到寢室後沒幾秒鍾,深雪的尖叫就傳了出來。


    「深雪!?」


    冬馬趕忙跑進寢室,看到深雪抱起由花上半身,不斷哽咽著說「由花她」


    由花不斷喘著氣,她臉上滿是汗水,身體則像得了瘧疾一般不停顫抖。


    「由花!」


    「由花!」


    冬馬和由紀彥一同出聲大叫,兩個人一起跑到由花身邊,由紀彥出手把由花從深雪懷中搶出來抱著。


    「由花」


    看著由紀彥抱著因痛苦而喘息的由花,冬馬心底湧起了複雜的怒氣,也許可以算是嫉妒吧。


    看著拋棄孩子的男人居然比自己還快奔到由花身邊,冬馬非常懊悔。


    冬馬把手放在癱坐在一旁的深雪肩上,咬緊牙根。


    「看來時間所剩不多,這孩子體內的妖魔力量已經開始侵蝕她的身體了。」


    相馬環抱起雙手說著。接著,他又說到由於香沙薤對妖魔力量覺醒的催促,由花體內的力量正強迫她走向壽命的終點也說不定。


    「那由花她」


    「就快變成妖魔了吧,我不知道她會在活著的時候變成妖魔,還是會死了之後才變成妖魔」


    聽到相馬這麽說,深雪倒抽一口氣,全身僵硬。


    一陣風吹過樹林,窗外傳來沙沙的聲音。


    「不管怎麽說,我們都得阻止這孩子變成妖魔,就像由紀彥所說的一樣,問題不是隻有這個孩子死了就能解決的,如果香沙薙要挑戰的是整個狼人族,那問題就更大了。」


    「要怎麽樣要怎麽做才能阻止由花變成妖魔!?」


    冬馬握住深雪的肩膀,抬頭看著父親。


    「隻有一個方法,淨化、並消去那孩子體內的妖魔力量。」


    「要怎麽做」


    如果有可行的辦法,『院』應該早就做了。


    「用那個、或是」


    「狼魂之槍對吧。」


    由紀彥把視線從由花栘到相馬身上,相馬點點頭。


    「狼魂之槍?」


    「那是一把擁有強大淨化能力的魔力武器,它能消去魔力和沒有肉體的靈魂。」


    「隻要用那個的話,就能救由花了嗎!?」


    「是啊,可是」


    相馬臉上的表情另有含意。在


    這曖昧不清的氣氛中,冬馬氣急敗壞的叫著「可是!?可是什麽啊?」


    「你冷靜點。」


    靜華打了冬馬的頭一拳。


    「沒有人知道那把長槍在哪裏!?」


    由紀彥低著頭說。


    狼魂之槍曾經被『院』封印,但十二年前有人把狼魂之槍盜走,至今下落不明。


    「我也調查過要怎麽樣才讓由花變回普通的孩子不過就算我知道要用狼魂之槍,沒有那把長槍也是白搭」


    由紀彥非常失望地說。


    「該死!」


    好不容易露出的一絲曙光就這麽被遮蔽,冬馬拍打著塌塌米。


    沉默支配了現場。


    「要長槍的話我有。」


    相馬的一句話打破沉默。


    「十二年前偷了狼魂之槍的就是我。」


    聽到相馬這句話的人都不禁懷疑起自己的耳朵,所有睜大的眼睛都集中在相馬身上。


    「為了和禦堂巽戰鬥嗎?」


    聽到靜華猶疑的問句,冬馬嚇了一跳。


    十二年前母親死去的那一年,在母親死後,父親和禦堂巽對決了好幾次,禦堂失去了大半的魔力,父親則失去了神狼的力量。


    相馬不作回應,隻揚起了一個苦笑般的笑容。


    靜靜的和室裏,窗外不斷傳來的竹林搖晃的聲音,看來風勢變強了。


    由紀彥用毛巾擦拭著由花額上滲出來的汗水,她的臉頰異常的熱,而且熱度而且還不斷上升。


    由紀彥一個人在寢室裏陪伴在女兒身邊。


    他拜托想待在由花身邊的冬馬和深雪離開房間,雖然兩人滿臉不滿,但他們還是心不甘情不願地跟著靜華走了出去,相馬說在去拿長槍之前要先聯絡一下,他現在正在打電話給寄放狼魂之槍的寺廟,那間寺廟是相馬安置亡妻墳墓的地方,他表示等會就去把狼魂之槍拿回來。


    沒有身為父親的資格嗎?的確是這樣沒錯。


    由紀彥非常感謝這樣責備自己的月森冬馬和他的女朋友柚本深雪。


    他們是為了由花才這麽生氣,他們為了由花流血又流淚,兩個人責備他沒有父親資格時率直的雙眼,就是他們關心由花的最佳證據。


    也許那塊金屬板真的聽到了我的心願


    使用那塊轉送的金屬板時,由紀彥希望它能把由花帶到沒有寂寞的地方。


    雖然相馬說由花或許是受到冬馬逐漸恢複的神狼力量的吸引,才會被帶到冬馬身邊,但由紀彥卻不這麽覺得。


    一定是裏花和裏穗引導由花到這裏來的,引導她來到這個每個人都會關心她的地方


    由紀彥撫著女兒貼在額頭上的瀏海,他淡淡地微笑著。


    「裏花,我再也不會逃走了。我沒有辦法補償你沒能陪伴由花的時間,不過,有冬馬他們陪在由花身邊,所以」


    由紀看著遠方自言自語,他看著右手手掌,由花九年前誕生時,裏花一直握著這隻手。


    (你要很溫柔很溫柔地對待她喔,就像你對我這麽溫柔一樣,你也要很溫柔地對她喔。)


    裏花在產台上一邊痛苦地喘著氣,一邊微笑著說,瘦到隻剩皮包骨的手指緊緊地握住由紀彥的手,雖然她的手僵硬到不像一般女子該有的手,但上麵的溫暖卻絲毫不減。


    由紀彥和裏花的成長過程非常相似。


    他們都在有記憶之前就失去了雙親,在『院』的照顧下長大,在『院』裏成長的孩子們不論意願如何,都會被培養成戰士。


    由紀彥和裏花的變身能力都在十歲前就已覺醒,過人的才能表露無遺。


    兩個人都在大人「天才啊」「怪物啊」的耳語下長大,不知何時已從孩子群中孤立,承受著無可言喻的孤獨。


    雖然兩個人都具有過人的天分,但他們都不喜歡戰鬥。他們不想讓別人受傷,也不想讓自己受傷。不過『院』還是強迫他們繼續戰鬥。戰鬥、殺戮、染血,最後他們得到了獸聖的稱號。


