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室光子笑道:“陛下看重弟弟得很哪,一聽說你回到東京,馬上就要我接你進宮。”


    林元道:“都是多虧了姐姐看顧。這次回奈良,卻給姐姐帶了件禮物,也不知姐姐喜不喜歡。”


    翻手便將一小小木盒獻上,乃是奈良特產,日本最出名的櫻花胭脂。從奈良出發之前特地買來送人的。


    葉室光子出身華族,身份高貴,什麽胭脂沒見過?但此時仍有些許感動,幽幽歎了口氣道:“好弟弟,你倒是有心了。可惜的是,我隻怕也照顧不了你幾天了。”


    林元奇道:“姐姐何出此言?”


    原來,禦所之中女官權力甚大,政府重臣想見天皇一麵,女官都能從中阻撓。此事早已引起普遍不滿。


    前幾日,因皇後服飾不合規矩,宮中幾位老資格女官,竟然一同喝令皇後在祖宗神龕前下跪謝罪。


    皇後一條美子雖然出身舊貴族,但自小受到西方獨立自由等思想影響,哪裏肯依。雙方發生爭執,一位女官竟拿起藤條打在皇後身上。


    一條皇後受了欺負,跑到天皇麵前哭訴。大久保利通等人早就有意清除宮中女官勢力,借此機會大作文章。將宮中三十歲以上女官,盡數趕出,由地位較低華族家中,遴選十餘歲女子以作填充。


    自此以後,皇後即為宮中之主,統領所有女官。而老資格女官們被清除以後,葉室光子等人便成了身份最高、資格最老的一批,自然而然站在了女官與皇後爭權的第一線。


    宮中又有傳言說,那幾位與皇後爭執的女官,被趕出宮之後,自殺的自殺,急病的急病,兩日之間竟全都死了!


    一條美子皇後在宮內一時凶名大盛,葉室光子見到她都止不住的發抖。禦所女官全都噤若寒蟬,個個都覺朝不保夕。


    林元心道:“照你們把皇宮搞成篩子的囂張做派,不被清算才是真正的怪事。”但葉室光子是自己在皇宮的重要耳目,曾多次為自己提供機密消息。這個渠道不容有失。


    於是柔聲安慰她道:“傳言未必可信。就算是真的,皇後年輕,又處於深宮,哪能將手伸這麽長?我猜她必不知情。”


    葉室光子點頭道:“弟弟說的有理。但就算不是皇後所為,那些動手的人也必是為她撐腰的。我們還怎麽跟她鬥?數百年來,宮內都是女官負責製,難道從我開始,就要向皇後低頭嗎?”


    林元道:“此時皇後風頭正盛,又有天皇和政府支持,斷不可與其爭鋒。但她年輕識淺,進宮時日又短,怎可能輕易掌控後宮?姐姐要做的隻是暫時交好於她,韜光養晦,靜待時機。”又絞盡腦汁,回憶起幾個經典宮鬥劇中情節,一一講給光子聽。


    葉室光子聽得連連點頭,眼中又有了笑意:“弟弟不僅文采出眾,就連宮內這點勾心鬥角都摸得一清二楚,莫非你真是生而知之的天才?”


    林元道:“哪裏會是如此。隻是聽到姐姐有了危難,弟弟心中憂憤,不知從哪裏來了一股急智。隻要能為姐姐稍稍分憂,我就知足了。”


    葉室光子一雙妙目盯著他看了半晌,似笑非笑道:“弟弟真是有心了。我倒是真想起一件事,非弟弟幫忙不可。”


    “姐姐請講,就算是赴湯蹈火,我也在所不辭。”


    葉室光子正色道:“咱們這位皇後啊,溫婉賢淑,聰慧過人。詩詞文章過目不忘,琴棋書畫無一不精。而她最喜歡的,就是作詩和下棋了。”


    “方才弟弟說道,如今需要交好皇後,以慢其心。弟弟出身棋家,詩名滿天下,一張嘴又那麽會說話。若是皇後結識了你,必然歡喜得緊。”


    林元大吃一驚,這位便宜姐姐莫不是要自己去勾引皇後,做她的姘頭?


    慌忙搖手道:“姐姐國色天香,又對我有大恩,我在姐姐麵前,句句話都出於肺腑。聽說皇後娘娘外號‘天狗姬’,鼻孔朝天甚是嚇人。我在她麵前哪有什麽好話可說?要是得罪了皇後,我自己倒不打緊,卻不是誤了姐姐大事?”


    葉室光子臉色一沉:“剛剛還說為我赴湯蹈火,卻連這點小事都推三阻四,莫非弟弟對我所說言語,全都是騙人的?”


    又柔聲好言相求:“皇後娘娘自己才學出眾,愛才之心也從不掩飾,一直對你的‘大鵬一日同風起’詩句欽佩不已。我隻願弟弟若能與她成為詩棋之交,得便時能為姐姐說一二句話,便如姐姐在陛下麵前為你做的那般......”


    “而且‘天狗姬’外號,純屬陛下玩笑之語。要說容貌,皇後娘娘才是真的擔當得起國色天香四個字。”


    見林元仍沉默不語,葉室光子掩麵而泣道:“罷罷罷,想來是我命該如此。日後我若是死在宮裏,弟弟每年為我燒點紙錢,也就是了!”


