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海深處,龐大巍峨的蜃樓聳立於海麵之上,似乎在動,又似乎隻是隨波逐流。


    船上依舊沒什麽生氣,甲板上偶爾出現的人也都是臉色蒼白,雙眼無神,一副行將就木,大限將至的模樣。


    高層甲板,月神的寢殿內。


    “蜃樓的航向改變了。”


    月神跪坐在軟榻上,雙眼緊閉,正在運功行氣,嘴上卻突然冒出了一句話。


    月神話音落下,焱妃高挑的身影倏然出現,站在寢殿窗前,看著外麵永無變化的海麵,淡淡回道,“看來時機差不多了。”


    “櫻獄裏那個女人這段時間一直很安靜?”月神合氣收功,睜開眼問道。


    “看起來沒什麽動作。”焱妃順嘴反問道,“星魂呢?”


    “他似乎也很老實。”月神給了個差不多的答案,接著也反問道,“你覺得有問題嗎?”


    “星魂我不清楚,但那個女人一定知道時間差不多了,她不可能無動於衷的。”焱妃給了個純主觀判斷。


    不過這種事,主觀判斷就夠了。


    “這麽說,其中多半還是有問題的。”有了焱妃的回應,月神直接就做出了判斷。


    雖說她和焱妃都盡可能盯緊了星魂和櫻獄,但她們倆也隻是肉體凡胎,不可能一天十二個時辰連軸轉。


    星魂他們總是能找到機會的。


    “你打算怎麽處理?殺了星魂?”月神抬眼看向焱妃問道。


    焱妃眼眸低垂,並未立刻回答,沉思片刻後反問道,“你覺得殺了星魂合適嗎?”


    “至少比殺那個女人要合適的多吧?”月神回以反問。


    “那你覺得我們現在能殺掉他嗎?”焱妃問了個有些莫名其妙的問題。


    她和月神聯手實力已經足以碾壓星魂。


    若是在岸上,星魂或許可以逃得一命,但在蜃樓上他想跑都沒地方去,死定了!


    至於大少司命和雲中君這些幹擾因素,都無關緊要,湘夫人姐妹足以拖住。


    “有問題嗎?”月神不解的反問道。


    “古尋未必會坐視我們殺掉星魂。”焱妃淡淡的提醒道。


    “古尋……他為什麽會插手?”月神一愣,還是不理解,“他的目的是阻止你,保下星魂意義不大吧?”


    蜃樓上人很多,更是匯集了陰陽家除掌門東皇太一外的所有高層,但陰陽家的人多半都沒什麽用。


    其中最有用的是雲中君。


    雲中君是船主,雖說不懂航海知識,更不會開船,但他是陰陽家提出的海外尋仙最大的由頭所在。


    可以說一切的開端皆在於雲中君這個煉丹大師——在陰陽家和道家眼中,煉丹術完全和神仙傳說無關,但在不懂行的人看來,這二者卻總是有著千絲萬縷的關聯。


    可能和古時醫卜巫蠱不分家有關。


    總之,沒了雲中君不能開遊戲。


    除了雲中君外,其他人就……大差不差吧,可以說都沒什麽用。


    包括月神星魂,以及幾位長老在內的所有人,他們的唯一作用就是保障計劃的順利進行。


    但到了出海這一步,計劃已經基本沒有被破壞的可能了,所以……總之,聊勝於無吧。


    古尋保住星魂,最多給焱妃她們添點亂,要說真靠他來破壞焱妃和月神的謀算……隻能說希望不大。


    “所以我說未必。”焱妃輕飄飄的解釋道。


    星魂確實隻是個無關緊要的人,但說不準古尋就會想利用他來幹擾焱妃。


    就像焱妃和月神為了不出意外而決定除掉星魂一樣。


    想法這種東西,在變成切實的行動之前,一切皆有可能。


    最麻煩的地方在於,殺星魂是有風險的。


    若是成功自然萬事大吉,活著的人不會也不敢為了死了的人跟月神過不去。


    可要是殺人不成,星魂肯定會立刻把事情鬧到最大,很可能導致蜃樓陷入一片混亂之中。


    理論上,船出海了計劃就一定會順利實施下去,但要是整個蜃樓亂成了一鍋粥,後續就很難說了。


    別的不說,要是負責操控蜃樓的機師出了點問題,這船可就改靠自然動力了——全看海浪把他們往哪兒推。


    船都開不到該去的地方了,還玩個錘子!


