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不等人,內官往我臉上抹的東西似乎是血,聞著有稍許腥氣,東一塊西一塊的,他的手粗,下手也重了些,我臉上隻是囫圇著抹了一層,索性效果不錯,這人看著就是一副狂風過境,被下黑手摧殘過的景象。做這個也是不得已,乾壽宮是三堂會審的架勢,氣勢上首先的就壓人一頭,若是收拾的白白淨淨的就往前帶,少不得先招呼一頓再說話,她們那兒做戲要做全套,我們這兒也得做全套。


    不然好好的白挨一頓,何苦來的。


    內官看來是自己人,可緊跟著綁我走的就不是了,宮人偷盜是重罪,走影兒那簡直就是扒骨抽筋的罪名,宮裏所有女人都是皇帝的,除了偶爾幾個年紀大了,同太監結成菜戶,那才勉強是有了主,皇帝開恩,才可以不算在裏頭。是以乾壽宮親自指派了一對人馬,我抬眼瞧瞧,沒瞧見鍾嬤嬤,倒是兩個大力太監力氣大不說,還存心使壞,一頓反捆了不算,往正殿大堂丟的時候手心使勁,見到了主子跟前了,招呼也不打一聲,猛地就往前一推,兩邊膝蓋噗通一聲就磕地上,疼的我半天沒說出話來。


    上首太後端坐著,兩位夫人分別占了一邊兒,淑妃和頤夫人看管後宮不利,鬧出了這樣的事兒,自然也有她們的一個位子,萬鬆雪瞧著是想拿她們一並開罪,協理六宮兩個人都理不好,就是到了公孫嘉奧跟前任其分說,她都有理。


    我被一摔摔到了地上,咬著牙才緩過勁來,這還真是是做戲做全套,摔得毫不手軟,好歹我也是寵妃宮裏的一等宮女,就這麽綁著架進來,該說是皇帝不在膽子大了呢,還是她們已經見不得嫦雲得寵,開始一人一腳地順著往下踩了?


    洛之貽和萬鬆雪走太近一定沒有好事,我本是提醒嫦雲提防她們,不想自己卻半隻腳踩了進去,後宮的人果真是好本事,竟然想到拿我來算計嫦雲,大皇子不得皇帝喜歡,本就是她這個做母親的步步緊逼,極盡窮相,萬氏似乎太想取代鄔太後的位置了,所以才不擇手段,勢要將前頭的人都清幹淨嗎?


    “宮裏出了這樣的事兒,偷盜事小,宮人私相授受,卻是大罪”萬鬆雪看了眼鄔太後,嗤笑一聲:“若不是貴嬪率直,眼裏容不得沙子,將這事兒鬧開了,太後和本宮豈不是一直都被瞞在鼓裏,連這等淫-穢之事都不得知了?!”


    “無憑無據的,隻靠著房裏搜刮來的褻褲和玉鐲,倒不至於真坐實了這罪名,萬一是有人探聽到了風聲,一時不好躲藏,存心嫁禍呢?”傅寶音喏喏地開口:“依臣妾看,倒不如........”


    “璟妃妹妹入宮承寵也快兩年了,聖上疼她,姐妹間也算是相處和睦,有孕也是自然的”淑妃出言打斷道,明知道璟妃趕不回來,卻還是樂意做這個好人,幫著說了兩句情:“隻是出了這樣的事兒,好說不好聽,到底是毓德宮裏的人,倒不如等璟妃跟著聖上回來,再行審問不遲。”


    傅寶音也忙不迭地點頭:“淑妃說的不無道理,到底是璟妃的人,便是要殺要剮,也得璟妃親自來,那才是.......”話到一半,她突然就住了口。


    萬鬆雪淡淡的收回目光,轉而又看著淑妃,稍稍悅色道:“璟妃陪著聖上前去行宮,怎好因這事兒勞動禦駕,淑妃說是不是?”


    淑妃沉默著,而後又點頭:“是,娘娘說的是。”


    從一開始,整個乾壽宮便是萬鬆雪一人說了算,喧賓奪主,搶占先機,隻等她左右彈伏了淑妃和傅寶音後,才悠悠然地轉而朝向鄔太後,看似是問詢,實際卻已經有了主意:“依臣妾說,倒不如先證實了這宮人的錯處,等人證物證全了,看她還有什麽話說,可好?”


    鄔太後拈著十八子的綠檀佛珠,根本沒將萬鬆雪不漏痕跡的挑釁放在心上,隻是沉默片刻,道:“既有人證,那便帶人證,淑妃說了不算,頤夫人心腸又太軟,你好歹是皇帝身邊最老的老人,她們不公正,自是要由你出麵來主持的。”說罷又拈了幾顆珠子,道:“隻一樣,哀家年紀大了,已茹素七年,更見不得打打殺殺的活計,你自個兒掂量著吧。”


    萬鬆雪稱是,於是一揮手,外頭不多時便帶了人證進來。


    我一直弓著背,背著手總是不能保持平衡,可轉個頭卻是可以的。


    可讓我沒想到的是,人證竟然是小路子!!


