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子夫人被潑了一身,最先聞聲趕來的是王太後。到了琉璃宮中,大王子夫人正裹了不知哪個宮女的棉服在炭盆旁烤,顯然是被惹惱了,不依不饒地邊烤邊罵下麵人腿腳慢,半天不曾拿了衣服來。琉璃半倚半躺地歪在榻上,隻叫下麵人將炭盆裏的炭再燒旺些。


    王太後未許人稟報便進了屋,琉璃急忙起身要下榻。王太後上前製止:“身子骨一直未見大好,隻管躺著便是!”


    琉璃到底還是從榻上起來,見了禮,笑道:“哪有母後過來我躺著不動的禮。”


    王太後看了看烤火盆的大王子夫人,對琉璃說道:“一大早聽著報說你這裏一早鬧哄哄。想著什麽人如此大膽,涼王早吩咐了旁人不要擾你養病,竟然還有人前來尋事!”


    大王子夫人一邊烤著炭盆,一身發著抖,很是惱怒地說道:“王太後為我作主,如此冰天寒地,王後縱容下人倒潑我一身水,明明是存心不良!”


    王太後皺了皺眉頭,溫和地看了看琉璃,拉著她坐在榻上。


    琉璃說道:“說起來確是我宮裏人做事不小心。因著阿姆昨日說靜了一晚上的泉水煮茶最好,下麵人想討我歡心,大早去泉眼處提了水,回來正碰上大王子夫人在門外。下麵人隻說我要靜養,怕開正門驚動了我,便請大王子夫人稍候再來。話卻未說得欠當,起了推搡,一桶水便潑在夫人身上。天寒地凍,這人豈不是要凍壞了?我的衣服夫人都穿不得,隻好拿了宮女的衣服暫時裹一裹。這邊燒了炭盆,給大王子夫人烤著。”


    王太後拿眼斜了一眼大王子夫人。


    大王子夫人氣急敗壞地說道:“什麽不小心!偏我今天過來,你就讓人去取泉水?明明是你支使!”


    王太後臉一沉:“這一大早地,宮裏都還不到起的時候,王後又要靜養,宮門正門不開,叫你稍候再來,原也不為過,你好歹也是一宮的夫人,竟然跟王後宮裏的下人起了推搡,卻又是何道理?”


    大王子夫人一噎。


    琉璃淡淡笑了笑,說道:“我請大王子夫人進來烤火,大王子夫人滿口怨忿,仿似我這宮裏藏了人一般。正好母後來了,一大早宮裏尚未有人進出,當著大王子夫人的麵,母後使人往我宮裏查一查,看看我這宮裏到底藏沒藏了人!”


    王太後臉色大變,厲目往大王子夫人一射:“這又是怎麽回事?無端地竟然對王後起了誣陷!你行事素無章法,胡言亂語竟然趁著王後身子病著跑到王後宮裏來鬧?卻是存的什麽心思?”


    大王子夫人被王太後幾句斥責,一下子泛了急,張口說道:“她的病全是假裝的!她口口聲聲病得沉重,昨晚卻有心情跑去賞梅,涼王……啊!”


    大王子夫人忽然一聲尖叫,伴著一聲厲“啪”,王太後一巴掌揮在她臉上。這一巴掌卻是使了十足的力氣,王太後年輕的時候,隨著先北涼王東征西戰,本也不是柔弱之人,這一巴掌打下去,大王子夫人妖豔的臉上立刻顯了清晰的指印,紅紅地腫了半邊,嘴角很快有了血跡。


    這一巴掌,不光大王子夫人被打蒙,琉璃都被嚇了一跳。


    王太後帶著幾分怒不可遏,指著大王子夫人厲聲喝道:“聽你的意思,王後的行蹤倒在你掌握似地,誰給你的膽子和權力去過問王後的行蹤?你還膽敢在我麵前誣陷王後裝病!王後從秋天病到現在,宮裏的太醫時時看著,身邊的人時時侍候著,涼王時時叫人照拂著!你是個什麽東西,張口閉口就是王後裝病!還膽敢一大早前來王後宮裏砸門!我看你的腦子是宮裏悶燒得糊塗了,一桶水居然也沒有將你潑醒!”


    琉璃靜靜聽著王太後的話,這時輕輕說道:“母後何必生這般閑氣。大王子夫人既然心裏疑我,定是我這裏做得有不妥當之處,叫人生了疑惑。我自是問心無愧,然而卻不能將此事一語帶過,叫人背後指點議論。我已經讓人去請了涼王前來,正好母後也在此,今日且請大王子夫人當麵將話說清楚,我這裏這宮裏,也當著眾人在前,當麵將事情解清楚。”


    王太後說道:“她就是個腦子不清醒的,她的話怎能當真,誰又會信?你身子還不大爽利,千萬別往心裏去。”


    琉璃微微一笑,眼裏帶了淚影,看著王太後,說道:“我知道母後疼我信我。然而三人成虎,最怕以訛傳訛。我自己名聲壞了不要緊,最怕叫人以此事及他事,胡亂猜疑。畢竟我身份不同,既是大魏的公主,又是北涼的王後。大王子夫人既然疑我,我自然該當場自辯清白,以正視聽。”


    王太後手心握了握,輕聲勸慰琉璃道:“你這個孩子,我平日隻道你心大氣方,怎麽竟然如此較起真來了?你病了這麽長時間,最不該將這些無聊無謂的事情往心裏去才對。”


    琉璃輕聲回道:“母後放心,我絕不會像李公主那般的。”


    王太後心裏一震,愣愣地看著琉璃。


    青萍這時在外麵喊了一聲“涼王”。


    琉璃在裏麵聽見,從榻上又站起身來,對大王子夫人淡淡一笑:“涼王過來了!夫人有什麽懷疑,有什麽疑慮,對我有什麽成見,隻管當著涼王的麵說出來便是!”


