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小哥,你就這麽把他們留在寺裏了?”


    小殿內,張世山有些不解的問道:“放他們下山也沒什麽吧?何必在寺裏留兩個精怪?”


    “相比心思善變的人,我更信得過這兩個精怪。”左章看了眼殿門外的院子,摸了摸僧帽輕鬆道:


    “曆盡坎坷的木雕心思縝密卻不便行動,身懷術法的鬆鼠靈活迅捷卻最聽木雕的話。


    “有他們兩個看著正心寺,我下山的時候也能放心些。至於他們會不會私自逃走或者做出於我不利的事情……


    “嗬嗬,院裏的那株桃樹,豈是那麽容易住的?”


    張世山聞言也將目光移向殿門外,看著那株枝繁葉茂的桃樹,卻是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與此同時,張世山所觀瞧的桃樹上的一個狹小樹洞中,木雕嵌在其中兀自沉思,鬆鼠卻在洞口外興奮的竄來竄去,搜索能夠藏下她全部財產的空間。


    “丫頭,你來。”


    忽然,木雕沉聲低呼,而呼聲剛落,那鬆鼠便迅捷的鑽進了狹小的樹洞中,好奇問道:“木爺爺,你叫我?”


    “是啊。”木雕寵溺的看著毫無防備蹲坐在自己麵前的鬆鼠,輕聲說道:“咱們今後就住在這裏,怎麽樣?”


    “好啊好啊!”鬆鼠歡快的答應一聲,“這樹好大,有好幾處能藏果子的地方,既沒有老鼠搶我的東西,也沒有鷹隼長蟲叼我,是頂好的窩呢!”


    “你喜歡便好。”木雕感受著身周久違的桃樹氣息,又想起左章所說的守寺百年,頓時打定了主意認真道:“丫頭,你須牢牢記住,那佛殿裏的智深大師是我們的大恩人,你一定對他客氣些。


    “從今以後你我要在這裏住上好久好久,那智深大師修為深不可測,你千萬不要做讓他不快的事情,可記住了?”


    “啊?”不知什麽時候走了神的鬆鼠愣怔一下,然後眨巴著眼睛傻笑道:“木爺爺你說什麽?再說一遍吧,我保證一定記住!”


    “嗬嗬,好孩子。”木雕對於鬆鼠的走神早已習以為常,不厭其煩的又細細說了數遍,直到鬆鼠一字不落的記下,這才放下心來。


    而待鬆鼠離去,木雕沉斂心神細細思索,默默呢喃道:“年歲尚幼卻心思機敏,修為高深又有寶器傍身,更難得的是修羅手段與菩薩心腸樣樣不缺。


    “這般看來,此間寺廟,也算是我們的一處好歸宿了……”


    說罷,長壽長者木雕輕輕顫動,努力的將自己向樹洞深處擠了擠,然後就沒了聲息。


    小殿中,等到張世山離開了正心寺,左章便再度端坐佛像前,雙目閉合雙手合十入了定,默念一聲“我佛慈悲”。


    而熬過了熟悉的失重感後,左章立即睜開雙眼,看著麵前盤腿端坐笑容慈和的慧覺老僧笑道:“老禿驢,我給你找了兩個保安,不要錢的那種,你猜他們是什麽人。”


    “兩個?”慧覺老僧麵帶微笑沉吟片刻,失笑道:“對精怪下不了殺手,便將他們帶回來了?”


    “真無聊!”見自己吊胃口失敗,左章哼了一聲仰躺在地上,懶洋洋地將孫元偉兄長身死的前因後果說了一遍。


    “確是趣事一樁。”慧覺老僧聽罷含笑點頭,然後理所當然的問道:“你想問我什麽?”


    “本命神通。”左章撇撇嘴翻身坐起,歪著腦袋納悶道:“這東西很常見嗎?怎的一隻靈智剛開的鬆鼠都有?”


