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裏本知道,崔哥哥成了親,才能讓崔伯父崔伯母放下心來。我也本知道,崔哥哥應該……成親……”


    聶阿姆看著琉璃強忍難過的神情,心裏深深地歎口氣,輕聲說道:“聽叔孫將軍派過來的人說,崔家阿郎,娶的是郭家的小姐郭妍。”


    琉璃一愣,甚為吃驚地看著聶阿姆:“妍妹妹,也不過才……”


    郭妍比她小兩歲,平素與崔浩交集並不多。她再想不到,崔浩竟然娶了郭妍?


    聶阿姆歎道:“秦王赫連昌自犯了事,皇上並沒有為難始平公主,依舊送回了太妃身邊,沒想到倒成了崔家阿郎的煩惱,日日去糾纏崔家阿郎。一個失夫,一個未娶,太妃也是拿始平公主沒了辦法,試探皇上的意思,意欲將公主下嫁。崔家阿郎的性子王妃是知道的,回頭不聲不響遣媒人去了郭府,說定了郭家的小姐。又因著崔家太爺病危,想著去前能見一見孫媳婦,這便成了婚事。”


    琉璃呆坐良久,一時忘了心痛,怔了半響,低聲說道:“妍妹妹心思單純,天真爛漫,又是乖巧聽話的,定能討得崔伯母喜歡。且郭氏名門旺族,崔哥哥娶了妍妹妹,也確是門當戶對,崔家太爺定是歡喜的。”


    聶阿姆看著琉璃怔忪的樣子,卻是心疼得很。然而實在勸不了別的話,隻是說道:“咱們如今已在北涼王宮,從前的那些人那些事,咱們還是少提少想,顧好眼前才是要緊。”


    琉璃苦笑了一下,說道:“阿姆說的是。我原以為我已經想得十分明白,被四王子輕易一試,便失了態。”


    聶阿姆吃了一驚:“四王子拿崔家阿郎的婚事來試王妃?是涼王的意思?”


    琉璃被問得一愣。


    剛才因著沮渠菩提一句話,心便亂了,未及想他的意圖。現在再想,沮渠牧健一直在招待李順,想來沒有時間吩咐沮渠菩提試探她才對。那麽是沮渠菩提故意拿話來試探她?沮渠菩提為什麽要試探她?是為沮渠牧健還是別有用心?琉璃與沮渠菩提見麵不多,但印像中他沉穩,對她也頗和氣。之前難道是做出來的樣子?


    聶阿姆見琉璃不說話,心裏沒底,說道:“咱們自入了這王宮,我旁眼瞧著,涼王的那位前夫人頗得上下喜歡,想來人心本戀舊,何況再有受過前世子夫人恩惠的,對我們些許敵意本也正常。然而不怕有人心懷敵意,隻怕有人心存惡意,蓄意挑拔。那大王子夫人,提起咱們,話裏話外,都帶著不忿之意,隻是沒有咱們的把柄。咱們在這宮裏,原無根基,萬事還是要小心謹慎才是。”


    琉璃一聽,心裏一淩,正襟坐了起來:“是我任性了。阿姆說得對。”


    聶阿姆心疼地說道:“咱們遠嫁來此,本來也是為難你。”


    琉璃說道:“沒什麽為難不為難,原是我自己應下的,這個時候,不該有抱怨的心思。皇上剛給了涼王河西王的封號,涼王不管心裏對我是何觀感,至少短時期內,麵上會盡量維護我。”


    打起精神,又說道,“阿姆為我擰個帕子來讓我擦擦臉,稍待大魏的使臣李大人會派人往宮裏送東西。”


    聶阿姆急忙去擰了帕子過來。


    不一時,雲裳又送了月滿做的消暑甜湯來,琉璃平複了心情,慢慢地喝了幾口,外麵便報說大魏使臣李順派人送東西來了。聶阿姆便叫人往裏送。幾個大箱子依次抬進來,都開著箱口,辦事的侍衛一一報過,都是一些金銀珠玉的賞賜,外加一些滋養補品。東西確是不少。


    最後抬上來一個箱子,箱口卻是扣好的。


    侍衛報道:“這口箱子皇上交待說是公主素日裏的喜愛之物,特地為公主送來,若有思鄉思家之時,拿出來看看。權當見了家人。”


    琉璃對那些金銀之物,本來並不上心。聽到這個,心下一愣,想自己素日有何喜愛之物,皇上竟讓人這般慎重地運了過來?


    讓人開了箱子。發現裏麵都是她在家時平日習的字、雕的玉件。不用說,是從家裏裝來的。或許,是阿爹阿娘親手為她裝的這些。


    琉璃一層一層拿出來,細細摩梭,仿佛又回到了從前。


    拿到最下麵,竟然看到一個皮匣子,匣子有些陳舊,皮質已帶了斑駁之意。


    琉璃和聶阿姆看到這個匣子,都愣了一下神。這匣子,是琉璃初到大魏,崔浩送的一些小孩子家玩的物件,許多都是崔浩親手製的。


    琉璃看著那匣子,發了一下愣。第一反應是,這匣子必不是阿爹阿娘裝的。她既然狠心要斷了崔浩的過往,阿爹阿娘不可能裝與崔浩有頭的任何東西過來。如果不是阿爹阿娘,唯一會裝這匣子的,便隻能是崔浩了。


    他已經成婚娶妻,為什麽要裝這個皮匣子給她送過來?


