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祁貴人長得倒是很小家碧玉,但說出來的話怎麽聽著就有點缺心眼兒的意思呢?


    我深知不能再和她這麽聊下去了,不然最後尷尬致死的人必然不是她,隻能是我。


    在回自己屋裏前,我還特意回首看了看仍舊在擺弄花花草草的祁貴人,人長得嘛,不算最美,但勝在恬淡安靜,看麵相也不是個很能爭寵的人物,倒是和我身邊的烏梅子是一路性子的人;


    不知不覺間,她和阿柒兩個裏外都忙活著,把冷宮陰冷濕寒的氣氛都給弄的有些人情味了。


    得虧有李昭儀給我墊底,不然我一定是冷宮裏頂頂好吃懶做的那一個,從進來到現在,除了想方設法地往外遞消息給嫦雲,給鄧夫子以外,就給自己縫了縫衣服,給床褥上打了幾層補丁而已,可以說是完完全全地沒有為冷宮的艱苦大眾幹過一丁點的好事兒,不添麻煩就謝天謝地了。


    都說逆境叫人成長,怎麽我如今什麽都沒長不說,還瘦的連胸都縮水了呢..........


    又和祁貴人打了聲招呼,說晚上阿柒再不回來的話,可能我還是得到前院去跟她蹭飯,走之前我趁著祁貴人不注意,在她身後橫看豎看,怎麽看都覺得這人不應該進宮來,宮裏是不見刀光的戰場,什麽女人熬上幾年都能成精,明明這裏完全不適合她,盡管她自己也沒特別想跑。


    她應該是往宮外好好找一戶殷實的人家,生一兩個孩子,跟自己的夫君好好過日子的那種女人;


    做妃嬪真是太可惜了。


    還有,從前貴妃的身份擺在那裏,縱然有些女人都年近三十了,也得對著我喊姐姐。


    不像現在,現在不同了,十九這個歲數好啊,和十八的年紀一枝花比起來,一個半斤一個八兩,也是美的毫無顧忌,可以肆意妄為的年紀,不用看位分高低,姐姐妹妹的誰也不吃虧,反正隻差了一歲嘛~


    這種毫無顧忌的美具體可以用年齡段來概括,像豆蔻年華的美就最是恣意,臉上什麽皺紋都沒有,連脂粉都不抹就敢直麵著大太陽的;還有就是二八和雙十年華,那些個紅顏彈指老的感歎隻會出現在別人的嘴裏,好似青春真的不會薄待佳人,自己永遠都等不到老去的那天。


    最後麽,就是三十歲的時候,花開荼蘼,說明這花已經開的豔到了極致,內裏都已經開始泛出黑水,一點一點的蠶食著外頭的花瓣,隻能拖著,不能根治了。


    倒不是說女人過了三十就不值錢,隻是誰願意承認自己年紀大了,臉上生了細紋不算,還要被拎出來和人十八的比呢?


    風韻是難得,但後邊還有一句話,很多人想必也是聽過的;


    青春最無敵啊...........!


    傍晚阿柒總算回來了,饅頭冷掉就冷掉吧,夥食再次也起碼能墊肚子;哦,還有我那根金簪子,他也不負眾望的換成了銀簪子,素銀的一根,幹幹淨淨,簪子上的小花都格外的小家子氣,生怕別人不知道戴的人有多窮似的。


    我白了眼阿柒,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他這是讓人給坑了,金簪子換銀簪子,他哪怕把上頭的寶石和金箔給摳下來分次數換呢,這一下連簪子帶寶石的全跟人換了,回來的時候連碟醬菜都沒有。


    虧了虧了,真是太虧了!


    他以前和馬進寶那根老油條怎麽學的,半點精刮的心眼子都沒長,全長嘴皮子上去了。


    冷宮物件稀缺,唯有兩個盛水的大甕巨大無比,也不知道是從前住冷宮裏的哪位壯士搬進來的,我隻曉得後邊的院落雜草叢生,還有一口幹巴巴的井,全賴祁貴人心情開闊,才把這後院打理的稍微有點樣子了,那兩口大甕可能是從前冷宮裏就有的,專門給裏邊的人備著用來洗漱,平日裏誰比較閑的就一點一點地往裏捎,等都灌滿了就可以好久都不用打水了。


    還有就著月亮照人臉,有的人能從倒影裏看出三個影子,那就說明這人是個幹大事的材料。


    這是老早以前,香桃子跟我開玩笑的時候說的。


    我的香桃子,那是個多機靈的丫頭啊~八卦知道的多,宮裏那些古怪的禁忌知道的也多,什麽晚上照鏡子不能一個人照啦,什麽初一的時候不能穿紅色的寢衣睡覺啦,千奇百怪的,還總是有人信。


    就比如鳳陽宮皇後還活著的時候,睡著覺都要在殿裏頭點燈,搞得守夜的小宮人簡直苦不堪言,燈熄了皇後就要發火,可是日日夜夜都這麽守著,自己心裏害怕不說,困都能困出重影了。


    至於為什麽燈不能滅,則是皇後迷-信的緣故,聽說國寺的方丈從前給算過一回,說什麽殿神娘娘不喜暗,殿裏一暗就壞了氣運,往後皇帝再來留宿,裏頭的主子就很難有喜了。


    這話吧,落在不得寵耳朵裏也就算了,索性也不指望,可是架不住皇後願意信啊,越是高位的心理就越是沒有寄托,哪怕知道這玩意兒不靠譜,也是先做了再說,哪管得了旁的。


    我就著月色下的水麵,想著皇後幹的那些看似很有道理的荒唐事,以前聽聽覺得很好笑,到現在感觸也不一樣了,好笑裏麵還摻了點追憶往昔的酸和澀,其實追憶沒什麽用,真要直接回到過去,該多好。