    小路子不看我,或者說是根本不敢看我,他一直是很機靈的,不亞於小橘子的機靈,否則我也不會叫香桃子和他去負責嫦雲的湯藥,可這會兒的小路子卻完全變了一個樣,膽小,怕事,和我一樣的貪生怕死。他一見到太後和瑀夫人都在上頭,兩腿一軟,跪在地上就咣咣地磕頭,哆嗦著,口齒也不複從前那樣伶俐:“容稟太後娘娘和各位主子,奴才在毓德宮不過是個負責湯藥的小太監,璟妃娘娘前頭在含涼殿受了大罪,月子裏落下的病根,膝蓋頭上又緊跟著跪出了毛病,太醫院的胡院判專開了藥,叮囑說一日兩頓,少一頓都不行,奴、奴才記得,瑞姑姑十天前還說她身子不爽,私底下托了奴才偷偷抓了些藥,奴才本不懂這些,可姑姑要的藥材便是太醫院的專侍煎藥的內侍都很奇怪,說、說決明子和瓜蒂寒性,女子若有血不歸經之症,還是盡量避開些好.........”


    見人證和口供算是齊了,瑀夫人又先開口給這事兒定了性,還把罪名怪到她和頤夫人身上,淑妃也不好再托大,直接就開門見山,適時地把皮球重新踢了回去,道:“這奴才記性倒是好,可臣妾難免疑惑,那決明子是利血祛熱的好藥,與瓜蒂一同煎服,卻是傷胎的利器,若是這奴才說的是實情,那這宮人若是專要了這兩種藥材,她圖的是什麽?”


    萬鬆雪在上頭冷笑一聲:“自然是做了見不得人的事兒,急著要想法子規避吧。”


    “可這,終究是不妥呀.......”傅寶音原想出言遊說一二,可惜淑妃根本不給她這個機會,徑自繼續道:“入宮前曾研讀女記,偶然在上頭見一記聞,說是前明太宗有一寵妃孫氏,貴比副後,苦於膝下無所出,太宗廢元後胡氏,可孫氏卻一直不得登臨後位,後其陰奪宮人羅氏之子,才最終問鼎皇後之位,足可見其奸猾,實為狡詐之人。”


    淑妃潑了髒水,卻還不忘做好人,或者說她本來就不是好人:“雖說臣妾同頤夫人都相信璟妹妹不會做出這樣的事兒,可為了保險起見,還是傳人來驗一驗,太後娘娘說呢?”問的是太後,可看的卻是瑀夫人。


    不能驗,一驗就完了。


    我想到了內官臨走時跟我說的話,他叫我死都不要認,至少也得撐到侯爺來。


    為今之計,隻有能拖一刻是一刻了。


    “太後娘娘,各位娘娘明鑒啊!!”幸好隻是被捆了手,並沒有塞住嘴,我還能吊起嗓子奮力出聲:“奴婢一不曾偷,二不曾搶,至於那包被搜出的藥渣,奴婢更是見都沒見過,倒是這小路子,頭一個是他發現的。”我惡狠狠地看著他:“這回第一個跳出來誣賴的也是你,你說話可要摸著良心,紅口白牙的當心吞了舌頭!”說著說著我就激動了,竟然掙紮著上半身就要去撞已然驚愕的小路子,哭道:“你說!我在毓德宮有哪點對不住你,你一次次地攛掇娘娘,叫娘娘把我賜給你做菜戶,我三番兩次說了不肯,回頭還給你賠了不是,要跟你認兄妹,還從娘娘那兒討了恩旨讓你去看湯藥,你口口聲聲說不介意,而後便是這麽害我,這麽報答我的?!”


    此話一出,全場都愣了,太後眯了眼睛,萬鬆雪也重新抬眼審視,竟是沒一個人反應過來,這聲聲血淚,說的跟唱一樣,抑揚頓挫,可謂是形藝雙絕的表演,更別說早就石化在一旁的小路子了。


    來吧,潑髒水誰不會,我一邊哭,一邊在心中冷笑,小路子原來一直都是淑妃的人,那好,你害我,那就別怪我來害你了。


    好端端的的,就成了這麽個僵持的局麵,狗咬狗,奴才扯開臉皮,就什麽都管不得了,場麵頓時就鬧得很不好看,簡直跟菜市場似的,連傅寶音都在心裏疑惑,眼前這個女人,真是璟妃口中,那個受盡萬千寵愛的瑞貴妃,她的姐姐麽?


    萬鬆雪忍耐著心中的起伏,眼看著就要成功了,就差一腳,就能徹底把這位曾經在前朝最貴的的女人給踩死。


    淑妃見她和太後都沒什麽好臉,這心裏就有些發怵,太後風韻猶存,可麵上的疤痕太顯眼了,生生破開了她原本精巧的眉目,麵色又一直繃著,似是比瑀夫人還凜然。


    可既然能請動太後,她們必然也是下足了功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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