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先生:我就是個莫得感情的傳話工具, 陛下叫我幹啥, 我還能不幹嗎?我敢不幹嗎?


    齊晟:弱小、可憐、又無助。


    ——我隻是個平平無奇的學渣而已,為什麽要這樣為難我?


    “…………整件事就是這樣, 殿下聽明白了嗎?”


    於先生隻是應天子的要求,對這件事平鋪直敘了一遍, 絕對不帶絲毫的個人感□□彩, 以免影響了齊晟的判斷。


    這也真是用心良苦了。


    隻不過, 齊晟一點也不“敢動”就是了。


    齊晟歎了一口氣:“……我要是說沒有,先生是不是還要再說一遍?”


    於先生也歎了口氣,點了點頭, “殿下聰慧。”


    齊晟的嘴角忍不住抽動了一下, “先生謬讚了。”


    雖然, 這種誇獎, 我一點都不想要。


    齊晟還能怎麽辦?


    他隻能乖乖地應聲,“學生聽明白了。”


    ——罷了, 還是別再折騰老先生了, 作為一個傳聲筒,人家也不容易。


    於先生明顯鬆了口氣,說:“既然殿下已經聽明白了,那臣可就要提問了。”


    如果忽略了內容的話,這就是平日裏於先生給他講課的流程。


    通常是於先生講解一篇某人的傳記,待他聽明白了,就提問一番,就某些問題, 聽一聽他自己的見解。


    但今天講的,畢竟不是古人的傳記,而是當朝天子和儲君之間的齟齬。


    所以,於先生提問的問題雖然還是平日的問題,卻格外讓齊晟膽戰心驚。


    “如果換作殿下是太子,該如何破局?”


    “先生慎言!”


    齊晟麵容嚴肅地輕喝了一聲,“本王不是太子,先生此言,有挑撥我兄弟情誼之嫌,往後不要再說了。”


    ——我哪裏還管得了太子如何破局?我還是先把眼前針對自己這一局破了才是正經。


    這樣想著,齊晟的神情就更嚴肅了。


    他義正言辭地說:“儲君乃是國本,也是我等的君主,不是可以隨意談笑議論的對象。本王知曉,先生不是一個可以用俗理框縛的人。但你我都生活在這紅塵之內,先生還是和光同塵的好。”


    好一番推心置腹的肺腑之言,於先生都快哭了。


    不過,不是感動的,而是氣的。


    ——他又不是個傻子,教齊晟這麽多年,怎麽會不了解齊晟是個什麽樣的人?


    說的含糊點,是齊晟赤子之心,不拘俗禮。


    可說白了,不就是齊晟對皇權少了幾分敬畏之心嗎?


    這樣的齊晟,說出這樣一番話來,很明顯就是因為不想回答他的問題,偷換概念,倒打一耙罷了。


    但於先生還真就得吃這一套,不但得吃,還得感謝他的提點。


    “錯非殿下,臣幾乎犯了忌諱了。”


    齊晟也是好厚的臉皮,竟然就那麽一臉矜持地接受了他的謝意。


    “先生不必多禮,日後還是要注意得好。”


    他雖然暫時糊弄住了於先生,但這畢竟不是長久之計。


    同樣的招數,在聰明人麵前用,是不可能兩次都奏效的。


    想到這裏,齊晟歎了口氣,覺得自己實在是太命苦了。


    “殿下,您到底有什麽煩心事?”


    梁靖的反應永遠是最快的,他聽見齊晟歎氣,就立刻湊了上去,“說出來,我們幾個雖然不聰明,但也想為殿下分憂。”


    齊晟看了他一眼,表情有一瞬間的一言難盡。


    卻是他突然想起來,如果梁靖真的知道自己在煩惱什麽,隻怕並不覺得這件事該憂慮吧?


    梁靖隻怕巴不得他擔憂的事變成事實呢。


    好了,心裏有點堵,暫時不想看見梁靖了。


    “沒什麽,”齊晟道,“時候也不早了,你們早些回去吧。”


    “啊?”


    梁靖呆了一下,還要再問,卻被沈介拉住了。


    沈介道:“那臣等就先行告退了。”


    說完,和齊斌一左一右,把梁靖拽了出去。


    出了門,梁靖才掙紮起來,“你們別拽我了,我自己會走。”


    從兩人手裏掙脫出來之後,梁靖不滿地說:“殿下明明就是有事憂心,虧你們還是殿下的臣子呢,也不想著為殿下分憂。”


    齊斌道:“殿下不是說了,讓咱們走嗎?”


    “你可真是的,”梁靖撇了撇嘴,拿眼睛的白色部分看他,“主憂臣辱的道理,你都不懂嗎?”


    “嘿,你……”齊斌被他堵得啞口無言,不禁求助地看像沈介。


    沈介冷笑了一聲,一言致死,“你就沒看出來,殿下之所以趕咱們出來,是因為不想看見你嗎?”