    王太後說道:“你也是太較真。這宮裏,幾時輪得到她說話了!涼王還會聽她一麵之詞不成?”


    沮渠牧健這時進了屋,後麵跟著雲裳。一大早雲裳前去相請,說琉璃有要話跟他說。他立刻想到,定是琉璃為昨晚說話太衝動後悔了。心裏稍安,二話沒說,便過來了。


    沒想到一進來,發現不光王太後在,連李氏也在,竟然裹著宮女的衣服,幾分狼狽,幾分怨忿。而王太後一臉怒容,在他進來的時候,眼神裏帶著斥責。


    微微一愣,立刻覺得琉璃請自己過來,不是自己以為的緣故。


    再一看李氏那張腫了半邊帶著鮮紅掌印的臉,心裏咯登一下。


    琉璃嬌小柔弱,這一巴掌自然不可能是她打的。這個宮裏,敢呼李氏巴掌的,也便隻有母後了。母後這些年來對李氏一忍再忍,今日竟然當著琉璃的麵如此掌摑她,定是李氏做了過份之事,觸了母後的底線,這個底線……


    沮渠牧健心裏一緊。不去看大王子夫人,先跟王太後問安,再跟琉璃溫聲說道:“你身子還未好利索,有什麽為難的事情,隻管交給母後處置便是。”


    伸手過來要扶琉璃坐回榻裏去。


    琉璃輕輕避開沮渠牧健的手,淡淡說道:“隻不想母後為我的事情徒生閑氣。”


    王太後這時看了沮渠牧健一眼,眼裏帶著警告,說道:“琉璃自入王宮以來,對涼王多有體貼,事事周到妥當。然而總有心懷不軌之人,惡言中傷。王宮想要清靜,斷是容不得搬弄是非之人的。大王子去後,李氏在宮裏獨居已久,我看還是將她放還回家,願守願嫁,一切由她!”


    大王子夫人一聽,立刻便急了:“王太後要送我回家,竟是說話不算話了麽?涼王,你來說句話!我不回去!”


    沮渠牧健略一遲疑,皺眉問大王子夫人:“王後養病,原要清靜。王後宮中,怎是你該來的地方?還不回去!”


    琉璃淡淡一笑:“大王子夫人一早砸門,迎麵便質問,說我宮裏藏了人。我這宮裏,也隻有昨晚涼王來過。然而我想著,縱使我說出來,旁人也隻怕是疑我自圓自說。這般罪名,我自然不能往身上攬,因此請涼王來過問一番。我這宮裏,自開了正門,便留了大王子夫人身邊的宮女守著,一早到今,也隻有王太後和涼王來過,宮裏藏沒藏人,一找便知!”


    沮渠牧健臉色一沉,轉臉盯向大王子夫人:“懷疑王後宮裏有人?這樣的話你也敢往外放?”


    大王子夫人身子一縮,爭辯道:“我保曾懷疑王後宮裏有人?明明是王後聽差了!隻是昨夜涼王……啊!”


    大王子夫人慘叫一聲,另一邊的臉被王太後狠狠一巴掌又摑一次。


    “王後聽差了?疑心王後的是你,自毀自話的也是你!這是王宮,不是別處!也不看看你對著誰說話!不過從前看在過世的大王子的麵子上,對你容讓了幾分,倒慣得你無法無天,連王後都不放在眼裏了!”


    王太後這一巴掌摑得更狠,指甲過處,在大王子夫人臉了劃了數道印子。


    大王子夫人完全被嚇呆了,左右臉頰火辣辣地尖灼生疼,不知道該捂哪一側才好。


    王太後不等她開口,先喝道:“還不將她拉走!杵在這裏給王後添堵不成!”


    別人不及動,赤珍和曲珍上前,挾了大王子夫人,往外連拉帶拖地扶走。隻聽著大王子夫人支吾之聲,卻沒有說出一個字來。


    王太後等眼前清靜了,對琉璃說道:“李氏確是有些不像話了,這一兩日便將她打發走,不叫再在你麵前胡言亂語!”


    看了沮渠牧健一眼,說道,“從前因著大王子,你總有惻隱之心,然而她素來不知輕重,留在宮裏,早晚惹禍……”


    琉璃這時接話說道:“母後若是因我將大王子夫人打發出宮,外人也隻會說我容不得人。今天既然是一場玩鬧,此事便揭過罷。總不能叫涼王的和雅大度,因著我被人詬病!”


    對王太後拜了一拜,又說道,“叫母後為我勞煩生氣,是我的不是。”


    王太後本待要說什麽,又怕說多了叫琉璃疑心。隻拿眼神掃了沮渠牧健一眼,對琉璃叮囑了幾句,便走了。


    王太後一走,琉璃臉色一淡,說道:“涼王事務繁忙,本不該勞煩。隻大王子夫人別再來我麵前攪鬧,我也不會旁生他事,令涼王為難。”


    退後一步,對沮渠牧健施一禮,“還請涼王轉告大王子夫人,些許玩笑話,以後還是莫要開了!我自入秋以來,頗著寒氣,為防傳了病氣,從今日起自閉宮門。為己康健著想,望大王子夫人好自為之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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