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阿寶大眼瞪小眼很有樂趣,但我輸就輸在體力不足上頭,照道理說,分明是我的眼睛比她大,可惜沒她瞪的持久;我會的詞匯比她多,可我們倆在吵架時,她一氣能蹦出十句不帶重樣的,而我腦筋轉了十八個彎之後,剛想向她揮一記重拳,可人家那會兒已經開始第二輪了。


    兩人壓根就吵不到統一水平線,也是叫人很苦惱。


    湯藥是臨時抓的,煎藥的條件很有限,就是架了個小爐子慢火煎,一般我都等不及它煎好,就得先瞌睡一輪。


    有人服侍是開心的,渾身都不用動,隻要動動嘴就行。按說阿寶已經伺候人很有經驗了,可我是誰,我要是不挑剔挑剔,我就不是那個橫行霸道的呂仙儀了,於是阿寶每次拿勺子往我嘴邊遞的時候,我不是說“太燙了”,就是“太苦了”,身上沒力氣不要緊,大爺的譜還是得擺。搞到最後,阿寶實在忍無可忍,用了很大力氣把碗擱在茶桌上,裏頭的藥還有幾滴撒到了我的裙擺上。


    真是沒禮貌的孩子啊............


    “我不理你了!”阿寶氣的瞪圓了眼睛:“愛喝不喝,誰要整日對著你這個狐狸-精、掃把星,呸!”


    “別啊~”我悠哉悠哉,笑是笑的,但仔細看就能發現,我眼裏什麽情緒也沒有,就跟戴了副麵具一樣:“阿忌從前還誇你活潑,我那會兒說要把你辭退讓你回家種田去,還是他說算了,讓我不要跟你計較欸~”


    聽到傅忌了,阿寶臉上有一瞬間的鬆動,依稀可見初時的少女情懷。


    可她的情緒轉變的很快,幾乎同一時間,她眉間的妒意更勝,讓我懷疑她一張嘴就要噴火星子了。


    “你、閉、嘴”咬牙切齒的,阿寶感覺自己快要忍不住了,為了照顧病號,馬車行駛的速度已經放慢了很多,藥盅抖抖晃晃,卻沒有再灑出來,可她的怒火已經控製不住了,像是立馬就要噴發出來一樣。


    突然,她好像想到什麽,瞬間便收起了那副要吃人表情,隻是陰惻惻地湊到我跟前來,桀桀笑道:“你不是很喜歡傅公子的嗎,你很快就能跟他相見了哦~”所以,你就陪他一起去死吧。


    喜歡的人和不喜歡的人都死光了,她也就不會這麽嫉妒了吧。


    這話沒來由,配上她一臉的陰暗,叫我平躺著都忍不住打了個哆嗦,有心想從她臉上看出些什麽吧,可惜阿寶就跟行走的安神湯一樣,她在的時候,我總是困的特別快。


    僅僅在喝了幾口藥後,我就又很不給麵子地睡了過去,連阿寶的挑釁都來不及回一聲,就這麽兩眼一閉,繼續睡的昏天黑地。


    我動動小腦瓜子,就覺得其中定有古怪。


    一隻纖細的手慢慢撩起車簾,公孫劌騎著高頭大馬走的稍稍靠前些,聽到身後有動靜就回了頭,看見那個叫阿寶的野丫頭正端了藥盅往外躋身,她寧可坐外頭被顛著也不肯在裏頭躺著,也不知是在跟誰慪氣。


    照顧傅忌的人,脾氣一個比一個大。


    因為已經見到了人,公孫劌也不急在一時,反正她就是生了八條腿,這回也是跑不走,總是要跟他回侯府的。


    他等了一年,現在不過區區幾天,他也能等得。


    喜歡是一回事,利用又是另一回事,並不影響他原本的計劃。


    親兄弟明算賬,公私要分明。


    公孫劌放慢了韁繩,示意大家停下,侍衛們雖然很不解,但還是跟著等在了原地,已經好多天了,他們步調時快時慢,走到一半那個女人還病了,本來十天就能回上京的,這下看情況,估計得拖上一個月了吧。


    他們是不急的,就是擔心侯爺這麽多日不上朝,那幫文官又會想出些什麽由頭來給侯爺添堵。


    想想就夠堵的了。


    其實他們也就在剛開始時才看清楚馬車裏的人到底長什麽樣,那的確是個漂亮女人,哭花了的側臉也遠遠超過大眾水平,可惜太嬌嫩,明明瞧著她已經經過很多風雨的樣子,可她伏在侯爺懷裏時哭的那麽絕望,連氣都喘不上來,怎麽看都是嬌嫩,像是捏一把就要碎一地一樣。


    好看是好看,但主子的女人不是緊著下人圍觀的。


    就是好奇啊,舒窈夫人那樣好的脾氣,會不會和裏頭的女人不對付。


    他們可是親耳聽到過的,那女人衝侯爺生氣撒潑的聲音,一句一句地不讓人,專挑冒火的地方添柴,非一般人還真壓不住。


    公孫劌拿馬鞭輕輕撩起簾子,裏麵的人睡顏恬靜,安靜的時候著實要比她醒著更討人喜歡,就是多日沒見太陽了,本來在丘禰好容易把膚色曬得紅潤健康了點,現在倒是跟那個早死的傅忌越來越有夫妻相,那張小臉白的厲害。


