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紅慎被拳罡與劍氣打得連連後退,很快便被陳聖一拳打落在石碑之外。


    陳聖飄然落在石碑之上,盯著下方團簇在滾滾黑氣之中的阮紅慎,嘖嘖道:“鬼修就這點好,命夠硬,尋常金丹修士挨了我這幾下,哪怕不死也要掉半條命吧?”


    阮紅慎幹笑一陣,緩緩懸浮起身子,與陳聖目光平齊,才止住,笑道:“你分明留有餘力,為何要如此?”


    陳聖反問:“為何不徹底煉化陳王的本命劍,以你的修為應該能夠做到才對。”


    阮紅慎滿臉的不以為意,隨口道:“一柄不到寶器級別的靈劍,還不值得我那般大費周章,更何況若是提前驚動了那家夥,以他還未徹底落入泥濘的修為境界,對我來說又是一樁麻煩事。”


    陳聖淺笑,阮紅慎所說七分真三分假,要煉化一柄金丹修士的本命靈劍或許不易,但在出關之後的阮紅慎做來,其實不難,大約隻要費上半個時辰,且能夠做到無聲無息,隻有劍中神魂破滅之時,才會被察覺。


    至於他所說的怕被陳王發覺,更是一句廢話,幾十年間阮紅慎有的是時間去磨,以一種水磨工夫,一點一滴將劍器靈性磨滅。


    事實上阮紅慎也的確是這麽做的,隻是在最後一步是停了下來,為陳王保住了一絲大道跟腳,也為他自己留下了一條活路。


    所以陳聖無論出劍出拳,都留有餘力,更是刻意將他帶出村外。


    陳聖又是一拳遞出,既然這個家夥嘴硬不肯承認,那簡單,我陳聖幫著你認下就是了,隻要你肯承認自己還是藏月山弟子,那這事就簡單了。


    我陳落羽可以親自出錢出力,幫你洗脫數十年前犯下的錯,至於那些在劫難中慘死的人,山上也會有人一一盤查,枉死的賠禮道歉,且子孫後代受藏月山照拂,資質心性合適的更是有機會登山修行。


    那些該死的就更簡單了,我藏月山既不會追究後人之責,亦能夠做到與尋常村民一視同仁,不偏不倚就是了。


    陳聖每落一拳,阮紅慎就有幾道森森鬼霧被打出體外,隻是片刻後又被吞回就是了。


    “服了沒有?”陳聖體內武道氣韻流轉圓滿,雙足立於石碑之上,沉聲問道。


    阮紅慎身子微屈,一陣低笑:“若不是遙遙見過仙尊一麵,隻怕我真要將你當做那不可匹敵的存在了。”


    陳聖雙眸微縮,感受到阮紅慎體內有股異動。


    一截湛白劍身探出,阮紅慎撫摸曾經陪伴多年的長劍,自嘲道:“沒想到我你我還有重逢的一天。”


    陳聖猶豫了一下,跨步走出,打量著那柄與阮紅慎宛若一體的靈劍,總算明白他為何還能夠保有一絲清明。


    “這柄混有一片靜心木的劍器,是你的本命劍?”


    聞言,阮紅慎驀然抬起頭,仰視陳聖,雙目泣血,嘶吼道:“沒錯,這柄能夠幫助修士在修行路上走得無比順暢的劍器,便是那個愚善的家夥,在我下山之時強塞給我。”


    陳聖無言,目光瞥向村子中央笑吟吟站著的少年,恍然出神。


    阮紅慎欺身上前,獰笑刺出一劍,殺力不強,是極為中正的藏月山劍法。


    “你若真是那個人,不妨看看我這落下多年的劍法,是否還有藏月山弟子的樣?”