    慧覺老僧聞言略作思忖,輕輕搖頭緩緩解釋道:“本命神通不僅不常見,反而可以說是稀罕得很。


    “因為它全靠生靈自身覺醒,與修行努力與否無關,也與你修行什麽功法無關……”


    “嗯……不對!”左章聽著聽著忽然驚呼一聲,皺眉質問道:“那你為何說我照你的功法修行,就能練出本命神通?”


    “記性不錯。”慧覺老僧笑嗬嗬的點點頭,淡然道:“因為老僧給你的功法與他人不同。”


    “又來了……”見慣了慧覺老僧裝模作樣的左章咧咧嘴,不再糾纏於這個問題,催促道:“還有呢?”


    慧覺老僧不以為意的繼續說道:“本命神通千奇百怪,想要覺醒卻難之又難,至於生靈能覺醒何種神通,卻需看其血脈與習性。”


    “血脈和……習性?”左章越發不解道:“前一個還好說,後麵的這個習性如何解釋?”


    “你曾說你的故鄉流傳過一句‘性格決定命運’的話。”慧覺老僧略作思忖說道:“習性與神通的關係,便與這句話有些類似。


    “便如狐類成精後,本命神通多為妖惑之術,原因就在於其天生實力弱小,即便開了靈智,也隻有依靠詭詐之術才能繼續生存和修行。


    “當然,萬事萬物終有例外,因著性情各異,本命神通為遁法與力法的狐類精怪也是有的,不可一概而論。”


    “原來如此。”左章恍然,可想起鬆鼠精怪那寶裏寶氣的性子,不由疑惑道:


    “可那隻憨傻鬆鼠的本命神通卻是惑心之術,難道她也是心思詭詐的?那也偽裝的太好了吧!”


    慧覺老僧聞言笑笑,闔目搖頭道:“這我卻是不知,須你自己去想了。”


    “喂!老禿驢你明明是猜到了什麽好吧!”左章見狀頓感鬱悶,不曾想不但自己沒能吊了慧覺老僧的胃口,反而被對方擺了一道。


    然而慧覺老僧卻是笑而不語,仿佛打定主意不會說出自己的猜測。


    左章無奈,隻能轉口問道:“那人族呢?以你這般說法,人族的本命神通豈不是海了去了?”


    “人族……”慧覺老僧不知想起什麽,閉著眼睛沉聲道:“人族的本命神通隻有一種,且人人都有,隻是都不自知罷了。”


    “啊?”感覺有些茫然的左章不由皺眉,卻忽覺一道靈光閃過腦海,驀然驚呼道:“智慧!”


    “不錯。”閉著雙眼的慧覺老僧語氣莫名道:“萬千生靈初生,不過都是依仗本能而行。可後來不知為何,人族卻莫名其妙率先獲得智慧。


    “自那之後,人族靠著智慧繁榮昌盛,又憑借智慧參悟大道鑽研修行之法,最終成為萬物之靈長。


    “但也正是因此,人族除了智慧這天生的本命神通以外,不會再覺醒任何本命神通。”


    聽了慧覺老僧的話,左章隻覺心神激蕩一時間難以平複,驚詫問道:“那為何我能……”


    慧覺老僧笑了一聲,語氣輕鬆道:“老僧給你的功法與他人不一樣,況且,你是域外天魔。”


    “是這個原因?”左章玩著頭思索片刻,忽然反應過來慧覺老僧話語中的隱意,頓時不爽罵道:“老禿驢!你竟變著法兒的罵我不是人!”


    慧覺老僧哈哈一笑,正要揮手,就見左章擺手製止道:“慢著!”


    “還有何事?”慧覺老僧收回手掌隨口問道。


    “緝妖司。”左章言簡意賅道:“那地方可還穩妥?”


    慧覺老僧瞬間明白了左章的想法,笑著點頭道:“確是個好去處,不過卻要小心著些。”


    “小心什麽?”左章立即打蛇隨棍上,“細說說。”


    慧覺老僧緩緩說道:“世間修行法數之不盡,可卻脫不出佛、道、文、武、妖五條路子。


    “這五條修行路都有五大境界,各具玄妙,相應境界實力相近……”


    “五大境界?”左章登時明白過來,“羅漢金身有七重境界!”


