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頭嚇得臉色發白,腿腳發軟。以往以老王爺那古怪的脾氣,他越是高興,王府裏的下人越是要受罪。他越是不高興,反而還比較好過。


    “王爺饒命,奴婢錯了,錯了。奴婢不該說實話。”


    見小丫頭連連磕頭認罪,又見黃管家吆喝著讓人將她拖出去打十棍子。這個歪著嘴巴的老管家一邊故意大聲吆喝著,一邊還不時地朝著那幾個凶神惡煞的下人,偷偷地使著眼色。


    這些人精,心照不宣,頓時秒懂。


    世子殿下回來了,老王爺的話往後又成了放屁的了。這家法肯定還是要執行,但得墊著板子打。可不敢生生朝著肉打,真要把這貼身丫頭給世子殿下打壞了,惹惱了世子殿下,老王爺最多挨幾拳頭,他們可要命啊。


    老王爺羅成全然不知道。此刻他在這王府的地位,已經跌落千丈。當即狠狠瞪了那黃管家一眼,破口大罵道,你是不是老得耳朵都聾了。本王讓你重賞,你想幹啥想造反啊?


    “王...爺,您老這是?”


    “你個白癡啊,這丫頭給本王提供了這麽重要的情報。必須重賞!”老王爺羅成當即給了他一腳,轉頭又朝著那丫頭安慰道,來來,別怕。往後啊,你就是本王在世子身邊的金牌暗探。懂什麽是暗探不?


    見小丫頭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又心慌地搖了搖頭。


    葉煙不忍心道,王爺,是讓你往後都實話實說。世子殿下有什麽風吹草動就及時向王爺稟報。


    老王爺羅成哼哼笑了兩聲,滿意地朝著葉煙豎起了大拇指。


    那丫頭頓時懵了。很快,回過神來,嘀咕道,那不就是要我當叛徒嘛?我可不敢。殿下得打死我。他最恨叛徒了。


    老王爺羅成瞬間垮下臉來,冷哼道,黃管家,拖...拖出去上家法。氣死本王了。


    那丫頭又才慌了神,一臉委屈,怯生生道,那我試...試。


    “這還差不多。賞賜她十兩銀子。”


    老王爺又一臉惶恐地朝著葉煙哀歎道,完犢子了。準是那老叫花子教會他了打狗棍法。很快他又跺了跺腳道,不行,不行。本王得去準備準備。往後絕不能打無準備的仗。知己知彼才能百戰不殆。小丫頭,本王往後的命就靠你了啊。


    待他如瘋魔一般地跑出了院子。那丫頭掂量著手中的銀子,樂呼呼地傻笑道,原來銀子這麽好掙啊。


    葉煙沒好氣道,你這個小財迷,你還真敢當叛徒啊。


    “我才沒有那麽傻。嗬嗬,我當雙麵叛徒。”


    葉煙翻了翻白眼,這丫頭沒救了。


    ......


    大魔王翻身下床,逮著候在門邊,一臉諂媚的花豹薑山,親熱地一把抱住他,嗬嗬笑道,你這偷花大盜,可想煞本少爺了。走去那春風樓!


    薑山嘚瑟地彈起拈花指,嗬嗬道,那不是偷花,是拈花...拈花。


    “還拈你妹,你當本少爺不知道你的德性。快快給本少爺說說,少爺我走了這三年,你又禍害了多少少女寡婦?從實招來!”心情大好的大魔王,一腳踢在他屁股上。


    薑山一手捂著屁股,誇張地叫嚷著痛,一邊還舔著臉道,怎麽叫禍害呢,那叫憐惜,那叫你情我願,那叫成人之美、解人之急。少爺,你早點把我妹收了吧。我妹對你的仰慕猶如滔滔江水,非你不可抽鞭斷流。


    周邊的兩個小廝,捂著臉,翻著白眼,就沒見過這麽恬不知恥的人。


    “滾犢子。兔子還不吃窩邊草呢,那把少爺當成了啥。”