    又看了看阿寶手裏端著的藥汁,還是老樣子,根本沒動幾口。


    公孫劌皺了眉頭,這樣不行啊,她喝的越來越少,睡的越來越多,是不是該早些回上京,讓鄧藻良給她瞧一瞧。


    潛意識裏,他已經覺得很不對勁了,但無從查起,也不知道這嗜睡的病症是什麽來頭。


    打量完了裏頭,公孫劌又仔細地問過了阿寶,阿寶還是那德行,話癆也分場合,對著公孫劌她沒來由的就不敢抬頭,可見氣勢壓人也很重要,她見風使舵,遇上真正的貴人,感情就是三句打不出一個屁來,隻是囁嚅著呂姑娘喝了藥便嚷著要歇一覺,她守在一邊也不敢打擾,幹脆就退出來坐外頭了。


    豫王的人隻教了她怎麽使壞水去禍害狐狸-精,也沒教過她隨機應變啊!


    “方才喝藥的時候瞧著像是好多了”阿寶低頭不敢高聲:“還跟我開玩笑說藥太苦了,下次得配蜜餞呢。”


    這話聽著沒毛病,可公孫劌一眯眼,嗓音低沉,隻象征性地問詢道:“怎麽,之前還說她老犯困不愛說話,我這頭日日盼她醒來跟我吵上一架,你倒是有法子,也趕得巧,偏你在的時候,她就開口要蜜餞了。”


    他還待問些類似於起居飲食的話,可阿寶卻沒那本事跟他再周旋下去,她不怎麽會撒謊,隻能盡量做到裝聾作啞,那形容根本不像個剛滿十五的姑娘家,說什麽都把自己撇的幹幹淨淨,還老往不相幹的繞,分明就是在左右躲閃了。


    這時候再接茬就不必了,漏洞百出的話聽多了沒意思。


    阿寶說著說著便愈發低頭,完全不敢拿正眼看他,隻一味的抖肩搖頭,哆嗦成半個篩糠,公孫劌本也沒想拿她怎麽樣,不過身邊都是侍衛,要想分出神來照顧她實在不便。


    前幾天忙著抓藥,還要兼顧著趕路,實在是疏忽了。


    再疏忽幾天,真是不知道會發生什麽。


    好嘛,繞了一圈才曉得古怪就出在身邊,也怪他急著回京,在丘禰安頓好了一切,唯獨就忘了查問這個丫頭。


    既然知道了阿寶身上有古怪,他於是一句廢話也沒有,當即就叫身邊人給重新捆上了,結結實實的,反手錯位都來的整一套,這是拷問最常用的法子,兩根繩子就能辦成,隻是被綁著的人不好受,長時間血液不流通,下場大約就是被做成個空心葫蘆了。


    葫蘆,長條形狀的,沒柄沒腿,光-溜-溜一個。


    真要像個葫蘆,那這人基本上就是廢了。


    捆好了先放著不審,剛上來的嘴都硬,不過幾個時辰不曉得其中滋味,阿寶被橫擱在馬匹上,下邊跑的飛快,手腳麻個半死,真是想哭都哭不出來,隻能怨自己不中用,被人一個眼神就嚇破了膽。


    原來那個女人是真的不跟自己計較。


    因為她壓根就對她的那些把戲不稀罕,看她就像看個跳梁小醜。


    曾經她分明也是個恣意任性的小姑娘,可惜喜歡的人不喜歡她,也不拿正眼敲她,本來沒關係,畢竟傅忌從來都不拿正眼看任何人。


    但就是一念之差啊,原來嫉妒真的可以使人麵目全非,她都已經不認識自己了。


    等到顛的時辰差不多了,阿寶才像塊破布似地被帶到了跟前,公孫劌素來不吃嚴刑逼供那一套,人都半死不活了,說的話也不可信。


    再說,有些事還是要當麵交代,才能叫人心服口服。


    我不知道這回我睡了多久,但看樣子好像是挺短的,白天阿寶剛在我跟前擺完了譜,到了晚上就慘兮兮地往我跟前一丟,這在我眼裏簡直就是教科書式的打臉行為。看她臉上濕一塊青一塊,可能鼻涕和眼淚都混一起,分不清了吧。


    我打了個哈欠,看著公孫劌跟抱小孩兒似的把我圈在懷-裏,心說做夢也挺好的,夢裏我和傅忌下棋下的很開心,在夢裏我們掉了個個兒,他成臭棋簍子了,脾氣好的可憐,任由我悔棋退棋,好欺負的很。


    可見有傅忌的時候,不管夢見什麽,都是美夢。


    “所以”我擦擦眼睛,又伸手指指阿寶,衝著公孫劌疑惑道:“我這幾天睡的跟豬一樣,都是她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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