    “不錯。”慧覺老僧也不介意左章打斷自己的話頭,彈指將一本僅有數頁的無名典籍化作流光送入左章眉心,“你想知道的都在其中了。”


    左章連忙定神查看,卻見慧覺老僧隨手一揮,心神一震便是一陣恍惚,醒來時已然回到小殿中!


    “靠!”左章頓時不爽站起,瞅著簡陋佛像叉腰罵了聲老禿驢,氣咻咻的轉身向小殿外走去。


    而剛剛走出小殿,左章就見不遠處一道棕灰色的小影子閃電般竄上了桃樹,藏匿在繁茂枝葉間探頭探腦的向自己這邊窺探,正是被他帶回寺中的鬆鼠。


    心知對方依舊畏懼自己,左章也不怎麽在意,卻忽見腳邊的台階上放著十餘顆堅果。


    微感詫異的左章心念一轉,便明白這是鬆鼠在向自己示好,且此番行徑可能也有著木雕的授意。


    看來以後在寺裏的日子不會太無聊……


    不過,既然這兩個精怪住在寺裏,卻要想別的法子進緝妖司了……


    好在這方世界精怪妖邪不在少數,總有機會的……


    想到這裏,左章麵帶微笑的搖搖頭蹲坐在台階上,撈起那十餘顆不怎麽飽滿的堅果,一邊捏碎外殼吃著,一邊琢磨慧覺老僧留在他腦海中的東西。


    這是一些這世間各大流派修行境界的總略和介紹,左章披著佛門弟子的皮,於是首要關注的便是佛門的修行境界。


    按著慧覺老僧留下的信息來看,佛門修行五境分別是戒律境、明性境、靈台境,離垢境和無上境,每個境界三重天,共十五重天。


    而對照羅漢金身來看,他從慧覺老僧掌下生還而踏入羅漢金身第一重,實力應當等同於戒律境一重天的武僧。


    “戒律境……”左章若有所思的看了眼自己平時用來衡量自身力氣的銅鍾,心頭疑惑頓生。


    因為按著境界區分,張世山是鍛體境的武者,實力同樣等同於戒律境的武僧。


    可是早在數年前,左章就能憑著強橫的五識和一身蠻力,輕鬆吊打張世山!


    因此他不相信自己修為精深之後,還與張世山處在同一境界!


    想到這裏,左章心中疑惑更重:


    或者說羅漢金身真的不一般,導致我現在是戒律境巔峰?


    抑或,是明性境一重天?


    就在左章對自身實力層次頗感疑惑的時候,棲身樹洞中的木雕眼見左章淡然閑適的吃著堅果,頓時長出了一口氣。


    隨後,木雕衝著藏在樹洞中的鬆鼠無奈道:“傻丫頭,你怎的送東西還送次劣的……”


    “我……”鬆鼠前爪縮在胸前,眼珠急轉兩下細聲辯道:“好的我都吃掉了!”


    唉,也不知智深大師有沒有手段讓這丫頭變聰明些……


    心中歎了一聲,徹底放下心來的木雕收斂心神,繼續努力感受桃樹中的生機流轉。


    數日後,左章正在大殿中迎候上香拜佛的香客,卻見寺門處閃入一個身著藏藍華服的寬碩身影,不是張世山卻又是誰。


    隻見張世山一進門就探頭探腦的四處打量,眼珠頻轉間眉目中隱含憂慮,一看到大殿中的左章就急衝衝的走來。


    左章見狀哪還不知道他找自己有事,衝張世山打了個眼色,然後對過往香客合十施禮,這才轉身出了大殿,快步回到了小殿中。


    “哎呀,左小哥,別來無恙啊!”緊跟著左章進入小殿的張世山剛一坐下就笑著取出黃銅缽盂,口宣佛號抖落一下,


    “孫元偉的重金酬謝到了,足足五百兩雪花白銀!”


