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狩妖令》 这是一段发生在安史之乱后的野史 历史与历史之间总是纠缠着蜿蜒向前,这世界上总是只有一部分人掌握着事实的真相,于是他们让你看到的一切,不外乎是早已被牢牢掌握在其手心里的一切。于是你以为是你自己耗尽心力去发现的,不过只是别人处心积虑想让你知道的只言片语。 一叶蔽目。 光明与黑暗至混沌之初就相斗至今,万物在对立中才能产生出力量,有人妄想以此灭世,有人妄想得此长生,更有甚者竟敢挟此欺神! 安史之乱,雄踞世界东方的大唐竟然一夜由盛转衰,大半个李唐江山已沦入叛军之手!然而即使经历了长安陷落,灵宝惨败,马嵬兵变,睢阳城破等等伤痛的大唐,那个臣民死伤大半,经济千疮百孔,政治病入膏肓的大唐,竟然也能起死回生,并延续了自己将近一百五十年的血脉,这段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安禄山,史思明狼子野心,一路势如破竹,誓要尽吞整个李唐山河,社稷危矣!然而只是短短的七年时间里,子弑亲父,旧部叛变,兵败如山,范阳自缢,那么这期间里又发生了什么? 自古有云:天下大乱,妖孽丛生。(.) 阴谋在大唐的土地上蔓延。 长生会,九玄将门,神识魂海,续梦迷城,封印之剑,八荒惊神诀,上古祖妖……还有更多,更让人不敢知晓的真相被逐步揭开。这些永远写不进正史的东西,你无法辨别的杜撰与真实,竟然都与上古时期发生在涿鹿荒野上的那段旷世之战有关! 大幕升起,从“狼患”之后,大历三年的长安开始…… 新春愉快 春节之后,《狩妖令》的第二卷“梦宴始俑”(暂定名)就要正式和大家见面了! 陷入云渡城里无法全身而退的狄西诺,张小楼,杨霸天,姬宇扬四人的冒险故事在第二卷会暂时告一段落,整部第二卷的内容是云渡城里的一些普通百姓在这座城里所经历过的一些事情。 自相残杀的兄弟有着怎样的前世今生,医馆里的蓝瞳大夫隐藏了什么秘密,拿着傀儡的说书人似乎人畜无害,死而复生的普通人你还能认识他们么,城里最为关键的一个女人是被人寄生还是……这些线索都在没有妖怪的另一个平行世间里,究竟长生会在覆灭之前在云渡城里埋下了一个什么样的隐患?第一卷让大家如坠云里的未知都会一一被揭晓,而这些琐碎的故事也是为了第三卷里即将到来的高潮做的完美铺垫。 非线性叙事法可能会让很多读者不太适应吧,不过这也是小饭的一个全新尝试而已,第二卷的内容会让看完第一卷想打作者的你有恍然大悟之感,积淀下来突然爆发的快感一般不会太差!(哈哈…… 春节期间更新可能会受一些影响,不过在元宵节之后小饭会兑现承诺开始一日双更补偿给大家,(鞠躬……)在这里,小饭祝大家新年快乐,万事如意,恭喜发财! p。s。过年期间……可怜可怜没有红包拿的小饭吧!!!!!!!可怜可怜……打赏个盟主什么的吧!(警察叔叔……有人抢钱!) 序章 ?魇梦蜃城?人物?事件?妖怪志 狼患——即“安史之乱”,安史之乱是中国唐代所发生的一场政治叛乱,是由安禄山与史思明发动,同中央政权争夺统治权战争,也是唐朝由盛而衰的转折点。由于发起叛乱者以安禄山与史思明为主,故称安史之乱,又因其爆发于唐玄宗天宝年间,也称天宝之乱。安史之乱从公元755年12月16日爆发,至公元763年2月17日平息,历时七年零二个月,虽然乱事最终得以平定,可是对中国后世政治、经济、文化、对外关系的发展等均产生极为深远而巨大的影响,此后唐朝进入藩镇割据的局面。司马光《资治通鉴》:“由是祸乱继起,兵革不息,民坠涂炭,无所控诉,凡二百余年。” 在本作《狩妖令》中,狼王即安禄山,九玄将门九位天才狩妖师之一,早年受命秘密加入长生会,调查长生会内部不可告人的秘密,后觉悟神识魂海之力,背叛长生会及九玄将门,组建狼牙军颠覆了整个大唐的江山社稷。 狄西诺——狄仁杰嫡孙,九玄将门九位天才狩妖师之一,本书主角,生性玩世不恭,好酒嗜睡,在序章《魇梦蜃城》中,受托前往云渡城狩猎妖怪,却在途中被拖入无边梦境,力量尽失,在另一个世间化身为云渡城医馆大夫李诺,在小城被瘟疫侵袭时救百姓于水火,后得以解封封印在魂泱剑中的其余二魂,记忆找回但实力暂时受损,云渡城事件也开启了整个大唐异闻的序幕,即历史陷入可能被梦境替代的危机。 张小楼——正一教火居道士,从小就被山门放逐流落江湖,后被狄西诺收养,“异事居”伙计,虽然一直并未觉悟神识魂海的力量,但手里的黑剑(魂泱剑)让其可在短时间内施展道术,狄西诺的得力助手,在云渡城事件中他是唯独三魂俱在的特例,原因不明。 杨霸天——即胖军爷,真名不详,九玄将门九位天才狩妖师之一,与狄西诺,姬宇扬虽属同门,但因其一直独自闯荡江湖,与九玄将门早已多年没有任何交集,又因修行魂海罡气而导致其外貌大变,所以与他二人并不相识。隋朝皇族后裔,复国是隐藏在其内心深处的秘密。在云渡城事件中,因被长生会使徒黑影(梦魇)看透其内心渴望,受其诱惑而觊觎云渡城宝藏,却不料被拖入一场足以灭世的阴谋中。 姬宇扬——长安大理寺寺卿,九玄将门九位天才狩妖师之一,九玄将门门主关门弟子,狄西诺师弟,为人淡漠,自尊心极强,挥舞手里的那柄骷髅大刀足以让神鬼勿近。(.好看的小说)在云渡城事件中,与狄西诺一道堕入无边梦境,化身为云渡城大慈寺少住持虚扬,后因佛法熏陶,得以让三魂重新聚首,力量未减一分。 洛可芸——洛氏后裔,长生会云渡城分坛祭祀圣女,样貌绝美,其三魂分别成形,其中胎精之魂与张小楼在梦境长安邂逅,幽精之魂化身为少女人偶入驻梦境云渡,爽灵之魂常驻现世洛家大宅,掌管云渡蜃城,后被不明身份人士寄生,行踪不明。 烛九阴——即“烛龙”。《山海?大荒经》里有记载,钟山山神,人面蛇身,身长千里,睁眼为白昼,闭眼为黑夜,吹气就北风呼啸,为冬天;呼气则赤日炎热,乃夏天。它不吃不喝不睡,也不呼吸,一呼吸就长风万里,它的光芒照耀北极的阴暗。 在本作《狩妖令》中,烛龙乃蚩尤麾下上古十三祖妖之一,可控制时间,人面蛇身,未彻底修成人形,多数时候是以一条大黑蛇的形态出现,行踪鬼魅。现知可能被人禁锢在大唐帝国境内淮南道云渡城的洛家大宅中。至于为何力量强大的祖妖会被人禁锢,原因至今不详。 梦魇——指在睡眠中被噩梦突然惊醒,然后对梦境中的恐怖内容能清晰回忆,并心有余悸。通常在夜间睡眠的后期发作,也有俗称为鬼压床,指在睡眠时,因梦中受惊吓而喊叫;或觉得有什么东西压在身上,不能动弹。 在本作《狩妖令》中,梦魇乃长生会使徒黑影,数量不详,可幻化出多种人形,诱骗长安“异事居”狄西诺和张小楼进入云渡城的无尽梦境,更迫使狄西诺,杨霸天,姬宇扬三人的三魂溃散,人格发生彻底改变,力量尽失。 木偶——也可称为“人偶”,即“人形木头娃娃”。西汉时,木偶除广泛用于“丧家之乐”和“宾婚嘉会”外,据司马迁在《史记》中的记述,木偶还曾用于战争:汉高祖刘邦与匈奴交战,“至平城,为匈奴所围,七日不得食。”高祖用陈平奇计在城楼装配许多貌若仙女的木偶人,使心怀妒意的匈奴单于冒顿之妻阏氏恐其夫破城后贪恋女色,唆使丈夫解除对平城的包围,使高祖得以脱险,“后乐家翻为戏”。汉桓宽著《盐铁论》载:“今民间雕琢不中之物,刻画玩好无用之器。玄黄杂青,五色绣衣,戏弄蒲人杂妇,百兽马戏斗虎,唐锑追人;奇出胡妲。”唐锑追人,指用木、泥、纸做成小人,进行爬高竿的游戏。奇出胡妲,指鱼龙变化与旦角演戏之类。 汉班昭在《续汉书?五行志》中云:“时京师宾婚宴会皆傀儡。”魏明帝(227—239)时,扶风人马钧,以大木雕构使其形若轮,平地施之,潜以水发焉。设为女乐舞像,至令木人击鼓吹箫。作出岳,使木人跳丸、掷剑、缘絙倒立,出入自在。百官,行署,春磨,斗鸡,变巧百端。此为水傀儡。 在本作《狩妖令》中,黑衣说书人带着的少女人偶乃洛氏族人洛可芸三魂之一幽精所变,外貌似一个美丽的少女,却并非由木头制成,现知有可能是白玉雕琢成形,注魂入体的产物,需要借助外力才能够行动,性情多变,爱慕样貌美丽的男子。 画师——画师亦是画家的另一种称呼,多见于中国古代,古代画师一般指的是宫廷画师。专为皇室作画。像宫女入选、一些重大的礼仪活动都需要画师。现代中国画师通常指以绘画为职业的人,包括以绘制大量生产画作(行货画)为生的人,经验和技术较浅的多称为画工或画匠。 在本作《狩妖令》中,黑衣画师赠送给堕入梦境中的狄西诺(李诺)一幅描绘的有云渡城空城景象的画卷,似乎意有所指,但具体缘由不明。黑衣画师似乎与长生会也有关系。 未完待续…… 第一章 祸起 混沌之初,所有人思考的,便是怎么去死。(.好看的小说) 长安,夜。 年轻的新入会者卑微的低着头,凝视着自己掌中的人头骷髅,他一度怀疑这究竟是不是属于人类的头骨:干裂的骨质依靠那些微弱的烛光反射出的光泽多少有些人工打磨的痕迹,这颗头颅精致的更像是名贵的酒樽,盛满血红色的美酒,盛满赤裸裸的诱惑,喝下去往往意味着万劫不复。 这骷髅是空的。 圆形的屋子里,木质的地板上杂乱的点着烛火,在广袤的黑暗里如同一处处孤立的坟冢上散落的墓碑,星星鬼火。这屋子高的出奇,而十三尊怪异高大的青铜雕像伫立在四周,看上去更像是支撑着这屋子的柱子,看不清这些铜像的表情,但其实他现在甚至不知道自己的脸上到底是该保持一副怎样的表情。 “我到底在害怕什么?”藏在怀里的那块冰冷的铁牌在不断刺激着他的神经,他小声的对自己嘀咕,“已经没有什么可以顾忌的了。” 这酒便是毒…… 他自从走进这间屋子开始便告诉自己,在这里一切应该遵循传统的定义。他为此特意脱下了长袍和铠甲,换上了一件露出自己黝黑胸膛的短衫,除去靴子,连裤脚也被卷到膝盖处,这让他看起来像极了神话时代的奴隶,卑贱,孱弱,甚至不堪一击。 他缓慢,恭敬的移步到屋子的中央,中途小心翼翼的避免碰到脚下的烛火,那些燃烧的光明代表着一种从西域流入中土的庄严而古老的仪式,在这间屋子里,那些便是偶然降落的星辰。 即使是降落在地上的神秘星宿,也容不得凡人半点亵渎,于是他怀着敬畏的心情跪下,等待着命运的审判。 今晚的与会者环绕着他,静默的看着他,他不敢妄自揣摩他们的存在,那些裹着黑衣的阴影在这四壁之内。 但是只要过了今晚,他们就是平等的,他也将黑衣加身…… 那些黑衣阴影站在那些铜像的背后,烛影摇曳,他只能依稀辨别出,哪些铜像背后确实站着一个秘密。 “那些妖怪铸造了这些铜像。”新来的入会者在心里提醒着自己,但他同时知道,真相,恐怕还要更古怪。 “这里便是长安。”一个柔和的声音响起。 入会者凝住的目光渐渐上移,终于看清了这个身着白袍,挺立在他面前的身影。 拉长的烛火让整间屋子变得明亮起来,或者是那束苍白的月光从穹顶的天窗处倾泻而下的缘由,他看见屋子中央有一大块奇特紫色整石雕琢而成的王座,上面还有朱砂撰写的复杂咒文以及其他的一些莫名其妙的符号。而那个柔和声音的主人,便在这王座之上。 “他竟然在紫微之上……”入会者清楚的感觉到了自己的汗水正沿着鬓发流下。屋子外面的朱雀大街就通向这个王朝至高无上的权力中心,而这个男子就在这间屋子里凌驾于紫微之上! 怪异的感觉让他感到莫名的兴奋。 他当然清楚白袍男人在这屋子外面的王朝里拥有怎样的权力和地位,但是他同样清楚,在今晚,置身于这个空间,所有本该遵守的规则都得重新撰写。 “这里便是长安。”白袍男人重新强调了这句话,“整个长安城现在都在你的脚下,时间已到,完成你的仪式吧!” 整间屋子就是长安。 黑纱蒙住入会者的双眼,淬毒的利刃抵住咽喉,他的双手被无形的力量禁锢,那是无法挣脱的镣铐:今晚他将在这个诡异的屋子里,自愿穿上那一袭黑衣。 “你是否以自己的灵魂发誓?”那个柔和的声音变得严厉起来,“自愿加入我们,让这天地终究会继续延续着黑白之分,而并非只是为了攫取那虚妄的力量?” “我发誓!”他撒了谎。 “既然如此……”男人告诫道,“你便有权得知兵主的秘密,若是你选择背叛,那么死亡绝不是你以为的最可怕的唯一惩罚。记住,死亡在这里才是主人的恩赐。” 烛火开始不安的摇曳,但是这时候宣誓者并没有感觉的到任何惧意:他们不会知道我的秘密,永远不会! 男人的眼神里充满了坚毅。 白袍男人满意的点了点头,然而在恍惚间,宣誓者在这幽闭的屋子里感受到一种不祥的肃穆气氛,简单的仪式似乎正在演变成一种漫长的煎熬,他脑海里出现了可怕的警示:沸腾的油锅,断颈割喉,有毒的藤蔓,抛尸喂兽,溃烂的眼眶,掏心挖肺,颤抖的灵魂,挫骨扬灰。 多么希望这只是一场梦! “那么……”白袍男人走下王座,把手搭在跪拜者的肩上,“有些事,你首先得知道。”座下的跪拜者振作了精神,调整了身姿,虔诚的凝视着男人黑色的瞳仁。 “混沌始定,女娲造人,育有两子,众神之怒,不周倾颓,补天力竭。后苍天初生,烽烟四起,一子曰黄帝,得众神之令,驱逐次子兵主蚩尤于蛮荒,涿鹿一战杀尽天下,不死不休。后凡夫尊黄帝为天下主,开创炎黄千万年基业,然,自此吾辈与未知力量绝缘。” 接下来屋子里是死一般的沉寂,宣誓者转而面向自己掌中的骷髅头骨,烛光下深红色的酒液几乎已经浸没于黑色。他在耐心等待着接下来的声音响起,那才是他今晚最为关注的真相,上古神话时期的真相。 蜡烛即将燃尽,之后整间屋子就将沉沦于黑暗。白袍男人将搭在他肩上的手放下,翻转,再才重新抬起。 挺立的男子试图改变着这间屋子里的一些东西。 宣誓者周围的烛焰离开了烛芯,被一种神秘的力量抛往半空,细长的火苗被看不见的双手糅合成一团火球,有规律的在半空闪耀。之前在这屋子里燃烧的一百零八盏火焰,恰好在半空中绘制出一幕完整的星宿图! 他激动的双手有些颤抖,捧在头骨里的美酒开始微微荡漾,怀里的那个铁牌开始散发出炙热的温度,他小心的克制着自己,让自己看上去只剩被震撼之后所保留着的仅有卑微。 “人之灵在魂,魂之力如海,海遇缺则滔天,魂若蚀即惊神!”白袍男人朗声念着口诀,同时将摊开的手掌猛地拽成拳头。与此同时,那副停留在半空的星宿图开始加速旋转起来,越来越亮,宣誓者的视线有些模糊,但是他又似乎清楚的看见屋子半空中央蓦地出现一个诡异闪着紫光的黑洞,拖拽着环绕在自己四周的那些烛火星宿,直到贪婪的将其吸入,嚼碎,连迸出的火星也不放过,那是地狱的饿鬼,它被放逐到了现世,它要将一切吞没于虚无! 整间屋子如同坠入永夜,黑洞吞没了所有光明之后,带着闪烁的紫光依旧继续在膨胀,这在宣誓者看来,这半空中的黑球如同正在孕育一头随时都会破壳而出的妖异凶兽,而这头凶兽会用狰狞的牙齿撕碎已经匍匐在地的自己。 背叛者的下场! 永夜之后即是光明。白袍男人将攥紧的拳头摊开,手里赫然出现了光芒四射的星海,整间屋子随即亮堂起来,他将摊开的手靠近瑟瑟发抖,匍匐在地上的宣誓者,让光亮照耀着宣誓者全身,继而柔声说道:“吾辈终将重新走向光明。” 天,上古那场撼世之战,竟然只是一场欺神之战!宣誓者的心里终于抛弃了仅有的平静,他今晚知道了一个秘密,一个足以灭世的秘密! “最后的誓言。”白袍男人将光球摆放在宣誓者的面前,“抬起你的头颅,饮尽这杯美酒。” 他知道此时所有的与会者都在注视着自己,等待着他最后的誓言,然后加入他们,坠入这黑暗里,奢求着光明降临,然后彻彻底底沦为不堪的妖魔鬼怪! 不!宣誓者的心里有一个声音坚定的抗拒着这一切。 这个世上本不应该有那些妖兽的存在…… 他内心的真实话语当然永远不会回响在空荡荡的四壁之内,继而,一切的阴谋只能继续沉寂。 他稳住自己的手,把骷髅端到嘴边,唇齿接触到了干裂的骨质,他闭上眼睛把头骨倾向嘴唇,将酒一饮而尽,然后将骷髅放下。 “那被黑衣笼罩的大唐,将会有更多人堕入本应该存在的那个世间……”白袍男人呢喃了几句。 这一刻,宣誓者感觉滑过喉咙的美酒瞬间变成了致命的毒药,他的心脏狂跳起来:他们看穿我了!然而,这种感觉终究只是一闪而过。 那块炙热的令牌已然冷却…… 惬意终于在今天晚上汇聚成暖流让他全身放松下来,宣誓者吸了口气,抬头凝望着白袍男人黑色的眼睛,嘴角不经意间得意的微微上扬,阴谋者的微笑――大唐,我将摧毁你所珍视的一切。 月凉如水,血染狼啸。 新人完成了入会的所有仪式,他一身黑衣,却依旧虔诚的跪拜在这屋子中央。 “你要知道,”白袍男人的声音在今晚最后一次响起,“吾会长生,亡者永生。” 第二章 访客 唐,大历三年。 惊蛰。 “狼患”结束之后,长安也濒临破败的边缘,虽然唐人有着天生豁达乐观的心态,但是对于这场旷日持久的人祸也是讳言莫深。断壁残垣里有着帝国最深刻的伤痛:潼关破,两都陷,马嵬殇,三军殁。每一件事都刺激着唐人脆弱的神经,而且这噩梦竟一觉七年。 帝国在风雨飘摇里艰难的挺了过来,只是苦了这座宏伟的长安城,往昔的繁华一夜不见。 东西两市照常开市,不过如同东市“醉天知”酒坊的黎叔所认为的那样:这个年头,谁还有闲钱来长安做买卖?有次从河北来的走商曾告诉过他,外边儿现在已经是十户九空。百姓衣不遮体,食不果腹的情况并没有因为“狼患“的消弭而有所改善。 相比之下,好不容易收复的长安也许反而是帝国最后的安逸之处。当年城破之日,黎叔并没有逃出城去,他舍不得这祖上仅有的家业。不过小人物能苟延残喘的活到现在,还能亲眼目睹唐军驱逐“群狼”出长安的一天,而不是早早的被人抛尸荒野,真算得上是走大运了,所以每每想到这里,黎叔总是心有余悸的摸摸胸口,庆幸的长舒一口气,然后继续在柜台上打着瞌睡。 冷清的日子看上去也并非一无是处。 “老东西!不是告诉过你这大酒缸里得多舀几大勺水才卖的回本吗?”黎叔的美梦断送在后堂的咒骂声中,他不由得嘟囔了几句,极不情愿的伸了一个懒腰,准备去后堂知会他那凶恶的婆娘几句。 “唔?天色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暗了?”黎叔显然还是睡眼惺忪的状态,一个高大的人影此时站在店门前,初春的暖阳显然无法照进这间酒坊,房间里忽然昏暗下来。 “哟!客官里边请!是要打几斤酒啊?”黎叔看到生意上门,精神立马一振:“客官看着面生啊,是第一次来长安吧?没关系,我黎叔这酒坊的高粱酒那可是一绝啊!你去这十里八坊问问,是不是一年四季酒香四溢,不信?你进来再闻闻,这酒香!嘿嘿,保证没有掺水!” “掌柜的叨扰了,实在不好意思,在下只是进来问个路而已。[]”站在门口的人影双手抱拳,微微鞠了一躬。 “哦……”黎叔的声音顿时变得懒散起来,“原来只是问个路啊。” 陌生人将几枚通宝扔在柜台上,“放心,在下不会让您白费心力的。” 问个路出手竟然就这么阔绰?黎叔的好奇心一起,不由得重新开始打量起这个突然闯入的陌生人:高大的身材,一身体面的长衫,背上背着一个鼓鼓的包裹,腰间佩着一柄短剑,似乎还别着一枚成色不错的翡翠玉佩。初春的泥土总是有些湿润,而来人的靴子干净的一尘不染。再看看来人的面容,白皙英俊,刚刚进门之时也对自己彬彬有礼,看上去不像是作奸犯科之辈,恩,这世道出手大方,还有这一身得体的穿戴,就算不是个人物,也该是哪家大户人家的公子,但又看着着实面生,绝对不会是长安人。 “哟!公子,您看您就问个路而已,多大个事儿啊!至于那么客气干嘛?”黎叔一边搭着腔一边讪笑着将柜台上的几枚通宝轻轻拂进自己的袖口,“您想问啥您尽管开口,不是吹啊,这长安城市集里还没有黎叔我不知道的地方。” “那就多谢了。”陌生人微微一笑,再次微微鞠了一躬,“请问掌柜的,这附近有间‘奇怪的店铺’该怎么走?” “奇怪的店铺?”黎叔茫然的重复了一句陌生人的问话,显然没有听明白陌生男子在说什么。 “哦,是这样的。”陌生男子微笑着解释道,“家父只是告诉我说那间‘奇怪的店铺’就在这东市里,无奈他老人家也并不清楚那家店铺的名字,只是告诉我……那家店铺似乎很少开门营业。在这东市开市做买卖,却从来没人见着它出售什么货物,东家常年不见人,唯一能看到的伙计似乎还是一个道士,不过似乎伙计整天也无所事事的样子……呵呵,说起来确实透着古怪。” “公子难道是在找‘异事居’。”黎叔的双眼眯成一条缝,小心翼翼的询问道。 “掌柜的,您知道?!”陌生男子忽然兴奋起来,急迫的问道。 “呵呵,我怎么会不知道。”看着陌生男子着急的样子,黎叔不由得得意起来,“说起来,那可是整个东市最奇怪的店铺了。” “哦?” “我如果记得没错的话,那是长安光复之后才开张的店子。”黎叔伸出右手摁了摁自己的额头,像是稍微思索了一阵子,继续说道,“就像您说的,在我印象中这店铺似乎还真啥都不卖,铺子的大门每当开市之后总是虚掩着,也不见着有人进出。那店铺开张的时候,冷冷清清,也不见有什么人道贺,门却始终那么开着,处处透着一股子诡异。有人曾好奇的扒在门缝里想窥探下里面的究竟,结果您猜看到了什么?” “在下不知。”陌生男人摇摇头。 “道士开坛作法的案台!您说谁家开店会在前堂放这么一晦气的玩意儿?一开始我们这附近的邻居还以为那店子里一定有什么妖怪作祟,东家无奈才放那东西在那辟邪镇宅,等送走了妖孽自然会重新装饰开门营业。后来有次长安大雨,门前的泥路被雨水冲刷的一塌糊涂,有人路过那家铺子的时候看见了这家店铺的伙计在铺前的大街上打扫,嘿!好家伙,居然还真就是个道士!这下大家才知道,原来人家放前堂的就是自己营生的家伙!不过话又说回来,如今世道不好,我却从没见着哪家遇着白事去找他们做法事的,他们这买卖不赔死才怪。而且我又听说那东家好像并不是一个道士,只是一个深居简出的‘邋遢酒鬼’,浑浑噩噩的整天浑天度日。这一点我是能确定的,因为他有次到我这儿买过酒,喝了一口就给我吐了,说我这酒里全是水臭味儿,打死也不掏酒钱!太可恶了,上等的高粱美酒啊!那家东家的那身行头,那些作为简直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无赖!我说这酒啊也得会喝的人喝不是?我看啊,他是根本就不懂得欣赏……哈哈,公子您别见怪啊,我这人有时话匣子一开就有些收不住,对了,我说到哪儿呢?” “呵呵,没事的。掌柜的,我想我要找的铺子就是那家了!”陌生男子听着黎叔的唠叨不由得笑了起来,摆摆手后随即正色道,“多谢掌柜的为在下说明,但还请劳驾告知在下‘异事居’到底怎么走?” “从这儿出门,这条街直走到头,街边那一幢红木堆砌的房子就是。”黎叔咽了口唾沫,“那铺子确实奇怪,您说这在前堂开坛做法就已经有违常理了,去年居然还在店铺门口放了一个顶上开口的大箱子,箱子上面还写着‘随喜功德’,到处装神弄鬼,合着原来就一要饭的主儿!我说公子,看您也是一实在人,千万别着了别人的道儿,被这些江湖骗子骗去了钱财。”黎叔边说边盯着陌生男人腰间的那块翠绿玉佩,“好一块宝石,啧啧啧!确实是块好料,价值不菲啊,大户人家……”黎叔心里有些羡慕,下意识的用舌头舔了舔干涩的嘴唇。 “多谢掌柜的提醒,那在下就先告辞了。”陌生男人拱了拱手,转身就要离去。 “诶?公子,这就急着要走?给你提一壶酒带着喝吧!不收您钱,别看我只是一做买卖的,其实大家都是江湖儿女,遇见也是缘分,就算交个朋友!公子,公子……” 黎叔话音未落,陌生男人的身影已消失在“醉天知”酒坊的门口。 片刻之后,陌生男人已经站在那幢红木大宅的门前。 店铺牌匾上除了“异事居”三个篆字之外什么都没有再写,铺门有些老旧,如同酒坊老板说的那样虚掩着,店铺门口果然放着一个大箱子,上面写着“随喜功德”四个大字。 陌生男人微微一笑,从背着的包裹里拿出白银恭敬的放进箱子里。 白银入箱。与此同时,店铺虚掩着的大门突然被人打开了,男人抬起头看见一个少年道人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而他身后的宅院里看上去冷冷清清,这都是午后三刻的光景,屋子里却仍然显得有些幽暗。 一路走来的街市渐渐开始有了些热闹的迹象,但是这里却还是保持着异常的安静。 “劳烦小哥通传一声,云渡城洛氏后人有要事相见……相求。”男人面对着少年道人深深的鞠了一躬。 少年道人打量了几眼陌生的访客,神色恢复了平静,随即转身朝里屋喊道:“东家,有客来访!”他清了清嗓子,用更大的声音强调道:“随喜功德,白银……五百两!” 噗通!咣当!从安静的里屋突然传来了奇怪的巨大声响。 “我想,我们东家的意思是……客人里边请。”少年道人鄙夷的叹口气,转而对着那位自称云渡城洛氏后人的男人说道。 第三章 初会 狄西诺第一次见到那个自称云渡城洛氏后人的男人是在这个初春的午后。[] 宿醉之后,狄西诺其实并不愿意见到任何人。 午后的阳光终于穿透了窗外的树荫,屋子里变得暖和起来。日照香炉,紫烟缭绕的房间,他在半梦半醒之间坐起身来,端起桌上的那杯热茶,茶香入喉之后他终于认定:有时家里边儿有一个靠谱的伙计果然显得尤为重要。 “东家,有客来访!”张小楼的声音从外堂飘了进来,狄西诺微微皱了一下眉,他记得他曾告诉过家里面的那个小道士:冬天就该踏踏实实的过冬,做什么买卖啊? 这句话被自己的伙计鄙视了整整一个冬天,结果是整个冬天果然没有做成任何一单买卖,唯一的利好是:他们主仆二人赊账的功夫日渐精进。 “今天的天气看上去不错,终于有闲人上门了么?”狄西诺斜坐在蒲团上慵懒的靠着茶几喃喃自语,随后他嗅了嗅空气里湿润的味道,忽然意识到安逸的冬天已经离去多日,他叹了一口气:今后再想回到温酒把盏度良宵的日子不知又得多等多少时日了。想到这里,发觉偷懒的借口又少了一条,于是伤感袭来,他慢慢将茶杯端起,抿了一口热茶。 但是只要是清静的日子,每天都有偷懒的借口。 “随喜功德……白银五百两!”这一次张小楼的声音很大。 “噗!”狄西诺喷了一口热茶,将茶杯打翻在地。 声响出人意料的巨大,不过与此同时,窗外已经开始有了鸟叫。 当张小楼带着客人走进内堂见着狄西诺的时候,他正慌慌张张的收拾着“残局”,后来狄西诺自己总结之所以不愿宿醉之后见客,是因为狼狈的情况往往会始料不及的发生。 “诺先生,在下打扰了。”客人并没有在意自己的狼狈,恭敬的站着,双手抱拳打着招呼。 礼貌且冷静的家伙往往最难应付。 等张小楼重新沏好一壶热茶放在茶几上的时候,主客两人都已端坐就位,神色严肃。只是自己东家那一头“鸟窝”似得的乱发掩盖不了他才从睡梦当中清醒而且根本来不及洗漱的事实。 似乎东家洗漱修整之后,形象也不见得有多好。想到这里,安静的站在一边的张小楼顿时释然了不少。 “洛尘公子远道而来,又知晓我们这一行进门的规矩,一出手便如此阔绰,想必遭遇的秽物并非泛泛之辈。”狄西诺在听完客人的自我介绍之后,盯着客人的眼睛说道:“普通山精树怪,随喜功德一贯通宝,消灾去祸之后再付五贯。公子一出手就是白银整整五百两,若真能猎妖除魔,你还得再付我白银两千五百两。公子,恕我直言,‘狼患’刚除,现在的大唐百业凋敝,且不说大多数普通百姓身上连一贯通宝都找不出来,就是整个长安现在一出手就这么大手笔的恐怕也寥寥无几。” “诺先生是在担心在下家业微薄,除妖之后收不到应得的报酬?” “我是怕我没命回来收你这笔尾数。”狄西诺伸了一个懒腰,打着哈欠懒懒的回答道,“这年头值三千两白银的妖怪,呵呵,光在梦里遇见都能片刻把我生吞活剥了。” “哈哈,诺先生真是一个爱说笑的人。”洛尘公子大笑起来,“以先生的能力,不至于如你所说的那般凶险。” “哦?从你刚刚进门就叫我诺先生,称名而不道姓,看样子是知道我的忌讳,你打听过我多少事?”狄西诺的神色恢复了严肃。 洛尘公子长跪后再行一礼:“先生乃名门之后,又师出九玄将门,‘狼患’北来之时,先生不惧其势滔天汹涌,随将军据潼关而力战数月,虽失守,但其过不在于先生。后长安破,大阵陷,天下群妖并出,九玄将门死伤惨重,终复我长安,想必此役先生也在其列。睢阳城破之日,元帅蒙难,先生失踪,后‘狼患’消弭,但这数年间知晓先生隐世于长安东市之人确实不多。”洛尘看了一眼站在一边的张小楼,发觉少年道人神色平静如水,再看看狄西诺脸上也不见神色有何异常,依旧盯着自己,眼神凌厉。 这两人心里竟然都没有起半点波澜。 “这些都是出门之前家父告知于在下,在下便对先生怀有崇敬之情,只是没想到……没想到今日得见,先生竟如此年轻!”洛尘心里一惊,起身再拜。 没有回应,房间里突然安静下来。 “东家,茶凉了。”张小楼小声的提醒,终于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静。张小楼将冷掉的茶水倒掉,重新用热水将茶杯温热,新倒入的茶水冒着丝丝的暖气。 “不过话说回来,自从长安大阵陷落以后,那些亲眼目睹过地狱的人们才终于明白这个世上……原来除了战乱,还会有那么多让人惧怕绝望的东西。”洛尘公子心里恢复了平静,谢过张小楼重新递上的热茶后继续说道:“盛唐之时,人人问道求佛,祈福的内容往往不过是升官发财,家人平安。如今这天下充斥着魑魅魍魉,在大唐的夜里嚣张跋扈,性命尚且不保,再去问道求佛又能保佑我们些什么?” 听到这里,张小楼的眉头紧锁,有些不悦。 “长安光复以后,大阵得以修复,然而阵眼的魂泱剑不知去向,大阵威力骤减,逃逸而出,免于再次封印的妖怪不在少数。人们的恐惧往往来源于恐惧本身,如今还有不少人并不相信原本只出现在说书人故事里的妖怪真正的开始在大唐的夜里猖狂,只有当灾祸来临之时,才愿意接受恐怖的现实。”洛尘并没有觉察到张小楼的不满,继续滔滔不绝的说道,“需要被保护的人希望世间的能人异士能出手相助,于是狩妖师应运而生,但是实力良莠不齐,近几年在下听闻被妖怪缠身,最后遭受灭顶之灾的狩妖师比比皆是。先生虽隐世于长安,但是心系天下苍生,开设‘异事居’,想必是想斩妖除魔,还天下一个真正的太平!” “咳咳……”张小楼有些异样的清咳了几声。 成为狩妖师是因为宫里有个老头子说朝廷刚刚平息了“狼患”俸禄紧张,要想有酒钱得自给自足。而“异事居”这个名字,是赊账的时候怕那些店铺的老板不允,于是临时胡诌的店名。况且主仆二人开店到现在,除了给人镇宅祈福挣几个通宝当饭钱外几乎没干什么正事儿!但是这些细节当然不好当着眼前的这位客人明讲,所以狄西诺只好瞪了身边的少年道人一眼,随即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热茶,以此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我们还是来谈谈眼下的这笔买卖吧。”狄西诺咽下了那口缓解尴尬的热茶,避重就轻的回答到。 第四章 秘密 “那么我就开门见山,直接说了。”洛尘犹豫了一会儿,摇了一下头,接着说道:“可以麻烦诺先生……帮我找到云渡城么?” “找……找一座城?什么意思?”狄西诺听到这里一头雾水。 别说是一头雾水,这笔生意听上去简直就是荒唐:不是猎妖除魔,花费重金竟然是要人去寻找一座城?城是死物,详细地址地方官署理应有记录,就算名册记录不幸被战火毁坏,城本身又不会凭空消失!想到这里狄西诺开始怀疑眼前的这位洛尘公子是不是在故意捉弄自己。 “请先生原谅在下的唐突。”洛尘显然有些着急,“事情的缘由还请先生耐心听在下解释。” “哦……”狄西诺眯着眼睛看着洛尘。 “虽然我身为云渡城洛氏后人,但其实我父亲是庶出……”说到这里,洛尘涨红了脸。 “分家啊……”狄西诺叹口气,用哀伤的口气说道:“分家出手都这么阔绰,本家还不富可敌国?!我说小楼啊,所以说这人与人之间,有时的差距真是天壤之别……” 一旁站着的张小楼自然知道自己的东家在感叹什么:直到昨天为止,主仆二人在这东市各大街坊那里赊账的金额达到了创纪录的白银三十两……连一向同情他们的大鸿米店李老板都开始威胁自己这个伙计,小本买卖经不起这么折腾,自己的东家要是再不还钱,就要去报官…… “其实……早在二十五年前,我父亲就从云渡城出走了。”洛尘没有在意狄西诺莫名的感叹,红着脸继续说道:“其实云渡城只是寿州境内群山围绕的一座偏远小城,并不富裕,家父出走之后,一路颠沛流离,也是近几年才时逢大运,有了自己的一身家业。(.好看的小说)” “每朝每代都少不了发战争财的……”狄西诺顿了顿,话锋一转:“等等,你说云渡城在寿州境内,那不就是在淮南道?你既然知道城在哪干嘛不直接过去,跑长安来干嘛?” “实际上,半年之前家父曾回过一次云渡城。”洛尘不慌不忙的解释道:“父亲当时年轻气盛,不堪闲在家里遭受本家的冷眼,立志要外出闯出一番事业。在外面的这二十多年也和本家没有什么书信来往,渐渐就断了联系。后来历经战乱,家父看多了生离死别,不再对本家的人心存芥蒂,思乡之情也日渐浓厚,便准备回云渡城看看,哪知整座城竟然……不见了。” “这……” 令人不解。 “你说不见了?”狄西诺将手里的茶杯一转,稍微思索了片刻,问道:“是指整座城池已经变成废城了吗?要知道,‘狼患’肆虐之时,连东都洛阳都不能幸免于难,何况你们那儿一座偏僻小城。” “这个怎么说呢……真的是很难解释。”洛尘摇了摇头,“实际上,父亲告诉我,那里光从外表看上去,一点都没有变。你甚至感觉不到那座城池经历过任何战火的侵袭,但是当家父走到城门口的时候,却看见城楼上写着‘秦城’两个大字。” “改名了啊……”狄西诺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这也很正常啊,七年的‘狼患’之灾已经伤动帝国之根本,全国户籍锐减,各道并州合郡的举措早已不是什么新鲜的事了,将原本几座城池的百姓安置在一座尚未破败的新城里,再重新上报城池的名字……” “事情根本不是先生您所想象的那样!”洛尘突然激动起来,大声的说道:“家父进城之后,发现城里的街道,房屋和记忆里的一点不差,于是驱使马车径直奔向洛家大宅,发现……城里的一切都没有改变,唯独洛家大宅的原址那里只剩几根风化严重的木桩子,似乎已经荒废了很久。[]家父下车查探,发现木桩子上还有被火烧焦的痕迹。” “你父亲在外二十多年,这么长的时间,又没有任何联络,生死无常,本家突遭什么灾祸而你父亲并不知道也是情理之中的事。”狄西诺安慰道。 “家父当时也认为本家是遭遇了什么灾祸,于是四处向街坊们打听。”洛尘将头低了下去,用颤抖的声音说道:“周围的街坊,家父平生素未谋面……” “你父亲离开云渡城那么长的时间,这期间还历经战乱,有些街坊为了避难搬走了或是过世了,别的人再搬到洛家大宅附近安居,这些人你父亲当然没有见过吧?” “父亲问及洛家大宅的情况的时候,那些街坊竟然都不知道这城里有什么洛氏族人,更别说什么洛家大宅。”洛尘用衣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继续说道:“那些人告诉父亲,说他们祖上就一直在那里安居,祖孙三代都住了快七十多年了。诺先生,您没听错,在洛家大宅边儿上住了七十年!” 不可思议! “要不是他们在说谎,就是你的父亲记忆出现了偏差。比如那里原本就叫‘秦城’,只是你父亲认错了路,找错了城。相似的城,相似的道路,相似的街坊,于是记忆便出现了错乱……似曾相识的错觉。”狄西诺无奈的挠了挠自己“鸟窝”般的乱发,立马否定了自己的推论:“整座城都被认错,产生了错觉但是还能凭着记忆径直奔向记忆里的祖宅,又那么巧祖宅被毁,只剩几根烂木头桩子……唯一能证明记忆的证据被人变成了一堆废墟,你父亲的记忆就像被人刻意的篡改了一般。” 洛尘点点头,接着说道:“更让我父亲感到奇怪的是,明明洛家大宅的废墟就和他们毗邻,可是他们每个人都是那么熟视无睹,似乎那堆废墟从始至终就一直自然的应该在那里存在着,没有人对此感到惊讶和诧异。” 把记忆里的关键点抹去,让原本植根于脑海的记忆蜕变成错觉,再出现一帮活在现实里的人重新撰写你的记忆。被盗去的城池,被盗去的记忆?