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君眼中劃過一道鋒芒。他沒有直接回答,反而笑著問道:“你想說什麽?”


    長溪從頭細數道:“其實說起來,當年那場大戰,雙方實力相差並不大。金水土三族,不過是聯合了一些上不得台麵的江湖門派,其中強盛如蒼和山的實屬鳳毛麟角。而你們,手握木火魔三族士兵,高手如雲,更有魔尊火君兩位宗師之尊,為何最後會敗得那樣徹底?魔尊何以傷重至亡,莫不是有人動了什麽手腳?”


    鬆青看似不知分寸,卻又恰如其分地插了一嘴:“囉嗦什麽!火君既然把魔族許給了玄武,自然要找機會除掉魔尊。他已至宗師之境,那場大戰便是唯一的機會。”


    讓魔垣親耳聽到真相,長溪目的達成,及時閉了嘴。


    火君卻一直盯著她,意有所指地問道:“此時提起這些,是想做什麽嗎?”


    長溪喉嚨一緊,一顆心砰砰直跳。她覺得論定力、論大言不慚的功力,自己都不是這位雄才霸主的對手。她唯恐被火君看出破綻,幹脆合上眼繼續打坐,苦笑道:“階下之囚還能做什麽,不過好奇而已。”


    火君踱著步子,悠悠說道:“好奇些倒沒什麽不好,起碼見事明白,分寸深淺心中自當有數。你既知道了,便沒機會再說話了。”


    說完他拂袖一揮,長溪明顯感覺到體內的炎殺咒勢頭更盛了。


    她強行忍住,以免被人看出來。抬頭一看,她周邊的禁身法盾似乎也變強了。明明看到火君和鬆青的口型還在動,她卻聽不到任何聲響。看來火君不止加固了禁身咒,還特意隔絕了裏外的聲音,防止她把秘密說出去。


    哼,沒用了!


    長溪心內冷笑,他手下的魔族,就要被撬動了。


    得琴姨相助,長溪體內五行靈力衍生,兩日之內,其勢已經運轉自如,可與火君的炎殺咒抗衡。


    地宮裏快速走進兩個人,像是掐算好了時間。其中一人雙手一揮,大張旗鼓地解開了所有人的禁身咒,隨後閃到長溪麵前,道:“走。”


    禁身法盾甫一撤下,長溪才重新感知到外麵的動靜,拉起她就走的這個是魔垣,而另一人救起了江師父,正是琴姨。


    他們一路往外撤,暢通無阻。平時那些守衛橫七豎八躺了一地,一切都進行得悄無聲息。


    其餘被關押在這裏的,個個都不是等閑之輩。乍一撤去禁身咒,看著四個人堂而皇之地路過,他們懵了一時半刻,立刻便有耳聰目明者捋清了形勢,三三兩兩招呼著,積極踴躍地跟上了他們。


    滿宮守衛全部都昏迷不醒,墨玉宮此時猶如一座空城。魔垣帶著他們七拐八繞,來到一扇門前。他回過身對長溪說道:“進去吧,路線已經告訴他了,後麵的路我就不方便了。”


    他言簡意賅地交代完,長溪一點頭,他便迅速隱入另一條路,沒了蹤影。


    琴姨打開門,眾人陸續跟進來。隻見那扇門後是一座空殿,大殿中央正立著一人,身形頎長,雙手負在背後,頭微微向前探出張望,往日那張氣定神閑的麵孔上,爬滿了焦慮。


    又見木離,雖然也沒過幾天,長溪還是覺得恍如隔世,徑直撲進他懷裏。


    木離伸出雙手緊緊環住她,生怕這個人再從自己眼前消失一回。他越來越激動,語氣也史無前例的嚴厲:“以後不許這樣!不許把我弄走!你一個人,你......”強硬的語調到最後也硬不下去了,仿若脫了力一般:“你讓我怎麽辦......”


    明明當時兩個人一起迎敵,木離卻忽然被不由分說地送走了。


    還是被她親手送走的......


    若是顛倒過來,長溪覺得她也會生氣。於是她毅然承下這股怨氣,手指輕輕順撫著他的眉頭,千依百順地笑著:“嘻嘻,再也不會了。”


    大難重逢,她又帶傷,木離心中本是無限憐惜。隻是一想到,她如今賠笑臉賠得有多幹脆,當初下手送他走就有多幹脆,隱隱又有怒氣翻上心頭。


    如此哄也不是,訓也不是,簡直猶如冰火兩重天,徹底拿她沒了辦法。


    最終,木離還是敗給了她的繞指柔。在她軟言細語、聲情並茂的懺悔下,木離心頭那團怒氣逐漸泄了個幹淨。腦子裏僅存的理智反複強調:這個壞毛病一定得給她糾正過來。下次一定!


    末了,木離鐵青著臉說道:“若敢再犯,定把你綁起來!”