    梁靖:“…………姓沈的,你這是什麽意思?你給我說清楚。”


    沈介學著他方才看齊斌那樣,也用眼睛的白色部分看了他一眼,根本不再搭理他,大步往前走。


    “你給我站住,你說清楚…………”


    兩人你追我趕地走了,徒留下齊斌目瞪口呆。


    這邊齊晟愁眉苦臉,那邊正往乾清宮複命的於得水,臉上的苦色並不比他少一分。


    “喲,是於大人來了?”


    守門的小太監十分殷切,“於大人,陛下早有吩咐,讓您來了就直接進去,不必通報了。”


    於得水矜持地朝他點了點頭,就進了含光殿。


    戶部尚書徐帆正在匯報山西旱災一事,察覺到有人進來,略頓了一頓,見天子沒有教來人回避的意思,就繼續說了。


    “…………方圓之內顆粒無收,暫時是不能讓災民返鄉了。否則,災民無處就食,必然會生出災禍來。”


    “唔。”齊覃點了點頭,說,“但就這樣放任災民遊蕩在外,也不是個辦法。你先回去,寫個條陳,看看有什麽章程。”


    “是。臣遵旨。”


    徐尚書告退而去,於先生這才上前拜見,“臣於得水,參見陛下。”


    “起來吧。”齊覃吩咐伺候的太監,“看坐,看茶。”


    於得水麵色微變,急忙推辭,“使不得,使不得。臣有負陛下所托,不敢階越。”


    對此,齊覃似乎是並不意外,淡淡道:“你說說,怎能個有負法?”


    於得水苦笑著把自己被齊晟套路的經過說了一遍,最後來了個總結:“是臣思慮不周,這才讓睿王殿下抓住了把柄。陛下的吩咐,臣半點也沒做成。”


    “不,你已經做成了。”


    齊覃臉上終於露出了幾分笑意。


    於得水的冷汗一下子就下來了,猶豫了片刻,還是決定替自己的弟子說兩句話:“陛下,睿王殿下性子爛漫,並不…………”


    “唉~”


    齊覃一聲長歎,打斷了他的話頭,“你隻知道晟兒不喜朝堂,卻不了解朕的苦楚呀!”


    於得水……於得水不敢接話了。


    他就隻是個小小的翰林學士而已,是真的不想知道這麽多,也不想參與這麽多呀。


    齊覃也不準備為難他,很快就讓他告退了。


    於得水走後不久,被派去專門申飭太子的田保就回來了。


    這會子齊覃再想起太子,也不覺得堵心了,淡淡地問:“太子什麽反應?”


    田保點到即止,“太子殿下的臉色不大好。倒是太子妃挺平靜的。”


    身為宮內的太監總管,田保對宮裏大大小小的事情都了如指掌。


    比如,太子並不喜歡太子妃,除了初一十五礙於祖宗家法,太子並不常宿在太子妃處,而是與良綈、良媛相處得更多。


    原本,這也不算什麽大事,陛下自己也不喜歡往皇後那裏去。


    隻是如今,太子的地位風雨飄搖的,稍微有一點不符合主流道德觀的事,都可能會成為別人攻訐太子的緣由。


    田保特意說了這麽一句,也不知道究竟什麽心思。


    齊覃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說:“孩子大了,做爹娘的總不能管束他一輩子。”


    這就是徹底不想管太子了。


    田保心裏歎息了一聲,既是為太子,也是為了自己的主子。


    別人不知道,田保卻是眼睜睜地看著他們父子之間如何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


    不是田保要向著自己主子,在他看來,實在是太子辜負陛下的一片栽培之情了。


    田保是自小就伺候齊覃的,當年先皇在的時候,整日裏琢磨的都是南北兩邊的外患,在陛下身上,著實沒有留多少心思。


    說句不敬先皇的大實話,先皇待陛下,比起陛下對太子,可是差得遠了。


    先皇才不會像陛下一樣,立了太子之後,就壓製著其他皇子。


    當年要不是陛下自己爭氣,把幾個庶出的哥哥都踩了下去,如今坐在這皇位上的,還不一定是誰呢。


    如今的太子,雖然看起來有個大皇子咄咄逼人,但陛下一直有意壓著,隻要太子自己穩得住,大皇子注定翻不起什麽浪。


    其餘皇子至少看起來都是沒有什麽野心的,陛下也放任他們不學無術。


    更重要的是,太子還有陛下的精心教導。


    這些,都是陛下為君多年攢下的經驗,不比陛下當年自己摸索的強?


    隻能說,幸好田保的這些心聲,沒讓太子聽見。


    要不然,太子能哭暈在廁所裏。


    不錯,父皇是對他精心教導了。


    但問題是,父皇他實在不是一個好老師呀。


    他教導人的方式,簡單粗暴的厲害,隻適合那種一點就透的天才,根本就不適合他這種資質平平的學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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