    同是孤兒的兩人情同兄妹,而且還同樣接受戰士的英才教育,兩個有著相同孤獨的人相互吸引或許是必然的結果。


    「我一直不喜歡戰鬥每次戰鬥都讓我愈來愈覺得戰鬥是一件恐怖的事不過我還是繼續戰鬥等到我回過神時,戰鬥已經成為了我逃避的手段。」


    和敵人戰鬥、獲勝,一直是一件再簡單不過的事,但當自己贏過愈多敵人,由紀彥就愈來愈贏不過自己。


    天賦的強韌肉體招致精神上的脆弱。


    「裏花我背叛了你」


    由紀彥撫著由花的額頭低語,由花的五官、頭發和眉毛都和母親很像。


    (我啊,希望小寶寶隻有眼睛長得像你,由紀彥完美的雙眼皮好帥喔,如果是像我的話,就會變成單眼皮,不過就隻有眼睛喔,隻有眼睛,剩下的部分都像我的話一定會比較可愛。)


    裏花生前拿著手鏡在鏡子前比較著她和由紀彥的臉,笑著這麽說。


    「到底是像誰啊」


    由紀彥還沒有認真看過由花的眼睛,在『院』的時候她濕潤的眼睛張開,剛剛從遊樂園停車場回來後她也一直睡著,她閉起眼睛時的樣子像極了裏花。


    由紀彥以指腹悄悄撫著由花的眼瞼,紙門邊傳出了敲門聲。


    「請進。」


    由紀彥應門後紙門悄悄地滑開,進來了的是相馬。


    「剛剛我兒子說的話太過分了,不過他沒有惡意,請你原諒他。」


    相馬一臉無奈地歎了一口氣。


    「別說這種話,冬馬和深雪說得很對。」


    由紀彥搖了搖頭。


    「小犬和深雪兩個人就是太執著了,有點精神潔癖。」


    相馬坐在由紀彥旁邊,看著由花的瞼。


    「真是個可愛的小姑娘,活到這把年紀,孤憐憐的一個人住的話就會很想要有這麽可愛的孫子陪在自己身邊啊。」


    相馬笑著說。


    「靜華她是常來啦,隻是她很少帶孫子們來,這真的很教人寂寞耶,她都不知道老人最大的興趣就是看看孫子。」


    「是這樣嗎?」


    聽相馬的抱怨,由紀彥也笑開了,過了一會兒。


    「你後悔拋下她嗎?」


    相馬眯起眼問著由紀彥。


    「嗯我現在很後悔。」


    「之所以現在才突然想救女兒是因為生病嗎?」


    「什麽?」


    聽到相馬說起他從未提及的病情,由紀彥嚇了一跳。


    「看你的臉色就知道了,雖然這在本人麵前說有些失禮,不過你的印堂發黑,活不久了吧?」


    相馬似乎已將一切看穿,由紀彥坦率地點了點頭。


    「你說得沒錯,我在看到自己生命的終點後,才第一次發現到我所重視的事物。」


    由紀彥每天晚上都在病床上夢見妻子,她在夢裏一定會說一句話:「現在還來得及.請你把未來帶給由花。」


    妻子誠懇的表情和聲音不僅加深了他對妻子的罪惡感,也讓由紀彥開始思念起女兒。


    他的思念日漸加深。但隨著他的思念愈深,病魔的侵蝕也更加劇烈。


    香沙薙桂便在這時候出現在病危的由紀彥麵前。


    對於同意和香沙薙共同戰鬥的由紀彥而言,香沙薙所提出的入侵『院』的方法實在過於瘋狂。


    使用妖魔強行進行攻擊,這個手段會卷入許多無辜的人,由紀彥並不希望這麽做。


    但由紀彥還是答應了,就算他已經擁有『久遠之月』,但他所剩的時間並不多。


    由花的生命也有限,她隻有十二、三年的壽命,她隨時有可能結束生命、化作妖魔


    。


    由紀彥告訴自己沒有選擇手段的時間了,他幫忙香沙蒞一起強行攻入『院』內。即便他已經拜托香沙薙不要拖累太多人,但香沙薙完全聽不進去。


    「就算是為了由花,我還是沒辦法阻止那男人的暴行,讓這麽多人犧牲我還真是個不負責任的自我主義者啊」


    由紀彥自虐地笑了笑,他用雙手覆住臉。


    「隻要一和孩子的生死扯上關係,父母這種生物就會不顧一切,我知道這不代表可以加害其它人可是我沒辦法責備你。」


    「我到底在做什麽啊我拋棄了女兒、犧牲了別人盡做些不該做的事,就像冬馬所說的一樣,我沒有一絲作父親的資格」


    由紀彥從喉頭底處擠出聲音,眼底滲出的淚沾滿了覆住臉部的雙手。


    「至少你有試著救你的女兒啊,這份心情是絕對沒有錯的。」


    相馬站起身來,把手放在由紀彥肩膀上。


    「就算你再怎麽覺得自己沒有為人父親的資格,隻要你有這份愛女兒的心,你就是她的父親。不要貶低自己,這樣隻會讓你的妻子更加難過而已。」


    相馬輕拍了由紀彥的肩膀。


    「千萬不要做一些讓死去的妻子傷心的事,那樣太悲慘了。」


    相馬嘴角揚起一抹笑,離開寢室。


    用手覆住雙頰的由紀彥在女兒身邊不斷哽咽。


    沙沙,增強的夜風大幅度地晃動著庭院裏的竹子。


    日落後雲朵慢慢增加,快速流動的雲覆住滿月後隨即又飄遠。


    冬馬和深雪並肩坐在走廊邊,抬頭仰望著滿月。


    相馬家有個寬廣的庭園,裏麵還有個養著錦鯉的小池塘。


    「還是得好好治療才行,我去拿繃帶。」


    「啊啊,對喔,我都忘記我受傷了。」


    深雪拿下包在冬馬額頭上的繃帶,繃帶都已經被鮮血染成紅色的了。


    由於剛才太慌忙了,根本沒有好好治療傷口,隻有用靜華車上的繃帶卷上,隨便做了應急處理而已,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個傷是妖術造成的,愈合得很慢。


