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這一切,盧大管事大袖一揮,便讓人帶著青年道人離開,反正那口神仙池的事他盧素是摻和不到半點,眼不見為淨。


    而後又看向劉金丹、陰世二人,問得那個幽靜山穀,以及陳聖閉眼站在空中,宛若神遊之態。


    盧素大喊一聲,“壞了。”


    隨後徑直破入金丹,化虹而去。


    雪白劍光在各處肆虐,盧大管事滿臉的殺氣騰騰,對著一個無奈現身的老人語氣不善道:“老梆子,你存心與我作對不成?”


    接引使氣笑,“你當老夫與你一樣閑?”


    盧素瞥了眼下方,壓低嗓音又問道:“那你為何讓陳聖上叩心路,不知仙池即將降世?”


    老人沉默片刻,“你對這個少年似乎格外關切,這是為何?”


    按理說想盧素這種上古人族祖先留下的暗棋,是不會對後世之人有別樣的心思,該如老人這般,枯守秘境數千年都不曾有過另眼相待。


    即便是破例讓陳聖走上叩心路,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也是走的寅吃卯糧的路數。


    待得外界大道成型,這處秘境早晚是要顯露於人世,皆是這條叩心路又會重新成為人人可渡的大道關隘。


    渡過了便是修行坦途,若是在此心境受損則會處處碰壁。


    無論問心結果如何,陳聖這個為新舊大道開門,有望貫通二者的開山人,都得記住接引使的這份人情,是穩賺不賠的買賣。


    盧素冷笑,以心聲警告道:“我不管你如何,總之仙池現世之前,必須讓他從那破路上下來。”


    盧大管事忽然麵目猙獰,“要知道,我沒讓你直接內定一個名額,已經很給你這老家夥麵子了。”


    老人摸了摸下巴,要論真實年紀,兩人誰比誰老還真不好說,要追溯到很多年前。


    瞧著大管事逐漸不善的眼神,老人淡笑道:“放心,在那之前我自有辦法將他喚醒。”


    盧素突然滿臉笑意,看著老人。


    接引使猛地抽身後撤,原本站定的地方給盧素一個飛撲,老人冷看著雙手撲空有些滑稽的盧大管事,厲聲道:“你想都不要想!”


    言罷,老人身形驟然消散。


    盧大管事緩緩起身,收攏袖子,自顧自喃喃道:“一個二個都這麽精明,生意難做咯。”


    盧素低頭,衝著下方趕過來的獨臂老魔高聲喊道:“血妖啊!”


    “哎!”


    一隻袖子空空蕩蕩的血妖昂首挺胸,目光穿破雲層,落在那個看著事事精明,實際上隻是個少年模樣的盧大管事,沒來由有些愧疚。


    因為自己,打算與他談一筆買賣,會虧錢的那種。


    血妖說完,盧素跳腳大罵:“你說啥?讓我白白為你去撈那件機緣,然後你小子隨手拋出個仨瓜倆棗?”


    盧素不僅要罵人,他此刻更有些想打人。


    血妖苦笑不得,提醒說自己不是隨手拋出,而是要以門下幾位資質最佳的弟子血仆,來換那件血道秘寶。


    結果險些被盧管事一劍穿胸,氣急敗壞道:“區區幾個資質馬馬虎虎的小家夥,就想換一件浸泡過仙池,可能偷得了幾縷大道真意的上古秘寶?”


    你當我盧大管事瘋了不成?


    血妖哭笑不得,心說你都還未見過那兩人,如此輕易的蓋棺定論,未免不太妙吧?


    當然,明麵上血妖還得繼續開出條件,兩人一個漫天要價,一個坐地還錢,頗有幾分世俗商賈的意味,隻是發展到最後,兩個人動起手來,不過多半是血妖在挨打就是了。


    血妖伸長了脖子,扯著嗓子吹噓自己那兩個弟子是如何聰慧,以及‘陪嫁’的法寶品軼數量,盧素則是嗤之以鼻,滿口將那些法寶靈物貶的一文不值。


    每每盧素要動手打人,血妖才捏著鼻子又拋出一些條件,但就是咬死了一點,非要讓盧素收下那兩位弟子,否則萬事皆休。


    最終兩人達成協議,血妖狠狠出了一大筆血之外,還得答應幫那兩個弟子,備齊一路至金丹期的修行資源。


    盧素滿意起身,長舒一口氣,談買賣是很累的。


    ——————


    藏月山上,陳聖與曹泊趴在瀑布兩邊,看著下方那個今日多出了幾十劍的少年。


    陳聖揉揉眉心,苦笑道:“這下完了,老山主又該不給飯吃了。”


    曹泊聞言大笑,“你小子何時要人賞飯吃,那條清溪裏的魚,你哪天少吃了?”


