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老頭施了針後便悄無聲息的走了,也對,他是要出宮養老的人,不能總摻和到宮裏的事來,再說這老頭又特別惜命,往後若真被弄進宮人巷裏去嚴刑逼供,那肯定麻溜的就要把我和嫦雲供出來,我於是心裏又多了樁心事,劉禦醫往後是用不到了,該快些著手,送出書信去聯係鄧夫子,叫他在太醫院裏頭再安插一個新人才行。


    要做的事太多了,一件件都等不得拖不得,我心裏那個急啊,正好這時小橘子也回來了,說瑀夫人聽聞璟嬪又病了,原本是想托麗昭儀來探望的,不過好在邊上還坐了個金妙意,她最愛湊熱鬧,近日又和成妃走的頗近,底氣也很足;


    比之萬鬆雪有麗昭儀和淑妃兩個幫襯,隻一個成妃的能力也很不弱,秋貴人是眼看著‘好姐妹’夏美人被打壓的抬不起頭來的,於是心有戚戚,不自覺地就附和著金貴嬪的話,於是兩方正好形成一個巧妙的平衡,可以繼續旁若無人的嗆下去。


    或許金妙意這人也不是愛湊熱鬧,她隻是單純的想和萬鬆雪唱反調而已。


    我一聽得那位瑀夫人打消了來毓德宮的念頭,大鬆一口氣,不管她的目的是什麽,背後的主使是不是她,能拖延片刻總歸是好的。


    香桃子臉上的紅腫已經消了下去,又成了一張喜氣的桃子臉,她此刻正扶著嫦雲往她嘴裏送藥,如此反複幾口後,隻見嫦雲羽扇般的睫毛簇簇打顫,竟是不必再熬上一日,這個人毫無征兆的就醒了。


    我幾步上前,將嫦雲上半身直起來,替她拍著背,擔心道:“怎麽樣,覺著好點了沒?”


    嫦雲點頭,眼睛掃過一圈,已經大致地猜到了,隻是細細地說了聲:“有點渴”


    她一醒,裏頭就開始手忙腳亂了,本來早膳都沒用,幾個人也不覺得餓,現在嫦雲醒了,大家總算有了胃口,香桃子正想出去弄些清粥小菜進來,嫦雲便喊住了她,道:“先不忙著用膳,去太醫院把張院判請來吧。”、


    香桃子不明所以:“娘娘是想..?”


    “昨夜那人分明是衝著我來的,怕是算計不成,這會兒正在想對策呢”嫦雲將手掌貼於小腹,似乎是下意識的想保護這個孩子一樣:“瞞是瞞不住了,索性,咱們就鬧鬧大吧。”


    “劉老頭說你身上似乎被人下了迷香,方才昏睡不醒也是為著這個”我沒有反對嫦雲的做法,隻是狐疑道:“昨晚上我還打發小路子守門,他還說你那會兒神色自若,隻是見著他也當沒看見似的,香桃子也迷迷糊糊,你們兩個一前一後就進了內殿,他也不敢跟上來。”我急著追問:“究竟發生什麽了?”


    嫦雲起身,作勢要下地穿鞋,我跟靜香忙上前給她換了身衣裳,又鬆鬆地挽了個鬢,整個人頓時清爽了不少。


    “這事兒說來奇怪”嫦雲還是有些發暈,便想著起身走動走動:“那小宮人一說傅姐姐那兒出了事兒,我就覺著不對,可她身上也不知怎的,那香氣就跟能把人的魂勾走一般,我分明是不願的,可還是身子不聽使喚,就那麽跟著她走了”她其實自個也有些不確定:“按理說她把我帶進了琉璃殿裏,便打定主意是要跟她背後的那個人做些什麽了,可她卻徑自退了下去,隻臨走親將身上的香包拆了下來,在我跟前晃了一晃”她閉上眼睛,努力去回憶:“我那時留了個心眼兒,屏息故作暈眩,又趁那人靠近想解我衣裳時時伸手搶過了她腰間的的帕子。”這樣的情況幾乎從來沒有遇到過,嫦雲說起還不免心有餘悸:“後我在琉璃殿緩了片刻,覺著恢複了些力氣,才拉著香桃子強撐著回了毓德宮。”


    “那迷暈你的那人呢?”我問道。


    嫦雲搖頭,說她連那個宮女的臉都記不起來,就像是一張白紙,上頭的字都刻意被抹去了一樣,隻說:“領我過去的和在琉璃殿等我的興許也不是熟人,看著服色不一樣,一個是一等宮女,一個隻是三等。”她思索道:“那人許是沒料到我還留有意識,怕我瞧見她的臉,顧不得再做什麽,便跑了。”


    沒見著臉也不打緊,她還是憑著記憶,記下了那人的特征:“拉扯時我使了力氣,抽出簪子在她手背上劃了一道,隻是劃的不深,那人手指粗糲,甲縫裏還有些白色粉末似的東西,瞧著骨節卻很細巧,倒像是個女人”