    想起自己受了傷後,傷口才開始刺痛。


    「請你轉向這邊,冬馬。」


    兩個人麵對麵,深雪在走廊上立起膝蓋,把手放在冬馬雙肩上,然後輕輕地吻上傷口。


    冬馬閉上眼,深雪的舌尖觸碰著傷口,一陣溫暖在額上散開。


    以舔舐傷口來療傷,這是隻有白狼女性能使用的治愈能力。


    每當深雪動一次舌頭,刺痛的感覺便逐漸和緩。


    過了一分鍾之後,痛感已經完全消失,深雪微笑著說已經沒事了。


    「謝謝你。」


    冬馬報以一個微笑,凝視著深雪近在眼前的雙瞳,她的眼一如往常地平和、溫柔。


    冬馬抿起嘴,想把他作的一個決定告訴深雪,不,是試著告訴深雪說


    「我不會回去的喔。」


    在他開口之前,深雪搶先說了這句話,她的臉就在鼻尖前,所吐出來的每一口氣都撫著冬馬的臉。


    「拯救由花就由我來,深雪你待在這很危險,趕快回去。冬馬你一定是要這麽說的吧?」


    深雪的臉上帶著淡淡的怒氣,她抬眼看向冬馬。


    被看穿了的冬馬抓了抓頭,看著冬馬困擾的臉,深雪不禁笑了。


    「不要笑啦。」


    「因為冬馬你太好懂了嘛。」


    冬馬跟著深雪一起笑了。


    「是喔,原來我很好懂喔。」


    「是的,非常好懂喲。」


    兩人的額頭相抵,一起笑著。深雪的手放在冬馬肩上,冬馬的手放在深雪腰上。


    「我想救由花。」


    「嗯。」


    冬馬閉著眼睛說,深雪也跟著閉上眼睛。


    「那個孩子跟我一樣,無法控製自己用天生的力量去傷害我們所重視的人她很痛苦,她在責備自己。」


    「嗯。」


    「我還有你,你拯救了我,所以這次,我想要拯救那個孩子,因為我知道她有多麽痛苦」


    「嗯。」


    「我是個笨蛋,而且神狼的力量也才回複了一半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能做些什麽,也許我什麽也做不到」


    「嗯。」


    「不過我還是想為那個孩子做些什麽,我想要盡我最大的力量,拯救那個孩子。」


    「嗯。」


    兩個人一起張開眼睛,夏天的涼風包覆住兩人。


    「隻要你有這份想拯救她的心意就可以了,你的心意一定會化作力量的。」


    深雪很高興看到冬馬下定決心要拯救由花。


    對冬馬而言,拯救由花就等於和自己心裏的創傷戰鬥。


    她知道冬馬一直苛責自己殺了母親這件事。


    他已經越過那道創傷,隻是還沒辦法完全釋懷。殺害母親的心理創傷隻能用一生的時間去學會放下,因為那道傷痕就是如此地深刻。


    深雪希望她能陪著他走完這一生。


    和心理創傷戰鬥是一件很痛苦的事。如果隻有孤單一人難免受挫,深雪希望能在他受傷的時候成為他的支柱。


    「我剛剛原本想跟你說太危險了,要你趕快回家可是我還是做不到。」


    冬馬再次閉上雙眼。


    「隻有我一個人的話,什麽事也做不成。我希望你能待在我身邊我一定會守護著你請你待在我身邊。」


    深雪輕輕地把食指抵在冬馬唇前,冬馬驚訝地張開雙眼。


    「不要說什麽守護,不論何時,我都會待在你身邊,我會跟你一起走完人生,所以我們之間的關係不是『守護』和『被守護』,而是『相互扶持』,好嗎?」


    「好的。」


    深雪把手指自點頭的冬馬唇上抽開,這次,她用她的唇抵住冬馬的唇。


    雲朵流逝,兩人沐浴在滿月雪白的光輝下,交換了一個長長的吻。


    「我們不隻被人留在這裏一整天,而且最後還被人拋棄了。戲份就跟小嘍囉沒什麽兩樣嘛。」


    鷹秋靠在燒盡的杉木邊,抬頭看著雲朵快速流逝的夜空喃喃自語。


    真矢也靠在杉木上,坐在鷹秋身旁,兩個人上身赤裸,被繃帶雜亂地包裹著。


    昨天晚上的火勢到今天早上才被控製下來,滅火行動主要是以操縱冷氣的白狼、操縱風的翠綠狼和操縱水的水狼為中心進行的。


    結果最後沒有人有空幫鷹秋和真矢進行治愈,他們兩個隻好倒在沒有火勢的地方。


    昨天晚上靜馬雖然帶了一名白狼女性來,但那個二十來歲的女性卻說「你們還年輕,這種程度的傷不去理它也很快就會好的,就先用這個湊和湊和吧。」說完後就把繃帶丟了過來,接著一句「戴眼鏡的,你沒事的話就來幫忙,那裏還有很多重傷者。」就把還沒反應過來的靜馬拖走。


    中午時刻回來的靜馬說,他一整個晚上都在照顧傷員。


    而靜馬現在不在『院』裏。


    「那個死家夥,說什麽我們隻會拖累他,要我們乖乖好好睡一覺,開什麽玩笑!」


    想起靜馬的臉和他所說的話,鷹秋的臉上寫滿了不爽。


    「你那麽想跟他一起去啊?那家夥超級會使喚人,我討厭他。」


    真矢也是一臉不爽,這幾乎可以算是他唯一的表情。


    「我才不想跟他去咧,我隻是吞不下他說我們會拖累他的這口氣。」


    鷹秋嘖了一聲。


    看來冬馬那邊也碰到了一些和妖魔有關係的麻煩事,不過靜馬沒把話說清楚就走了,弄得他們到現在都還搞不清楚狀況。


    「今天也


    見不到姊姊了。」


    真矢感傷地歎了口氣,不過這口氣還沒歎完就被切斷了。


    「嗄?怎麽了?」


    真矢的表情突然變得僵硬。


    「月森冬馬碰到麻煩事,就表示姊姊也」


    「也被卷入了?」


    「我要去。」


    「喂,喂,」


    好不容易站起來的真矢搖晃著身子,背碰到樹幹後就順著倒下。


    「不要亂來啦!電擊眼鏡男不是出動了嗎?不用擔心啦。」


    「哼。」


    真矢一臉不高興地抱起膝蓋,鷹秋苦笑。


    「看來我還是得從頭訓練起才行啊。」


    鷹秋想起和『犬』對戰的過程,不禁咬牙切齒。他原本一直以為隻要是打架,誰也贏不了他,但這半年來,他的自信不斷瓦解,開始在靜馬手下工作後,他終於明白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不過是一隻井底之蛙罷了,和『犬』的這場戰鬥更是為他的無能貼上證明的標簽。


