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天,像是商量好的一般,不斷有失蹤的案子出現,顧宛日日不得閑,倒根本騰不出傷情的時間了。


    而原本覺得當官很輕鬆的顧宛也感覺到了一絲壓力,細數數,水患期間失蹤的人竟多達數十人,且多為女子,皆是沒有緣由地就突然失蹤了。


    盡管張貼了榜單出去,也不見得起的到什麽作用,顧宛在府衙中枯坐了兩日,才打算出門找點線索。


    由榀賀領著進了一家酒樓,顧宛在一個包間坐下,望著窗外出神。


    “少主在看些什麽?”


    顧宛指指街盡頭一間花紅柳綠的樓開口道,“要說哪裏的消息最易得到,該是哪裏才對。”


    榀賀幹笑兩聲,“那等煙花之地,少主還是不要去比較好。”


    “我也沒說要去,不過是近來想要聽些曲子了,又找不到好去處。”顧宛隨口道。


    正趕上一個店小二上前來添茶,聽了顧宛的話笑著道,“公子要是想聽曲子的話簡單得很,我們這裏就有不少會唱曲子的姑娘,隻要公子的價錢合適,什麽都好說。”


    顧宛微愣,“你們這裏不是吃飯的地方嗎?”


    那店小二笑了笑,“是吃飯的地方,可是這但凡是有客人的地方就有生意,像公子這般飯吃到一半突然想要聽曲的人也不在少數,我們這不也是為了生意嘛!”


    顧宛想想倒也是這麽個理,點點頭道,“你們這裏的姑娘唱的可好?”


    “那是自然。不是小的給你吹,方圓百裏,沒有哪裏的曲伶能比得上我們這裏的。”


    顧宛點點頭,“那就叫一個過來吧!”


    那店小二應著出門去了,不消片刻,來了幾個小廝將原本開放的包間四周的滑門皆眼蓋上,隻留了一處對著窗外的窗子,顧宛看得新奇,“為何要關門窗?”


    “既是公子點的人,自然是不能被其他人看到的,不然我們不久賠了嘛!”先前的店小二忙笑著道。


    顧宛也就不再多言,朝榀賀不動神色地示意了下,自己在桌前複坐好了。


    不久,約莫是一切收拾完畢,幾位小廝出了門去,一個蒙著麵紗的女子被一個丫鬟領了進來,身姿輕盈曼妙,薄紗若隱若現,手裏抱著一方琵琶,頗為動人。


    顧宛卻不由得好笑:這哪裏像是要來唱曲兒的人,分明是來勾人的。


    一個吃飯的酒樓也能與青樓搶生意,她今日倒是頭一回見。


    榀賀的眼睛都快不知道該往哪裏放了,朝顧宛小聲道,“屬下活這麽多年,還未曾受過這般刺激,容屬下告退緩一會兒罷!”


    顧宛心中好笑,麵上卻不顯,忍笑道,“去罷!順便去為我買一份樓下的桂花糕,這聽曲兒自然是與甜點配的。”


    榀賀訕訕笑笑,似逃一般奔出去了。


    顧宛這才看向那輕衣薄紗的女子,卻發現那女子也在打量自己,一雙露在外麵的丹鳳眼甚是漂亮,“你叫什麽?”


    那女子盈盈一拜,聲音有如黃鸝,又帶著股自成的酥軟之音,“奴家麗音。”


    “麗音?”顧宛點點頭,笑著道,“這名字,倒是名副其實。既準備好了,便自尋一處地方坐了唱首曲子來聽罷!”


    麗音點點頭,身邊的小丫鬟上前去了一方軟凳給麗音坐下,麗音低頭略略調了下琵琶的弦,輕攏慢撚抹複挑,素手微動,一曲悠揚綿長的琵琶音就咿咿呀呀地響起。


    顧宛對這等綿長的樂音雖無甚偏愛,偶爾聽聽也覺得不錯,支著半隻手倚在桌邊,身心放鬆之際,竟有了絲睡意。


    ……


    一絲清涼之感落入額間,顧宛猛地驚醒,卻發覺自己此刻不知道正躺在何處,一隻纖纖素手正抵在自己眉間,一雙有些熟悉的眸子正打量著自己,嘴角帶著笑意道,“果然。”


    顧宛動了動,發現自己並沒有被束縛,於是不動神色地退開,手摸向袖口中,眼睛緊緊盯著之前還在為自己唱曲兒的女子道,“果然什麽?方才不是在唱曲兒嗎?怎麽不唱了?”