    當然,如果古尋出手肯定能穩定住局勢,但完全看古尋的想法來決定之後的發展,這對焱妃月神來說是不可取的。


    她們倆不能冒險讓局勢發展到那種地步。


    月神眉頭微蹙,“所以,你打算怎麽做?”


    “……我還要再想一想。”焱妃猶豫著回道,“在此之前,還是先去見一見那個女人吧。”


    “實在不行,也可以……”


    焱妃話未說盡,但意思很清楚,也是她很早之前就提過的,直接殺了櫻獄裏的燕太子妃。


    星魂一個人掀不起任何風浪,隻有得到了那女人的幫助才有機會搗亂。


    所以焱妃一開始想殺的就是她,反而不想殺星魂——殺星魂的麻煩之處之前就說了。


    隻是她被月神勸住了。


    現在殺星魂風險更大了,她自然又把目標轉向了從根源解決問題。


    殺櫻獄裏的燕太子妃要比殺星魂輕鬆得多,給焱妃十個呼吸的時間就足夠了。


    除非古尋一天十二時辰不間斷的盯著她,否則這事肯定不會出岔子。


    “那就先等等吧。”月神一聽這個話題,立刻就要拖時間。


    她反正是不願意讓焱妃提前把那女人殺了。


    ………………


    另一邊,古尋已經躲在娥皇女英姐妹倆的居所內。


    在蜃樓上待了一年多,古尋覺得自己整個人都活通透了,覺得自己就快大徹大悟,羽化登仙了。


    迷茫的雙眼,憔悴的麵容,渙散的精神,全都在證明著古尋的精神狀態不怎麽好。


    他甚至都開始體諒起了曉夢的怪脾氣。


    他在蜃樓上好吃好喝還有美人作伴,結果一年半就過的恨不得轉世重開。


    曉夢那妮子可是在太乙山閉了整整十年的關,出關後還能說人話就不錯了。


    還要啥自行車啊!


    不過這會兒,古尋的精神陡然一震!


    “時間,終於要到了!”


    突如其來的一句話,把旁邊正在竊竊私語聊閨中秘話的娥皇女英姐妹倆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來。


    “什麽時間快到了?”娥皇愣愣的問了一句。


    “回岸上的日子快到了!”古尋臉上的頹喪和消沉一掃而空,精神大振的回複道,“帝星的光輝已經黯淡到了極限,隨時可能徹底熄滅。”


    “蜃樓,該去最終的目的地了。”


    這話一出,娥皇女英姐妹倆更傻了,呆愣了好一會兒才紛紛露出喜色。


    古尋扛不住這苦熬的日子,她們倆也扛不住。


    像曉夢那樣的特例終究隻是極少數。


    狂喜過後,娥皇又露出了疑色,“你怎麽知道的?”


    “不是說了麽,星象變了。”古尋很自然很隨意的回道。


    娥皇透過窗戶看了眼外麵的大太陽,搖了搖頭,“我不理解……”


    星象,為什麽可以白天看?


    盡管古尋不止一次的跟她說過占星術所說的‘觀星’,並非實際上的星空。


    但娥皇還是無法理解這個問題。


    有一種白天不懂夜的黑的感覺。


    古尋心情不錯,於是再一次給娥皇解釋道:


    “占星術所謂的星象,本質上是命運的投影,是虛假的不實存在,所以觀星並不需要真的處於夜晚的星空之下。”


    “隻要你占星術夠熟練,大白天對著大太陽也不妨礙。”


    “可……月神大人的占星術也已經登峰造極,我見她每次觀星也沒像你這麽隨意啊?”娥皇追問道,“而且你好像還時時刻刻都在關注星象,怎麽做到的?”


    古尋悠哉愜意的解釋道,“理論上,每一個人都會在星圖中對應一顆星星,有著自己的命運。”


    “但星空無垠,個人的命運在無限的星光中微不足道,很難觀測到——占星術再熟練也很難做到。”


    “但有些人並非簡單平庸的個體,他們可能牽絆著千人萬人,甚至千萬人的命數。”


    “這樣的人,他所對應的星象就會無比燦爛顯眼,比如我常說的——帝星。”


    “雖然我總是說帝星光芒日漸黯淡,甚至即將熄滅,但這種黯淡乃至熄滅,並不會影響帝星的‘顯眼’。”


    “不出意外的話,往後至少兩千年的時間裏,帝星都將是星圖中最璀璨,最顯眼的一顆星辰。”


    “這也是我能隨時監測它的狀況的原因——你或許無法第一時間確認北鬥七星的位置,但太陽,總是一眼能看出來的。”


    “啊……行吧。”娥皇訥訥的點了點頭,也不知是懂了還是沒懂。


    好在她也不求甚解,問一嘴隻是習慣,當即把話題轉移到了正事上,“所以帝星即將熄滅,是指嬴政要死了?他死了,蜃樓也就可以回去了?”


