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公主被罰佛寺清修,受此威懾,關於琉璃的傳言漸漸息了下來。然而對崔浩的指點議論卻大有愈演愈烈之勢。甚至朝堂上,被當朝彈劾,更有人指他得皇上寵信期間,所提拔者,皆為漢人,所摒棄者,皆為鮮卑本族,且行事斷公,皆以漢製立,明明欲將鮮卑大魏變為漢人天下,其心險惡。不僅奏請元韜查辦崔浩,更是請求慎用漢人,以免專權。


    琉璃聽到的時候,便知道,崔浩終是心急了些。短短一年時間,他官位驟升,已是群臣共妒,又任人唯漢,簡直是自送話柄。這一彈劾,元韜即便再強硬,對崔浩再寵信,也不能與群臣對抗,即使不責罰崔浩,斷然也不會再由著他為所欲為。且這一鬧,前些日子受命議定新律的阿爹等人必會受影響。


    事情果然如琉璃所料。


    元韜麵對群臣彈劾,雖然並未正麵理睬,然而借著皇子滿月之際,大赦天下,更將崔浩派到佛寺為佛身鑄金,為皇子積福。


    聶阿姆聽說後,對琉璃歎道:“崔家阿郎如今行事,頗有些偏激冒進,與從前的沉穩淡然全不相同。這樣下去,隻怕會得罪了全朝!”


    琉璃苦笑道:“皇上對他再寵在一時,未必會盛一世。他不是不知,如今一意固執,卻不是你我能勸的。他如此行事,阿爹定不會坐視不理,隻怕他如今連阿爹的話都聽不進去。皇上將他調離朝事,未必是壞事。隻願他能靜下來心想一想處境,不要再一味冒進才好。”


    聶阿姆說道:“阿郎到底年輕氣盛,不吃一塹,難長一智。公主也莫太擔心了。如今阿郎被人議論,風吹草動便會牽扯公主。別的不說,隻怕郭府多心。這個時候,咱們置之事外,不聞不問才是上策。”


    琉璃說道:“阿姆說的是。聽說皇上之所以調離崔家兄長,是因為連張司空和長孫大人都生了不滿,當朝彈劾。如今隻怕連著阿爹等朝中漢臣都受了連累。”


    聶阿姆道:“先帝時,因眾臣作難,崔家老爺曾被放歸閑居。阿郎竟是未得半分教訓。這次總會學個乖,以後多少收斂。既然皇上是一片好意,公主也莫再擔心了。”


    隔了幾天,琉璃卻是被元韜宣召了過去。竟然說起她的婚事。


    “你自北涼歸來,一時深居簡出,將養身體。我知你已經身體無恙,也該是時候考慮一下婚事了。”


    琉璃有些意外,她剛剛脫了北涼王後的身份幾個月時間,因著此事,更被大公主傳了閑話出來。謠言初歇,慢說她還談婚論嫁的準備,既然有,這個時候,不是自送話題於人嗎?元韜這個時候忽然過問她的婚事,不單單是為了她自己罷?


    心裏一盤算,究竟不知道元韜的用意,便說道:“皇上關心我,先派良醫到北涼為我去毒,又讓李將軍帶我回來,如今又操心起我的婚事。我如今獨居,為妹為女,,本不該叫皇上和父母為我憂心。然而非是我推諉,我私以為,這個時候談婚論嫁,並非佳時,還是等一等再說罷。”


    元韜說道:“你是顧忌被人議論罷?我卻以為,人性本妒,往往以惡度人,不過是不忿己之不順。你無論現在嫁,還是以後嫁,總有些許人惡意議論。若太在意人言,必心不得安,事不得成。高公自來大魏,勤勉辦學,育人無數,皆為我大魏棟梁。又屢次助我征伐,出謀劃策,排兵布陣,立功非常。我欲重用高公,唯你如意嫁了,方能教他心無旁騖地在朝堂做事。你性本聰慧,想來必解我意。”


    琉璃心裏一動。皇上談起她的婚事,莫不是為了阿爹不受人排擠?


    且她嫁了,對崔浩對郭妍,都未嚐不是好事。


    元韜又說道:“高公從前甚是寵你,當日你嫁去北涼,高公麵上雖然不露,我卻知他極是掛念。如今你自北涼歸來,高公礙於你公主的身份,雖有心過問,卻不好作主。我視你如妹,你的婚事,自是我來過問得好。你如今可有心儀願嫁之人?若是有,你隻管說出來,我必為你作主。你前次和親北涼,多受委屈。這一次,我必為你選良婿佳偶以配之。”


    琉璃無奈道:“皇上也說了,我回大魏以來,深居簡出。哪裏有什麽心儀之人。皇上這一問,倒是難住了我。”


    元韜笑道:“可要我將滿朝顯貴子弟都造了冊拿到你麵前你一一挑了?”


