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讓朱家為難的是,第一個方案他絕對不能選,可第二個方案,對他來說也不是什麽好選擇。


    二號方案成功的降低了風險。


    農家全力支持的反叛軍,和一群刑徒暴民組成的綠林好漢,這二者是有著明顯區別,哪怕後者得到了一部分農家‘叛徒’的支持,帝國的重視程度也還是會截然不同。


    對付前者,帝國至少會調動五萬人以上的正規軍進行毀滅性打擊,而後者……估計也就上點地方駐軍,至少在被打疼以前,帝國不會有太過激的反應。


    在風險驟降的同時,成功後所能獲得的收益還不會減少太多。


    陳勝從始至終都認同自己農家弟子的身份,也不會真正放棄自己魁隗堂主的身份,他如果能發展起來,農家一樣會借此攫取到海量的利益。


    甚至對朱家來說,這一方案更有利於他本人。


    一直靠著俠魁的身份壓他一頭的‘田言’反而無法從中獲益太多。


    當然,風險回報成正比的根本原則還是沒變,她失去了獲益的機會,但也把自己撇了出去,哪怕失敗了也不會牽扯到她。


    現在,就看朱家願不願意小賭一把了——這一把要是輸了,他未必會死,農家更不會因此走向滅亡,贏了就能大賺一筆。


    沉默良久後,朱家切換到了‘喜’麵,笑嗬嗬的問道,“俠魁,關於第二個方案,你有考慮更多的細節嗎?”


    接著他拋出了一連串的問題:


    “麵對叛亂,帝國究竟會做出何種程度的應對?”


    “如何保證農家能夠從中撇清幹係?要知道帝國可不是什麽講道理的地方。”


    “在計劃開始後,農家又如何為陳勝老弟和我提供支持?”


    “你又如何保證,農家最終可以免於直麵兵禍?就算你成功撇清了農家和陳勝老弟的關係,帝國也未必就會忽視曾經給它難堪的農家。”


    “以及……陳勝老弟他本人的態度呢?你的計劃最關鍵的部份在於他吧?”


    這些問題都很關鍵,也都很重要。


    現實畢竟不是真的賭局。


    賭局的結果取決於骰盅搖骰子的結果,不作弊的情況下純看臉,一切隻能交給天意。


    朱家願意賭一把,但不可能真的全看天意,好歹也得盡盡人事。


    而這‘人事’的部分,自然就是更加詳細的計劃。


    阿言負手含笑,點頭回道,“這些問題,我當然都會給朱堂主一個滿意的答複,咱們慢慢討論。”


    ………………


    兩刻鍾後,朱家和劉季聯袂離開了烈山堂,朝自家的神農堂走去。


    “大哥,咱們還真要摻和這事嗎?”憋了一肚子話,但被朱家壓著一句也說不出來的劉季終於能隨意發問了。


    朱家背著雙手,小短腿悠哉的邁動,淡然回道,“這件事咱們當然可以不摻和,但是不摻和一樣有風險啊。”


    “田言那丫頭說的話不盡是實話,卻也不全是謊話。”


    “帝國確實不會放過農家,早做打算很有必要。”


    “那……不如就照第一個方案來,咱們直接整個農家反了特娘的?”劉季聞言反問道。


    “這事,要麽就幹脆什麽都不做,被動等待,要麽就主動到底,咱們親自上。”朱家笑嗬嗬的回道,“那第一個方案,最不靠譜!”


    “為什麽?”劉季茫然的問道。


    “別忘了,田言那丫頭和羅網有勾連,咱們……哼哼,才是農家內部真的和帝國不死不休的人!”朱家冷笑著解釋了其中緣由。


    這麽一說,劉季立刻明白了。


    理論上,他們和‘田言’是一個陣營,都是農家弟子,但農家弟子和農家弟子之間亦有差別。


    如果農家願意歸順帝國,再有羅網從中穿線,帝國朝廷拒絕的幾率不大。


    如果再推出一部分農家弟子作為之前大澤山之戰的‘罪魁禍首’給帝國一個交代,那這事就更是十拿九穩了。


    當然,至於誰會成為這個‘罪魁禍首’,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神農堂的人——對朱家和劉季來說。


    簡而言之,‘田言’有退路,他們沒退路。


    真要是整個農家一起反,說不定他們造反,‘田言’暗地裏卻把他們賣了。


    所以要麽大家都按兵不動,那樣至少不會被背後捅刀子,要麽就雙方切割開來,各幹各的。


    剛想明白這一層,劉季立刻又有了新的擔憂:


    “大哥,要是田言那丫頭真想害咱們,感覺咱們橫豎躲不過這一刀啊?”