    「雖然我不知道要怎麽使用獸氣,可我一定會把它學起來的!真矢,你也跟我一起!比起一個人,兩個人一起修行會比較容易。」


    「要來個強化訓練營嗎?」


    「是啊,我小時候在奈良那邊有認識一個人,那個大叔一定會好好鍛煉我們的。」


    鷹秋笑道。


    「我又要見不到姊姊了」


    真矢把頭埋在雙膝裏深深歎了一口氣,但他並沒有拒絕鷹秋的邀請。


    「太好了!我們就來個力量八倍大躍進(哪來的廣告標題),讓那個眼鏡男嚇死!」


    鷹秋仰望著雲朵流逝的夜空,用拳頭拍擊著掌心。


    隔天,南原鷹秋和柚本真矢便為了修行踏上了前往奈良的旅程。


    不過兩人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暑假已經結束了。


    兩個人因為這次的修行而導致出席天數不足,明年春天就即將親眼見識名為「留級」的地獄,不過這個跟故事無關就是了。


    靜馬開著他的愛車.黑色的skyline朝向飯能市外奔馳,目的地是安置母親.詩織墓地的寺廟。


    「沒想到冬馬口中那個從天而降的少女,居然就是被關在『結界』裏的人。」


    靜馬一麵獨白著,一麵看著逐漸被黑雲籠罩的天空。


    「惡魔族、香沙薙桂」


    靜馬低聲念著這個名字,想起昨天在火焰中和響忍對峙時,他所說的「忠告」。


    「這次的襲擊事件不需要調查,不準對香沙薙桂出手,這是『長者』的忠告,說是忠告,應該說是命令才對。」


    「這是怎麽一回事?為什麽不需要調查傷害了這麽多人的敵人」


    他無法接受。


    「因為是香沙薙桂做的事。」


    「我希望你能說一些我聽得懂的話。」


    靜馬從外套內袋裏掏出眼鏡戴上。


    香沙薙桂就是那個擁有紫色雙瞳的青年。


    「哈哈哈,我不會再說下去了,不過就算我瞞著你,你還是會自己去找答案,就算我不告訴你,也沒有什麽意義。」


    響困擾地抓著頭笑了笑。


    靜馬抿起嘴唇,不再追問下去。不管他再問什麽,這個男人也不會回答了吧。


    「所以啦,我已經把『長者』的忠告轉達給你了。另外,如果你碰到綾瀨由紀彥的話,告訴他,他不能一直不露麵啦,獸聖們都很擔心他呢。」


    響拿開眼鏡,露出白色的牙齒,他轉過身


    「接下來,是我給你的忠告:不要違逆『長者』啊,如果你成了汙穢者,到時候我們獸聖就會被派去抹殺你,我不想要和你打啦,那樣很累耶。」


    響忍留下這句話後,便走向火焰的另一端離開了。


    在那之後,靜馬就在白狼女性的差遣之下幫忙照顧傷員。


    雖然冬馬在晚上十一點之後又打了電話過來,不過那時候他正撐著不能走路的傷員,二話不說地就把電話掛了。


    昨天夜襲後死傷者超過六十人,大半的建築物也完全被燒毀了。


    自從進入『院』任職以來,靜馬還是第一次看到『院』遭受如此重大程度的破壞。


    在傷員處置告一段落後,靜馬來到中樞區域。


    這是上級人士所處的區域。因為這裏受到『結界』的保護,才得以在昨晚的祝融之災中幸免於難。


    隻有特定的人才能通過『結界』,而靜馬便擁有這個資格。


    不過他也隻能進到中樞區域裏而已,靜馬的階級還無法進入上級人士聚集的「紫宸殿」。


    是要調查被打破的『結界』裏關著什麽東西呢?還是要調查香沙薙桂這個人?


    靜馬選了後者,隻要挖出這個紫瞳青年的背景,應該就能了解被打破的『結界』裏關了什麽東西。


    響說過,調查是違逆『長者』意思的行為,但靜馬並不是為了在『長者』麾下工作,為他們去戰鬥才進到『院』裏的。


    有這麽多犧牲者,如果放著香沙薙桂不管,犧牲者一定會增加,對我而言,就此撤退才是汙穢者會作的事。


    靜馬這麽想著,走進了收藏古老文獻的書庫裏,在這裏調查香沙薤桂的事。


    雖然直接問上級人士是最快的方法,但那是最後的手段,這樣的行為會讓他變成汙穢者。


    就算他已經作好成為汙穢者的心理準備,不過這並不代表他要直接選擇這最差的結果。


    靜馬在書庫裏調查是否有種族擁有白發、褐色皮膚和紫色瞳孔這種奇特的麵貌,因為文獻裏總不會有香沙薙桂這個人的個人資料吧。


    果然,他在文獻中找到了線索。有一個種族擁有白發和褐色的皮膚。


    惡魔族。


    他們擁有白發、褐色皮膚和藍色瞳孔,是一支和人類與獸人都不同的種族。


    擁有優秀魔力的惡魔族在幕府末期時,將他們的力量借給幕府使用,在背後操縱著曆史。文獻上說他們被『院』消滅殆盡,這是一百四十年前的事。


    能從書庫裏文獻上得到的資料就隻有這樣。


    不過惡魔族外表的特征是白發、褐色皮膚和「藍色」的瞳孔,香沙薙的瞳孔卻是紫色的。


    夕陽西沉,正打算結束文獻調查的靜馬接到父親相馬打來的電話。


    相馬把冬馬一行人的事告訴靜馬。


    太好了,在我去調查之前就得到情報了,這樣我就可以不用成為汙穢者了。


    靜馬用中指彈著愛車的方向盤,嘴角揚起一個笑。


    關於香沙薙桂這個人的背景,索性就直接去問香沙薙桂他本人吧。


    他為什麽要製造力量強大的妖魔?他在計劃些什麽?


    如果他真的是惡魔族的人,為什麽他瞳孔的顏色不同?


    為什麽『長者』不準我去調查他?


