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歌昏睡一日,似醒未醒之時,仿佛聽到耳邊有人在談論著什麽,便假裝沉睡,側著耳朵,仔細聽著。


    兩個打掃內室的婢女,悄摸湊到一起,低聲談論著今早的聽聞,“你聽說了嗎,三王同三王妃昨日夜裏吵架了。”


    “噓,仔細著,宮中不許妄議皇室。”


    “反正又沒人,那位又昏睡著,誰能知道。”


    “倒也是,可聽說王爺王妃為何吵架?”


    “聽說是因為塊玉。”


    ……


    婢女打掃了內室,窸窸窣窣的的退了出去,弦歌睜開眼,漆黑的眼眸中似有點點微光,足以照亮前路。


    喚來采文,簡單的梳洗後,弦歌被扶到桌旁,開始用早膳,一杯清粥,一碟蜜瓜,身體很快有了溫度。


    用完膳,趁著其餘婢女收拾碗碟的間隙,弦歌使了個眼色,采文便將她扶到一旁,假意幫她整理發髻,隨手拿起一支金翅步搖,問道:“主子,可喜歡這支?”


    弦歌從銅鏡裏觀察著後方婢女的舉止,才道:“換一支翠玉的吧。”


    “是。”采文撿起妝台上的翠玉發簪給弦歌戴上,低頭間,湊到她耳邊,低聲道:“主子有何吩咐?”


    弦歌抬手扶了扶簪子,順勢擋住采文,細聲道:“我要傷寒的草藥。”


    采文不動聲色的將弦歌又扶到榻上,喚來另外兩個婢女道:“照顧好主子,我去給主子煎藥。”


    婢女應聲上前,服侍弦歌睡下。


    出了寢殿,采文徑直往太醫院走,路過小花園的時候,隱約看見飛鸞在藕池邊戲耍,便隨手撿了幾顆小石子藏在袖口,又直直上前,叫道:“飛鸞姐姐好。”


    飛鸞見是采文,白了一眼,便又用手中的枯木逗弄藕池中的小魚兒,並未理會她。


    采文背著手,將剛才撿的石子悄悄丟在身後,又笑道:“我家主子未病愈,一直找不到機會去拜見貴妃娘娘,飛鸞姐姐可要跟貴妃好好解釋。”


    “喲,我當是誰呢?原來是才人的奴婢,憑你,怎敢提貴妃娘娘。”飛鸞扔下手中的枯木,忽的站起,怒目盯著采文,眼中嘲諷盡顯。


    “姐姐說笑,你我同為女婢,自是一樣的。”采文眼角瞥見走廊上來了幾個人影,便立馬抓著飛鸞的衣裳,以示親近,可手上沾了泥土,瞬時就將飛鸞的衣服捏了一個汙印子。


    見自己衣服汙損,飛鸞氣得猛地抽出自己的衣料,突然失去重力,采文一個踉蹌,順勢一退,就踩在小石子上,腳下一滑,‘撲通’一聲,整個人就掉進了藕池。


    飛鸞還未回過神,就見廊上匆匆而來的侍衛開始疾呼:“有人落水了!”


    呼聲一起,隻見一個侍衛躍身就跳進藕池,快速遊到中央,環著采文的腰,將她救了上來,見她冷的直打顫,便脫下自己的外袍,給她披上後,關切道:“小文,你沒事吧。”


    采文抹去額前滴水的秀發,才看清救起自己的人,心裏一暖,道:“沒事,雲峰大哥,你不守衛寧陽宮了?”


    “我今日要去禦書房匯報皇子的起居,途徑此處,見你落水,便顧不得其他了。”雲峰將采文濕漉漉的頭發理至一旁,用手將水分擰幹,才扶起采文,“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你還要去禦書房,耽擱不得。”


    “你獨自回去,行嗎?”雲峰眼中濃濃的擔憂。


    “行,快去吧,晚了,少不得領罰。”


    雲峰看了看采文,思索下,終是點了頭,“那我去了,你照顧好自己,我晚些再去看你。”


    “嗯。”采文突覺耳根發紅,不由得埋低了頭。


    警告般的看了眼飛鸞後,雲峰才大步前往禦書房,飛鸞則逃離一般的消失在走廊盡頭。


    采文攏了攏身上的外袍,雖是浸骨的寒冷,可心的地方,一片溫暖,嘴角亦彎起弧度。


    借著落水,成功拿到了傷寒的藥,換了一身幹淨的衣服後,才進到內室,走到弦歌榻前麵,在她耳邊低語道:“拿到了。”


    弦歌緩緩睜開眼,握著采文的手,“謝謝。”


    “主子言重了。”


    “你去門外守著,若有人來了,就咳一聲。”


    “主子放心。”


    采文將草藥放在弦歌手邊,便掩上門,守在門外,假寐著。


    弦歌臉色青白,似乎是餘毒發作,加之顧源的一腳,身體著實有些負擔不起,勉強支起身子,竟也氣喘籲籲。將草藥分揀出來,和簪子浸泡,再用蠟燭炙烤,藥力便會緩緩附在簪子上,一接觸血液,便會有情欲的感覺,那日,春紅已經驗證了它的威力。