    話音剛落,一個沉甸甸的小木箱便咣當一聲落在地上,而聽其中嘩啦啦的銀錠撞擊音,顯然已被裝得滿滿當當。


    然而,不論是裝滿白銀的木箱,還是清脆悅耳的銀錠碰撞聲,都沒能讓左章那帶著審視意味的目光從張世山臉上挪開。


    “左小哥……你這麽看著我做什麽?”張世山被左章看得心中有些發毛,表情僵硬的說道:“哥哥我可沒有貪墨你的銀子啊……”


    “不是銀子的事兒。”左章怪笑著挑眉道:“張大哥,我看你印堂發黑,烏雲罩頂,恐怕近日有血光……”


    “呸呸呸!別說!”強做鎮定的張世山頓時被嚇得失了冷靜,麵帶緊張惶恐道:“左小哥,哥哥我待你不薄,你怎的這般咒我……”


    “誰咒你了。”左章聳肩笑道:“你緊張得整張臉都發黑了,我隻說你印堂發黑已經是打了折扣。


    “我說你有話就直說,還玩什麽吞吞吐吐。”


    “唉……”張世山聞言忽然頹喪的歎了口氣,麵上滿是無奈的說道:“禍事……要命的禍事啊!”


    左章見狀心頭一動,忍不住問道:“什麽禍事?”


    張世山深吸一口氣,長歎搖頭解釋道:“五日之內,慶州城轄下有兩縣的僧會死於非命。


    “慶州城知州已經招慶州僧正商議,有意讓各地僧會從各個寺廟抽選好手,協助抓捕凶徒。”


    “兩縣的僧會死了?”左章麵色一凝,頓時意識到事態嚴重,念頭急轉間明白了張世山的擔憂,“張大哥是擔心自己遭遇不測?”


    “可不是麽!”張世山說著向左章靠近了幾分,感覺心安了些許這才繼續說道:“我原也是不知道的,是孫元偉聽到了消息,這才著人給我送了信。


    “死的那兩個僧會我知道,雖說其中之一是個混日子的老儒生,可另一個卻是實打實的武夫,功力雖比我差著一些,可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軟柿子。


    “然而信中卻說,兩個僧會死狀一般無二,都是被人一把掌將腦瓜子拍了個稀爛,根本看不到有多少掙紮的痕跡!


    “不過幸運的是,緝妖司也派人看過了,並沒有發現妖物遺留的痕跡,並認定凶徒是一名鍛體境武者無疑!”


    “針對僧會,且都是一掌拍死……”左章思索片刻,忽然皺眉道:“手段殘忍,死者的共同點又僅有一個,看來凶手不是佛門中人便是與佛門有所瓜葛的人。”


    “佛門弟子作案?”張世山聞言一愣,卻覺左章說得又極有道理,頓時驚道:“那抽調各寺高手豈不是會打草驚蛇!”


    “與其說是打草驚蛇,不如說是撥草尋蛇。”左章稍作思忖若有所思的說道:“想來那慶州城知州也懷疑是佛門弟子作案,才會叫僧正商討案情。


    “至於抽調佛門高手協助抓捕,應該隻是個由頭,借此暗中排查可疑的僧人才是真。”


    “呃……啥?”張世山茫然之下再次感覺自己的腦子化作了漿糊,想不明白之下索性直接問道:“左小哥,那我該怎麽辦?”


    左章笑笑沒有回答,反而問道:“你原本打算怎麽辦?”


    “原本的話……”張世山撓撓頭道:“我想請你下山保護我,或者幹脆在正心寺住上幾天。”


    “麵對殺人凶徒的時候能被你當做救命稻草,我還真是榮幸啊。”左章揶揄一句,見張世山一臉的擔憂緊張,便摸著僧帽笑道:


    “那我便陪你下山吧,萬一真遇到凶徒,也不至於弄壞了寺裏的東西。”


    “好,好!”張世山聞言撫掌高呼一聲,卻忽然又認真的叮囑道:“左小哥,記得帶上慧覺大師的遺寶!”


    “我就知道你是惦記這個!”左章鄙視的哼了一聲,卻下意識的摸了摸隨身攜帶的木魚木槌,這才底氣十足的直起腰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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