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幾天,李蓋著人抬著一個大箱子,來到公主府。


    “奉皇上口諭,箱子之中,乃是公主遺失在北涼王宮的舊物。如今清點出來,物歸原主。”


    琉璃便知道,那箱子之中,便是當日沮渠牧健處挖出來的箱子之中的舊物了。換了箱子,變了說辭,也依舊還是承了沮渠牧健的情。


    琉璃默默叫人收了,向李蓋道謝。


    道謝臨走之時,遲疑一下,對琉璃說道:“河西王行事,雖叫人意外,然而他人既已伏法,公主還是莫要多想此事了。這些舊物,原該物歸原主,即使河西王不為公主帶出來,皇上最後也還是要為公主清點出來的。”


    琉璃淡淡笑了笑,說道:“將軍放心。河西王當初求娶我,不過是利益權衡的思量。若不是背後有大魏,我不過是另一個李公主罷了。他心有所愛,又迫於情熱,愛而不得。他當初若肯坦誠相告,我又豈會強求他傾心於我?他對我有所愧疚,對大魏有所畏懼,因此才遲遲疑疑,行事如此。他為我帶回了這些舊物,我承他的情。我在北涼,也曾盡心為他分擔過,對他並不含愧。”


    李蓋說道:“公主既然想得明白,我便安心向皇上稟報了。”


    琉璃點點頭,忽然想起一事,說道:“我幾番承蒙將軍出手相救,每每感激於心。從前幼時曾出口不遜,累得將軍至今未得續弦,今日開口一問,若得冒犯,請將軍恕我出言無狀。”


    李蓋愣了一下神,開口說道:“公主想請何事?”


    “不知將軍可有心儀的女子。我願到皇上麵前為將軍求旨賜婚,一堵外麵悠悠眾口。”


    李蓋看著琉璃,說道:“我在世人眼中,已是薄情寡義之輩。敢嫁我的女子,必得心性淡然,不為外傳所動。公主好意,我自心領。婚嫁之事,必得機緣。公主從今往後,不必再為此事耿耿於懷了。”


    琉璃歎了口氣。


    “我一時妄言,致將軍至今伶仃一人。若得世上有藥可悔,我必盡食前言!”


    李蓋微微一笑,說道:“我也願這世上有藥可悔!”


    說完告辭出府。


    聶阿姆對琉璃按額道:“公主也是太過大膽,你比李將軍還數歲,哪有張口便問有無心儀之人的?這是李將軍,換個人,被你嚇了嚇跑了。換個多心的,還以為是公主待嫁,要找托付之人。”


    說得琉璃自己也失笑起來:“果真如此,我倒真是將他嚇到了。”


    聶阿姆笑了一會兒,正了臉色,說道:“有一事,須說給公主,好叫公主心裏有個章程。自北涼一滅,整個北方已在大魏轄下。昨日皇上召了老爺,命和侍郎公孫質、李虛、胡方回一同議定律令,俗律行全朝。皇上如此看重老爺,崔家阿郎又連連得升,那些個胡臣恐怕心裏早起了不滿之意,隻恐這一兩日,閑言碎語又要傳出來,累及公主也說不定。”


    琉璃說道:“每每阿爹或是崔家得勢,那些個胡臣總會鬧上一場。這天下是大魏的天下,漢人再得勢,也不過是為了這天下更加安穩升平,他們眼中倒寧可這大魏天下這口糕招蟲招蠅也不願別人撣拂相拭。眼界如此之短,心胸如此之窄,也真是叫人大開眼界。且如此小人行徑,隻會以惡言造謠來這詆毀別人名聲,也是叫人無奈!”


    撇了撇嘴:“他們傳什麽,我隻不出府,也不露麵,充耳不聞,入目不視便是了。”


    過了兩日,果然聽到了傳言。竟然說的是琉璃薄情寡義,當日河西王服毒伏法,琉璃本該與之同罪,然而為免罪責,才向皇上求脫去北涼王後的身份。什麽河西王在北涼指使他下毒,完全是誤傳,真正指使之人,乃是五王子,與河西王根本無關。而琉璃之所以能輕鬆脫罪,全是其父倚仗皇上看重,一再求情。


    更有人提到了崔浩,說河西王服毒自盡,是他主動請纓,前去監刑,原是結有私怨,公報私仇。行刑當日,更找了琉璃前去河西王麵前,共同羞辱。


    琉璃聽到傳言的時候,不怒簡直想笑。這樣的謠傳,三歲小兒都覺可笑,虧他們好意思編出來。


    然而謠傳竟然將崔浩也扯進來,還提及了前事,讓琉璃多少有些憤怒。崔家與郭家結親,崔浩與琉璃的過往郭家都是清楚的。那些舊事,本該忘卻,崔浩與郭妍,本該避開過往,安心度日。卻因著這謠傳,要避的不能避,要忘的不能忘,兩人怎會不尷尬?郭妍怎會不介懷?


