壞人的演技都是日複一日,靠著在皇帝麵前做戲練出來的,要想在宮裏做個好人,那下場最好的也不過是頤夫人那樣,低聲下氣還不夠,連六品的美人都敢對著她冷嘲熱諷,嫦雲進了宮,可憐她一個出嫁的公主都快成了閨中怨婦,便和她走的近些,有嫦雲看顧著,傅寶音的日子才好過些,如今嫦雲在廣寒宮裏頭,她那兒隻怕又要難過了。


    頤夫人讓我想起了當初還沒有黑化的李昭容,她們真是太像了,都交付了真心,但得不到回報,誰看了都要摸著良心說一句可憐。


    但願她能想得開吧,畢竟嫦雲待她好,就跟我當初對李昭容的好差不多,我就喜歡看著老實人更老老實的女人,當初掌管六宮時也沒少她吃穿,更沒逼她給我去料理那些小賤人,反而是她自己心裏頭先起了惡念,所以最後死在了廣寒宮,這也不能怪我。


    可話又說回來,傅寶音算是這宮裏唯一可以放心的人,那這鍾嬤嬤顯然就不是個好人了,要是,她也不能跟著太後那麽多年,人家吃的鹽比各宮的小主們吃的飯還多,我就是哭的再委婉動人,她照樣能板著一張漿糊臉,外頭風雷大作,人照樣是淡定無比,唯一的區別就是剛才鍾嬤嬤還沒有不耐煩,現在她已經皺著眉要上來搶了。


    這好好的,怎麽就成了搶孩子了?我忙後退著幾步,想要避讓開,可懷裏的小肉團方才還乖乖地,第二回屁股上被使勁掐了一把後,大概是疼的厲害,這下再也安靜不回去,嗓子一開便是哭,孩童的哭聲尖銳地的在廣寒宮裏來回遊蕩,簡直叫個蕩氣回腸;


    窮人家的孩子,天生的嗓門大好養活,哭起來還真是中氣十足啊


    我生怕鍾嬤嬤氣急了,到了太後跟前不好交差,屆時連個能保我們的人都沒有,便隻好抽抽搭搭地收了眼淚,跟她打起了太極,道:“嬤嬤先別生氣,咱們娘娘都明白的。”我的馬屁盡量拍的不漏痕跡,隻道:“廣寒宮缺水少鹽,都賴太後娘娘記掛著,咱們才能熬到今天.”


    其實這件事中,公孫劌也沒少出力,要說太後和他的手誰伸的更長,那非得是他這個徹侯不可,若是沒他攔著,把鄔太後的人都換了個一幹二淨,否則光是一個綠迤就夠讓人頭疼的了,哪能這麽容易就把乾壽宮的人騙來。


    “主子昏睡過去前還念叨著太後娘娘的大恩,說是再遲些,她便要被外人給害苦了”我看了眼還在昏睡的嫦雲,暗道這出戲還必須得做下去,隻要取得了太後的信任,也不枉她費心籌謀這麽久,便輕輕拍著孩子,哄他入睡,一邊衝著鍾嬤嬤繼續道:“至於小皇子,能得乾壽宮庇佑,咱們娘娘自然是歡喜的,隻是”我為難道:“剛出生的孩子不宜挪動,怕受了風邪,再者,咱們娘娘在廣寒宮吃了不少苦,怎麽也得等她醒了,再做定奪,嬤嬤您說是不是?”


    車軲轆一樣地話也沒能把鍾嬤嬤給繞暈,她倒是聽明白了,原來不是不願意給孩子,是沒瞧見好處,做娘的不肯撒手。


    “也罷,那老奴便回去知會太後娘娘一聲”鍾嬤嬤臉色稍緩,像是聽進去了一點,那臉板的不再僵硬,高高的顴骨似乎也不那麽淩厲,周身都顯得柔和了那麽一些,道:“既然璟嬪娘娘誕育皇子有功,又吃了大苦頭,該是好好休養。”鄔太後也沒有那麽急,隻是防著璟嬪聰明,私底下耍什麽手腕,現在人也躺著,孩子也剛要送出去,結果就被逮了個正著,看樣子再沒有什麽好防範的了。


    鍾嬤嬤在廣寒宮代替鄔太後擺了一通架子,又說了些太後記掛著璟嬪之類的廢話,便幹脆道:“後宮雖是瑀夫人一手把控,可太後的旨意她還是聽得的,你們且等著吧,不出三日,便可回毓德宮去了。”


    我趕緊扯開笑臉,也不敢笑的太過,是一副滿心歡喜,又不敢流露出來的瑟縮樣,看得鍾嬤嬤很是滿意,她回去時照舊是綠迤去送,想必是還有什麽話要問。


    小橘子直到鍾嬤嬤走後還在擦著眼睛,我背上的汗又幹了一層,剛才還站得住,現在已經累的近乎癱軟,沒力氣罵人,隻能有氣無力地招呼他:“喂,你過來搭把手,我坐地上歇會兒子。”


    待懷裏的分量減輕後,我才有空餘的精力去思考方才鍾嬤嬤走前留的話,小橘子也看著我,那樣子和形容也不甚好看,活像是受了欺負的小媳婦,和從前受了欺負的齊開霽一個樣,叫人來氣。


