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離想必是感知到了什麽。隱身盾降下,盾外之人,隻要靈力不強過他,便再難察覺到盾內人的一舉一動。


    上次在漠王府內,按理說鬆青的靈力不如木離,不知何故還是被他識破了。或許是因為雷少那個拖油瓶,但無論如何,長溪心裏還是有些忐忑。


    這時,前方與他們撤離路線交叉的另一殿道上,有腳步聲漸漸傳來。


    隨著那聲音步步逼近,映入眼簾的,是一小隊黑袍武士。


    長溪不禁瞠目結舌,為首的那個,黑袍黑帽,臉上罩著一副黑麵具,赫然便是蒼和山塔底掀起腥風血雨的神秘黑袍人!


    黑袍人居然出現在這裏,他功法深不可測,長溪還沒腦補出被他識破的下場,就感覺有一隻手不輕不重地捂住了她的嘴,防止她大驚之下振聾發聵、做出什麽不可挽回的壯舉來。


    這裏見過黑袍人的隻有他們三人,琴姨端穩持重,自然不會輕舉妄動。長溪頓時鬱結於心,木離此舉可真是太體貼入微了......


    她背地裏翻起了白眼,隻好委曲求全地點點頭,表示自己神智尚在,木離這才把手撤回去。琴姨看著黑袍人暗暗心驚,注意到他們的動作,一時哭笑不得。


    一盾之隔,所有人都密切注視著外麵的動靜。尤其黑袍人路過他們藏身的這條殿道時,忽然收住腳步,緩緩轉過頭,麵向這邊側身而立。雖然隔著麵具看不清他的五官表情,長溪依然能想像出此刻麵具之下,正射出兩道充斥著審視之意的目光。


    沒有人敢擅動。他們全都原地立定,目不轉睛地盯著黑袍人的一舉一動。


    黑袍人似乎並無確切定論,他就站在那裏,一動不動地看著。若是個草莽之人,早已衝過來近距離勘查,或者粗心大意一走了之。偏偏黑袍人兩者都不是。


    兩派陣營隔著一層法盾,形成單方可見的對峙之局,且看哪邊更有耐心。


    好死不死,這時有一士兵慌慌張張地跑來稟報:“長,長老,宮內弟子都被人迷暈了,地宮裏關押的那些道士全都跑了!”


    魔族士兵稱呼黑袍人為“長老”。


    當初焚火大戰時,火君一派原有四位長老。魔族幽冥長老死於那場大戰,另一長老玄武剛剛斷送在蓬萊。而今隻餘兩位,除了鬆青,便隻有那位迄今為止從沒露過麵、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火族長老,蚩炎。


    傳聞火族兩大長老,朱祀,蚩炎,都是自老火君時期便已揚名立萬,跟隨老火君征戰四方。朱祀長老為護老火君獻身,火君承襲君位伊始便隻有蚩炎一位親族長老,可見對其倚重之深。說起來火君也是一代梟雄百無禁忌,把另外兩族的長老收為己用,同時也處處提防。


    蒼和山上大開殺戒的黑袍人,居然是火族兩代長老蚩炎!


    那武長老又是誰?


    火君的親族長老蚩炎聽聞宮內大變,卻不慌不忙,兩隻手從巨大的袍袖下慢慢伸出,狀如枯柴,布滿褶皺,在小腹前交疊而握,右手食指在左手背上輕敲,似乎是思考時養成的習慣。一個滄桑沙啞而又鏗鏘有力的聲音從麵具下傳出來:“緊閉四門。”


    那名報信士兵朝他一點頭,又急急告退,似乎是不堪留在這裏、繼續忍受他的低沉氣壓。


    長溪心中叫苦不迭,你家後院都著火了,這老頭怎麽還是慢條斯理的,一點都不急!不怕被你主子看到,怪罪你辦事不力嗎?


    而且這老頭一肚子壞水,他把門關了,他們還怎麽出去?


    長溪暗暗心焦,忍不住看向木離。他仍是那般泰然自若,處變不驚,似乎一切都在意料之中。長溪不禁望洋興歎:論起穩重,木離直接把對麵那個老頭踢下擂台!


    黑袍人籠袖而立,不動如山,就在那兒幹站著。難道他仗著是火君親族嫡係,當真這般有恃無恐,對公事推賴懈怠、毫不上心?


    長溪不禁滿腹狐疑,忽見木離抬起手,朝後擺了擺,這是讓他們往後退。


    身後寂靜無聲。


    長溪回過頭,隻見那群人麵麵相覷,沒一個人動,一張張臉上的神情似乎是在表達:躲在隱身盾後足可以高枕無憂,好不容易逃出來這麽遠,豈能甘心再退回去!


    長溪心知木離此舉必有深意,她舉起雙手,反複比劃後退的手勢,臉色越發焦躁。可這群人卻還杵在原地,舉棋不定。


    琴姨見狀頗為惱怒,托起江老就走。有蒼和山長老帶頭,這群烏合之眾才悻悻跟上。


    撤離小隊後隊變前軍,悄無聲息地沿原路返回。木離牽起長溪的手,一步一步向後退。


    直到退到拐角時,長溪察覺到前方有魔氣蠢蠢欲動,如群狼環伺,緩緩朝這邊壓過來。


    原來蚩炎早已勘破玄機,一邊裝腔作勢、拖延時間,一邊暗中調集兵力,想打他們個措手不及!