    林元此刻已經想得清楚,葉室光子怕是聽說皇後讚頌自己詩句,早存了靠自己與皇後交好之心。


    所以先前對自己態度突然熱情,刻意交好。這次見麵也是故意一步一步,把話題引到這上麵。


    不過宮內生存本就艱險,林元自也不會怪她存心不良。隻是這份心機頗深,這般心機深沉的葉室光子卻被皇後逼到如此地步,那皇後又是如何狡詐陰狠之輩?與她打交道,是否隨時都有性命之憂?冒著性命危險幫助葉室光子,是否值得?


    明治初期,宮室女官本就是一股不容忽視的力量,而且葉室光子幫自己傳遞消息多次,這個渠道十分重要。


    而皇後本身,也是極為重要的人物,特別是對明治天皇影響很深。某些時候自己不方便說的話,若通過皇後來講,或許就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唯一可慮的就是,外臣私自與皇後交往,在當下是個什麽罪?不會滅九族吧?就算是法律尚未規定,明治天皇若得知此事,難道還會為此叫好不成?


    當下對葉室光子道:“姐姐莫哭,我答應你便是。”


    葉室光子立刻破涕為笑,拉著林元的手道:“我就知道,弟弟絕不會見死不救的。”


    林元道:“隻是有一條,我見皇後必須是公開公正的,決不能瞞著眾人私下進行。我二人也決不能單獨見麵,必須得有第三人在場。”


    葉室光子先是一怔,隨即笑得花枝亂顫:“弟弟果然多慮了。皇後操心教育、慈善等事業,每日見外臣不知多少,何須私下見麵?而且皇後自有貼身女官寸步不離,你就算想單獨見她,又怎麽能夠?”


    林元老臉一紅,訕訕道:“原來如此,我胡說八道,讓姐姐見笑了。”


    葉室光子含顰帶笑白了他一眼:“我就說你為何連這點忙也不肯幫,原來已經想歪到十萬八千裏外了。”


    又握著他手誠懇道:“這倒更說明弟弟為了我,願冒潑天之險,姐姐心裏真的很感動呢!”


    林元暗道一聲慚愧,自己心中所思所想,全是為了利益,哪有真正為葉室光子考慮過半分?


    此事談完,葉室光子又將近來明治天皇的種種言語動向,一一講給林元,這一回卻包含了不少真正的宮室秘聞。比如禦所不少年輕女官,與禦所侍衛有染;明治一直暗戀自己二十四歲的姑姑,曾下嫁德川家的和宮內親王;明治與皇後並不親密,婚後一直分居等等。直聽得林元大呼不可思議。


    轉眼已到了禦所,葉室光子與林元約定,見過明治之後便帶他求見皇後。自有滕女上前,引林元沐浴更衣。


    到天皇書房時,明治正在擺弄桌上一台機器。旁邊站著一名軍人,身著陸軍軍裝,似在為他介紹。仔細一看,那機器之前在澀澤榮一先生家中見過的,乃是這個年代的電話機。


    見得林元到來,明治頗為親密的招呼他上前,一起研究電話。便如一個小孩得了玩具,便招呼小夥伴一起來看。


    明治當然不是把電話當作玩具,他見到這物件的第一眼,就敏銳的意識到了電話機的巨大作用。


    得意的為林元作了一番介紹後,明治道:“若是將來打仗,軍情傳播再不依賴人力,一通電話,便可將命令發到千裏之外。”


    林元道:“若是固定的營房之中,倒也不錯。若是帶軍行進在外,難道還能邊走邊牽電線不成?”


    “而且這玩意兒信號不穩定,經常打不通,或者打通之後語音不清。若是民用或許不錯,要用到軍隊上,目前隻怕還不能。”


    明治一聽大失所望,對那軍人道:“有朋,林先生說得可對?”


    山縣有朋雙腿一並,回答道:“目前來說,確實如此。不過西方科學日新月異,再過些年頭,電話機必有改進。那時再用於軍中,便沒問題了!”


    此話說的大有遠見。林元詫異望去,隻見此人約莫三十來歲,長臉隆鼻,留著八字胡,站姿挺拔標準,顯然是身處軍中多年的。


    那山縣有朋又說到:“不過有一種電報,通過文字傳達信息的,就不存在信號問題。目前在軍中正可采用。”


    此時的電報還是有線電報,必須先拉電線,再拉電報線,不過肯定會比電話好用。


    明治為林元介紹道:“這位是北道鎮撫總督山縣有朋,剛剛結束的蝦夷叛亂,就是他帶兵平定的。”


    又對山縣道:“這位是新聞署下轄報社副社長林元。林先生不僅詩才出眾,而且對國際形勢也有深刻洞察和獨到見解。”


    二人互相寒暄一番,明治招呼二人坐下,又吩咐葉室光子上茶。然後說道:“你們可知,法蘭西和普魯士,真的快要開戰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圍棋之惡魔教師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後中先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後中先並收藏圍棋之惡魔教師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