狄西诺用手指轻敲着茶桌,陷入了沉思。 “其实还有一件事,家父认为尤为重要。”洛尘的声音打断了狄西诺的思考。 “恩?” “在街坊那里找不到答案之后,家父重新回到了洛家大宅的废墟处。他原本想迈过那些疯长的荒草,去往废墟的深处看看还能不能找到些和记忆有关的碎片残物,但是这时他发现那些荒草堆里盘踞着一条黑色的大蛇。” “大蛇?” 一阵恶寒袭来。 “那时虽然天色已晚,但是家父分明看见一条黑色的长虫就盘踞在荒草堆里……如果长着人面的大蛇还能被称之为蛇的话。”洛尘不自觉的咽了一口唾沫,似乎感觉到了不知名的寒冷,蜷缩了一下,接着说道:“家父那时已经吓坏了,小心翼翼的退出了那片废墟,万幸但是并没有惊动那条妖物。随后家父驾着马车慌不择路的逃出了那座诡异的城池,回来之后他便卧病在床,躺了好几个月才缓过神来。清醒之后家父就认定云渡城一定是被妖怪控制了,城里的洛氏族人恐怕已经尽遭不测,随即便吩咐我四处寻访有名的狩妖师……诺先生,如若我洛氏真是族门不幸遭遇到了凶恶的妖怪,就算不能为洛氏本家报仇,还请您帮我们找到真正的云渡城,让我们知道云渡城里发生的真相!” 洛尘起身跪拜在狄西诺的面前。 狄西诺把玩着手里的空茶杯,听洛尘把话说完之后,也不阻止跪在地上的这位公子,只是两眼盯着眼前下跪之人,并没有马上答应。 “多年漂泊在外的游子,回乡之后记忆里的祖宅仅剩一座废墟,这废墟之上还有妖怪盘踞。似曾相识的错觉,篡改的记忆等于是否定了全盘的自己。物是人非,事已至此,显然整件事已经凶险异常。但是依照公子刚刚的叙述推断,游子归来在并未亲眼所见族人尽灭的情况下,竟然没有一丝半点怀疑自己的族人只是离城迁徙,一口认定洛氏本家已经遭遇不测,随即四处寻觅狩妖师前去探寻真相,给自己的族人报仇与否倒是显得十分随便。那么也就是说,洛氏本家有无论生死绝对不能离开云渡城的原因,而你们在意的也只是云渡城里发生的真相,或者说,你们真正要找的、真正紧张的是随着族人的消失而同样下落不明的原本被守护着的那个秘密。洛尘公子,你说我这么猜测对吗?那么……” 狄西诺的这一大段话听上去更像是自言自语,但是原本恭敬的跪拜在地的洛尘公子猛然抬起头来,用一种凶神恶煞的神情恶狠狠的瞪着狄西诺。 “那么我倒是很想知道,云渡城里的洛氏族人原本坚守的是一个怎样的秘密。”狄西诺看着跪在地上因为伪装被人揭穿之后而恼羞成怒的洛尘公子,大笑起来。 第五章 室斗 光影暗淡,焚香缭绕的屋子里,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无弹窗广告) “诺先生,生意就是生意,我出钱您办事儿,有时雇主的秘密并不需要了解的太多,人如果太自作聪明将一些事看得太穿,还不顾后果的去点破,我想最后对大家都不会有好处的不是吗?”洛尘凶狠的眼神死死的盯着狄西诺,声音变得低沉和阴冷。 “偏偏我这人不仅爱自作聪明,更是好奇心旺盛。”狄西诺完全没有把注意力放在对手身上,专心的把玩着手里的茶杯,微笑着答道:“有些事那么不清不楚,我会睡不着觉的。” “你!” “看见你现在的反应,我很欣慰自己的猜测看样子还是蛮靠谱的嘛……”狄西诺把玩着空茶杯,依旧端坐如初,只是微微瞥了洛尘一眼之后,用轻松的口气说道:“既然如此,不如让我更大胆的猜下去。洛尘公子,你父亲恐怕并不是在洛家大宅的废墟上看见的那只人面蛇身的妖怪吧?那么在哪里见过呢?在真正的完好的洛家大宅里的某间密室里,你父亲第一次见到了家族守护的秘密……” 此时的洛尘已经站起身来,他将手放在腰间的短剑上,用威胁的语气说道:“生意如果做不成,我想这朋友也没必要当了吧?” 安静的房间里,不知从何时开始有了呼呼作响的风声,原本四处飘散的烟气被风拖着汹涌的向洛尘的身体四周聚集,不一会儿竟然模糊了洛尘的身影。 片刻之后,烟尘消散,洛尘竟然凭空消失在这间屋子里! 狄西诺自顾自的拿起茶壶,给自己空了许久的茶杯续上了一杯热茶,用鼻子嗅了嗅之后,满意的喝上一大口。 “哐当!”就在狄西诺身前仅仅一步之遥的距离,突然发出两柄剑交错在一起的闷响。 洛尘的虎口被震得剧痛难忍,惊讶之余,发觉自己的神识魂海竟然也出现了些许混乱,急忙收剑回退了几步,再提剑护身的时候,终于看清了挡住他这致命一击的是谁。 张小楼左手背在身后,右手手提一柄木剑,护在狄西诺的身前,背后的狄西诺似乎全然没有在意刚刚电光火石之间发生的搏命对决,心思全放在了手里的那杯热茶上。 洛尘右手持剑,左臂的衣袖被划出了一条口子。回神细思:在他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挡住自己搏命刺杀的同时竟然还能利用剑气顺手将我的衣服刺破,这是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对手?! “好剑法!”洛尘由衷的赞叹。 “客人若再对东家如此无礼,别怪小道下一剑便要收下客人项上的那颗好头颅了。”张小楼无视对手的赞美,只是冷冷的回答到。 “好狂妄的小道士!我这颗头颅你只管来取,就怕你到时无福消受!”张小楼的挑衅让洛尘顿觉自己受辱,随即将凛冽之气从身体里暴出,额头上青筋乍现,变剑为刀,抬手便疾步向前,蓄万钧之力朝张小楼头上砍去。 凡人竟有泰山压顶之势! “魂海罡气?!”张小楼神情突然紧张起来,急忙侧身想避其锋芒,奈何斗室之地,可供游斗的范围实在小之又小,而洛尘这迎面砍来的一剑带着霸道蛮横的罡风,数丈之内根本是让人避无可避! 张小楼别无选择,无奈只得提剑硬抗,“咔嚓”一声,木剑随声断成两截,张小楼已退到墙角,而洛尘的剑气随即拍马赶到,下一秒就要刺破他的眉心! 狄西诺微微皱了一下眉头。 千钧一发之际,洛尘竟然强行收力,脚步略微一滞,竟立马转身,持剑向一旁的狄西诺猛扑过来。 狄西诺不慌不忙的用食指蘸了蘸茶杯里的茶水,向着洛尘刺来的那剑的剑尖轻轻弹了出去,水珠和剑尖接触的一瞬之间,只听见“叮”的一声脆响,整把宝剑竟然应声寸断! 洛尘脸色大变,慌忙将手里的短剑丢出去,然而那股神秘的力道还是快他一步缠了上来,右手在一阵剧痛之后竟然失去了所有知觉!他满头大汗的瘫坐在地上,右手无力的垂了下来,有血顺着手臂流了下来。 整只手废了。 “诺先生,果然……果然名不虚传。”洛尘嘴里喘着粗气,虚弱的说道:“那么这笔买卖……先生看来是接了?” “为了试探我搭上一只手值得么?”狄西诺看着拿着断剑走过来的张小楼,面有愠色的向洛尘责问到。 “能把先生……请到云渡城去,重新找回……找回那只妖怪,在下只是废了一只手,当然值得……”洛尘面色苍白,但是依旧强颜欢笑。 “最后一个问题,那只被你们守护着的妖怪在云渡城被洛家称之为什么?” “烛龙……”洛尘如实回答。 果然是那只妖怪…… 洛尘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艰难的鞠了一躬:“打扰多时,在下这就告辞,一个月之后的寿州之约,在下和家父一道恭迎先生大驾。” 日落西山。 在送走了冒昧的访客之后,“异事居”内堂的茶桌上多了一副棋盘。 “该你了。” “我在思考。” “迟早得出手,你并不能一直思考下去。”狄西诺微微一叹:“你的神识魂海一窍不通,罡气,灵气,魂噬这三种力量你都不能利用,方才并非是你剑术不精,只是你用木剑与之抗衡,难免被他强横的罡气所伤,算不上完败……不过话又说回来,那个男人神识魂海里的罡气还真是奇怪,居然让人觉察不到一点刚正的影子,除了蛮横以外竟还微微透露出些许妖气……” “东家,我思考的并不是这件事。”东小楼打断到。 “哦?” “那座云渡城处处透露着诡异,况且那只妖怪我们并无十全把握能让其伏诛,东家为何还要接这一笔买卖?” “麻烦不会无缘无故的自己找上门来。”狄西诺淡淡的回应道:“送上门的,通常是卒。但是这只卒实力不容小觑,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而且片刻之间又能恢复到最初的云淡风轻,这样的一只卒,你就不想看看背后的帅到底是什么样的么?” “东家,有时你疯狂起来真是让人害怕。” “哈哈,确实是‘有时’吧……” “这么大一笔买卖不需要给老爷子打一声招呼么?”张小楼随手走了一步棋后,接了一句:“东家,该你了。” “恩,我在思考……”狄西诺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心不在焉的回答了一声。 第六章 校尉 整座城都笼罩在阴影的包围之下,茂密的水杉杂乱的生长在这崇山峻岭之间,树形笔直而坚挺,高耸入云,像极了锐利的刀刃,将城团团围住,生人勿近。 从半山腰泥泞的山路望下去,水杉如同分割了两个山头的山脊线,那视线更深处的树林俨然成为与那座城迥然不同的另一个国度。 巨木在这片土地上占山为王。 “异事居”的主仆二人显然没有依照原先的约定前往寿州,而是绕过寿州直接奔赴了这座神秘的云渡城。 “东家,我们这样似乎有些不合规矩……”张小楼身着道袍,腰上别着拂尘,背上背着一方剑盒,两只手牵着马困难的走在这泥泞的山路上,嘴里似乎还有些抱怨:“况且你不是说这单买卖里边儿还有什么阴谋么?” “哎呦,我说道士小哥!你傻啊,我思前想后,觉着那对父子脸上摆明了就写着‘请君入瓮’四个大字好吗?我若那么老老实实的去寿州万一要是着了他们的道儿咋办?”狄西诺不屑的摇摇头,接着得意的回答道:“只有万分聪明的,你的东家我才会想到先去目的地,直接把事儿了了,然后到寿州城门口拿钱走人……安全第一,两清之后就可以回长安继续买醉了,恩,完美的计划!” “但是我们就这么不声不响的离开了长安,到最后都没有去给老爷子打声招呼,回去的时候会被杀吧……”张小楼的表情看上去有些忧心忡忡。 “开玩笑,那么大一笔买卖,就莫名其妙的让那死老头子凭空抽走几成?被人白吃白拿的这种蠢事我可从来不会干!咦?前面似乎出什么事儿了?!” 狄西诺从马背上挺起身来,发现在转了一个弯之后,前面的山路上多了几个木栅栏,似乎还有几个彪形大汉的身影,前面有一个跪着的人影。[] 那几个大汉手持大刀围着一个背着背篓的孱弱老伯。 遇上山贼了。 “呸,这帮禽兽真没眼力劲儿,在一个老人家身上能抢到几枚通宝?怕是连米都买不了几斛,只知道欺负弱者,这帮山贼都是吃素的吧!知道什么叫尊敬老人吗?”狄西诺鄙夷的挖苦到。 “刚刚是谁还直接称呼自己的恩师是一个只知道白吃白拿的死老头子……”张小楼不满的小声嘀咕到,不过好在狄西诺并没有听见。 “喂!那边路上的朋友,大家碰见了就是缘分,嘿嘿,不过来下马歇歇脚吗?”在主仆二人越走越近的同时,这边的山贼也看见了他们,其中一个喽啰扯着嗓子喊到。 “这么有礼貌的山贼?”狄西诺显然感到有些意外,俯身轻轻拍了拍自家伙计的肩膀,在他耳边小声叮嘱:“小楼,你道心不稳,虽然这是在荒山野岭,惊动不了当地官府,但也不可妄造杀孽。待会儿打起来只需打残一两个人,以儆效尤就行,我们还要急着赶路呢。” “这算什么嘱咐?”张小楼翻了翻白眼。 马蹄在木栅栏前停了下来,张小楼放开手里的缰绳,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那位老伯,他耷拉着头,身上瑟瑟发抖,应该是被吓坏了。张小楼淡定的走上前去,拿出别在腰间的拂尘,抖了抖之后,拱手说道:“无上寿福,各位居士,小道路经此地,还请各位行个方便。[.超多好看小说]” “方便!嘿嘿!只要留下些许买路财,我们兄弟保证道长这一路都会走得很方便!”一个喽啰嬉笑着走过来,伸手就要拉扯张小楼背上背着的剑盒。 “哎哟!”一声惨叫响起,张小楼只是轻轻一扬手,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喽啰就已经翻滚到一边趴在地上叫苦连天了。 “哟!居然还是个硬茬!活腻了吧?别敬酒不喝喝罚酒!兄弟们抄家伙!”一个喽啰见势不妙,大声吆喝着同伴,几个大汉拿起大刀,慢慢朝张小楼围了过来。 “等一下!”这时,人群之后有一个声音响起,那群山贼听到那个声音之后,一个个的只是愣了一下,就不再狂躁的向张小楼围过来,都收敛的退到了木栅栏两旁。 一个黝黑的大汉站了出来,一双眼睛布满了血丝,脸颊上还有一条不长的刀疤,络腮之间长满了浓密的黑色胡须。他紧咬着牙关,一脸凶相的盯着道士背后的那匹马背上的年轻人。 狄西诺冷冷的和那位黑大汉对视着。 片刻之后,那位黑大汉退到木栅栏一边,让出了这条山路的唯一通道,把头一低接着将手一摊,用低沉的声音说道:“请!” “乌老大!这是什么情况?”有个喽啰显然还没有搞清楚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到底发生了什么,其他喽啰也开始跟着起哄。 “不想死就都给我闭嘴!”那位叫乌老大的黑大汉怒斥着自己的手下。 场面顿时安静下来。 马背上的年轻人微笑着向乌老大拱了拱手,算是道谢了。 黑大汉此时已经是满头大汗。 张小楼完全没有在意眼下发生的一切,径直朝那位跪着的老伯走去,在扶起了那位老伯之后,才转身看着呆站着的乌老大。 “这似乎不合道上的规矩吧?”乌老大面有难色,小声的说道:“阁下要走便走,小的绝不敢强留。但是还顺道劫了兄弟们一早夺下的‘食粮’,恐怕……恐怕我这不好和弟兄们交代啊。” “可是我们又不是道上的啊,为什么要守你们的规矩?”张小楼茫然的问到。 “这……”乌老大一时语塞。 “乌老大,和他们费什么话,直接抄家伙和他们干啊!”底下的喽啰们看到自己当家的受此大辱,再也忍不住愤怒,叫嚣起来。 场面几近失控。 “他奶奶的!光天化日之下胆敢拦路抢劫!你们这些宵小真当自己是狂徒啊!看样子是不把我们神策军放在眼里还是怎么的?!”就在乌老大骑虎难下之时,在年轻人的背后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个粗犷的声音同时传来。 疾驰而来的身影是一名单枪匹马的神策军爷,这位军爷虽然穿着铠甲,但是实在……实在有些胖的让人看着好笑,关键是他不仅没有带着头盔,居然还是一个光头,加上他皮肤白皙,模样在胖子里也算俊朗,所以实在是让人觉得他更像是一名潜藏在佛寺里伺机偷腥的和尚,而不是驰骋疆场,浴血杀敌的威武将军。 在众人都将注意力转到了来人身上时,乌老大也庆幸的长吁了一口气。 “他奶奶的,一个二个的看着本将军的那脸上都是一副什么表情?信不信我把你们都押回寿州神策大营关起来?!” ……寿州来的? 狄西诺用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稍加思索之后便拱手向这位新来的将军打了声招呼:“在下‘异事居’狄西诺,不知这位军爷如何称呼?” “什么‘狄西诺’,‘狄东诺’的?本将军通通不认识!”胖军爷看看身旁的年轻人,眼珠子转了一圈后突然笑着回答:“不过看你小子很有礼貌,本将军也不妨告诉你,我乃寿州神策大营正牌将军杨霸天!官居仁勇校尉!哼哼……” ……正九品的官,真是一个“大官”,更是有着好大的官威啊。狄西诺脸上仍然挂着微笑,但是心里已经开始忍不住骂娘了。 这家伙不会是那对父子派来的,没理由派个白痴过来跟踪我。狄西诺讪笑着朝张小楼使了一个眼色。 “他奶奶的,我和他在这里聊天,你们这帮酒囊饭袋还不快滚还在这儿傻站着干嘛?!”胖军爷的笑脸在转过去面对那帮山贼的时候顿时不见,变成了怒瞪着双眼朝那帮贼人大吼起来。 就这一点“绝技”让狄西诺暗暗肯定这胖子今后在官场上绝对是个人物。 “军爷息怒,小的这就滚,这就滚……”乌老大陪笑着带着喽啰赶紧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山道上恢复了寂静。 “那么,既然麻烦都被我赶走了,咳咳!我说我们也该来谈谈关于我的报酬的问题了吧?”胖军爷笑得一脸灿烂的望向狄西诺。 张小楼朝着自己的东家摊开双手无奈的摇摇头:敢情这才是遇上真正的劫匪了。 此时坐在马背上的狄西诺实在是有些哭笑不得。 第七章 入瓮 “本将军向来是一个好说话的主,而且提的报酬绝对合情合理!这位公子的脸色这么难看,一定是吓坏了吧?”在胖军爷一旁的狄西诺已经铁青着脸强压怒火,但是那个睁眼瞎的将军全然不觉,依旧自顾自话:“不过话说回来,害怕是正常的。那帮山贼多凶恶啊,你看看那些人强壮的身板,那些人手里拿着的大刀!啧啧啧,一个个的都是刀口舔血,杀人不眨眼的货色,你们知道刚刚的情况有多么凶险吗?要不是本将军及时赶到,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军爷认为我们该付多少合适?”狄西诺咬着后槽牙艰难的吐出这几个字,一边儿的张小楼强忍着没有笑出声来。 “果然爽快!”胖军爷一声赞叹之后,终于将一直举着的长枪放下,他骑在马上环顾了一下众人,用诚恳的语气说道:“祖孙三人啊,那么一个人算你二十两白银好了,一共白银六十两,用这价格买条命,价格十分公道,合情合理!” 果然出门在外遇上“官匪”抢劫是最难应付的,蛮不讲理不说而且自己还不能贸然出手,如果不幸惊动了军部不知道在长安的那位老头子又得找自己什么麻烦了,看来今天只得自认倒霉。想到这里,狄西诺忽然觉得今天这山里吹着的风十分狂烈和阴寒。 “这、这位军爷”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是那个一开始被山贼拦着的老伯。 “恩?” “老汉只是一个进山采药的游医,和这两位恩人并不认识,军爷突然要老汉白银二十两,老汉实在拿不出啊!老汉、老汉我在这里给您跪下了,求求您发发善心,放老汉一马吧!”采药的老伯跪在胖军爷的马前,不停的磕着响头。[] “呸!他奶奶的……唧唧歪歪废什么话呢?本将军哪有闲工夫管你的一摊鸟事?又他娘的是一该死的穷鬼!”胖军爷不耐烦的呵斥到,在漠然的看着老汉磕了几个头之后,他的眼睛里突然寒光乍现,不等那个磕头的采药老汉再次抬起头来,竟然出人意料的提枪就刺! “当!”一声闷响,刺出去的枪头偏了,一方剑盒挡住了这突袭的一枪,不知何时已经疾步近身的张小楼怒瞪着胖军爷,冷冷的威胁到:“军爷,这样一个手无寸铁的老汉还请您高抬贵手,不要做得太过分了!” 握抢的手被震的生痛,刚刚还耀武扬威的神策校尉在回枪策马之后,重新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主仆二人,不禁暗暗吃惊:难道这两人是高手?! 狄西诺无奈的挠了挠他“鸟窝”般的头发,山里的风将其吹得更乱了。他的心思已经不在争执的二人身上,他听着耳畔的呼呼作响的风声,只是觉得十分奇怪:今天这山涧风怎么会吹得如此狂烈?似乎这山里有妖怪作祟啊…… “哈哈,误会,误会嘛!小哥莫要动怒,方才本将军只是想用这手里的钢枪挑起那糟老头的背篓,看看里面有些什么值钱玩意儿而已。”胖军爷极不自然的打着哈哈,尴尬的继续说道:“今天大家都很愉快嘛,能够在这荒山野岭碰上的也都是我杨霸天的朋友,既然是朋友那我怎么还能和诸位再提报酬一事?诸位一路顺风,本将军……不对,在下先行告辞了!” 天色有些昏暗。 “军、军爷!”跪着的采药老伯惶恐的看着胖军爷。 “又怎么了?我都不收你钱了,别没完没了的行不行?!”胖军爷以为才要老汉要拦着自己离开,有些恼火的说到。 “背、背后……”老伯颤颤巍巍的举起手指着胖军爷和狄西诺的身后,似乎有什么东西让他感受到了危险和恐惧。 “我背后有什么啊?”胖军爷不耐烦的转过身去,瞬间愣住了。 乌云摧城,狂风乍起,山里的水杉一开始不安的抖动着,树林深处传来动物的吼叫,声浪慌乱刺耳,片刻之间惨烈的吼叫被大地撕裂的咆哮所掩盖,山顶已有巨石落下,轰鸣崩坏之声由远而近。目光极限之处的天地之间,一条黑龙连接着天地,盘旋而来。所过之处,若稍有阻拦,即尽数吞噬于这黑龙漩涡之中,撕咬破坏,支离破碎,只剩一片狼藉! 黑龙旋! “开什么玩笑?!山里怎么会有黑龙旋!”目睹这天地异象的胖军爷顿时慌了阵脚,惊慌失措的叫到。 “军爷,那位老伯还麻烦你照顾了!小楼,上马!”狄西诺来不及回答胖军爷的惊诧,纵马向前,一把将张小楼抓上马背,大声说道:“军爷,现在不是惊诧的时候,这天地之力不是你我人力可以抵抗的,先逃命要紧!” 胖军爷回过神来,不再有半分犹豫,将老伯连人带背篓一起提上马背,跟着狄西诺在这山间小道上狂奔起来。 “恩人!老汉长期在这山间采药,知道前方不远处有个山洞,……或许能避一时之祸!”在马背上颠簸的采药老汉忽然向众人提醒到。 “他奶奶的!不早说?!这黑龙我看再过片刻将至,只怕到时候我们胯下的畜生受了惊吓就会止步不前,真到那时麻烦就大了!公子,事已至此我们就先去这老头说的那个山洞避避风头吧!”胖军爷慌张的喊到。 在这慌乱之间幸亏那位采药的老伯还分得清方位,记得路,不然错过了避风的山洞只怕就凭这两匹劣马,是跑不过黑龙旋的! “让那个老伯带路!”狄西诺随声附和到,他看了一眼胖军爷背后的采药老伯,黑龙旋就在身后紧追不舍,情况万分紧迫,稍一停顿,也许连人带马就会被卷入风旋,生死难料!但是这时候老头脸上却反而没有了刚刚跪地求饶时的惊慌,镇定自若。狄西诺在张小楼耳边低语道:“待会儿进了山洞注意盯着那个采药的老头,这人不简单……” 黑龙旋就在不远处,耳畔只剩轰鸣之声,好在四人两马已经赶到了采药老头所说的山洞洞前。 这个山洞洞口极窄,仅供一人出入,洞里没有一丝光线,深不可测。 “公子!看来这两匹马只得留在外面祭神了。您身子娇贵,还请先进洞避风,我在后面给你压阵!”胖军爷提枪下马,朝着狄西诺大义凛然的大声喊到。 都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了,这死胖子居然还有心思算计着让人先进去探探这山洞的虚实?!狄西诺狠狠的瞪了胖军爷一眼,在四人之中率先走进了洞口。 四人刚刚进洞,黑龙旋便尾随而至,在洞外肆虐开来。那两匹劣马还来不及嘶鸣几声,便被狂风卷起,不知道吹向何处了。众人向前又走了数十步,想着远离洞口,然而祸不单行,更让人担忧的事情发生了,一块巨石被风从山顶吹落,不偏不倚的刚好砸落在洞口,不仅堵住了出去的洞口,还让洞里瞬间陷入到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别急,本将军有的是法子!”胖军爷得意洋洋的说到,一手拿着钢枪,一手从腰间拿出火折子。 漆黑的洞里终于有了一丝光亮。 “老伯,这山洞似乎是人工开凿的啊!”狄西诺摸着光滑的石壁,肯定的说道:“绝对是人工开凿的山洞,那么这前面应该有另一个出口才对。……老伯?” 没有回应,山洞里异常安静,刚刚分明进洞的四人现在只剩下三人在洞里。 “他奶奶的!那个糟老头呢?!大白天活见鬼了吗?说不见就不见……”胖军爷大惊失色的惊诧到,而张小楼也借着微亮的火光看见胖军爷的身后仅仅只是留下了一个采药的背篓,而那个自称是进山采药的游医老伯已经不见了踪影。 “果然还是着了道啊!”狄西诺靠着山壁无奈的只剩一声叹息。 “咯咯咯……”山洞的顶部有异样的声响传来。 “我们头上有什么东西?”胖军爷将手里的火折子朝头顶举了举,眯着眼望向山洞的顶部,光线太暗,看得并不真切,只是觉得这山洞的顶部有着一层密密麻麻黑压压的一片什么东西,似乎还在蠕动。 “无论那些是什么,我的建议是,尽量不要惊动它们。”狄西诺第一次觉得有冷汗滑过自己的背脊。 第八章 虫洞 消失的怪老头只留下一个装着烂木头的采药背篓,山洞的洞顶还布满了黑色的不明妖物,胖将军的火折子只怕还能强撑一小会儿,而进来的洞口又被巨石挡住,三人似乎已经濒临绝境。 “东家,你说这家伙突然出现,言谈举止又那么奇怪,自称神策大将,但是谁人能证明?不会是和那怪老伯一伙的吧?”张小楼疑惑的望着胖军爷。 “你!”胖军爷气的睁大了双眼瞪着张小楼,将手里的钢枪一横,大声说道:“我怎么可能和一个猥琐老儿狼狈为奸!?他奶奶的,我从军十数载,还没有受过如此大辱!” “从军十数载才混了一个仁勇校尉……真是不知道在军营里得罪了多少人!”张小楼并不退让,依旧出言相激。 “混账!本将军手里的钢枪会让你这个狂妄的小道士尝尝辱没军人的下场!”胖军爷有些动了真怒。 “我会怕你这个二流子军爷才怪!”张小楼把剑盒卸下,将手一抬作势要拔剑开打。 “小楼,不得无礼!”狄西诺眼看着两人争执起来,急忙制止道:“刚刚你二人在外面交手之初我就已察觉到这位军爷体内流窜的力量是纯正的魂海罡气,拥有如此刚正之力的人绝不会和那些奸邪小人是一丘之貉。” “听见没有!还是你们东家有见识!”胖军爷见狄西诺不仅出面解围,还夸赞了自己几句,一时心情大好,决意不和小道士再一般见识,而张小楼自然是听东家话,没有和胖军爷再起争执。 “还是好好想想现在该怎么办才是正事……”狄西诺提醒着二人。 三人思考片刻之后,胖军爷认为这时候黑龙旋不会继续盘旋在洞外,不如将堵住洞口的巨石打碎从来时的洞口逃出去,但是这个想法随即就被张小楼制止,狄西诺也对胖军爷提醒到,若强行用蛮力破石,恐怕会造成这个山洞垮塌,到时候三人都将葬身于这山体之内。 无奈之下,众人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在这山洞里摸索着前行,奢望着另一个出口不会太远。 “咯咯咯……”头顶上又传来异样的声音,三人在狭窄的山洞里缓慢前行,拿着火折子的胖军爷走在了最前面,一旦前方遇见异样再行点燃,张小楼抱着剑盒走在中间,狄西诺警觉的走在了最后。 山洞狭窄,三人无法施展身手主动攻击那些黑色的妖物,不过令三人奇怪的是,那些黑色的不明妖物似乎并不具备攻击性,只是一直尾随着三人,同时发出“咯咯咯”的怪声,于是三人决定先不打草惊蛇,安全出洞才是上策。 “头顶上的那些东西,刚刚我看见成群结队的在蠕动,不会是什么虫子类的妖怪吧?”走在最前面的胖军爷抱怨道:“千万不要那么倒霉了,一想到自己脑袋顶上爬满了虫子我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注意你前面,给我快走!”张小楼不满的催促到。 洞里虽然漆黑无光,但所幸三人的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虽然山洞深处只有漆黑一片,但是数尺之内已经分辨的出一个大概轮廓。(.无弹窗广告) “咯咯咯,咯咯咯……”三人在前行了一大段路程之后,头顶上的动静越来越大,似乎那些东西被什么吸引,开始变得躁动起来。 “前面的胖子!快散了你的护体罡气!”狄西诺气急败坏的声音从队伍的最后面传了过来。 “你算哪根葱!敢这么称呼本将军?!”胖军爷显然被踩到了痛处,转过身来就要开骂,但是他在黑暗里模糊的看见身后的张小楼做了一个奇怪的噤声手势。 “干嘛你?!” “别吵!这山洞顶上似乎……没动静了。”张小楼望着洞顶,视线所及之处只有一片黑暗,看上去无半点异状。 异样的安静,此时的山洞里只剩下一片死寂。 “那些、那些东西跑哪去了?”胖军爷感觉到了不对劲,警觉的注意着四周的动静。 “那些东西不见了……”狄西诺警惕的注意着四周,接着说道:“刚刚那些妖物的躁动我以为是胖子身上的罡气所致,有一种像虫子的妖怪能够分辨得出我们的神识魂海里的力量所散发的味道,它们以此为食,所以我才那么紧张。如今这些妖物都跟了一路了,到这里才突然不见,恐怕只有两种情况。” “哪两种情况”胖军爷不解的问道。 “一种是这些妖物跟了我们一路,一步步的把我们逼进了这个山洞的深处,我们怕是早已经深陷它们的包围圈了,那帮畜生现在安静的蛰伏在我们四周,一旦时机成熟,蜂拥而出,我们只怕难以招架,只能成为那些妖怪的腹中餐了。”狄西诺顿了顿,然后吞了口唾沫之后,继续解释道:“另一种情况就是,这山洞深处,还有更可怕的妖物存在,他们害怕的退散了,无论哪种情况,都不会有好事发生,尤其是在这个狭窄的环境下我们的招式施展不开,如同困兽,犹斗尚且不能,更别说偷生,只能任其凌辱……” 胖军爷听完狄西诺的分析大吃一惊,诧异的说道:“难道我们三个只能在这里等死?” 狄西诺看了看眼前的二人,摸了摸鼻子,略微思考了一下后,小声说道:“为今之计,我们只有不管不顾的一路狂奔向前了,就算这前面明摆着就是陷阱,深处真还藏着一只更厉害的妖怪,那时我们自认倒霉再拼命搏杀,哪怕山体崩塌,与那妖怪同归于尽便是。”狄西诺见二人没有意见,都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算是赞成自己的办法后,苦笑着接着补充了一句:“如果在这里束手就擒,被这千万只的群妖撕咬,却无力反抗,这个死法真是有够凄惨的……” 打定主意后,三人开始在这山洞里摸黑狂奔,好在这人工开凿的山洞路面还算平整,虽然漆黑一片,目不能视物,但是三人也没有遇着多少磕绊,耽误不了行程。 一炷香的时辰左右,跑在最前面的胖军爷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他身后的张小楼不解的问道。 “你们听,前面似乎有流水的声音!”胖军爷的声音有些激动。“从那边传过来的声音那么空旷,似乎前面还有一大片开阔地!” “恩,如果有水流动就意味着有出口,我们只需要顺着水流就能走出这个该死的山洞了!”狄西诺竖着耳朵仔细的听了片刻,确认了胖军爷的猜测。 “如果有开阔地的话,就算那些虫子一样的妖怪再跟上来我们也不至于束手待毙了!”张小楼的声音有些激动。 “那还等什么!他奶奶的,别磨叽了,都跟着本将军冲吧!”胖军爷现在浑身都充满了干劲,一个人提枪冲在了最前面,“异事居”的主仆二人紧随其后。 在一个转弯之后又步行了数百步,三人前方出现了一个口子,胖军爷终于点燃了火折子,眼睛在短暂的不适应后,三人终于看清了这山洞的最深处。 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大片开阔地,一条不算宽阔的地下河从山体内部穿流而过,三人停下了狂奔的脚步,借着微弱的光亮,小心翼翼的探索着自己四周的环境。 “东家,这座山里面居然是空的……”张小楼抬头望着空洞的山体赞叹道:“到底是谁挖空了整座山?这座空心的大山拿来是做什么用的啊?” 这个问题狄西诺也答不上来。 “我想我们不用猜了……”走在最前面的胖军爷背影看上去有些僵直,而声音也有些颤抖。 主仆二人顿觉奇怪,正待询问之际,猛然发现一对反射着微微光亮的硕大绿色眼球出现在胖军爷的正前方,而眼球的主人:一只庞大的怪虫似乎正兴致勃勃的看着突然闯入的三人。 第九章 黑蝗 幽暗的山洞里,一只身形庞大的怪虫挡住了三人的去路。怪虫头上长了两根细长的触角,前额有着一对硕大的绿色眼球,通体呈墨黑色,一对巨大的口器缓慢但有力的嚼动着,前腿生有倒刺,不时刮着那颗晃动着的大脑袋,咯咯作响的声音听着都让人胆寒。 突然出现的状况让三人措手不及。奇怪的是,怪虫那对绿色的大眼珠虽然死盯着三人,但似乎并没有立即对三人发动攻势的意思,只是用那两根细长的触角在空中频繁的晃动着。走在最前面的胖军爷悄然把手里的钢枪护在胸前,缓步后退,生怕惊动了怪虫。 “东家,这恐怕就是刚刚你说的第二种情况吧。”张小楼的声音虽小但是显得有些无奈:“如果这妖怪刚刚突然发动攻击,把那胖子吃了,趁它消化胖子的时候,我们应该还有时间逃命吧?” “小道士!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你还在那说什么风凉话!”退了数步左右,胖军爷显然还没有从惊吓当中缓过来,斥责张小楼的声音都有些颤抖,转而小声向狄西诺求助:“我说,我说公子,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这是……黑蝗!”狄西诺在观察了怪虫片刻之后向身边的两人解释到。 “黑蝗是什么妖怪?”胖军爷疑惑的问到。 “《山海经》里有蝗的记载……”狄西诺思索片刻之后,继续解释到:“普通的蝗虫只是后足强大,善跳跃,会飞翔,以农作物为食,多出现在夏末秋初,成群结队的行动,往往所过之处只要是有它们的食物绝对都会被这些虫子啃食的一干二净。而所谓黑蝗者,是隶属于虫谱系的妖怪,因外形酷似蝗虫,又通体墨黑而得名。与普通蝗虫不同的地方是,这种妖怪喜欢生活在黑暗之中,视力可能已经退化,只是靠头上的两根触角探知周围的环境变化。这种习惯了黑暗的环境的妖怪,如果突然暴晒于烈日之下,身体会迅速枯萎消散难以生存。听闻它是以人类的神识魂海之力为食,饱餐之后可数十年之内不用进食,专心产卵即可……” “等等,你说这妖怪还会产卵生小妖怪?!”胖军爷诧异的低呼了一声。 “黑蝗的产卵管坚硬无比,所以这妖怪也会用此凿山开洞,筑巢产卵。”狄西诺严肃的给胖军爷解释着:“不过黑蝗的幼虫没有攻击能力,只是数量众多而已。刚刚一路跟着我们的不明妖物恐怕就是这家伙生的幼崽!这种妖怪的幼虫生长期十分缓慢,有书记载大概会经过数百年的时期才能化为成妖,而且化为成妖不仅仅只是需要时间,更需要数十人的神识魂海之力方可妖化成型,所以黑蝗的成妖十分罕见,我也只是在书里偶然读到,如此稀有的数量不足以危害世人。” “东家,你所说的如此罕见的妖怪如今就在我们的正前方好吗?”张小楼不满的向狄西诺抱怨到。 “好嘛!他奶奶的,搞了半天我们三个是被人忽悠到这怪虫的老窝来给妖怪做食粮的对吧?!”胖军爷忿忿的说到。 “军爷,小楼,这山体里虽然空旷,但确实不是合适的打斗之地,何况在黑暗里与那只妖物对决我们完全处在劣势,并没有必赢的把握,我看不如现在趁这妖怪还没有确认我们三人的具体方位,我们只需疾步奔跑跳入它背后的那条暗河即可。”狄西诺冷静的分析着眼前的形式,和二人商量道:“只需顺流而下,先从这虫窝里出去再图后计!” “公子机智,我看这是一个万全之策!”胖军爷立即表示赞同,并随声附和道:“虽然公子你说这妖怪想要妖化成型实属不易,但是我们谁又能保证这山里就不会孵化出两只那样的怪虫妖怪?况且黑暗之中我等视觉受限,若能全身而退就已是万幸了。” “那事不宜迟,我们兵分三路穿过那只妖怪,若是万一有谁惊动了那只妖怪,其他两人还能从不同的方位施展攻击,如此声东击西的法子到时定能让那只妖怪晕头转向,我们便可趁乱而逃!” 狄西诺话音刚落,胖军爷已经急不可耐的一个箭步冲了出去。而张小楼在跟着狄西诺冲出去的同时还不忘嘀咕一句:“这死胖子体态臃肿,但一说到逃命速度比谁都还要快……” 打定主意的三人分散开来,向妖怪背后的暗河冲了过去。 名叫黑蝗的妖怪此时似乎感觉到了入侵者的存在,它试图扭动庞大的身躯阻止入侵者的逃窜,长满倒刺的前腿忽然向前横扫而来,力度蛮横之余,惊人的速度更是迅猛无比让人始料未及! 冲在最前面的胖军爷已然躲过了妖怪的第一波攻势,庆幸的转头回望之时,看见张小楼的身影高高跃起跳向半空,竟然面对着妖怪的攻击正面迎了上去,不禁大声惊呼:“小道士!你不要命了?!” “太白醉月步!” 只见张小楼的身形在空中微微一滞,居然瞬间幻化成为数个,幻化的人影似乎在空中开始翩然起舞,灵动难测,那妖怪的攻势虽然迅猛,但每当张小楼的身影接触到妖怪那锋利的倒刺便只剩下一道稍纵即逝的残影,场面虽然凶险,但是张小楼的真身难辨,反而惹得妖怪有些气急败坏。 “果然是好身手!”胖军爷发出一声惊叹。 