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晝時光,飛速度過。


    夕陽紅霞,浸染大地。


    工地的今日工作最終提前收工了。


    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都得拜耶塵所賜。


    工頭拿著一捆沉甸甸的錢袋,遞到耶塵的麵前,同時表情複雜地低聲感慨道:


    “哎,年輕人,你實在是太能幹了,留在這個地方著實有些浪費啦......”


    與此同時,周圍的工人則是看著工頭手裏鼓起的錢袋,一個個皆是陰沉著臉色。


    耶塵今天一個人就幹了三十個人的活,盡管極大提升了整體施工效率,然而卻也在同時搶了周圍一群人的工作。


    這裏從來不缺像是戴格曼這樣貧窮的工人,他們出身低微,文化缺乏,隻能仰仗這些體力活來養家糊口,所以耶塵的到來無疑是給他們來上了一記沉重的棒槌。


    更何況,整個工程其實也並不需要那麽快的效率......


    而知曉這些人情世故的耶塵,自然聽出了工頭的言外之意,不過卻也沒有多說什麽,僅僅隻是把錢袋接了過來。


    事實上,他今天已經在有意收斂著幹活了,而且還花費了不少時間去其他工人那裏打聽孽都的曆史情報,當然,結果全部一無所獲就是了......


    工作酬勞日結完畢之後,耶塵便是和戴格曼打道回府,同時將自己賺來的錢財全部交給後者保管。


    路上,老人手裏捧著青年的錢袋,蒼老的麵容充滿了孩童一般的興奮。


    “天呐,足足30枚銀幣,相當於是我們家好幾個月的生活費了!耶塵,你實在是太厲害了,真的太厲害了呀!”


    耶塵苦笑作答道:


    “隻可惜,那片工地似乎容不下我了。”


    戴格曼攢著沉甸甸的錢袋,喜笑顏開地回話道:


    “嗬嗬,沒事!你賺的這些錢已經夠我們一家挺過一個月的啦!就算明後天不幹活也完全沒影響!之後的一切問題慢慢來就是了!”


    耶塵言辭友善地補充了一句。


    “今晚給他們買些好吃的吧,小孩子長身體最需要飲食營養。”


    戴格曼連連點頭。


    “當然,當然!今晚給他們買肉吃!那兩個小家夥肯定會高興壞的!”


    ......


    接下來,耶塵和戴格曼返回孽都,在貧民窟外圍某片髒亂集市裏邊選購了一大堆食物調料,隨後才拎著大包小包,一路回到那座破破爛爛的小棚屋。


    接下來的情況和戴格曼所說的一模一樣,得知今晚將會迎來一頓豐盛晚餐之後,戴格兄妹倆頓時興奮得手舞足蹈,兩副純粹而天真的笑顏仿佛就像是發現了價值連城的金銀珠寶一般。


    戴格曼清了清嗓子。


    “還不趕快謝謝耶塵哥哥。”


    於是,兄妹倆隨即一同向耶塵真誠地表達了感謝。


    “多謝耶塵哥哥!”


    “謝謝你給我們買肉吃!”


    耶塵見狀,嘴唇微抿,向著孩子們回以一道溫柔的微笑,然而心裏卻十分不是滋味。


    僅僅隻是一頓簡單的美餐就足以讓他們高興成這副模樣,可想而知,這群孩童的往日生活究竟過得有多麽貧苦和寒磣......


    隨後,戴格一家開始興高采烈地著手準備晚餐,而耶塵拿著濕毛巾簡單擦拭了一遍自己的身體過後,便是坐在火坑旁邊陷入沉思。


    單就目前形勢而言,耶塵推斷,如今自己所處的這座孽都,其土地多半便是源自於奧靈迷宮之中的某處隱域世界。


    可是,按理來說,空間資源極其有限的隱域,又怎麽可能誕生出如此龐大且發達的城市文明呢?


    更何況,其中的居民還全部都是和耶塵一樣的人類,人口足有百萬之多,說著聖光文明的語言,用著聖光文明的貨幣,卻又完全不知曉聖光本身的存在......


    這一係列詭異非凡的現象,實在是超出了耶塵的以往認知,怎麽想怎麽不對勁。


    好在戴格一家忙裏忙外而又人畜無害的身影,顯得既溫馨而又真實,不僅能夠淡化耶塵眼前細思極恐的氛圍,還能夠為他的內心帶來一抹別致的安心感,讓耶塵得以更好保持思維上的冷靜。


    (或許這就是群居動物的天性使然吧......)


