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景有點詭異,一個本該是高高在上的太後,竟然和本該在靖國做豫王妃的人在那兒聊的風生水起。


    我這個已經過氣了的貴妃不由得晃了晃腦袋,覺得自己出現了幻覺。


    鄔太後說嫦雲是個明白人,我就沒看出她哪裏明白了,這兩人你來我往的,幾句話就商量好要怎麽借著瑀夫人去拆公孫嘉奧的牆腳,真是急的我快把心肝肺都給吐了出來;嫦雲也是,條件都沒談好就一口答應,連商量一下都沒有,我看這太後分明就是要借她的手去攪混水,最好攪的公孫嘉奧雞犬不寧,像是要把他從皇位上拉下來自己坐上去似的,偏偏嫦雲還應下了,回旋的餘地都沒有,哪有這樣上趕著做交易的。


    妹妹曆練不夠,還是嫩了點,做姐姐的在邊上不住地給她使眼色,眼珠子都快斜乎了,可嫦雲愣是跟沒看見似的,一直自顧自道:“如今萬氏獨大,她的一言一行,多半都是聖上的意思,嬪妾若是有心要往上爬,少不得要太後襄助一二。”


    鄔太後手中一停,不再捏著那串綠檀,點頭道:“那是自然。”


    這樣嘴巴上的保證,總是不能叫人安心,若不是太後在場,我真是想揪起嫦雲耳朵,往裏頭大喊三聲,條件沒談就算了,起碼也得有些憑證,或是把柄在手,這才不怕彼此反水,翻臉不認人啊!


    不然當初的李昭容怎麽敢冒險去換了成妃的禦膳,還不是我把袁貴人捏在手心裏,她才肯乖乖聽話麽。


    “靖宮倒是個好地方”鄔太後像是把要說的都說完了,接下來要說的都是嘮叨的話,聽了很沒意思;她瞧了眼乾壽宮裏頭,又輕歎道:“隻是驤國的黃沙,塞上的草原,那才是我們北地人該去的地方.........”


    “可惜在聖上的心裏,怕是早已把靖國的十六洲給看作自己的東西了”嫦雲許是怒氣未減,說起家國時仍是語氣冷然,朝著太後道:“就因為這,嬪妾才不得以入了宮,嬪妾的父親為了姐姐的和我的安全,強撐著身體在外征戰,甚至要以自己的同袍作為代價,想來太後娘娘也是看中這一點,料定嬪妾不會錯過這樣的大好機會,這才不找旁人,偏偏尋了嬪妾來吧?”


    “跟聰明人說話,就是不費勁”鄔太後滿意的頷首,道:“萬氏當初也是小門小戶,不過是搶在眾人之前生了長子,她當初是怎麽爬上來的,哀家都看在眼裏,不過是捏準了皇帝的三寸,不好收拾罷了。”


    太後這話聽上去有點煽動性,我聯想到嫦雲喝了那麽久的湯藥,中毒一事也沒查出個所以然來,這樣的禍事幾次三番,都是被人萬鬆雪這個女人給推到了前頭,心裏頓時就一陣窩火。


    “那.........”嫦雲思索片刻,終於把話頭引到條件上去了,此刻便是道:“既然太後和聖上都想讓嬪妾取代瑀夫人的位置,那嬪妾又為不一心討好聖上,反倒替太後在人前出力。”她又問道:“嬪妾不愛後宮爭鬥,更不愛同那麽多女人共享一個丈夫,太後娘娘憑什麽會覺得,嬪妾非做不可?”


    “憑什麽?”鄔太後從頭到尾就沒喝過一口茶水,老神在在道:“就憑哀家可以將你姐姐送出宮。”


    公孫劌善於謀算人心,其實女人算起來隻有更準;


    自由的可貴,我在廣寒宮就已知曉,就是因為太曉得了,所以聽了太後的話,如何能不動心。


    “當然,你們姐妹二人,隻能送出去一個,至於原因是什麽,想來你們也該明白”鄔太後把話挑明了,隻能送一個走,另一個就乖乖留在宮裏為她賣命,這也方便她控製,不然飛出去的小鳥,有幾個是願意乖乖飛回來的。


    她衝著嫦雲,也是衝著我:“不知這樣,夠不夠璟嬪在聖上跟前提哀家出力呢?”


    我這廂還在猶豫,嫦雲就已經一口答應下:“那就請太後娘娘在事成之後,將嬪妾的姐姐送出宮,嬪妾願意為娘娘做事。”


    “...................”


