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鬆雪是衝著她來的,她有這個底氣,也有這個本事,如果公孫嘉奧不去行宮,呂嫦雲相信她還是會選這幾日就動手,女人容不下女人,還是容貌脾氣都差不多的女人,萬鬆雪從沒把金貴嬪放眼裏過,那是金妙意根本沒什麽好防備的,守著一個公主,自己辛苦生下的孩子又給別人做了嫁衣,就是再來十個金貴嬪這樣的,也不足為懼。


    “當日家宴上,一應膳食皆有內省局負責,臣妾抱恙,不多時便走了”萬鬆雪說到這時就止住了話,朝她撇去別有深意的一眼:“若說璟嬪當日是受了金貴嬪的教責,一時體虛乏力,以至大病一場,倒也說的過去,隻是這相思子並不是什麽尋常藥物,除非.........”


    除非這人與敏妃的情況相似,隻是暗自懷了身孕不叫人知道,才能想到將相思子與熟地黃一起混入藥中,才能達到相克的效果,和蜂蜜、炙羊肉放在一起是一樣的。


    公孫嘉奧聽萬鬆雪說完,說起話就有點陰陽怪氣的,很像是故意沉著臉,可本質上卻是在一旁看熱鬧,言道:“璟嬪深得朕心,向來無有‘忤逆’之舉,難道愛妃發現了什麽不成?”


    呂嫦雲聽他這口氣就知道這人惡趣味又上來了,大晚上被鬧一陣,不鬧出點結果是不行的,可惜百密一疏,萬鬆雪太高看清灩了,對她遞過去的消息連盤查一番都沒有,不得不說是一大失誤,也太小看呂嫦雲做戲的本事;


    到底是心急了一點。


    新人進宮就急著想壓下去,這樣的事兒哪朝的後宮都有;


    這要是換了姐姐,隻怕有的好鬧一陣了。


    “聖上恕罪”呂嫦雲第一反應就是告罪,不管萬鬆雪說什麽,先服個軟,反正就是不承認,而後才直起身,道:“瑀夫人所言,臣妾一概不知,隻道是這幾日身體乏累,才讓司膳房製了藥膳來進一些,至於什麽相思子什麽相克不相克的,臣妾一概不知。”


    “這話倒是不對了”萬鬆雪立在公孫嘉奧身後側,從姿勢上看便是高人一等,悠悠道:“本宮記得,有一陣子,妹妹傳劉禦醫,傳的很勤快啊........”


    呂嫦雲心說一點都不勤快,這不都是你們照應著的麽,她現在就有點後悔,剛才應該跪完就起來的,這下白白矮人一截,瑀夫人又趾高氣昂,好像已經能預見她一臉頹敗,被公孫嘉奧命人拖下去的樣子,那表情太惡心了,根本擔不上清冷,縱然臉蛋漂亮、身形消瘦,也隻是皮囊而已,真不知道公孫嘉奧從前看上這個女人什麽。


    呂嫦雲膝蓋很疼,跪的是絨毯,誰知一點都不暖和,活了十幾年,就每年去娘親的墳上跪著上柱香,現在倒好,動不動就跪,還跪的特實在;


    若是被姐姐知道,又該罵她沒長進了。


    接下來瑀夫人說的什麽她都沒聽進去,就看見她嘴巴開開合合,眼睛是吊梢的杏眼,不像公孫嘉奧的眼睛稍稍細長一些,一抬眼一收斂,深似寒潭,那才是真的可怕。


    呂嫦雲不在意萬鬆雪,她在既無聊又不能離開的時候就收不住心,麵前的人聲音漸漸淡了,她垂著頭,就在想自己沒進宮前是過的什麽日子;


    那時她身邊最親近的人就是姐姐,要不就是兩個伺候的小丫鬟,不過小丫鬟文化素養不高,有些時候小姐說什麽她們也聽不懂,哪怕附和兩句有的沒的都做不到,能和她說話,陪她一起繡花,一起打鬧的就隻有姐姐一個,呂嫦雲天生便是不愛嬌,不愛鬧,圖的是舒適自然,好像才女都是這樣的,做什麽都有一種距離感,靠近了嫌冷,離遠了又嫌看不清楚,和所有人都保持著一種若即若離的感覺,呂嫦雲的一手字畫是上京出了名的,別看呂兆年一個大老粗,可他會畫扇麵,還是一把好手,實際這些都是呂嫦雲教的,說出去別人怕還都不信,其實呂家二小姐當給自己親爹當師傅都行。


    姐姐小時候就有點爭強好勝,幸好那會兒年紀小,心眼兒歪一點,還能及時掰回來,加上鄧夫子總是潑她冷水,姐姐原本也不想當皇後,後來卻時時刻刻拿後位來約束自己,一開始大家都沒發現,等那時傅忌終於從太子熬成皇帝,她們就的發現姐姐的心已經掰不回來了,就好像為什麽她當初一見皇後就無比氣恨,還時不時地便要拿鄧夫子的話來激勵自己,其實姐姐當然不是真的恨皇後,她氣的是鳳陽宮的主人為何不是自己,就隻差一口氣而已;


