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漠撫遠。


    金府大宅門前。


    金嫣然手捧著金夫人交給她的一個匣子,呆呆地看著禁閉的大門,原本清亮澄澈的眸子裏麵此時隻剩下茫然。


    天仿佛能感受到人的心情似的,不多時開始飄起些小雨來。


    金嫣然卻恍若未覺依然站在原地,看著禁閉的金府大門。


    梅蘭匆忙從馬車中取了一把傘來,撐在金嫣然頭頂,心疼地道,“小姐回馬車裏麵等吧!夫人一向疼小姐,不會舍得讓小姐在外麵站著淋雨的。”


    金嫣然這才惶惶然回過神來搖搖頭道,“不,我要在這裏等,直到門打開為止。”


    臉上的雨水混合著一絲溫熱滴下來,金嫣然覺得自己四肢都是麻木的,卻都比不上自己內心的麻木,轉過頭問道,“梅蘭,你說,我真的做錯了嗎?”


    梅蘭不知道該怎麽回答金嫣然的話,索性金嫣然也其實並不是真的想要問她,默了默轉過臉去繼續執拗地望著大門。


    天色漸暗,雨卻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大門終於打開了一條縫,金嫣然驚喜地抬腿想要迎上去,卻忽略了自己久站,身體早就受不住了,一個趔趄就要摔倒,被身邊的梅蘭眼疾手快地扶住,“小姐!”


    那邊,一個人影見到金嫣然這般也焦急地衝過來,臨近了,金嫣然才看清是自己的親弟弟,金世元。


    到了跟前,金世元焦急開口道,“姐,你沒事吧?”


    搖搖頭,帶著幾分希冀,金嫣然抖著聲音開口道,“母親還在生我的氣嗎?”


    金世元麵色複雜,搖搖頭道,“現在不是娘不肯見你,而是娘已經被祖母關起來了,現下根本出不來。”


    金嫣然頹然地後退一步,垂著頭痛苦萬分。


    金世元看著金嫣然頹然的模樣,心中也悲痛萬分,“姐,你……心中到底是如何想的?!如果是那五皇子逼迫的姐姐你,那我就去找那五皇子為你討個公道,就算將我這條命豁出去也是值得的。可是娘卻告訴我說是你自己同意的這門婚事,你能不能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金嫣然怔怔的,似是根本沒有聽見金世元的話,隻知道搖頭,“我也……不知道,我不知道……”


    金世元看得難過,扶住金嫣然的肩膀安慰道,“姐姐,你不要太擔心,娘最是刀子嘴豆腐心,若是你當真是被五皇子逼迫的,就算是悔婚,左右如今你還沒有隨他入京城,咱們拚死將這婚事毀了如何?”


    金嫣然搖搖頭,疾言厲色道,“不可!”


    金世元怔住,“為何?!難道姐姐真要嫁給那人不成?!”


    “世元,你不懂,我已經是他的人了。”金嫣然輕笑著說出口,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即使後悔也沒有用了。”


    金世元嘴角一僵,到底沒能說出些什麽來。


    “後日我就要前往京城了。”金嫣然道,“若是母親願意見我,請母親著人去驛館告訴我一聲。”


    金世元無法,隻得從懷中取出件東西塞入金嫣然手中,低聲在金嫣然耳邊道,“母親說這是江南部分鋪子的印鑒,你收著,總會有些用處。”


    金嫣然摸著手裏的東西,一股酸意湧上心頭,點點頭道,“我知道了,你要好好照顧母親,以後金家就靠你了。”


    金嫣然說完,就毅然轉身,上了馬車。


    看著馬車走遠,金世元才掉頭回金府大門。


    “印鑒可給她了?”金府後麵的佛堂裏麵,金夫人從跪墊上匆忙起身,拉著金世元開口問道。


    “母親放心,我已經將印鑒交給姐姐了。”


    金夫人忍不住淚上眉睫,“這也是沒法子的事情,希望這孩子能知道我的苦心,那印鑒足夠她在五皇子那裏立足腳跟了。金家跟她撇清關係,也是有緣由的,說到底都是我這個做娘的錯,沒能將這件事情顧個周全。”


    金世元扶住金夫人,安慰道,“不是娘的錯,娘已經很努力地從中周全了。說來說去,都是那個五皇子,為人不軌,在外麵的風評一向不好,實在是配不上姐姐。”


    金夫人搖搖頭,“罷了,如今說這麽多也沒有用。我如今隻希望,那五皇子與傳聞中的不一樣,能夠好好對嫣然,也不枉嫣然為了嫁給他受這麽多委屈。”


    “娘……”


    *


    回到驛館,金嫣然甫一進門,就見井然從蕭清朗的房間裏出來,衣衫不整,麵色含春,腳步虛浮,臉色不由得僵了僵,“你在這裏待著幹嘛?”