妖怪紧接着发动的几波攻势都扑了个空,无功而返,它恼怒的仰头嘶吼起来,声音在空洞的山体内震耳欲聋。妖怪庞大的身形焦躁的大力扭动起来,整座山体都在颤抖! “军爷!小心你的前面!” 胖军爷被张小楼的身法所吸引,微微有些走神,而身后狄西诺大声的吼叫声让他随即回过神来,定睛朝前一看:刚刚妖怪不停的扭动躯体,原来是想发动新的攻击,它的尾部此时正朝着自己猛甩过来!若常人遇见这强悍的一击恐怕片刻之间就会被拍成肉饼! “龙朔罡气?不动如山!” 只见胖军爷立马停下了向前的脚步,稳定身形,扎紧了马步,迅速将钢枪往自己身前一横,额上青筋暴现,神识魂海里顿时泄出一股强横的罡气护在他的身体四周。 当! 在妖怪的尾部与胖军爷身体接触的一霎那,传来一声巨响,整座山都在低吼,空地上顿时尘土飞扬。妖怪庞大的身躯被巨大的力量轰飞了出去,生生的撞击在山壁上,高大的山壁上承受不住如此强悍的冲力,出现了数条巨大的裂缝,无数碎石从山顶上砸落了下来。 “……吁!他奶奶的,好在本将军的身手也不差!”胖军爷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朝着妖怪飞出去的方向狠狠的吐了一口唾沫:“……啊呸!你这妖怪居然还会搞突然袭击,差点没把你爷爷我吓个半死!” “胖子!现在不是放松的时候,那只妖怪还没死!我们惹怒了它,只怕它会发动更厉害的攻势,快走!”张小楼已经跑到了胖军爷的前面,大声呼喊着他。 黑蝗一击不中反而被人震飞,撞在山壁上此时已经是浑身吃痛,在它的印象里自己还从来没有遇见过如此强大的对手,不过这也意味着这次的入侵者体内是有着多么浑厚的神识魂海之力啊!这对于自己来说简直就是一顿不可多得的大餐!贪婪的欲望一起,黑蝗嗜血之念顿生,它已经感觉到了自己体内的力量正源源不断的暴涌而出! 张小楼和胖军爷趁妖怪躺在地上痛苦挣扎之时已纵身跳入暗河之中,张小楼凫水而起之后冲跑在最后的狄西诺喊道:“东家!我们安全了,你快跳啊!” 此时原本急速奔跑的狄西诺突然令人不解的停下了脚步,跳入水中的两人听得他莫名其妙的朝着自己背后空洞的黑暗里说道:“真没想到,你居然已经妖化出人形了……” 幽暗的山洞里,出现了消失的第四个人影。 第十章 山崩 黑影笼罩,山洞四壁出现了密密麻麻的绿色光点,整个山洞在绿光的衬托下呈现出了一种阴森恐怖的气氛。 “军爷!还请麻烦你帮我把我家的伙计安全送出去,回头我保证给你白银一百两作为谢礼!”狄西诺朝着跳入水中的两人说完这句话便背过身去,独自一人面对着即将现身的敌人。 “公子!听到你如此豪爽的请求本将军岂有不答应之理?”胖军爷笨拙的划着水高喊道:“还请公子自己多多保重!” “嘿嘿,军爷放心好了,我还没有废到那种程度,这一百两酬金等我出去之后自然会亲自交到你手中。”狄西诺听出了背后胖军爷的话外之音,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笑着淡然说到。 “东家!”张小楼在水里着急的喊道:“我们可以趁现在一起潜水而逃啊!” “小楼你好好记着,无论如何,你背上那方从‘异事居’拿出的剑盒最后还得完完整整的放回长安,明白了吗?”狄西诺忽然突兀的对张小楼叮嘱了一句。 “东家!” “小道士,快走吧!”胖军爷拼命的划水游到张小楼身边,催促道:“你家东家自然有他自己的想法,我们先行离开,在外面等着他把这里的麻烦解决了即可……” “你们以为你们三个之中还能有谁能活着离开这里吗?”不等胖军爷说完,一个阴冷苍老的声音从黑暗里传了出来。[.超多好看小说] “客人想什么时候走便什么时候走,哪有主人强留客人的道理?”狄西诺朝着黑暗里走出的人影冷冷一笑,嘲讽的说道:“何况客人还是被主人诱骗到此强行作客的,也不见得有什么好酒好肉好招待的,我想我们还是这就告辞罢了。” “哼!年轻人,光凭打嘴仗厉害可是换不来苟且偷生的!何况还如此不自量力,竟敢一个人留下来与我黑蝗妖对决,真是天真!”方才在洞外被三人所救的那个自称采药游医的老伯终于从黑暗里现身了。 老头背着双手,踱步而出,一身的装束和众人与之初遇时并无别样,若不是原本黑色的瞳仁在这幽暗的山洞里竟然闪着诡异的绿光,这妖怪和普通孱弱的老伯又有何区别? “为何你不趁我们刚刚进洞,立足未稳的时候就对我们痛下杀手?”狄西诺疑惑的问到。 “你们不是‘普通’的人啊……”老头阴险的一笑,随即说道:“再说,在外面就杀了你们,那么我这虫窝里还有那么多孩子就得饿着肚子了,嘿嘿……” “……咯咯咯。”老头的背后又响起了那些爬虫的声音,而且黑影攒动,目测数量十分惊人。 “你们还不快走!”妖怪终于现身,狄西诺转过头去向水里的两人大声吼到,听见喊声的胖军爷随即强拉着不愿离去的张小楼一个猛子扎进了那条穿山而过的暗河里,河面翻腾了几下,两人的身影便消失在了水面之下。 “老朽刚刚说过……你们三个今天谁都走不了!”黑蝗妖狂傲的高呼一声,将原本背在身后的右手那么高高举起,奋力一挥,背后无数的绿色光点立马躁动起来,蜂拥而出,朝着逐渐平静的暗河涌了过来。 黑蝗妖的幼崽虽然没有什么攻击能力,但是经不住如此众多的数量,而且看这玩命冲向暗河的架势,似乎它们根本一点都不害怕水!倘若被这群看似不起眼的小妖物缠上,正在水里潜行的两人恐怕还没有顺流游出山洞就会被这群小妖拖入深不见底的暗河水底,顷刻溺毙! 那些有着绿色瞳仁的群妖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然而在这妖异的黑暗里突然莫名的出现了一片白雾,如烟似尘,飘渺如幻,以孤身站在岸边的狄西诺为中心向四周飘散开来,只见此时的狄西诺紧闭双眼,向身体两侧缓慢的摊开双手,他左右手掌里各自出现了一个耀动的光球,而他的双脚竟然离开了地面,整个身体轻柔的悬浮在了半空! “八荒惊神诀?初起云烟!” 随着狄西诺嘴里轻轻吐出的几字口诀,原本轻柔飘散的白雾顿时汹涌翻腾起来,蔓延的白雾瞬间将潮涌而来的群妖覆盖,那些绿色的光点随即消失在这肆虐的烟雾之中,而刚刚还不可一世黑蝗妖此时已经是大惊失色,深知这烟尘不是寻常之物,根本不敢大意,只能被朝着自己奔涌过来白雾逼得连连后退,在被逼到山洞的石壁之下时,黑蝗妖已经退无可退!他在千钧一发之际只能被迫将双手交叉举过头顶,狼狈的打算硬生生的死扛这一击! 没有猛烈的碰撞声,没有凄凉的惨叫声,烟尘消散,只是在片刻之间,这个山洞里已经陈尸遍地,刚刚数以万计的黑蝗幼崽就那么轻易的被人夺去了生机,而拼死抗下狄西诺一招的黑蝗妖此时已经是奄奄一息的跪倒在地上,一口黑血从嘴里喷涌而出。 无声无息,黑蝗妖背后的巨大山壁却已经整个龟裂开来。 “刚刚从你嘴里说出的那个叫‘天真’的形容词,说实话,我很欣赏。”狄西诺挺立在溃败的黑蝗妖面前,慢慢俯身低语道。 “年轻人,你…你究竟是谁?!”黑蝗妖绿色的瞳仁里写满了惊恐。 “一个狩妖师。”狄西诺冷漠的回答道:“还请记住,我是你们的敌人。” 黑蝗妖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盯着狄西诺,突然大声说道:“你……你是为了云渡城而来!” “受人所托。” “哼哼……哈哈哈哈!”黑蝗妖突然癫狂的大笑起来,啐了一口黑血之后,狠狠的说道:“就凭你这点实力,只怕进城容易出城难!” “多谢提醒。”狄西诺淡然的笑道:“不过刚刚一交手你那脆弱的妖穴就被我震的粉碎,这点实力不像是凭自身修行,历经数次渡劫之后幻化成人形的妖怪,背后有人催生你们这些妖物么?” “嘿嘿嘿嘿……城主的可怕那是你不可想象的!”黑蝗妖愤怒的盯着狄西诺。 “果然这里面怕是还有更多的阴谋啊。”狄西诺喃喃自语道,随后他伸出两根手指看似那么轻轻的点了一下黑蝗妖的前额,后者原本坚硬的头骨却变得如同窗纸一般薄弱,轻易就那么碎裂开来,黑血四溅,那绿色的瞳仁里光泽尽散,此时已经毫无了生气。 “谁又告诉过你,我的实力也就刚刚你看到那么一点点而已了?”狄西诺不屑的看了一眼黑蝗妖逐渐干瘪下去的尸体,转身准备离去。 “……轰隆隆!”山体咆哮着颤抖起来,刚刚只是龟裂的巨大石壁现在裂痕骤现,碎石伴随着大地的震动,开始坠落,一场实力悬殊的战斗之后,整座山已经到了崩塌的边缘! “该死!”狄西诺无奈的咒骂了几句,朝着暗河狂奔起来,飞身一跃跳入暗河之中。 山崩地裂,水凉刺骨! 第十一章 医馆 身体似乎负有千斤巨石,在如同泥潭一般的暗河水里挣扎。无法阻止的下沉,眼前一片漆黑。恍惚之间的一道白光,让狄西诺觉得自己瞬间被置身于烈火的炙烤之下,疼痛袭来,如同无法挣脱的枷锁,他的神识魂海里力量激荡,杂乱无章,整个人虚弱不堪,有一种游离于濒死边缘的错觉在脑海里出现。 过了很久之后,他耳畔只剩下空洞的回声。 在狄西诺恢复知觉的下一秒,一片漆黑渐变成为模糊的光影,眼前全都是黑白的景象。浑身疲乏无力,脑袋剧痛。 在逃出黑蝗妖山洞的时候,整个山体崩塌了。 这是狄西诺大脑里残存的最后一点记忆:自己跳入冰冷的暗河水里,奋力向前方游去,山体崩塌,巨石坠落,在水里看不清情况,一块巨石突然没入水中,自己躲闪不及,巨石砸中了自己,如今脑袋剧痛,当时应该是砸中了自己的头吧,然后自己瞬间失去了知觉,缓缓沉入水底的身体,顺流而下,整个人只能听天由命。 眼里看到的都是黑白的影像,那我这是已经死了吗?原来人死之后所看到的所有影像都只有黑白二色啊。狄西诺自嘲的在心里笑道:想不到自己的死法居然这么离奇,被普通的山石砸中然后在水里溺亡!哈哈,如果被九玄将门的人知道了,一定会被笑掉大牙的吧,恩,老爷子一定会一气之下把我逐出师门的。 等等,死人怎么还会感觉到脑袋疼痛?狄西诺忽然发现了这个问题的重点,说书人的书里不是常有那个谁掉进河里,大难不死,最终被人所救的桥段么? 那我现在究竟是在哪? 这时狄西诺嗅到了一股浓烈的草药味,他费力的用手肘撑起自己的上半身,环顾了一下自己周围的环境:自己躺在一张小木床上,床边有一株不知名称的植物。前方是一排储药柜,左侧的墙壁上挂着几幅字画,不知道是出自谁家之手,右侧有一排屏风,看不见另一边的景象。 这里应该是一间医馆,但是为什么眼里的一切都只有一种黑白的调子? 莫非是那块巨石砸中我的头后让我视觉受损失去了对颜色的辨识?狄西诺有些慌张的思考到,他费力的向右挪了挪,想翻身下床,无奈刚刚想借自己神识魂海里的一丝力量,不料浑身竟然剧痛起来,他不禁发出了几声呻吟。 一抹绿映入狄西诺的眼帘。 是那株植物?!狄西诺抬头确认到:整个房间里的所有物体都只有黑白二色,唯独床边的这株植物在他眼里是一种非常不自然的绿色。 诡异的绿色让狄西诺的大脑有了一丝清醒:遇见黑蝗妖的山头离云渡城还有一些路程,而从这条山路一路走来也不见什么村落,那么在这荒山野岭里怎么会凭空出现一间医馆? 正当狄西诺疑惑的思考时,耳畔传来一阵娇弱的女声:“芳雪落天际,伶人歌楚凄,自古红颜多哭泣,泪落洗菩提。英雄划剑依歌去,人影依稀,谁知明日是分离?台上望珍惜,我歌声与君兮,何日再重提?君不闻曲相寄,天下皆足矣,唱一曲别离,谁在君怀里……” 医馆里怎么会有人唱这首伶人歌?而且,还是一个女人在唱? 狄西诺尝试着呼喊,但是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 难道自己这是在做梦?在梦里,特别是做噩梦的时候,总会遇见这种叫不出声音,又清醒不过来的情况。 头上传来的疼痛再次让他否定了自己的这个推测。 “行了,你别再整天在那咿咿呀呀的学唱了!梨园里怎么可能允许你们这些女流之辈踏足?”一个浑厚的男声打断了那首伶人歌。 “……嘤嘤嘤。”女人的哭泣声。 “潼关不知道还能守多久,如果潼关一破,长安就危险了!你说都到了这个时候了,谁还有心思去喝酒听曲儿?”那个浑厚的男声继续的斥责到:“那帮梨园的家伙和妖妃狼狈为奸,让皇上整日在后宫饮酒作乐,不理朝政,闹得如今是‘狼患’肆虐,再过不久怕是这里也不得清静了!” 长安怎么又要陷落了?什么情况?!狄西诺听到这里大吃一惊,“狼患”不是在三年前就已经被平息了么?况且,当今皇后也算贤良淑德,母仪天下啊,哪又钻出来一个什么妖妃?!妖妃?难道是指杨玉…… 这到底是什么跟什么啊!狄西诺的脑子里已经有些混乱了。 开门的声音,又有什么人进到了这间诡异的医馆之内。 “林师傅,我来换药了。”一个沙哑的声音传来。 “请进,请进。”浑厚的男声答应了一声,片刻之后,可能就是那个所谓的林师傅继续说到:“看来你这手腕上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估计再需几日……” “呵呵,我的伤好的快,也多亏了林师傅的医术精湛啊……”沙哑的男声恭维到,随后顿了一顿,向屋里的两人问到:“如今时局那么乱,这里离长安也不算太远,只怕大祸一起,难免不会殃及池鱼,你们夫妇二人有没有迁走的打算啊?” “这个,这个很难说。”林师傅的语气有些犹豫:“毕竟内子的身体一向不是很好,若是轻易迁走,只怕一路颠沛流离,还没有找到新的地方安家就会遇见什么不测。……况且如今天下大乱,‘狼患’肆虐,只怕外面更是多了不少的流寇强盗,我们夫妻二人若是遇上只怕性命不保……” “哼!说到这些流寇强盗老夫就是一肚子的气!”沙哑的男声显得有些气愤:“老夫的手就是出城办事的时候遇见了那帮该死的强盗弄伤的!要不是老夫仗着年轻的时候身手不错,老了也能耍那么两手,只怕现在已经成了那帮山贼的刀下亡魂了!” 山贼?是指在山里遇见的乌老大那一伙人?恩,若是遇见的贼人是他们那伙人,那么对于普通人来说怕是会有些凶险,不过但凡是有些身手的人都能全身而退吧?狄西诺在心里这样想着。 但是,天下大乱,“狼患”又开始重新肆虐这事儿又是怎么回事?! 这时狄西诺的身体已经是疼痛难忍,很难动弹了,不仅如此,他的视觉竟然也开始有些模糊起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跌打药酒的味道。 “这次我出城办事,在寿州发现了狼牙军的踪迹。”沙哑的男声又再响起。 “什么?!怎么可能会这么快?这里竟然也有狼牙军了!”林师傅惊呼了一声。 “益奇,听说狼牙军杀人不眨眼,都是一帮嗜血之徒,如今这安逸的小城怕是难逃他们的毒手,城破之日,生灵涂炭。那我们……我们又该如何是好啊?……嘤嘤嘤!”那个娇弱的女声又开始哭泣起来。 “这帮禽兽!”浑厚的男声闷哼了一声。 看来那位叫林益奇的林师傅就是这间医馆的主人了,那个娇弱的女声应该就是他口里所称的他内子的声音吧。 “当然有那么快了,因为长安……长安已经陷落了。”沙哑的男声向医馆的两夫妻解释到:“皇上已经西逃了,天策军尽灭,神策军大部被歼,现在各道还没有反叛的节度使也按兵不动,并没有多少心思来勤王。长安以西只有朔方军余部还在作零星抵抗。长此以往,只怕……只怕是整个大唐都要亡了!” “啊!整个大唐都要……”较弱的女声显然是受到了惊吓:“这怎么可能?!” “而且我还听说,三军在马嵬坡哗变,宰相身死,贵妃投井,皇帝陛下与太子离心,分道扬镳。估计……估计李唐想要重整河山,难于登天啊!” “李副尉,你说的这些可有什么凭证?”沙哑的男声刚刚说完,林师傅有些不敢相信追问到。 “这些都是千真万确的,是老夫出城办事的时候从寿州探听而来的消息。”沙哑的男声安慰着夫妻二人:“不过还请二位放心,如今城主已下令全城戒严了,应该不会有什么奇怪的人趁机混进城内,而且你们要相信就算大难不可避免,城主也会有能力保护大家的周全……” 哐当! 三人正在说话的时候,医馆的屏风背后突然发出了一声闷响。 第十二章 混乱 当沙哑的男声说出“城主”两个字的时候,狄西诺已经很清楚自己现在面临着怎样困境了。[] 是的,他现在身受重伤,神识魂海里没有一丝力量,而且不知为何,他竟然已经莫名其妙的身在云渡城内! 那个能让妖怪免受渡劫之灾就能轻松修为人形的城主,不管他的目的是什么,人为催生妖怪这件事都不会是为了让天下更加太平而积的善德。 因为,人与妖之战从来不曾平息! 混沌之初,妖与人便共享着这片大地:妖怪拥有人所不具备的神秘力量,它们恐怖、丑陋、嗜血、残忍,而人靠着自己的智慧,建立自己的氏族,建立自己的文明,利用智慧在这片土地上繁衍生息。一个靠力量掠夺,一个靠智慧创造,两者必然不能共存!上古时期,涿鹿之战,人胜群妖,群妖之王蚩尤伏诛,这片大地上终于出现了唯一的主人――轩辕氏! 轩辕氏为封印群妖,立十三把封印之剑,将群妖分别镇压于华夏大地十三个不同的妖洞之内,天下终归太平。然而沧海桑田,斗转星移,轩辕氏留下的封印之剑力量日渐式微,此消彼长,被镇压的群妖蠢蠢欲动。虽然大部分妖怪忌惮封印之剑的厉害,不敢贸然破印而出,但从妖洞里泄露而出的妖气还是蛊惑了一些人心。人开始自相残杀,天下分分合合,战乱不休。每当正道沧桑,天下大乱之时,就会有某一把封印之剑被妖气腐蚀,成为天殇之剑,而被封印的妖洞也会同时解封,被镇压在这里的妖怪就能破印而出,危害苍生。 这一次肆虐在大唐疆域里的“狼患”,让天下再次失去了真龙之气的庇佑,长安大阵顷刻瓦解,在这里镇压长安妖气的封印之剑――魂泱剑也沦为又一把天殇之剑,城下的一个妖洞大开,群妖并出,生灵涂炭。 人的力量在妖怪面前总是显得那么微不足道。不过令天下苍生大幸的是,凡人里的有一部分人觉悟到了自己体内有一种神秘的力量,他们深信那是轩辕氏留给后人的力量!拥有这种力量的人们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居然可以用肉身去和妖怪激斗,甚至可以借用这种力量去摧毁妖怪的妖穴,让他们能够永远消失在这天地之间! 人是万物之灵,他们与妖怪最大的不同之处就在于人类拥有智慧,妖怪要想拥有智慧就必须经年累月吸取天地之精华,在遭受天谴之后渡劫为人,虽然成功概率微乎其微,但这一类的妖怪也是让人最为忌惮的,相传在遭受天谴的群妖里,某一只渡劫功成之后那也就意味着――蚩尤重生! 灭妖,这是拥有神识魂海的人们最为虔诚的信仰! 这座云渡城的城主居然能够凭一己之力让妖怪免受渡劫之祸,这种力量让狄西诺想起便会觉得不寒而栗,更何况自己现在已经身陷敌阵,而敌人也许就正在自己周围的某个暗处冷冷的窥视着自己,我明敌暗的处境绝对不是什么让人安心的情况。 狄西诺告诉自己应该马上逃离这里再图后计,然而如今这浑身的疼痛让他根本不能控制住自己的身体,勉力翻身之后竟然意外的打翻了摆放在床边的那株诡异的绿色植物。 哐当! 这声闷响惊动了屏风另一边正在谈话的三人。 “公子?!你终于醒了?”最先冲进来的高大男子看着被狄西诺打翻在地的盆栽,惊讶的说道:“……公子你这是在干吗?” 除了地上的那抹绿,狄西诺眼睛里依旧只有黑白二色,高大男子的身影在狄西诺眼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诡异,而紧跟着男子身后走进来的是一个少妇和一个矮小的老头的身影。 “林师傅,怎么你们医馆内收留了一个陌生人?!”沙哑的男声响起,声音的主人是那个矮小的老头。 林师傅小心的将狄西诺从地上拉起,扶坐在床沿上,而李副尉的此时的责问让他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李副尉,这、这都是奴家的错,还请您千万不要让城主知道。”女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惊慌失措。 “林大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叫李副尉的老头转过头对着妇人疑惑的问到。 “前些日子夫君在后院煎药,奴家在这内室里绣花,忽然听得有人叩门,走去开门之后却不见屋外有什么人的踪迹,心生疑惑之下低头一看才发现这位公子浑身是伤,满身血迹的昏倒在地上……”妇人小声的给李副尉解释着。 荒谬!狄西诺听得妇人的解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自己明明是在水里被山石砸晕,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医馆门口?难道那条暗河流出深山后,刚好穿过云渡城?就算如此,也不会巧到刚好穿过这间医馆吧?更何况我那时已经是人事不省,难道还会自己爬上岸再把自己放到医馆门口叩门求救吗?! “我也是听到内子的尖叫声才出门发现这位受伤的公子的。”林师傅生怕李副尉责怪自己的妻子,立马接过了话头:“虽然城主千叮万嘱不能收留陌生人,但是你也知道,医者仁心,我怎么可能见死不救?何况这位公子虽然头发脏乱,衣衫褴褛,但是眉宇之间看上去并不像大奸大恶之人,所以我就……我就擅自决定把他收留在医馆内养伤了。” “林师傅!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会给整个云渡城带来什么样的灾难?!”李副尉大声斥责道:“现在外面时局这么乱,你怎么能保证这个男人不是什么山贼土匪?你怎么能保证他不是狼牙军?!” “等等……”狄西诺打断了李副尉的话,虚弱的问到:“刚刚我听到你们在说什么天下大乱,到底怎么回事?狼牙军自从被郭子仪,李光弼两位将军大败之后就再也没有反击的能力,而就在三年前,仆固怀恩将军率朔方军在范阳将狼牙残部一举歼灭,‘狼患’已经平定了啊!” “这位公子,你在说什么胡话?”林师傅关切的问到。 “哼!如今天下真正的大乱才刚刚开始,是我亲自从寿州打探而来的消息,我不知道你为何在这蛊惑人心说什么大乱已定!”李副尉冷哼一声,警惕的盯着这个来历不明的陌生人。 大乱刚刚开始?难道……难道我穿越到了十年前?!脑子里的想法让狄西诺大吃一惊,这怎么可能?! “请问,现在的年号是多少……”狄西诺低着头,试探的问到。 这个问题让屋子里的其他三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狄西诺,这世上居然还有人不知道今夕是何年? “天宝二十八年。”李副尉冷冷的回答到。 天宝二十八年?!开什么玩笑!听见这个回答,狄西诺脑袋顿时嗡的一声陷入了混乱之中:“狼患”是从天宝十四年由北而来,何况天宝十六年明皇就改年号为至德元年了,这世上哪会有什么天宝二十八年?!如果按照这个疯子的说法,明皇岂不是还没有薨?!那后来的代皇帝又去哪了?当今陛下呢?! 一片混乱! ……等等。狄西诺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丝不祥:天宝二十八年……天宝二十八年算下来不就是现在的大历三年吗?!……戒严……封城,难道、难道那个藏在幕后的城主是想把这座云渡城彻底与世隔绝,成为一座真正意义上的孤城?! ……这座云渡城,居然就这么轻易的被人偷走了十年的时间!狄西诺惊恐的想着,那个城主到底在谋划着一场怎样的惊天阴谋?! “林师傅,你所救的这个人如今没有性命之忧了吧?”李副尉沙哑的声音打断了狄西诺的思路,他接着说道:“这个人刚刚清醒便胡言乱语,身份确实可疑,我一定要把他交给城主,看城主如何发落这个怪人!” 把我交给城主?李副尉的话让狄西诺猛然抬起头来,这个时候他必须反抗,不然只有死路一条! 李副尉向狄西诺走了过来,林师傅夫妇二人面露难色但并不敢妄自阻拦,当李副尉把铁爪般的手摁在狄西诺肩上的时候,肩膀的剧痛让狄西诺转过头去瞪着李副尉。 两个人两种不同的眼神交汇。 一道淡淡的红光从李副尉的眼睛里射了出来,狄西诺看见李副尉的嘴角不经意间向上扬了扬…… 第十三章 重逢 这老家伙绝对有问题! 不只是李副尉的眼睛里射出淡淡的红光,甚至于他那只抓着狄西诺的手背上也隐隐显露出淡淡的红光!诡异的红光明明灭灭,在李副尉的身体里游走,那道红光就像是有生命的妖兽,霸占了李副尉的身体,而狄西诺恍惚之间,红光大亮,似乎即将穿透李副尉的血肉,朝着狄西诺扑面而来。 狄西诺眼里只有黑白的影像,这道红光是他眼里的唯一色彩,而最让狄西诺诧异的是,林师傅夫妇二人竟然没有丁点儿发现这个他们称之为李副尉的老头有什么怪异之处! 李副尉的另一只手也伸了过来死死的抓住狄西诺的肩膀,如果被他制服再送到这座云渡城的城主手上,自己怎么可能还有生还的希望? 现在的情形容不得狄西诺再有半点犹豫,就算这身体赢弱不堪,明知不敌也得拼死一战! 神识魂海里有一丝微弱的力量在波动,狄西诺感到自己的身体不再沉重,那些伤痛也不知为何突然消失: 这是个机会! 狄西诺扭动着身躯,拼尽全力将身体朝着李副尉猛撞过去,李副尉没有料到狄西诺还有力气反抗,根本没有做任何准备,在狄西诺奋力的撞击下身体失去了重心,然而他并没有松开抓住狄西诺的手,巨大的冲力让两个人双双摔倒在地上。 “李副尉!公子!”林师傅惊讶的大喊道:“你们这是何必……” “哎哟!我的老腰!”李副尉被狄西诺撞到地上痛苦的叫唤起来:“哎呦!好痛啊!哎呦!这简直就是要了我的老命啊!遭了遭了……肯定是折了,这年轻人出手可真够狠的!” ……妖怪被我就那么轻轻撞了一下,把腰撞折了……这到底是什么妖怪?居然这么弱?!刚刚从地上爬起来的狄西诺瞪着眼睛惊讶的看着在地上痛的直打滚的李副尉,他的心里充满了问号。 “李副尉,你别急,我来帮你看看!”林师傅满头大汗的蹲下身子给李副尉检查着伤势。[] “你救他干嘛?”狄西诺指着李副尉朝林师傅大喊道。 “腰扭了,看来你这几天都得在床上躺着了。”林师傅检查完李副尉的伤势转过头来朝着狄西诺责怪道:“我说公子,就算李副尉有什么得罪之处,你也不能这么莽撞啊!他毕竟是那么大一把年纪的人了,哪还经得住你们这些年轻人那么用力的一撞?!” “喂喂!你说我干嘛?你要知道他可是妖怪啊!”眼看着被蒙在鼓里还不明所以的林师傅,着急的狄西诺慌忙辩解到。 “什么?!老夫十六岁参军,在这云渡城里都待了五十多个春秋了,街坊邻居谁不认识老夫?!老夫自认为这几十年都是尽心尽职的保护城中百姓的安全,今天……今天居然被一黄口小儿骂作妖怪!”李副尉强忍着腰间的疼痛被狄西诺的无端诋毁气的胡子都在颤抖,他瞪着双眼极力反驳到。 李副尉的眼睛里那道诡异的红光消失不见了! “公子,你这么说确实有些过分了……”一旁的林大嫂小声的朝狄西诺说到。 林师傅将李副尉扶起到床上躺下,林大嫂在一旁协助着自己的丈夫,三个人都没有谁注意狄西诺,就让他一个人留在在原地傻站着,医馆里的气氛有些尴尬……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自从我醒过来之后就没有遇见一件正常事……狄西诺有些无奈的自嘲到。 “梦里桃花,梦外桃花……水月相怜,摩呼罗迦……黄粱南柯,青丝白发。”原本安静的医馆外突然传来了一阵琴音,接着悠扬的歌声慢慢由远而近。 “是城主……益奇!是城主来了!”林大嫂的声音显得惊恐万分,狄西诺发现林师傅的脸上也是一副害怕至极的表情。(.无弹窗广告) 这云渡城的什么鬼城主到底可怕到什么地步了?这些人怎么了都一副大限将至的神情?! “哼!看来城主马上就要到了,到时候看你这小贼还能往哪里逃?!”李副尉躺在床上揉着自己的腰伤忿忿的说到。 逃不掉?虽然我现在和那个城主对决的力量还没有恢复,但是对于逃跑这件事我还是很有信心的好吗?!狄西诺想到这里不再犹豫,猛地一转身打算冲出林师傅的医馆。 一脚踩空。 狄西诺本能的抓紧医馆的木门,但是身体已经不受控制,整个身体和那扇木门竟然一同在下坠!狄西诺在意外发生之前看到的是,医馆外有一个模糊的黑影正朝着医馆缓步走过来,接着那些景象便消失不见,眼里只剩一片混沌,而身体已经坠入无底的深渊! 医馆外的大地没有任何预兆的突然塌陷,深不见底的天坑将狄西诺彻底的吞没。 有水滴进嘴里。 “东家!东家你醒醒!” “公子!公子你有没有受什么伤?!” 怎么这阴曹地府里会有两个这么熟悉的声音?狄西诺费力的将眼睛睁开,映入眼帘的是张小楼和胖军爷那两张写满焦急神色的脸。 “小楼?军爷?你们怎么会在这儿?”狄西诺显然还没有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东家!你终于醒了!”张小楼的声音有些兴奋。 刚刚我是做了一个冗长的梦么?梦里的痛觉,人物,对话,都一一清楚的在狄西诺的脑子里闪现,手心里握着的东西提醒着狄西诺这是一个非常真实的梦境。 “公子你醒了就好。”胖军爷似乎也松了一口气,他环顾了一下四周,朝狄西诺问道:“话说回来,公子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这……这里是什么地方应该是刚刚清醒过来的我才应该问的吧?”狄西诺有些郁闷的朝着胖军爷说到。 “那东家……你刚刚在什么地方?”张小楼在一旁突兀的问道。 刚刚自己在什么地方?这是个什么问题?狄西诺努力的让自己的眼睛聚焦,仔细的辨认着眼前的两人,从面前的两人神色眉目间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应该是实实在在的两个人。 “我们走在路上看见一个人影躺在那里,我还以为是尸体,结果没想到走近了才发现那是公子你……”胖军爷见狄西诺茫然的眼神便知他回答不了刚刚小道士的问题,随即先解释道:“从暗河一路潜行,没游出多久就听见背后传来了巨大的动静,很多山石砸入了水里,感觉整座山都快塌了,不过好在这条暗河并不算长,没游多久我们便发现了前方有些光亮从水面上透下来,本以为那就是出口,没想到出水以后就来到了这条甬道。我和小道士一致认为再回水里危险太大,但这条甬道前后不见头,只能随便选择一边一条道走下去……” “你的意思是,我是突然出现在半路上?”狄西诺想起刚刚那种坠入深渊的感觉,有些不寒而栗。 “是啊,东家!你突然出现都把我和胖子吓坏了,要知道我们沿着这个方向至少走了一个多时辰啊!”张小楼在一旁点头确认到:“我都奇怪为什么东家会出现在我们前面……” “刚刚我被云渡城的一个医馆内的一对夫妇给救了……”狄西诺面无表情的给张小楼和胖军爷讲述了自己刚刚怪异的经历。 “简直不可思议!”胖军爷长大了嘴惊异的说道:“如果说你身受重伤,力量尽失昏迷了好几天,那么这几天里我和小道士又在哪里?” “当我冲出那间医馆的时候大地突然塌陷,我像是落入了无底深渊,而你们也说我是突然出现在半道上的,这么想来恐怕我们现在都已经置身于云渡城了。”狄西诺向二人阐述自己的推论,他严肃的说道:“这座城池确实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诡异,而城里的百姓对于‘狼患’依旧在城外肆虐深信不疑,从这一点上看,如果光凭封城切断和外界的联系应该不会让时间在这座城里停滞的那么彻底,我猜想那应该就是‘烛龙’的力量。” “烛龙?”胖军爷不解的问到。 “控制时间的上古祖妖……”狄西诺回答到。 “东家,你的意思是,时间在这里根本没有了任何作用?”张小楼似乎理解了狄西诺的话。 “上古祖妖?!”胖军爷仔细回味了一下从狄西诺嘴里说出的这个词,突然如梦方醒般的惊呼道:“他奶奶的,你在说梦话吧?刚刚你讲的什么医馆,什么李副尉都是梦境对吧?!十三只上古祖妖可是只有在神话传说里才会出现的妖怪,现在你说那种东西不仅真的存在还就在我们头上的那座什么云什么的城里?那我们怎么可能是对手?!” “呵呵,事实往往比想象中还来的刺激。”狄西诺苦笑着安慰了胖军爷一句,随后他将手摊开,手心里握有一枚大唐军服上的甲片:“这是我和那个李副尉一同摔倒在地上时我从他身上扯下来的证据,证明了我那不是在做梦。” 三个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片刻之后,狄西诺费力的站起身来,他看了看周围的坏境:果然是一条前后不见头的甬道,墙壁上每隔数十步便有一个烛台,里面的烛火虽然并不旺盛,但也能起到照明的作用。 谢天谢地,久违的色彩终于重新回到了自己的眼睛里。 “这里怎么会有烛台?谁点燃了这些烛火?”狄西诺疑惑的问到。 “我也不知道……”背着钢枪的胖军爷似乎已经认命了般,他无可奈何的摊摊手,随即神情严肃的说道:“我唯一能够告诉你的就是,我刚刚确认了这些都是靠尸油燃烧的长明灯。” 第十四章 眼睛 “靠尸油燃烧的长明灯……前后不见头的甬道……我们难道是在一个墓里么?”听了胖军爷的话,狄西诺转身朝张小楼问道:“小楼,虽然你道术不精,但是感知力一向敏锐,这地底下有没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没有,这里感觉就像是一个很普通的地下通道。”张小楼摇摇头,肯定的回答道:“正一教的五雷正神术我虽然不会,但是一些简单的镇妖术我还是会那么一点点的。刚刚在胖子发现这些烛台的异样之后,我便施法请符问路,但是飞在半空中的符咒并没有被烧掉,意味着这里并没有什么我们肉眼看不到的灵谱系妖怪。” 身陷没有妖怪但却前后看不见头的地下通道,是有人想把我们困死在这里么? “事到如今我们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现在就沿着刚刚你们的方向继续走下去,这条地下通道就算再长不可能长到无穷无尽对吧?” 考虑片刻之后,狄西诺作出了决定,其余二人均点头表示同意,但是三人才刚刚走了没多久张小楼就发现了这条甬道的异样之处。 “胖子!你看前面不就是我们刚刚出水的那处水潭吗?!”张小楼惊呼道:“天,怪不得走了那么久还没有走到出口,原来这条甬道居然是一个死循环!” “我看未必……”走在前面的胖子放慢了脚步转过头来指着前方用惶恐的音调说道:“刚刚我们从这里走过去的时候,甬道的石壁上有那些铁门吗?” 随着胖军爷手指的方向,前方这条诡异的甬道上出现了胖军爷嘴里所说的那些铁门。一扇隔着一扇的铁门整齐的排列在甬道的石壁上,每一扇铁门都像是一块整铁镶嵌在甬道的石壁上。 “这些铁门是干什么用的?这里面难道关着什么东西?”狄西诺走到铁门前用手指敲了敲厚重的铁门,铁门发出一声厚重的回响。 “里面像是空的。” “东家,需要打开来看看吗?”张小楼朝着狄西诺询问道。 “这么厚重的铁门,要打开也不容易……军爷,恐怕这事儿只能麻烦你了。” “没事去开这些铁门干嘛?!你们吃饱了撑的啊?万一放出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来我看你们最后怎么收拾!”胖军爷不满的朝狄西诺吼道。 狄西诺无奈的说道:“反正现在一时半会儿我们也出不去,这云渡城到处都是诡异的地方,所谓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我们不一件事一件事的弄清楚,真的遇上那位可怕的城主了我们恐怕连一点获胜的机会都没有,何况你别忘了,他背后还有一条上古祖妖烛龙当他的帮手……” “他奶奶的,本将军什么时候答应过要和你们一起去对付什么城主什么上古祖妖?别我们我们的叫的那么亲热,我们很熟吗?告诉你,只要走出这个鬼地方大家就分道扬镳,各走各的了!你们主仆二人要去当英雄本将军祝你们成功,但是找死请别拉上我去垫背行不行啊?!”胖军爷听见狄西诺邀请自己一同前去对付什么城主,立马和主仆二人撇清关系。 “呵呵,军爷的顾忌我们当然明白。”狄西诺并不恼怒,他微笑着淡淡的说道:“其实我们也是受人所托才会来到这个鬼地方的,不是看在那三千两白银的佣金份上你说谁会吃饱了撑的跑这来玩命?哎……我寻思着三千两三个人分一人一千两正好呢……” “龙朔罡气?枪疾如风!” 胖军爷在狄西诺说还未说完的时候已经将背上的钢枪解下拿在手里,浑厚的罡气附在枪头之上,厚实的铁门在坚硬的力道面前显得如此不堪一击,只听见“噗噗噗”几声闷响,铁门上便多出了几个窟窿,只是伸手用力那么一推,铁门便朝里应声倒地。 “这个云渡城确实十分诡异,这个什么鬼城主如果不被收拾掉,留下来一定是个祸害!本将军身为神策大将,怎么可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以后危及我大唐无数将士浴血奋战好不容易才换来的天下太平?!”胖军爷挺立在倒下的铁门前,一脸正气的对主仆二人严肃的说到。 “军爷大义!那一千两待事成之后随我回长安,到时在下定当双手奉上!”狄西诺强忍着笑配合着胖军爷把这一出戏演完。 “钱财乃身外之物,本将军杨霸天那是何等响当当的人物,这点小钱其实并不放在眼里。对了,我说……你似乎少算了一百两,那小道士的护送费你想赖账吗?”胖军爷眯着眼睛看着狄西诺。 “我说你们两个真的够了,我们现在貌似还没有脱离险境吧?”张小楼在一旁有些看不下去了,他翻着白眼打断了两人演戏的兴致,好在那两人的注意力终于从酬劳上面收了回来。 随着铁门的轰然倒地,展现在三人面前的是一个空荡无物的房间,里面漆黑一片。 “这是拿来做什么用的?”胖军爷疑惑的问道:“在这石壁上挖出这么个玩意儿?拿来存放空气的吗?” “小楼,接下来看你的了。”狄西诺的语气不在戏谑,他朝张小楼认真的说到。 张小楼取下一直背在背上的剑盒,从里面拿出一柄通体透黑的长剑,从表面看上去,这似乎是一把颇为普通的木质长剑,但什么木头会是如此通体黑色的呢? “禹之箴言,踏水而来,南海之滨,北斗天机,五行之意,气升七星,一阴一阳,寻我九迹!”张小楼在倒下的铁门前持剑挺立,在吟诵了一段独特的口诀之后,他闭着双眼朝前迈动了步子。 好奇怪的步法,只见初时张小楼右脚在前,左脚在后,走一大步,左脚前右脚并,走一小步,如此反复,而手里的黑剑剑尖同时升起了一股青烟,几张符咒从他道袍的袖口处飞出,迅速的冲向这房间里的黑暗深处,随后无火自燃,整个房间被照得通亮,其中的一张符咒漂浮在屋子的正中央,并没有燃烧。 “不好,东家!这房间里有一只厉害的妖怪!”原本紧闭着双眼的张小楼突然把眼睛睁开,朝着不明所以的狄西诺和胖军爷两人大吼了一声。 那张没有燃烧的符咒在半空中开始源源不断的渗出鲜血。 一双紧闭的眼睛出现在了房间的天花板上。 第十五章 饲妖地 “我就说这铁门开不得!小道士,那天花板上的究竟是什么东西?”胖军爷将钢枪护在胸前,朝张小楼低声抱怨到。 “怨妖之眼。”张小楼同样小声的失神自语道:“怎么会有这么完美的怨妖之眼……东家,这些铁门,这些房间,难道是有人在用饲妖术?” “饲妖术?!” “出于某种目的,将捕获的妖怪禁锢在某个特殊的空间里,让周围的坏境成为它成长的养料,随着时间的推移,帮助妖怪培养出更为强大的力量,这种禁术就被称之为饲妖术。”狄西诺一边如临大敌般看着天花板上那只闭着的眼睛一边向胖军爷解释到。 “这房间里空空荡荡的明明什么都没有,这是要拿什么养它……” 胖军爷的这句话还没有说完,房间天花板上的那只眼睛似乎在这时微微的抖动了几下,随后几十张婴儿的脸在天花板四周浮现出来:这些婴儿的脸上全都是一副痛苦的表情,他们张大了嘴作出一种像是最后临死前的呼喊状,更为恐怖的是,那些婴儿的眼眶里全都是空洞无物的,他们的眼睛不知去了哪里…… “灵谱系的妖怪是由人的怨气幻化而生,这里有用尸油当灯油的烛台,有走不完的甬道,加上阴冷潮湿的空气和这些死状惨烈的小孩,简直就是一处怨气冲天的好墓地,你不觉得这里像是有人专门修建的饲养场么?”狄西诺看着这些婴儿脸,有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从心底油然而生。 “到底是……是什么样的人才会饲养妖怪?”看着一天花板的婴儿脸,胖军爷下意识的咽了一口唾沫。 “那个虫洞里的黑蝗妖也是被人为催生人形的妖怪,妖穴脆弱的根本不可能承受得了天雷的渡劫之灾。如今这里又发现了尚在培养中的妖怪,旁边还有那么多的铁门,想必门后也是用来饲养妖怪的空间。这么众多的数量,如果都被他饲养成形且不用渡劫,这天下还不四处妖兽横行?这云渡城的城主看来是在酝酿一个惊天大阴谋啊!” 胖军爷侧身看了看那条前后望不到头的甬道,无数的铁门背后现在有着无数只正在被饲养着的妖怪。胖军爷略微有些走神,他怔怔的看着狄西诺说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旁边还有那么多被饲养着的妖怪先不谈,单就眼前这一只来说,是由怨气化生,这种妖怪无形无实,我们的招式对它都没有用啊!” “其他的妖怪我们待会儿再想办法,眼下……恩,小楼你有没有把握?”狄西诺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向张小楼询问到。 张小楼将手里的黑剑背到身后,看着悬在半空的那张被鲜血完全浸透的咒符,随后他摇摇头朝狄西诺回答道:“如果这只妖怪真正成形以我那点浅薄的道术修行肯定不是对手,不过现在它似乎还在沉睡之中,我应该没有问题……无论如何都要赌一把!” “等等!小道士,你说赌一把是什么意思?!”胖军爷把手一摆着急的说到。 “小楼的神识魂海天生一窍不通……” “一窍不通?!那他哪来的灵力催生道术灭妖?!”胖军爷不等狄西诺说完便将他的话打断,气急败坏的说道:“神识魂海都还没有觉悟到的道士学人家出门除什么妖怪?!他奶奶的,你这不是在找死吗?” “胖子!虽然我道术不行,但是我精通剑法啊!你信不信我现在立刻就用手里的剑在你身上戳几个窟窿好好替你放放那满身的肥油?!”张小楼听见胖军爷责骂自己,忍不住回头用剑指着他,两人又开始吵了起来。 “哼,就凭你手里的那根烂木头破的了本将军的护体罡气?有本事你来试试?有种立刻来试试!”胖军爷也不甘示弱的立马回敬了张小楼几句。 “……呜呜呜。”空荡的房间突然有一阵阵啼哭声响起,一股怪异的阴风不知从何而来,吹得狄西诺不禁打了一个寒颤:怎么会有一种心慌意乱的不祥之感? “喂!小道士,说你几句你不至于就哭了吧?!”胖军爷郁闷的朝张小楼说到。 “胖子别吵!……妖怪醒了!”张小楼已经转过身去将手里的黑剑护在身前,语气严肃的对胖军爷说到。 那些原本禁锢在天花板四周的婴儿尸脸开始不安的扭动起来,他们像是在承受莫大的煎熬,同时发出更大的啼哭声,像是要吵醒那双天花板上还在沉睡着的巨眼,巨眼被啼哭声惊醒,正在缓缓的撩起它刚刚一直紧闭着的眼帘。 “小楼赶快作法!让它醒了只怕会更麻烦!”一旁的狄西诺朝张小楼大喊到 “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明王敇令,归命无极,道养万物,尊世御灵,回禄萤火,祐我正一!”随着张小楼提剑在前念完几句道法口诀,道袍袖口处“咻!”的飞出几叠黄色的咒符,那些咒符“啪!”的一声无火自燃,随后那些咒符像一个个漂浮在半空中的火球,只是那么微微停顿了片刻,便义无反顾的朝那只巨眼撞了过去。 “喂,你刚刚不还说他不会道术?!”胖军爷在一边瞪着眼睛看着那些飞舞的火球朝狄西诺说到。 “那是因为他手里有那把剑。”狄西诺认真的观察着眼下的战况,没有心思去理会胖军爷的喋喋不休,他随口敷衍了几句:“能活着出去再和你解释……” 火球碰上巨眼的一霎那便化为了白烟,张小楼的初次攻击看来并没有奏效,虽然此时天花板上的那双巨眼还没有完全睁开,但是那些死婴已经不仅仅是脸浮现在天花板上,短短时间里他们已经长出了身躯,房间的天花板此时更像是一个泥潭,那些死婴正慢慢的从泥潭里爬出来,房间的黑暗深处似乎已经有一两只死婴从天花板上坠到了地面上来,它们手脚并用,缓缓的朝门口爬了过来。 “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斩妖缚邪,灵宝符命,乾坤借法,斗转星移,重黎赤炎,祐我正一!”张小楼不敢大意,右手握剑,将手里的黒木剑朝前一指,左手捏作剑诀,嘴里飞快的念起道法口诀。 原本分散的小火球此时迅速汇聚到一起,一颗庞大的火球燃烧着熊熊烈焰朝着天花板砸了过去,只听“砰!”的一声巨响,火团四散,火光飞溅!然而张小楼却突然发现,天花板上的那双眼睛离奇般的消失了! “小楼别上当,那眼睛是妖怪的伪装!这家伙不是怨妖之眼!”狄西诺忽然焦急的大喊到。 在昏暗的甬道深处,一个黑影在默默的注视着这一场激斗。 第十六章 尸婴 “他奶奶的!这是什么剑?!居然这么厉害!”胖军爷看着四散的火球惊呼了一声:“一个神识魂海一窍不通的人居然也能这么熟练的操纵灵术道法?!公子,等我们活着出去,回了长安你记得也得给本将军搞一把试试……” 胖军爷那句插科打诨的话音还未落,一只灰黑色的死婴趁着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天花板上那双巨眼那里时,悄无声息的爬到了胖军爷身旁,它猛地从地上跳起,凶狠的张开血盆大口,瞄准了胖军爷的脖子就要一口咬下去! “当!” 危急之时,胖军爷迅速的挥动手里的钢枪挡住了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死婴被蛮横的罡气震飞,重重的摔落在地上,不过似乎并没有受到什么致命的伤害,死婴在地上拼命扭动着自己的身躯,眼看着就要重新爬起来。[.超多好看小说] 胖军爷紧握着手里的钢枪紧张的朝狄西诺喊道:“这些婴孩的尸体不是那妖怪的食粮么?怎么都活过来了?而且刚刚还一副要死不活,慢吞吞的样子,怎么一下子速度变那么快?而且身体是什么做的?怎么敲上去这么硬?!” “军爷小心了,恐怕这屋子里真正养的妖怪就是这些婴孩!”狄西诺同样紧张的回答道:“婴儿本来就是这世上最具有天地之灵的人,但若一出世就被人虐杀,尸体被人禁锢在阴暗的地底,三魂七魄,天地之灵都被污染成了怨气,对往生轮回的渴望会让他们蜕变成这世上怨气最深重的妖怪!不过婴孩终究是婴孩,喜欢搞些伪装来糊弄人,要真是怨妖之眼只怕我们三人得陷入一场苦战了。[]军爷……虽然这些妖怪在生前都是婴孩,但到了这一步了。你可千万别手下留情啊!” “呸!我们从军的什么时候有过菩萨心肠?!”胖军爷吐了一口唾沫大声反驳道:“既然是妖怪就别怪本将军在它们楚楚可怜的身上再多戳几个大窟窿!” “东家,我们现在怎么办?”看着一个接着一个朝三人爬过来的死婴,张小楼焦急的说道:“这个时辰剑上的灵气有限,我怕我撑不了几时了!” “刚刚军爷和妖怪一交手说妖怪身体很硬……”狄西诺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忽然朝张小楼喊道:“这些怨灵只怕已经修出了实体了!怨婴成尸,居然有人会用这种恶毒到必遭天谴的饲妖术!小楼!妖怪数量众多,立即结阵做好防御准备,剩下的交给我和军爷!” 越来越多的灰黑色的尸婴从房间那已经变成泥泞的四周石壁上缓慢的爬了出来,它们机械的扭动着僵硬脖子,用空洞无神的眼眶扫视着同伴。在它们的视线里,只有一处有光,从甬道石壁上那些烛台里发出的微弱光亮让它们变得有些兴奋,它们不约而同的朝着狄西诺三人站着的房间门口发出“咔咔”的嘶叫声。 “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定缚坚固,金刚敇令,虚空无相,东帝法极,混元一气,祐我正一!”张小楼口中不断的念着道法口诀,同时将手里的黒木剑插入地面,更多的黄色符咒从道袍袖口处飞出,旋转飞舞的黄色咒符在三人面前结成了一个半圆形的纸盾,只是片刻,那些黄纸似乎便有了独特的灵气的加持,一时间金光大振,成为护在三人身前的一副坚不可摧的大盾! 金色的大盾光芒万丈,刺眼的亮光让众尸婴变得焦躁起来,它们开始疯狂的从房间四周向门口涌来。(.无弹窗广告) 妖若为群,则群不能一日无首。 “军爷!小楼的防御阵型已经结好,这尸婴里应该有一只和其他的不同,灭掉了它才能灭掉这整个尸群,所以还请你先抵挡一阵子,我要先把它找出来!”狄西诺想起身在长安的老爷子说过的一句话,立马朝胖军爷吩咐到。 “虽然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这妖怪数量这么惊人,你的办法要是不灵大家都得玩完儿!所以本将军暂且相信你一回!”胖军爷听完狄西诺的吩咐只是大声的答应了那么一句,便站在护身金盾前提枪待命。 此时房间里汹涌而来的尸婴群已是和狄西诺三人近在咫尺! “龙朔罡气?战意八方!” 此时胖军爷手里的钢枪枪头已是被罡气完全包裹,炙热的温度让钢枪枪头呈现出赤红的色彩,他将提起的钢枪朝着身前八个方位猛烈的刺出,速度可谓是迅雷不及掩耳,那些猛扑过来的尸婴一旦被他的钢枪刺中,居然瞬间就被枪头上的高温烤成了焦炭! 原本汹涌而来的尸婴竟有了一丝退意! “哈哈!有本将军在,这些妖怪也不过如此嘛!公子,看来这回根本用不着你再出手了。”胖军爷看着周围不敢在扑上来的尸婴得意的笑到。 “胖子,别得意的太早,你看那边……” 随着张小楼的提醒,胖军爷朝房间的最里处望去,那里也有一只尸婴:不同的是这只尸婴通体呈现出紫褐色,身形也比其他尸婴较为高大,它满嘴长满獠牙,手里还拿着啃剩了的半只尸婴的躯体,而更多其他尸婴则聚集在它周围,似乎正心甘情愿的打算将自己作为食物拿给这只特殊的尸婴享用。 “那只、那只居然在吃自己的同伴……它、它还在长大!”胖军爷被眼前的景象惊诧的有些语无伦次。 “不能让怨婴再这么成长下去,就是那只了!”狄西诺在胖子惊呼的同时也看见了那只紫褐色的独特尸婴,随即将双手化掌成拳,奋力朝前推出,他的双拳一开始发出淡淡的金光,随即那些金光竟汇聚成刺眼的耀斑。 “八荒惊神诀?次破晨曦!” 夺目的金光让张小楼和胖军爷不得不紧闭起双眼,那只紫褐色的尸婴被完全笼罩在强烈的金光之下,它那空洞的眼眶似乎也感受到了金光的刺目,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而更多的普通尸婴被这道如初生的朝阳般耀眼的金光一照,原本灰黑色的外表已经变成惨白的一片,已经完全失去了生机。 金光散去,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紫褐色尸婴还想挣扎着爬起来,被胖军爷朝着脑袋上就是那么狠狠的一枪戳进去,尸婴的脑袋上立现一个硕大的窟窿,随即它全身痉挛了几下,便一动也不动了。 “他奶奶的,这样看你还死不死彻底!”胖军爷气愤的说道:“刚刚居然还敢唆使手下跳那么高来咬我!想吓唬谁啊?!” 一阵阴风骤起,房间外的甬道上,烛影摇曳…… “大家千万小心,我看这里还有妖怪!”狄西诺站在房间门口,看着这门外甬道的远处心里有些不安,他警惕的提醒着众人。 此时远处的烛火一盏接着一盏熄灭,黑暗在这一刻像是被赋予了生命的妖魔,从远至近,贪婪的吞噬着这甬道里的每一寸光亮,尽没于黑色。 远处有脚步声响起,有人踏着黑暗而来! “梦里桃花,梦外桃花……水月相怜,摩呼罗迦……黄粱南柯,青丝白发。”一阵琴音从黑暗里传来,狄西诺听出这是在医馆门外听到过的那首曲子,他神情紧张的大声提醒着身后的两人:“……医馆里的人听见这首曲子便害怕的惊呼‘城主来了!’虽然我未亲眼所见城主是何模样,但眼下无论如何,我们不可轻敌大意!” “东家!” “公子!” 狄西诺话音刚落便听见身后二人的惊呼,他随即扭过头一看,发现这甬道内原本坚硬的地面不知在何时完全化为了泥潭,而只是片刻功夫,三人都已身陷这泥潭之中无法自拔! 黑暗将至,三人的身躯已经深陷于这滩泥潭之中,动弹不得! 然后…… 黑暗笼罩了整个甬道。 第十七章 续梦 夜凉如水。 “他奶奶的……我们这又是到了什么地方?” 在神智恢复清醒的一刻,狄西诺就听到了胖军爷那标准的粗口抱怨声,当狄西诺从地上坐起来的时候,发现他和胖军爷四周环绕的都是百姓住的平房,而他们就正好身处于其中一间平房的院落内,但还有一个同伴张小楼却没见着人影,不知所踪了。 “我从昏迷中苏醒时,便发现你躺在我身边了……那个甬道的地面突然变成了泥潭让我们三个都陷了进去,按理说我们三个现在都应该死在那个甬道里了,但是为什么醒来就到了这么一个鬼地方?”胖军爷边说边站起身子,他紧握着手里的钢枪,对狄西诺说道:“我们现在难道就在那个什么云渡城里?” “既然你已经那么肯定了,干嘛还要问我?”狄西诺的注意力显然不在自己目前到底身在何处这个问题上,在医馆里清醒的经历告诉他自己问这些都是白搭,他把手按在一排篱笆上站起身来,却不想触到了一手的灰:“小楼呢?你看到他人影没有?” “我醒了之后在这院子里就看到我们两个人……”胖军爷看着狄西诺焦急的神情,随即安慰道:“我说你一大老爷们儿还是踏踏实实的放心吧……那小道士看面相也不像是短命鬼的样子,再说我们被那泥潭困住不也是莫名其妙的脱身了吗?他肯定也是被什么妖法传送到别的地方去了。不过话说回来,那小道士虽然面容俊俏,但想不到你居然好这一口……” “你要再在那胡说八道我一定一掌劈了你……”狄西诺被胖军爷的一席话整的哭笑不得,他抬手做了一个劈掌的动作。 “哈哈……我和你闹着玩儿的,你干嘛那么紧张?”胖军爷不怀好意的笑到。 “我可没心思和你开玩笑……军爷,只怕我们真的是早就身在云渡城里了。”狄西诺忽然用严肃的语气向胖军爷说到。 从路遇山贼乌老大一伙人开始,到如今短短的几个时辰之内,场景换了又换,就像做梦一样,更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为什么每一个梦境都如此真实的让人害怕?狄西诺预感到自己恐怕是刚刚一踏入这淮南道的地界就已经被这云渡城的城主给算计了,真是个可怕的对手。 夜风吹拂着院落的树梢“沙沙”作响。 在狄西诺和胖军爷说话的同时,院落内那间平房的木门“吱!”的一声打开,出现了几个矮小的身影,木门似乎已经年久失修,那声“吱呀”声在狄西诺的耳朵里听来有些毛骨悚然的错觉。 那几个矮小的身影属于两个小男孩和一个小女孩,他们从平房里冲出,竟然一头撞到了狄西诺和胖军爷两个人身上,原本欢天喜地的小孩子立马呆住了,抬头用惊诧的表情看着院落里的两个不速之客。 平房内有一个女人的声音传出:“不准出去,都这么晚了,整座城都在戒严,你们能不能乖乖的听话?!” “母亲!”几个小孩瞪大了双眼看着这黑夜里的两个可怕的黑影,慌忙后退:“城外来的人!” 狄西诺和胖军爷正在纳闷的时候只听见平房里传出了一声女人的尖叫:“救命啊!”一个看上去很普通的中年女人从平房里冲了出来,迅速的挡在几个小孩子的前面,她手里拿着一把寒光闪闪的菜刀朝着两人颤声大叫道:“别……别过来!” “大姐,大姐别那么冲动,我们不是坏人,请听我解释。”胖军爷满脸堆笑的上前了一步朝着那几位小孩子的母亲解释道:“在下乃神策军寿州大营的仁勇校尉杨霸天,这位是……”这时胖军爷忽然在心里犯了迷糊:咦,这个人自己似乎也不是很熟啊,眼下要怎么介绍呢? “母亲!母亲!他们就是坏人!哪有军人是这么一副打扮的?!”几个小孩躲在中年女人的背后咋咋呼呼的开始起哄打断了胖军爷的解释。 狄西诺在几个小孩子的吵闹声中才发现因为他们之前身陷泥潭,虽然人不知道怎么会出现在这个院落中而没有在泥潭里窒息身亡,但是衣服上全部沾满了泥浆,胖军爷那一身本来就不算有多威武程亮的神策盔甲现在只能用“一塌糊涂”来形容了,自己身上想必也好不到哪里去。真不怪那些小孩子,两个陌生怪异的“泥人”在黑夜里突然出现在别人家的院落里,其中一个手里还紧握着武器并自称自己是好人,这话鬼才会相信…… 周围传来更多的“吱呀!”一声木门打开的声音,应该是那个中年女人刚刚的尖叫声惊动了周围的街坊邻居,周围的平房外面突然多出了好几个黑影,应该是那些街坊们现在都纷纷开门出来,只为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如果让更多的人围住自己和胖军爷,难保最后不会惊动那个什么城主,虽然狄西诺现在更愿意相信,那个城主其实就一直在一旁冷笑着看着他们就这么愚蠢的被他玩弄于鼓掌之中。 但就算是无谓的挣扎也好过在这里坐着等死!随着周围出现了越来越多模糊晃动着的人影,狄西诺在心里暗暗打定了主意。 电光火石之间,只见狄西诺一个疾步上前打掉了中年女人手里拿着的菜刀,他侧身扼住中年女人的脖子,并将其挟持在怀里,朝胖军爷大声说道:“军爷,非常时期得用非常手段,不能再惊动更多的人了,先进屋再说!” 先进屋子,现在是两人眼下唯一的选择。 “求求你们放开我的妻子。”狄西诺和胖军爷才刚刚踏进这间屋子,一个虚弱的男声便从背后响起:“我们都是好人,而且没什么钱能够孝敬二位英雄的……还请二位高抬贵手……咳咳!” 声音是属于一个躺在床上看起来病怏怏的男人发出的,敢情这屋子里还有一位男主人,而且显然这会儿他把狄西诺和胖军爷当成了入室抢劫的强盗。 一道淡淡的红光闪过,这道熟悉的红光让狄西诺心头一凛:医馆里看到过的红光! “啊!我的眼睛!”胖军爷忽然捂着自己的双眼惨叫了一声:“我的眼睛怎么了?!” 狄西诺当然清楚为什么胖军爷会惊慌失措的发出惨叫,没错,从刚刚进屋的一瞬间开始,眼睛里的景物竟然又变成了只剩黑白二色的诡异景象! “别紧张!”狄西诺将中年女人放开推向了病床上的男人,他回头朝胖军爷安慰道:“还记得我说过的那间医馆么?我在那里眼睛也是只能看到这黑白的景象,似乎这云渡城里每一间房子里都只能看见黑白二色……” 狄西诺在说这话的同时悄悄探察了一下自己的神识魂海,果然里面混沌一片,根本没有一丝力量存在,看着身边胖军爷惊讶的看着自己手里钢枪的样子,想必他也发觉了自己的神识魂海出了问题。 一走进这屋子,狄西诺和胖军爷两人竟然就像同时被人剥夺了力量,变成了普通人! 第十八章 小屋 黑白的景象,昏暗的小屋里只有一盏正在****的烛灯。 这是一间名副其实的小屋,进门就看见一张木质的硬床,后面有一方破旧的案几,上面摆放着那盏昏暗的烛灯,几卷字画,还有不少四散的书页,这个房间的男主人竟然还是一个读书人。不过看那男主人如今虚弱无力的躺在床上,这家里也就那么点家当的样子,他应该只是一个时运不济的落魄病书生。 说实话,这间房子和狄西诺第一次醒来的那间医馆比起来要小的多……一户清贫的人家。 “儿啊,强盗进屋了吗……”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 两人刚刚进屋的时候还没有发现,原来这小屋的角落里的一把椅子上还安静的坐着一位老妇人,从她的神态举止上来看,只怕是一位失明已久的老妇人。 几个小孩害怕的围绕在他们奶奶身边,惶恐的看着闯进屋子的两个陌生人,那位失明的老妇人一定是觉察到了屋子里多了两个不速之客,她微微将身子朝着门口的方向侧了侧。 那位失明的老妇人即使正面对着狄西诺自但恐怕还是什么东西也看不到,但是这时候小屋子里的六双眼睛正注视着自己,于是狄西诺决定和这间小屋里的人好好聊聊。[] 狄西诺向胖军爷使了一个眼色,朝病榻上的那对夫妇的方向微微努了努嘴,胖军爷心领神会,他现在已经恢复了镇定,看样子似乎已经适应了眼前的事物仅剩下黑白二色,他倚着自己的那柄钢枪站在这间小屋门口,扫视着小屋里的众人。 二人这一刻被夺去了神识魂海里的力量而暂时变成了普通人,虽然屋子里的这对夫妇,那位失明的老妇人以及三个小孩应该都不会给他们造成什么太大的麻烦,但是防患于未然,有胖军爷拿着钢枪吓唬着这房间里的其他人,狄西诺才觉得这是一个机会:利用他们对自己和胖军爷两人的忌惮,好好聊聊这座云渡城! “我们不会伤害你们……”狄西诺摸了摸鼻子,在众目睽睽之下好不容易才想出了这一句开场白,然而话一说出口他觉得这句话真是糟糕透了,一般真正的恶人他们通常开场白貌似也都是说这句话。 “咳咳……你们到底是谁?”病书生警惕的看着挟持着自己妻子闯进门来的两人。 “如刚刚在屋外这位军爷答尊夫人的那样,我们真不是什么强盗,刚刚对尊夫人的失礼之处还请见谅。”狄西诺拱手作了一揖,接着说道:“这位军爷是神策军寿州大营的仁勇校尉,名叫杨霸天,而在下名叫狄西诺,是长安东市‘异事居’的东家……” “你说谎!一个寿州……咳咳,一个长安人氏,怎么会一起同时在云渡城出现?!”病书生用力的打断了狄西诺的话,他喘着粗气说道:“你们……你们是城外来的家伙?” 城外来的家伙?寿州,长安相对于云渡城来说,那肯定是被称之为城外…… 狄西诺不明所以,淡然的回答道:“虽然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就置身于这云渡城中,但我们确实是从城外来的。” “你们真的是从城外来的吗?”两个小男孩里其中一个兴奋的说到。 这家人一家老小都是有病吗?我都说了是一个是寿州的,一个是长安的,他们还在不断的询问我们是不是城外来的,这到底是在说些什么啊?!狄西诺对于这家人不断的纠结于他和胖军爷是不是城外来的这个问题确实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父亲母亲告诉过我们……城外来的都是坏人!”眼看狄西诺回答不上来,那个小女孩怯生生的接了一句话:“城主也那么给大家说的……” 这个小女孩见过城主?! 狄西诺和胖军爷互相对望了一眼,看来两人对于这位神秘的城主都有些心存忌惮,毕竟现在两人还身陷云渡城里,想要离开这个诡异的地方,要么是在不惊动城主的情况下悄然逃离,要么就是找出那只幕后黑手然后直接消灭掉…… 至于小女孩口中所言,城外来的人都是坏人,只怕是自己在医馆里听到的那个故事:如今这世上的光景还停留在“狼患”肆虐的年代,狼牙军就在城外,一旦狼牙军打败了李唐,这座偏远孤城只怕也是难逃城破之日满城尽屠的命运。 “城外来的坏人好可怕……呜呜……他们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他们还要拐走小孩子。”小女孩的声音此时已经是带着哭腔了。 恩,“狼患”来袭之时,狼牙军确实是在到处烧杀抢掠,简直是无恶不作,人神共愤!大唐的半个天下都……等等!狼牙军什么时候还能有空顺道去干拐带小孩子的这种卑贱勾当?! 狄西诺的思维又开始混乱了。 “既然是城外来的人……咳咳,只怕是觊觎城主的宝贝,不怀好意而来的吧?”病书生颤颤巍巍的伸出一只手指头指着狄西诺和胖军爷,用严肃的语气威胁道:“我一定会去告诉城主的,你们是逃不掉的!” “他奶奶的!谁说本将军要逃?!你见过哪个当兵的会提‘逃’这个字?!有种的你现在就带我去见你们那个什么鸟城主!信不信本将军在他身上一枪一个窟窿?!”病书生的一番话似乎触到了胖军爷的逆鳞,他一下子火冒三丈起来,扬言要和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城主决一死战。 虽然胖军爷已经大义凌然的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但是狄西诺始终坚信胖军爷内心深处是绝不排斥先安全逃出这座诡城的。 “哐哐……哐哐哐!” 木门与窗框,还有屋子里的器具互相碰撞所发出的声音,整间小屋就像突然遭遇了地震一般猛烈的摇晃起来,天旋地转,与此同时狄西诺看到一道巨大的红光弥漫在小屋的窗外! “是城主,城主发怒了!”中年女人双手捂着自己的脑袋,惊慌失措的尖叫到。 “军爷,我们冲出去看看!那个城主也许就在这屋外……万事小心!”狄西诺艰难的稳住了自己的身形,随即立刻向胖军爷提醒到 “从来没有人能冲出这座云渡城……”阴暗的角落里,那位失明的老妇人稳坐在椅子上,用幽幽的声音如是说到。 第十九章 迷城 她像幽灵一般稳坐在那把木椅上,脸上闪过一丝狠毒的笑容。(.无弹窗广告) 狄西诺此时已经心凉透底:这一个失明的老太婆竟然也有问题!怎么办?如今神识魂海里还是混沌一片,没有力量的两人,却遭遇前有强敌,后有追兵的艰难困境! 天摇地动仍旧在继续,大堆的杂物在这间狭小的房间里稀里哗啦的四处翻飞,病书生夫妇二人已是顾及不了突然闯入自家的两位陌生人,他们二人忙着互相抱头躲避那些落下的杂物袭击,那几个小孩子也被这屋子猛烈的晃动惊吓到失声痛哭,唯独那失明的老太婆对这一切却视而不见依旧稳坐如初,她用那没有眼珠子的眼眶直愣愣的盯着狄西诺,阴冷的笑声竟然掩盖住这房间里其他一切的嘈杂声,在这黑夜里尤其显得异常清晰。 整个房间似乎都在下沉!慌乱之间,狄西诺忽然看到一抹绿映入眼帘:那是一株绿色的植物,医馆里见过的那一株绿色的盆栽!眼前的一切都是黑白二色的景象,但这株似曾相识的植物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滚落在狄西诺脚边,又是那种怪异的色彩,一种从心底深处升起的恶寒再次袭来! “公子!走!”胖军爷紧握着手里的钢枪,猛地推开小屋的木门,大叫道:“这一切一定都是幻象,本将军才不会被吓到……”谁知他前脚才刚一踏出去,就立即踏了一个空,一如狄西诺之前踏出医馆时所遭遇的情形一般,一切都一模一样! “军爷!小心!”狄西诺猛扑过去拉住胖军爷那身盔甲上的腰带,连拖带拽的把他扯了上来,瘫坐在地上的胖军爷失魂落魄的看着小屋外的院落:原本应该出现在院落里的那片空地现在已经只剩下一个漆黑无比的无底深渊! 危机还在延续,狄西诺和胖军爷二人如今已经被困死在了这间小屋之内。 “那个失明的老太婆是妖怪!”胖军爷此刻惊魂未定,他勉力站起身来,不顾狄西诺的阻拦,手里紧握着钢枪疾步向前,拼尽全力朝着稳坐在木椅上的失明老太婆狠狠的刺了过去。 钻心的疼痛使得这位失明的老太婆用一脸狰狞的表情朝着胖军爷狂躁的嘶吼,声音尖锐刺耳,然而令狄西诺二人诧异的是:钢枪透体,居然没有任何一滴液体从这老太婆的伤口处流出,难道这位失明的老太婆体内竟然没有血液?! 红光乍现! 一道看似绵弱无力的红光突然从失明老太婆的身体里射出,直落在胖军爷身上,他躲闪不及,庞大的身躯仿佛是被什么蛮横的力量击中,竟然就那么轻易的被弹飞,硬生生的砸在位于自己身后的狄西诺身上,巨大的冲力让狄西诺根本无法抵抗,这股红光所催生的力量就那么把两人双双推出了小屋外。 没有任何阻拦,失去依靠的两人纵身跌入了这间小屋外的那个无底深渊! 黑夜冗长。 整个下坠的过程并没有狄西诺原本想象中的那么漫长,当他的双掌重新接触到厚实的大地时,也感觉只是过了那么片刻的光景。 身体所幸没有被摔得粉身碎骨,耳畔也再没有那失明老太婆的尖锐嘶吼,等俯身趴在地上的狄西诺抬起头来时,面前只有一堵灰色的城墙,此刻那间凶险万分的小屋已经不知所踪,甚至,此刻连一同坠入深渊的胖军爷也同样不知所踪。 似乎又是一次死里逃生,然而狄西诺心里除了那种大梦初醒时的茫然,再也没有了其他感觉。 青天白日。 偌大的一座城池,有着高大雄伟的灰色城墙,人来人往且喧嚣热闹的街市看上去那么普通那么寻常,然而每一个和自己擦身而过的人为何总是那么行色匆匆?狄西诺从那些陌生的脸上只看到一种如同被复刻一般的表情,诡异超乎了狄西诺的想象,如今这座城里的人眼中竟然只能看到一种相同的呆滞眼神! 这座城到底是哪一座城?或者说,这是梦,这是现实? 那为什么自己会在梦里回到这里?只是因为这里是自己从小生长的地方吗? 疲惫感没有任何预兆的侵袭而来,狄西诺奢望着自己现在其实已经逃出了那座谜一般的云渡城,他的大脑似乎已经不能正常的思考,只能漫无目的的继续控制着自己的躯体向前游走,一刻不停,卑微到底不过也就是一具行尸走肉! 梦境真实的如同在重复着讲述一个曾经真正发生过的故事:“狼患”未至之前,这座城池确实拥有着这整个大唐所有的荣耀,就算是记忆里被“狼患”凌虐的体无完肤,但这些荣耀在这里不仅得以保留,甚至可以一直无限的延续下去…… 如果梦境即是现实,现在看来,也不见得有什么不好。 就怕这里只是虚妄的享有着,那凶恶的“狼患”来临之前的最后一丝平静。 如今狄西诺孤身一人缓步走在熟悉而又陌生的街头,终于在一家店铺的门口停下了几乎是挪动而行的脚步。 “醉天知”三个大字映入狄西诺的眼帘。 “客官里边请!您这是要买酒吗?……小店自酿的高粱酒那可是这十里八坊的一绝啊!”熟悉的声音响起,狄西诺略微的愣了一下神,他抬头看见酒坊老板那张熟悉的脸,或者说,是比记忆里的那张脸年轻了不少的一张笑脸。 狄西诺缓慢的从腰间掏出数枚通宝放在柜台上,轻声说道:“有劳老板了,半斤高粱酒……” “好嘞!客官您稍等啊!”酒坊老板满脸堆笑,十分愉快的快速收起柜台上放着的通宝,随后朝着内堂用拖长了的声调高声喊道:“……半斤高粱酒!” 只是站在这间店铺外稍等了片刻,狄西诺的手里却已经多了一壶酒香四溢的高粱酒。 醇酒入喉,狄西诺脸上的神色却反而越来越难看,酒是美酒,然而那个笑脸相迎的人怎么可能还是原来自己记忆里的那个人?! 一切皆是虚妄! 果然自己仍然身陷在这座云渡城里,仍然迷失在这噩梦之中! “吁!”有一阵马的嘶鸣声从狄西诺的背后传来。 一匹快马从远处疾驰而来,狄西诺毫不犹豫的将手里的酒壶扔在了地上,随即飞身将刚巧骑马疾驰路过自己身旁的人影撞落马下,他跨坐于这马背之上,双手用力勒紧了缰绳,让马踱步转身,立刻沿着这条大道狂奔起来。 狄西诺告诉自己,他必须保持清醒,必须在更大的劫难来临之前逃离这个梦境! 朱雀大道上一人一马的身影正在飞驰,大道上原本井然有序的行人现在一片混乱,四处狼藉。路过的行人不由得怨声载道,哭喊声似乎还伴随着小孩子惊慌失措的尖叫,然而狄西诺已经顾不得自己座下的这匹快马是否会撞伤那些行人,也许那些行人本身就只是这梦境里的魍魉,只是狄西诺一路疾驰的阻碍,而他心里现在只有一个更加坚定的目的:出城! 熟悉的景物一遍又一遍的在狄西诺身边重复,无限的循环,这条朱雀大道竟然没有终点! 狄西诺实在是疲惫不堪,身体已经濒临崩坏的边缘,他只能勒马驻足,想停歇片刻,当他抬起头来重新看着那堵高大雄伟的灰色城墙之时,却绝望的看到城门上清晰夺目的写着两个大字: “长安。” 第二十章 旧居 当黑暗一路吹灭那些如同被怨灵看守着烛火并从甬道的另一头蔓延而来的时候,当脚下原本厚实的泥土一瞬间变为泥潭沼泽的时候,张小楼便知大事不妙。[.超多好看小说] “东家!”张小楼一声惊呼。 黑暗将至,他必须马上提醒自己的东家狄西诺,眼下突发的情况似乎已经超出了两人的意料,然而他看见狄西诺转过头来只是不动声色的朝着自己悄悄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并无其他的交代,胸有成竹的样子好像一切都早有所料,并不需要自己多余的担心。张小楼身边的胖军爷此时也是被这突然出现的泥潭搞得分了神,显然陷入了慌乱之中,他自然没有觉察到这主仆二人在如此情急之下的一丝异样。 