    默默看著孩子們圍著爺爺打轉,耶塵淡淡一笑,然後繼續整理起了當前的局麵。


    (目前,我的處境就像是陷進了一片大霧彌漫的迷宮,還有太多太多不明朗的地方,貿然行動的風險不可計量。)


    (既然如此,目前還是以恢複自身戰鬥力作為最優先事項。)


    (隻有等到身心狀態完全恢複,才是拜訪市長,揭開真相的最好時機!)


    想到這裏,耶塵下意識握緊了拳頭。


    然而,當他的目光落向自己強壯的臂膀之後,耶塵的眼神卻又立刻湧出了幾分黯淡,原本堅定的手指也跟著緩緩鬆開......


    接下來,青年開始思考起了另外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


    那就是他到底該怎麽處理自己這個“人間禍害”。


    (隻要我一日不死......)


    (隻要我體內的深淵意識一日未絕......)


    (那麽,我的肉體就相當於是一顆定時炸彈,今後隨時隨地都有失控的可能,繼而為整個世界帶來毀滅性的浩劫......)


    (可是,此時此刻,這頭潛藏在我體內的神秘怪物卻是一聲不吭,連同自己再生之力的命門也一塊隱藏了起來,導致我拿它完全沒有辦法,就算自我了斷也全都是無用功......)


    (這個問題,單靠我一人,已是無從下手......)


    (不過,如果是聖光教會的話,那麽他們一定還有辦法處理!)


    (聖光之神,安格裏諾昂德本尊,肯定能夠幫到我......)


    (或者說,徹底地殺死我!)


    心念至此,耶塵的眼眸閃過一抹複雜的光芒,然而很快卻又想起了另外一個人。


    那便是他的頂頭上司,所有奧靈獵人的至高首領,團長奎澤。


    奎澤很早就知道耶塵體內的異樣,並且明確囑咐他絕對不能擅自將這些信息告知教會,以免迎來不必要的警戒與裁決。


    所以,倘若情況允許,那麽在稟告教會之前,耶塵理應還得先和奎澤這個深思熟慮的長官提前溝通一番才對。


    就是不知道將來有沒有這個機會了......


    標記。


    打開門,緊接著映入耶塵眼簾的,是一片狹窄且陰暗的巷道。


    地麵鋪滿了各式各樣的垃圾雜物。


    老鼠蟲豸的蹤影隨處可見。


    衛生狀況糟糕得令人發指。


    巷道的兩側則是擠滿了像是戴格一家那樣破破爛爛的小棚屋。


    衣衫襤褸的窮人們你來我往,各個麵相消瘦,精神頹然,好像一棵棵隨便就能折斷的枯爛朽木。


    唯有那些髒兮兮的年幼孩童,尚且還能夠通過在垃圾堆裏邊尋找玩具的行為,偶爾展露天真無憂的笑顏。


    到處都充斥著貧窮、潦倒、落魄的氣息。


    耶塵沉默觀察著這一切,五官神情難掩心中的詫異。


    這要是在繁榮昌盛的聖光淨土,基本不可能見到如此場麵。


    畢竟,將“以人為本”當做教義的聖光教會,並不會允許貧民窟這種地方的存在。


    聖光社會之中,任何生活落魄者,都能夠前往當地教會申請最低限度的生活援助。


    而那些稚嫩的孩童不管出身多麽低微,也都有機會被孤兒院、修道院等人道主義組織進行收留,而不是如同現在這樣,隻能在垃圾堆裏麵尋找快樂的影子......


    耶塵看著形形色色的窮人,表情凝重地暗自思考道:


    (這裏的人們,和我一樣是人類麵孔,和我一樣說著聖光語言......)


    (然而,他們使用的卻是聖光淨土一個多世紀以前的貨幣......並且也不知道何為聖神,何為教會,何為獵團,何為獵人......)


    (這裏的一切都顯得太過荒謬了......)


    (這座城市......這片名為“孽都”的地方......)


    (絕對不正常。)


    而就在耶塵一臉沉重地陷入思考的同時,周遭的窮人們也同樣在默默打量著耶塵。


    雖說他身上的簡陋衣物與貧民窟的環境十分相稱,然而耶塵本人的高大身材、強壯體魄、俊美容貌,卻是如同從名畫之中走出來的人物一樣,與這裏肮髒的一切事物都顯得格格不入......