    長溪不由長舒一口氣,幸虧我家木離神機妙算,料敵先機。等你這老頭磨磨蹭蹭、調集了手下再齊頭並進,我們早就溜之大吉了!


    從布局破局這方麵看,這老頭又輸了!


    木離熟門熟路,帶著眾人在墨玉宮裏到處穿梭。雖然事態萬分緊急,他卻毫無慌張之色,長溪被他牽在手裏,那隻手的指尖和手背依舊冰涼,掌心卻持續傳來溫熱。看著他的側臉,長溪隻覺得無比安心。


    琴姨扶著江老緊隨其後,眉宇之間頗為嚴肅。長溪細觀之下,問道:“琴姨,方才黑袍下的那個身影,你......是否覺得熟悉?”


    琴姨足下速度不減,看了她一眼,皺眉道:“那日後,武長老便已銷聲匿跡。剛才那個人兜頭罩帽,身形難辨,氣息也截然不同,無從判斷。”


    長溪點了點頭,也料到會是如此。她們心中對武長老的身份都有一個不可說的猜測,隻是苦於眼下無法證實。


    說話間,木離已帶他們來到一個無人的角落。


    眼下墨玉宮大門緊閉,不知他意欲何為。所有人在角落裏站定後,都不錯眼珠、半信半疑地瞅著木離,臉臉驚惶。


    長溪也看向他,眸中是百分百的信任,臉上是掩不住的期待。


    木離對此十分受用。他嘴角彎彎,露出個神秘的笑容,舉起右掌在空中虛虛一握。隨後長溪耳邊一涼,那雙手已經貼了上來。


    眾人早已習慣,紛紛效仿,捂緊自己耳朵。萬眾錯愕間,陣陣轟天巨響接連破空,墨玉宮裏發生了至少十幾處爆炸,離他們最近的一處就在拐角外,聽得格外清楚。


    那一聲落地後,木離牽起長溪便往外走,隻見滿地碎玉,原本漆黑光滑的玉石牆上赫然炸出一個可容三人並行的大洞!


    蚩炎前腳下令緊密四門,不過短短一瞬間,木離便在他們的宮牆上開了無數個門!長溪忍不住捧腹大笑,他可真是算無遺策,這等傑作空前絕後,怕不得把那老頭活活氣死!


    長溪一邊笑一邊捧場道:“你這衛生打掃的也太徹底了,以後家裏的活全交給你!”


    聞言,木離愣了一瞬,眸中閃著清澄明澈的光,心中隱隱有些希冀。他轉過頭看著長溪,臉上滿是寵溺的笑容,手一用力,領著她率先穿過了石洞。


    出了墨玉宮,眼前豁然開朗,條條大路寬闊平坦,街市喧鬧,屋舍鱗次櫛比。頭頂無日月,魔族人慣於取火照明。火光絢麗斑斕,忽明忽暗,映在一派墨色建築上,別有一番韻味。魔都煙城果然名不虛傳。


    木離帶著他們在市井間穿來繞去,很快隱沒了行跡。待到走遠一些後,琴姨打發了那些跟逃出來的修士各回各家,他們四人尋了一無人之處,手拉著手運起了穿行術。


    眼前再複清明時,他們正站在一處僻靜幽深的宅院,魔垣和雷少早已守候在內。


    長溪舉目一望,頭頂依然不見日月,他們依然在魔族範圍內。看來這裏是魔垣提供的避難所。他一襲黑衫,雖不如繡金黑袍囂張高調,依舊難掩那份與生俱來的貴氣。


    看見他們露麵,魔垣似乎鬆了口氣,開口道:“你呀,真是好大的陣仗!”


    剛得人家援手,長溪中氣不足,不敢出言回懟。而且仔細一想,人家說得也沒錯。水君木君琴姨齊齊出馬,還有魔族少君援手,她不禁臉大地認為,這陣仗確實是生平僅見!


    隻不過大動幹戈一場,卻是為了把她從牢裏撈出來,她那張臉終於有點掛不住了......


    她臉色青一陣白一陣,垂著頭無精打采的,忽然聽到魔垣發出一聲輕笑。她一抬頭,見他眸中戲謔之色溢於言表,擺明了是在看她笑話!


    長溪眼中登時射出兩道怒火,魔垣一見,立刻斂起笑容,恢複了一臉正氣。


    木離立在原地冷眼旁觀,臉色陰沉得很。


    長溪被那股冷意迫得瑟瑟發抖,她看琴姨在照顧江老、無瑕理睬這屆年輕人鬥嘴,隻好言歸正傳道:“對了,你見過丹心沒有?它被蚩炎搶走了。”


    魔垣自動屏蔽了木離的冷眼,道:“沒有。不過既然火君已經現身,丹心大概已被他投入了傳說中的聖火種,借其浴火重生之際複活,然後吸食丹心修為,他才能化身。你怎麽這麽不中用,連個靈寵都看不好?”


    丹心的下落,長溪始終牽腸掛肚,寢食難安。在他實錘打擊之下,更覺得愧疚難當,無地自容,心中默默祈禱小丹心完成使命之後,還沒被那缺了大德的火君卸磨殺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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