    琉璃道:“皇上卻是在與我逗弄了。”


    元韜笑道:“你看李蓋如何?他從前在我身邊做近身侍衛,你與他也見過幾次,也得他幾番相救過。高公對他也頗有賞識之意。”


    琉璃一怔。上一次聶阿姆還隨口開了一句玩笑,今日皇上竟然要將她嫁給李蓋了?不說應與不應,隻是說道:“李將軍對我有救命之恩,我自是感激。隻是我聽說李將軍府內常設先夫人牌位,一片思念之情,全在其中。隻怕這婚事……”


    元韜笑起來:“我堂堂的大魏公主下嫁於他,他敢有什麽不滿?我看他對高公恭謹有加,能得你下嫁,隻怕是求之不得。且他自喪妻之後,至今未娶,還是托了你的福。如今他左右娶不得妻子,你權且彌補過錯,與他過日子去罷!”


    琉璃不知這婚事,是元韜別有考慮,還是單純賜婚,沉吟了一下,說道:“皇上賜婚,乃是福恩。隻是皇上也說了,我一時妄言,才致他孤身難娶。我知他奉母至孝,隻怕老夫人與我生隙,相處不睦,叫他左右為難。”


    元韜笑道:“此事讓他親口與你說便是。”


    琉璃心事重重回到公主府,與聶阿姆說了賜婚的事情,驚了聶阿姆一跳:“那一日本是玩笑話,轉眼這便成了真?那李將軍人自是好,與公主也算良配,然而他那般孝敬母親,我隻擔心公主會步那位先夫人的後塵。”


    琉璃歎了口氣,說道:“皇上並未將話說死,也未正式賜婚。隻看李蓋是什麽態度罷。”


    聶阿姆再想不到琉璃的婚事來得這樣快,完全沒有準備。然而皇上能想著琉璃的婚事,不叫她如始平公主一般蹉跎著年華,她心裏倒是歡喜。


    想了想,問道:“公主對李將軍觀感如何?”


    琉璃撫額道:“我自北涼回來,一意將養身體,滿心隻有慶幸,哪裏想過什麽婚事!李將軍人固然是不錯,然而要說婚嫁之事,我實在有些措手不及。不過皇上賜婚,除了為我,怕也是為阿爹考慮,因此這婚事,隻能應著卻是不能拒掉的。”


    聶阿姆說道:“公主一路從北涼回來,我看他對公主倒也體貼照顧,不似尋常粗魯漢子,隻知道耍勇鬥狠。且老爺也說他可文可武,頗多賞識。若他能對公主如同對老夫人一般上心些,我便無從挑剔了。”


    說得琉璃倒笑了起來。


    李蓋第二日,卻是上門來了。


    琉璃知道他定是受了元韜暗示,便叫雲裳將他請到花廳。


    退了左右,花廳裏隻餘了他們兩個,琉璃才說道:“將軍此來,想必是皇上授意。我與將軍,不必委婉曲折,隻須開門見山。當日我曾對將軍說,必為將軍求下聖旨,助將軍娶到心儀之人。那話仍是作數。將軍不管心意如何,隻管直言。”


    李蓋看了看琉璃,說道:“先妻過世,實是我的過錯,與公主無關。當日被人惡傳,也不過是有人借我惡意詆毀公主,家母實在也沒有怨恨公主的理由。公主請不要擔心。公主身份尊貴,若與我成婚,可仍居公主府……”


    聶阿姆在外麵隔門聽見,心裏十分歡喜。覺得李蓋自先妻去後,終是得了長進。琉璃不與老夫人住一個府裏,自在隨意,自然受不了委屈。


    琉璃聽了李蓋的話,默默地在心裏盤算了一下,究竟還是聽不出李蓋情不情願的意思。他這一番表白,竟然像是前來交待事情一般,不知到底是受了元韜的命令,還是真心如此打算。


    李蓋見琉璃沉吟不語,不知琉璃到底在想什麽,便說道:“公主若是有什麽顧忌之處,還請公主對我直言。”


    這話聽著,更像是受命而來了。


    琉璃抬起頭來,對李蓋說道:“將軍對我有救命之恩,我對將軍心存感激,更不想有強求之心。將軍若是心有不願,我可到皇上麵前求皇上收回賜婚……”


    李蓋驚訝地看著琉璃:“公主怎會這般想?”


    琉璃聽李蓋這意思,他竟是願意的?他這明明不像是歡喜情願的語氣。愣了一下,忽然想起李蓋的吳起之誌。她嫁了李蓋,對阿爹有好處。李蓋娶了她,有了阿爹作助力,又多了駙馬的身份,是不是誌向實現起來更容易了?


    想到這裏,琉璃說道:“既然將軍沒有被迫之意。便請將軍回去備禮下聘罷。”


    李蓋遲疑了一下,抱拳告退。臨出花廳之際,又回身問了一句:“公主嫁我,可是情願?”


    琉璃站起身來,笑道:“我如今薄情寡義,棄夫自保的名聲已在外。將軍不計較,願意收著,我為什麽不情願?”


    李蓋卻分明覺得琉璃是在避重就輕,明明是答非所問。他印像中,琉璃喜與不喜,可不是這般表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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