    陳聖笑笑,撓了撓頭,說道:“修為低下,比不得你們這些餐霞飲露的仙人,再者說了,供養一個武夫體魄靠幾條魚哪裏夠?”


    言下之意,山中可有栽種靈穀,或者養有奇珍異獸。


    曹泊滿臉壞笑,指了指下方潭中遊曳的幾位肥魚,努嘴道:“那不都是,我親自養的,條條肉質白嫩清香,口感柔潤嫩滑,鮮得很呐。”


    陳聖嘖嘖,“難怪老山主最近總說魚瘦小了許多,曹師兄,沒少偷吃吧?”


    曹泊此人古怪得很,明明陳聖此刻的身份喊他一聲師叔祖都不過分,卻偏偏肯聽那師兄二次。


    這位師兄笑嘻嘻站起身,抹了抹嘴角,“那是自然,我每日在此以靈氣喂食,還得放下修行幫小師弟滋養體魄,吃幾條魚怎麽了?”


    曹泊微低下頭,想起那靈魚鮮美味道,歎道:“隻可惜這幾日消耗的有些大了,再吃就供應不上小師弟,否則抓上兩三條,以山泉做酒你我痛飲一番豈不是極好?”


    陳聖沒有點頭,臉色有些僵硬。


    兩人身旁不知何時已經站著一個老人,滿臉的黑線,伸手拍在興致勃勃的曹泊身上,沉聲問道:“那靈魚真有這麽好吃?”


    曹泊木然扭過頭,結果被老山主一拳打在眼眶上,而後身子在空中劃過一個極為圓滿的弧線,噗通一聲落入潭水之中。


    陳聖捧腹大笑,“山主,我這一招如何?”


    老人扭過頭,豎起一個大拇指,毫不吝嗇讚揚道:“大善!”


    水潭中央的曹泊冒出一個頭,咬牙切齒,“好啊,虧我還把你當兄弟,這般出賣我!”


    陳聖啞然失笑,身旁老人已經率先發難,一股加足了料的水柱轟然落下,砸在曹泊頭上,將其砸暈過去。


    幾乎與此同時,下方那位出劍越來越艱難的少年,被斷劍帶著衝刷落下水潭。


    陳聖腳底抹油,已經開溜了。


    老人環目四顧,苦笑幾聲才重重墜下,伸手抄起小弟子之餘,還不忘帶走兩條看著就讓人眼饞的靈魚。


    陳聖蹲在水麵,看著被水流衝到岸邊的曹泊,嘖嘖道:“再裝睡,一會吃魚就不帶你嘍。”


    原本躺的直挺挺的漢子立刻彈起身子,一巴掌摔過去,瞪眼道:“你小子敢!”


    陳聖嘿嘿笑著,袖子裏漏出一條頗為肥碩的大魚,亮銀色的鱗片在日光下閃閃發光,魚嘴開合之間有靈韻流轉。


    兩人勾肩搭背,走到瀑布後的一個僻靜所在,開始生火烤魚。


    “陳聖呐,不是我說你,不能終日忙著摸魚捉蝦,得緊著點修行啊。”曹泊說著突然頓住,確認四下再無他人後,這才鬆了口氣,壓低嗓音道:“不怕告訴你,如今咱們藏月山不太平,找麻煩的人不少。”


    陳聖眼神微亮,上山之後每日與此人廝混在一起,自然不是為了口腹之欲那麽簡單了,開口追問道:“求師兄告知是何人找我藏月山麻煩,也好讓師弟我有個修行的目標。”


    說到這個,曹泊剛提起的一點心氣便又散了不少,隨口敷衍道:“師弟隻要記住努力修行就是了,那些事物有師兄呢。”