    陳聖果真依言,出手又留了幾分力,一人一鬼單純以劍法對敵。


    遠處立著的陳王瞧見這一幕,就更是放心了許多,徹底將目光落在聚煞陣法之上,手掌撥動,悄然將那些去勢衰弱的鬼氣禁錮,收納於一件法寶之中。


    是那位注定無緣再見的宗門前輩,坐化之前為他留下的最後一點東西,陳王其實明白的,那位前輩等的就是今天,不希望兩位原本在山上其樂融融的師兄弟,真到了你死我活的這一步。


    遙遙感受著這一切,阮紅慎臉色難看,出招之間刻意變得刁鑽陰險,陳聖也一並接下,偶爾有遺漏的兩劍落在身上,也對他的肉身造不成多大傷害。


    事實上以陳聖如此對心境的把控,完全可以在虛實之間交替,挨到攻擊之時虛化,出招時凝實就是了。


    陳聖笑嘻嘻遞出一劍一拳,身子在空中猛地轉了一個很大的弧度,腰肢帶動腿勁重重踢出,裹挾著風雷之聲,去勢極重。


    阮紅慎躲閃不及,身子急忙化為一團黑煙,本命劍器落下被陳聖抄在手中。


    陳聖收拳收劍,笑道:“劍法稀鬆,但其中意味綿長,有些嚼頭。”


    阮紅慎身體緩緩凝實,有些心有餘悸,方才若不是動作及時,被三擊打中兩下,自己這片花費了幽冥司花了不少心思打造的鬼身,起碼就要毀去大半。


    阮紅慎麵色凝重,心思轉動,開始找尋脫身之法。


    突然看見村口青壯中有一人腰間伸出短刃,迅速將身旁一人割喉,血液灑落滿地,旋即以一種極快的速度滲入地麵,詭異至極。


    那人趁著身旁眾人未來得及反應,又是連殺數人,才被陳聖一拳打在肩上,扭頭就看見原本麵色蒼白的阮紅慎此刻渾身包裹在暗紅色霧氣之中,雙眸盡是殺意。


    “幽冥司好算計。”陳聖低喝,飛掠到阮紅慎麵前,試探著探出一拳。


    阮紅慎巋然不動,嘴角掛著殘忍的笑意,眼眸中的神情宛若是換了一個人,兩手各自匯聚出一柄純粹由鬼氣凝成的短刃,與最初出現在紅盤手中的那把別無二致。


    陳聖心思驟然沉重,看來這件事果然與阮家有著不小的關係,回身與少年換了個眼色。


    陳聖一步跨入陣中,不再去管那些裹挾了阮紅慎一部分心神的鬼霧是否氣力衰竭,將那法寶葫蘆大開,以藏月山秘法口訣吸納。


    身後幾大家族隊伍中,有幾人漸漸露出凶光。


    修士出手,威力遠遠勝過那些隻是體魄強健些的青壯們,三家分別有兩位外來的練氣八段供奉作亂,將身側的幾名家族修士或殺死或打傷,才衝向身前盤膝坐著的少年陳王。


    阮蒲冷笑一聲,徑直擋在少年麵前,本來陣法之內就以他的修為最高,加上某些優勢,一時之間也能攔住那欲要上前行凶的兩人。


    阮蒲冷喝:“三位,不打算給陳先生一個交代嗎?”


    三大家主皆是臉色微變,強撐著分出一位七段修士,其中就張家喊出的是之前那位老管事,其中深意不言而喻。


    陳王驀然回首,對幾人笑了笑,道:“不必緊張,真正的戰局依舊在那裏。”


    手指著的,正是與被某種存在侵蝕了心智的阮紅慎,以及身前陰沉著一張臉的陳聖。


    阮紅慎痛苦嘶吼著,雙手短刃翻飛宛若挑花,極沒有章法,隻求與陳聖以傷換傷。


    陳聖挨過一刀,因此對那兩柄短刀更加謹慎,即便是以他錘煉到如此境地的肉身,被那鬼刃劃破皮膚,其中的森森鬼氣侵入體內都是一件不小的麻煩事。


    看著已經完全喪失神誌的阮紅慎,陳聖心情沉重,早知如此當初就該攔下那黑袍人。


    腳下重重一跺腳,陳聖爆射而出,以渾厚的真元包裹全身,雙拳如雨點般落下,每每短刀擦身而過,陳聖便會以指尖做符筆,在其上悄然刻下一點符文。


    這般伎倆實際上非常粗俗,若是阮紅慎還有一點靈智就能發現,隻是這位金丹鬼物如此徹底被殺意所充盈,看著陳聖的目光頗為駭人,心頭也隻有著一個念頭。


    殺!