身陷于泥潭之中无法脱身,张小楼手里的黑木剑灵气也已经暂时枯竭,但更让他惊讶的是,自己的东家似乎并不准备反抗这即将到来的灭顶之灾! “梦里桃花,梦外桃花……水月相怜,摩呼罗迦……黄粱南柯,青丝白发。”在这句歌词从甬道的黑暗深处飘出,幽幽的传入张小楼耳里时,其实他当时还听见了另一个微小的声音在自己的耳边低语道:“……泥潭下,死地……后生。” 这是狄西诺在和张小楼分开之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随后,黑暗笼罩了整个甬道…… 随着那些泥浆没过了自己的头顶,张小楼顿时觉得有种快要窒息身亡的恐惧感从心底里升腾而起:自己现在已经是不能正常的呼吸,身子淹没在黑暗的沼泽里,徘徊在这死亡的边缘,这一次难道是东家的判断出现了什么差池? 意识开始模糊,身体已经不受自己的控制,恍惚之间,张小楼看见一条黑色的大蛇在这沼泽泥潭里诡异的穿行而过,汹涌的翻腾着躯体,朝着自己游了过来。 烛龙?! 在泥潭里挣扎的张小楼几乎没有任何的反抗之力。那条黑色的大蛇吐着鲜红的信子,轻而易举的就将张小楼紧紧缠绕,深入骨髓的疼痛让其叫苦不迭。张小楼看见那颗恶毒的蛇头似乎还带着阴冷的微笑,转眼之间竟然幻化出了一张惨白的人脸模样。 泥潭沼泽,烛龙祖妖,恐怕这次自己真的是凶多吉少! 张小楼的绝望已经快使得自己陷入崩溃的边缘,然而在这无尽的黑暗里竟然莫名其妙的出现了一点柔和的白光。 一条通体透白的白玉飞蛇不知从何而来,一口咬住了黑色大蛇的蛇腹,黑色大蛇一阵吃痛,不自觉的松开了原本紧紧缠住不放的张小楼。黑色大蛇项上的那张惨白人脸重新幻化为蛇头,随即张开尖锐的毒牙反身朝着白玉飞蛇的尾部凶狠的咬了回去。 黑白两条大蛇在这泥潭沼泽里纠缠到一起,这是张小楼在完全失去意识之前最后看到的一场怪异的景象。(.) 一阵宜人的微风拂过。 当张小楼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座熟悉的院落里。黑木剑被丢弃在一边,背上的剑盒也已经被不知名的怪力挤压的残破不堪,张小楼忽然想起了那条黑色的大蛇,在那条黑色大蛇的紧紧缠绕之下,如此怪力让这方普通的剑盒自然难逃残破的命运,只是为何自己除了浑身酸痛,却并未受到什么致命的伤害? 比现实更加真实的梦境,这就是东家口中那座云渡城的真正力量么? 张小楼在这座庭院里坐了起来,他整理了一下自己那身到处都已经污秽不堪的道袍,看着庭院里的那两株桃树,现在正值春天,满树的桃花正开的繁盛,偶尔的一阵微风吹过,整个庭院满地的落英。 桃花的花期不是在初春么?我们出长安的时候这花便应该凋谢了才是……张小楼在心里如是想到,但随即他又自嘲的笑道:“异事居”的庭院里什么时候种过两株桃树? 熟悉而又陌生的庭院,这真是一个美丽的梦境。 “哐当!” 这幢“异事居”的楼上突然传来了一阵异响。 张小楼径自站起身来,将散落在一边的黑木剑拾起紧握在手中,虽然此刻他从手里的那把黑木剑上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灵气波动,但是有剑在手总好过赤手空拳,既然自己还身陷云渡城的梦境之内,那么就代表着眼下依旧是危机四伏,丝毫不能有所大意。 “吱呀!”一声,张小楼推开了这幢“异事居”内那扇老旧的木门:整个房间里因为光线不算充足而显得昏暗一片,家具器物四处随意杂乱的堆放着,地板上尘埃已经铺了厚厚的一层,房梁上蛛网遍结,种种迹象让这间房子看起来就像是已经很久没有人住过了的样子。 房间里空无一人,看来方才的异响是从这楼上传来,于是张小楼决定上楼一探究竟。 木质的楼梯走上去咯吱作响,让人不禁担心是不是每踏一步都要小心翼翼,因为似乎只要稍一用力,整架腐朽的楼梯便会寿终正寝。 楼上的那间小阁楼原本应该是东家狄西诺的房间,张小楼印象里这间阁楼的南墙上应该有一扇窗,这样会使得整间阁楼不至于在白天也需要点上蜡烛才会有一丝光亮,然而这幢“异事居”里的那间小阁楼如今并没有开窗,所以楼上漆黑一片,张小楼从阳光明媚的庭院里走进这间旧居,眼睛还没有完全适应这里的黑暗。 一柄利刃在黑暗里就那么悄无声息的抵住了张小楼的咽喉。 “想不到我就算躲到了这里,最终竟然还是被你们发现了……”一个年轻姑娘的声音响起。 张小楼显然没有料到这阁楼的黑暗里会藏着一位持剑的年轻姑娘,他稍微朝后面退了半步,无奈身后就是楼梯口,已经是退无可退,而利刃的主人显然警惕性非常之高,利刃并没有离开张小楼的咽喉半寸。 “姑娘,我想你是不是误会了?你我似乎素不相识,我干嘛要来这幢旧居里找你?”张小楼用无辜的声调解释到。 “你难道不是会里的人?”年轻姑娘的声音充满了疑问。 “什么会里的人?”张小楼陷入了茫然之中,他急忙向年轻姑娘解释道:“虽然姑娘你藏身于暗处,小道无法认出你的样貌,但这楼梯口应该还有些许光亮,姑娘你看我这一身道袍便知贫道是道士,不是什么坏人。” “你来这幢旧居干嘛?年轻姑娘厉声问到。 “方才小道醒来便不知为何身在这间庭院之内,又听得这幢楼里发出了异响,一时好奇才进来一探究竟的,不知姑娘藏身于此,算小道打扰姑娘了。”张小楼如实的解释到。 “醒来……难道又是一个堕梦人么?”年轻姑娘的声音柔和了不少。 “堕梦人?那是什么?小道乃龙虎山正一教道士张小楼。”张小楼不知道年轻姑娘口中所言“堕梦人”为何物,只好先作自我介绍,他清了清嗓子柔声继续说道:“小道其实是一名火居道士,不知姑娘芳名?” “可芸。”年轻姑娘用淡淡的语气回答道:“洛可芸……” 第二十一章 姑娘 利刃从张小楼的咽喉处缓慢的移开,张小楼长舒了一口气。(.)与此同时,那位自称洛可芸的姑娘从这间阁楼的黑暗里慢慢走了出来。 初春渐暖,梦遇佳人。 那位姑娘的容貌让张小楼忽然恍惚起来,顿时陷入了一阵呆滞之中。 姑娘的脸有一种左右极致对称的美感,皮肤具有一种半透明的质感,一双眼睛如同美玉般清澈,却又如同美玉般空洞,仿佛这世间只是一位从她眼里匆匆的过客,顷刻便会被她遗忘。 张小楼一度认为,面对这位姑娘的人无一不会被她那双眼睛吸引,不久后便会被一股难以名状的感情所驱策,情不自禁的垂下头去。 那是最卑微的臣服, 只是那双眸子虽然格外的令人印象深刻,强烈的吸引着看到它的人,却似乎也在同时强烈的拒绝着看到它的人。 从黑暗里走出的姑娘一袭素衣,身姿曼妙,长裙及地。 她刻意的保持着面无表情,她的冷漠在这温暖的春日甚至会给人一种不祥的预感,让人觉得就算是此刻就那么莫名的朝她胸口刺上那么一剑,她也绝对不会皱一皱眉头,她不会显露哪怕一丝痛苦的表情,她会就那么死去,死在这场美丽的梦境里。(.好看的小说) “洛姑娘,小道真是一名火……火居道士。”张小楼紧张的有些语无伦次。 “那是什么?”姑娘边说边收起了手里紧握的那把短剑,她径自从张小楼的身边走过,独自细步下楼,似乎也并不打算把张小楼接下来的回答放在心上。 “火居道士,诶……火居道士就是算可以娶妻生子……的出家人吧?”张小楼追在洛可芸的身后,亦步亦趋的跟下楼来,嘴里念叨着:“要是我将来的妻子如洛姑娘这般美貌……” 洛可芸不等张小楼把这句话说完,突然没有任何预兆的停下了继续朝外走的脚步,她转过身来看着身后的张小楼,用极其冷淡的口吻说道:“你……是堕梦者,却甘心活在梦里不愿醒来么?” “洛姑娘,您刚刚就一直在说‘堕梦者’三个字,恕小道愚昧,还请不吝赐教,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张小楼茫然的说到。 “堕落在梦境里的人。”洛可芸的嘴里淡淡的飘出这几个字。 “堕落在梦境里。”张小楼在细细的品味了这几个字后,忽然笑道:“其实我知道啊,自从进入这云渡城后,我和东家就着了道,到现在还不知道怎么走出这座诡异的城池呢!哈哈……但是在这么凶险的地方还能遇见像姑娘那么美丽的佳人,要是这真是一场梦那也一定是一场美梦,堕落在此也不是一件什么坏事……” “我是说……你到现在还在认为,这里才是梦境吗?”洛可芸面无表情的打断了张小楼的妄想。 “洛姑娘,你这是什么意思?”张小楼诧异的问到。 “哎,不过是又一个……痴人。”洛可芸莫名奇妙的撂下这句话,便不再理会茫然呆立在旧居里的张小楼,她素手轻起,拂动了一下自己黑色的裙摆,自顾自的走进那座映照着春日的院落。 门外忽然嘈杂起来,伴随着几匹马的嘶鸣声。 “尉迟将军,长生会真是好大的能耐啊!居然能把你给请动……”洛可芸的声音听上去充满了警惕,张小楼闻声急忙从旧居里跟了出来。 “异事居”外现在已是被一众骑着高头大马的士兵给团团围住,一位身穿黑色铠甲的将军双手勒着缰绳,纵马朝前走了数小步,停下来之后取下了原本戴在脸上的铁面具,露出了一张凶神恶煞的脸。 来人拱手对洛可芸说道:“在下大理寺寺卿尉迟拓,见过长生会祭祀长女洛可芸洛大小姐!” “大理寺什么时候有空过问起长生会的私事来了?”洛可芸的语气听上去有些愤怒。 “大小姐此言差矣!如今长生会深得陛下欢心,不久之后更有可能会被陛下钦定为国教,到那时长生会自然是被人人所尊崇的圣会。眼下长生会有了些麻烦,大理寺自然不会坐视不理……”尉迟拓高声回答到。 看着那位叫尉迟拓的将军如此恬不知耻,振振有词的说着这些官场的套话,张小楼心里不由得泛起一阵恶心:刚刚的那一段话要是被姬宇扬听到,他一定会在下一秒就让这个冒牌的大理寺寺卿人头落地。 虽然姬宇扬和东家的关系并不好,但是如果在真的那座长安城里只能有一位大理寺寺卿,张小楼宁愿这个人是姬宇扬…… “大小姐,你私自出逃的这几天,长安城内发生了好几起命案,死者均和长生会关系密切,而且个个死状惨不忍睹,相信必定是非常人所为。大理寺查案劳苦,所幸有长生会遣人告知,拥有此等身手的人,怕是只有大小姐一人。只是在下实在不明,为何大小姐作为祭祀长女,会和长生会结下这么深的仇怨……” “哼!长生会做事果然一如既往的不留余地,把什么都往一个叛会的女人身上推,掌教果真是……” “在下也认为此事之中肯定还有莫大的隐情,所以特地来此‘恭请’大小姐跟在下回去,若能借此机会,把误会给解释清楚,和长生会言归旧好,那更是就再好不过了。”尉迟拓一脸谄笑的说到。 “呵呵……你这条官狗倒是聪明,搞不清楚状况就想两边都不得罪!”洛可芸盯着尉迟拓,一脸不屑的说道:“可惜本大小姐并不打算给你这条狗一次邀功的机会!” “洛姑娘……你若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休怪在下得罪了!”尉迟拓脸上有些愠色,他扭过头去朝着自己的手下高声怒吼道:“虽然这个妖女身手了得,但是我们人多,可以一起上!不信擒她不住!” 在一阵骚动之后,重新带上面具的黑甲将士们就和一位姑娘在这东市的街口拉开了架势对峙起来。 只有风声。 一阵异样的安静,这场对峙中暂时还没有谁先出手…… “我说……各位将军,小道猜想你们难道是在等这个人吗?”张小楼单手提剑,另一只手拖着一个黑衣人不知在何时走到了众人中间,他手里拖拽着的黑衣人此时已经晕厥,在黑衣人的右手上还拿着一个小小的竹筒,那分明就是藏有飞针的暗器! “原来在梦里也能遇到这么猥琐的人啊……”张小楼持剑挺立护在洛可芸身前,他朝着一众黑甲将士,一脸灿烂的笑道:“多谢各位成全小道,想不到让小道在这梦里还有一次英雄救美的机会……” 第二十二章 惊梦 当张小楼拖着那位隐藏在暗处伺机下手的黑衣人慢慢的走出来,并以一种一脸无害的表情站在对峙双方中间的时候,作为人数占优的黑甲将士们显然感到了一种被人当面羞辱的难堪。[.超多好看小说] 毕竟只是对付一个女人,这帮男人竟然还要用暗算这种卑鄙下流的手段,真是…… “臭道士!你是从哪冒出来的!?”尉迟拓气急败坏的朝张小楼吼道:“大理寺的事还轮不到你插手!竟敢伤了我的人,你是不是不想活了?!……出手相助,你和长生会的祭司长女到底什么关系?!” “军爷不要误会,小道只是一个无辜的路人,其实和这位姑娘并不相熟,这次冒昧出手仅仅也只是看着这位姑娘貌美……以及看你们这群卑鄙无耻的走狗很不顺眼而已。”张小楼依旧微笑着看着恼怒的尉迟拓,他很想趁机向洛可芸表达下自己的爱慕之意,只可惜他发现自己说完那句准备了很久的开场白后,洛可芸脸上依旧是面无表情。 “好大的口气!竟敢不把我大理寺放在眼里!本将军留你不得!”尉迟拓显然已经是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不再对马前的两人保有耐心,他做了一个手起刀落的手势,对自己的手下招呼道:“女的活捉,男的就地正法!” 一大群黑衣将士纵马向前,将张小楼和洛可芸围在了中间。 “洛姑娘,待会儿动起手来恐怕这里就会变得混乱一片,恕小道无法时时分心保姑娘周全,所以还请姑娘随机应变,照顾好自己啊!”张小楼在洛可芸耳边关切的说到,然而他并没有得到洛可芸的任何回应。(.) 此时的洛可芸只是冷冷的盯着那位凶神恶煞的大理寺卿尉迟拓。 “当!” 几柄长枪刺了过来,张小楼挥剑硬挡,黑木剑与长枪碰撞发出沉闷的声音。 “咔嚓!” 剑与枪的对决,短兵与长兵的相接,按道理应该是手持短兵之人吃亏,但是眼下反而是持长枪的黑甲将士被逼得节节败退。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那些铁枪在和张小楼手里的那把黑木剑对击了几个回合之后,竟然不知为何,尽数折断! 人群里发出几声惊叹,毕竟谁也没有料到看上去普普通通的一把黑色木剑竟然坚硬到了这种程度! 张小楼手提黑木剑,脚步灵动的在人群之间的缝隙里游走,每次他只是用剑尖轻点那些黑甲将士的胸口和后背,那些被击中的黑甲将士立马就像着了魔似得,迅速瘫软倒在了地上,他们的护体黑甲被击中的部位上已经出现了明显的裂痕! 张小楼那看似绵柔无力的一击,原来早已暗藏了万钧之力! “一群废物!” 尉迟拓眼看着自己的手下一个挨着一个的倒在地上昏迷不醒,显然已经暴怒到了极点!他手里攥着一柄紫金钢枪,两腿用力一夹马镫,从马背上高高跃起,提枪朝着人群里的张小楼猛地刺了过去! 枪头擦着张小楼的肩头划了过去。[] 张小楼躲避不及,道袍被钢枪刺破了一道口子,虽然并未伤及皮肉,但他心里还是不由得一凛:这个看上去和酒囊饭袋没什么区别的将军竟然能够跟上自己的速度?! “臭道士!有两下子啊!竟然还能逼得本将军必须亲自出马!”尉迟拓啐了一口唾沫,朝张小楼狠狠的说道:“不过再怎么厉害也就到此为止了!还不乖乖受死?吃本将军一枪!” 说时迟那时快,尉迟拓话音才刚落,紫金钢枪就呼啸而至。钢枪力道苍劲,迅速威猛,张小楼避之不及,只能勉力挥剑横档,所幸枪尖正好刺中剑身,但是随即从枪尖泻出的一股蛮狠之力将张小楼生生逼退了数步。 “太白御流剑?飞流击!” 被逼退数步的张小楼这才刚刚稳住身形,便不假思索立即高高跃起,挥剑向尉迟拓展开了反击。 桃花正开,剑舞风起。 漫天的落英缤纷而至,明明树下剑影叠嶂,但却并未被伤及分毫!那些剑气如同流动在这落英之间的水滴,初时悄无声息,待到汇聚成川飞流直下,已是尽呈汹涌奔腾之势! 剑气狂泻而来,尉迟拓丝毫不敢大意,连忙回身抡起紫金钢枪护住要害,只想尽力接住这气势如飞瀑直下一般猛烈的一击! 剑过敌阵,黑甲尽碎! “哼哼哼……我还以为你有多厉害!不过是仅仅除去了本将军的一件衣服而已!”尉迟拓虽然一身黑甲被破,但看起来似乎并未受到什么致命的伤害,他高傲的怒吼道:“本将军的护体罡气岂是你这臭道士拿把破木剑就能随便破掉的?!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接下来看本将军怎么收拾……啊!” 张小楼刚刚收剑转身,就听见尉迟拓那声凄惨的叫声,张小楼并不知晓在尉迟拓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正如这位将军方才所言,自己的太白御流剑仅仅只是除去了他的那身盔甲,还不至于能够一招击破他身上那道威猛的护体罡气。 “求……求……你……放过……我!” 不知为何,此时的尉迟拓目光变得呆滞,全身僵硬,那柄原本紧握在手里的紫金钢枪也已经掉落在一旁,他就像是被看不见的绳索紧紧束缚,浑身动弹不得! 张小楼看见洛可芸一如最初面无表情的站在原地盯着尉迟拓,唯一不同的只是,她现在嘴里正念念有词…… 只是稍过了片刻,尉迟拓就像一个提线傀儡一般被拉扯到了半空,四肢正诡异的被那看不见的力量朝着不可思议的方向扭曲,骨头关节碎裂的声音随即响起,这该是何等撕心裂肺的疼痛?!但是此时的尉迟拓反而不再告饶,脸上甚至还带着一种祥和的微笑! “吾会长生,亡者永生!” 张小楼惊诧的听见从洛可芸的嘴里清晰的吐出这几个字,那已在半空中扭曲的不成人形的尉迟拓开始尖叫起来,他的皮肤从头骨处裂开了一道口子,开始慢慢和肌肉分离,那道看不见的力量现在就如同一双看不见的手,活生生的将尉迟拓的皮肤与肌肉从头到脚,一点一点的给剥了下来! 一具四肢被扭曲的没了人形,只剩骨骼和肌肉的躯体现在就在那淌着鲜血,不断地痉挛抽搐着,而紧挨的一边就是刚刚从这具躯体上剥下来的一张完整人皮! 张小楼只觉得眼前一片血红! 这个梦境为何真实的如此可怕?!刚刚明明还活生生的站在那和自己交手的将军,顷刻之间就变成了那副模样……这,难道不是梦么?张小楼下意识的用手摸了摸自己肩头上被钢枪划破的那道口子,手上传来好真实的触感…… 乌云遮日。 “杀了大理寺寺卿你还愣着不走?等着被抓起来么?”洛可芸淡淡的朝张小楼说到。 “洛……洛姑娘真是、真是好身手。”张小楼紧握着手里的黑木剑,看着那具死状惨烈的尸体,漠然的回答到。 “你害怕了?” 张小楼没有回答。 “现在你该知道这里并不是梦境,这就是现实的世间了吧?”洛可芸依旧用冷淡的口气说道:“如果你想知道真相,来‘舞袖招’找我……” 第二十三章 酒徒 张小楼当然知道洛可芸口中所说的“舞袖招”是在长安的什么地方。 那是这长安城里最头牌的一家妓院。 张小楼想起自己的东家狄西诺曾经是如何三番五次的拒绝带自己去见识一下传说中的“舞袖招”时的情形…… 记得那时,东家狄西诺的脸上只有一种一本正经的表情,他一般会在出门之前语重心长的对跟着出来的张小楼劝诫道:“小楼啊,你知道为什么你自己的神识魂海到现在为止依旧是一窍不通吗?那是因为你道心未稳,自然有些东西不得要领。” “……” “而且我也从来没有听说过‘舞袖招’里有人会招待道士。” “……” “对,我知道你是火居道士,但是就算你是火居道士,也是属于年纪轻轻的火居道士啊!怎么可以这么快就被这些红尘世俗玷污?我劝你还是好好在家多抄几遍《道德经》平复一下你现在的心境。” “……” “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我去那也是因为迫不得已啊!你知道这长安城里就只有那里才是男人应酬交际的地方,我去那只是为了拓展我们‘异事居’的生意渠道……” “……” “对,晚了记得锁好店铺的大门啊!恩,你就早点睡,你家东家自己知道自己有多少酒量,所以绝对没事儿的……对了,要是太晚了就不用等我回来了啊……” “……” 在以上这一段对话结束之后,张小楼一般会在第二天的正午时分才能看见自己的东家以一副宿醉未醒的状态回到“异事居”,让张小楼惊奇的是,东家居然能自己用蹒跚的步伐安全的爬上阁楼,而且非常准确的找到自己的卧榻倒头就睡,然后一到傍晚时分便会准时醒来,提醒张小楼该做晚饭了…… 这种事发生的次数取决于那一段时间里长安城里找“异事居”做法事或者镇宅祈福的次数有多少。 自己东家把赚来的钱大多花在了喝酒上面,张小楼对此在很早以前就颇有微词。 至于这家在长安城里有着响当当名号的头牌妓院“舞袖招”,那来头确实不小,据说第一代女主人可谓是色艺双绝,冠绝于世,尤其是那曲剑器舞,不知迷倒过多少王孙大臣,才子诗人。 张小楼曾听东家狄西诺说过,这世间还有诗赞曰:“……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既然作为“舞袖招”的第一任女主人,一直以来眼光自然颇高,那些凡夫俗子连一睹其芳容的机会都怕是没有,更别说有谁还能有幸成为其入幕之宾,不过自己的东家狄西诺一直坚信如果自己早出生几十年一定会是那寥寥可数的其中之一。 “舞袖招”神秘的第一任女主人后来便不知所踪,但关于她的传闻从不曾消停,唯一被证实的坊间传闻恐怕只有是众人都在谈论的这位女主人,复姓公孙…… 如今长安的“舞袖招”虽然遭遇了“狼患”的洗劫,声势早已经大不如前,但是…… 就在张小楼浮想联翩的时候他忽然意识到:此“长安”非彼“长安”,虽然这段梦境真实的可怕,但是这座长安城似乎还没有被“狼患”侵扰过,那这里的“舞袖招”又是什么样的呢?洛姑娘所说的真相又会在这间“舞袖招”被揭晓么? 有一丝凉风吹过。 一朵桃花正好落在张小楼的脸上,等他回过神来,旧居外已不见了洛可芸的身影。 不仅是洛可芸,那些原本被自己击晕而瘫倒在地的大理寺黑甲将士们也不见了踪影。 张小楼现在心里只想着那洛美人的容颜,从表面上看上去确实是冷如寒冰,但是即使这样,也难保她内心不会被这春日温暖四溢的午后阳光给稍微融化一点啊…… 想到这里,张小楼觉得还是很有必要去一趟“舞袖招”。 虽然狄西诺从未带张小楼光顾过“舞袖招”,但是根据男人那灵敏的嗅觉,张小楼还是在夜幕初降之时就站在了“舞袖招”的大门前。 在这之前的一段时间里,张小楼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一个澡堂将自己梳洗干净,又重新去城外的纯阳观里“讨来”了一件崭新的道袍,虽然他心里觉得穿着这一身来妓院这种地方似乎不是很得体,但是他同时也觉得只有身穿道袍才能在心里时时刻刻提醒自己,今天真不是来这里只为消遣的…… 虽然只是夜幕初降,但是现在“舞袖招”门外的宾客就已可谓是络绎不绝,而那“舞袖招”里面更是人声鼎沸,喧闹异常。 张小楼在一群姑娘异样的眼光下走进了“舞袖招”,此时身穿道袍的张小楼确实感觉到非常尴尬,难怪东家会说自己道心不稳,看来东家所言非虚啊,忽然被那么多漂亮的姑娘以及她们身边的男人注视着,自己表现的确实太不自然,太紧张了…… 好在张小楼的尴尬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他刚刚一走进大堂,“舞袖招”里便突然混乱了起来。在音乐骤停舞步骤歇之后,众人的注意力从这个穿着道袍来逛窑子的奇怪小哥身上移开后,转移到了大堂的西北角上。 那里响起了一声尖叫。 “啊!这是哪里来的酒鬼?!”一个老鸨模样的老女人叉着腰站在一张圆桌前高声的吼道:“那对招子是白瞎的啊!也不好好瞅瞅这是什么地方?!敢在‘舞袖招’这里白吃白喝还耍酒疯?喂?!放手!你这个臭流氓抓着老娘不放是什么意思?!来人啊……” 顺着那个女人的尖叫声望去,张小楼看见一个衣衫不整的男人正抱着那个丑陋的老女人嚎啕大哭,看那男人的样子,估计现在已经是喝的酩酊大醉不辨是非了。 那男人满脸通红,络腮胡子上还沾着几滴残酒,他嘴里哈着酒气朝着老鸨说着胡话,老鸨虽然厌恶的把脸扭到了另一边,但是依旧躲不开男人的纠缠,不停的尖叫呼唤帮手。 对于这样耍酒疯的客人店家一般会赶紧让他付账走人,若再缠着骚扰撒泼,店家就会出动打手把这样的客人强制的给“请”出去,毕竟任其胡闹会打扰到其他来这里消遣的客人整晚的心情,影响生意。 不过眼下张小楼倒是认为那个男人嚎啕大哭胡搅蛮缠的真实原因只怕是没钱付账给闹得……等等,那个醉酒的闹事酒徒从背影这么看上去似乎还有些眼熟。 张小楼心生疑惑,不由自主的朝那张圆桌走了过去…… “让开!让开!”背后突然出现的几个彪形大汉将张小楼推到了一边,他们将那喝醉的闹事酒徒从老鸨身上扒了下来,随后粗鲁的将其架起,拖了出去。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打扰各位爷的雅兴了,大家继续……继续啊!”老鸨一边给众人陪笑一边招呼着音乐再起…… ****之乐又起,众人又重新回到了温柔乡的梦中。 这时候谁都没有注意到,那个身穿道袍的小哥现在已走到了刚刚那个酒徒所在的那张圆桌前,他看见圆桌上被人用指作笔用酒作墨,淡淡的写下了一个小字…… “等”。 第二十四章 蜃城 唐,天宝二十年。(.好看的小说) 惊蛰。 长安从初春开始,不知为何会显得比往年都要闷热。内坊里的地面总是泥泞不堪,就像是春雨停留在这座都城里从来不曾离去一般。 但事实上长安从去年秋天开始便一直在闹干旱。 从去年秋季开始的干旱导致了长安附近蝗虫成灾,庄稼几乎是颗粒无收,而经过了一个冬天的严寒侵袭,那些啃食血汗的害虫居然不减反增,照这样子继续下去,恐怕今年又是一个灾年了。 若换在平时,长安附近闹饥荒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因为就算遭遇什么天灾人祸,粮食总还是会沿着运河从江南运进京城,百姓们不至于陷入闹饥荒的恐慌之中。 如今北面战事吃紧,潼关虽然尚未被叛军所攻破,但那设在运河上的粮道,多少还是会受到一些影响。 巧娘的丈夫在年初被应征入伍,现在正随着哥舒翰将军镇守潼关,她心里其实一点都不担心自己的丈夫,因为谁都知道哥舒翰将军的伟大,没有谁能从他手里夺走潼关,自己的丈夫载誉归来只是一个时间问题。 丈夫是这个帝国的英雄! 巧娘现在在心里唯一担心的是自己和丈夫那去年才出生的小儿子,长安城里的粮食已经采取配给制了。 说是配给制,但是每月配给百姓的口粮往往不及那些王公大臣们的一顿晚宴,眼下这未满周岁的孩子连米糊都吃不上,还怎么能养的大?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就算口粮可以大人省下点留给孩子,但是水怎么办?持续了两季的干旱已经让自家的那口水井接近干涸,再过段时间只怕是打不上来任何可以喝的东西了。 本来让巧娘发愁的事这几天迎来了转机,坊间来了长生会的传教使者,听说只要虔诚的入会信教,那么每天就能去长生会设在长安的总坛那里领取一小桶干净的水。 巧娘很心动,但是对于入教这件事她又很犹豫。 她连道教都不信,偶尔也就拜拜佛祈求下佛主保佑自己的丈夫能够平安归来,然后平淡的生活一切照旧。 毕竟只是普通人家,哪有那么多的讲究? 当长生会的传教使者再一次来到这片坊区的时候,巧娘曾偷偷的去听过一次所谓的教义宣谕,虽然那传教使者站在高台上激情洋溢的宣讲长生会的教义,但是巧娘到最后也就只记住了一句: 吾会长生,亡者永生。 巧娘完全不懂这是在说什么,难道信了长生会的人死了才会得到永生? 永生么?巧娘虽然书读的少,但是也知道一句老话叫人死不能复生,那么这长生会难道有让人起死回生的本事? 想想就觉得可笑,巧娘听到一半实在是兴趣索然,她觉得贸然入教显然太不理性,也许再撑两天今年这第一场春雨就会如约而至,到那时…… “你儿子会死……” 就在巧娘走神的时候,一个声音从背后响起。[.超多好看小说]她惊讶的转过头去,发现一个女人正站在她身后。 那个女人的脸有一种左右极致对称的美感,吹弹可破的皮肤具有一种半透明的质感,一双眼睛如同美玉般清澈,却又如同美玉般空洞。那双眸子虽然格外的令人印象深刻,强烈的吸引着看到它的人,却似乎也在同时强烈的拒绝着看到它的人。 同是作为女人,巧娘觉得自己的容貌和那女人一比,简直不得不自惭形愧。 那个女人刻意的保持着面无表情,她的冷漠在这温暖的春日甚至会给人一种不祥的预感,让人觉得就算是此刻就那么莫名的朝她胸口戳上一刀,她也绝对不会皱一皱眉头,她不会显露哪怕一丝痛苦的表情,她会就那么死去,死在这座城的中心。 “您……刚刚在说什么?”巧娘疑惑的问到。 “你儿子会死……” 巧娘得到了一个冷冰冰的回答,随后那个女人转身头也不回的径自走开了去。 突然被人说到这么一句,换作是谁心里也不会高兴。 “那个女人是谁啊?!长得这么漂亮,但是怎么可以说出那么恶毒的话?”巧娘在听清了那句话之后,已经是气得眼泪盈眶了。 “那个女人……似乎是长生会的祭司长女呢!”有一个声音搭讪道:“听说她的预言很准的,似乎精通一些卜术,连当今陛下都对其深信不疑呢……她对你说什么了?恭喜你啊!被她预言的事不久就能成真呢……” 一股恶寒从头到脚,巧娘的心此时“咯噔”了一下…… 从那场教义宣谕会上回来,巧娘一连几天都没有睡好。 “你儿子会死……” 这句话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巧娘,自己的儿子还未满周岁,怎么会死? “我儿子会死……” ……会怎么死? 在备受煎熬的小半个月时间中,巧娘天天几乎是在担惊受怕里度过的,然而直到昨天,自己的小儿子依旧天真可爱的安睡在自己的怀里,看不出任何一丝异样。 “也许……是那个女人说错了吧?”巧娘这么安慰着自己。 长安城里的闷热在持续。 巧娘觉得今天该给自己的小儿子洗个澡了,小孩子洗澡用不了多少水,还不至于影响到饮用…… 春天午后的阳光十分温暖,沐浴的水温也很合适,巧娘慈爱的看着自己怀抱里的小儿子,她轻轻的吻了一下小婴儿的额头,双手将未满周岁的小婴儿慢慢放进了装着温水的小木桶里。 双手抽筋了……巧娘想大声叫人,但是却怎么也张不开嘴。 不!手不是抽筋……是根本不受控制了! 巧娘嘴里发不出声音,但却清醒的看着自己的双手把小婴儿深深的溺在装满温水的木桶里,她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将亲手把自己的亲生骨肉溺毙! “这怎么可能?我是在做梦吗?来人啊……救命啊……谁来救救我的儿子?!”巧娘绝望的在心底呼叫着。 溺水的婴儿脸上一片诡异的祥和。 巧娘的双手忽然自顾自的呈现出狰狞的爪形,巧娘感觉到了从手指上传来的力度,那双本应守护孩子的双手,竟然……将自己亲生骨肉的一对眼珠子给挖了出来。 沐浴的清水瞬间变成一片血红色的浑浊。 “啊!”巧娘终于发出了那声积郁在胸口的惨叫! 她挥舞着那双沾满血渍的双手出门求救:“我杀人了……我杀人了……救命啊!我杀了……杀了自己的孩子!” 乌云密布,春雷滚滚。 长安城的白昼如同黑夜。 当街坊们闻讯赶到时,巧娘正呆滞的瘫坐在自家的院落里,她头发散乱,两眼无神,双手上的血迹还未干…… 屋内,巧娘的大儿子睁着那对空洞的眼眶,津津有味的品尝着自己的弟弟…… 一道闪电划过天空,城门上“长安”二字被照的透亮,上面模模糊糊写着: “云渡”。 第二十五章 出诊 这场春雨也只是下了一时半会儿便停歇了下来,夜晚的长安终于有了一丝凉风,算是缓解了积郁在这座城池很久的闷热。 纵然长安的夜晚有了一丝凉意,但是也冲散不了心中的疲惫,乌实在这一天里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累。 从那个谋杀自己亲生骨肉的疯女人那回来,已是亥时三刻。 乌实虽然外表高大,但是他其实是一名地地道道的中医大夫。在乌实刚刚搬到这片坊区来开设医馆的时候,这附近坊间里的街坊还都不太认可他,毕竟在大家的印象里,医术精湛的中医应该是那种白发苍苍的,一看起来就经验丰富的老人,他一年轻壮汉在那学人家望闻诊切,多少给人有些不靠谱的感觉。 不过时间永远是最好的证明:只是在短短的几年时间之内,乌实便用实力证明了自己是这片坊区里最好的中医大夫。 可以这么说,除了让人起死回生这一点他做不到以外,但凡是生病去找他医治的病人,只需他开几服药回家按时喝下去,保证就能药到病除。 然而今天他出诊的那位患者,确实让他不仅费透了脑筋,而且几乎是身心俱疲。 ……怎么会有人谋害自己的亲生骨肉? 乌实现在还清楚的记得发生了白日里的事情…… 那是他刚刚从午间小憩中醒来,还没来得及梳洗一番就听见医馆外有人兴匆匆的在敲门:“乌大夫!乌大夫!大事不好了,巧娘家出大事了,你快去看看吧……” “什么事啊?这么惊慌失措的……”乌实从来者惊慌的神色中已经觉察到了一丝异样,他背起自己的药箱,朝来者问道:“巧娘家咋了?小孩子病了?” “小孩子……哎!巧娘她……”来报信的人有些语无伦次,他拖着乌大夫就往外赶,嘴里还不断的念叨着:“总之你快去看看……迟了不仅大人……两个小孩怕都保不住……” 这才刚一出门,就听得天上春雷滚滚,雨开始淅淅沥沥的下了起来。(.好看的小说) 发生了什么事?乌实的心里此时更加不踏实了。 当乌实大夫赶到巧娘家时,他根本不敢相信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我杀人了……我杀人了……我杀了自己的孩子……呜呜呜……”乌实看见巧娘披头散发的坐在自己院落的角落里,周围几个大娘正围着她在劝慰些什么。 雨开始小了。 “乌大夫……孩子都……”从里屋出来的一个年轻人对乌实遗憾的说到,他身后还有几个附近的街坊。 “孩子都怎么了?”乌实疑惑的问到,年轻人并没有回答,几个街坊的脸上也尽是沉痛之色。 众人移开了一条道,乌实顺着年轻人指过去的方向,看见了极其残忍的一幕…… 巧娘的大儿子倒在血泊当中一动不动,眼眶里的一对眼球已不知去向,满嘴的鲜血,而巧娘的小儿子更是……更是成了“残缺的碎片”,只有脑袋还算完整。 “这……到底是谁干的?!你们把我叫来也救不了他们啊!这……这么残忍的凶杀案,怎么不报官?!”乌实愤怒的朝众人吼道到。 “好像那是巧娘自己……自己杀的……”人群里有一个声音响起。 “什么?!”乌实感到了从未有过的震惊! “我们来的时候巧娘就呆坐在院子里了,嘴里不停的说她杀人了……”那个年轻人顿了顿,似乎思考了片刻后才小声的说道:“我们大家赶过来的时候看见……看见巧娘的大儿子在吃他的弟弟……那情形是在是太恐怖了。” 不可思议! “我们大家怀疑是不是巧娘疯了……还是这一家子得了什么怪病。”年轻人看了看乌实大夫,用一种凝重的语气说道:“要说巧娘这是中邪了也不无可能……” “荒唐!怎么会有人莫名其妙的中邪?”乌实瞪了一眼那位“鸟窝头”的年轻人,他刚想再多说几句,忽然觉得眼前的这个年轻人看着着实很面生,似乎并不是这片坊区的街坊…… ……陌生人? “啊!我杀人了!……孩子是我杀的!我不想活了!”院落里传来了一阵巧娘撕心裂肺的哭喊声,随即院落里就没有了她的哭喊声,众人看见那围着巧娘的几个大娘正慌手忙脚的拍打着巧娘的胸口,看样子巧娘应该是晕厥了过去。 眼下这个情形,乌实确实顾不了太多眼前这个陌生的年轻人,他提着药箱赶到了巧娘身旁,用手掐着巧娘的人中。 “乌……乌大夫?!你救我干嘛?!……我杀了我的孩子,为什么不让我去死?!”被救醒过来的巧娘睁开眼睛后看到乌实立马又哭喊起来。 乌实并没有接巧娘的话,他只是将几根手指搭在了巧娘的手腕上:脉象紊乱,但不是失心疯,应该只是伤心过度造成的,没有其他病灶,那巧娘为什么会…… “是我……我的手不受控制……我没有疯!我清醒着呢!没有胡说……是我亲手杀的……是我……呜呜呜!” 手不受控制?难道真的是中邪了? 乌实从药箱里拿出一颗褐色的丹药给巧娘喂服了下去,片刻之后巧娘变得安静了不少,只是眼神越发显得呆滞了。 雨停了。 “乌大夫……巧娘到底是得了什么病啊?” “不仅是巧娘啊……你看他大儿子……连弟弟的尸体也吃……莫不是染上什么怪病了吧?!” “这一家子怎么会那么惨……” “那一对孩子的眼珠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啊……王五已经去报官了……怎么现在还没有回来?!” 