    那女子麵紗微動,黃鸝般的聲音笑起來也別有一番風味,“姑娘這顏色,果真是上好的,本來我還覺得是不是太冒險了,因為你身邊那中年男子著實身手不凡。如今見你這般容貌,稍加調教,怕是出萬金也會有人願意要的,倒不覺得後悔了。”


    一時間,顧宛心中閃過無數個念頭,最後都集中到一件事實上:自己這是被黑了?!


    “不用在你袖中找了,那些有殺傷性的東西我都替姑娘收起來了,不然若是傷到姑娘一分一毫該多不好。”


    顧宛略頓了頓,“你是老鴇?”


    那女子眼中微微露出些驚訝,“你當這裏是什麽地方?青樓?!”緊接著自己笑開,“不過我如今要做的事情倒是同老鴇沒什麽兩樣。你不要怪我,要怪,就怪你來的不是時候,也不該遇上我。”


    顧宛還想要再問些什麽,那女子已經手起手落,顧宛隻覺得頸間一痛,心裏暗罵一聲,暈了過去。


    再度醒來之時,顧宛迷迷瞪瞪地聽見外麵有女子的說話聲,雖然小,但是因為房間很靜,她倒是能聽得一幹二淨。


    “蘭兒妹妹,你放心,如今我已經找到了代替你入刺史府的人了,你不必再提心吊膽了,拿了銀錢就先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回家罷!”


    “謝謝婉兒姐姐。姐姐大恩大德,我顧天蘭感激不盡。”


    這個聲音傳來的時候,顧宛著實驚了一驚。


    那聲音沙啞無比,帶著從地獄裏帶來的絕望,亦刺耳不已,而最最令顧宛心驚的是,那人自稱顧天蘭!


    顧天蘭在她來西戎之前就莫名消失在了醉煙樓,顧宛此前沒在意,這個時候卻無論如何也無法忽略了,這個顧天蘭與那個顧天蘭可是同一個人?!


    不管是與不是,在榀賀找到自己之前,自己都得時刻小心。


    顧宛有理由相信,若說這個世界上有人恨自己入骨的話,顧天蘭一定算是其中一個,畢竟當初顧天蘭對顧玉凝做的那些事情,顧宛盡數還給了顧天蘭。


    顧宛雖不覺得有什麽虧心的,但畢竟如今的情況卻是於自己不利的,還是避一避的好,不然將自己搭進去就不值當了。


    所幸,外麵的低語聲響了一陣,就消失了,估摸著是那個顧天蘭對代替她入那個什麽府的人長什麽樣沒什麽興趣,進到房內的隻有一個腳步聲。


    腳步聲近了床邊,顧宛大大方方地睜開眼睛,對上麗音試探的目光,“下次下手的時候勞煩輕一些,傷身。”


    麗音臉色微變,“你不怕?”


    “怕什麽?那個什麽府裏麵有什麽妖魔鬼怪嗎?”顧宛看著自己手上綁著的綁帶,有些無語,“不如你幫我將這個鬆開吧!我保證我不會逃如何?”


    “你都聽到了的話,我也不妨告訴你。”麗音道,“以姑娘的聰明,我相信就算進了刺史府該也能全須全尾地出來,就當麗音求你幫個忙。”


    顧宛方才沒有聽清楚是什麽府,如今聽清楚了,心下不由得好笑:刺史府?!那不是她的底盤嘛!


    按住心底的波瀾,顧宛有些納悶道,“去刺史府做什麽?”


    “姑娘不必多問,總之,方才那女子於我有救命之恩,這件事情你應也得應,不應也得應。”


    顧宛不由得冷笑,“麗音姑娘倒是好生霸道,為了報一個人的恩就可以將另一個人推入萬丈深淵不成?!這樣的報恩方式我倒是聞所未聞。”


    麗音的臉色一變,“就當是……我對不住你。”


    “將人往死裏送,卻不告訴那人前方等著的是虎還是狼,麗音姑娘還當真以為自己是善行?!”


    麗音臉色露出一絲猶疑,半晌才下定了決心般道,“不瞞姑娘,我們天香樓的姑娘都不是自願來這裏的,能逃出去一個是一個。蘭兒妹妹卻是不同的,她是我們中惟一一個容貌盡毀、全身上下無一處完好的女子,若真是被送入那刺史府,怕是下場會很慘。”


    “為何要送她去刺史府?”顧宛至今仍沒有想明白這一點,她沒有命人點過曲伶,更何況點名道姓地要顧天蘭了,她可沒有那麽重口,要將這個人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膈應自己。


    莫非是府裏的某個人?!


