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搜出鐲子,頂多是挨板子被打發到宮人巷去,命卻還保得住。


    可染了血的褻褲,卻不是那麽容易解釋的了。


    若是扯到穢亂六宮,混淆視聽的問題上,那更完蛋,估計還得把嫦雲給扯進來。


    從來好事成雙,禍不單行,好事不一定有,壞的卻是接踵而至,宮裏頭倒買倒賣的活計有的是,都成了流水線工作了,起因隻是幾個小才人剛換了新環境,又看著很好欺負,內省局的老油條們就忍不住了,本就是小事,嫦雲進宮也沒少被克扣過,隻是數目不多不顯眼而已。


    但上頭的人要拿此事做文章,總是能抓到幾個的。


    這回借著整肅後宮風氣的由頭要抓典型,也算事出有因。


    在暗室關了幾天倒沒什麽,我隻是害怕,怕自己等不到嫦雲回來,就要被打成一團肉泥,攪吧攪吧,就能和餡給人吞下去,連骨頭都不剩。


    又來了,剛進廣寒宮那一陣的無力感又回來了,我努力養著精神,並沒有和身邊的兩個宮人抱團的打算,大家一人占了一個角落,都不言語,除了半夜我有聽見有一兩絲哭泣哽咽的聲音,晨起時都是該幹嘛幹嘛,仿佛除了等死已經別無他法。


    暗室很小,占了三個角,當中空出來的地方腿都伸不直,我餓的七葷八素,但聽覺還沒失靈,這兩個大概以為自己死到臨頭了,頭一天還隻是偷偷地哭,到了第二天,就幹脆放開了幹嚎,那麽的刺耳,又很難聽,我被吵得青筋亂跳,要是在練功的話,肯定下一秒就要走火入魔,像是又回到了根李昭容做鄰居的時候,她在臨死前也是這樣,沒日沒夜的哭叫,公孫劌聽見了,就說她很吵;


    於是李昭容現在都已經化成灰了。


    宮人巷是宮裏最下等的宮人才會被派遣來幹活的地方,比不得在娘娘們身邊那麽風光,任憑你有什麽背景,入了這地兒就隻是個下-賤的宮人,被關在一個很小的地方,隻給喝一點水,吃的用的一概沒有,我老聽烏梅子說宮人巷有多可怕,簡直是所有宮人的噩夢,當時還笑她膽小來著,現在卻是實實在在地感受到了。


    在強權麵前,人終是要學會低頭,我堪稱是什麽都怕,隻是最怕疼和最怕死,屈打成招在我身上相當的好用,沒吃過苦就是這點不好,一點承受能力都沒有,小橘子還真是說對了,甭管審沒審出眉目,先伏地討饒才是上策,我可不想遭更多的罪。


    現如今有一好一壞,壞消息是這事兒明顯的有預謀,就算不是香桃子幹的,那也是毓德宮裏的內鬼,她們這麽做,明擺著是在嫦雲跟前立威,‘提醒’她不要在後宮裏強出頭。


    出挑的人,通常都沒好下場。


    而我隻是一個宮人,前身是貴妃,如今隻是個宮女,嫦雲在時我就是半個主子,她不在我連隻螞蟻都不是,長得漂亮不頂用,微不足道的人,一捏就被捏死了。


    此刻唯一的好消息是,協理後宮的是淑妃和頤夫人,這倆人和嫦雲沒什麽仇,頤夫人甚至和嫦雲交好,按理說是很可以幫上忙的,就算暫時出不去,最起碼讓我少吃些苦頭吧。


    我在心裏默念著,第一個就第一個吧,今兒成不成都要挺過去,小橘子去找公孫劌,靜香去含涼殿找南翮,陪著皇帝去行宮的是劉芳,南翮好歹是內侍監副掌印,可以入內伺候的,他若是能發話給我拖上個幾天,興許一切就還有轉圜的餘地。


    我走的時候,還特地回頭看了那兩個宮女一眼,蓬頭垢麵,神魂都飛了七竅,可能沒想到偷個東西要受這麽大的折磨,腸子都悔青了吧。


    可實際上,我也沒比她們好多少。


    負責查問的是個滿臉堆笑的內官,和禦前管事的劉芳有些像,我第一眼還覺得有些麵熟,後來想想也就是想通了,這種人看著都是一個腔子出氣,都是慣會笑臉迎人,背後捅刀的人物,不是太監卻勝似太監,那種長時間浸淫在血腥中的凶惡都被他的臉上的褶子給蓋住。我第一回被帶出去,他隻是好言好語地問了問我平日的起居,以及在毓德宮當差的時間,旁邊有個穿掌印服侍的太監拿著筆逐字逐句的記錄,我一連被盤問了兩天,當中就沒怎麽歇息過,精神自然是越來越差。