    頭發有些毛躁,得解了好好疏通才行,我伸手把圓鬢拆了重新盤了盤,再把那根銀簪子正經地別上去,水麵波瀾不驚,漾不出層層水波,就跟倒映出的人一樣,寂靜之餘,還有種很不真實的美感。


    齊開霽在後頭,假裝不耐煩地看著天色,嘟囔說自己要趕緊收拾著回去歇息了,可是腳底不聽話,半步都沒挪地方,就看貴妃抬著雙素手給自己梳頭,夜裏安靜,她也慢條斯理的,慢的令人發指,但愣是沒人打斷她,頂多是癡癡地看著,看著;


    有道是紅肌透暗香,月露花半吐,這是多麽好看的一個美人啊!


    美人當前,是男人不是男人都沒那麽重要了,齊開霽的心裏直撲騰,看見她腦後很輕巧地拿及腰的長發打了根麻花,又幾下盤成了小圓鬢,又有幾縷碎發不聽話,還是顫悠悠地垂在側臉,素白的銀簪和幽藍的月光合二為一,襯的她指尖恍若透明,臉也有點透明了。


    齊開霽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沒當太監前看木匠的女兒都沒看這麽認真的,他看貴妃停了動作,將要回轉過來,一下便回過了神,暗罵自己是鄉巴佬,迷了魂兒差點連自己爹娘姓什麽都不知道了。


    不成,這可不成,大家有來才有回,買賣也得公平;他不能什麽都做好,都做在前頭了了,結果人家習以為常,以後再要循序漸進,再得貴妃高看幾眼,那就更難了。


    “嗯,還成吧,這簪子戴三個月,藍布的袍子反著穿,把白的那麵露出來,我這也算給傅忌戴過孝了,他在底下說不準心裏也安慰”我拿手指撥著水甕裏的水,五官漸漸隨著水麵泛起漣漪,看不出裏頭是幾個影子,也看不出攪著水的人是憂是愁:“活著的時候不珍惜,這下知道了吧,死了還不是隻有我惦記著你啊........”這話有點怨懟,但也沒怨的很厲害,總之傅忌是已經聽不到了,說了也不過是無病呻吟而已;


    我給傅忌守三個月,也給自己三個月,三個月裏,我一定會走出這個地方,去找我爹,還有嫦雲他們。


    齊開霽聽不清貴妃說了什麽,他就負責看,看還不算,還要發表感想;


    大雨過後,月亮倒是格外圓,他看月亮又看人,發覺還真是應了貴妃的名字了;


    就算是天上飛下來的仙女,可能也不過如此吧。


    話是說的很滿,也說了是三個月,可我到底還是沒有想出什麽好法子,榆關度過了苦寒,但情形不好說,兵多糧少,人心經不得煽動,要是我老爹還繼續死守著不動彈,那可就壞事兒了。


    這種時候,我反倒格外想念香桃子,她打聽消息一聽一個準,可能是老天爺賞飯吃,生來就是要做情報工作的人物,若是有她在身邊,我何至於消息遞的那麽艱難。


    眨眼三十天過去,冷宮的雜草又長高了一點,我和祁貴人手上的凍瘡都慢慢地消了下去,許是阿柒管冷宮管的不錯,他現在可以在幾個嬤嬤們麵前說上話了,上頭還破例允許他每次都可以帶個小宮女一起出來領銀子和飯食,多了一雙手,搬東西也方便。


    冷宮待久了,外頭刀山火海也是別樣的風景,還可以趁機打探消息,大好的機會,貴妃的驕傲先放一邊,我自然是好話疊堆的上,著實是恭維了阿柒好一陣子,才讓他點了點矜持的頭顱,總算肯帶著我出去了。


    茫茫靖宮,從前的宮人少說萬字打底,現在改了國號了,聽阿柒說成國公現在是國相,但還是低了別人一頭,朝中說話有分量的是徹侯,跟現在的皇帝是親兄弟,親到後宮都可以隨便出入,和皇帝說話也不用通報,完全不帶避嫌的。


    宮女的衣服有的是,不過阿柒給我拿來的這一身有點寬大,合不合身的另說,隻說這身子太過消瘦,截截一段細腰,隱約有點起伏的模樣,宮人們眼睛不好看不出來,碰到貴人了,肯定一眼就能看出毛病。


    我跟著阿柒回去,本來捧著木盤子什麽事兒都沒的,走到一半,突然拐角就走出個嫋娜生姿的華服美人,可能是剛從聆風亭回來,興致大好,臉上笑模笑樣的,身後隨從少說十幾個,頭上遮陽的蓋子金紅一片,宮女穿的服製也比我身上的要好不知道多少,起碼也是妃位的主子。


    見慣了祁貴人的小家碧玉,我還想仔細看看那美人華服上頭繡的是什麽花樣呢,結果還沒等我伸長脖子,阿柒冷不丁的身子一閃,立時就擋在了跟前,狠狠地把我往下拽,語氣幾乎有點咬牙切齒,用壓得不能再低的聲音對著我道:“成妃娘娘來了,還不快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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