    但羅一刀很快就與他勾肩搭背,一臉興致勃勃地聽著他繪聲繪色地講述他這些年那些美妙的奇遇。


    大魔王心裏那個恨啊。三年啊,他錯過了多少花前月下,便宜這死家夥了。


    出得門來,薑山一把搶過金錢豹錢宇手中還未焐熱的錢袋子,屁顛屁顛地跟著大魔王的身後,吆三喝四地招呼幾名北山衛,徑直去了春風樓。


    北山關。


    監軍太監吳青聽聞那大魔王回來了,嚇得臉色蒼白,手腳無措,“這,這就回來了?不是,說好的三...年嗎?這麽快?”


    魂不守舍地在屋子裏打了好幾轉,連連跺腳地朝著他的隨身小太監吼道,還愣著幹啥,趕緊啊,把灑家的金銀財寶全都藏起來,藏得越遠好,千萬被那小兔崽子給翻出來了。


    自從三年前,他被大魔王羅一刀衝進屋子裏搶劫一番之後,他便留下了嚴重的後遺症。每次貪墨一筆銀子,他要死死地在手裏拽上幾兩銀子才睡得著。


    那小畜生狠啊。


    比那刮地皮的還狠。他不過是在那醉仙樓上多喝了幾杯,搶了他一番風頭。他便說灑家是個大貪官,帶著北山衛就來抄灑家的家。這裏外外,上上下下,被他收羅得幹幹淨淨,就來他找人精心定製的金絲檀木雲鶴千足大吊床、從江南搬來的太湖石假山也被他生生拖走,甚至連他手上的玉扳指都被他生生扳斷手指給摘了下來。


    說是要拿去賣錢幫他贖罪,補償那些被他糟踐過的孤兒寡母。


    “娘希匹,灑家怎麽就欺負孤兒寡母了?灑家隻好那麽一口瓜兒皮、白狐狸身、貓兒臉小官人,何曾喜歡過什麽胭脂水粉!灑家連那玩意兒都沒有啊!分明是栽贓嫁禍!讓灑家給他頂包。”


    “我的郡主嘞,您老什麽時候才能下嫁到這王府啊。您不來,老奴連出頭之日都沒有啊!”


    羅達聽到他的動靜,翹著腿,笑嗬嗬道,還是世子殿下對這些老東西有辦法。他們啊都是世子殿下的搬運工。該,活該!讓你這老東西貪得無厭。天不收你,哈哈自有大魔王來收你。


    心裏卻想著,世子殿下歸來,於情於理都得去拜見一番。否則以老王爺的脾氣,隻怕怠慢了世子殿下,又少不了幾十個軍棍。一想到老王爺的軍棍,他的老傷就疼得直咧嘴。老王爺向來對外人親,對自家人狠。那花豹薑山竄動世子殿下,鬧出了多少事情,何曾見他挨過板子,反而奔踏得越來越囂張。


    但凡見著麵,總是絞盡腦汁、千方百計地讓他掏私房錢替世子殿下買單,比那強盜土匪還過分。他出了錢非但沒有討到好,反而還惹上一身屎臭。那金錢豹錢宇更是下作,誰出錢誰就跟他去給世子殿下擦屁股。


    ......


    雲間客棧。


    樓上暖閣,香薰飄飄,火爐熊熊,火光之中,映照著兩張明目顧盼的小臉。秦綿不緊不慢地火煮山泉,待那銅壺之中翻滾起滾滾白霧,遂嗅茶溫壺,裝茶潤茶,一番“孟臣淋漓、春風拂麵、高衝低斟、關公巡城、韓信點兵”的功夫下來,讓身前的那少女眼前一亮,伸出袖手端起祥雲如意紫砂袖珍小客杯,見那湯色濃淡相宜,宛如琥珀,心中暗自叫好。遂騰挪與鼻唇之間,或嗅或嘬,那雙丹鳳眼微微半眯,竟如癡如醉,仿佛打坐的道人。片刻之後,欣欣然道,“盛來有佳色,咽罷餘芬芳。好茶,好功夫。”