    是個有審問價值的男人。


    靜馬用右手握住方向盤,左手在衣服上撫著下腹部,香沙薙的長劍所刺穿的地方留下了淡淡的傷痕。


    隻要能作個了結,其它人應該也沒什麽話好說的了。


    雲層逐漸變厚、變暗,慢慢化作烏雲。


    「啊哈囉,兩位,很抱歉在你們愛得正火熱的時候打擾你們」


    「!」


    被突如其來的聲音嚇到的冬馬慌慌張張地離開深雪的唇,臉紅得像顆熟過頭的蕃茄一樣。


    回過頭去,爸爸相馬正摸著下巴一臉詭笑地站在屏風前。


    「啊嗚喔咦啊!」


    「你在叫什麽啊。」


    相馬冷靜地對著忍不住尖叫的冬馬吐槽。


    「嗬嗬,被我看到吻戲囉。」


    深雪和連耳根都紅透的冬馬完全相反,一臉毫不在意的樣子。


    「你、你、你打彎、癲、癲花啦喔?」


    「你在說什麽啊?」


    相馬打從心底覺得這兒子沒救了的歎了一口氣,冬馬為了要壓下臉上的赤紅和恐慌,用兩手拍了拍臉頰。


    「我已經把事情告訴住持了。靜馬那邊我也跟他說好你們要在廟裏見麵,他現在應該在去廟裏的路上吧。」


    「你呢?」


    「我不去了,我去了也沒用,隻會拖累你們而已。」


    相馬把手放在屏風上,抬起半邊眉毛寂寞地笑了笑,看著這個笑容,冬馬感到父親真的已經上了年紀。


    「不準輸喔,對方說要在世上灑落死亡,如果你救不了由花,就會讓更多人失去性命。不要忘記你身上背負了多少條人命。」


    「嗯。」


    看著相馬嚴肅的表情,冬馬整理好心情後點了點頭。


    「深雪,我家小犬就拜托你了。請用你愛的力量,給他灌人滿滿的活力。」


    「是的。」


    對深雪的回答感到滿意的相馬微笑後拉開屏風。


    「喔,對了,你們不要欺負由紀彥啦,他得了不治之症,還試著用他所剩無幾的生命在拯救他的女兒,希望你們理解他的痛苦。」


    相馬突然想起似地說完後,回到客廳。


    「不治之症?」


    冬馬和深雪對視著彼此。


    香沙薙桂站在高樓大廈上,他紫色的瞳孔裏映照著黑暗中浮現的霓紅燈和來往的車燈。


    風勢增強的夜風在耳邊咻咻地吹拂著,讓他身上的襯衫和白發劇烈地搖晃。


    他的左手緊緊握住黑色的劍鞘,右手則撫著自己的胸口,右手中指上嵌有一枚金黃色的戒指。


    暗沉無光的古老金黃色戒指名為『涅盤之月』,是一枚擁有魔力的戒指。


    這枚戒指和讓綾瀨由紀彥從病床上站起來的『久遠之月』是一組對戒,擁有活化佩戴者生命力和提高治愈力的效果。


    但當初『久遠之月』和『涅盤之月』並不是為了這個目的而製造出來的。


    它們真實的力量不隻如此,也因此,『院』將它們視為危險物品。雖然出動了大批人力尋找,但桂還是先他們一步找到這組被塵封在某個洞窟深處的對戒。


    借著『涅盤之月』的力量,綾瀨由紀彥在他身上留下的傷口已不複見。


    「我被那忌諱的封印之『鏡』解放後,已經過了十三年」


    桂在風中眯起雙眼,對著空氣低語。


    「還沒有任何東西回到我手上。」


    桂闔上雙眼,回想起故鄉。


    一個和人類曆史毫無相關、彷若時光就此停止的小小村莊。


    小河的流水聲、鳥兒的鳴叫聲、孩子們玩鬧的聲音,都在耳朵深處不斷回響。


    綠得眩目的山峰、數不盡的笑容、鮮紅的火焰、染紅大地的大量鮮血、在空中交錯的無數藍光,還有『那個男人』的嘲笑,都映照在他緊閉的眼瞼上。


    這些景像從未在桂的心中褪去顏色。


    桂的戰鬥始於那個瞳孔被鮮血沾濕、眼中連升起的太陽都化作一片紅的早晨。一百四十年前。


    桂張開雙眼。


    「大家再等我一下,我一定會把大家從『那個男人』的咒縛中解放出來,讓你們回到天堂。」


    桂以平和的聲音對著夜空訴說。


    「我會把這些汙穢的狗的首級一個不剩地砍下來。」


    聲音頓時變低,桂把長劍自刀鞘裏拔出,指向滿月。


    那是和綾瀨由花一起被『結界』封印在倉庫裏的魔劍。就如他向綾瀨由紀彥所說的一樣,奪取這把魔劍是桂襲擊『院』的其中一個目的。


    說是奪取其實不太正確,應該說是奪回。這把『魔劍絕』本是屬於桂他一族的東西。


    「從我布下伏筆開始,已經過了十年,我等不下去了,我一定要解放寄宿在由花身體裏的『種子』。」


    桂把長劍劍鋒扛在肩膀上,血絲劃過紫色的雙眼。


    『種子』是桂被封在『鏡』中百年來,他的靈魂所流出的鮮血所結成的碎片。


    和受傷的肉體一樣,靈魂受傷時也會流血。隻有心髒被灼燒、被烹煮、被掘開、被切割、被撕裂、被踐踏過的人,才會知道靈魂受傷時也會流血。


    隻要給予在體內奔走的靈魂所流出的鮮血魔力,它就會在體外凝成結晶,而這個結晶就是『種子』。


    種在由花綾瀨裏花所懷胎兒體內的『種子』,擁有足足一百年份的靈魂鮮血。


    若說桂將所有痛苦和願望都寄托在這個『種子』裏,也絕不為過。


    他再也無法製造出相同的『種子』,事實上,在做了種植在綾瀨裏花體內的『種子』後,桂有五年的時間連力量微弱的『種子』都無法製造。這段時間內他的魔力也隨之低落,讓他花了將近一年的時間才回複到能使用妖術的狀態。


    「我所流的血我的靈魂所流的血,將灑落死亡」


    灑在那些汙穢的狗身上。灑在『那個男人』身上。


    當由花化作妖魔之時,破滅的盛宴就將揭開序幕。


    青黑的血管浮現在桂的手臂上、胸口上、脖子上。他的白發倒豎,紫色瞳孔的中央如貓一般細長。


    「我要你們償還你們從我這裏奪走的一切。」


    桂睨著夜空中的滿月,轉過身去。


    (嗬嗬,哥哥你不適合作武士啦,因為你太溫柔了,你根本就無法傷人吧?)