    作為農家俠魁,‘田言’要坑他們,無論神農堂怎麽應對,都免不了挨一刀的。


    朱家點點頭,“話是這麽說沒錯,不過這挨刀子也得分怎麽挨,咱們要做的是盡可能降低損失。”


    總的來說,朱家隻是在擔心‘田言’未來會在背後捅他刀子,並不認為‘田言’已經打算背叛農家,出賣神農堂。


    墨家之前表現出了明顯信任‘田言’的態度。


    雖然朱家不明白他們為什麽比他這個農家的人還信任農家的俠魁,但他多少願意相信一點墨家的態度。


    畢竟比起對帝國,對羅網的態度,墨家顯然要比整個農家都更激進。


    但他也不會因為墨家的態度就真的完全信任‘田言’。


    墨家和‘田言’沒有直接的利益衝突,可他跟‘田言’有。


    劉季接著又問道,“大哥,可要是按照那第二種方案,咱們就被直接踢出農家了啊!”


    “這出去容易,回來就難了……真的要這麽做嗎?”


    “也不是全都被踢了,不是還有老弟你嗎?”朱家彷佛完全不在意,笑嗬嗬的回了一句。


    劉季當即麵露苦色,“大哥,這事你就別調侃我了,你走了空留我一個人,怕是活不過三天就被田言那丫頭給沉塘了。”


    “老弟啊!”朱家這時語氣卻突然變得嚴肅,回應道,“哥哥我這次可不是調侃你,而是在說事實。”


    “真到了那一天,你必須得支楞起來,帶著神農堂的弟兄繼續堅持下去。”


    “現在我也就隻信得過你一個人了,這件事,隻能你來!”


    劉季臉色苦色不改,反問道,“就沒別的辦法嗎?”


    “唉……”朱家長歎一聲,沉重的回道,“我也不知道。”


    “現在擺在咱們麵前的,不是一個壞的選擇和一個好的選擇,而是一群看起來都不怎麽樣的選擇。”


    “我隻能盡量剔除裏麵明顯糟糕的選擇,然後在剩下的選擇裏盡量選一個自認為靠譜的——至於到底靠不靠譜,就隻能看命了。”


    “所以……大哥你覺得第二個方案就是還算靠譜的選擇?”劉季大概明白朱家的意思,樂嗬嗬的問道。


    “差不多吧。”朱家點點頭,捏著須子回道,“離田言那丫頭遠點,對咱們沒壞處。”


    “她不是個願意屈居人下的人,所以她主動靠近羅網那邊的概率不大,咱們離她越遠,農家也就能越安穩。”


    “這……什麽都是咱們讓步,這也太吃虧了,而且也憋屈得慌啊?”劉季對此很不忿。


    他是個混不吝的人,從來隻有自己耍流氓欺負別人,可受不了別人耍無賴委屈自己。


    朱家又是一聲歎息,接著說道,“也未必就是壞事,離她太近,不僅危險,而且永遠也翻不了盤。”


    “既然注定合則兩輸,不如分開試試,說不定會有驚喜,也算是雙贏吧……隻要她真能遵守約定,嚴格執行計劃。”


    “……行吧,你說了算。”劉季垂頭喪氣的回了一句。


    不管朱家怎麽說,在他看來,就是他們主動讓步,主動吃了個虧。


    “不過大哥,你要是走了,曲老哥的仇……”


    “這仇,無論如何也要報!”一說起曲殤的仇,朱家驟然切到‘怒’麵,斬釘截鐵地說道,“司徒萬裏不死,劉季老弟,你我死都無顏去見老曲!”


    “就算要離開農家,我也得先弄死他!”


    劉季連忙點頭附和,接著問道,“可是田言那兒……”


    “哼!”朱家冷笑一聲,“如今的司徒萬裏對田言那丫頭已經沒有多少價值了,重要性甚至不如田虎那個夯貨,她不會死保的。”


    “想讓我朱家乖乖走人,不添點彩頭,可能嗎?”


    ………………


    列山堂內。


    朱家走後,阿言返回了堂口內。


    真正的田言就在最裏麵的房間中坐著,看見阿言回來,給她倒了杯茶:


    “朱家叔叔是什麽態度?”