    秦綿放下手中的主人杯,微微歎息道,這北山人啊,啥都好,就是比較粗獷。他們大都是大碗喝茶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像這些小道,他們向來覺得這些東西都太花裏胡哨。沒有意義。


    那少女嫣然一笑道,我在京都也早有耳聞。我父親曾言,北山十年數戰,本該民不聊生,饑不擇食,寒不擇衣。可北山卻並不窮,反而比起江南也不多讓。南來北往的商旅,東北的山珍、北國的牛羊、西蜀的鹽銅、雲山的茶貨、江南的胭脂香水......大都在這裏交易互市,從北山出去的豪奢士族、富家子弟比比皆是。舉手投足之間,無不穿金戴銀,揮灑奢靡,但骨子裏卻粗鄙卑賤,生怕別人瞧不起他。所以,凡是什麽被京都所追捧,他們也都要東施效顰地嚐試一番,但十之八九隻見其皮毛,而不見其精髓。而性子又如烈馬,愛恨分明,你若對他有一分好,他便恨不得為你兩肋插刀。故而北山尚武而輕文,江湖氣極重。


    “嗬嗬,你父親非常人啊!看得如此通透。奴家是萬萬不及的。”秦綿端杯續茶,那雙杏眼故作淡然,卻越發凝重,對眼前這少女多了幾番猜測。


    “一個油膩大叔,成天怨天尤人。習慣了雞蛋裏挑骨頭。看誰都不順眼。”少女捋了一把額頭上垂落下來的劉海,隨手又將飄墜在瘦肩上如墨般的長發,理在白皙如雪的脖子後,黛眉緊蹙之間,多了幾分淡淡的憂傷。


    秦綿不經意地問道,姑娘是來自秦王府?


    那少女凝視了她片刻,嘴角微微翹起幾分嘲諷和不滿,習慣性地將嬌小的身子朝著身後的椅子靠了靠道,你是不是太高看我了。我不過是忠人之事的驛使。


    秦綿目光裏閃過一道精光,冷笑道,倘若這天下的驛使,都如姑娘如此這般瀟灑、這般美豔動人,隻怕那大魔王羅一刀定然會舍去那一文不值、還縛手縛腳的駙馬都尉,馬不停蹄地去當這驛站的小吏。


    那少女一把按住腰間的寶劍,臉色中湧起幾分羞惱,但她很快又放下手中的寶劍,而是斷直了身子,故作淡然的樣子,輕慢道,我也是這般覺得的。駙馬都尉本就一文不值。


    跟著又咯咯揶揄道,姐姐如此這般在乎那討口子,難不成也跟這北山的女人一樣,也入了他的魔道。


    未等秦綿回話,她突地站起身來,將身前的茶台一掀,拱手道,告訴你家那毛頭小子一聲,三日之後本姑娘來取回信。告辭。


    秦綿萬萬沒有想到,她性子如此孤傲激烈,慌亂地讓過那被掀倒的茶台,驚愕道,你去哪?


    “那討口子不是去了春風樓嗎,本姑娘也想去瞧瞧這風聞天下的‘春風如貴客,一到便繁華;來掃千山雪,歸留萬國花’的春風樓,究竟如何讓這天下的男兒這般神魂顛倒。”


    轉身推開窗,白袍無影,踏雪無形,竟然連大門都難得走。


    秦綿拍了拍身上沾染的茶水,噗呲笑道,果然是皇宮大內出來的小丫頭騙子。稍微激將,就露出了原形。一朵紫禁城嬌羞花,未經風塵竟敢隻身如紅塵,隻怕是偷跑出來的吧。來偷偷見情郎。


    跟著她望著那樓閣遠影之間,已然人聲鼎沸的春風樓,哼哼道,大魔王,老娘的50萬銀子也不是那麽好拿的。這天下哪有白吃的嘴。虧你還是那丐幫的八代長老。叫花子討口也得付出點代價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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