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漢,洛中二十一年,八月初九。


    一陣秋風掃過,打落了片片樹葉,如雨點般落在街上。


    街上,堆滿了金黃的枯葉,留給各家打掃,將整個京都浸入金黃的景象。


    鞭炮炸鳴的聲音,開始陸陸續續在京都各處回響,無不體現出市井小民的熱鬧與歡喜。


    大內,已然平靜了下來,徐子墨誅妖救駕的事情也隨著皇榜地張貼轟動了整個京都。此時家家戶戶傳頌起來徐子墨的功績,就連各處茶館戲樓也開始在茶餘飯後添油加醋地掰扯著徐子墨的故事。


    仿佛,沒有人再想之前那樣擔驚受怕,閉門不出。各處的街市店坊,也開始開張招呼,一切又恢複了往日的繁華熱鬧。


    但是這世間的悲歡並不相通,總是幾家歡喜幾家憂。


    此時此刻,天才剛剛蒙亮,六部的官員便匆忙趕赴任上,隨時準備皇帝趙安下旨進行官員調動。


    大內的妖禍之亂,恰恰成為了文武百官調動升降的理由,朝內格局也在悄然發生著變化,所以官員都明顯有一種前所未有的危機感,一個個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不敢有一絲怠慢。


    內閣的幾個元老更是下了轎便一路小跑到勤政殿麵聖,準備迎接著朝堂上的血雨腥風。


    此時勤政殿內,雖然坐滿了各處的重臣,但是所有人卻一言不發,整個大殿顯得分外安靜,一股壓抑緊張的氣氛撲麵而來。


    勤政殿內,分為前中後三個殿廳,後殿是趙安審閱奏疏與軍機密報的地方。中殿較小,連接前後兩殿,隻是一個精致的屋子,一般是趙安休息飲茶的地方。前殿最為寬闊明亮,雕梁畫棟氣派非凡,中央擺一張紅木長桌,兩旁賓位各擺四把太師椅,是內閣重臣平常議事的地方。


    此時,八位內閣重臣都已就座,靜靜地等著趙安的到來。


    隻見八位年餘六十多的老臣,彼此隻見相互看兩眼,既想打聲招呼寒暄幾句,但是又想到今日這時節,不禁悲從中來,便低下頭合上眼,嘴巴也幹脆閉了起來,不敢再說什麽。


    這時,大殿門外傳來幾聲熟悉地咳嗽聲,打破了這份尷尬的寂靜。


    眾人紛紛循聲望去,隻見顧懷樓緩緩走了進來。


    幾個老臣急忙起身,離開座位,快步走上前去,圍攏在靠山麵前。


    “王爺……”


    顧懷樓一身朝服,有些佝僂,神色憔悴,兩鬢斑白,仿佛一夜之間蒼白了許多。顧懷樓與近前的幾位老臣攙扶著,噓寒問暖起來。


    要是在平時,顧懷樓是萬萬不可能穿著朝服來勤政殿的,隻是一身便服,囂張至極。


    而如今,再也沒有了往日的神色。


    “王爺,近來安好。”


    一位老臣熱淚盈眶,忍不住地問道。


    顧懷樓輕輕閉上眼,側過臉,神色悲沉地搖了搖頭。


    顧懷樓:“都坐吧,等陛下來。”


    幾個老臣見顧懷樓如此落魄,不禁為自己的情況開始擔憂,但是又無可奈何,隻能靜靜地坐下,等候趙安的到來。


    於是,氣氛又尷尬的起來,陷入了一片沉寂中。


    眾人心裏明白,趙安是故意遲些來這裏,讓這群文官等久一些。


    趙安就是想讓這群文官知道,他們也會有一天非常煎熬地等著自己。


    過了許久,一陣微風拂過大殿,送來了些許清涼。


    “蘭不芳兮春已去,官不察兮民已歸。”


    大殿之中,頓時回響著趙安的聲音。


    眾人紛紛抬頭,向中殿的方向望去,隻見趙安一身便服,手持一麵小銅鑼,緩緩向眾人走來。


    眾老臣如釋重負,紛紛就要起身跪拜。


    趙安一敲銅鑼,一聲清脆回蕩在大殿之中。


    趙安冷冷地說道:“都坐回去吧,平時也不見你們跪。”


    眾老臣紛紛遵旨不敢怠慢,又坐了回去。


    隻是這一坐,如芒在背,是坐也心悸,不坐也心悸。


    趙安:“朕剛才念的這句,是出自哪裏的?”


    趙安緩緩走到殿前龍椅處,隨意地坐在台階上。


    屋內,鴉雀無聲,一個個寒蟬若驚,不敢回答。


    趙安:“洪德王,你見多識廣,回答朕。”


    顧懷樓急忙起身施禮,恭敬地達到:“回陛下,出自前朝儒生於濱的《官民賦》。”


    趙安點了點頭:“不錯,《官民賦》,朕常讀於先生的書。”


    趙安椅著龍椅腿,仰頭看看大殿之上,若有所思地說道:“春天走了,蘭花就不香了。官員不親身洞察世俗,民心就遠了。”


    眾老臣心中咯噔一聲。


    忠心遠了,皇帝就怒了。


    趙安:“可是有些人不明白這個道理,總是向以自己為天下中心。”


    趙安:“想入非非,膽大包天。”


    趙安輕描淡寫地說著,但是對於幾位重臣來說,每一句都如同殺人的刀,割在心頭。


    眾老臣隻覺得自己是案板上的肉,趙安在慢慢地享受著割肉的快感。


    趙安微微閉著眼,問道:“禮部是誰當差?”


    一個老臣急忙站起身來:“回陛下,是老臣當差。”


    趙安:“朕問你,公孫琦走的那頭為什麽沒有籌劃祭旗禮?”


    一時間,那老臣啞口無言,因為換做平常完全可以回答說朝中沒有這個規矩給武臣起禮,但是現在,這話是萬萬不敢說出口的。


    趙安:“是忘了,還是另有隱情?”


    老臣一見趙安在給自己台階下,便趕忙說道:“回陛下,老臣腐朽,給忘了。”


    趙安:“既然老來忘事,朕不怪你,找個閑職養老去吧。”


    那老臣一時不知所措,知道這是趙安奪權,但是一想到還能保住性命,便急忙跪地叩頭謝恩,匆匆退了下去。


    趙安:“人,最是抵擋不住春夏秋冬。”


    趙安:“朕看你們老了,也痛心疾首,替你們憂心操勞。”


    話音剛落,在座老臣心中紛紛明白趙安的意思,急忙起身跪地叩首謝恩。


    趙安見這些老臣識趣,便也不再趕盡殺絕。


    趙安:“但是內閣不能一下子就空了,你們再替朕管幾天這個家。”


    趙安:“徐子墨已經幫朕把該殺的人給殺了,朕就不再舉刀殺人了。”


    “吾皇仁德。”


    眾老臣異口同聲地喊道。


    趙安:“洪德王,朕給你件禮物。”、


    說著,趙安起身向顧懷樓走去,把小銅鑼都給他。


    趙安:“今天先給你這個,要是不喜歡朕再給你個別的。”


    顧懷樓急忙接過銅鑼,跪地謝恩。


    顧懷樓知道,要是再有下次,趙安給自己的,怕是個“鍾”了。


    趙安低頭看著跪地的顧懷樓,麵無表情地說道。


    趙安:“朕想求你幫朕辦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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