    雖是訓斥之言,長溪心裏卻如同打翻了蜜罐,蜜/汁四溢,滋潤著整個心田。


    琴姨早就知情識趣地扶著江老坐到一邊去了,俯身探脈,沒忍心發出一丁點聲響。可後麵跟進來的那些人,雖然不敢高聲說話、怕引來魔族人,卻早已議論紛紛炸開了鍋,什麽他們是誰啊、為何救人啊、怎麽出去啊......諸如此類,廢話連篇。


    琴姨趁此時間也給他們做了簡單檢查,除了長期被禁身咒壓製以外,倒也沒有重傷或是中毒的。


    有在蒼和山打過照麵的認出了琴姨,大名鼎鼎的蒼和山長老。於是方才疑神疑鬼的人群之中頓時讚歎連連,好一通感激涕零,欣然把這筆功勞記到了蒼和山名下。


    琴姨懶得和他們解釋,眼下一切尚未安定,不好詳說他們幾人的身份。


    這間空殿不知原本作何用途,此時被他們借來當了避難所。長溪想起方才進門前,魔垣說過已經告知路線,難道就是告訴木離了嗎?他們兩個一向見麵就掐,什麽時候站到一條船上了?


    長溪越想越好奇,忍不住問道:“你剛才做什麽去了?”


    木離聞言,臉上立刻怨氣衝天,勉強從牙縫裏擠出了幾個字:“打掃衛生。”


    長溪聽了個寂寞,還是莫名其妙,繼續問道:“那為何沒和琴姨同行?”


    木離薄唇緊閉,眉心擰成一團,臉上盡是說不出的陰沉、幽怨,甚至有一點委屈,默不作聲。


    琴姨走過來,用飽含滄桑的口吻說道:“別提了......差點打起來!要不是後麵的路魔族少君不方便露麵,非要打破天不可!”


    琴姨長籲短歎,意思表達得非常明確:這屆年輕人太難帶了!


    長溪簡直啼笑皆非,果然這才是他們兩個的正常相處模式。


    一想到魔垣利用主場優勢、占盡了木離便宜,她頓時同情心泛濫,翹起腳摸了摸他頭頂,由衷讚道:“還是我家木離顧全大局,不跟他斤斤計較。”


    木離像個受人欺負的小孩子吃到了糖,怨氣大減,臉色稍霽。


    江老靈力盡失,身體與常人無異,此時才緩過一口氣。他顫顫巍巍地走過來,長溪趕緊去扶。江老顫聲問道:“可是......木離那孩子?”


    望著他真誠灼熱的目光,木離緩緩點了點頭。


    江老眼中頓時噙滿了淚水,激動不已:“上天有眼!老竹在天有靈,看到你安然無恙,也能安息了。”


    木離眼睫撲了兩撲,說道:“竹老他,一切安好。”


    江老年年都去綠洲祭奠舊友,至今已有二十年,此時卻有人告訴他舊友尚在人世,他一時不敢置信,張了張嘴,沒發出聲音。


    木離解釋道:“當年竹老與我一起逃出生天,隻是礙於父君嚴令,不得與外界接觸。多年以來,竹老始終耿耿於懷,總覺得愧對摯友。”


    聽到這裏,江老才敢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他幾乎喜極而泣,口中反複念著沒事就好,並無半分見怪。


    他情緒激動,體力消耗過大,長溪把他扶回座椅緩一緩。


    休整片刻,木離檢視殿中情況,覺得時間差不多了,招喚眾人繼續往外撤,一路依然是暢通無阻。


    角落裏躺著兩個黑袍武士,長溪隨口問道:“他們怎麽了?”


    木離連頭都沒動,掃了一眼便道:“用了點藥,正夢遊太虛呢。”


    尋常士兵可以用迷藥對付,核心人物就不行了。長溪剛要細問,木離便未卜先知地道:“火君被引出去了,其他人不足為慮。”


    他三言兩語說得簡單,引開火君還要全身而退,絕非易事。


    看她麵帶憂色,木離補充道:“水君出手,放心。”


    這可真是喜從天降!自從那日蓬萊驚天一爆,水君等人便音訊全無。雖然從青葉所見推斷,她們也許提前撤離了,但那畢竟隻是推斷,長溪一直憂心忡忡。此時忽聞喜訊,她頓時喜出望外道:“她們沒事?”


    木離點了點頭,道:“沒事,隻是暫避鋒芒。沙老找到了她們,提前做局引開了火君。我方才把這裏過了一遍,所有守衛都放倒了,放心吧。”


    長溪不解道:“既然如此,為何魔垣還是那般忌諱?”


    提起魔垣,木離總是麵色不善:“魔垣雖是少君,地位卻尷尬。魔尊死後,魔族士兵皆對火君和玄武俯首帖耳。若不是魔族百姓仍然奉認少君,恐怕火君早就對他下手了。所以魔垣從不插手他們的事,兩邊互相提防,相安無事多年。他倒是和魔族百姓打成了一片,把魔都煙城經營成了煙火氣之都,也稱得上根深葉茂。”


    話音剛落,木離忽然揚手止步,身後眾人俱是一頓。


    他凝眉側目,似乎察覺到了什麽。眾人見狀,無不屏息凝神,惶然四顧。周圍立刻陷入一片靜謐,針落可聞。


    木離豎起掌心,在身前緩緩劃過一圈,眾人麵前悄然凝起一層靈力,波光流轉,旋即隱沒入空氣中,無形無跡。


    隱身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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