    陳聖目光微黯淡,卻沒太遺憾,能讓整個藏月山變成今天這個地步的存在,無疑是一座大山,無形無相,堵在所有人心頭。


    那守門的裴斐,以及山上不曾現身的幾個師兄們,甚至那位有著元嬰境界的老山主,都是這般,因此沒有人與陳聖提過。


    曹泊起身,用一個葫蘆裝了些汩汩滲水,隨即將其分為兩半,遞到陳聖麵前,笑道:“藏月山中無酒,就以這個替代了。”


    陳聖望著手中物,怔怔出神。


    這是那位在山下守了很多年,一身修為幾乎盡數散失的少年,獨獨心愛之物。


    曹泊見陳聖如此姿態,隻當他是嫌棄了,微皺眉頭,仍是捏著鼻子開慰道:“別小看這杯中物,山水靈韻之所在,甘甜得緊呢!”


    說著,曹泊率先一口飲盡,滿臉的快慰,又跑過去接了一瓢。


    陳聖笑笑,打消要問陳王下落的心思,滿飲杯中酒。


    曹泊剛好跑回來,見此情形才大笑道:“這才對嘛,我藏月山弟子,飲酒是酒,飲水也是飲酒。”


    陳聖起身接水,轉身對著曹泊舉起,“師兄此言,當浮一大白!”


    “哈哈.......”


    師兄師弟,新酒舊愁,皆在一笑之中。


    喝過了酒,曹泊眯眼微醺,陳聖起身下山,一路走到破落山門前。


    裴斐抱劍顯出身形,皺眉道:“山下凶險,沒事少下山。”


    陳聖灑然一笑,“裴師兄這話說的,師弟我不就是從山下上來的,有何凶險所在。”


    裴斐微微搖頭,說了句古裏古怪的話,“上了山就是山上人,就得要麵對一些原本不會露頭的殺機。”


    說完,裴斐看著陳聖,輕輕搖頭,如今的藏月山已經沒了那般,可以讓各個性情弟子自由生長的土壤,像陳聖這樣肆意灑脫的,裴斐很看好,但真的不適合。


    陳聖有些無奈,看著這位執意不肯讓路的師兄,就絕了下山一探的念頭,索性一屁股坐在裴斐身旁,微眯著眼眸,抬頭望月。


    裴斐忽然說道:“師傅沒問,我也不好細究你的身世來曆,我隻說一句,別對藏月山不利。”


    陳聖輕笑,如今擺在明麵上的四人,除去少年陳落羽依舊保有些戒心之外,曹泊與自己好的都穿一條褲子了,不久前還合謀偷吃靈魚。


    至於老山主嘛,多半是怡然不懼。


    倒是這個看門的裴師兄,警覺得很嘛。


    裴斐繼續說道:“別以為學過幾門藏月山玄功術法,就真的有資格成為山上弟子,當年離山弟子眾多,唯有隱脈弟子從未回來看過,因此我對你的印象很差。”


    陳聖愕然,咧嘴問道:“所以?”


    聲音未落,裴斐手中已經凝聚起一道劍光,疾疾飛出,撞在陳聖胸膛之上。


    “謔,金丹一擊當真不凡,若不是我有些武夫底子,豈不是要被你給一劍殺了?”陳聖低頭看了眼身前破了一個大洞的衣衫,大為肉疼,“這可是我僅有的一件衣服了,你得賠我!”


    陳聖揪著裴斐的衣領子,兩人處境頗為滑稽。


    裴斐振臂脫開,冷冷道:“能接下我一劍,總算你們隱脈沒有落下修行,再者就是你這武夫體魄有些強的過分,更像是曹泊的路數。”


    陳聖哂笑,伸出一根小拇指,滿臉鄙夷道:“曹泊那貨跟我比,就是個這!”