    然而琉璃再憤怒,卻也知道,她不僅不能出麵跟郭妍說起前事,甚至對郭妍連崔浩都不能提一提。甚或,她覺得,自己最好連郭妍的麵都不要見。


    而秉淮,聽到傳言後,一反常態地到元韜麵前告了一狀。


    他的女兒,遠家離國,和親北涼,不曾得半點溫情相待,反險遭毒害,幾致喪命。終得救治,返回大魏,深居簡出,不問外事。避世若此,尚且被人惡言相傳,其行可唾,其心可誅!一定要請皇上作主。


    元韜聽說,勃然大怒。


    河西王當年明知琉璃有婚約,堅持求娶。大魏當時正受宋地威力相挾,力求後方安穩,不能強言相拒。琉璃正是慮及於此,才慨然應婚。柔弱女子尚且如此識大體,知大局,孤身遠嫁。如今居然被朝野惡言相傳,蓄意詆毀!


    當下叫人查辦此事。不幾日,竟查出,關於琉璃的謠言竟出自丘穆府上。


    原來大公主自因中傷琉璃,被皇上奪了公主封號後,在丘穆府上過得越發不如意。從前大駙馬因著大公主的身份,還有幾份忌憚,行事還知道避著些。自從大公主被奪了封號,全無顧忌起來,府裏的妾納了賣,賣了納,竟是成了家常便飯。大公主氣急了,兩人爭吵起來,大駙馬便花樓裏一住,數天再不著家。大公主原還端著架子,最後氣不過去花樓裏逮人,鬧到最後花樓砸了,滿城皆知,大駙馬自覺失了顏麵,越發對大公主惱恨起來。


    大公主過得不如意,自然發泄到了琉璃身上。不敢明目張膽地招惹武威公主,暗地裏惡言卻說了個遍。


    元韜對大公主本已厭惡之極,聽說了又是大公主生事,當即派人到丘穆府宣旨,大公主婦德不修,惡語傳人,毀人名聲。已有前車,卻不思鑒,著其寺中侍佛修行,以正其心。


    琉璃聽說後,搖頭歎道:“大公主當年見識短淺,為避和親使奸,倒成就了華陰公主的好事。後又識人不清,下嫁非人,落得如今要青燈古佛相伴。”


    聶阿姆說道:“已所不欲,勿施於人。哪個公主想和親?萬不該為了自己脫身將別人拉入深坑。到頭來別人幸福自在,她自己反而深淵自埋。叫我說,萬命皆由已,是她心地不純,用心不淨,才步步走到今天。公主為她歎惜,實在不應該!”


    又說道,“這大公主,人已落難,尚且不思悔改。這一點,東阿候夫人倒比她強了許多。自從東阿候府被免了爵位,她倒深居簡出,一意教導著子女,再未見出來鬧過妖蛾子了。隻是那東阿候,我瞧著,與大駙馬比上不足,比下有餘,整個人混帳得不像話了!”


    琉璃心裏想,東阿候成為這個樣子,卻是老太君教導有失之過了。慈母多敗兒,如東阿候,如大駙馬,從前驕縱了,後頭便是一府的災難。大駙馬再鬧下去,隻怕丘穆府步東阿候府的後塵也不遠了。


    八月中,元韜喜得一子,朝野皆賀。


    琉璃因著公主的位份,也備了賀禮,先到宮裏看望了產子調養的賀夫人。坐著說了一會話,看賀夫人有些顯乏的樣子,忙告辭出來。


    聶阿姆悄悄跟琉璃說道:“我看賀夫人的臉色不大好。想來她比公主並不大多少,這個年紀產子,是太早了些。公主日後,可不能這般早生孩子。”


    說完了,意識到失言,禁了聲。她跟琉璃向來也不見外,又歎了一口氣。


    琉璃正值如花年紀,北涼走了一遭,多了一個北涼王後的身份,雖然最後免了,然而朝裏誰敢娶?


    琉璃卻是知道聶阿姆的心思,笑著說道:“阿姆不必發愁。大公主前番那般惡傳,我已是名聲在外了。如此薄情寡義,不肯與夫同難之人,哪個敢娶?”忽然想起那日李蓋說的那番話來,笑著說道,“敢娶我的男子,必得心性淡然,不為外傳所動。”


    聶阿姆又好氣又好笑,隨口便道:“照這樣說,你和李將軍倒可成就一對了。”


    說完一怔,竟愣了一下神,口中喃喃說道,“從前未覺得,今日忽然想著,李將軍確實堪為公主良配!”


    琉璃失笑道:“阿姆這話若是叫李將軍聽見,是真要嚇到了!”


    兩人正從宮中往外走,一個轉角,過了一處花池,繞過假山,竟然迎麵撞上了李蓋。


    “公主!”李蓋施禮問安。


    琉璃乍見李蓋,嚇了一跳。兩人剛才還說著他,這便是撞上了。剛才的話他未聽見還好,若是聽見,這臉麵真不知道往哪裏擺了。


    偷眼瞅了瞅李蓋,看他麵色如常,想來並未聽到,鎮靜自若地點了點頭:“李將軍還在宮中當值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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