    琉璃伸過手去,按在那個皮匣子上,淚珠一顆一顆滴落了下來。


    聶阿姆看到那個皮匣子,先已經了然了幾分,看到琉璃落淚,身邊站的是大魏的侍衛和涼王身邊的人,如果傳到涼王那邊,怕不會多想?


    連忙上前一步,對琉璃溫聲勸道:“這些本是王妃從前手邊常有的東西,皇上派人運過來,本是為慰藉王妃思家之情,王妃怎麽倒是這般失態了?”


    這話說給琉璃聽,也說給在場的人聽。


    過來送東西的大魏侍衛略帶些尷尬,急忙說道:“公主遠嫁來此,睹物思親,乃是常情。屬下東西已送到,且告退!”


    大魏侍衛說了退,涼王身邊的人自然也不好留,急忙也隨著告退。


    聶阿姆順水推舟,客氣地讓雲裳將人送出宮去。


    聶阿姆知道琉璃心裏難過,不好強勸,一邊將琉璃拿出來的習字雕件往箱子裏回放,一邊笑著對琉璃說道:“王妃見到這些東西,該高興才是。回去侍衛大人跟皇上說了王妃睹物落淚,竟不是辜負了皇上一片好意?”


    她嘴裏說的是皇上,其實指的是琉璃父母和崔浩。崔浩對琉璃的心,別人不知,聶阿姆卻是知道的。本來一心盼著他們兩個成婚,沒想到沮渠牧健求娶,斷了兩人的親事。聽到崔浩成婚的消息時,聶阿姆心裏又是難過又是心酸。她自然知道崔浩等琉璃到現在,早已違了律法,皇上因著對他愧歉,一時不說什麽,滿朝大臣總會有人議論,崔浩成親,原也正常。


    然而崔浩特特裝了這個匣子運過來,她一下子明白了崔浩的用意。有些為崔浩的用心感慨,然而理智上又知道,崔浩送這個過來,明明是在害琉璃。琉璃遠嫁北涼,正應該斷掉從前,才不至於給自己招禍害。


    她這邊勸著,琉璃輕輕擦了擦臉邊的淚水,手裏摩梭著那皮匣子,卻沒有放手。


    聶阿姆已將外麵的東西收得七七八八,眼見就要壓住了這皮匣子,一邊往裏放,一邊笑道:“這些東西放在王妃身邊,有的是慢慢看的時候。再不濟,王妃擺出來放在桌上日日瞧著也使得的。”


    琉璃輕聲說道:“皇上為我送這些過來,實是用心,對我疼愛。這些東西且好好收著罷。”


    聶阿姆聽了琉璃的話,知道她將自己的話聽了進去,暗暗地鬆了口氣,心裏感慨完了,便有些埋怨崔浩,剛剛成婚的消息已經讓琉璃傷心,好不容易平複了心情,竟然用這麽個皮匣子又招惹琉璃。明明已各有所歸,何必還要苦苦相記?好在琉璃是個聽勸的,想的也明白。


    聶阿姆急忙便將那些東西一起全放回箱子裏去,親手合了箱蓋,讓雲裳叫人送到庫房裏去。心裏想著,這東西萬也不能再拿出來了。


    一時之間跟前退了人,琉璃不等聶阿姆說話,先開了口,啞聲說道:“我知道阿姆想說什麽。阿姆什麽也不必說,我知道該如何做。”


    聶阿姆倒不好再勸,隻好說道:“王妃從小就是個聰慧懂事的,既然王妃……”


    話才說到這裏,便聽到門外一聲尖細帶媚的:“這又是金又是銀還帶封號的,王妃今日真是大豐之日!”


    卻是大王子夫人的聲音,人伴著聲音,便出現在了門口。


    後麵跟著雲裳,一臉的隱忍不快,不好發作,強忍著惱怒說道:“大王子夫人腿腳好生地快,本想先進來為大王子夫人通報一聲,沒想到竟然落了腳。”


    大王子夫人看也不看雲裳,說道:“你們漢人就是繁瑣,同在王宮,都是妯娌,通報什麽?”


    聶阿姆笑著迎過雲,說道:“大王子夫人且請裏麵坐。”


    一邊讓座,一邊說道,“夫人和我們王妃同是妯娌是不假,然而宮裏的規矩我們也不敢廢,涼王前兩天還跟我們王妃特意說起此事,叫王妃管住我們這些做下人的,一定不能失了規矩。今日夫人進宮,雲裳原該為夫人通報一聲,方才顯敬意,沒有來得及通報,是她失職,晚上涼王過來,是要罰她的。”


    大王子夫人一聽涼王還要罰雲裳,立刻開口說道:“多大的事情就要罰罰的。涼王事務本來忙,你們宮裏這點小事還要跟涼王稟報讓他來掌事不成?王妃,不是我說你,你剛剛得了封,這宮裏的事情遲早要掌起來,雖說你年紀小,可也不能事事要涼王操心不是?再說了,這通不通報,也得看看是誰。你這宮裏,我從前本來便是走慣的,幾曾何是生分地要人通報了?還是說你們大魏漢人做的王妃,和西涼公主做的王妃,規矩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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