    令人懷念的聲音在耳際響起,那是少女高興笑著時的聲音。


    (我們就一直住在村裏吧我、大家、還有哥哥,永遠住在這個村子裏)


    為了讓自己聽不到少女的聲音,桂將耳朵寄托於呼嘯的風聲中,他痛苦地閉上雙眼。


    冬馬一行人坐在靜華的車上,朝著寄放狼魂之槍的寺廟而去。


    那是位於飯能市外山麓的一間寺廟。


    靜華開著車,深雪坐在一旁,由紀彥和把由花放在膝上的冬馬坐在後座。被薄薄毛毯包起來的由花不斷發出磨牙的聲音顫抖著。


    打從離開相馬家時候開始,由花就一直是由冬馬抱著,完全不讓由紀彥碰一下。


    「看起來好像還是會冷這件外套給她」


    「沒關係,我們另外帶了一條毛毯,深雪,把那條毛毯遞給我好嗎?」


    由紀彥看著由花的臉,打算脫下外套,但冬馬卻刻意避開他的視線,把由花移開。他接下深雪從紙袋裏拿出來的毛毯,蓋在由花身上。


    「謝謝。」


    「不會,這不是為了你做的。」


    冬馬很衝的回答完後轉頭看著別處,由紀彥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抓了抓後頸。


    「冬馬,你不要太過分。」


    雖然被靜華罵了,但冬馬還是依然故我。


    他知道自己很幼稚,可是他就是不想承認由紀彥。


    從相馬那裏聽說由紀彥得到不治之症一事的冬馬已經向本人求證過,由紀彥說起自己罹患不治之症的事,苦笑著說這就是所謂的因果報應吧。」


    因為害怕而拋下由花逃走,知道沒剩幾天好活了,所以才想要回頭救女兒,他根本就隻顧自己而已嘛。


    冬馬很清楚現在的由紀彥願意為了由花付出所有,但他無視亡妻願望、拋棄女兒的過去,冬馬也沒辦法那麽簡單就原諒他。


    根據自己的心情不當爸爸、到最後又跑回來擺出父親的架子這樣小孩不是太可憐了嗎?小孩子不是想玩時才抱起來玩弄的布偶!


    冬馬在心中獨白。


    「我不打算


    告訴由花我是她爸爸。」


    由紀彥像是看穿了冬馬的心事般說道,冬馬忍不住回頭看著由紀彥。


    「如果在淨化妖魔後,由花能恢複成普通的小孩,那我就會立刻離開她。」


    他非常寂寞地說。


    「我覺得那是一種逃避。」


    深雪抱著放有從相馬那裏借來的毛毯和毛巾的紙袋說。她映在後照鏡上的表情非常嚴肅。


    「如果你真的後悔當初遺棄了由花,你就應該用你的一生來補償她,而且你也應該讓她知道你是她的爸爸。」


    「我知道你說得沒錯,可是我已經沒有時間了」


    「是啊,小孩都已經九歲了,如果有個男人突然跑出來自稱是爸爸的話,一定會造成她的混亂,如果你沒有時間能陪她的話,告訴她你是她爸爸這件事隻會造成傷害而已。」


    靜華淡淡地說,深雪低下頭。


    「可是由花遲早有一天會想要知道事情的真相,她會想知道自己的爸爸是怎麽樣的一個人,地會想知道他為什麽不在她身邊。」


    「深雪、冬馬活著的人到時候再告訴她就好了。」


    「可是由紀彥現在就在這裏!就算所剩的時間不多,他也可以在有限的時間裏陪著由花!」


    深雪的聲音提高了一個八度,轉頭看向駕駛席,靜華一臉無表情的看著前方。


    「由紀彥你這樣也沒關係嗎!?你難道不希望由花能叫你一聲爸爸」


    深雪轉向由紀彥。


    「我沒有那種資格。」


    「請不要隨便下定論!」


    深雪生氣了,被深雪瞪著的由紀彥滿臉驚訝。


    「我也不覺得曾經舍棄由花的你有資格作她的父親,可是真正能下定論的人是由花自己。」


    深雪看著被冬馬抱在懷裏的由花,臉上的憤怒瞬時化作悲哀。


    「等事情結束之後,請你告訴她你是她的爸爸,請把事實告訴她。憎恨拋棄了自己的父親的權利、為無法一起共度長久時光而悲傷的權利、還有叫你一聲爸爸的權利請把這些權利全部還給由花。」


    「深雪」


    「如果把事實全盤托出,或許由紀彥和由花都會因此受傷,不過,就算如此」


    坐在一旁的靜華用手輕拍掉著眼淚的深雪的頭。


    冬馬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因為自己隻是單純地無法接受曾經一度舍棄由花的由紀彥,不停地和他發生衝突而已,但深雪卻和他完全不同。


    由花和由紀彥,深雪考慮的是對他們兩人而言最重要的一切。


    沒有人知道撫養由花的裏穗是怎麽跟由花解釋有關她親生父母的事。不過,她總不可能把事實告訴一個年僅九歲的小孩,沒有人能夠和孩子解釋說她的媽媽以自己的生命換得她的誕生,沒有人能說明她的爸爸因為害怕而逃離,她唯一能作的解釋,大概就是告訴由花她的雙親因意外喪生或病逝吧。


    真相大白不一定就是幸福,真實,有時也可能刻劃下更深的傷口。但在不知道真實的狀況下就讓一切結束,也是一種不幸。


    由花和由紀彥,深雪要表達的是對他們兩人而言,勇敢地麵對事實才是最重要的事。


    「不過要不要說出來這種事,就等到整件事結束後再說吧,現在要先來處理眼前的麻煩才行。」


    靜華突然踩下煞車,車子停在離隧道二十公尺左右的地方,往山裏的寬廣路上沒有其它的車。


    冬馬從座位上探出身體,越過姊姊的頭凝視著前方,有個被車頭大燈映照出的影子站在隧道入口,影子在燈光所能探照到的範圍的最前端,看起來雖然有些模糊,但那個剪影絕對不屬於人類。


    「埋伏嗎」


    「明明就沒有時間了」


    冬馬舔了舔幹裂的雙唇,由紀彥則是懊悔地咬牙。


    「沒關係,這邊就交給我,由紀彥,麻煩你開車了。」


    靜華凝視著前方的敵人,粗魯地撩起瀏海。


    「姊姊大人不可以!一個人的話太危險了」


    「你仔細看看那孩子,我們已經沒有時間了。」


    聽靜華這麽一說,冬馬低下頭來看著由花,因為她的異常變化倒吸了一口氣。


    她的眉問出現了一道小小的縱向龜裂,裏麵有一隻眼睛正試著睜開,雖然隻開了一條細縫,但冬馬已經可以看到那眼睛的顏色,是鮮紅色。除此之外,粗大血管般的東西浮現在她的雙頰到脖子這塊區域裏。她的呼吸聲也越來越劇烈。