    不僅要殺死眼前這個礙事的家夥,更要殺幹淨這座村莊。


    陳聖搖搖頭,雖然拳勁能夠打散一些操縱阮紅慎神誌的詭異物質,但也如同之前鬼氣一般,這家夥立馬就會將其吸納進入體內,消耗得極少。


    一來二去之間,陳聖體力與真元在流失,而阮紅慎卻能夠越戰越勇。


    陳聖看著這位藏月山弟子,輕歎道:“對不起了,阮師弟!”


    說罷陳聖整個氣勢猛地一變,身上氣勢開始攀升,頭頂一輪圓月,右手握著一柄長劍,劍尖指天,驀然落下,陳聖爆喝道:“大道劍華!”


    劍光飛掠而出,將阮紅慎身體一分為二。


    “呼~”陳聖長舒了一口氣,驅動秘法攀升至金丹中期境界,對於如今傷勢還未恢複的他來說終是有些太勉強了。


    定睛去看那一團黑霧中央,陳聖目光閃爍,既擔心阮紅慎就這麽死了,又怕那一劍的威力不夠,因為如今的他已經使不出威力更強的了。


    煙霧散盡,阮紅慎被分為兩半的身子落在地上,傷口處流出陣陣黑色的血汙。


    鬆了一口氣,陳聖低聲笑道:“也不怎麽樣嘛。”


    隨後運轉術法開始收攏阮紅慎魂魄,緊接著臉色猛然大變。


    隻見身前那兩半身子緩緩冒出黑霧,而後各自凝聚成一個嶄新的阮紅慎,依舊殺意滿滿。


    陳聖揉了揉眉心,此刻有些頭疼啊,眼前這兩個阮紅慎雖然沒有之前的境界,卻也是實實在在的金丹境界。


    好在陳聖此刻秘法餘韻還未散去,境界尚且穩固在金丹中期,兩道劍氣劈落,便又得到了四個阮紅慎。


    陳聖嘖嘖道:“這樣下去要砍到幾時?”


    少年陳王飛身上來,將那寶葫蘆遞給陳聖,笑道:“換換?”


    陳聖怔了怔,便笑道:“也好,我去收拾那幾個好對付的。”


    雙手各掐著一名練氣修士,陳聖冷喝道:“說,你們在幽冥司中擔任何職位,到此有何意圖?”


    那兩人倒也幹脆,直接啟動藏在體內的狂暴靈氣,身形在空中爆開,化成漫天血霧就要逃遁往阮紅慎那邊。


    結果被陳聖伸手捏住,隨後捏爆,徹底消弭於無形。


    剩下幾個見此情形更是麵色大變,猛地撲向身前的阮蒲,悍不畏死。


    陳聖彈指將幾人鎮殺,盤膝坐在陣前,手中出現那杆符筆與阮家拿出來的上佳符紙,開始書動。


    阮蒲見狀驀然轉身,哪裏敢去看這位仙師紙上符文流動。


    沒有人注意到,一道佝僂的身影悄悄靠近陳聖。


    “去死吧!”以心聲喊道,老管事手持短刃一刀捅出,卻忽然感到腹部一痛。


    陳聖漠然放下老人屍身,冷冷笑道:“不知死活,你就是那真正該死的家夥。”


    陳聖可以確定,此人並非幽冥司修士,但多半是被人收買,手裏那柄短刃也是如此來的。


    那張家家主急忙拜伏在地,磕頭如搗蒜。


    如果說之前他們對這位年輕仙師還抱有一絲輕視,如今就是徹徹底底的畏懼了,能夠將一頭金丹鬼物壓著打,更如此殺伐果決,這樣的人莫說是藏月山這樣的正派仙師,就是那邪道,這般年紀的也沒有幾個。


    陳聖擦了擦手,輕笑道:“做事賣力些,這件事就與你張家無關。”


    那位家主如聞聖旨,立刻起身開始敦促原本劃水的自家弟子,自己更是恨不得出足了十二分力氣。


    陳聖冷冷瞥了阮蒲一眼,笑道:“看著他們,便又飄然而去。”


    此刻少年身前已經站滿了阮紅慎,便是陳聖都看得有些頭皮發麻。


    陳王扭過頭,笑吟吟道:“怎麽辦?”