周围的街坊们开始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乌实独自一个人走进里屋,看着那两具小孩的尸体,一种莫名的恐惧感在心里蔓延…… 直到官府把整座院子给包围了起来,乌实也没有搞清楚巧娘到底是怎么了。 手不受控制……但是意识是清醒的……喊不出声音……吃人…… 如果这是一种怪病,那么这些症状对于乌实来说,简直就是闻所未闻,世间没有哪一本医术上有此等怪病的记载! 难道真如那个陌生的年轻人所言,巧娘一家子都是中邪了?虽然已经回到了自己家中,但是疑惑仍然萦绕在乌实大夫的心头…… “砰砰砰……”一阵敲门声响起。 这么晚还有人上医馆求医?只盼不会又是什么怪病症…… 乌实只是披了件单衣就拿着烛台前去开门了。 “乌大夫,这么晚还上门叨扰,真是过意不去……” 门口站着的人是白日里在巧娘家遇到的那个“鸟窝头”的陌生年轻人。 “你是白日里在巧娘家的那个年轻人?”乌实警惕的问道:“这么晚来医馆有何指教?” “乌大夫,在下和你可不仅仅只有白日里的那一面之缘……”年轻人微笑着拱了拱手,接着说道:“只怕乌大夫是不记得在下了……不,我应该叫你乌老大。” 第二十六章 催眠 “你在说些什么?”乌实瞪大了眼睛看着门外的那个年轻人,年轻人的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的微笑,看样子又不像是专程来医馆无理取闹的人。 “如果乌大夫不介意的话……”年轻人挠了挠自己那“鸟窝”一般的乱发,忽然显得有所顾忌,他用犹豫的语气对乌实说道:“可否让在下进屋再细聊?” 乌实盯着这个年轻人的眼睛,片刻之后他决定答应年轻人的要求。 因为在白日里他就觉察到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似乎不是普通人,他是一个陌生人,甚至是一位似乎并不属于这里的陌生人…… 乌实的医馆其实并不是很大,一排屏风将医馆的房间等分成了两部分,外面是他坐诊问病的地方,里面是乌实自己居住的地方,有一排整齐的药柜,一张小床,还有墙上挂着的几幅不知名的书画。 乌实跪坐在桌子的一侧,他示意年轻人随意的坐下后挑了挑烛台里的灯芯,整间屋子显得更加亮堂了起来。 “那么……”乌实看了坐下的年轻人一眼,开口问道:“现在可以说说你来找我是为了什么事了吧?” “这里可真是熟悉……”年轻人坐下后环顾了一下四周,忽然突兀的问道:“乌大夫家里养了什么绿色的盆栽没有?” “盆栽?”年轻人突然的这么一问把乌实搞得莫名其妙,他疑惑的摇摇头:“家里没有什么盆栽啊……你来我家问我有没有盆栽是什么意思?” “哈哈……乌大夫不要误会,在下深夜前来肯定不是为了那么无聊的事。[]”年轻人尴尬的干笑了两声,随即像松了一口气般应声说道:“在下深夜前来,其实是想和大夫聊聊巧娘的事……” “你也是大夫?”乌实扬了扬眉毛。 “在下当然不是大夫,我想聊的是关于巧娘……中邪的事。”年轻人顿了顿继续说道:“在下觉得巧娘的症状和中邪毫无二样,而且听周围的街坊说巧娘曾去长生会听过传教,有一位年轻女子曾说过她的孩子会死……如今事实摆在眼前,在下认为这里面恐怕是有妖怪作祟……” “你在说什么?这世上怎么会有妖怪?”乌实摆摆手打断了年轻人的话。 “只有妖怪作祟巧娘才会变成一副中了邪的样子。” “那根本不是什么中邪!我告诉你,巧娘的症状我在西域传进中土的医术上曾看见过,那是一种在西域流川甚广的催眠术,巧娘只怕是被歹人惦记上了……” “催眠术……”年轻人忽然好像想到了什么,沉默了下来。[.超多好看小说] 屋子里除了烛影摇曳,两个人一时间都没有说话。 “乌大夫……”年轻人抬起头来看着乌实,忽然摇摇头莫名其妙的说道:“你真的相信自己是一名大夫么?” “什么?!” 年轻人的问题让乌实大吃一惊,这是什么问题?自己行医那么多年,今天居然被人提问自己相不相信自己真的是一名大夫?! “这样说可能你不大会明白……”年轻人挠了挠自己“鸟窝”般的乱发,想了一会儿后皱着眉头说道:“这么说吧……距今四年后我曾第一次来到这间医馆,这间医馆里的主人不是你。” “距今四年后你曾第一次来到这间医馆?你在说些什么?逻辑完全是混乱的……你现在已经身在这间医馆内,又怎么会说自己四年后才是第一次来到这间医馆?”乌实越听越糊涂,他开始怀疑眼前的年轻人脑子是不是有些毛病。 “果然很不好解释啊……”年轻人再次一脸懊恼的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显得有些无奈。 “刚刚你进门的时候,曾叫我乌老大……”乌实看着年轻人无奈的表情,疑惑的问道:“为什么你要那么叫我?” “那是因为四年后我们会在一次山贼拦路抢劫的过程中相遇,我们第一次见面,那时你是山贼老大……”年轻人话说了一半忽然不再继续说下去。 “我?山贼?”年轻人的话让乌实万分惊讶,他用同情但冷淡的语气对年轻人说道:“四年后我们第一次见面……你这到底都是些什么逻辑?你是不是感染了什么病症脑子不好使了?尽说些胡话!我一个好好的大夫不当跑去做山贼,还说什么是在四年以后?” “你难道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这些年的记忆都是很模糊的么?”年轻人忽然严肃的说到。 “记忆……模糊?”乌实感觉自己的脑袋开始变得有些疼痛。 “你没有觉得自己的记忆里缺失了一些很重要的东西吗?比如……你是怎么成为大夫的?”年轻人继续用严肃的语气强调到。 ……我是怎么成为一名大夫的? 乌实现在脑子不断的在重复这句话,对啊……我是怎么成为一名大夫的?似乎我从出生开始就注定是一名大夫,但为什么我会选择成为一名大夫?我是什么时候成为一名大夫的?我为什么会来长安? 没有答案! 乌实的脑子里居然找不出这些问题的答案,一个答案都没有…… 原本以为那些答案是自然而然存在的东西,在这一刻细细想起来,大脑里居然没有任何的记忆,或者说……是记忆里的那些关键的节点都不见了。 ……乌实感觉到自己的脑袋里的疼痛在加剧,他额上已经渗出了细细的汗珠。 “你是不是找不到任何答案?”年轻人的声音忽然的低沉了下来,他慢慢的说道:“记忆可以被人篡改,但是没有人能彻底的抹杀你的经历……” ……篡改我的记忆? 乌实的脑海里出现了一双只有空洞眼神的美丽眼睛…… “什么人会篡改我的记忆?”年轻人的话加上脑子莫名出现的那双眼睛,让乌实开始感到了害怕,他用颤颤巍巍的口气说道:“那我究竟是谁?” “如同你所说的……我们都被催眠了,而这里就是梦境,整个梦境都是一座叫云渡的城。”年轻人无奈的耸了耸肩。 “梦境……”乌实咽了一口唾沫,小心翼翼的询问道:“我们这是在做梦?” “当然!”年轻人点点头,他肯定的回答道:“也许我们四年后的第一次见面,也就仅仅是发生在几个时辰以前……” ……我活在梦境里面? “你到底是谁?” “我也是一个被卷进了这场梦境里的人。” 烛光下,狄西诺黯然的回答到。 第二十七章 释梦 乌实在这个夜晚迎来一个足以改变他人生的陌生人,关键问题是自己的人生是不是还像一个时辰前那么真实可信? “你说……你也被卷进了这一场梦境,那么为何你还能知道自己到底是谁?而不是被这个梦境所迷惑,像我一样相信了别人杜撰给你的真实呢?”乌实在做着最后的挣扎,他不甘心的说道:“其实你说的那些都是危言耸听的事情对吧?这个世上怎么会有人会有那种能力?营造出一个这么真实的梦境?” 狄西诺叹了一口气,并没有马上回答乌实的问题。[] “你看……你也答不上来了对吧?”看着眼前的那位年轻人答不上来,乌实用手用力的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臂,悻然的说道:“这明明就能感觉到疼痛啊!要是做梦的话,我怎么还能感觉的到疼痛?何况说下午时分发生在巧娘家的惨景,正常人看了都会被吓醒吧?” “要是有祖妖的力量,完成这些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情。”狄西诺淡淡的回答到。 “祖妖,那是什么……”乌实看着狄西诺,完全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上古祖妖,烛龙烛九阴的力量!”狄西诺再次用坚定的语气说到,他皱着眉头用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无奈的说道:“我一直以为烛九阴只是造梦之妖,想不到它其实是盗忆之妖。” “盗忆……”乌实认真的回味这个词语,他试探的问道:“盗取记忆?” “我们一天会经历十二个时辰,其中有大概四五个时辰是在梦里度过,而梦是我们的另一半记忆。(.无弹窗广告)”狄西诺耐心的解释向乌实解释道:“烛九阴的厉害之处就在于它能让人进入它所杜撰的梦境里,窃取这另一半的记忆,并逐渐侵蚀掉你原本的经历,把你变成另一个人,然后永远的活在这另一半记忆里,永远活在它的力量之下,永远的活在梦里。” 狄西诺的语气有些生硬,但他的话语里让人感到更多的是一种无力抗衡的无奈之感。 “是我小瞧了这座云渡城啊……”狄西诺忽然感慨到。 “我还是不能接受你的说法……而且你刚刚在聊什么中邪,妖怪?”乌实认真的对狄西诺说道:“这个世上也许会有神灵,但是怎么会有真正的妖怪?” “呵呵……乌老大,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神灵,为什么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妖怪?”狄西诺忽然笑了起来,他扬了扬嘴角继续说道:“看来制造这场梦境的人只想着把人们诓骗到一个没有妖怪作恶的世间啊……说实话,我第一次发觉这个梦境里的人都不相信有妖怪的时候,我一时都搞不清楚挟妖作恶的这个幕后黑手到底是想制造一个虚幻的地狱还是一个美丽的桃花源。” “还请您说清楚……”乌实认真的说道。 “这个世间是有妖的,天下有十三个封印着妖怪的洞穴。每当天下大乱之时,必有妖孽出没,到那时往往意味着其中一个封印被破,妖怪得到了暂时的自由……”看着乌实听得那么认真,狄西诺开始给他慢慢的讲述起来:“这时候就需要觉悟了神识魂海的能人异士站出来降妖除魔,天下才能重归于太平。” “等等……你说什么?有普通人能降妖?”乌实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狄西诺。 “神识魂海,一种需要去觉悟才能被发掘的力量,藏在我们每一个人的身体里,根据人的不同的特质被分为了罡气,灵力和魂噬之力,有了这种开天辟地的力量,人才有了终于能和妖决一死战的一天……” “我……我来的那个世间有妖,而且人还能和妖开战?”乌实自言自语的说到,他看了看狄西诺,又摊开自己的双手看了看,依旧是不敢相信的摇着头,他忽然淡定的对狄西诺说道:“既然你说我来的那个你所谓的现世会有这么凶险,那活在一个只有普通人的梦境里又有什么不好?” “关键问题就在于这里……”狄西诺故意顿了顿,他盯着乌实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乌老大,在这个梦境里虽然不会有妖,但是依然有人拥有着神识魂海的力量!” “你的意思是……”乌实一开始并不清楚狄西诺在说什么,他看着狄西诺愣愣的盯着自己看,忽然恍然大悟道:“你的意思是,在这个梦境里虽然有人拥有你说的那种力量,但是如果没有天生的敌人――那些妖怪的话,这种力量……是为了对付生存在这个梦境里的普通人类的?!” 狄西诺点了点头。 天……如果事情真如眼前的这个年轻人所言,那么被诱骗到这个梦境里的人,相信这是个桃花源的人,最终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下场?! 乌实感觉到自己的后背已经有些发冷,他不经意间瞥了一眼放在医馆门口的一个小木桶,忽然汗如雨下…… 有人拥有不可思议的力量……你是一个中医大夫……乌大夫你的医术真是神了……那双眼睛好美……有人说我的孩子会死……你是长生会忠诚的奴仆……乌老大!要放过这些人吗? 长生会! 乌实的脑子里现在好乱好痛,他觉得自己就快要崩溃了! “这梦境里的长安城里有一个教派叫长生会对吧?”狄西诺忽然喃喃自语到。 “你……你在说什么?”乌实喘着粗气艰难的说到。 “乌老大你不是刚一坠入这个梦境,在绝望无助的崩溃的边缘就向长生会发誓效忠了么?怎么会不知道长生会的事?”狄西诺忽然用颇有深意的眼神看着乌实冷冷的说到。 “你……你怎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乌实倒吸了一口冷气。 “因为我在绝望无助的时候也遇见过那个女人……”狄西诺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差一点我都着了那个女人的道,更何况是你。” “既然你知道我也算是长生会的人……那为何你要来找我?”乌实警惕的看着眼前的这位年轻人,如临大敌。 “为了救你啊……”狄西诺淡然的耸了耸肩,他挠着自己“鸟窝”般的乱发皱着眉头说道:“我想你和我们坠入这场梦境的时间应该是差不多的,也就是说虽然你已经被催眠接受了自己的新身份,但是应该还能有一些对过往经历的碎片残存在你的脑子里,要让你清醒不会是一件太困难的事,相比于那些几乎从出生就在这场梦境里的人来说……” “为什么救我?”乌实依旧没有放下心里的戒心。 “你是真傻啊?”狄西诺看着眼前的这个家伙没好气的说道:“在这场梦境里,时间、空间都是没有意义的存在,过去未来可以随意的转换,我都说了在我第一次进入这间医馆的时候主人并不是你,但是时间设定却是在四年之后,那么四年后的‘乌大夫’是告老还乡了还是被人抛尸荒野了呢?!” “你的意思是说,我会在接下来的某一段时间里死掉?”乌实用一脸震惊的神色看着狄西诺。 “……” 月黑风高,医馆外原本安静的小巷变得嘈杂起来。 “看来糟糕的未来并不是你说的‘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发生。”狄西诺专心的注意着门外的动静,他看了一眼已经汗流如注的乌实后认真的说道:“恐怕就是在今晚。” 第二十八章 包围 噪杂归于平静。 ……异于往常的平静。 乌实吹灭了桌上烛台里的烛火,他慌慌张张的站起身来,刚刚还在和自己秉烛夜谈的年轻人已经藏身于黑暗之中,他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大喘了一口气后打开了医馆的那扇木门,赤脚走了出来。 数十名穿着白色斗篷的高大男子此时正一动不动的站在医馆门外。 在乌实的眼里看来,在这个月光暗淡的晚上,那些身披白色斗篷的男人更像是几十尊冰冷的雕像,他们必然面目狰狞,他们根本就是冷酷无情,而自己待会儿必须虔诚的跪拜在这些冰冷的恶鬼脚下,接受他们对于自己的审判。 乌实开始回忆起自己刚刚坠身于这座城池里的情形,一些他强迫自己去遗忘的东西,在这个夜晚里,是被那个年轻人重新从自己的记忆深处挖掘了出来…… 濒死的昏迷,监禁的第三天,乌实终于睁开了自己的眼睛。 幽暗的房间,冰冷的质感。 黑白而静止的画面,简陋又坚硬的木床,肮脏的墙壁,发霉的空气。 他试图伸手去握紧近在咫尺的铁栅栏,他高声的呼救,除了空洞的回声便再也没有了其他的声音。 他感觉到了痛苦,但更多的是一种对于未知的恐惧! 他忘了他自己是谁,为什么会在这座监牢里,接下来会遇到什么样的情况,他在这一刻对于一切都一无所知。[.超多好看小说] 他对偶尔从那扇黑乎乎的气窗里吹进的风感到害怕。 有两个黑影从监牢的另一头慢慢走了过来,乌实听见了镣铐互相碰撞的声音,叮当作响,但他并不认为这种清脆的声音听起来有多么悦耳。 待那两个黑影靠近,乌实才看清这两个人都身穿白衣带着猩红的面具。乌实一度认为这里其实就是地狱,他们就是那索命的白无常…… 接下来不出所料,他遭受到了两个白衣男子粗劣的对待、恫吓、辱骂、拷打,他们要他说出来这里的目的,他们要他说实话。 什么是实话?乌实的脑子里根本找不到答案。 日复一日的审问开始让乌实感到麻木。他时常被半吊在空中,他竭力蜷缩着身子,虽然已经全身虚脱,但是他会用一种空洞的眼神望着那根一下接着一下抽打在自己的身体上的藤条。 红色是他现在眼里唯一还苟活着的颜色,包括施暴者脸上的那副面具。 那种痛入骨髓的痛,一旦习惯……便急剧的丧失掉疼痛所饱含的现实感。(.无弹窗广告)乌实觉得自己现在不仅仅是全身被拷打的血肉模糊,甚至于自己的魂魄也被鞭笞的支离破碎,正在一点一点的糜烂。 他根本记不得已经在这座监牢里被囚禁了多久,他嗅着那些发霉的味道,盯着那些肮脏的墙壁,他在梦与清醒之间数度徘徊,他分不清自己是死了还是勉强活着,他甚至不记得那两个拷打他的人上一次出现在这座监牢里是多久。 太安静了,乌实开始觉得这里本该就是自己下辈子的安身之所。 ……然后便是那对眼睛的出现。 当乌实抬头盯着监牢里的天花板出神的看了很久的时候,他终于感觉到脖子有些酸痛,他用手揉着自己的脖颈,自是那么不经意间的一扭头,便看见一双眼睛正在那铁栅栏外冷冷的看着自己。 那是一双女人的眼睛。 那双眸子虽然格外的令人印象深刻,强烈的吸引着看到它的人,却似乎也在同时强烈的拒绝着看到它的人。 眼睛的主人穿着白色的斗篷,她面无表情,甚至是悄无声息。女人只是那么波澜不惊的看着乌实,随后淡淡的说道:“乌大夫,这几日的牢狱之灾还真是让你受苦了。” ……乌大夫?是在叫我吗? “官府已经查明了那帮带着瘟疫的流寇与乌大夫无关。”女人用淡淡的腔调一字一句的说道:“你只是好心去给他们看病是吧?” “我……”乌实只是那么看着那个女人的眼睛,那双空洞的眸子深不见底,他觉得自己的已经完全沦陷在这双眼睛里,于是竟然不自觉的微微点了点头。 “乌大夫大可放心,大理寺在明日便可放你归家,还望乌大夫不要把这次误会放在心上,归家之后还要和之前一样,悬壶济世……那样的话,也算是长安城里百姓的福气。”女人的口气听不出一点感情的变化。 “好……”乌实诧异于自己竟然对那位陌生的女人言听计从。 “记住,这次是长生会救了你。”女人的脸上第一次透露出不容亵渎的表情,她冷冷的对乌实说道:“乌大夫,你要一辈子发誓成为长生会最忠实的奴仆……” “我发誓……”乌实虔诚的跪在了监牢里冰冷的地上。 后来,乌实从那座监牢里走了出来,似乎也再没有见过那些穿着白色衣服带着面具的怪人,他以为那只是一段噩梦,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回到那座监牢里,直到今晚…… 不仅仅是两个身穿白衣的怪人,今晚医馆外齐刷刷的出现了几十个身穿白衣的怪人,黑夜让人看不清他们的样貌,但是乌实心里清楚,那白色的斗篷里面有着一张张罗刹鬼的阴冷面具,他们深藏在袍子里的手上拿着锋利的钩子,或者是长满倒刺的特制藤条,他们今晚来到这里是向自己索命。 ……在劫难逃。 白色的人群并没有谁站出来说话,他们只是把乌实围在了中间。而在人群中间的乌实正赤脚跪在地上,身上瑟瑟发抖。 ……乌实在等待着属于自己的审判。 ……白衣人更像在等待着谁的降临。 一顶轿子被八个白衣人抬着从天上缓缓降落了下来,医馆外忽然吹起一阵微风,不知从何而来的桃花花瓣正四散纷飞,轿子的周围还有几名白衣童子手持着灯笼,轿子里的人影在灯笼的映照下看上去高大威猛,但那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并不真切。 “梦里桃花,梦外桃花……水月相怜,摩呼罗迦……黄粱南柯,青丝白发。”琴音响起,一阵歌声从轿子里传了出来。 “切……还在这装神弄鬼!”乌实听到了那个年轻人的声音,他抬头看见狄西诺不知何时挺立在自己的身旁,正一脸不屑的盯着那顶透着诡异的轿子。 ……他想做什么? 乌实看着一旁的狄西诺,他猜不透年轻人到底想干什么。但他心里唯一清楚一点是:无论如何,眼下自己和年轻人两个都确确实实的身陷在这些白衣人的包围圈中。 第二十九章 骨轿 那顶诡异的轿子就停在这群白衣人的包围圈外。[.超多好看小说] 乌实现在已经是整个人趴在地上,他大气都不敢出,只是浑身瑟瑟发抖,嘴里还念念叨叨说着什么话。 乌实的告饶对于站在一旁的狄西诺来说听得并不是很清楚,而那些包围着乌实和狄西诺的白衣人似乎也没有兴趣听乌实的求饶,他们正缓缓的缩小着这个包围圈,他们的身体看上去有些僵硬,罗刹鬼的面具正在这个黑夜里泛着红光。 轿子里没有动静。 “乌老大!你就算再怎么唯唯诺诺的祈求他们饶你不死,恐怕你也活不到明天!”狄西诺朝跪在地上的乌实大声吼到。 此时的狄西诺已经摊开了自己的双手,白烟从他身体里源源不断的冒了出来,围在狄西诺四周的白衣人身形有些滞缓,他们对于这些突然冒出的白烟明显有些忌惮。 “八荒惊神诀?初起云烟!” 口诀声刚落,那些轻柔飘散的白雾顿时汹涌翻腾起来,蔓延的白雾瞬间将那些白衣人覆盖,罗刹鬼的面具在白雾弥漫间若隐若现,流动的白雾已经将那些白衣人的白色斗篷割开数道口子,也许下一秒割下的就是那些怪人的头颅! 忽然间狂风大作,原本汹涌翻滚在半空中的白雾瞬间被吹散! 狄西诺的眉头微微一皱…… 风是从那顶轿子里吹出的,狄西诺低头看了一眼那些白衣人,只见他和乌实周围哪里还有什么白衣人的身影?只有一件件空荡荡的白袍子随意的散落在他们周围! “果然都是那顶轿子搞出来的鬼……”狄西诺看了一眼那顶停在几十步之外的轿子,原本抬轿子的八个白衣人和那些白衣童子一同消失的无影无踪,只剩那顶轿子孤零零的停在那里。 “太白醉月步!”狄西诺疾步朝那顶轿子冲了过去。 虽然那顶轿子依旧轻悄悄的停在原地,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厉害之处,但狄西诺显然是不敢大意,他在途中不断的变换着身形,幻化出数个身影,十分警惕的朝着那顶轿子靠近。 然而狄西诺在离轿子还有数步之遥处停了下来,应该说……是轿子外那一圈看不见的力量迫使狄西诺不得不停了下来。 “魂海结界?!”狄西诺惊讶的失声喊到:“轿子里到底坐的是什么人?!居然能够在距离那顶轿子还这么远的地方感受到他的魂海结界?!” 那顶轿子依然是没有任何动静。 “八荒惊神诀?次破晨曦!” 对手看来比想象中的强大,这使得狄西诺不敢再犹豫,他化掌为拳,双拳全力出击,两道金光从拳头上迸发出去,狠狠的砸向那顶轿子。 金光在半道上像是遇见了什么阻拦,空气中传来“砰!”的一声巨响,那道金光似乎包裹着什么东西,瞬间被震成了碎片,稀里哗啦的掉落了一地。 “哼!我倒要看看这轿子里坐的人是不是真的有三头六臂!”狄西诺啐了一口唾沫,健步来到轿子前,他伸手刚打算撩起轿帘…… “轰!” 一声闷响从轿子里传来,随后一颗血淋淋的骷髅头突然从轿子里被人抛出,狄西诺心里一惊,忙后退了数步。接着更多的血骷髅从轿子里飞出,不约而同的朝狄西诺砸了过来。 那些血骷髅明显是有人在操纵,无论狄西诺用太白醉月步如何躲闪都无法完全抽身而退。 更糟糕的事情还在后面,医馆外的空地上不知何时裂开了一条巨大的夹缝,那些空中飞舞的骷髅头似乎是有意准备将狄西诺逼至那条裂缝之中! 纵然狄西诺反应敏捷,但仓促之间如何飞跃这道突然出现的大坑?正当狄西诺惊觉到身后这条突然出现的裂缝时已经太迟,整个身子跌落进这个漂浮着红光的黑洞之中! 下坠不可避免,狄西诺急忙反手抓住地陷空洞里那些突出的石块,暂时稳住了下坠的趋势,他抬头看了看裂缝和自己的距离,却忽然感觉到整个夹缝似乎在诡异的移动! 一直跪在一旁的乌实此时竟然失魂落魄般站了起来,他跌跌撞撞的走向那顶轿子,而这条裂缝就在医馆与那顶轿子之间,乌实的身手当然不可能和狄西诺相提并论,这条巨大的裂缝他如何才能跳的过去?! 乌实只是慢慢的走到那道裂缝前,轻轻一跃便跳了过去…… 怎么可能?!狄西诺在地陷的空洞里看到了这一幕,根本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唯一的解释就是,这道突然裂开的地缝正在迅速的重新合上! 果不其然,头顶上的巨大裂缝,正以惊人的速度合起来。如此下去,狄西诺绝对会被压成肉酱! 狄西诺抓住突出的石块,脚踩在凹凸不平的石壁上,回头望向这石壁的另外一侧,原本光秃秃的石壁上竟然长出了锋利的骨刺,正缓缓的向他的身体压过来,不出片刻就将贯穿狄西诺的身体! 身体悬在半空之中,下面是深不可测的深渊,狄西诺现在用不上半点力量。他企图侧身避开那些穿心的骨刺,但由于那些骨刺过于密集,根本就没有给狄西诺留下任何可以容身躲避的缝隙。他唯有用另一只手抓住压过来的骨刺,但那些骨刺坚硬无比,此时的狄西诺根本无法把这些骨刺折弯! 就在狄西诺面临绝境的时候,脚底那用来借力的凹面突然变得平滑起来,他的双脚踩了一个空,整个身体仅仅靠着那个突出的石块勉力支持,锋利又沾着血渍的骨刺已压到了狄西诺的胸膛上,一眨眼的功夫就能让狄西诺透体而亡! 碎石从狄西诺的头顶上排山倒海般落下,狄西诺手里抓着的石块竟然自己缩进了石壁里面,虽然躲过了那些骨刺,但狄西诺双手毕竟抓了个空,开始直线坠入到深渊之中! “又来这一套……”狄西诺用厌恶的语气说到。 “八荒惊神诀?再崩山岳!” 狄西诺全身的肌肉暴涨,整个身体在这黑暗的深渊里发出一道耀眼的白光,那道白光一瞬间就充满了整个深渊,白光所及之处,石壁崩塌山岳尽毁! 重新踏在坚实的土地上,狄西诺的额角被飞溅的石块磕出了一道血口子,他只是轻轻擦拭了一下流过脸颊的血痕,看了一眼瘫倒在地上的乌实,朝着那顶轿子的背后喊道:“出来吧!你所使的招数还能有些新鲜的么?!” 一个女人站在那顶轿子后面。 第三十章 沐浴 月亮倒映在水面,微微有些摇荡,水雾弥漫,这是一个安静的晚上。 白皙的裸体穿透水中的月亮,裸体的主人只是随手抚弄那潭池水,池子里便多了一个破碎的月亮,那一头乌发随意的散落下来,漂浮在水面上。 入夜已经很久了,但是这风依旧没有任何停止的迹象。 女人的耳畔听见风在遥远的天上凶猛的呼啸着,直到云被吹散,才能有了今晚那轮皎洁无比的月亮。 她在回想白天交手的那名男子,幻化出来的梦境根本不是寿州城…… 好炙热的钢枪……女人的头发已经变得有些湿润,她觉得有些沉重,同时手臂上的伤口也在这时有些隐隐作痛。 他似乎知道些什么…… 女人只是这么简单的猜想着,她的头发是那种充满光泽的黑,与她的肌肤正好相辅相村,那种充满光泽的白,两者完美的合二为一,于是这个水面看上去确实有些过于鲜艳了。 黑发与白肌,她知道她自己所拥有的是一副怎样完美的身体,她陶醉的看着水中自己那毫无表情的倒影,她的发丝浸在这池透明的液体里,四处飘散。 仰头之后的目光所及之处,只有星辰还在闪烁。 这座云渡城里不知为何,这几天总是有些莫名其妙的人闯入,那些可不是被自己有意引诱入城的“堕梦者”……那些人,尤其是长安来的那三位,根本不是等闲之辈。[] 还有白天交手的那个男人…… 他们究竟来这座云渡城做什么? “啪!”的一声,水面上传来了奇怪的声响。 女人在怀疑自己被人偷窥了,她双手遮住胸口,窥视着周围的情况。除了风声,水面起伏的声音,还有属于夜晚独有的静谧之声。 是我太多虑了么?女人自嘲的笑到,她用手揉了揉自己的额角,觉得一定是自己太紧张了。 毕竟我是这座云渡城里仅有的几名幸存者啊……女人如是想到,长生会除了给这座城留下永生不灭的回忆,还留下了什么?长生会……长生……好讽刺的名字。 造梦者也是被梦所欺骗的可怜虫。 女人不知道自己在坚守什么,她应该走出这座城池,毕竟长生会已经完蛋了,没有人会再次害怕听到“长生会”的名号,但不知为何,她永远都没有勇气踏出这座城池一步,她记不得自己到底有没有去尝试走出这座孤城…… 她的生命被烙印在长生会的那策名录上,每一个入会者必须用自己的血所签署的誓言,背叛者的下场,死亡简直就是最大的恩赐……除了那匹桀骜不驯的狼王,还有谁敢忤逆长生会的意愿? 长生会被自己的得意门徒赶出了长安……每次想到这里,女人的心底总会响起一阵冷笑,高高在上的掌会者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竟然是被背叛拉下了神座,他以为他已经夺得了天下…… 狼王和掌会到底谁才是背叛兵主的那个人? “啪!”又是一阵奇怪的水声。[.超多好看小说] “谁?!”女人回头看着幽暗的房门,门外空无一物,也不曾像是有人进来过的样子。 整座云渡城里拥有自己真正意识的人没有几个了,全在这座长生会留下的分坛里面,全是自己的仆人,为什么今晚自己会有这么一种神不守舍的心慌感? 女人低头看了看自己手臂上的那道伤口,她暂时忘了那奇怪的声响,开始担心自己完美的身体上会不会留下什么疤痕。 供奉给神的女人,除了最铭心的虔诚,同时也必须有最完美的身体。 水面有些起伏,水面在奇怪的蠕动着。 女人借着月光看着水面上自己的倒影,她确实为自己的美丽所陶醉,唯一的遗憾是她发现自己的脸上一直没有任何表情。 也许……笑起来会比较美?她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她试着上扬自己的嘴角,她想看看自己微笑的样子。 水里的倒影依旧是面无表情。 女人忽然感觉到了一种足以让自己窒息的恶寒从心底窜出……她笑了,她努力了,她做到了!但是为何……水里的倒影还是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 女人一丝不挂,水池里的水却开始翻滚,水花骤然四溅! “是谁?!谁在水里面?!”女人有些惊慌失措,她不自觉的朝身后退了几步靠在池边的一块石头上,因为脚下池底的泥土有些湿滑,她觉得哪怕自己靠着这块大石头也有些稳不住身形。 水面平静了下来。 没有妖怪从水面钻出来,但是女人发觉自己的后背已经全是冷汗,汗水流过她的伤口,她觉得那些疼痛更加明显了。 月光倾泻在这座水池里,水池里只留下一轮明月的倒影。 一双拥有着白皙肌肤的手臂从女人的腋下伸出,紧紧的将女人抱住,锋利的牙齿啃食着女人手臂上的伤口。 “怎会……”女人的眼睛里充满了血丝,她现在用不上一丝力量,事实上她很明显的感觉到自己所拥有的力量正从手臂上的伤口处在向外急涌! 女人的脸已经有些扭曲了…… “到底是谁……”女人在心底里呐喊着,但是整个水池里只有哗啦哗啦的水声。 女人身体里的力量已经被那妖异的袭击者吸允殆尽,她在做着最原始的反抗,她只是拼命的甩头,有光泽的长发已经在水面上乱作一团,她感觉到袭击者纤细的手指已经慢慢爬上自己的脖子。 什么人会有如此大的力量?思维已经乱作一团,而女人的整个肉体更是已经被完全控制住,根本动弹不得。她的反抗正显得越来越微弱,她觉得自己的舌头好干涩,她觉得她眼里的一切都在膨胀。 随后,她看到了自己背后的景象…… 准确的说,是她在濒死前的一刻,发现自己看见了原本属于自己的那具完美躯体,看见了漂浮在水中的乌发,看见了那轮明月的倒影,看见了一池的血红,以及……看见了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门外有一个谦卑的声音响起:“大小姐,轿子已经备好……” 女人用手轻抚了一下自己的乌发,看着自己那双完美无瑕的玉臂,只是微微的叹了口气,她对门外的那个声音淡淡的说道:“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女人面无表情的走过那具尚留着些许余温的尸体,她一步一步的走进那个荡漾着血水的池子,她低头看着水里自己那模糊的倒影,用手指指着水里倒影开口缓缓说道:“趁我还能记得的时候……你是第七个。” 一旁的尸体正在加速的腐烂,一点一点的溶入到这个水池里面,血水荡漾在女人的周围,她在享受着初生的这一场沐浴。 长生会――吾会长生,亡者永生。 第三十一章 寄生 女人穿着一身素衣走出了这幢老旧的宅子,洛家大宅,这是好久以前的名字。 她面无表情的抬眼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奴仆,忽然觉得……就算在现实里不能抗拒只能是卑微到泥土里,也好过在虚幻的世界里找寻可笑的尊贵。 一切皆是浮云。 她知道自己没有资格说这话,她也活在长生会给她创造的这座牢笼里,现实和梦境,徘徊久了连感情都没有了何来尊贵与卑贱的区别。 云渡城……你究竟是一座承载着什么的城池? 女人并没有坐上那顶轿子,她只是静静的走在这顶轿子的后面。 从一个梦境走到另一个梦境,她很享受这一过程,她看见那些误入云渡城的流民们,似乎很满足于这场人为制造的盛唐梦境。 一个没有战乱的梦境,谁不奢望呢? 她是这座城的主人,她制造了这一场永远不会醒来的梦,她是这座城的奴仆,她永远走不出这座城。 她竟然被一座城囚禁于此。 她引以为傲的能力,终于将她永远的束缚在这座城里。比现实还现实的梦,可以让造梦者都深陷其中。女人越来越发觉这场梦开始在强迫自己遵守梦境里的所有规则,她不再只是一个单纯的旁观者,她清醒的意识到自己的反抗越来越无济于事,也许就在某一天连她自己也会被这场梦给彻底吞噬。 那即将被梦境所篡改的记忆,无人能够幸免。 女人的心里其实还有一些其他的担心,梦是记忆的另一半,但最近出现在城里的那几位不速之客似乎给这座云渡城带来了另一种记忆。 有关于“狼患”的记忆…… 女人绝对不能允许有这些人的存在,“烛龙”的力量她虽然可以利用但不能完全控制,一旦任由这些“堕梦者”的记忆滋生,那么这场由她辛辛苦苦制造的梦就到了崩塌的边缘。这样下去,恐怕这座云渡城也会变成另一座地狱之城。 女人的力量是长生会赐予的,长生会崩溃瓦解之后,它在世上唯一存在过的证据就只剩下这座孤城,其实女人的心里一直有一个疑惑,为什么长生会的人再也没有过问过这座城,当初那么重要的东西……长生会里的人难道真的都被“狩猎”了么? “大小姐……医馆就在前面。”一个声音打断了女人的思绪。 那间医馆就那么孤零零的出现在女人的眼前,医馆四周寂静无比,根本没有一丝声息,而从纸窗透出来的模糊影像,也只是那一点烛光在微微晃动。 女人已经让这场梦境变成了只有生与死的擂台,那些选择永远沉睡在这场梦境里的普通人,还是不要去吵醒他们的好。 “布阵吧!”女人命令到。 “是……”那个随时候命的奴仆恭敬的回答到,随后他将手里的一把糯米撒向空中,同时嘴里开始念念有词,那些糯米接触到地面的一瞬间,原本一颗颗普通的米粒竟然变成了一个个蠕动在地上的躯体。 白衣人……这座城里属于女人的忠诚卫兵。 云渡梦谣,这一首被洛家人世代传唱的曲子,我们守着这座城,长生会从我们手里夺去,又交给我来镇守,究竟是为了什么? 女人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答案…… 医馆里的烛火被人吹灭,显然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到来,女人如是想到。