    耶塵沒有理會周圍人的目光,轉而抬頭望向巷道的遠方。


    一大片層次分明,規模龐大的都市光景隨之湧入他的視野。


    耶塵如今所處的貧民窟位於孽都的下城區最底層。


    而穿過中城區風格迥異的各類城街之後,上城區便是如同山巔一般赫然矗立於整座城市的最中央。


    在那裏,耶塵能夠清楚見到一座高聳入雲的大鍾樓。


    毫無疑問,那便是他未來將要拜訪的目標。


    耶塵原本以為屠夫獵人將自己帶回了聖光淨土。


    但是現在看來事實根本不是這樣。


    這座孽都的存在完全違背了耶塵的認知。


    與此同時,卻又居住著和耶塵相同種族,相同語言的居民......


    如此詭異的狀況絕對與屠夫獵人脫不開幹係。


    這一刻,直覺告訴耶塵......


    戴格一家先前提到的“市長”,極有可能正是傑提斯科基本人!


    然而,如果屠夫獵人真的是這裏的統治者,那麽在將耶塵帶到這裏之後,又為什麽沒有對他行凶不利,反而任由耶塵窩在這片貧民窟的角落靜心養傷呢?


    事到如今,對於屠夫獵人是敵是友這個關鍵問題,耶塵仍然無法得出一個明確的答案。


    畢竟,他一定程度上讓自己的戰局變得更加困難是事實,然而從頭到尾都沒有出手真正傷害自己也是事實......


    這個男人到底想要幹什麽?


    這些便是現今圍繞在耶塵心頭的最大疑惑。


    不過,盡管如此,耶塵今後的行動方針倒是明朗了起來。


    在無法弄清對方立場和想法的情況下,耶塵最為保險的舉措,自然便是看準機會暗中逃離這座詭異的城市。


    當然,時機目前尚未成熟,畢竟耶塵的狀態仍然十分虛弱。


    所以,他如今的當務之急還是繼續休息養傷,恢複力量,同時盡可能收集孽都的本土情報,讓自己的處境逐漸從被動變為主動。


    懷揣著這些未雨綢繆的想法,耶塵將目光從孽都中心的大鍾樓回收過來,隨即轉身跟隨戴格曼一同前往孽都外圍的郊外工地。


    途中,戴格曼告訴耶塵,孽都這座城市的總人口數量多達百萬餘人,全部都是戴格曼這樣清一色的人類。


    像是戴格曼這樣窩根在孽都下城區貧民窟的人類約有五萬餘名,生活過得十分貧苦,社會地位堪稱底層,所幸貧民內部能夠互幫互助,因此日子倒也能夠湊合地過下去......


    而孽都的整體社會水平就和耶塵所見到的貨幣一樣,比起聖光淨土那邊要落後好幾個世紀的差距,主要的交通工具還是生物驅動的馬車,平民家居使用的也都隻是煤油燈,根本瞧不著電力的半點影子。


    倘若戴格曼能夠為耶塵介紹一下孽都的人文曆史,那麽耶塵自然能夠更加全麵地了解這片神秘之地。


    不過,可惜的是,戴格曼在這方麵卻是一竅不通。


    就像是對於外界世界毫無了解一樣,哪怕是自己腳下這座本土城市,他竟然也對其淵源也一無所知,仍然以自己見世麵太窄為由,向耶塵表示自己愛莫能助......


    對此,耶塵深感詫異,可是又從老人的反應看不出半點說謊與演戲的跡象,對方似乎真的沒法幫到自己。


    盡管如此,青年也堅信這其中一定還隱藏著某種隱情,隻不過那是老人不知道的東西罷了。


    接下來,耶塵一邊行走,一邊沉思,不再多言。


    ......


    戴格一家所居住的貧民窟本就位於孽都的最外圍,距離城郊沒有多遠,城郊之外四處分布著農場、牧場、工場的影子,總體布局散發出了一股自給自足,平穩發展的氛圍。


    耶塵跟隨戴格曼穿過阡陌田路,來到其中一片黃沙紛飛的施工現場。


    戴格曼帶著耶塵穿過形形色色的工人群體,隨後走到工頭麵前,向他簡單介紹了一下自己身邊這位年輕的幫手。


    對於耶塵這位強壯人力的到來,工頭表示十分歡迎,隨後便是現場交待起了耶塵的臨時工作內容,總得來講就是各種搬運建築材料的雜務,隻講究體力和耐力,並不需要什麽技術含量。


    對於這種粗活,耶塵坦然接受。


    盡管他在聖光淨土當中的社會地位已然等同於是一代年輕富豪,不過如今耶塵身處異鄉並且身無分文,其實就是和戴格曼差不多的窮人,自然也得入鄉隨俗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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