    這是先來軟的,等問個幾日,實在問不出具體的章程後,就要來硬的了。


    許是以前害人不淺,我對這些宮裏的刑罰特別有經驗,那個內官說的好多物件我都能喊得出名,什麽燕雙飛,紅繡鞋,抬春凳,樣樣都是折磨人的好把式,當初我賞了香桃子一頓板子,打的她十天半月都下不來床,大概從那會兒我就犯了個錯誤,自以為能用權勢攥住了她的脈門,讓她懼於自己的淫-威,她就一輩子都得乖乖地當我的奴才。


    我忘了,香桃子再聽話,再乖順,她也是個人。


    是人,都是有脾氣的。


    半夜裏,我又聽見那個那兩個宮女在那兒哭,她們遭的罪也不少看,這就是典型的不經嚇,自己就先沒穩住,兩個人以為旁人都是聾子呢,的說起悄悄話來格外的清晰,我側耳仔細聽了聽,嗬,好家夥,這兩個都已經在說遺言了。


    “這都叫什麽事兒啊,家裏指望著我在宮裏每個月寄銀子出去,這下完了,咱們怕不是都要死在這兒.........”“就是啊,四皇子那兒丟了塊小金鎖,貴嬪非說是底下的人手腳不幹淨,害得她鐲子也掉了一隻,事後還跑去瑀夫人跟前鬧了一場,非要叫人去各宮來搜。”“是啊,我家主子自己花銷都不夠打點的,還叫我替她送出宮換些銀子來使,貴嬪娘娘說的那都叫什麽事兒啊..........”越說還越激動了,二人蜷縮著抱頭痛哭,我閉目養神,卻也聽明白了是怎麽回事兒,金貴嬪是沒那個腦子,能夠說動她的人宮裏也沒幾個。


    想來想去,便隻有那個人了。


    換做平時,我肯定會讓她們閉嘴,但這兩個宮女哭的實在可憐,今日還能哭,明日說不準人就不在了,我深知做人不能太刻薄,否則也不會淪落到這個地步,一切都是自找的,到了這時候,怪誰都沒用了。


    第五天,暗室終於開了門,能滲外頭的光進來,我原以為還是老三樣,內官問我來答,一個小太監負責記錄,隻是身後的抬春凳始終架著,底下的木塌子嘎吱作響,兩廂用力,能把人腿骨都給擠碎了。


    內官還是富有耐心,笑眯眯的模樣,都連著五天了,他也沒對著我擺過什麽譜,我暗自納悶,笑的這樣開心,莫不是我的死期快到了,臨死前都要嚇嚇我,不讓我好過麽?


    沒給我多想的機會,這會兒內官也隻是揮退了周圍的小太監,而後很幹脆地便對我長揖下去,竟是道:“多日怠慢,實屬不得已,奴才在這兒給貴妃娘娘請安了。”


    說罷,他壓根沒給我時間反應,卻是收斂了方才的神色,隻快速的將我拉到一邊,往我胳膊和臉上抹了些東西,一著臉就是火辣辣的疼,疼的我嘶嘶抽氣,又掙脫不開。


    突如其來的轉折,簡直讓人無所適從,我不記得當初有在宮人巷培植過什麽心腹和人手,馬進寶就因為沒辦成我交代他的事兒,就給我打發出宮去了,那麽這個內官,又是何人?


    “您千萬忍著點疼,這藥一旦覆上去,用水洗是洗不掉的,回去得拿藥油擦”老內官邊抹邊道:“過會兒會來人帶您上乾壽宮去,您就咬死了什麽都不認,凡事兒等著侯爺來,聽明白了麽?”


    我點頭,表示聽明白了。


    這五天裏,老內官沒少在瑀夫人麵前敲邊鼓,誰能想到萬鬆雪劍走偏鋒,搞了一出借力打力,其實她完全不在意,那個女人是不是瑞貴妃都不要緊,隻要近前的嬤嬤驗過,坐實了她被開過臉,那活的都能往死了說去,偷盜不過是小罪,宮人私-通,兩頭走夜,這才是鐵板釘釘的死罪,璟妃是伺候皇帝的,得幸無可厚非,換做是個宮女,除了死別無他法,哪怕呂仙儀在前朝隻手遮天,萬人之上,到了她這兒充其量就隻是個毓德宮伺候茶水的宮女,璟妃便是插上翅膀飛回宮裏,也救不了她姐姐。


    要從後宮裏完好無缺地撈出一個人不容易,越是險到了極處,反而越有漏子可鑽,公孫劌知道宮裏要壞,他避著不上朝,也是因為皇兄去了行宮,朝政由大皇子同成國公代管,他不方便出麵,不料就這麽一時疏忽,竟讓人抓住了把柄,倘若真叫萬氏遂了心意,驗過了身,便是四皇子的來曆都能被牽出來。


    璟妃倒了,便再無人可擋萬氏的氣焰。


    太子之位,自然是要落在公孫刖頭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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