    陳聖翻了個白眼,沒好氣道:“簡單呐,用那破鬼的陣法符籙一並鎮殺了就是的,這個我在行,大不了就是多費些丹砂。”


    少年無奈搖頭,苦笑道:“你知道這個方法行不通。”


    陳聖淡笑,“那就還有一個法子,你這法寶不錯,可以將他們收入其中。”


    陳王神色微動,皺眉道:“你的意思是逼那幕後之人出來?”


    陳聖豎起一根大拇指,笑道:“正是此理!”


    於是二人開始分工,由陳聖站在村口,任由那些殺氣騰騰,如今不過築基境界的小鬼修們爬上身,皆用肉身接下,多是些不痛不癢的攻擊。


    陳王盤膝坐在一旁,用體內殘存不多的真元催動法寶,地上很快空出一大片。


    終於,在最後一個阮紅慎即將被吸入那葫蘆之際,一道滄桑聲音響起:“好個手段狠辣的藏月山,竟連自家弟子都下如此的狠手!”


    陳聖雙手抱拳,總算是將這老家夥給逼出來了。


    微微低下頭,陳聖淡笑道:“好久不見呐!”


    最後一個“阮紅慎”如今的麵容正是那位被陳聖錘殺,又沉入水潭之底的黑袍老人,幽冥司使者。


    老人冷哼一聲,獰聲道:“原本老夫隻用分出一縷殘魂,便可以細水長流,慢慢侵蝕阮紅慎的心智,最終占據金丹鬼修分身。”


    說到這裏,老人盯著陳聖,語氣怨毒道:“若不是因為你,我何必以整副神魂做賭注,去奪舍一具還未完全成型的金丹鬼身。”


    老人有一點沒說的是,若是能夠將阮紅慎的鬼身凝練到頂點,那麽他多年的境界瓶頸,未必沒有機會鬆動那麽幾分,一旦成功破鏡,他就不再是一位低階的使者,也不用自己苦苦尋找修行之法了。


    陳聖雙手環臂,冷笑道:“前輩的意思是,我若是再錘殺了你,是否就能一勞永逸,讓那阮紅慎徹底擺脫束縛?”


    老人嗤笑,“你想得倒是挺好,如今我與他神魂相融,幾乎就要勾連到一起,你若是真打殺了我,那阮紅慎即便是不死,最好的結果也就是落個神智殘缺。”


    陳聖揉著下巴,似乎在沉思,驀然扭頭問道:“陳師弟,你可知道門中有何補救之法?”


    少年搖頭,藏月山藏書樓幾乎是完全開放的,而他在山上幾十年都從未見過此等方法,便足以說明這種剝離神魂的法子幾乎是不存在的。


    見兩人如此,老人更是咬定了他們不敢對自己動手,遂大笑道:“這樣如何,反正你們也無法殺我,老夫賣個人情,我可以將那小子神魂放歸。”


    陳聖扭頭,老人繼續說道:“但是,二位得保證將我送出藏月山地界,且不會派人追趕,等老夫到了安全的地方,自然會將阮紅慎魂魄放回,如何?”


    陳聖冷笑,“你是拿我們當傻子,還是真不將我藏月山放在眼裏?”


    老人沉吟片刻,又道:“至少你要保證,不會親自出手追殺我。”


    在場諸人,隻要陳聖不出手,老人有十成的把握逃生,即便是借助並不屬於自己的鬼修身軀。


    沒料到,陳聖又是搖了搖頭,“不如這樣,你先將神魂剝離出來,再隨我去往藏月山,將你所知的幽冥司秘事一一說出,我可以做主保你一命,甚至可以準許你在藏月山修行。”


    沒等老人開口,少年陳王便怒道:“不行!藏月山何等神聖之地,怎麽容得這邪魔外道?”


    陳聖苦笑,心說自己當時布下升仙大陣,渡天劫之時,可是有著不少的邪道修士到場,更有兩位邪道化神期修士一同慘死在天雷之下。


    所以陳聖麵對邪道修士,其實並沒有過多偏見,甚至包容遠遠多過任何宗門。


    陳聖目光落在老人身上,輕聲問道:“覺得如何?”


    老人咧嘴,獰笑道:“敢問仙尊,是否上山容易下山難?”


    陳聖點頭,“那是自然,我藏月山弟子修行向來如此,沒有例外的。”


    老人沉吟片刻,苦笑著搖頭,隨後化為一道幽光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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