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與林先生交談時,你就說普法之間必有一戰,果不其然今日就應驗了。先生真是有先見之明啊!”


    林元搖手道:“哪裏哪裏,陛下過譽了!”


    山縣有朋道:“陛下,普法之間劍拔弩張已非一日。就連卑職麾下,也有不少將官猜到,兩國大戰迫在眉睫。”


    明治笑道:“如此甚好,我陸軍之中能人輩出,真乃國家之幸。也是你這個長官的功勞!”


    山縣有朋受寵若驚,起身立正道:“不敢當陛下誇獎!”


    明治又轉向林元道:“上次先生說到,若兩國開戰,法國必敗無疑,而且會是一敗塗地。卻不知有些什麽緣故?”


    林元道:“原因有三。第一法國內部並不團結,甚至可以說是矛盾重重。第二雖然法國咄咄逼人,其實早落於普國首相算中。第三普國鐵路公路發達,運送兵員物資大大快過法國。”


    山縣有朋道:“這我卻不敢苟同,原因也有三點。”


    明治感興趣道:“很好,說來聽聽?”


    山縣有朋起身道:“第一法蘭西是老牌強國,國力遠強於新興的普魯士。第二法蘭西近年來戰無不勝,陸軍都是老兵宿將。普魯士雖也打了幾場勝仗,但畢竟底蘊尚淺。第三法軍裝備精良,特別是大炮數量遠遠超過普魯士。雙方一旦開戰,普魯士必敗無疑。”


    林元搖頭道:“軍隊再強,裝備再好,大炮再多,運不到前線又有何用處?”


    山縣有朋霍然轉身對著他道:“林先生,你對軍事隻怕並不在行。這對兩國來說都是國戰,比拚的乃是綜合國力,並非某個單一的因素所能決定的。隻需法蘭西守住防線,援軍物資自然源源不絕運至前線。比普魯士慢得一日兩日,又有多大影響?”


    “你說法蘭西國內矛盾重重,但哪個國家又是鐵板一塊呢?普魯士之前吞並了不少土地,現在正消化不良呢!”


    “你說普魯士首相老謀深算處心積慮,法蘭西還不是一樣蓄謀已久?像麥克馬洪等名將,也不是吃素的!”


    林元卻無意再與他爭辯,心道:“我爭贏了你又有何好處?說不定提前激起了日本對德國的興趣,堅定了他們取經普魯士之心。”


    於是兩手一攤道:“好吧,既然山縣總督這樣說,那便一定是對的。”


    哪知山縣有朋並不罷休,反而雙眼圓睜,對林元喝道:“混賬!你以為你在做什麽?你在顯示你的胸懷和大度嗎?在陛下麵前,必須毫無保留,把我們淺陋的認識說出來,陛下自有判斷。這才是作為臣民的忠誠之道!”


    林元看了他幾秒,不緊不慢地說道:“山縣總督口口聲聲忠誠於陛下,卻在陛下麵前大呼小叫,隨意發怒,置皇室禮儀於不顧,視陛下威嚴於無物。這成何體統?如果這就是你的忠誠之道,那還真是讓我大開了眼界。”


    山縣有朋心中一凜,連忙跪倒在地,對明治說道:“陛下,這個支那人,他......他在挑撥離間!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呀。卑職對陛下的一片忠心,天日可鑒!”


    明治大度一笑:“好了,起來吧!我知道你的忠心,不過林先生是我的顧問,是有真本事的人,不可粗魯無禮。”


    山縣有朋憤憤站起,望著林元眼中直欲冒火。


    林元繼續說道:“陛下曾對我說,海納百川,有容乃大。你又在這裏說,非我族類其心必異。誰對誰錯?”


    “想要把國家搞好,就要不拘一格用人才。不僅日本人要用,中國人、韓國人甚至美洲人非洲人,隻要有經世之才,隻要有可用之處,都應該以博大胸懷,為我所用。”


    “山縣總督,陛下的教誨,你我可要牢記啊!”


    山縣有朋氣得說不出話來,卻聽明治讚道:“不拘一格用人才,這句話說得好。林先生果然出口成章,妙語如珠。山縣君,你在軍中主持工作,也應牢記此言。這次法奧兩國若真的開戰,我便派你去做軍事觀察員。不僅要去學新的戰法,還要在歐洲物色幾個人才專家,到我軍中現身說法,傾囊相授。”


    山縣有朋這才心頭一喜,行禮道:“必不負陛下重托!”


    明治又道:“那麽事先判斷誰勝誰負就很重要了。判斷清楚形勢,觀察與尋找人才才能分清主次,做到有的放矢。”


    山縣有朋道:“陛下說得是。我還是認為,法蘭西贏麵甚大。”


    正在此時,門外有女官通報:“皇後駕到!”


