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竹的死沒有引起大部分的人注意。


    皇帝這回卻是沒有掩飾對璟嬪的看重,把人拘在含涼殿就沒有撒手過,太醫院的禦醫這幾連著輪班,幾乎沒空回家吃口稀飯,日日泡在含涼殿裏研究怎麽怎麽開藥,怎麽才能把璟嬪娘娘給喚醒,公孫嘉奧心中一股鬱氣不知是沒處發泄還是逃避責任,總之他必然不能向自己問罪,害人家父親的是他,逼著呂兆年把女兒送進宮的也是他,可這回卻是實打實的犯了難,在想自己為什麽連一個女人都保不住。


    他怎麽想,怎麽不願意承認,承認是自己的問題。


    便隻好找了個冤大頭。


    冤大頭,自然要找宮裏位份最高的那個。


    在呂嫦雲因蠱蟲而昏睡不醒時,公孫嘉奧跑去萬鬆雪那兒撂了些話,他們有情分,縱使這些年漸行漸遠,但彼此間的默契依舊是有的。他語氣平淡,並沒有橫眉立眼的架勢,隻是說既然萬鬆雪這樣愛托病,那不如把宮權全權交由淑妃和頤夫人打理,省的她又要看顧大皇子的課業又要抽出空來看管後宮的女人,太過勞累,必然做不好事情。


    從前她稱病,當然可以往好處說,不貪權不與前朝勾結,潔身自好這樣的帽子一扣,旁人想害她還得尋好些個理由。


    如今這心態一變化,萬鬆雪這稱病就該改了口,斷不是潔身自好。


    知道她在乎權利勝過恩寵,公孫嘉奧卻也沒有點破,隻說若是她勞累,便讓淑妃和頤夫人理事,這二人資曆夠,位分高,隻是往常多受挾製,難免沒有怨氣,這一點萬鬆雪也是知道的。


    在洛之貽沒有冊封前,淑妃是四妃中家世最高的那個,不是高不成低不就,是真正的高,她舅父從公孫嘉奧在驤國登基時便管著吏部,她雖同萬鬆雪有來往,可到底還是持中立態度,若是換做頤夫人當權,相信她自然也能和頤夫人處好關係,這就是本事。


    璟嬪的事人人皆等著看好戲,沒提前下手的必要,萬鬆雪被公孫嘉奧的話戳的腰杆子都差點軟了下去,這是在挑她最在乎的東西來要挾啊,就因為個進宮不過一年的璟嬪,十幾年的情分都挨不過這幾句話。萬鬆雪在實在忍不過,到底是出言辯駁了幾句,二人的聲音都漸漸的大了起來,把從文攖閣回來的公孫刖給嚇了一跳,也不敢進去,便隻在外頭候著,等皇帝出來後,才上前,給自己的父皇施了一禮。


    公孫嘉奧有了四皇子,心裏是歡喜,可當著朝臣和後妃的麵,不願意叫人看出他對四皇子的看重,宮裏的孩子難長成,總要忍辱負重一段時日,要不就按著父皇鋪就的路一步步走,要麽就藏住了自己的野心,到時反戈一擊直接上位,最忌就是有了野心還充孝子,換做當初他奪位時,先皇其實心裏什麽都明白,臨死前隻說留鄔太後一命,自己也不必做這太上皇,他若是想要這皇位,那便讓給他吧。


    長子占個長,尷尬的是不占嫡,這一點不知該怪瑀夫人出身不好,還是要怪公孫嘉奧不好,總之他防著自個的兒子,就跟當年先皇防著他和公孫劌兩兄弟時時刻刻篡位一樣,一時便有些不太把這個勢力日益茁壯的大皇子放在眼裏,所幸公孫刖還是一如既往的謙卑,暫時還看不出暗藏在麵皮之下的野心,所以父子之間相處起來,更多的倒像是君臣模式,隻要麵上過得去,雙方便省去了翻臉的麻煩,也不必翻臉了。


    公孫刖進去時,萬鬆雪的眼眶還有些泛紅,她同皇帝是當初在鄔太後身邊共患難的情分,方才難過是真難過,卻不至於為了皇帝這點氣話就心灰意冷,可等公孫嘉奧走後,萬鬆雪卻仍是靜不下心,生怕那個呂嫦雲一日不醒,自己那宮權便要一日落在淑妃手裏,還有那傅寶音,畏畏縮縮了許多年,如今卻是開竅了,曉得往高枝上攀,也開始不讓人省心了。


    萬鬆雪兀自想著,便想叫人把麗昭儀傳了來,麗昭儀狠毒有餘,老練不足,始終沒有鄔太後那樣的眼光和深度,可有人在邊上一同商議商議對策,總是能將思路理的清晰明路些,正這麽想這麽,她一轉眼,便看見公孫刖立在外間,當中隔開了一道珊瑚簾,雙方的臉都看不真切,萬鬆雪便拭了拭眼睛,一改往日的清冷,這會兒是真的不帶任何感情,話語中透著徹骨的冷意,道:“今日怎麽下學早了些,可向聖上請安了麽?”