    井然忙揖了一揖,麵色緋紅,“側妃娘娘……”


    “罷了!我對你說的話也沒什麽興趣。”金嫣然冷冷丟下一句,徑自入了房間。


    蕭清朗正倚在窗邊看著外麵的風景不知道想些什麽,屋內頹靡的氣氛方散,金嫣然不由得皺了皺眉頭,“你們方才……竟是開著窗戶的嗎?”


    蕭清朗似笑非笑地轉過身,“怎麽,側妃也想試一試不成?!”


    金嫣然捂了捂口鼻,一股惡心從內心深處升起,“殿下興致好,妾身就不打擾了。”說著就打算提步出去。


    “這幾日我倒是看出些苗頭來,你心中怕是對我很不滿罷!”蕭清朗卻出口喚住,“若是這麽一直相處下去,我倒是無妨,倒是你,不會不自在嗎?”


    金嫣然刹住腳步,“殿下多慮了,妾身沒有覺得不自在。”


    “這樣啊!”蕭清朗緩緩起身,“既然你對本皇子沒有任何不滿,那就不要多管閑事的好。井然就算身份在低賤,他也是我的人,除了我,誰也沒有資格對他如何。側妃可明白?”


    金嫣然咬咬嘴角,“妾身明白。”


    “真是無趣。”蕭清朗看著埋著頭的金嫣然,突然道,“也不知道當日為何突然對你生了興致,如今看起來又悶又無聊,側妃將那顧天香送來吧!”


    金嫣然心中絲毫沒有波瀾,隻略點點頭道,“是,妾身這就去。”


    轉身之際,金嫣然的內心著然沒有半分情緒,有的,隻是心中一股環繞不去的心魔。


    夜裏的露很涼,一頂轎子停在一處莊子門口,悄然無聲息。


    頭頂未卸去的金冠重的很,金嫣然覺得脖子有些疼,卻懶得動上一動。


    梅蘭給金嫣然披上披風,勸道,“主子,這夜已經深了,不如我們回去吧!到時候找不到主子認殿下會發脾氣的罷!”


    “他如今隻怕正摟著顧天香顛龍倒鳳呢,不會有人在乎的。”金嫣然不知道在說給誰聽,望著漆黑的夜色看著莊子裏一處高於別處還亮著燈的閣樓,微微笑了笑,“他還是同從前一般,總是很晚才會休息。以前我不懂得為什麽,後來卻是知道了,漫漫長夜,若是沒有燈伴著,該如何熬得下去。”


    “主子……”梅蘭眼中露出些悲涼,摟住金嫣然道,“要不奴婢去跟門房的人說一下,讓主子見齊公子一麵?”


    金嫣然搖搖頭,“不用了,若是見了,我就更放不下了。如今,我也沒什麽可失去的了,做什麽也無須再有顧慮,又何必再見?!”


    “那主子為何還要……”


    金嫣然看著那閣樓的燈熄滅了,才轉過身,嘴角微笑蕩開,如一朵金蓮盛開,帶著些決絕和毅然,“走罷!該斷的念想都斷了,也就沒什麽奢望了。”


    轎子悄無聲息得來,悄無聲息地走。


    隻是沒人注意到那閣樓的燈複又亮了,一個身影將窗戶打開,身後傳來一聲歎息,“你當時既不願意答應她,證明你心中是沒她的,又何必做這個決定?”


    齊雲輕回過身,看向一臉唏噓的柳逝,斂眉道,“她如今的處境如此難過,都是我的緣故,我對不住她。”


    “你既知對不住,當初又何必那麽嚴詞拒絕,讓她走上這麽一條不歸路?”柳逝更是不解,“若非謝易察覺到不對,金嫣然與那蘇佩雲的計劃險些要成功,若是當真離間了老爺夫人,到時候大小姐若是知道,不定該怎樣呢!”


    齊雲輕點點頭,“我如今做這個打算,就是為了將她從不歸路上帶回來。”


    柳逝一愣,之後了然笑笑,“說到底,你還是為了大小姐……這情字啊!當真是愁煞許多人喏!”