    裴斐笑了,笑得很古怪,而後拍了拍陳聖的肩膀,搖頭道:“希望有朝一日你與他對敵之時,還能說出這番話來。”


    留下的幾個師兄弟中,就屬這個武夫出身,卻能夠在修行路上走得極快極穩的漢子,最讓裴斐忌憚。


    裴斐曾開口問過,為何要突然招收一個武夫上山,當時老山主隻是眯眼笑道:“你可別小看了這麽個武夫,說不定日後你的金丹境都扛不住人家一拳。”


    對山主此話,裴斐記得極深,因此往後幾十年在麵對這位古怪的師弟之時,裴斐大多會選擇敬而遠之。


    陳聖有些恍然,這一世的裴斐性子變化好大。


    裴斐這個人,在三座藏月山中都是切實存在的,這一點陳聖清晰記得,隻不過自己那一世見得不多,自己的這位師兄一貫在山下遊曆,鮮少回山。


    裴斐倚靠著一個半倒下的石柱,頭頂皎皎月光。


    陳聖忽然想起什麽,伸手去探查,結果又被裴師兄一劍劈在身上,隻是這一劍含怒出手,更像是本能的反擊,因此力道劍意都極重。


    到飛出十丈之外,陳聖目光呆滯,身前刻著一條淺淺的劍痕,血流汩汩。


    裴斐回過神來,急忙閃身去攙扶陳聖,他不喜歡隱脈弟子是真,可畢竟是同門,若陳聖死了他裴斐於心難安。


    冷冷喊了聲,裴斐飄然上山。


    山門外又出現一人,獨臂瘸腿,懷中抱著一柄斷了大半的殘劍,看著兩人背影,笑著喃喃道:“這可是你自己讓出來,往後可不許怪師兄。”


    說罷,這人就坐在方才裴斐靠著的位置上,嘴角時時掛著笑,樂不可支,仿佛這枯寂的守門差事,是何等無上的榮耀。


    裴斐帶著陳聖上山,恰好碰上給少年煲魚湯的老山主,老人大呼小叫,“小斐啊,你即便是不喜歡這個家夥,也犯不著下這麽重的手吧?”


    裴斐難得露出異色,怯怯說出來龍去脈,老山主聽完哈哈大笑,大手拍在裴斐肩上,朗聲讚道:“砍得好,省得這家夥總亂逛,當我藏月山是自家後花園?”


    陳聖臉色無奈抬起手,表示自己還沒死,並說道:“山主,您這話可不像是一個長輩會說出來的,忒不厚道了。”


    老人嗤之以鼻,滿不在乎道:“咋的,還要老夫為你再將裴斐責罰一遍,然後傳書給你那隱脈師長,讓他上山來找回場子?”


    陳聖哭笑不得道:“弟子不敢。”


    “不敢就對了!”老人眉頭一挑,笑嗬嗬道:“如今我這山上犯忌諱的很,別說一個不肖弟子被人砍了,就是死了都沒人敢來收屍。”


    沉吟了片刻,陳聖拱手道:“弟子記住了。”


    老山主哈哈一笑,丟給裴斐些治外傷的藥膏便走了。


    裴斐盯著手裏幾瓶粗製爛造的藥膏,陷入了沉思,陳聖大呼一聲不好,就要逃遁,結果給裴師兄一把攥住,然後又遞出一劍。


    牆角喝湯的少年看著那璀璨劍光,神色有些異常。


    老山主笑著寬慰:“武夫一途若是能夠登堂入室,其實不弱的,遠的不說,光咱們山上就有兩位絕頂武夫。”


    少年扭頭,露出狐疑之色。


    老山主心神激蕩,險些就要將手裏魚湯給灑了出來,而後對著徒弟詢問的目光笑道:“曹泊自然算一個,當年為師碰到他時,他就已經是一位站在凡人頂點的武夫,往後上山之後更是輔以天地靈氣淬煉肉身,如今比起金丹境修士都不差的。”


    “至於第二位嘛......”


    說到此處,老人突然想買個關子,低頭笑吟吟看著弟子。


    少年神色未變,卻給了老山主一個意外之喜,他抬起手,指著已經被裴師兄劈了好幾劍,正苦著臉討饒的陳聖。


    “他?”


    老人如聞天籟,雙眼熱淚盈眶,連連點頭道:“就是這家夥。”


    “也不知隱脈是用了什麽手段,這小子的武夫底子打得極穩,之前與你曹師兄對拳竟隱隱占據上風。”


    老山主嘖嘖稱奇,世間淬煉體魄的術法不是沒有,相反是多如牛毛,不過都需要與修行之法相輔相成。


    老人還是第一次見到,像陳聖這樣還未結出金丹,便能夠將體魄打造到如此強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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