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係列問題,把常閑問得連連搖頭。


    “你什麽都不知道,還搞哪門子收藏?同樣是青花,一隻元代的青花和清代的青花,價格天差地別,同樣是元代的青花,魚藻紋罐和人物罐,價格也是天差地別。你怎麽出價?”


    老人毫不客氣道,“一些小物件還好,越是重器,裏麵的水就越深,你想成為大藏家,怎麽能夠不知道為什麽元代沒有官窯?怎麽能夠不清楚為什麽人物罐最貴重,又怎麽能夠不清楚為什麽元青花的人物罐,畫的是春秋戰國的人物,穿的卻是宋代的服飾?”


    老人站起來,負手踱步道:“我們中國人喜歡把做人和做事都分為幾個境界,所謂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看山還是山,看水還是水。這段話你聽過吧?”


    常閑恭聲道:“這話是唐代高僧青原行思說的。”


    常閑對青原行思了解甚多,是因為這位大德高僧跟湘省的關聯甚密。


    青原行思禪師與南嶽懷讓禪師並稱南宗禪的兩大柱石。


    他參曹溪六祖慧能得法,為六祖門下首座弟子。


    青原行思有得意弟子為石頭希遷,希遷從行思處得法後,至南嶽南台寺修行。


    南台寺東有大石如台,希遷便於此石上坐禪,在大石上建草庵居之,時號“石頭禪師”。


    石頭希遷住南嶽石台寺近五十年,足不離南嶽,弘.法授徒,聲名遠播,四方學人紛至遝來。


    其門下著名弟子有藥山惟儼等二十一人。


    藥山惟儼,就是被人讚為“雲在青天水在瓶”的那位。


    他們各為一方宗主,大弘青原行思法係,“石頭禪”的盛況與馬祖道一的“洪州禪”比肩而立,他們共同將六祖南禪推向新的高峰。


    ……


    老人點點頭道:“現在,我把鑒古之學也分為三個境界。”


    夕陽慢慢的沉了下去,老人的臉上光彩熠熠。


    “第一層境界,是知道它假。看出來這東西是假的,也知道它假在哪個地方。這個境界多看一些鑒定的書籍就可以了。上次我給你的書單就是充實這個層次的,這是橫向提升,提升寬度和廣度。”


    “第二層境界,是知道它為什麽假,為什麽真的會那樣,而假的是這樣,中間到底是原料的變化,技術的變化,民俗的變化?還是文化的原因或者曆史的原因。這個層次需要你多讀書,不光是曆史文學,甚至包括地理和各種文獻。這是縱向提升,提升高度和深度。”


    “當今中國的鑒古,大部分隻停留在第一個境界,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到了第二個境界的極少,僅有的幾個也垂垂老矣,大限臨近了。”


    說到這裏,不知道他想起了什麽,半晌沉默不語。


    “師父,那鑒古的第三重境界是什麽?”


    常閑忍不住問。


    “鑒古的第三重境界……”


    老人肅然道,“就是變化氣質!”


    氣質?


    老人解釋道:“北宋張橫渠提出複歸天性,所謂的“為學大益,在自求變化氣質”,就是後天的學習與道德的自我修養來改變氣質之性。”


    “朱晦庵也以為,人之為學,卻是要變化氣稟,反之者,修為以複其性,而至於聖人也。”


    張載張橫渠常閑是知道的,“為天下立心,為生民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天下開太平”之“橫渠四句”橫貫千年,氣貫長虹,為讀書人之圭臬。


    朱熹朱晦庵就更加不用說了,別說常閑這文科生,就是理科生都知道這位老夫子。


    但涉及到張載的“氣學”和朱熹的“理學”,常閑同學就有些含糊了。


    看著常閑皺著眉頭,似乎無法理解,老人凝神一想,道:“我去拿點東西,你在這等會兒。”


    過不多時,老人拿了兩卷畫兒過來,常閑打開一看,謔!溪山行旅圖!


    這畫就不用多說了,北宋範寬的名作,範寬被譽為“畫山畫骨更畫魂”,而這幅《溪山行旅圖》也被稱為“宋畫第一”。


    說起這幅畫,還有個趣事。


    這幅畫盡管在右上角有董其昌題的“北宋範中立溪山行旅圖”,但因宋畫多窮款,而且這畫在明代以前的流傳軌跡無從可考,所以屢有質疑之聲。


    直到1958年,彼時台北故宮博物院研究員李霖燦在畫跡邊角處,從隱蔽在怪石叢林中,大海撈針似的尋覓到“範寬”二字,這才撥開迷霧,得到實錘。


    如今,前去博物館探尋《溪山行旅圖》真跡的遊客們,每每都要“尋找範寬簽名”。


    ……


    眼前的這幅《溪山行旅圖》是榮寶齋的木版水印畫。


    所謂木版水印,曾經是榮寶齋安身立命的本錢。


    就是根據畫稿筆跡分版勾摹,然後對照原作,由深至淺,逐筆依次疊印,逼肖原作,精確無誤,幾乎達到亂真的程度。


    展開另外一幅,赫然也是榮寶齋木版水印的《溪山行旅圖》,不過這幅卻是清代“四王”之一的王翬的摹本。


    王翬以元人筆墨,運宋人丘壑,而澤以唐人氣韻,乃為大成,被稱為“清初畫聖”。


    這幅畫雖然是摹本,但卻是他的代表作,水平也是杠杠的,“蓋章狂魔”乾隆還在上麵題詩蓋章打卡留念。


    “你有些不明白,那咱們先來換換腦子。”


    老人對著兩幅畫兒努努嘴,笑道:“你給比比這兩幅《溪山行旅圖》的高低上下。”


    此比非彼比。


    單純的比較,毋庸置疑,當然是宋畫比清畫要高。


    但這不是高考,您蒙上一個正確答案就能得分。


    這個“比比”,其實是“說說”。


    在古玩行,您得明明白白的知道,高在哪兒,低在哪兒?


    真在哪兒,假在哪兒?


    常閑不敢怠慢,他雖然對畫沒有研究,但書畫一家,基本的東西和起碼的審美還是有的。


    常閑覺得這樣的題不難,正本和摹本擱一塊兒,找不同之處,於不同之處見高下就好了。


    他細細的看了一陣,果然看出了不少名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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