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二日,宗明報說門外東阿候來見。


    秉淮冷笑一聲,說道:“趁我不在,千方算計我的女兒,他倒有臉來見我!跟他說,同姓同宗相煎急,他我早已是冤家。高宅的家門不招冤家惹晦氣!”


    宗明出去攆人,阿原便對秉淮說道:“他府上當日雖然做得過份,心裏明白便好,何必明著撕破臉?”


    秉淮說道:“你以為不撕破臉他就能懷一絲慈悲之心嗎?早已被功利蒙了眼,堵了心,他即使登門來見,也絕不是示好,必是明著修好,暗裏算計。我何必給他機會,讓他有一分機會再打著我的名聲外麵招搖惑人!”


    阿原還待要說,秉淮問道:“你當日轟了那府裏的夫人出門,難道是打算修好來著?”


    倒把阿原說笑了。


    “他真心來修好,正該綁了他那個夫人過來,作作樣子也讓我們看看,讓我們也能從他薄情處看出幾分真心的討好來。說來說去,不過自作聰明地以為別人是傻子,妄想覺得他一示好別人就會信!存了惡意算計人想法還如天真!他也算是個極品了。”


    秉淮哂笑一聲:“高家家門敗於婦人之手,不知道叔祖泉下作何感想。”


    阿原撇嘴道:“家門敗了就是婦人之過麽?真是婦人之因,也是他有眼無珠,娶妻不賢,眼光失準之故!”


    把秉淮倒說笑了:“倒是我一言不慎,連帶了你。”


    且說東阿候被宗明傳了秉淮的原諒,不客氣地拒之門外,十分覺得沒麵子。他原想著,因著之前的事情,秉淮雖則生氣,然而事情到底是東阿候夫人出麵做的,他親自上門來示好,秉淮但凡事理分明些,都不會將他拒之門外。隻要與秉淮見了麵,一應事情都往東阿候夫人身上推,隻說她自作主張,將自己摘了幹淨,此事便算揭過。沒想到秉淮不但不見他,反而說出“早已是冤家”的話來,一下子讓他大失麵子。


    從前在候府裏,他對東阿候夫人時冷時熱,頤指氣使,好歹還能找回幾分麵子。然而自從上次東阿候夫人撂了回挑子讓他出了回大醜,母親又百般偏著那女人叫他一忍再忍麵上作夠樣子後,東阿候夫人像是有了撐腰一樣,對他也淡然起來,再不像從前那般恭順。他再冷著淡著,東阿候夫人居然也再不像從前一樣著慌討好,反倒愜意無比自在非常,仿似他不存在一樣,該到母親處問安則問安,該管教女兒則管教女兒,該理家事便理家事。對他該有的照顧一樣沒少,卻讓他感覺不到絲毫的妻子恭順。


    家裏已是讓他十分鬱悶。沒想到紆尊降貴地來到平民宅第的高家宅上,閉門羹吃了一個不說,當麵還被撂了話,簡直是太不將他放在眼裏。


    東阿候待要發一發怒,宗明卻是將門一關,裏麵門閂聲響,竟然是連門閂都上了,唯恐他會闖進去一般。


    東阿候何曾受過這般蔑視?怒氣衝衝地一回頭,沉著臉對車夫喝道:“扶我上車,回府!”


    東阿候回到府裏,氣衝衝直接去了書房。


    東阿候夫人彼時正帶著兩個嫡親女兒和從書院難得回家一趟的嫡子高忱圍著火盆說話。從老太君那邊院子回來,知道高忱過了初六又要走,高瑩憐惜弟弟,高芸依戀兄長,一家人難得聚在一起,說說笑笑,倒也親熱。


    侍女這時過來,俯著東阿候夫人耳邊說了兩句話。


    東阿候夫人心裏淡淡,臉上卻輕笑了笑,說道:“行了,這事兒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若無其事地攏了攏火盆,依舊笑著跟兒女說話。


    高瑩看了看母親,遲疑著欲說什麽,到底咽下了嘴邊的話。


    她正坐在母親身邊,侍女的話隱隱是聽見了的,說的是“候爺回來了,想是遇到了不順心,書房裏發脾氣呢”。


    她很想跟母親說去看看父親,然而卻也深知父親薄情,母親早被冷了心,尤其上一次,當著眾人的那一巴掌。這些年,她看著父親對母親忽冷忽熱,小妾換了賣賣了換,家裏烏煙瘴氣,母親強打精神,祖母強和稀泥,早已厭倦,恨不得早日離了這個家。她尚能有一日解脫,她的母親,終生卻要在這個家裏麵對一切。她既想父親母親如別家的父母一樣,至少麵上和和美美,又深知父親的秉性,終究失望。


    最後反而是對母親深懷同情和憐憫,到嘴邊,卻不知道如何開口勸說了。且為人子女,父母的事情,哪有她開口的餘地?且也說不出口。


    高芸此時正倚在高忱懷裏,笑嘻嘻問東阿候夫人:“母親,可是有什麽事情?”


    東阿候夫人微微一笑,說道:“小孩子家,最愛聽事,什麽都要問一問。哪裏有什麽事情?不過是說莊子上送了一頭鹿過來,問晚上要不要取些肉來做一做!”


    高芸眼睛一亮,立刻叫道:“當然要!哥哥久不在家,要給哥哥多做些!”


    東阿候夫人笑道:“芸兒知道心疼哥哥了!以後你們三個這般互相疼惜,我看著就高興了。”


    且說東阿候,在書房裏等了半天,不見東阿候夫人來安慰規勸,一腔惱怒,無處發泄,端著茶杯本要摔下去,想著正月裏正值歲首,摔摔打打豈非不吉利?且讓母親知道,又是一番斥責。忍了忍,茶杯丟到桌上,潑了茶出來,濕了桌上昨晚才寫的一方字。


    那方字原是因為昨日數家登門拜禮,一時高興,晚上便揮毫寫就。原要晾好了裝裱了掛起來,沒想到一杯茶水便汙了個徹底。


    一腔怒氣更是衝了頭頂,回頭想指著丫頭罵一頓,一轉頭,卻才發現,書房中一個丫頭也不在,敢情是都鬼精油滑地躲了。覺得這東阿候夫人最近真是越來越不像話,夫君心情不順回了府,不過來看望一番還罷了,居然教唆著下人躲起他來,真是有失婦道!


    連番受氣,實在受不過,起身出了書房門,走到廊下,隻見兩側各有丫頭縮了肩,低著頭,身子微退,帶著避意,簡直怒不可遏:“不知道夫人怎麽管的家,越發猖狂了你們,回頭一個個都賣到人市去,由著你們自在!”


    惡狠狠說完,便直望老太君的院子裏去。


    想著那秉淮的猖狂嘴臉,他雖未親見,然而一定要母親知道知道,再拿個主意,萬不能等他做大氣勢起來,東阿候府想壓也壓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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