    嫦雲答應的痛快,我卻隻是沉默;


    羞愧的沉默。


    鄔太後見嫦雲應下,想來也沒怎麽出乎她的意料,便又道:“皇帝的性子哀家最清楚,寬仁至極也狠毒至極,弟弟犯了天大的錯,他永遠都是幫著遮掩。”說到這塊兒時她還冷哼一聲:“麵對自己當初親自選中的女人,他也狠不下心,丟不開這個,又想著要扶持下一個。”


    不愧是當初的大夫人,自古能夠坐上太後寶座的女人,永遠都不會是空有美貌的那一類人,太後見事精準,字字句句都是一針見血,她見我和嫦雲都不做聲,又問道:“換做是你們,你們當如何?”


    職場競爭的激烈,我是親身體會過的,這得看經驗和處事的態度,遇強則強,遇弱更強才是正道,不然隻有被人算計的份。


    我快速斟酌了一下,便在嫦雲之前先回答道:“若是能趁著瓜熟落地之前下手,一屍兩命,倒是可以絕了後患了。”


    “遇事太急,難怪都成不了氣候”鄔太後哼笑一聲,搖頭道:“你應該讓她活著,然後慢慢奪走她的一切,生下皇子,卻又母子不和,晉升高位,卻注定失去寵愛。”她耐心指點道“你要讓她恨,讓她看著自己的一切都慢慢地被奪走,這才是真正絕了後患。”


    “可惜時間不等人”我想不明白:“天長日久,太後娘娘也該知道人心易變這個道理..........”


    鄔太後憐憫地看了我一眼,那是隻有過來人才會有的眼神,道:“你要記得,當一個人真正失去所有,嗎,失去所有銳氣與支撐時,她便再也沒了跟你相爭的資本。”


    我還欲說什麽,嫦雲卻扯了扯我的衣袖,製止了我,隻是心裏終歸是不服氣的,如今我依舊沒有認命,或者說我從來就沒有認命過,年輕才氣盛,我堅信隻有人死了才能斷了一切可能,活著終究是個隱患,我到現在都在後悔,為什麽當初由著成貴嬪攛掇,讓她出手陷害皇後,就應該在她入宮後就尋個由頭把她打發的遠遠的,是生是死,都不讓傅忌和她有見麵的機會。


    談好了條件,那也就沒有留下的必要了,嫦雲恭順道:“既得太後看重,實乃嬪妾之幸,定不叫太後娘娘失望。”


    “前朝紛爭,連累的是那批仗著家世的,迎春家宴上對你下手的人,也是恐你起勢,眼下正是用兵的時候,你父親雖是前朝將領,可仍舊得用,想必那人看出這點,這才借著貴嬪發難的由頭給你使絆子。”


    鍾嬤嬤不知什麽時候又進來了,身後還跟了個麵相普通,卻很是白淨的小宮女,兩個人就杵在門邊上,鄔太後抬手指了指,開口道:“你宮裏那個清灩雖然有幾分小聰明,也頗懂製毒之術,可宮裏明槍易躲,暗處的手段你怕是見都沒見過,綠迆擅毒,確是解毒,你大可以放心用她。”


    嫦雲沒有異議,能有個幫手自然是好的,哪怕這綠迆同時更是太後身邊的眼線。


    “至於能不能熬過這一年,就看你們自己的造化了”鄔太後看了看我們,意味深長道:“宮裏頭沒有家世,也不一定是壞事,你們二人倒是不必受這許多掣肘,可惜.........”隻有一個人才能出去。


    我與嫦雲一出乾壽宮,等回了毓德宮時,裏頭的香桃子便跟掐準了時辰似的,晚膳擺的不早不晚,連飯菜都冒著熱氣,清灩上了一壺菊花釀,見了我跟嫦雲都不吃驚,倒是見著我們身後跟著的綠迆,才有些意外的神色。


    “這是太後賞賜的宮女,專門分派來做些灑掃的活計”嫦雲對著清灩道:“帶綠迆去好好收拾一下,明日起便在咱們毓德宮辦差了。”


    清灩應下,之後嫦雲見殿內終於都是自己人了,這才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一看便知是累壞了。


    我給她夾菜盛湯,香桃子一邊給她頭上的發鬢釵環都給卸了下來,嫦雲就撫著額頭,同我絮絮念起了鄔太後,說別看她今日軟硬兼施,還開出這樣的籌碼,實際一點都不可信,該利用時說的萬般好,利用完了,連收屍都不會幫你收。


    嫦雲說鄔這個姓比較罕見,她也是後來才想起來,這是擺夷的分支,與忽失部一樣,都是大族,鄔太後全姓應該是鄔答祿,在擺夷地位尊崇,在整個北地也就三兩家能冠這姓。


    我聽罷就嘲諷了一句:“隻是太後的命不好,出身貴重有什麽用,養子狼心狗肺,還不是淪落到抄經過活。”


    這樣的人不好惹,因為沒有讓她過上預想中的生活,不過出發點倒是和我們挺像,都不想讓公孫嘉奧好過;


    甚至手段再狠一些,複國也不是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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