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了幾日,弦歌的身子已大好,用過早膳後,就搬了把椅子坐在藤蔓下,層層疊疊的枝丫遮擋了強光,偶有輕風拂過,吹動著枝葉,浮動間,幾縷陽光散落下來,照在弦歌的發梢,很溫暖。


    雙眼微閉,似有朵朵海棠花在綻放,而花下站著餘言,他執筆作畫,以花為媒,以酒為墨,畫筆飛舞,一副孤枝海棠圖躍然紙上,再覆一層柏脂,濃蘸石墨,又起筆為畫,這重影雙畫的絕技,隻有餘言才能畫出韻味。


    “姑娘。”采文拿了些梨走過來。


    弦歌睜開眼,一時間有些不適應,便伸出手擋了下光,問道:“現在什麽時辰了。”


    “巳時了。”采文將梨遞給弦歌,問道:“姑娘怎不回屋睡。”


    “外麵暖和。”弦歌啃了口梨,起身繞過藤蔓,坐在秋千上,緩緩蕩著,沐浴在陽光下,她的心才有了點溫度,“采文,你陪我說說話吧。”


    餘言走後,她很孤寂,像是迷失在海上的孤舟,任風雨飄搖,無依無靠。


    采文輕輕搖著秋千,“姑娘想說什麽?”


    “你進宮多久了?”


    “八年了。”


    弦歌有些唏噓,一個姑娘最好的年紀便在這深宮中虛耗了,“你是怎麽進宮的?”


    “小時候趕上鬧饑荒,爹娘都餓死了,我就被賣到了定城,幸得宮裏王嬤嬤垂憐,將我帶進宮,這一待就是八年。”采文淡淡的說,仿佛是在訴說別人的故事。


    “若無餘言,我該是同你一般吧。”


    弦歌笑的苦澀,本來孤苦無依,可偏偏遇到餘言,救下她,陪伴她,可如今,她又和采文有什麽區別呢?


    “姑娘很幸運,現在還有皇上想著您呢。”


    采文倒是安慰起了弦歌。


    弦歌搖搖頭,苦笑道:“他是皇帝,不是家人。”


    君王永遠是掌握天下的,至於一個人的生死,似乎不太重要,當然,如果是為了某種利益,特別是自身的利益,那這個人的生死就顯得尤其重要。


    采文楞了一下,“那個人對姑娘很重要吧。”


    弦歌自顧啃著梨,依稀淚光氤氳了臉龐,“他是最好的,人好看,畫也好看。”


    “那奴婢能有幸見一見餘公子的畫作嗎?”采文暗暗瞄了弦歌一眼。


    “他的畫我就帶了一副,放在枕旁,你想看就看吧。”


    “多謝姑娘。”采文向弦歌福了福,接著道:“為何隻帶一副,那其他畫呢?”


    “多了帶不了,就任它留在家裏了。”


    采文觀察著弦歌的神情,“那姑娘可有最喜歡的畫。”


    弦歌回想著,似乎餘言的畫她都喜歡,可要說起來,還真有一見難忘的,那是師傅剛西去的時候,餘言將自己關在屋子裏,拿著一幅畫看了很久,也哭了很久,她躲在門外,本想進去安慰餘言,卻被那幅畫吸引,畫上畫著一口古井,井旁長著一棵桃樹和李樹,兩棵樹開滿了花,卻有很多蟲子在啃食樹根,最特別的是畫軸上還有絲金線。可後來,她想再看時,就怎麽也找不到那幅畫,她又怕問起來惹餘言傷心,就再沒提過那幅畫。


    想到此處,弦歌下意識的開口,“倒是有幅金絲線軸的畫很喜歡。”


    采文搖秋千的動作停了一下,弦歌感到秋千停了,問道:“怎麽啦?”


    “奴婢隻是覺得,能讓姑娘喜歡的畫一定很好,也想見見呢。”采文又搖了搖秋千。


    弦歌嗤笑,“怕是見不到了。”


    這幅畫她隻是遠遠瞧過一眼,也不知道餘言放哪裏了,又怎麽拿出來給人看呢。


    采文歎息道:“還是奴婢無福啊。”


    弦歌苦澀的笑笑,“誰又是有福的呢。”


    人活一世,如滄海一粟,轉眼間皆是浮雲,福禍之間又有誰人說?


    說著話,就到午時了,采文福了福,行了個禮,“奴婢去給姑娘準備午膳。”


    弦歌點點頭,“多謝。”


    采文去準備吃食,弦歌則進了屋,看著桌上的筆墨,弦歌起了興致,拾筆作畫,一氣嗬成,若是再有柏脂,她也想試試那重影雙畫,一張紙兩幅畫,絕妙相成。


    說起來,弦歌還有些遺憾,這項絕技她隻見餘言畫過幾次,想深學的時候餘言已經不在了。


    用過午膳後,弦歌躺在塌上小憩,迷迷糊糊的睡著,直到一個聲音將她驚醒。


    “聖旨到!”


    弦歌揉揉眼,走到門前,隻見顧池身邊的李公公拿著聖旨朝自己走來,身後還跟著數個太監,他們手裏捧著各色衣裳、珠寶,最過耀眼的當屬那件整整齊齊疊著的嫁衣。


    弦歌實在猜不到顧池的想法,這樣的架勢是要鬧哪番,雖感到莫名其妙,也隻得乖乖的跪下接旨。


    “落塵閣弦歌,聰慧敏捷,慈心向善,封正五品才人,賜號:明,欽此!”李公公尖聲宣讀著。


    弦歌一下呆住了,冊封?不說餘言還在喪期,就是自己也從未有過愛慕顧池的意思,這聖旨,接不得。


    李公公見弦歌跪在地上,神色不明,也不言語,他也犯了愁,宣讀過那麽多的聖旨,也沒見過這種情況,孤女入宮,一朝為妃,是多大的榮耀,況且還親賜嫁衣,這樣的榮寵,怎也不見這明才人有喜悅的神情。


    尷尬的咳一聲,李公公擠出一抹笑,“明才人,恭喜啊。”


    弦歌依舊跪著,緩緩抬眼,淡淡的說:“喜從何來?”


    李公公臉上的笑容僵住了,一個眼神示意,身後的太監們就將東西和聖旨放進了內室,他扶起弦歌,“才人請起,待皇上處理完公務,自會前來,這聖旨您先接了吧。”


    見弦歌還是不言語,李公公作了個揖就領著太監們退了出去。


    出了落塵閣,李公公額頭上竟有了汗珠,這抗旨不遵的人他第一次見到,可偏偏皇上還明確的告訴他,若是明才人不接旨,就不要勉強,放下東西就回來,這樣的差事,他再也不想碰上第二次了。


    弦歌呆呆的站在門前,她的腦中一片混沌,莫名其妙的被冊封,顧池打的是什麽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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