    不管如何,嫦雲的預感都是正確的,她早早地預料到了危險的,隻是對方沒有料到她還能存著力氣,才讓她從琉璃點走了出來,還給留下了證據。


    我把那塊帕子的拿出來,同嫦雲仔細地分辨著上頭的花樣,現在倒覺著不必燒了,可惜就隻有半塊,嫦雲說那鬆竹針腳細密,可用的絲線卻不怎麽好,應該是司針局宮人的手藝,她們是慣於用繞針法的,就是將極細的蠶絲絞成十二股,一點點的紮在布料上。


    會這針法的人多了去了,去司針房閉著眼睛選,是個有九個是會的,我也說看不大清楚,橫看豎看,就是沒從這塊帕子上頭看出什麽花來。


    如果這會兒香桃子沒去請院判,而是留在殿裏的話,大約瞧見這帕子會覺得很熟悉吧,


    畢竟這帕子的主人,其實就是當年那個同侍衛有了私情,而後給成貴嬪(現在已經是成妃了)養在宮裏,又被瑞貴妃逼著生孩子的香竹啊


    香桃子之所以還能認出這塊帕子,大抵也是覺得同病相憐的緣故,她是挨了瑞貴妃幾頓板子,打板子的太監是瑞貴妃專門從宮人巷精挑細選了,再弄進昭聖宮裏的,有一套最拿手的絕活,就跟天牢裏審犯人那樣,曉得找對地方,盯著某個穴道往下使勁,幾下就能絕了生養,萬幸香桃子那會兒暈過去了,再痛都沒有知覺,不比香竹還要慘,生的孩子被人利用,自己一眼沒見著,就被丟進了角落裏自生自滅,還不如絕了子嗣痛快。


    猴年馬月的事了,不怪當事的幾個人不記得,誰會記得一個微賤的宮人呢?香竹的心上人早就被瑞貴妃賜死了,在生完孩子後更被隨手一丟,丟進了宮人巷裏,醒來便得知自己生下來就是個死胎,成貴嬪在外頭倒是因此得了皇帝多日的憐愛,讓成國公在朝堂之上的有了立足的資本,而瑞貴妃呢,這個女人更是借著這個孩子向皇後發難,緊逼後位。


    從一開始,就沒有人來關心她的死活,她的痛苦。


    香竹本來也是很膽小的一個小姑娘,單純,漂亮,加上對未來有著那麽一點點的幻想,所以才和那個英武的侍衛私定終身,以為等到了年紀,兩個人便能一起出宮。


    但是她最後的下場,就隻是在宮人巷日複一日的浣衣。


    成妃記性這麽好的人,連瑞貴妃一句玩笑之語都能懷恨在心的人,都已經把她給忘了,忘了還有這麽個宮人,曾經助她成全了那一出假孕的戲碼,包括瑞貴妃她自己,她們甚至都忘了把香竹滅口,可能理所當然的認為這隻是一件小事,以為香竹受了刺激,已經瘋了吧。


    成妃不是好人,單是真正可惡的,其實還是那個驕傲跋扈的貴妃吧,香竹如是想著,可如今貴妃不知去向,倒是新入宮的璟嬪,


    她可是瑞貴妃的親妹妹啊


    所以不管做了什麽,都要承擔它的後果,順境時如此,逆境時更是如此。


    逃,是逃不掉的。


    就是那麽不巧,少了香桃子指認,我和嫦雲的推斷從一開始就偏了方向,誰能想到一個前朝的宮人,為了給自己和自己的孩子報仇,還不惜搭上夏美人這條線呢?


    我和嫦雲全然沒有想到這一層,首先冒出來的便是萬鬆雪,要不就是麗昭儀,這幾個人的存在感太高了,反倒是被關在宮裏禁足的,就這麽靜悄悄地沉在水麵下頭,我們愣是一個人都沒想到。


    嫦雲除了昏睡半日,其餘一點損傷都沒有,可見昨晚上到底是沒有得逞,


    想必這人此刻在自己的地盤,也很煩躁吧。


    張院判是太醫院出了名的老油條,說話處事樣樣留三分,不過在嫦雲這兒卻很痛快,不多時,毓德宮主位遇喜的消息就傳到來各個宮裏,其中真心為嫦雲高興的,怕是隻有傅寶音一個。


    一個就一個吧,我想嫦雲應該也是不在乎的,該吃吃該喝喝,香桃子見這事兒終於過了明路,倒是非常開心,她為了替璟嬪瞞著,真是操碎了心,這下璟嬪自己放了消息出去,聖上日日派人來細問不說,瑀夫人也很有分寸,找的借口也很好,說為了不重蹈敏妃的覆轍,從今日起,幹脆就不必出門了,在宮裏好好養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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