但她看见那个叫乌实的男人颤抖的跪在包围圈中央的时候,她心里不知为何,竟然有了一丝异样的感觉。 那个男人的那张脸,那个轮廓,似乎确实曾在哪里见到过……这个想法是女人在牢里第一次和乌实见面的时候便曾有过,但是那么一个胆小如鼠的人,那么容易被人催眠的人,轻易就放弃自己的原则抛弃自己记忆的一个人,纵然再有能力也不可能逃脱这场梦所制造的这座监牢。 白雾弥漫。 那个叫狄西诺的男人果然身手不凡,“八荒惊神诀”么?这个招式好像在哪里听说过……女人躲在轿子后面静静的看着自己眼前的激斗。 忽然一阵妖风骤起,竟然在片刻之后就将狄西诺发出的奇特招式吹了个烟消云散,而自己的那些卫兵,竟然也全都不见了踪影……这妖风是从背后吹来的,因为女人的后背感觉到了一丝阴冷。 ……这里还有其他人?女人警惕的朝四周看了看,街道上依旧静悄悄的并无异常的地方,女人转头再次看向激斗的方向,意外的发现那个跪着的男人也在专心致志的看着这场激斗。 他……为何并未在那个叫乌实的胆小男人身上感觉到他在害怕? 金光四溅。 女人感觉自己的胸口有些闷痛。仅仅一招,护身的罡气已经完全被震碎,而且自己的肉身似乎也遭受到了一些冲击。这是怎样的一种力量?女人自从接管这座云渡城以来还没有遇到过如此强大的对手! 轿子里忽然飞出几颗血淋淋的骷髅头朝着狄西诺蛮横的冲了过去,女人有些吃惊,她根本不知道轿子里什么时候多出了这些东西,她转身想向自己的奴仆责问,却发现轿子附近只剩她独自一人。 ……这是一个圈套! 平实的土地上突然出现了一个大坑,被那些骷髅头追身的狄西诺躲闪不及掉进了那个黑洞里。 那个跪着的男人站起身来,脚步沉稳且缓慢,他只是纵身轻轻一跃便跳过了那个黑洞,他如同一个索命的恶鬼一般疾驰到了女人的面前。 “出来吧……”男人的声音已经完全换了一种阴冷的腔调,但是他的嘴唇并没有动,那是哪里发出的声音? “你是谁?”女人从轿子的阴影里走了出来,她紧张的看着这个她似曾相识的男人。 那个叫乌实的男人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他只是突然将自己的脖子夸张的向前伸展,额头上青筋暴露,两颗眼珠子充满了血丝且鼓胀的异常巨大,他尽力张大自己的嘴巴,有什么东西正从他嘴里慢慢挣扎着爬出来。 是那个男人的舌头…… 不,不是!那不是男人的舌头!女人看见男人从嘴里伸出的舌头上竟然长着一个小小的人脑袋! “轮回的肉体……初生的肉体……还有人帮助我让你成为一具虚弱的肉体……看来一切都在我的计划之中!嘿嘿!”舌头上的那颗脑袋竟然发出了阴冷的笑声。 女人看见那颗脑袋上沾满了宿主的唾液,湿滑的扭动着,在这个晚上显得异常恐怖和恶心。 宿主被舌头上的那颗脑袋控制着竟然可以疾步跑到女人的跟前,只有那一步之遥的距离,女人的身体已经被这只丑陋的妖怪抱住,她惊讶于自己的力量居然连一丝有效的反抗都做不到。 ……这个丑陋的家伙到底是想做什么?! 女人的双唇已经被乌实的血盆大嘴封住,她感觉到那条妖异的舌头正在一点点的蠕进自己的身体,嘴里面全是恶心的血腥味,女人惊恐的想到,自己的完美身体难道就要这样被这个丑陋的家伙霸占寄生了么?! 女人的心里响起一声绝望的哀嚎。 “不要害怕……我只是和你共生,这是你的无上荣幸……”那个阴冷的声音在女人的脑子里响起:“你的记忆是因为沉睡的太久了么?你应该还记得我的名字……” 那个名字……女人的瞳仁因为极致的害怕而剧烈收缩。 乌实的身体已经失去了所有的生命气息瘫倒在女人身边,女人抬起头,空洞的眼睛里只看见狄西诺站在自己前方不远处……原来他已经从那个黑洞里成功脱身而出,能够闯入这座云渡城的狩妖师果然也不是泛泛之辈。 只是,恐怕连他也根本没有想到…… 有关这场梦境的血宴才刚刚备好。 第三十二章 假相 发生在医馆外的激斗还没有结束。 那顶诡异的轿子旁除了那具没有了一丝生机的尸体外,就只剩下狄西诺和那个女人的身影。 “长安来的客人,我想我们一向是井水不犯河水,那你又何必来趟云渡城这滩浑水?”女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怪异,纤细的女声中不知为何带了点沙哑的杂音。 “我想我们之间还谈不上井水与河水的关系吧?”狄西诺对着女人的身影不屑的撇了撇嘴,他一字一顿的说道:“我不管你是谁,这场战斗必须分出一个胜负,因为我要你知道一个狩妖师的信仰。我,是你的敌人!” “敌人……呵呵,你未免有些过于自信了吧?”女人轻蔑的嘲笑道:“你以为你在这座云渡城里只是还没有被盗走记忆就代表你能走出这座云渡城么?狄西诺,你的经历告诉我……你不该是这么一个天真的人啊!” 狄西诺的下意识的捏紧了自己的拳头。 “看来那个老家伙教出来的徒弟也不过如此啊……长安诺先生。”女人的声音有些低沉,她清了清嗓子对狄西诺说道:“这就是你对于这座云渡城所有的认识么?如果真的只是那么简单,那以你的本事,为何不打破这座伪长安的禁制直接走出这座云渡城?” 狄西诺没有答话。 “只怕是你发现自己连靠近城墙的机会都没有是吧?”女人忽然大笑起来,她近似疯癫的说道:“哈哈哈哈……你好好想想!从你走进这座云渡城开始,那些伤痛,那些经历都只是我给你制造出来的么?那些和你说过话的人,他们只是梦境里的虚幻存在么?” 狄西诺受伤的额角有些隐隐作痛。 “好好看看就在你身边躺着的那具尸体吧!刚刚他可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啊……而现在他就那么脆弱的死了,那你认为他还会在这座城里别的什么地方存在么?”女人用同情的眼神看着狄西诺,她得意的说道:“祖妖的力量,这世间最伟大的力量,难道仅仅只是欺骗小孩子的把戏?在这场梦里一样的有阴晴圆缺,一样的有生老病死,一样的是人死不能复生,你怎么能说这些都是飘渺无影的幻象呢?!” “你到底想告诉我什么?”狄西诺的眼神变的冰冷起来。 “我只是想告诉你一个真相……”女人忽然意味深长的叹口气,她幽幽的说道:“没有人能逃过祖妖的禁锢,包括我在内,我们只能去遵守祖妖制定的游戏规则,好好的在这个梦境里生存下去……这是一个连死了都永远不会醒来的梦!一旦身陷其中,没有任何人能够逃脱。” “你在说谎!”狄西诺打断了女人的话。 “是我在说谎,还是你一直不愿意去面对这场梦?”女人似乎看穿了狄西诺,她只是用淡淡的语调说道:“长安的诺先生,不知‘狼患’北来,东都失陷的那段记忆,你……是否还留着很深的印象?” 狄西诺有些沉默。 “和那个小道士第一次相遇的情形啊……”女人用嘲弄的口吻继续说道:“狼牙军进城之日,杀人放火无恶不作,为何我们的英雄诺先生却单单只救下一个衣衫褴褛的流浪小道童?” “住口……”狄西诺用警告的口吻狠狠的说到。 “记忆骗不了人……”女人猖狂的大笑道:“这座城的梦就快要蔓延到那个时节了,你们欺骗了世人,毁了整个大唐!现在还将‘狼患’的记忆带到这座云渡城,你们连梦境也不放过,勉强在这里苟活的人是不会放过你们的!” “喂!那段记忆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女人没有等狄西诺将话说完,她将自己的玉手轻轻抬起,只是那么简单的挥动了一下,狄西诺身旁的医馆,轿子,乌实的尸体,还有那些街道上的房子全都不见了! “等等……该死!我的眼睛!” 狄西诺的眼里突然又只剩下黑白二色,他十分费力的才看清面前的那个女人的身影,只是模模糊糊的一个轮廓而已,他疾步向前想抓住女人的衣袖,但却不料竟然扑了个空! “诺先生……这段你所谓的梦境只是到东都陷落的前夜,是虚幻还是真实请你自己用眼睛看清楚吧!而我,会在最后的睢阳城等着你的到来,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哈哈哈哈……”女人的影子正在逐渐的消失,但她诡异的笑声却在这座洛阳城的夜晚显得异常响亮。 女人的声音渐渐消散在夜风中,狄西诺现在孤身站在梦境中的洛阳城里。 一声轰然的巨响毫无预兆的降临在这安静的夜晚,狄西诺扭头正好看见城墙的方向扬起了一阵浓烟,片刻之后,砍杀声骤起! “狼牙军破城了!” 一阵寒风吹起,伴随着四起的尖叫之声,安静的城池一下子陷入了混乱之中,而置身于这座城的狄西诺对于这个梦境可是再熟悉不过了。 唐历天宝十四年十二月,“狼患”北来,东都洛阳失陷! 突然出现的逃难人群将狄西诺夹在了浩浩荡荡的人潮当中,燃烧的房屋从城门口开始一路蔓延,到处是火焰肆虐的声音,整座城在片刻之后便陷入到了一片火海之中,滚滚的浓烟弥漫在夜空,狄西诺闻到了一股久违的气息。 那是屠戮的气息…… 狄西诺只是跟着出城的人群漫无目的的走着,迷茫的视野中,一群身披狼皮盔甲,手拿长刀的壮汉正朝自己这边驰骋过来。 人群慌乱的四散逃逸,而狄西诺在人群里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是还是一副道童模样的张小楼! 这是一场梦境……那不是真的小楼,那只是幻象而已!狄西诺在心里如此提醒着自己…… 眼睛里的色彩重新恢复了过来,狄西诺的眼里有那黄色的火焰,黑色的浓烟,还有白色冰冷的利刃,被屠之人喷涌而出的红色鲜血,以及狼牙军那青色狰狞的脸,地狱的色彩在这夜里以最完美的方式呈现,置身其中的人,又有谁会再去相信这只是一场梦而已?! “小楼!趴下!”狄西诺在地上打了一个滚,避开了狼牙军的铁蹄,在最危急的时刻冲到了道童身边。 明明道童就在身边,但狄西诺伸手却什么也没有碰到,他惊讶的发现,本来一个翻滚就能到达的距离被无限的延长,自己与道童的距离似乎永远隔着那么数尺…… 不可碰触! 空间与时间,在这个夜晚的洛阳城里,继续失去了它们原本应该遵循的常规。 第三十三章 狼袭 洛阳城的夜晚,除了呼啸的风声,还有战马的嘶鸣。 争相躲避的人群,乱作一团。 狄西诺看看自己的双手,又看看近在咫尺的道童,他的视线就那么在动与静之间徘徊,明明只是唾手可及,但在这里却似乎又相隔万里。 ……该死的梦境!狄西诺在心里狠狠的咒骂起那个女人来。 “当!” 短兵相接的声音。 狄西诺抬头看见刚刚那群冲杀而过狼牙军又掉转了枪头,重新杀了回来。一个穿着大唐兵服的汉子从人群里站了出来,他手拿一柄钢枪朝着那群狼牙军冲了过去。 人影重叠。 为首的狼牙军只是简单的手起刀落,那个奋不顾身冲锋的大唐军士的头颅就被长刀砍落到了一旁,红色的血液霎时喷涌而出,没有人看清他的样貌,也来不及留给人们太多的时间去祭奠,那具没有了头颅的躯体很快就被冲刺的马蹄碾压而过,掩没在飞扬的尘土里。 无名的英雄…… 也落个螳臂当车的下场。 狄西诺虽然觉得眼前的这些只不过是一幕梦境,自己只不过是一个看客,但此时心里还是不由得一紧,他忽然感觉到脸上似乎沾上了什么东西,便顺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然后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心。 几滴鲜红…… 那些血液带着温度,带着夺目的红色,毫无预兆的溅到了狄西诺的脸上,一切都是真实的。(.无弹窗广告) 兵荒马乱。 原本只是四处躲避的人群再次嘈杂起来,眼睁睁的看着一个活生生的人就那么轻易的被人斩首,视人命如草芥的狼牙军真的破城而入了,他们带给这些百姓的除了恐惧就是那最真实的绝望! 于是开始有人呼天抢地,“救命”之声四起,人与人之间开始互相碰撞践踏,随身的行李被挤落四散,不知是谁家小孩手里的木头玩具被人撞落在路旁,转眼就被几对慌乱的脚给踩踏得支离破碎。 道童模样的张小楼此时正站在人潮的一角无助的张望,他身穿的那身道袍早已是破烂不堪,上面还到处沾着黑色的泥点,看上去也是被慌乱的人群推搡到了地上,处境十分堪忧。 更糟糕的事情往往是发生在后面…… “天上!大伙儿小心天上!”狄西诺听见有人在人群里惊呼,他应声抬起头,却看见几个硕大的火球被城墙那边的巨大攻城器械投掷了过来。 震天雷?! 狼牙军的攻城利器,能被点燃的特制石块,里面还充填着火药的震天雷!一旦全数坠入这人群之中爆炸开来,恐怕在这里滞留的百姓一个都不能幸免,都将会变成一具具血肉模糊的死尸! “八荒惊神诀?再崩山岳!” 眼下的情形容不得狄西诺再有半点犹豫,他从人群之中高高跃起,跳向那些火球掷下的方向,用自己神识魂海里那开山崩岳的力量将迎面而来的几个火球在半空中就给击了个的粉碎,然而人在空中停留的时间毕竟有限,还是有数个火球穿过了狄西诺的防守,坠落到了地面,石块应声粉碎爆炸,碎片四处飞射,烈焰冲天而起,一时间浓烟密布,血流成河,哀嚎遍野! 一个火人从浓烟之中嚎叫着窜了出来,有颗震天雷应该是不幸就在他的身边坠地爆炸,随着爆炸迅速蹿升的火苗引燃了他的衣服。只是瞬间,蔓延的大火就将其吞噬,他一路哀嚎着扑向街边的一间木屋,木门被火人撞破,他倒在了废墟之中,随后更多的地方被引燃,一间原本还好好的木屋转眼也被这火海所吞没,而那个火人早已不见了踪影。 只是站在地上的狄西诺耳朵里还是能够听到那个火人的惨叫…… 那些人都是真实存在的人,都是活在这场梦境里的人,就算是死了都不会醒来的一场梦,那它就是……另一个真实的现世! “轰!“又是一声爆炸声传来,一颗被爆炸的气流所弹起的小石子刚好砸在了狄西诺的眼角上,狄西诺一阵吃痛,蹲下身去。 逃难的人群在他身边拔足狂奔,他能够听出那些脚步声中的慌乱,同时他的耳朵里再次响起了马蹄声。 没错,是那些连番发起几次冲锋的狼牙军士再次折返了回来…… “这帮禽兽!”原本蹲在地上的狄西诺忽然大吼一声站起身来,他睁开血红的双眼怒视着朝着自己奔腾而来的狼牙军,双拳上的青筋暴起,一股血雾弥散在他的双拳周围,拳骨咯咯作响等待着被挥出的那一刻,显然这时候的狄西诺已经暴怒到了极点! 数匹奔驰而来的战马,一个站在原地的孤影! “砰!” 挥出的拳重重的击在了最先冲刺而来的那匹战马头上,原本所向披靡朝前冲刺的马蹄立刻有了一个明显的滞停。那匹马只是遭受了狄西诺的一击,随即在发出一阵短促的嘶鸣之后,竟然一头栽倒在了地上。而骑在那匹马身上的狼牙军士显然是躲避不及无法弃马而逃,也同时被重重的压在了那匹倒下的马身之下,狼牙军士的身体显然无法负担这匹死马的重量,他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嘴里嗑出几大口鲜血,竟然也惨死在了当场。 “吁!” 眼见同伴的惨状,其他数个跟上来的狼牙军急忙勒紧了缰绳,将马停在了狄西诺的面前。 熟悉的狼皮盔甲,熟悉的白刃长刀,熟悉的青色面容,这个洛阳的夜晚让狄西诺又再次想起了那段原本应该已经被永久尘封的记忆――十几年前与群狼恶战的记忆! 狄西诺冷静的看着眼前的敌人,他的视线停留在这群狼牙军士的背后,道童模样的张小楼不知何时竟然又再出现,此时的张小楼正呆坐在地上,无助的看着四周。 其中一个狼牙军士似乎发现了狄西诺的视线所及,他侧身望向背后,同时也看见了那个呆坐在地的小道童,他没有和同伴打招呼,只是径自拉着缰绳策马回身朝着小道童走了过去。 周围逃难的百姓已经所剩无几,只是烈焰还在持续的燃烧,浓烟依旧滚滚在冒,那个狼牙军士的行为不管怎么看上去都显得很怪异,他居然在大敌当前的时候有心思去关心一个小道童? 前行中的那位狼牙军士漫不经心的转头,狄西诺清楚的看见他的脸上正慢慢浮现出阴险的笑容。更令狄西诺震惊的是,他手里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柄闪着寒光的长刀。 “小楼!”狄西诺动身冲了过去…… “轰!” 爆炸之声再起,这一次的震天雷竟然就落在狄西诺的身边!巨大的气浪瞬间将狄西诺整个人都震飞了出去,随后他被重重的摔在了地上,此时的狄西诺只觉得那股强横的冲力将自己浑身的骨头都快要震散架了,钻心的疼痛在全身上下蔓延。 只怕这冲击让人受伤是肯定的了,但是居然没死真是有够走运的……狄西诺现在的心里多少有些庆幸,然而他现在没有多少心思顾忌自己的伤势:刚刚的那颗震天雷距离如此之近,那几个狼牙军士只怕也难以幸免,那小楼他…… 狄西诺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他抖了抖身上的尘土看了一眼四周,发现自己被灼热的气流震飞后落到一幢大宅子的院落内。 这里是…… 狄西诺看见庭院的木匾上不可思议的写着四个大字: “洛家大宅”。 第三十四章 古宅 狄西诺重新仔细的辨认着木匾上的四个大字,确实没错,眼前那幢阴森老旧的宅子就是那幢洛尘口中被大火烧成废墟的洛家大宅,也是那幢从云渡城所有人的记忆里被抹去洛家大宅! 狄西诺的心底一种异样的感觉正在蔓延…… 不管如何,那幢本应已经不再以任何形式存在的宅子,今晚就那么突兀的出现在狄西诺的面前。 在狄西诺的记忆里,就算是在都城长安也很难在民居里看见这种木质的高层建筑,整幢宅子从外面看上去似乎是一个三层建筑,再加上这么一个偌大的庭院,洛氏族人的祖宅果然显得十分豪华大气。 不过…… 狄西诺警惕的环视了一下四周,发现这偌大庭院里虽然种着不少的槐树,但是地面上却奇怪的没有一片落叶,那也就是说这座庭院平时都应该还有人在打扫。从这宅子的外部看上去,这幢老旧的宅子又似乎已经很久没有人住过的样子,到处是斑驳的景象:宅子的外墙上有些昏黄的水渍,青苔顺着木柱柱底在向上肆意蔓延生长,甚至还有几扇木窗上糊着的窗纸都已经破了几个大洞,却始终没有谁曾来修葺过的迹象。 这宅子果然到处都是一副遭人废弃,逐渐破败的模样。 夜风吹动那些槐树的树梢,树叶沙沙作响,狄西诺忽然觉得这里好安静。 安静…… 怎么会那么安静?!狄西诺终于意识到心底那一种异样的感觉来自何处了,是安静,就是这该死的安静! 洛阳城现在已经被狼牙军攻破,到处是烧杀抢掠,百姓的哀嚎之声理应不绝于耳,而就在刚刚,自己还在和数名狼牙军士交手,震天雷源源不断的被巨大的攻城器械投掷过来,爆炸声此起彼伏,而自己也不能幸免才被爆炸的气流震飞,摔落到了这间洛家大宅的庭院里! 战斗根本没有结束,应该是更加趋于白热化,但是现在…… 狄西诺望向自己的身后,哪还有什么狼牙军的身影?甚至连那些慌不择路的逃难百姓,那冲天的烈焰以及滚滚的浓烟,全都在这一刻消失的无影无踪! 狄西诺试着将视线转向更远的方向,他看见远处是一片绵延的群山,还有高大的水杉树,天空有些泛白,但是却不见了洛阳城的高大城墙。 ……我这又是在那里?身处的场景如同做梦时的样子,不停的变换,而这一次狄西诺发觉自己再次显陷入了未知的困境。 “吱呀!” 洛家大宅的那扇木门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被风吹开了一条细缝,这道诡异的声响打破了这庭院里原本如同死寂一般的安静,同时将狄西诺的注意力再次转移到这幢老宅上面。(.好看的小说) 就在这时,他忽然发现在这幢老宅的第三层左数第四格的木窗旁,有一张惨白的面孔正面无表情的用他那空洞的眼睛注视着自己…… “是谁在那?!”狄西诺大吼了一声,白色的面孔像是受到了惊吓,迅速消失在了那扇窗后。 真相果然就在这幢洛家大宅里!狄西诺强忍着浑身的伤痛疾步冲向那扇木门,此时的原本柔和的夜风开始呼啸起来,那些槐树被风吹得有些东倒西歪,枝叶乱颤…… 狄西诺忽然停下了前进的脚步,他站在这座庭院的中央冷冷的看着那些被这狂烈的风吹得就像是在群魔乱舞的槐树…… 槐者,木之鬼也,居屋则怨来,不破则煞兴!狄西诺心里清楚,这世上恐怕没有任何一个正常人会在自己的庭院里种下这么多不吉利的东西,除非…… 大量的槐树叶子被呼啸着的风刮落,它们随着骤起的狂风朝着狄西诺猖狂的卷了过来,落叶为刃,几片叶子在不经意间就割破了狄西诺的衣裳,而更多的落叶竟然是直插进院落的泥土里,片片入土三分! “我就说这间宅子的主人怎么那么爱干净,把庭院里打扫的如此整洁,原来没有落叶的原因是你们这些家伙……”狄西诺拍了拍落在自己肩上的那片叶刃,叶片现在虽然已经变得卷曲,但原本应该全是绿色的叶片外沿竟然有一道银色的光泽,这普通的树叶不是最毒的暗器又会是什么?若是普通人被这些飞叶所伤,只怕还没有走出几步就早已命丧黄泉了。 山精树怪成妖者众,本不是什么稀奇之事,但是这些已经修精成怪的家伙居然变成了别人的护院家丁,这样的事儿狄西诺还是第一次遇见。 “我可没有闲工夫在这里和你们这些低等的妖怪纠缠……”狄西诺不屑的嘀咕了一句,他随手拾起一根被大风吹折在地上的树枝,试探着随意的比划了几下。 那些槐树精怪似乎觉察到了狄西诺在准备伺机发起攻击,它们变得更加疯狂,漫天飞舞的叶刃铺天盖地的朝着狄西诺砸了过来,叶刃伴随着狂风怒吼,寒光乍现,这攻势根本是让人避无可避! “太白御流剑?寒瀑封!” 狄西诺有规律的抖动着手里的断枝,化枝为剑,一阵白雾从他的衣袖之中泻出,逐渐弥散开来。狄西诺只是站在原地,朝着那些追身而来的叶刃挥舞手中的断枝,那些萦绕在断枝周围的白雾将原本看不见的剑气具象化,迎着叶刃飞击而出,白雾中暗藏着凌厉的冻气,叶刃和白雾两者仅仅是刚一接触,原本还猖狂着呼啸而来的叶刃竟然瞬间就被如数冻结,挨着无力的跌落到了地上,失去了所有的生机。 毫无破绽的剑法,那些叶刃别说是近身,就是发动有效的攻击都是显得那么艰难,差距悬殊的战斗没有任何意义,那些枝叶随风抖动的槐树在尝试了数次无功而返的攻击之后,终于重新归于平静。 夜风温柔。 狄西诺此时也是无心恋战,见那些槐树精怪停止了攻击,他也随手将手里的断枝一扔,转头重新看向那间古宅,他发现此时古宅的那扇木门已然完全打开,但里面只有漆黑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 “奇怪……怎么我觉得这间宅子倒是像在故意引我进去似的。”狄西诺喃喃自语到。 院落里重新回归到了死寂一般的安静…… 突然,一阵妖风骤起,那些落在地上被冻成冰块的叶刃竟然不由自主的合并成了一大块冰团,在狂风的呼啸声中,重重的砸在了狄西诺的后背上,突如其来的袭击让狄西诺来不及防备,竟然整个人被撞进了这间古宅里面。 狄西诺感到后背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他挣扎的爬起身来,不想此时古宅门口那扇看似老旧的木门竟然诡异的重重的被人给关上了! 这间老旧的宅子里顿时陷入到了彻底的黑暗之中…… “西诺……西诺……” 更让狄西诺头皮发麻的是,就在这间黑暗的宅子里,他似乎听到了有什么人在小声呼唤着自己的名字。 第三十五章 困局 黑暗总会让人感觉到不安…… 现在狄西诺的眼睛里只有黑暗带来的一些物品的模糊光影,宅子里似乎还有些家用的器物,不过自己是在身不由己的情况下贸然踏入这间古宅,静待在原地观察一下形势不失为一条谨慎的办法,只是现在耳朵里又听见了有不真切的声音在小声的叫着自己的名字,这些东西加在一起,光是想想就有些不寒而栗了。(.好看的小说) “西诺……西诺……”那阵轻声的呼唤从宅子的深处幽幽的飘了出来。 在不远处的走道上传来了一丝光亮,原来是在那墙壁上的一个挂着的烛台忽然被什么人给点亮了…… 突然出现的光亮让狄西诺的眼睛一阵刺痛,他眯着眼睛吃力的看向光亮的来源处,却不想看到一张苍白的面孔。 是那时在这幢宅子外看见的,出现在那扇木窗边上的那张苍白面孔…… 如今这苍白的面孔就在那方烛台旁边,摇曳的烛火映照之下,安静的苍白面孔的主人却让人分辨不出究竟是人是鬼:它从头到脚都是一袭黑衣,头上还有一个黑色的头套,如此严密的用黑色包裹着自己,整个头部只留着那张苍白且面无表情的脸,眼眶里依旧是黑色的空洞,但那双诡异的眼睛就那么死死的盯着正在门口的狄西诺。 ……难道那瘆人的呼喊声就是这家伙搞得鬼? “谁在那里?!”狄西诺朝着神秘的黑衣人喊道,他发现自己依旧能看出那烛台上的烛光摇曳着昏黄的颜色,而并不是之前只要一进屋子整个视觉就只剩下的黑白二色,再暗暗探察一下自己的神识魂海,气息平稳充盈。至少进到这间宅子,自己的力量没有如同之前一样被剥夺,他不由得暗自松了一口气,即便如此,他还是警惕的看着突然出现的黑衣人。 只要还身在这座云渡城内,那么看样子是片刻也不能松懈下来……在被看似低等的树怪偷袭得手之后,狄西诺现在得出了一个这样的结论,因为能让他感觉不到妖气就发动了袭击并且得手的家伙,都不会是容易的对手。 黑衣人并没有回答狄西诺的问题,他转身快速的消失在了那条走道的尽头,只留下了一盏还在燃烧晃动的烛火。 “西诺……西诺……”就在黑衣人消失的那条走道尽头,那声幽幽的呼唤并没有停歇。 狄西诺先是起身试探着推了推那扇宅子的木质大门,发现木门竟然纹丝不动,随后他又用神识魂海之力打过去,但令人诧异的是那些足以开山崩岳的力量只要一碰到那扇木门就如同石沉大海渺无踪迹了!那么蛮横的力道都被卸的如此彻底,那扇木门自然不会有任何一丝的反应,狄西诺原打算破门而出的计划彻底宣告失败。(.) 又一场困局摆在了狄西诺面前…… 整幢宅子都是在一道魂海结界里……而且这还是一道强的不是一星半点的结界,绝对不是人力轻易所能企及的高度!这座云渡城里看来果真是高手如云,那只被人饲养的黑蝗妖看来不是在危言耸听啊……进城容易出城难,那……那个洛尘的老父亲是怎么从这云渡城里走出去的?! 想到这里,狄西诺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西诺……西诺……”幽幽的呼唤声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从走道的深处飘出来。 “这该死的叫声到底有完没完?这是在阐述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道理是吧……”狄西诺无奈的自嘲道,他挠了挠自己的“鸟窝”头,叹了一口气:“老爷子你动作要是再慢一点估计我就得在这被人生吞活剥了!” 狄西诺伸手摸了摸揣在怀里的一块铁牌,铁牌上传来的冰冷的触感让他有些失望,看来在没有援军的情况下,真的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再周密的计划都没有用,一举一动完全在敌人的掌控之中,常规的时间和空间全部不能作为参考,如今还身陷敌人的老巢进退不得!这些情况加在一起还真是令人欣慰啊…… 狄西诺的心里现在已经是郁闷到了极点,他觉得这次的买卖真算是他从九玄将门那个老头子手下出师以来最不靠谱的一次了……果然给钱多的离谱的事儿通常不会是人干的事! 多想无用,在眼下出不去的情况下,狄西诺决定还是深入到这间古宅里去会会那不知是人是鬼的黑衣人。 那条走道其实并不算太长,只是这脚下踏着的木地板估计是因为年久失修,每走一步都在“咯吱”作响,在只有一盏烛火而且安静的古宅里,这种声音听起来绝对不能算是悦耳,让人心安的声音…… 走廊的尽头是一个“丁字形”的分岔路,一边有一架向上的黑色楼梯,一边似乎是一个地窖的入口,这个地窖也不深,狄西诺只是稍微探下身子就能看见地窖那扇黑铁大门,烛火的光线毕竟有限,他只看到大门上面似乎还模模糊糊的刻着一些奇怪的花纹。 究竟是什么人才会用那么一大块黑铁做地窖的大门……狄西诺的心里充满了疑问。 ……诶,刚刚那个奇怪的黑衣人是走的哪条路来着?狄西诺有些懊恼的抓了抓自己的乱发,他痛恨自己有这种每次一到关键时候就会因为粗心大意而随意掉链子的坏习惯。 “西诺……西诺……”那声幽幽的呼唤再次从楼梯上飘了下来,在现在这种难以抉择的情况下,这瘆人的声音听起来居然还真是让人有些倍感欣慰!狄西诺不禁赞许的点点头,对未知的二层楼有所期待,他觉得很有必要上楼去一探究竟。 “砰!” 就在狄西诺准备挪步的时候,那间地窖的黑铁大门在此时却不合时宜的发出了一阵闷响,这突然传出的诡异声响让狄西诺不得不转过头来以警惕的态度重新审视着这间地窖。 ……地窖里似乎关着什么东西。 “砰!” 又是一阵闷响,但这一次的闷响感觉明显比上一次要轻声的多,两次闷响之后,黑铁大门里就再也不见有任何动静,可以说地窖里的未知已经彻底沉寂了下来。 两声突如其来的闷响,在狄西诺的耳朵里听起来,更像是这地窖里关着的东西觉察到了有人在外面,在拼尽全力的……求救?! ……这里面到底关着的是什么东西? 狄西诺缓步的沿着台阶走了下去,借着已近乎微弱的烛光,在凑近看时,才发现地窖外的黑铁大门上竟然雕刻着千奇百怪的毒蛇毒虫,而黑铁大门上还有一对看上去崭新锃亮的手环。 “这扇大门……竟然经常有被人开启?”狄西诺用手轻轻摸了一下这扇黑铁大门,他看着自己那一尘不染的手指,惊诧的喃喃自语到。 有冷风吹进这间宅子里…… 走道里的烛火并没有熄灭,反而燃烧的更加旺盛,狄西诺看着黑铁大门上雕刻着的那些越来越清晰生动的毒虫毒蛇,脸上闪过一丝不安的神色。 第三十六章 地窖 没有人会在地窖的门口安放这么一扇精致的黑铁大门。[] 大门里面关着未知的东西。 活的……因为它刚刚似乎还在求救! 狄西诺心里清楚眼前这地窖绝对不是一个普通的地窖,话说回来,这间宅子本身就不普通。这些晃动的烛光让狄西诺静不下心来思考,他想专心致志的观察这扇黑铁大门,但是那些诡异的雕刻让自己难免有些容易分神…… 黑铁大门上的那条黑蛇栩栩如生,它就像一个活物,蜿蜒盘绕在铁门上,它确实就在吐着信子,甚至还能听到它在不停的“嘶嘶”作响,那三角脑袋上长着的红色眼睛正阴冷的盯着狄西诺。 蠕动着的妖物会让人心生寒意。 也就在同时,那些密密麻麻雕刻着的毒虫在晃动的烛火映照下也开始了缓缓的爬动,或者说那些毒虫更像是在开始互相争斗,互相撕咬! 毒蛇,毒虫的盛宴……狄西诺的脑海里闪现出一个异常血腥的词语。 黑铁大门上雕刻的装饰让狄西诺浑身不自在,这里的光影太容易让人在眼神涣散后出现幻觉。回过神来的狄西诺发现那些刚刚就像活过来的毒蛇毒虫依旧安静的待在那扇铁门上,他深吸了一口气,重新将注意力放在了那一对锃亮的手环上。 没有上锁的开门手环…… 这地窖口有一扇经常被人开启的精致黑铁大门,但是与常理相违背的是,这里还有一对没有上锁的开门手环。 如果地窖里放着的东西是一件让这间宅子的主人所真正看重的东西,或者说这地窖里囚禁着一个这间宅子的主人不想让其获得自由的妖物,那么这地窖口就算是不派人把守或是种下什么强悍的禁制结界,也不应该突然就那么随意到连锁也不上啊…… 没有积灰的黑铁大门……被人经常开启……那些异样的声响……没有上锁的开门手环…… 狄西诺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他的瞳仁在急剧的收缩,他意识到自己必须伸手将这扇大门推开,因为他现在心里非常清楚,想要的答案只会是在这扇黑铁大门的另一边! 门外可以没有任何的看守,门外也可以没有任何的禁制结界,甚至可以没有一把象征性的锁! 对手不会犯那么低级的错误。 那么也就是说,之所以会出现这么多不合逻辑的情况,只说明了……这间宅子的主人已经将所有的防备全部都放在了这间地窖之内! 地窖里面有着一个怎样的对手? 因为未知而造成的不安通常会让狄西诺感到十分兴奋,厚重而精致的黑铁大门就在狄西诺强烈的好奇心的趋势下,一点一点的被拉了开来。 随着黑铁大门的打开,地窖里一下子变得灯火通明。 看样子这扇黑铁大门的精致不仅仅是体现在只有那些表面的雕刻,这门里面居然还藏着连接这地窖里的烛台机关,一旦门被打开,那些烛火也会随即被点燃。 大唐的民间居然还有这么手艺精湛的匠人?这些巧夺天工的设计居然只是应用到一扇地窖的大门上面?狄西诺看着突然被点亮的烛火,在心底里发出由衷的赞叹,但伴随而来的更多是现在无论如何都还猜不透的疑惑。 狄西诺已经身处在这间地窖之内…… 这还真的是一个奇怪的地窖,因为狄西诺的眼前现在除了一个空无一物的小房间外,在他的对面竟然还出现了一条石板铺成的通道,这条通道从狄西诺现在的位置看过去只有短短的数步便是一个转角,至于转角后这条通道里又会出现什么,狄西诺现在还不得而知。 光线很好,可以看见地窖的地板上有一些凌乱的红色血迹。 狄西诺蹲下身去,用手指轻轻沾了沾这些血迹,手指间的细细搓揉带给狄西诺一种粘稠的感觉,他试探着将手上的血迹放到自己的鼻子下面嗅了嗅,腥味里还带着潮湿的气息,这是很新鲜的血液。 这是属于人的血迹…… 不仅如此,在这摊凌乱的血迹旁,还有一行被什么东西拖行而过的痕迹,这些痕迹一直延伸到……那条通道的转角处。 刚刚那个求救的声响是普通人发出的?这间宅子的地窖里竟然囚禁的是普通人?狄西诺挠了挠自己的乱发,看着那滩血迹陷入了沉思。 这地窖看样子只是一个最外围的斗室,那条石板路铺成的通道里才有真正的答案。 这条通道到底是通往哪里?按照自己现在的位置,现在自己已经是属于身在地下,那条通道看样子还会让人深入地底,修建这幢宅子的人挖这些地下通道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难不成这幢宅子的地下本身还有一个更为广阔的空间? 但是地下,往往是死人才会去的地方。 狄西诺摸着自己的鼻子,认真的看着那些墙壁上的燃烧着烛火的烛台。 开门就能自燃的烛台……这些血迹……求救的普通人……死人才会去的地方! 狄西诺猛地抬头看了一眼那条通道的漆黑转角,忽然间觉得那条石板路就像是通往地狱的通道……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那条石板路铺成的通道只怕是专门为某种妖怪修建的爬行通道! 只有这间斗室里有烛台,打开那扇黑铁大门之后,也只有这间斗室里的烛台才会被点燃。也就是说,那条漆黑的通道证明了不会有活人需要从那里经过……这间斗室只是放祭品的祭台,宅子的主人只需要把祭品抬到这里然后转身退出便可,自然会有妖怪从那条通道里爬出来享用……刚刚那些声响,是投放的祭品所做的最后挣扎,而如今这间斗室再次被人打开,还没有走远的妖怪极有可能会误以为又有新鲜的祭品被投放了进来,那它岂不是随时会转身回来?! 怪不得那扇黑铁大门用不着上锁,这间宅子的主人完全不需要担心再会有任何的活物能够逃出妖怪的魔爪! 又是在饲妖!又是在拿活人作为祭品去饲妖!到底是什么人不惜一次又一次的冒着被天谴的灾祸来做这么丧心病狂的事?! 眼下断不能贸然顺着这条通道下去追击这只该死的妖怪,看着这条通道的大小,以及拖行猎物的习惯,狄西诺猜测将要面对的妖怪可能是一条巨蟒,甚至有可能……就是那只烛龙! 狄西诺打算先退出这间地窖再从长计议,然而他刚一转身,看见的却是那张苍白且面无表情的脸。 第三十七章 通道 伫立在门口的黑色阴影。(.) 地窖里只有火焰燃烧的声音,地上的鲜红血迹还未干透,这里面的血腥味越来越浓,而那张苍白又面无表情的脸就那么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狄西诺的身后。 踏进这间地窖也就仅仅只是片刻的时间,狄西诺已经非常警惕的注意着周围的情况,他确信在自己蹲下身检查地上的血迹之时背后还没有出现任何的异常。 