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夫人卻是李蓋護送來的。李蓋雖是侍衛,然而近在皇上身邊,地位自是不同,幾位夫人少不得也行禮見過。


    別的夫人心裏些許詫異,一下子倒想到了柳夫人才說的遍城搜宮女的事情,心裏想那走丟的宮女莫非真牽涉了什麽事情不成,以至於慕容夫人不過來高宅探個病都要由皇上的侍衛親自送過來?


    柳夫人心裏卻更多地是別扭。


    她剛剛當著幾個人的麵,毫不留情地貶斥了李蓋一番,沒想到一回頭,其人竟然上門與她迎個正著。雖然知道李蓋不會知道自己說的那番話,然而背地裏說了他的惡言,心裏到底有些心虛,一時間有些尷尬。


    阿原和幾位夫人將慕容夫人往正堂裏麵迎,李蓋則自發留在了廊下。


    阿原一邊請了座,奉了茶,一邊才跟慕容夫人說道:“阿璃不過是個小輩,怎得夫人如此尊貴之人登門相探,真是折煞了她。”


    慕容夫人一邊端著茶,細細聞了茶香,讚了兩聲,才笑道:“我本是個好事的,又是個貪嘴的。向來知道你家最會煮茶,平日裏也沒什麽借口過來,正好阿璃那孩子我自打見了就分外喜歡,趁著聽說她染病,存了無良的心,借著探病,實則蹭茶。那丫頭病可好些了?我聽說是染了風寒,可憐見的孩子,十天半月怕是出不得門了。”


    阿原忙道:“她一點小病,居然傳得夫人都知道了。如今已經發了幾身汗,穩穩地養著,並沒有什麽大礙。”


    慕容夫人便道:“女孩兒家本來嬌嫩,生這一場病就如同被霜打了牡丹花,可要細致地調養了才好。來的時候也沒有備別的物件,府裏倒還有些補品,拿過來給阿璃補一補。”


    阿原連忙要辭謝,慕容夫人先笑道:“莫要辭了。也不是什麽稀罕物件。你隻好好的茶給我煮一壺來便是了。都說你們高宅的茶甜香順滑,我今天先行了賄賂,再問你的好茶,這茶你是推辭不掉了吧?”


    阿原連忙說道:“為夫人煮壺茶乃舉手之勞。”


    幾位夫人一聽,那慕容夫人貴為先帝夫人,自然任性一些,然而她們可沒有這個厚臉皮在明明知道琉璃染病的時候還一壺接一壺地勞累阿原去煮茶。陪著坐了一會兒,隻說出來時間已長,改日再來探望之類的話,跟慕容夫人告了退,又跟阿原道了別,起身便走了。


    幾位夫人一走,慕容夫人便笑著說道:“我這一來,倒趕跑了你的客人。”


    阿原說道:“夫人前來,想必是有話叮囑。夫人但有話講,我自洗耳恭聽。”


    慕容夫人歎了口氣,說道:“你明事理,知大義,我是知道的,明明是阿璃受了委屈,我不能出麵維護她,哪裏還好意思再叮囑你什麽話。我今天過來探望,也是太妃的意思。如今有些人,看著皇上不在朝中,也是太囂張了些,然而如今這形勢,一點風吹草動處理不當就會起禍端,這個時候,自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阿原說道:“阿璃已經平安回到我身邊,我已經十分知足,如今隻求她早些身子康複,沒有多的心思想要報複存怨。夫人和安熹子大人為幫我找回阿璃,費盡心力,我心裏更是滿存感激。夫人且請放心,隻要那些人莫再打阿璃的主意,這件事我隻當沒有發生過。”


    慕容夫人麵帶愧意,說道:“你我同為母親,我知道阿璃失蹤時你心裏是如何著急難過。你能這想想,我更覺心內生愧。此事等皇上回來,定然會給你一個交待。皇上回來之前,阿璃的安危我讓安熹子李蓋來保證,你可信得過他?”


    阿原愣了一愣,說道:“安熹子大人為我找回了阿璃,萬事處理得細心周到,我自然信得過。隻是安熹子大人重任在身……”


    慕容夫人揮揮手,說道:“高家夫人,我是這樣的性子,跟你不轉變抹角。高公盛名在外,之前拒不出仕,各國皆以禮遇之。如今肯在我大魏朝受職,慕才的有,忌恨的有,有人想奪而據之,有人想斬而除之。高公於皇上,素有半師之誼,深得皇上敬重。他日高公若受製於人,皇上也許能念及師徒情誼,放高公走人,然而別人是不是同樣的想法,卻不一定。讓李蓋負責阿璃的安危,也是太妃的意思,都是為了皇上。你是聰慧之人,必定明白我的意思。”


    阿原肅然回道:“我與夫君當年選了魏地而遷,並不是一時權宜之計。我夫君肯受皇上之職,也非情非得已無奈之舉。當年謝渾邊境相逼,先帝大義護我一家,毅然回拒謝渾霸道相脅,我夫婦至今感恩於心。這些年在魏地,我們當這裏是家,絕無存二心之誌。”


    慕容夫人看著阿原,臉上表情同樣肅然,又帶著感慨,說道:“先帝在時,曾說,若為得高公一人結仇於宋地又有何妨。高公和夫人皆有大義,有相顧之心,我這趟來得,多是有些小家子氣了。”


    阿原低了低眉,說道:“夫人幾次三番維護我和阿璃,我十分感激。今天沒有別的招待,請夫人隨我移駕茶室,我為夫人煮茶一壺,慢慢品茗。”


    慕容夫人便笑道:“我雖仰慕你家的茶良久,然而如今阿璃有病在身,還要你潛心煮茶,豈非是不懂事?你家的茶,改天再喝也一樣。”


    阿原便笑了笑,說道:“如今阿璃已在我身邊,些許小病,隻是早晚康複的事情。夫人不必客氣,請允許我為夫人小煮一壺。”


    慕容夫人大讚道:“從前先帝常讚高公,夫人這般沉穩大氣,堪為高公良配。”


    阿原笑了笑:“夫人過獎了。”


    引著慕容夫人出了正堂,往茶室走。


    廊下李蓋便對阿原一抱拳,說道:“夫人,恕我唐突,可否容我與小姐見一見?”