    呂家再怎麽得寵,姐姐當了貴妃,除了提高門楣,別的一點用沒有,呂兆年沒參軍前,家裏往上數三代都沒出過一個讀書人,窮的名副其實,隻是當初不要臉,挨了幾頓打,娶了個清貴人家的女兒,才正式脫離了草根的身份。


    姐姐想爭口氣,這一點無可厚非,從一開始她的初衷就很明確,不過是讓呂兆年能夠在拋卻將軍這個名稱,在傅忌徹底收回兵權之後,讓他繼續過著恣意的生活,可以不顧忌其他朝臣的眼色,隻要他能過得好,他們呂家能一直這樣昌盛,將這份榮光延續下去,那麽這皇後之位卻是不得不爭一把的。


    一個大臣,女兒做了貴妃,那聲調暫且要忍耐一二,可換成皇後就不一定了,叉著腰吼上幾句都沒人管,呂兆年這輩子最遺憾的就是自己的出身,是以鄧藻良對他說的話真是說到他心裏去了;


    偏老天爺就是愛開玩笑,姐姐差點就要成功了;


    就差了一步而已。


    呂嫦雲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她在想皇後之位,還有呂家之後的退路,這些在她心裏都無比重要,她想的太認真了,跪的倒是筆直,然而萬鬆雪一氣說了許多話,她竟是一句都沒聽見,害的萬鬆雪隻好加重語氣,又問了一遍:“那麽,璟嬪到底願不願意讓禦醫來把一下脈呢?”


    加重語氣,就顯得像是逼迫了,萬鬆雪見公孫嘉奧衝她投來輕飄飄的一眼,也有些吃不準的,反倒是呂嫦雲的思路一下被打斷,這人就顯得很迷茫,先是‘啊’了一下,後又下意識地點頭:“敬聽娘娘教誨。”牛頭不對馬嘴,敢情萬鬆雪問了也是白問。


    呂嫦雲這種態度,在萬鬆雪眼裏就是故弄玄虛,她眉頭一挑,身後便有得力的宮女悄悄退出去,去喊禦醫了。


    不怪她要除掉呂嫦雲,若是能把金貴嬪那個長舌婦一起除去就好了,可惜金妙意家裏有錢,錢能買命,隻要各地鬧災,軍餉不斷,她就死不了,公孫嘉奧就登基不久,自然也不會熱衷後宮那一畝三分地,除了因故進宮,亦或是拉攏朝臣,不然不會有新人進來;


    可是但凡進來的,都是或多或少有些背景的人物,任其坐大,對她這樣無根無依,隻能依附皇帝的女人沒有一點好處。


    萬鬆雪從清灩那兒得知,呂嫦雲近日一直沒斷過湯藥,每日請安又隻穿些寬鬆的服飾,起臥都很仔細,很像是有身孕的樣子。


    有一個敏妃就很麻煩了,如何能冒出來下一個。


    冰山雪蓮,往往獨有一株才珍貴,長得遍地都是的那是黃花菜,一點都不值錢。


    呂嫦雲一臉無辜,這是在萬鬆雪的眼裏,在公孫嘉奧這邊,就是一臉的無所謂,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腔調,無端就讓他想起小時候養的一隻金絲雀,一被關進籠子,就開始不叫喚了,羽毛鮮亮,似乎天生就該給人養著觀賞,可這鳥卻很有骨氣,雖然呂嫦雲一直都是清冷的,但和萬鬆雪還是有區別,真正孤高的人不應該這樣好權好欲,也不該時刻想著鞏固自己的地位,別人不說,但是看在眼裏,更會記在心裏。


    大皇子公孫刖幼時聰敏好學,可惜被萬鬆雪言傳身教,年紀輕輕便對朝政之事很感興趣,對外也是謙和有禮,得了朝臣們的一致好評,已經懂得如何經營自己的形象,以便在將來受封太子時,更多一分籌碼。


    公孫嘉奧不好說他錯了,可確實很不喜歡有人時刻覬覦自己位子的感覺,即便那個人是他的兒子;


    畢竟皇家的孩子,除了他們的母親,沒人再會盡心盡力地為他們打算,人長大了,總要為自己的前程考慮。


    皇子們最好的前程,就是做皇帝。


    公孫嘉奧對萬鬆雪有感情,比對金貴嬪和敏妃加起來都要深一些,雖然階級不同,可他們都是苦出身,萬鬆雪就不用提了,家中獲罪,抬不起頭,進了金家伺候還是小姐的金貴嬪,其中辛苦不為人知,而另一個是母妃不在身邊,一直在曾經的老太後膝下看人臉色的長大,身邊的兄弟幼時是那樣機靈活潑,可長大後就變得不怎麽聽話,開始有自己的算盤了。


    有時生活就是這麽無奈,一旦你做了皇帝,這一輩子好像注定就是孤家寡人。


    可做皇帝這件事,還是他自己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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