    由紀彥緊緊握住雙拳,指甲都已陷入肉裏,深雪的臉色蒼白。


    「她已經開始要化身成妖魔了?」


    「快走!我會叫他幫忙,不用擔心。」


    靜華用姆指比了比後麵。


    「他?」


    冬馬回過頭去,聽到了喇叭的聲音,一台黑色的skyline不知何時已停在後麵,是靜馬的車。


    靜馬下車後站在車頭燈前,摘下眼鏡,像是在趕野狗般地揮了揮手。


    「如果等一下我們趕到的時候,你敢跟我說什麽已經來不及了的話,我保證你會死得很難看。」


    靜華輕輕戳了冬馬的額頭,下車和靜馬走向前。


    隧道前歪斜的影子慢慢地朝這邊靠近。


    進入頭燈照射範圍裏的影子是一個黑色體毛、有著紅色條紋、以雙腳行走的妖魔,它隆起的手臂不僅長在肩膀上,背後還長了另外兩支,長度比從肩膀上長出來的還要長上一倍,它的全長雖然比『獅子』還小,但還是有兩公尺半左右。


    「冬馬,抱歉,這邊就拜托靜華他們了!」


    由紀彥穿過座位問狹小的空隙坐到駕駛席上,握住方向盤後重重踩下了油門。


    靜華的黑發在強風中飛舞,她稍稍回過頭,朝著『虎』伸出了左手。


    唰,鮮紅的火焰在隧道入口前燃起。


    『虎』為了躲開火焰跳至半空中。


    「我們要衝進去了!」


    由紀彥踩下油門,車子穿過靜華和靜馬中間.劃開火焰,進入到隧道裏。


    擋風玻璃在刹那間染上紅色。


    「大家要小心」


    深雪的雙手在胸前緊握祈禱。


    「沒問題的,姊姊大人和大哥一起上場的話,是絕對不會輸的。」


    冬馬認真地點了點頭。


    車子再次回到夜空下,在他們離開隧道的那一瞬間車體晃了一下。似乎有東西掉到擋風玻璃上了。


    「呀!」


    深雪驚叫,一隻露出獠牙的『犬』倒掛在擋風玻璃上。


    「該死!原來不是隻有剛剛那一隻!」


    『犬』赤紅的眼睛對準咒罵中的冬馬,它大大地張開嘴,喉嚨深處冒出火焰,正準備攻擊。


    冬馬緊緊地抱住由花保護她。


    「別擋路!」


    坐在駕駛席上的由紀彥怒吼,冬馬感受到他身上進射出來的強大獸氣,不禁打了個冷顫。


    由紀彥所放出的獸氣化作冷氣襲向『犬』,讓整隻『犬』凍結、化為冰雕。


    「喝!」


    由紀彥這次發出尖銳的叫聲,成了冰雕的『犬』應聲碎裂,化作冰塵隨風而去。


    「奸厲害不用變身也可以放出這麽強大的力量」


    冬馬不知不覺地讚歎起來。


    和女性狼人不同,普通的男性狼人族隻要不變身,是無法使用特殊能力的。


    隻有擁有強大獸氣和熟練的操縱技巧的人才能破除這個限製,哥哥.靜馬雖然能在人形時操縱落雷,但其威力和變身後的力量一比較,立刻遜色不少。


    綾瀨由紀彥「獸聖」的封號果然不是唬人的


    。


    不過他被病魔侵蝕的身體終究不能勉強,由紀彥痛苦地扭曲表情,重重地吐氣,他的額頭上滿是汗水。


    「快走!」


    由紀彥冷靜的雙眼裏映著堅強意誌的光輝,他重新握好方向盤。


    冬馬和深雪一起點頭。


    『虎』站在冒煙的火焰前低聲怒吼,背上長出來的手不安分地動著,但它似乎沒有要攻過來的意思。


    「好久沒跟你一起並肩戰鬥了。」


    姊姊靜華按著飛舞的頭發說。


    「是啊,好久了,我有點緊張哩。」


    靜馬脫下外套笑道。


    「等一下要用盡全力戰鬥,不要因為被卷進火裏而燒成烤肉啦。」


    「我會好好躲開的,還請姊姊你手下留情。」


    這句話一半是認真的,一半是在開玩笑的。


    靜華擁有調節火焰、不讓它燒到目標以外物體的技巧,不過這種顧慮到他人的技巧卻會降低攻擊的強度,靜華的意思正是這次她將下手不會留情。


    靜華的火焰攻擊力淩駕於靜馬的雷之上,如果被卷入的話,可不是燒出一個傷疤就能解決的。


    「我們趕快搞定,追上他們,以冬馬現在的力量,上場戰鬥等於送死。」


    靜馬聽到姊姊說的話後笑開了,靜華「嗯?」的一聲半威脅地抬高半邊眉毛。


    「不管怎麽說,姊姊大人你就是放不開可愛的小弟啊,你明明就為了退出戰場而辭去『院』的工作了啊。」


    「我答應母親我會監視著他,直到那家夥長大。」


    靜華低下視線淡淡地笑了笑。


    靜馬也一樣把視線垂下。


    十二年前母親的死,不是隻有冬馬受傷,同時也在靜華和靜馬的心上留下巨大的影響。


    他們向母親發誓靜華誓言守護家人,靜馬則誓言要用狼人的鉤爪和獠牙,讓別人再也不會失去他們所愛的人。


    「冬馬長大那一天嗎?那不知道要等到什麽時候耶。」


    「有深雪在他身邊,他已經有一個該守護的對象了,很快就會長大的。」


    靜華這麽說著,她的側臉帶著些許的寂寞。


    「不管怎樣,你也不要做得太過火了,你現在已經是為人母親的人了。」


    「居然敢對我說教,你好大的膽子,就算你不說,我也不會做得太過火,所以我才把你留下來啊。」


    靜華戳著靜馬的太陽穴,讓靜馬不禁苦笑。


    「要來了。」


    靜華細長的雙眼銳利地眯起。


    『虎』舉起四隻手拍打著厚實的胸膛。


    「那是金剛才會用的招式,好嗎?」


    靜馬咆哮一聲後,上半身化作白銀色的狼。


    「沒有盡全力的攻擊是打不倒它的,我要『聚集』,幫我爭取時間。」


    「如您所願。」


    靜馬揚起嘴角響應靜華迅速的指令,他在雙手上變出閃耀著青白色光輝的「禦劍」,向前奔去。


    『虎』將跑上前來的靜馬當作第一目標,它低低蹲下。


    靜華在胸前交錯雙手,一邊深深地吐氣一邊把交叉的手放下,閉上眼睛,秀麗的黑色長發浮起倒豎。


    她進入施放大絕招前的『聚集』狀態。


    她要用那一招嗎?


    靜馬瞥了姊姊一眼,隨即以禦劍在近距離迎戰敵人。


    『虎』四隻手臂如同雨點般快速落下。


    好快!