    “呃,前半句是對的,後半句就不準確了。”古尋指正道,“嬴政死了以後,你們陰陽家的計劃才可以正式開始,咱們就不用在海上一直打圈轉了。”


    “雖說我不清楚這個計劃到底需要耗費多長時間,但想來多則一個月,短則五七天。”


    “回岸上的日子,確實不遠了。”


    對於嬴政將死這件事,古尋的反應越來越淡。


    或許是船上的日子太消磨人心,也或許是他自己逐漸接受了這件事。


    畢竟嬴政的死期,他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經知道了。


    娥皇女英現在熬的也不在乎陰陽家的千年大計了,隻想離開蜃樓,重新踏上沉穩的大地。


    現在有希望了,就是好事。


    ………………


    帝國,會稽郡郡治吳縣城外郊區,出巡車隊如今就停在這裏。


    會稽郡是個不怎麽貧窮,但也不怎麽富裕的地方。


    之前這裏是楚國的地盤,而楚國……很難評價。


    即使在草台班子裏,楚國也屬於戰國末期七大戰國中,最為奇葩的一個。


    或者應該說……平庸,奇葩的反而是其他六個。


    秦國軍功治國,弱民強國,除了打仗,就是準備打仗。


    燕國地處東北,無力南下,所以秉持著誰打我我就打遼東的原則,同時燕王喜主打一個該軟的強行硬,該硬的時候又不行。


    韓趙魏三晉之國堪稱聚是一團火,散是滿天稀,同時出了韓王安,魏王假,趙王遷三位不世之才,可謂仙之人兮列如麻。


    韓王安主打閉上眼睛就是天黑,我不知道就是國泰民安。


    魏王假愛江山更愛狗子,一心隻想玩狗,可謂抽象。


    趙王遷就不說了,繼位之前就以品行不端聞名七國,還‘坑死’了李牧。


    齊國……齊王建,沒什麽好說的,擺爛ing……


    相較之下,楚國,真的正常了許多。


    一個懂點權術,但又差些意思的得位不正的新君,一群勢力盤根錯節,足以代表楚國本身卻又不幹正事的貴族。


    平庸的君王,拖後腿的貴族,有心無力的直臣,低下的效率,臃腫的政權,以及被拖累的軍隊。


    很複雜,但又……很簡單。


    所以楚國的地盤,百姓過得好不好全得看大環境,別指望有誰能把屬地治理的特別好。


    地理位置上靠近中原的,或者有些可發展資源的,諸如現在的泗川郡,淮陽郡,東晦郡,九江郡就富裕一點。


    其他的,諸如會稽郡,鄣郡,廬江郡就差一點。


    以會稽郡的條件,自然沒辦法為嬴政提供什麽良好的住宿條件。


    本地的官員跟項氏一族勾連嚴重,也不會為了討好嬴政而大興土木。


    車隊內,嬴政的座駕內,他難得的沒有在處理政務,而是躺在床榻上休息。


    嬴政的身體狀況,又惡化了。


    不久前他在會稽山進行敬天祭神活動的時候身體就已經開始不舒服,強撐著完成活動後,人就垮了。


    要說徹底病倒也談不上,他還是能進行正常的生命活動的,但嬴政已經能明顯感受到自身的虛弱,並因為虛弱的身體而不得不減少自己的工作量。


    他這麽多年一直在用自己頑強的意誌和身體作鬥爭,但很可惜,人類是有極限的,靠意誌可以壓榨肉體,卻不能完全操控肉體,乃至超越極限。


    不過嬴政身體不適的消息被他嚴密封鎖了,知情者除了他本人外,就隻有趙高在內的寥寥幾個內侍。


    封鎖消息的原因是,嬴政在害怕。


    他害怕死,更害怕別人會知道他快要死了——這不是因為他跟嘉靖似的害怕皇子官員逼宮,他不怕這種事,他就是不想從別人口中聽到自己快死了這種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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