    一切準備就緒,弦歌將上藥的簪子重新戴在發髻上,又將藥渣倒進花盆,才走到案前,提筆在一方精致的紙箋上寫下“生死相隨”四個字,待墨跡幹後,又用胭脂在上麵畫了一朵嬌俏的玫瑰,將紙箋拿起,放在鼻尖,一股淡香入鼻,弦歌滿意一笑,把紙箋折成一隻蝴蝶後,放在了腰間。


    “咳。”門外傳來一聲咳嗽,弦歌趕緊躺回榻上,剛將錦被蓋好,顧池就推門而入。


    “你好些了嗎?”顧池坐在弦歌身邊,看著她越發蒼白的臉頰,心下有些不忍。


    “還好。”勉強擠出一絲笑,弦歌揉了揉眉心,頓感煩悶。


    “三弟莽撞,無心傷你,朕已經罵過他了,今日,特讓他前來給你賠罪。”


    “不必。”弦歌假意推脫,眼角卻一片晶瑩。


    梨花帶雨的麵容激起了顧池的憐愛,軟語道:“那是他的過錯。”


    弦歌別開臉,任由碎發散落,遮住了帶著濃濃恨意的眼眸。


    “他在禦書房,我帶你過去。”說著,就將弦歌抱起,一步步走出寢殿,前往禦書房。


    見顧池抱著弦歌踏進,顧源本就難看的臉更加鬱結,心裏早就將弦歌咒罵的體無完膚。


    顧池在顧源身前停下,將弦歌放下來,扶著她,一臉嚴肅的對顧源說:“三弟,別忘了,你昨日答應朕的事。”


    顧源雙手握拳,手上青筋盡顯,憤怒的血液遊走全身,幾乎要吞噬自己,“皇兄之話,不敢不聽。”


    “嗯。”顧池滿意的點頭,自己的弟弟終是明事理的人。


    “對不住!”顧源恨恨的吐出幾字,對弦歌的敵意刻在骨子裏,隨時都能發作。


    “三王言重了。”弦歌悄悄拿出腰間的蝴蝶狀紙箋,左手捂著嘴,假意咳嗽幾聲,便順勢往前倒,如此近的距離,足夠將東西放在顧源身上。


    見弦歌體力不支,顧池趕緊抱起,將她放在內室的榻上,囑咐道:“你先休息片刻,我同三弟議完事,再來看你。”


    弦歌點點頭,便將頭偏向一邊,盤算著自己的計劃。


    顧池出了內室,見顧源一臉陰鬱,搖搖頭,道:“你真的如此不待見她?”


    “紅顏禍水!”


    “你見過哪朝禍水命在旦夕?”


    顧源一時啞口無言,徑自走到一旁,坐了下來。


    “好了,暫且不提她,六公主的事情,追查的怎麽樣了?”


    “毫無線索。”


    “既是從水路送走的,可從過往商船著手。”


    “是,臣弟這就去辦。”


    顧源別了顧池,大踏步往府中趕,前日裏,自己身上平白無故多出了女子的青玉,引得熏兒同自己大鬧一番,著實可氣,要趕快將熏兒哄好才是。


    回了府,顧源暫時將禦書房中的不快壓下,換上笑臉,推開了梁熏的房門。


    “熏兒。”


    無人應答。


    “熏兒,為夫回來了。”


    亦無人應答。


    顧源貓著腰,輕輕走到內室,見重重紗帳後躺著一個曼妙的身軀,心下有了溫度,三兩步上前,撩開紗帳,從背後抱住梁熏,柔聲道:“熏兒,我錯了。”


    梁熏一番掙紮,怎料顧源抱得緊,便由了他,帶著哭腔道:“找你的外室去,喚我作甚。”


    “你可冤枉為夫了,那塊玉我也不知道怎麽來的。”


    “你不知道那誰知道!”梁熏轉過身,捶打著顧源的胸膛。


    顧源順勢捉住梁熏的手,親吻道:“天知道。”


    梁熏還欲再說什麽,便被顧源好一番狂吻,埋怨的話也消失在這樣的親密舉動中,直到二人嘴唇紅腫時,顧源才輕輕摟住梁熏,發誓道:“我真不知道,若是我有對不住你的地方,必遭天打……”


    “胡說什麽!”梁熏趕緊捂住顧源的嘴,紅著臉,摟住他的腰,嬌嗔道:“信了你便是。”


    顧源鬆了口氣,拉開梁熏前襟,就將頭埋了進去,還未有下一步動作,就被梁熏大力推開,哭腔再次而來,“你果然騙我!”


    顧源一頭霧水,抹去梁熏眼角的淚水,心疼道:“這又是怎麽了?”


    “你要和誰同生共死!”梁熏將展開的紙箋扔到顧源麵前,顧不得衣衫不整,扭頭就哭著跑了出去。


    “熏兒……”撿起紙箋,才看到上麵的字,便用力將紙箋撕碎,去追梁熏。


    眼看著就要追上梁熏,竟生生被門阻隔,隻得拍打著門,喚道:“熏兒,你聽我解釋。”


    “你走!”梁熏撕心裂肺的吼叫,哭聲不斷。


    跌坐在門前,顧源敲著頭,理不出頭緒,實在不知自己身上為何有這樣曖昧的紙箋。


    經此一事,縱使二人情意綿綿,也有了不小的嫌隙,在以後的日子裏,便如針刺骨,不動則已,一動生疼,漸行漸遠成了定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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