    林元聞聲望去,卻見這位皇後約莫二十歲,身穿一身希臘式素色長裙,頭戴精致的女式頭冠,鵝蛋臉配著挺翹的鼻梁,眼神靈動,身材小巧。投足之間穩重大氣,真有一種儀態萬方的感覺。


    葉室光子果然沒有說謊,這位皇後確實配得上“國色天香”四個字。在林元見過的美女中,隻有清水紫琴或可相比,但卻是完全不同的兩種類型。


    皇後帶著一位十多歲的女官,上前一絲不苟地向天皇行禮。


    明治笑道:“皇後怎麽來了?”


    皇後道:“陛下在談論機密要事麽?那妾身告退便是。”聲音便如和風吹拂,溫婉動聽。


    明治道:“倒不是什麽機密要事,皇後便也來一起聊聊。”


    皇後道:“政治軍事我全都不懂,怎敢隨意摻和?隻是聽到陛下嚐嚐提起的林元先生又來了,便忍不住想看看,究竟是怎樣一位人物?”


    林元上前見禮道:“林元見過皇後陛下。”


    起身之時,隻見皇後正仔細盯著自己看。一雙眼睛不染塵埃,澄澈剔透,眼底分明有一分好奇和單純。


    不禁心中一動:“這皇後雖然處處顯出端莊謹慎,但明顯還是個小女孩嘛。哪有葉室光子說的那麽凶殘狡猾?”


    皇後出身公室貴族,從小被教育保護得極好,到皇宮這一年多,已是畢生經曆過最坎坷的時光。葉室光子與皇後同齡,又身在廬山,隻覺皇後心思難測。而林元兩世為人,看這樣的女孩已是一眼就能看透。


    皇後也沒有想到林元先生竟是如此年輕,看起來似比自己還要小幾歲。不禁問道:“你就是寫出‘大鵬一日同風起’的林元先生?”


    林元摸摸鼻子,看來這首詩已經成為自己的名片了。


    “如果沒有人和我爭著作權的話,那麽應該就是我了。”


    皇後微笑道:“丈夫未可輕年少。誠哉斯言!今日見到先生,才知世上果然有生而知之的天才。”


    明治也道:“當初第一次見時,他說夢中有神人將五色筆相贈,醒來後便文思泉湧。起初我還隻當個故事聽。”


    “後來廷中議事,他又作出‘天若不愛棋,棋神不在天’之句。若無神助,如何能有此神來之筆?”


    林元拜謝道:“陛下謬讚了。”


    明治又道:“我聽說你與報社的福澤諭吉先生打賭,要用自由體詩歌紀念維新中犧牲的無名誌士。你還誇口說無論誰來,都不是你的對手,可有此事?”


    林元道:“小子狂悖之言,讓陛下見笑了。”


    皇後道:“紀念為國捐軀的無名誌士,此事非同小可。但能勞動林先生五彩之筆,一定會有驚世之作問世。”


    林元道:“謝皇後陛下吉言,我一定盡力而為。”


    天皇與皇後對林元讚譽有加,早惱了坐在一旁的山縣有朋。上前大聲道:“陛下,我也願與林元先生打賭,就賭法普之戰的勝負!”


    明治感興趣道:“哦?林先生可願應戰?”


    林元道:“既然是賭,總得有點彩頭。不知山縣總督要賭點什麽?”


    山縣略一思忖,說道:“賭錢什麽的太過不雅,有汙陛下視聽。你若輸了,便寫首詩來歌頌我陸軍英豪,而且要寫得陛下皇後齊聲稱好。我若輸了,你隨便提就是了!”


    明治大笑道:“妙,這個賭注有意思。”


    寫詩歌頌日本陸軍馬鹿,這事打死林元也不會做。萬一曆史發生變化,法國真的戰勝,那他隻好去投海自盡了。


    皺眉道:“這個賭注可不小,我卻想不出閣下有什麽等價的物品。”


    明治隻道是林元自矜身份。不過現在他詩名遠播,已在全國範圍有了影響,一首詩確實價值不小。便做主道:“這新式的電話機,雖然不能與先生詩作相比,但也稱的上價值不菲。若山縣君輸了,便讓他自掏腰包,親自給先生家中裝上一台。以後朕要找先生談話,也就方便多了。”


    明治既然開了口,兩人自然無法反對。這賭局便在天皇和皇後的共同見證下,正式生效。


    然後山縣有朋行禮告退。林元也欲走時,卻被皇後叫住:“先生留步。我自小喜歡作詩,多年來也作了不少和歌,卻沒有一首稱的上好的。如蒙不棄,願能拜先生為師,學習詩詞之道。還望先生應允。”


    林元一聽,你在天皇麵前要拜一名男子為師?這豈不是要弄死我?皇後雖然已經拜過很多老師,教漢學的、教西學的、教禮儀的,但是無一例外均是女子。現在忽然提出這樣的事,居心實在難測。


    而且自己的水平是怎麽回事,林元心中清清楚楚。


    簡單的說,和歌就是帶有日本格式的漢詩。林元所做的詩都是抄的,哪有能耐去教導一生寫了三萬多首和歌,能與乾隆皇帝媲美的一條美子皇後?


    不管從哪個角度看,答應此事都是找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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