    阿言不慌不忙走到田言對麵坐下,含笑回道,“他當然是樂於離開的。”


    兩個人頂著一模一樣的臉龐,穿著一模一樣的衣服,麵對麵坐著彷佛在照鏡子。


    盡管長著一張國色天香的美麗容顏,看起來卻有些驚悚。


    好在她們倆已經習慣了‘照鏡子’。


    “朱家叔叔雖然重情重義,但野心一向不小,農家局勢已定,他確實不會繼續苦苦堅持下去。”田言對此顯然早有預料,淺笑著回應道。


    阿言這時突然反問道,“我把農家拖下水,你會埋怨我嗎?”


    田言輕笑一聲,回應道,“對於農家來說,我隻是個從未介入其中的外人,它的命運如何我也不關心。”


    “更何況……你不拖農家下水,它遲早也要攪進去。”


    “席卷天下的大局,又有幾人能置身事外呢?小聖賢莊一向與世無爭,如今不也隻有些許殘垣斷壁了嗎?”


    “那如果我說,未來我會把農家的爛攤子徹底轉交給你,你願意接受嗎?”阿言又問道。


    這個問題田言似乎並未料想過,愣了一下才反問道,“交給我……你怎麽突然決定收手了?”


    “我不是決定收手,隻是猜不到未來的局勢會如何發展。”阿言淡淡的解釋道,“也許我會按照現有的計劃按部就班一直堅持下去,也有可能,我會或主動或被迫放棄計劃,把一切甩手給你。”


    “為什麽?”


    阿言麵色複雜,意味深長的回道,“小聖賢莊的覆滅,後續影響很大,或許……比很多人預料的都大。”


    田言對此依舊有些疑惑。


    她很聰明,一點不比阿言差,但是她能知道的消息情報遠不如阿言多,很多事她沒法做出判斷,除非直接胡猜。


    ………………


    帝國,北地,上郡郡治膚施。


    “公子殿下,有一封古先生留給您的信函。”


    一身羽衣的白鳳悄然進入了長公子府,直接找到了扶蘇,並遞上了一封信函。


    “老師的信……他人在哪兒?”扶蘇接過信函,並未急著拆封,而是向白鳳詢問道。


    白鳳搖了搖頭,“這信是影密衛的章邯將軍不久前在古先生的居所內發現的,先生的下落目前依舊不詳。”


    聽到這話,扶蘇有些失望的皺了下眉頭,旋即朝白鳳露出一個笑容,“辛苦了。”


    白鳳立刻會意,離開了這裏。


    扶蘇轉身回屋,一邊走路一邊迫不及待的拆開信函。


    這封所謂的信,實際上隻有古尋留給他的幾句話,內容很簡單:


    【扶蘇,你看見信的時候,我已經隨蜃樓出海了。


    東皇太一到底想做什麽,我大概有數了,就是不清楚具體細節。


    不過蜃樓絕對是最關鍵的一環,所以我親自去盯著,至於岸上的事就交給你們了。


    其實也沒什麽事,就是我之前知會過你的那一件事而已。


    記住,但凡察覺到有不對勁,不要猶豫,直接動手!


    其他人未必都會配合你,但我想至少湊夠五個人沒問題,應該足夠了。


    不過哪怕事不成行也無妨,不必勉強。


    你真正的麻煩,始終還是你自己的事。


    小聖賢莊覆滅帶來的後果或許比我預料的要更嚴重一些。


    從我個人的看法來說,我始終願意相信韓非和張良,但你不是我,你可以,也應當抱有一定的懷疑。


    索性你還有蒙恬,還有大半個北境。


    你有足夠的力量,就看你是否能真正利用起來了。


    是時候去做好麵對一切的準備了。


    我相信你,正如我相信其他所有人!】


    看完信上的內容,扶蘇麵沉如水,心中不知道轉過多少念頭。


    沉默良久後,扶蘇手指輕輕從信紙上擦過,火苗升起,紙張燃燒成灰,灑落地上。


    接著扶蘇步履堅定的朝屋外走去,似乎是找什麽人去了。


    ………………


    東海深處,灰白色的迷霧遮天蔽日,彷佛將整個海域都籠罩其中。


    海上的風浪吹過,迷霧泛起微微的漣漪,卻不見半點消散的跡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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