    靜馬的眼睛無法捕捉到『虎』不斷快速劃破空氣、襲擊而來的拳勢,靜馬連砍它的空隙也沒有,隻能一直閃躲。


    雖然它的攻勢凶猛,但攻擊的韻律卻非常單調,眼睛過沒多久就已經習慣它的攻擊模式。


    靜馬彎下身體躲過『虎』揮過來的一拳後,隨即試著用雙刀斬斷它的腳筋,但就在雷刀陷入腳筋的那一瞬間,雷刀發出唰的一聲後就碎裂了。


    碎裂的刀刃化作磷光,溶解在空氣中。


    禦劍碎了!?


    『虎』抬起大樹般的腳掌朝愕然的靜馬眼前逼近。


    胸部吃下劇烈一擊的靜馬被踹飛到十公尺外的地方。


    由於靜馬沒來得及采回避姿勢,倒下時右肩重重著地,不過他還是迅速站了起來準備應戰,『虎』沒有追上來。


    「呃!」


    在他站起來的那一瞬間,強烈的暈眩讓靜馬不禁呻吟。


    「獸氣被吸走了?」


    在他吃下那一記攻擊時,飛踢的衝擊和強烈的無力感同時襲來。


    『虎』的體毛,可能擁有吸取觸碰者獸氣的能力。


    因此禦劍才會碎掉。


    「熬夜的報應來了。」


    熬夜的勞累和飛踢所造成的傷害相乘,靜馬單膝著地,肋骨斷了兩根。


    「接下來要怎麽辦呢?」


    可以算得上是必殺技的禦劍碎了,這就等於其它所有技巧都派不上用場,就算用最強攻擊「蒼龍」來對付它,也不能保證一擊就能收拾它。


    壓倒我的最後一根稻草就是它了嗎?


    靜馬按著胸口看向上空。


    一個火球浮在空中,它的直徑約有兩公尺,以火球為中心點的周圍閃耀著眩目的紅色磷光。


    這是靜華的絕招,雖然『聚集』要花上一點時間,但它的攻擊力比靜馬的「蒼龍」還要高。


    靜華沒幫這招取名字,而靜馬則是自行將這招命名為「射日」。


    火球慢慢地膨脹。


    「還要再花點時間嗎?」


    靜馬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站起來,他試著舉起手擺出戰鬥姿勢,但是


    手不能動?


    即便他用盡所有力氣,他的手仍舊顫抖不已,完全沒辦法動。


    不能動的不隻是手,一股無形的力量壓迫全身,讓靜馬動彈不得。


    連呼吸也做不到。


    『虎』站在遠方朝他伸出四隻手。


    是念動力嗎?


    在靜馬想到的那一瞬間,左手傳來粗枝被折斷的聲音。


    靜馬咬住牙根忍受劇痛,『虎』則是高興的舔起嘴唇,然後用指尖輕敲著自己的脖子。


    它是在說接下來就是脖子了。


    靜馬不停顫抖,嘴角稍稍扭曲。但他不是因為悔恨而扭曲表情,原來他是在擠出一個笑容。


    「喔喔喔喔喔!」


    靜馬赫然睜開雙眼、大聲咆哮,從身上散發出激烈的雷擊,打破了念動力的咒縛。


    驚愕的『虎』不禁退後一步。


    「雷華夢想降雨!」


    靜馬高聲大喊。


    喀,布滿烏雲的夜空綻放出一道青白色的光芒落在『虎』的頭上。


    黑色的身軀被藍色的光輝籠罩,『虎』踉蹌了數步,不過那隻是一瞬間的事。


    藍色的光輝迅速消失,『虎』發出咯咯的怪異笑聲。


    降雨是對付多數敵人時用的招式,雖然將所有攻擊集中到單一個體時,威力將會倍增,但這次的攻擊似乎沒有造成任何損傷,不過靜馬一點都沒有驚慌的樣子。


    哼,他的鼻子發出嗤笑聲。


    「雷華夢想降雨!」


    靜馬再次施放這招。


    從天上打下來的雷直擊在『虎』身上,但結果和稍早一樣,它隻讓『虎』踉艙數步而已。


    「雷華夢想降雨!」


    靜馬重複施放,夜空閃亮,落雷讓『虎』又踉嗆數步。


    「雷華夢想降雨!」


    踉嗆的『虎』躲不開,隻好一直接受同樣的攻擊。


    「雷華夢想降雨!」


    靜馬以連續的降雨封住『虎』的行動。


    『虎』沒有受到任何損傷,但它走路卻搖搖晃晃。每次降雨落下時,它踉嗆的樣子就像是在跳一支很糟糕的舞一樣。


    「雷華夢想降雨!」


    「哈啊啊啊!」


    靜馬的聲音和靜華充滿氣勢的聲音重迭。


    就在『虎』跳著這支舞步很遜的舞時,上空的火球直徑已經膨脹到超過十公尺了。


    火球的表麵到處都有火焰不斷噴出,簡直就像是真正的太陽一般。


    自空中與地麵之間而生的太陽在四周灑下一片微光,將漆黑的夜空染成暗紅色。


    「接下吧!這就是我百分之百的力量!」


    靜華高高舉起交叉的雙手,一口氣揮下,厭應到手臂動作的太陽開始朝地麵降下。


    靜馬的皮膚透過銀白色的體毛感受到逼人的熱氣,他快速退到靜華身邊。


    呃喔喔,太陽把『虎』和它最後的叫聲全數吞下,在大地上熔解。


    熱氣震波撫過靜馬的體毛和靜華的黑發,大量的火花和紅色磷光上升至夜空中。


    十幾秒後,太陽連一縷煙都不留地消失,隻留下一個比太陽直徑還要大上一圈的隕石坑。


    『虎』的存在也被蒸發得一幹二淨,連隧道入口也崩塌、熔解了。


    「應該說是強,還是凶暴呢不管怎樣,你真的很厲害。」


    靜馬按著骨折的左臂感歎。


    他的肩膀劇烈地上下起伏著,被吸走的獸氣和連續擊發的降雨讓他損失了不少獸氣,骨折的痛則靠著獸氣緩和了不少。


    靜華所消耗的獸氣也不少,她的臉上浮現無數汗珠,頭發就這麽黏在額頭和臉頰上,呼吸也非常紊亂。


    「去追冬馬他們吧。」


    靜華踏開腳步後立刻停下,她惱怒地扭曲著表情。


    「看來他分了不少戰力給我們,真該好好謝謝他。」


    靜馬也煩躁地吐了一口氣,二十頭以上的『犬』不知從哪裏出現,它們靜靜地包圍住靜華和靜馬,個個露出獠牙。


    咕嚕咕嚕的叫聲傳進耳裏。


    靜馬和靜華一起不屑地說了聲『煩不煩啊。』


    強風吹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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