    阿原愣了一下,很快明白,那日李蓋救下琉璃之後,便火速送到了崔府,正逢琉璃風寒燒起,人近昏迷,到如今不曾問過話。他這些日子不曾前來打擾,已經十分容情了。


    立刻對身邊跟著的引慧說道:“引慧,你引安熹子大人去見小姐罷。”


    引慧應了一聲,對李蓋恭身說道:“大人請跟我來。”


    外麵雖傳著李蓋的惡言,引慧對這位安熹子大人卻心有好感,全因前番夫人和小姐被東阿候府的老太君誑進候府,本存了惡毒之心,卻被李蓋撞破,解了圍才幸免誣陷。


    李蓋跟著引慧一路去了後院琉璃的院子,這院子不大,卻真叫李蓋注目了一番。尤其廊前樹枝上掛的那掛青玉片做成的風鈴,被風吹得叮當脆響,歡聲悅耳。都說高公秉淮寵女兒甚過,這青玉拿來磨片做成風鈴掛在這風天雪地中,也是少見得很了。


    李蓋到了廊下,在門口停住身子,未再動半步。對引慧說道:“我在此等姑娘為我通傳一聲。”


    引慧覺得這安熹子大人心思實在細膩,完全不像外麵傳的薄情寡義之輩。


    立刻說道:“大人請稍待。”


    打了棉簾子,進去裏麵。


    琉璃正被掬心伺候著吃粥。她這幾天發汗發得多,聶阿姆想著她腸胃虛弱,怕硬的東西不能克化,積了食,變著花樣地熬了各種粥給她。也不知是琉璃身子底子好,還是聶阿姆熬的粥真得管用,琉璃燒一退,人便精神了許多。然而聶阿姆並不許她下床,隻叫她好生躺著養身子。


    正吃著粥,看見引慧進來,聶阿姆先問:“是夫人有什麽吩咐麽?”


    引慧便說道:“夫人叫我引安熹子李蓋李大人過來見小姐。”


    琉璃愣了一下,聶阿姆先想到了怎麽回事。她心中,琉璃就如同她的心肝一般。傷了琉璃的,她恨得痛骨,對琉璃好的,她視若至親。因著李蓋救了琉璃回來,因此對他心存感激,立刻說道:“想必是來問你失蹤前後的事情。原早該來問的,顧忌你的身體,等到現在,還親自上門來,這位李大人是個行事周全的,皇上選的人素來是不錯的。”


    琉璃聽了聶阿姆的話,忙叫掬心停了粥,說道:“阿姆幫我攏攏頭發,莫要叫我一副邋遢模樣見人。”


    聶阿姆便立刻過來給琉璃攏頭發,一邊笑道:“我們阿璃可是都城裏第一的美貌小姐,哪裏就邋遢了?”


    一邊說著,掬心抿嘴笑著,放了碗,將床上被子歸置了一下,拿了大大的軟枕放在琉璃背後,讓她倚了。


    聶阿姆很快擾得了頭發,看了看琉璃,才滿意地笑著對引慧說道:“去請安熹子大人進來吧。雖說外男進這閨房於禮不合,然而非常狀況,總不能叫你出去問話去。”


    引慧這邊去請李蓋,聶阿姆手腳利索地將琉璃床邊的紗帳放了下來。


    琉璃才要笑,聶阿姆已經正色說道:“小姐與崔家阿郎將有婚約,如今是情非得已,拿紗帳隔了一層,以後說起來,才不好叫崔家阿郎多心。”


    琉璃想笑著回一句“他有什麽好多心的”,然而看聶阿姆表情這般認真,便沒有說出來,心裏卻有些不以為然。


    引慧很快將李蓋引了進來。


    李蓋走到屋子中間時,已經出了一身汗,未料到這屋裏竟然如此暖和,練武之人,本來身子健壯,他穿的還算單薄,人站在當地,卻已經出了一後背的汗,不免有些尷尬。


    而這一屋子四處各種綠植盆栽,進來宛如進了園林一般,叫他多少有些吃驚又意外。他再想不到,好歹也是高公的女兒,琉璃的閨房裏不是琴棋書畫,竟然是這些擺物。然而細品一品,覺得高公那般不羈於世俗的人,似乎這樣的擺置也正常。


    聶阿姆看著李蓋一頭的熱汗,忍不住笑道:“倒是為難了大人。掬心,且去開個窗子吧。大人請到窗子旁邊就坐。”


    說著指了指進門不遠,離琉璃的床有數尺距離的窗子。


    掬心心裏一下子好笑起來,覺得剛才聶阿姆做出來是一番深明大義,原來骨子裏還是小心思。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美人請上轎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左霏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左霏並收藏美人請上轎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