    顧宛還在想著,麗音已經搖搖頭道,“具體情況我不知道,我隻知道她是某一天突然被丟進來的,上麵的人說她是老板特意留給刺史府的禮物,讓我們好好‘招待’她。在她救我一命之前,我也曾欺負過她。”


    留給自己的禮物?!


    那剛剛外麵那女子一定是自己認識的顧天蘭無疑了。


    既知道自己與顧天蘭的糾葛,還在齊焉有一定勢力的人,顧宛覺得除了慕容無風不作他想了。


    “所以你既想報救命之恩,又覺得愧疚想要補償,然後就將我抓了來?”顧宛麵露苦笑,不由得在心裏感歎自己的運氣當真是好,“你第一次選就選中了我不成?”


    “這倒不是。”麗音實話實說道,“姑娘一看身份就不簡單,就算那刺史大人要與姑娘為難,姑娘也早晚會化險為夷,同我們這些身份低微的女子不一樣。”


    顧宛失了耐性,看了麗音一眼道,“這是我到齊焉以來無數次聽到這種話了,自己不將自己看得鄭重,還想讓別人將你看得貴重不成?!女子的尊嚴是靠女子自己爭取的。這件事情我會應你,什麽時候將我送入刺史府,我需要做什麽準備嗎?”


    麗音臉色很難看,幾乎要低到塵埃裏,“現在還不行,你需要在天香樓待到下月初五。”


    “你確定是下月初五?!”顧宛又是一愣:畢竟她自己的生辰她自己還是記得的。


    慕容無風要在自己生辰那天將顧天蘭送給自己作禮物?


    這種心態,也是有夠變態的。


    斂了斂心神,顧宛點頭道,“那我便待到下個月初五。隻是這房間太悶,我可能常出去轉轉?”


    麗音抿了抿唇,“不能。”


    “那你給我送些話本子來總能做到吧?”


    “可以,我稍後會讓人給你送來。”


    *


    在天香樓裏麵待了兩日,顧宛著實過得辛苦。


    原因無它,那個叫麗音的也不知道怎麽想的,整日裏來她房裏,拉著她硬是要教她一些琴棋書畫、舞蹈樂器,倒像是真要把她打造成一名合格的替身一般。


    不過這麽多天,顧宛大概也看明白了。


    天香樓的姑娘一般不會在天香樓露麵,畢竟天香樓表麵上是一家供吃飯的酒樓。


    但是懂門道的人就會知道這裏特有的行話,比如“聽曲兒”,比如“拉簧兒”,就是要點曲伶的意思,點一個人的價格從五十兩到五千兩不等,就看你要做到哪一步了:純聽曲兒?好說!五十兩一個時辰。想要更多,拿錢就是!


    顧宛不得不感歎一聲,這家的老板很有頭腦啊:


    遮遮掩掩方式與偷情頗像,再加上求不得的心理,一些名門望族的公子哥兒們、老少爺們耐不住家中的母老虎,往這裏來吃個飯,轉頭就能興高采烈、滿麵紅光地回家去了。這麽爽,哪個不來?!


    那些少女雖不見得有多美,就那穿在身上的若隱若現的料子就比全裸來的更有衝擊力。


    也難怪顧宛初來齊焉的時候覺得齊焉這裏的青樓事業很是蕭條,懂行的人都上這裏來尋樂子來了,誰還去那索然無味的青樓呢?


    “你這個醜八怪,又在這裏偷懶不成?!”


    一聲怒喝傳來,顧宛冷不丁抬頭,就見一根細長的鞭子朝自己揮過來,眼疾手快地出手抓住那根鞭子,顧宛感受到手心裏傳來的一陣刺痛,露在麵紗外麵的一雙眼睛冷冷地看向來人,“你做什麽?!”


    為了掩人耳目,如今她要做顧天蘭,自然是要遮麵的。


    怕被人察覺,用的麵紗密不透風,顧宛呼吸都不甚方便,心中本就有氣,偏偏有人要往刀口上撞,顧宛心中自然火氣更旺,冷冷地盯著揮鞭子的人。


    那女子無端被顧宛眼中的寒光弄得心悸,想起平日裏自己欺負這醜八怪,她都是任勞任怨,怎麽如今竟有這麽強的氣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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