    好在公孫刖對著自己的母妃也是一樣的恭敬,就回答說方才父皇隨口問了兩句自己的功課,便急著要回含涼殿,約是璟嬪還沒有醒,他實在是放心不下。


    放心不下,便就這麽在乎那個丫頭麽?


    萬鬆雪哼笑了聲,點點頭,又道:“回去吧,明日帶著你三妹妹去含涼殿瞧一眼,她如今在聖上跟前不一般,便是你們見了也要喊一聲庶母妃。”她沉著臉囑咐道:“去的時候磕個頭就行了,旁的不要多嘴,省的聖上又要借口發落,說你一味地苦讀用功,全然忘了孝字怎麽寫。”


    公孫刖應承下,又想了想,道:“母妃還是私下查上一查,至少能給父皇一個交代。”


    “這不用你操心”萬鬆雪煩躁地略一揮手,道:“你先退下吧。”


    這態度,真是冷淡的可以。


    萬鬆雪沒有再和自己兒子交流下去的欲-望,不過那公孫刖似乎很習慣,他生的白皙溫潤,眉骨鼻梁挺拔,還是北地人的長相,卻不比公孫嘉奧那樣外露,比之公孫劌那般的熠熠神采;


    這樣的大皇子,實在很難讓人瞧出野心這樣的東西來,是以太傅同文攖閣的宮人都對公孫刖的印象很好,看金貴嬪養出來的二公主就知道了,一個從來都不擺架子的主子,是多麽的可遇不可求。


    隻是親母子間相處起來,似乎卻不該是這樣的。


    在呂嫦雲昏睡時,公孫嘉奧也沒有放下朝政,皇帝終究還是皇帝,區別在於誰做的好誰做的不好,以及在那把龍椅上是否能坐的長久,呂兆年如今生死不明,卻不妨礙他借此來要挾榆關的人,隻是很不巧,那奏章才剛要發下去,呂嫦雲便撞在了槍口上。


    這一倒下就沒起來,在含涼殿靠著野山參吊氣,隻是每次由胡禦醫紮針時才會好上那麽一點。


    公孫嘉奧晚上坐在呂嫦雲身邊,看她緊閉著眼,麵色白的沒有一絲人氣,突然就覺得,他後宮的人都不曾進到他心上過,可不理會就是不作為,他往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千般縱容的下場,便是現在這樣;


    便是不好一下全發落出去,也是該好好地管一管了。


    這幾日,含涼殿都圍的密不透風,四皇子倒是沒人去搶,鍾嬤嬤往含涼殿走了一趟,知道這回怕是璟嬪要折在裏頭,便想著回去問問太後的意思,唯一見過璟嬪的宮女死了,死無對證,璟嬪又眼看著不能醒,若這時乾壽宮出麵,髒水準是一潑一個準,連瑀夫人說不定都要吃掛落。


    鍾嬤嬤接著又提了四皇子的事,可謂說的條條在理,卻不妨鄔太後聽了,當即就道:“不能出手。”


    “她爹死的不光彩,又背了成國公給列的那許多罪名,這會兒倒下卻是理所應當的事情。”鄔太後眼珠子一轉,琢磨道:“她是個無欲無求的人,難得為了自家人硬氣一回,敢頂著皇帝跪足三日,便是不簡單”說著,她衝自己的貼身嬤嬤嗤笑道:“如今皇帝好容易有了緊張的人,正好借著這個機會看清自個兒的心意,咱們去打擾什麽,便是叫他嚐嚐哀家當年的滋味,也算是痛快。”


    鄔太後捏著手裏的佛珠,口中呢喃著佛號,隻能那香燃盡了,才道:“璟嬪若是有造化,這回醒了不論是癡是傻,總算是把皇帝的心給攥住了,豈不是更合了咱們的意?”


    鍾嬤嬤點頭,又伸手替佛龕下的香爐裏點上三根新燒的煙,應道:“太後明察。”


    皇帝震怒,瑀夫人又開始大刀闊斧地查,倒是很有當年雷厲風行的氣勢,夏美人窩在自己的方寸小地,提心吊膽地等了幾天,不敢往外頭走動,也不敢跑去成妃那兒串門,典型的心壞卻膽小,要人死卻連死人都不敢看。


    死一個宮人沒什麽稀奇的,便是尊貴如陳皇後,當初同貴妃爭鬥時總是憋氣,她在鳳陽宮裏憋了氣,又不敢在傅忌跟前發出來,回了自己宮裏,私底下也沒少杖斃過宮人。


    但好好的,怎麽人就回不來了呢?


    南翮來的時候我還好些,隻是眼前發黑,縱然天塌地陷,腳上卻還能站得住,可靜香卻沉不住氣,聲音冒尖的叫了聲,直說不好,可能她還想接著不好下去,隻是冷不丁地便被我一巴掌給扇成了啞巴。


    什麽是飛來橫禍,大約這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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