    我心說那孩子還真是見鬼了,方才在我懷裏就知道哭,一到小橘子那兒便立刻止了哭聲,他隻要稍稍拍幾下,這孩子便沉沉的睡了過去,還真是乖巧又聽話。


    毛都沒長齊,就曉得哪個是壞人,哪個是好人了,這不是見鬼是什麽。


    打發走了鍾嬤嬤,第二日還有的是人要打發,我知道萬鬆雪不會親自來的,多半也是淑妃和麗昭儀兩個人搭夥,萬鬆雪現在一心要把大皇子公孫刖推上太子之位,任何惹人注意的事她都不會做,她甚至連請安就不想妃嬪們去請,說她是裝病,我倒寧願說她是韜光養晦,人是呆在宮裏,可一直沒閑著。


    我到現在都不曉得那日害嫦雲昏迷的人到底是哪個宮的,像是萬鬆雪的手筆,她有這個動機,卻不會做的這樣突然,沒道理把嫦雲帶到琉璃殿去,之後又倉皇地離開,這件事到現在仍是一團迷霧,叫人從哪個地方都抓不到線索,看來看去,都是一場空。


    小橘子見我疲累,也怕我又要發作,抱著孩子趕緊的就往外頭走,廣寒宮不缺空的房間,安頓一個孩子還是沒有問題的。小橘子這一晚上的心清何止是大起大落,說是掏出來再塞回去也不為過,趕明兒還得把姑姑的情況同徹侯好好說道說道,這樣的女人再漂亮都掩不住內裏的蛇蠍心腸,徹侯不怕,他反正是怕了。


    公孫嘉奧早朝的時候聽著成國公唾沫亂濺,但是心裏很平靜,並沒有往日那麽不耐煩,他想這人還是不能太猖狂,這一點他那個弟弟就做的比成國公要好。果然人一飄就要出事,如今徹侯的勢力已然被分割,常清自立門戶,公孫伏都在後頭充作眼線,成國公大概以為大權在握,沒人能擋他的路了,竟然當著他這個皇帝的麵就開始彈劾官員,並一同舉薦自己麾下的門生。


    他大概以為自己是當國相的那塊材料。


    可他同當初的豫王相比,差遠了。


    下了朝,南翮像是等了很久了,一溜煙就跑了過來,衝著他身邊的內侍監耳語幾句,公孫嘉奧這幾日離了呂嫦雲,像是故意地要把那種挫敗的感覺給刪去,便恢複了從前雨露均沾的習慣,連久不侍寢的傅寶音也去了回含涼殿,隻是她實在是蠢了點,什麽不愛聽說什麽,剛寬了衣裳便嘟囔道璟嬪在廣寒宮的處境,說她前些日子送栗子糕去的時候,裏頭主仆幾個都自己扯了布匹在做小孩子的肚兜,叫人聽了很是不忍。


    公孫嘉奧當時沒說什麽,不過這一晚上同頤夫人什麽都沒幹,第二次就叫內侍把人給送回去了。


    沒了她也也不過如此,公孫嘉奧打算收拾完了成國公,再思索一下怎麽去收拾她,這幾個月他忍著沒有進廣寒宮一步,夏美人的曲子聽膩了,那就換秋貴人來,皇帝的身邊總是不缺玩-物的。


    可公孫嘉奧有時還是會想,他可能缺的不是玩-物,而是女人,是那種可以依偎著,感受著彼此的心跳的女人,可以在晚上抱著,兩個人即便不說話,也能感受到彼此的存在,他有失眠的習慣,從成為鄔太後養子的那一年就有的習慣,璟嬪不愛笑,不愛說話,可抱著她,至少不用擔心自己會睡不好。


    他這麽想著,正好內侍監也上前來,低聲道:“聖上,方才廣寒宮的宮人來傳話,說是璟嬪清早在廣寒宮散步時扭到了腳,動了胎氣,這會兒怕是要生了。”


    公孫嘉奧的手一頓,一滴赤墨滴在了折子上,進而漾開一個小小的圈。


    “怎麽,派禦醫去瞧了麽?”那筆重新在奏章上寫著,他像是照例問了兩句,不帶任何感情。可越是這樣,那筆就越是寫不下去,內侍監見狀,更不敢囫圇著說,隻撿要緊地道:“聽說疼了一早上,可之前太禦醫的禦醫多半都是聖上特地撥了去給瑀夫人請脈,廣寒宮的宮人最後一路求到了乾壽宮,有太後發話,這才臨時派過去一個”


    萬鬆雪的身子是不好,但也沒壞到要死的地步,公孫嘉奧從前不覺得,現在一看,倒是認為自己做的有些過頭了。


    呂嫦雲倔強又柔弱的麵容又浮現在他眼前,她曾說自己懷了身孕,可似乎他的妻妾,他的女兒卻沒有想過放過她。


    連她進廣寒宮,都是因為他的猜疑,以及是對豫王那股不知名的妒意。


    公孫嘉奧想,或許,他本不該給瑀夫人這麽大的權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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