    齊雲輕笑笑,“待我不在的時候,還要勞煩你幫我照顧我的二哥,他年紀大了,農活什麽的做不太利落了。”


    “我懂!”柳逝笑道,“我明日就給你二哥找個又輕鬆又安逸的差使,好好讓他享福,你便放心地去吧!”


    “多謝!”


    “客氣!”


    不多時,屋內燭火再度熄滅,直到天明。


    *


    顧宛換了地方,睡覺頗不安穩,折騰了一夜醒來,精神頗為萎靡不振,卻被告知蕭琅漸一夜未歸。


    用了些小菜和小米粥,蕭琅漸才踏著早晨的寒氣踏進屋內,見顧宛已經起了,動作略頓了頓,將帶著寒氣的大衣遞給身後跟著的人,然後才踏進門來,“起來了?可睡得好?”


    顧宛有些無精打采的,朝蕭琅漸指指自己的黑眼圈,“你看看,估計是換了地方,睡覺不習慣,沒睡好呢!”


    蕭琅漸探探顧宛的額頭,“若是覺得辛苦,一會兒吃過早飯了,就再倒回去睡睡就是,有什麽事情我去幫你做就好。”


    顧宛白了他一眼,將他按倒在座位上,“你倒是大方不怕累,昨夜裏一夜未歸地忙,今日還要幫我出去奔波,這是何道理?別人知道了,還要說我這要做人妻子的不合格,想要將夫君累死的節奏呢!”


    蕭琅漸笑笑,“昨日裏出了點小事情,倒是讓你想著記著,看來該多讓你擔心擔心才好。”


    “不要嬉皮笑臉!”顧宛按住蕭琅漸的肩膀,將人按在桌前道,“你也快些吃點東西,不要到時候餓倒了,我可不會幫你解決你的爛攤子。”


    蕭琅漸這才坐下,兩人用過一些飯,飯吃飽了,果然乏勁兒上來了,青天白日的,兩人一合計,果斷讓人關了門躺回床上打算補個覺。


    “宛宛,我昨日去看了一下河堤。”聲音裏麵帶著嚴肅,一聽就知道情況一定是不容樂觀的。


    顧宛強提起了些精神,“怎麽了?”


    “那河堤附近的村莊盡數都被毀了,到處是在斷壁殘垣下生活的窮苦百姓,大冬天的不僅衣不蔽體食不果腹,更有甚者病了無人醫,死了無處埋。我在想……”


    顧宛臉上露出讚同之色,“災難過後就是這般,災難越是大,這體現出來的人性就越明顯。可是有那人吃人的,也有那以肉喂母的,有那無人理會的病者患兒,也會有那醫者仁心的草莽大夫。你昨日,忙了一夜,怕就是為了解決那些無處可去的百姓的去處罷?”


    “知我者,宛宛也。”蕭琅漸笑了笑,將人往懷裏摟了些,“我隻是覺得,不管是大齊還是西戎,百姓卻都是一樣的。在我看不見的地方,那些大齊的百姓是不是也有這樣的苦難?我從小錦衣玉食,在戰場上見過那些生死,以為這些已經不算什麽了,可是還是覺得震撼。”


    顧宛揪住蕭琅漸胸口的衣服,將自己的頭往上送了送,正對著蕭琅漸的臉,細細地瞧了瞧,“讓我好好看一看,這是哪家的好兒郎,如此有悲天憫人的熱心腸?!”


    蕭琅漸淡淡笑笑,“可看出些什麽來?”


    “自然看出來了!”顧宛捧著蕭琅漸的臉,親密地拿鼻子碰碰對方的鼻子,俏皮道,“這是我家的,舉世無雙的好兒郎。”


    蕭琅漸笑笑,“你總喜歡捉弄我。”


    顧宛搖搖頭,“我可不是捉弄你,我說的是真的。隻是你有這心是好事,不過這解決難民的事情,不是一日就可以完成的,你可是需要幫手?”


    蕭琅漸抿唇笑笑,出口地也爽快,“確實需要幫手。”


    “要我做什麽?”


    “首先要解決難民們地吃飯問題,我今早回來之前已經朝上麵遞了哲子,卻不知道多久才會有回音。我在想,從北漠運過來會不會更方便些?”


    顧宛笑笑,“這件事情就交給我罷!昨日睡前我已經讓榀賀趕回撫遠去了,約莫今晚就會有消息遞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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