没有觉察到妖气,没有任何的声响,那张惨白且面无表情的脸就那么出现了…… 那张脸只是那么静静的看着狄西诺,黑色的衣服下忽然伸出一双修长的手,那双手极为纤细,只是手上的皮肤有些干裂苍老,这让那双手看上去确实有些枯槁。 狄西诺觉得那几乎不可能是属于人类的手,他不禁暗自调动自己神识魂海里的力量,只要那双怪手一旦有异动,必须先下手为强。 狄西诺和那双空洞的眼睛在地窖中对视,那真的是一张苍白且面无表情的脸,第一次和这张脸隔着这么近的距离,在一时之间居然依旧分辨不出这张脸的主人究竟是男是女,或者说,这张脸的主人到底是人是鬼。 这张面无表情的脸……更像是一副被谁戴在脸上的面具,这身披黑衣的神秘人,难道也是一只镇守这幢宅子的妖怪? 就在狄西诺仔细的打量着黑衣人的时候,黑衣人的怪手不经意间轻轻的搭在了那扇黑铁大门上,它一直面无表情的脸上在这时突然浮现出了一丝冷笑。 难道……难道它想把这黑铁大门再次关上?! 若是在这里被困住,将要面对的对手只怕就会是那条通道里爬出来的大蛇妖,况且这扇黑铁大门一旦关上,这些烛灯必定会熄灭,在一片漆黑的地窖里,自己到时候处境必将是凶险万分! 狄西诺显然不能让它的阴谋得逞,他疾步上前,眼疾手快的朝着黑衣人挥拳出击,暴烈的力道眼见着就要狠狠的砸在黑衣人的身上! 意想之中的激烈碰撞声并没有响起,狄西诺使出的八荒惊神诀里蕴藏的金色强横力道只是那么简单的从黑衣人身上穿过体而已,并没有给黑衣人造成任何伤害。 黑衣之下空空荡荡,竟然没有一具真实存在的身体?! 就在狄西诺震惊分神的片刻,那扇黑铁大门就被那个黑衣怪人重重的给关上了。 烛火应声而灭,整个地窖陷入了一片漆黑,就在狄西诺郁闷不已的同时,他又听见了一个声音。 “西诺……西诺……” 又是那种瘆人的呼唤声,在狭窄的地窖里狄西诺听起来觉得异常清晰。 声音是从那个通道的深处传来,而狄西诺看见那条通道口不知何时漂浮着一个透红的灯笼…… 黑铁大门已经被黑衣人给彻底关上了,整扇黑铁大门严丝密缝,从里面要想将其再次打开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那盏透红的灯笼还在狄西诺的眼前飘荡,那条通道里并没有任何异常声响,这盏灯笼让狄西诺觉得更像是一个路标。 ……为什么要让我走那条通道?狄西诺完全猜不出答案。 他小心翼翼的踏上那条石板路,却在刚刚经过那个转角时便听到了一阵哭声!没错,是人所发出的凄厉哭声,不过这骤然听见,却宛如鬼夜哭一样! 传入耳畔的鬼哭使狄西诺不寒而栗!他下意识的后退两步,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在这狭小的空间内,令人毛骨悚然的鬼哭声在回荡,再向前走几步后,鬼哭声已非隐约听到,而是震耳欲聋! 震耳欲聋的哭声,居然就是从狄西诺的脚底下传出来的,他没有听错,这是几十个人,甚至上百个人一起痛哭所发出的可怕声音! 那盏透红的灯笼一直在狄西诺的前面,在这条漆黑的通道里和他保持着相当的距离,不远不近,通道再每一次转角都会有一个向下的缓坡,在数次转弯之后,狄西诺感觉自己终于就快要走出这条通道了。 狄西诺看见了一道微弱而昏黄的光线,从一条巨缝中透出来,那条巨缝里正源源不断的传出哭声,他把身子钻进这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中,却看见一幕永生难忘的景象。 原来这间宅子的地底之下,竟然有一个巨坑,四面全是长矛似的锋利尖锐物体,形成了天然的防御。 而在在巨坑之中,是上百条蠕动的黑影! 尽管光线极为微弱,但是狄西诺还是依稀看见巨坑之内的景象:那些黑影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昏暗的光线忽明忽暗,被困在巨坑中的人不断的放声号哭,巨坑的石壁的棱角处还盘绕着数条黑蛇,整个场景完全活生生的交织成了一副地狱图! 眼前的这一幕,让狄西诺想到了“狼患”肆虐之时的乱葬岗,不过这一个巨坑中的并非白骨与腐尸,而是活生生的人! 忽然间,被困在巨坑之中的人突然出现了一阵骚动,原来巨坑四周的崖壁上有一个不易被人察觉的小平台,上面竟然还暗藏着几道活门,现在正以极慢的速度打开,而从里面走出来的,竟然是数个脸色苍白且毫无表情的黑衣人! 那些黑衣人扛着人手扛着一个大麻袋,天,竟然不是一个,而是一群!怎么会数量如此众多?!他们到底是谁? 巨坑上的黑衣人正想举起麻袋,坑里的男女老幼已经在拼命向上爬,互相扭成一团,爬上去的人被人扯下,另一个人又在拼命往上爬。但始终无人能够到达巨坑的边缘,因为那些锋利的尖锐物体阻止了他们逃离巨坑。 几个黑衣人解开约半人多高的麻袋,不由分说的将袋口朝下往巨坑里一倾,只见一堆接一堆的垃圾,从袋中哗啦哗啦的被倒出,跌落到巨坑之内。 细看之下,原来从袋中倒出的,并非全部是垃圾,而是残羹冷饭,是散发着阵阵令人作呕臭味的腐坏食物!不过,巨坑之中的人却把腐败的食物当作了山珍美味,当作了唯一可以果腹的佳肴,竟然不顾一切的展开了一场抢夺食物的肉搏战! 互相撕咬的活人,毒虫毒蛇的禁地,而狄西诺就那么茫然的站在这虿盆之上。 第三十八章 巨坑 巨坑之上传来了那些黑衣人的狂笑,与脚下杀声震天的擂台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三个衣衫褴褛的小孩子,正为一截布满蛆虫的骨头,打的你死我活。其中一个小孩最为狠毒,打倒两名对手后,一手抓着骨头狂啃,长满毒疮的脸孔正好向着狄西诺窥探的夹缝这个方向,由于小孩正全神贯注狼吞虎咽的关系,根本就没有发现一脸震惊表情的狄西诺。 不过小孩终究是小孩,他的力量又怎么能和大人相比?就在他抱着那根骨头才啃了几口的时候,一个大人站在了他身后。 那个大人瘦骨嶙峋,全身的皮肤泛红并开始溃烂,留着黄色的脓水,这个大人一看就是病入膏肓的样子,但他此时不知哪里来的力量,猛地将小孩子推到地上,不等小孩抬起头来,他一脚就朝着那个小孩的后脑踩了过去。 小孩子扑倒在地上,整个脸被埋到了黑色的泥土当中,这时大群的虫子从泥土里钻了出来,密密麻麻,肆无忌惮的开始咬小孩子的皮肤,甚至小孩手中的那根骨头上也有那些黑色的虫子在爬来爬去。 那个大人将小孩手里的骨头抢了过来,感觉用熟练的动作拍掉了骨头上正在惊慌爬行的黑色虫子,他两眼血红的看着手里的骨头,嘴角浮现出满意的微笑,随后他将手里的那根腐肉骨头放进嘴里,开始大肆咀嚼起来。[.超多好看小说] 争夺还没有结束,刚刚被打倒的另外两名小孩从地上重新爬了起来,他们的脸上还有那些黑色的虫子在爬动,他们竟然也不管不顾,径直冲向那个大人,两个小孩抱着那个大人的左右各一只腿,张开嘴露出有些尖锐了牙齿,狠狠的咬了下去! 那个大人顿时痛的发出一声尖叫,红色的血从他的大腿肌肉上渗出,他双腿再也不能支撑自己的身体,竟然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他似乎痛的拿不稳东西了,手里的腐肉骨头同时被他抛了出去,消失在哄抢的人堆里。 那两个小孩子眼见着肉骨头被那个大人抛了出去,再去和其他人抢显然胜算已经是几乎没有,他们转过头用怨恨的眼神看着那个大人,他们在互相对望了一眼之后竟然疯狂的朝那个大人扑了过去,大人栽倒在泥地上已经没有了反击的能力,狄西诺看见那两个小孩竟然不顾黑色的虫子在往那个男人的身体上爬,竟然兴奋异常的和那些黑色的虫子一道开始撕咬起那个大人的身体。 ……他们在吃人! 不仅仅是那个大人,狄西诺看见在巨坑之中还有更多孱弱的人被其他尚存一丝活力的人压到在地,更多的黑色虫子从巨坑之中的泥土里钻出,它们爬上那些倒地之人的身体开始疯狂的啃噬起来。 巨坑之中红色的血水现在到处都是,而这里面的人和虫都在疯狂的吃人,恐怕地狱的情形也不过如此! 狄西诺看着巨坑里的惨景,惊讶的说不话来,那些黑衣人的狂笑还在他的耳边继续,他突然感觉到了一阵晕眩。 这个巨坑里的那些人到底是…… 那些盘绕在石壁上的黑蛇现在也开始有了动静,它们都抬起它们那三角脑袋望向巨坑的上方,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那些黑衣人开始点亮一个又一个的火把,整个地底现在一片透亮,狄西诺赶紧侧身躲进缝隙之中,他还搞不清楚那些黑衣人到底接下来想干什么,他需要躲起来再看看情况。 狄西诺顺着那些黑色大蛇的视线看向巨坑的顶上,那里似乎吊着什么东西,他极力的想要去看清,那些东西整齐的被吊在巨坑的顶上,那是…… 巨坑的顶上,竟然吊着更多的活人! 狄西诺再次被那些景象给震惊,大坑的顶上确实吊着更多的活人,他看见那些被用来吊着活人的绳索,竟然是一条条黑色的巨蟒! 被吊着的人没有一丝挣扎,他们脸上带着安详的神情,就像是睡着了一样,那些黑色巨蟒吐着信子,将那些被吊着的人越缠越紧,被吊之人除了脸色被涨得通红之外,居然还挂着诡异的微笑。 顶上那些黑色的巨蟒中间有几条开始快速的扭动起来,原来是被这几条巨蟒缠绕着的活人有了一丝动静,他们就像是刚刚睡醒一般打着哈欠睁开了惺忪的睡眼,而这时那些巨蟒突然松开了这些看上去睡醒了的活人,他们还没有回过神来就掉进了那个巨坑之中的人堆里。 狄西诺心中忽然有了一个不好的想法,那些被黑色巨蟒缠绕的人,难道就是那些活在梦中的人?一旦醒来……回到现实,就会掉进这万劫不复的巨坑之中,然后互相残杀,互相撕咬,变成别人的口粮或者把别人变成口粮? 被那些黑色的巨蟒缠住,脸上还有那些诡异的微笑,一副沉浸在自己美梦中的样子,若是突然醒来,这血腥的现实还不让这些人彻底奔溃? 怪不得那个女人会说,就算是死了也不会醒来……眼下这情形,只怕是真正醒过来的人才会怀疑自己坠入了噩梦之中,自己必须和其他人相互残杀,才能从这场噩梦中醒来。 把梦当作现实的人生,把凄惨的遭遇只当作是一场噩梦,遭遇这样的经历,究竟还有多少人能够保持清醒的心智?看看这巨坑里互相撕咬的人们,都是泯灭了人性的妖怪! 把人变成妖……这一座云渡城,简直就是活生生的地狱! 狄西诺气愤的看着巨坑里那些还在互相残杀的人们,他现在知道自己已经从那个梦境中脱身而出,而现在自己就身在那些梦境的制造之地,那些黑色的大蟒和那些狂笑的黑衣人,恐怕就是让这座云渡城变成一座死城的罪魁祸首! 一座被孤立的城池,一座被人为操控的城池,一座噩梦四处蔓延的城市,一座饲妖毁人的城池! ……狄西诺发誓要让对这座城池里这些的百姓下如此毒手的那个女人付出惨烈的代价。 巨坑的顶上又有几条黑色的巨蟒开始不安的扭动起来,其中一条正面对着狄西诺,狄西诺看见那条巨蟒缠绕着的那个人……竟然是之前与自己失散了的胖军爷! 第三十九章 从军 那个稳坐在椅子上的老太婆从身体里射出了一道猛烈的红光,胖军爷只觉得眼前满布鲜艳的红光,刺得眼睛生痛,还来不及看清具体的情况,那道猛烈的气劲就重重的打到了他身上,看不见的气劲,是根本无处闪躲的窘境。(.好看的小说) 他很清楚钢枪还握在自己的手上,但是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般飘了出去,好强大的气劲,胖军爷此时感觉到自己的喉咙一甜,嘴角已经渗出了鲜血,那道看不见的气劲就那么轻易的击破了他的护体罡气,直接撞击的他五脏六腑开始翻腾,身体已经是难受到了极点。 就那么毫无准备的跌落到小屋外的无底深渊之中,不过有那位长安来的公子垫背,好过在黄泉路上一个人走不是?最起码不会显得那么孤苦凄凉…… 身体在不停的下坠,胖军爷开始想着自己是怎么踏入这趟浑水的。 胖军爷自己也不记得那个老头是怎么找上自己的,不过这件事得从军营外的那间茶肆说起…… 长安西郊神策军大营。 军营门口写着一个大大的“征”字,一个模样长得还算清秀的军爷正在伏案用毛笔写着什么。 “姓名?” “杨霸天。” 清秀的军爷抬起头来看着眼前这位身材肥胖且还是一个光头的男人,一脸不耐烦的说道:“你是来参军还是来作弄我的?你觉得本军爷会相信你这名字是真名?” “诶……怎么不会是真名?”肥硕的男人用手抓了抓自己的光头,摇头晃脑的说道:“历经这么多年的战乱,各道的户籍大多数都被战火焚毁,就算我这不是真名你去哪查证去?大家都是混口饭吃,何必那么认真不是?” “万一你是狼牙军的余孽怎么办?我若是让你加入神策军,最后出了什么纰漏谁来担当这个责任?喂!你不是想玩儿死我吧?”清秀的军爷眯着眼睛看着面前的肥硕男人,一脸的不满。 “这个……这个确实会比较难办!”肥硕的男人拍拍自己的腰包,他对清秀的军爷嘿嘿一笑:“不过我怎么可能会是狼牙军的余孽?你看……我这里还有推荐信呢!” “推荐信?” 清秀的军爷一脸迷茫的看着眼前这个肥硕的男人,只见那个男人从腰包里拿出一张鬼画符般的黄色草纸,恭恭敬敬的递了过来,那张草纸的下面,目测大概有十两左右的白银。 不等肥硕的男子搭话,清秀的军爷一把接过那张黄色的草纸,笑逐颜开的说道:“像你这种高大正气的汉子,一看就应该是从军的料!对了……那个,叫杨霸天是吧?你想去驻守哪一道啊?” “寿州,淮南道。(.无弹窗广告)”肥硕的男人满意的点点头。 “淮南道……你怎么会去那个地方?再说,那里的节度使大人可不好说话啊!你为何要……”清秀的军爷有些不明所以。 “这个就不劳您操心,您看这名录是不是……”肥硕的男人再次递过去五两白银,清秀的军爷立即不再多话。 “狼患”肆虐以来,唐帝国的中央军屡战屡败,到最后已经没有了多少战力。“狼患”一路所向无敌,中央军却是步步溃退,幸得各地节度使在关键时候出兵勤王,大唐才没有最终倒在群狼的淫威之下。 不过“狼患”消弭之后,圣上也意识到帝国最大的敌人已经从群狼变成了各地这些手握重兵的节度使,一度要求这些节度使将军权交回长安。但无奈那些有实力的节度使要么对此充耳不闻,要么就是以各种千奇百怪的理由作为搪塞的借口,拒不执行中央的法令。 这“狼患”初平,各地流寇丛生,确实也还不太安宁,需要地方武装长期的围剿,这样一来各地节度使就更有理由将那些大唐军士作为自己的私有武装据为己有。帝国需要休养生息,圣上也不想过早的刺激到这些平叛的重臣,一来二去双方就达成了这种不可说破的默契,长安方面只是在征夫的源头上把控,尽量不让各地的节度使无休无止的肆意充军扩编,但各地节度使因为平叛有功,不仅将狼牙军的军资占有,更得到了唐王朝的犒赏,待遇比中央军好的不止一两倍,所以但凡是入伍的新兵,都巴不得自己能被外派驻扎,要是再在节度使那里混上军功,这辈子吃穿就不愁了…… 那个一脸清秀的军爷草草登记完名册,便将身边堆着的神策军军服随意的抽出一件拿给了这个肥硕的男人,他装模作样的比了比尺寸,清点了几样物品之后对这个男人叮嘱道:“此去寿州还有一段路程,如今军需紧张,你那点银子怕是给你弄不来一匹好脚力的了,你看是不是……徒步去寿州报到?” “眼下我还得进城去添置些行李,脚力的事情还是我自己来解决吧!”整整十五两白银,按照现在的市价,买两匹好马也还有剩余,但是那个肥硕的男人听到那个清秀军爷如此苛刻的一番不但没有恼怒,反而是很淡然的接受了这个事情。 清秀军爷脸上的表情微微愣了愣,回过神时那个肥硕的男人已经拿着那身军服和名录文策走远了。 “为了从军花这么一大笔钱?真是一个奇怪的男人……”清秀的军爷看着那个男人的背影感觉到了一丝莫名其妙。 神策大营数里外的茶肆内。 “也就是说,那个叫什么云渡的城里真的有宝藏存在咯?”说话的正是刚刚报名参军的那个肥硕男人,但是现在他已经身着一身神策军装,手提一柄钢枪,看上去倒也是像模像样,有点军爷的威风。 “那是……小的怎么可能欺瞒您,谁不知道您是赏金猎妖师?要么猎妖要么杀人……万事不都为一个财字?我们主上想要那只妖怪,你就拿那里的宝藏就行了,各取所需嘛……嘿嘿!”说这话的人是一个身穿白色长袍但佝偻着身子的糟老头,他说话的时候还不忘得意的咂咂嘴。 “你家主上居然能把我找出来……江湖上知道我接生意的暗号之人并不多,看样子他也不是等闲之辈啊……”胖军爷眯着眼睛看着那个糟老头,他略微的沉吟了一下,继续说道:“我现在已经混入神策军营了,先说说下一步的计划吧?” “其实,主上需要你去寿州先帮他清理一些麻烦……”糟老头脸上的神色忽然阴沉下去,他小声的说道:“寿州有人也想得到云渡城里的宝藏和那只妖怪……” “你们主上的心思还真是缜密啊……”男人喝了一口茶肥硕的脸上带着不屑的微笑,他看了一眼面前的糟老头后继续说道:“你说我堂堂一个狩妖师非要装扮成这副模样,还要取一个那么难听的名字,而你只是一个来传话的喽啰,不仅一身干干净净的白衣,还有一个那么顺耳的名字……叫,叫什么来着?” “洛尘……”糟老头讪笑着回答到。 第四十章 茶铺 这间茶肆里只有胖男人和糟老头两个人,不过生意略显凋敝的茶铺倒也是谈事的好地方。(.无弹窗广告) 空气安静的连茶铺里唯一的一位伙计都伏在最里面的一张方桌上打着瞌睡。 茶铺外不见一丝风吹过,空气异常的闷热,而长安这才刚刚开始迎接春天,惊蛰时节这样的天气确实并不多见。 “算了,我也懒得和你计较这些……”肥硕的胖男人随意的摆摆手,他刻意的停顿了一下,用自己似乎很不习惯的语气说道:“我……本军爷只是很在意专程绕道去寿州到底是要干嘛?” “只是麻烦你去杀一个女人……”糟老头的语气显得很轻松。 “喂!我再怎么贪财,但是也是有原则的好吗?”肥硕的男人有些恼怒的看着糟老头,一脸的不满:“女人和妖怪……女人和宝藏有什么关联?会使得你家主上让她非死不可?” “杨兄不要着急,还请听小的慢慢道来……”糟老头抿了抿干裂的嘴唇后,慢慢开始说道:“杨兄可知,寿州城里这最近几年,人口锐减大半?” “这几年‘狼患’肆虐,整个大唐的人口户数都在锐减,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胖男人不明所以,疑惑的说到。 “问题就在于,寿州并没有被狼牙军攻陷……甚至,整个淮南道内都没有听说过有狼牙军活动的迹象。”糟老头嘿嘿一笑,继续说道:“如果一座城在太平时期,人口锐减,必然会引起长安方面的重视,不是出现了可怕的瘟疫,就是……那里出了一只可怕的吃人妖怪!” “寿州城里有妖怪?!”胖男人一脸的惊诧,他疑惑的问道:“如果是妖怪袭城造成百姓大量伤亡,守城的刺史难道敢冒着满门抄斩的后果而不上报长安?再说……出了这有半数城民遭殃的妖怪,九玄将门居然到现在为止还不闻不问?” “要说是出了吃人的妖怪……也不完全是吧……”糟老头带着一脸的阴笑继续说道:“不知杨兄听说过‘长生会’没有?” “长生会……”听到这三个字胖男人不自觉的打了一个冷颤,脑海里瞬间闪过了一丝不祥,他开始认真的盯着眼前的这个糟老头。 “哈哈……杨兄不要那么紧张好么?我和我家主上可是和长生会没有半点瓜葛。”糟老头看穿了胖男人的心思,爽朗的哈哈一笑,随即说道:“和平时期出了这么大的事,不管上不上报到长安,九玄将门那帮闲人也会去管的,但问题是,这‘狼患’肆虐的几年里,各处都在死人,寿州这一处人口锐减自然也没有得到什么人的重视,只是当做迁走了或者是被节度使路过时征夫征走了,整个大唐都乱的不像样子,谁还会去在意一座城里所发生的异样?” “你说的这些自然有理……但是这些又和长生会能扯上什么关系?”胖男人并没有放松警惕,言语中带着一丝戒备,他喝了口茶继续问道:“你别告诉我那个被九玄将门击溃的长生会在寿州城又死灰复燃了?” “呃,怎么说呢?我家主上认为从严格意义上来讲,长生会可从来没有被击溃过……” 哐当! 茶杯打翻在地发出了一声脆响,茶铺的伙计被这突然的声响吓得一声激灵,从睡梦中清醒过来,他揉着惺忪的睡眼望着茶铺里唯一的两个客人,胖男人和糟老头,真是好奇怪的一对客人啊…… “你刚刚说什么?!那个……长生会还存在在这个世间?!”胖男人脸上的神情有些扭曲,他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杨兄……”眼见胖男人如此失态,还惊醒了茶铺的伙计,糟老头急忙用力扯了扯他手腕上的甲片,示意他赶紧坐下。 胖男人也马上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深吸了一口气后重新坐到了茶铺的木长凳上。 “伙计……给重新沏一壶热茶。“糟老头朝着那位刚刚睡醒的伙计招呼道,随即掏出几枚通宝放在了木桌之上。 等茶铺伙计重新将新茶沏好端上木方桌上,胖男人脸上的气色看起来才稍微恢复了正常。茶铺伙计知趣的没有过多的询问,只是麻利的拿上那几枚通宝便远远的走开,继续趴在最里面的那张木方桌打瞌睡去了。 “你刚刚所说的……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眼见不会再有人来打扰,胖男人压低了声音严肃的询问到。 “杨兄不必过于惊慌,虽然我知道‘长生会’这个名字,每次一提起来确实会不自觉的让人瘆的慌……”糟老头脸上的神色倒是十分淡然,他看了一眼对面坐着的胖男人向他解释道:“我家主上只是认为,寿州城里的那个女人是长生会的余孽罢了,而她觊觎云渡城里的那只妖怪,恐怕就是为了让长生会重新建立起来,那只妖怪的能力,怕是可以让那个男人从‘那个国度’重新回来。” “那个男人,难道你是指……”胖男人没有把接下去的话说话。 “你猜的没错。”糟老头认真的点点头,显然他知道胖男人想说的是什么,只是那个名字,还没有人敢这么公开的提起。 “那个男人……不是已经‘彻底’死了么?”胖男人一脸不信的表情看着糟老头。 “你应该知道长生会那一句著名的教义,‘吾会长生,亡者永生’吧?”糟老头忽然神色怪异的盯着胖男人,压低声音说道:“如果这世上真的有什么长生不死之术,你说事情最终会演变成什么样?” “长生不死之术?!你是说……”胖男人瞪大了眼睛,他看着对面坐着的糟老头,惊讶的说道:“亡者归来?!” “九玄将门的那帮蠢材接受了普通人也能够觉悟神识魂海力量的这个事实,他们甚至也开始招收拥有这些力量的人,但是他们却怎么也不肯相信这世上有长生不死之术,单从这一点来讲,在不久的将来会发生的这一场争斗,被这帮固执的人搞得几乎等于是已经提前输了。”糟老头的语气听上去一点都没有危言耸听的样子。 “九玄将门的做事风格一向是如此固执,毕竟那个老头子还在……”胖男人说这话的时候有些失神。 “但是这一次的对手可是长生会……在暗处的长生会,绝对比之前他们更加让人害怕!”糟老头的话听上去更像是一种警告。 “这么说……那只妖怪真的拥有让人起死回生的能力?”胖男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烛龙之力!”糟老头如实的回答到。 第四十一章 喝茶 糟老头说完这句话后便不再多说话,埋头喝着手里的那杯热茶。 与此同时,胖男人那端起茶杯的手僵硬的停在了半空中,但是不知为何,茶杯里的热茶开始有些微微荡漾。 这时候的茶铺外依旧没有一丝凉风掠过,甚至这午后的阳光都变得不再和煦,闷热在蔓延,安静的茶铺出人意料的沉寂了很长一段时间。 “上古祖妖真的在云渡城?!”两个人在一段看似很有默契的沉默之后,胖男人终于先沉不住气了,他放下手里的茶杯,向对面的那个糟老头再次发问。 茶铺外终于有风吹起。 “如果有一座城只存在与你的记忆当中,或者说,它从来不曾存在过,你会对此感到惊讶么?”糟老头忽然换了一种音调,对胖男人慢慢说到。 “你说的那是……那是指什么?”胖男人搞不懂糟老头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虚实混淆的一个故事。”糟老头的眼睛有些放光,他用幽幽的声音继续说道:“一座只存在于记忆当中的城池,但是又与任何人的记忆都不一致的城池,现实当中找不到的城池,记录里也没有的城池,那是一座只存在于谣传当中的城池。” “请等一下……你到底在说些什么?我应邀前来可不是听你这些玄之又玄的故事的!”胖男人不耐烦的打断了糟老头的说话。 “那就是所谓的烛龙之力啊!”糟老头淡淡的总结到。 “烛龙之力……那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糟老头的样子看上去并不像是在故弄玄虚,胖男人不得不重新对他的话重视起来。 “杨兄,你有时会不会有某一种念头在脑海里突然的闪现,又突然的消逝?”糟老头对胖男人认真的问道:“或者说,你觉得你脑子里所经历过的那些记忆,某些部分能够接合,某些部分却像是被人生硬的嫁接到你的脑海中的感觉……” “你是指……”胖男人看着糟老头的眼睛,背后莫名的升起了一股寒意。 一切都是彼此证明彼此的一小部分,又是彼此否定彼此的一小部分,真伪不明的记忆,证明这些记忆的真实需要的往往是琐碎的小问题,但是这样一来,整体却变得永远迷茫不清起来。 “正如你所想,那就是真正的烛龙之力。”糟老头似乎看穿了胖男人的心思,他的声音有些生硬,但更像是在强调某种东西。 看似无谓的,不值一提的琐碎的错误,人为的刻意累积,堆叠,结果竟然能够扭曲整个记忆,重新书写那些经历,让人陷入莫名的迷茫和烦躁之中。 “整整一座城,都游离于世间的记忆之外。”糟老头没有在意胖男人额头上渗出的细汗,喃喃自语道:“长生会在长安遭遇覆灭之前,想不到居然还能给世间留下这么一道二选一的难题。” “什么样的二选一……难题?”胖男人紧盯着坐在自己对面的那个糟老头子,他期待着糟老头能尽快给他一个完整的解释。 “就我家主上这几年搜集所得的资料上来看,烛龙之力所发挥的效应已经在云渡这座城池里完整的显现,甚至可以说现在已经开始在寿州蔓延……”糟老头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并没有马上回答胖男人的问题,他只是摇摇头随即继续说道:“城还是原来的城,人也是原来住在那里的人,但是整座城的记忆却被人彻底篡改了。” “所有人的记忆被篡改……那是怎么一回事?”胖男人的脸上尽是惶恐之色。 “整整一座城的人不相信这世上有妖,整整一座城的人不相信‘狼患’曾经肆虐的现实,要么是整座城的人记忆被人篡改,要么就是整整一座城的人都在说谎。”糟老头的音调有些低沉。 “一座城都在说谎……”胖男人不敢再继续想象下去。 “记忆承载着人们所经历的一切,也就是说,记忆即是每个人所经历的历史印证。”糟老头喝了一口茶后继续说道:“长生会让烛龙之力将那些人的记忆全部篡改,从一座城开始,然后是数座城,接着是一个道,最后直到蔓延到整个大唐……” “改变整个大唐的记忆?!”糟老头话还没有说话,胖男人就不禁失声喊道:“这怎么可能?!就算那些百姓受了某个人所施展的某种蛊惑之术,相信了与这世间不一样的历史,但是历史毕竟就是真实存在的过往,无论怎么去杜撰,那些荒芜的田地,那些破败的城墙,那些死去的人都是不能重来一遍的过往,他们难道还会被自己的眼睛再次欺骗一次?!” “如果他们再也走不出那座城了呢?”胖男人已经有些歇斯底里,但是糟老头依旧只是淡淡的边喝茶边淡淡的回答到。 “你说走不出去……到底是什么意思?”胖男人疑惑的向自己对面的那个糟老头询问到。 “那座城已经变成了另一个世间,人在那座城里,就是活在那个不一样的世间。所有的东西都是可以杜撰的,不仅是记忆,包括一砖一瓦,包括一草一木,甚至包括你的至亲血脉都是杜撰的,虚构的……”糟老头慢慢的解释到。 “你是指城里的人其实是活在一场梦里?”胖男人似乎感觉自己找到了问题的关键所在,但随即他又自我否定的说道:“就算是所有人都只是活在梦里,也总有人会提前醒来,这么一来不就会有一种自然生成的怪异感,知道那些不真实的记忆都只是一场梦而已……” “当然会有人提前醒来,所以我才会说,那座城里就连你的至亲血脉都是可以杜撰的。”糟老头没有否定胖男人的推测,反而是肯定的点点头。 “那醒来的人……”胖男人话说一半突然瞪大了双眼,他用颤抖的声音像糟老头求证到:“不再继续被迷惑的人,他们都会被……” 糟老头再次点点头,他替胖男人继续补充到:“这就是为什么寿州人口会少一半的原因。云渡城已经是一个禁地,里面的情况我们不得而知,但是寿州城里的烛龙之力还不算强大,即便如此,凡是有所感悟自己从梦境中脱困的人,最后一个活口都没有留下。” “长生会这么做到底是为了……”胖男人深吸了一口气,终于艰难的从牙缝里吐出了这几个字。 “为了创造一个新的世间。”糟老头将手里的茶杯放下,茶杯与方桌触碰的声音打断了胖男人的话。糟老头一脸严肃的看着胖男人,缓缓的说道:“一个崭新的世间,一个只对长生会顶礼膜拜的世间,我猜想他们最终的目的,或许正如你所说,是为了迎接……亡者的归来。” 午后的太阳被乌云遮挡,风也渐渐开始大了起来,胖男人只觉得自己现在如坠冰窟,浑身的冷汗不停的向外冒出,此刻已经尽湿內衫。 “那个名字……真的还会被世人重新提起么?”胖男人的声音越来越小,似乎对某件事讳莫如深。 “这个世间的普通百姓们只知道‘狼患’的可怕,他们谁又会想到,那个不可一世的‘狼王’曾经在那个名字的人面前,卑微的就像一条狗啊……”糟老头一脸讥讽的表情,对着胖男人嘿嘿一笑。 “那么……你刚刚口中所言的二选一的难题究竟是什么?”胖男人隐隐猜到了答案,但是他仍然不敢相信,他需要坐在对面的那个糟老头亲口说出,才能让他自己接受那个现实。 “死亡或者信仰。”糟老头低垂着头,说出了那几个字。 第四十二章 卷 轴 糟老头的话音刚落,茶铺外的风也暂时停歇了下来。(.无弹窗广告) 又是一大段沉默…… 胖男人此刻再次将目光重新聚集到坐在自己对面的那个糟老头身上,他现在更加觉得糟老头那苍老的面容和一身飘逸的白衣放在一起对比是显得那么的格格不入。 这个糟老头子到底是什么人,他口中所言的那个主上又是什么人…… 胖男人的心里充满了疑问,他试探着问道:“既然长生会余孽未消,现在不仅已经死灰复燃而且接下来还将有更大的野心,一人之力去抗衡他们根本是不可能的事,你们为什么会找到……” “想说为什么会找到你?”糟老头突然出声打断了胖男人的话,他抬头看了胖男人一眼后淡淡的说道:“因为我家主上知道你急需云渡城里的那笔宝藏。” “哈哈……真是好笑!就算我杨某人是一个贪财的主,但是明知此去生死难料,怎么可能会为钱答应替你们跑这一趟?纵然是金山银山,也难抵小命重要!”胖男人用不屑的语气大声笑道。 “李唐经此劫难,元气大伤,现在天下十室九空,民不聊生。各道节度使拥兵自重,四处流寇丛生,这样一个凋敝的天下,如果此时有人能富可敌国,然后私下招兵买马再来给奄奄一息的李唐最后一击,那复国就不再是奢望,杨兄你说老头子这番话说的对不对啊?”糟老头依旧是用淡淡的语气缓缓的说道。(.好看的小说) 胖男人脸上的肌肉有些抽搐,他紧皱着眉头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糟老头子。 “世人皆知,‘杨’这个姓也曾短暂的是国姓呢……”糟老头给自己的茶杯里续上一壶热水,自顾自的说到。 胖男人并不答话,只是将手放在了方桌旁的钢枪之上。 “哈哈……杨兄放心,我家主上对于这天下姓甚名谁根本毫不关心,你又何必动怒呢?再说,和我们合作就当多一个朋友,将来的事成也好败也好,多条退路总不见得是一件什么坏事。”糟老头对于胖男人的举动并不防备,只是淡淡的一笑。 “哼!”胖男人将刚刚握在手中的钢枪重新靠着方桌放下,他端起桌上的茶杯猛喝了一口,擦了擦嘴后怒气冲冲的说道:“你也别再给我绕什么圈子了,我现在只想知道,那个要我去杀的女人和长生会,以及和你家主上到底有什么瓜葛?” “那个女人就是烛龙。”糟老头再次用淡淡的语气抛下了一句让胖男人震惊无比的话。 “你说……什么?”胖男人的语调有些颤抖:“传说中的上古祖妖怎么会是一个女人?” “那个女人从一出生开始就被作为祖妖的容器饲养,她是被长生会挑中用来供奉烛龙的祭品,但是这里的‘供奉’并不是希望烛龙将其吃掉。恰恰相反,正因为那个女人的存在,烛龙才能从地洞妖穴的深处重新爬出来,依附在那个女人的身上,隐藏自己强大的妖气,保护自己尚且弱小的灵体,直到妖力完全恢复,迎接亡者的归来。”糟老头不慌不忙的向一脸惊诧表情的胖男人解释到。 “容器……”胖男人的脸色已经变得苍白。 “我家主上只是想你去寿州杀掉那个女人,换言之就是去销毁那只祖妖现存于世的容器。祖妖现在还沉睡在那个女人的身体里面,那个女人的身体既是祖妖的容器,也是一种特殊的封印,避免祖妖妖气外泄引来九玄将门的人插手此事,但同时也等于是限制了自身的力量,所以你不用担心自己的能力会有所不够。一旦那个女人的肉身被毁,那只寄居在她身体里的妖怪必然会因为逃回云渡城内的地下深处,这样一来虚弱的妖怪就能被生擒……” “等一下!”胖男人打断了糟老头滔滔不绝的说话,他紧盯着糟老头说出了自己的疑惑:“你刚刚说你家主人并不在意天下到底姓甚名谁,然后你和我的对话也是仅限于如何抓住那只妖怪的层面上,对于云渡城里的大笔财富只字未提,也就是说似乎你家主上愿意将那笔宝藏尽数予我对不对?” “差不多是这么个意思……”糟老头并不为胖男人打断自己的话而恼怒,他饶有兴致的看着胖男人,耐心的等待着他的下一步分析。 “你家主上既然能找到我替他办事,又能将云渡和寿州城里的情况了解的那么详细清楚,说明也绝对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角色……”胖男人故意顿了顿,然后一字一句说出了自己的猜测:“一个不要权不爱财的人,一心追逐的就是那只名为‘烛龙’的妖怪,那么那只妖怪有什么独特之处值得让人不顾一切的去追求?你家主上到底是在酝酿一个怎样的阴谋?!” “哈哈……真是看不出来,杨兄看上去敦厚老实的外表下原来是如此的心思缜密。”糟老头哈哈大笑起来,随即起身将手往自己的怀里一放,胖男人警惕的伸手想拿那柄放在方桌旁的钢枪,却不想糟老头只是从白袍里拿出一幅袖珍的图绘卷轴而已。 “杨兄请看……这是我家主上数年前偶得的一幅图绘,上面画着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也能让杨兄知道整件事其实根本和什么阴谋无关,只是涉及到了我家主上的私欲而已。”糟老头边说边将那副袖珍的卷轴放在方桌上,同时小心翼翼的慢慢打开。 袖珍的卷轴上是被人用黑墨所画的绘图,首先映入胖男人眼帘的是几个围着篝火跳跃的小人,刻画的人物只是那么几笔粗劣的线条,肯定不是什么名家大作,而且泛黄的纸面似乎在强调这幅卷轴年代的久远。 卷轴继续被摊开,篝火小人旁多出了一个相对雄伟高大的王座,上面坐着的不是什么英雄豪杰,而是一条盘踞着的黑色大蛇,而令人感到非常奇怪的一点是,绘图上黑色大蛇的蛇头正好咬着自己的那根黑色尾巴! 卷轴还在慢慢被继续打开,更多的情景展现在胖男人眼前:之前那些篝火小人的绘制看上去极其简单粗糙,但是后面有一张人皮面具的画工可以算的上是栩栩如生,不管是眉毛还是眼神都被画笔勾勒的惟妙惟肖,再后来的情景是这张人皮面具被戴到了条黑色大蛇的头上,黑色大蛇虽然有了人的外貌,只是蛇身还是没有任何变化。 接下来大蛇的面前多出了一方棺樽,棺樽里躺着的那人外貌竟然和黑色大蛇戴着的那张人皮面具看上去一模一样! 卷轴的最后是那条黑色大蛇被装在了一个笼子里,而那个王座上坐着的,竟然变成了刚刚躺在棺材里的那个人…… “这幅卷轴是一个古墓里的壁画拓印。”糟老头向胖男人解释到。 那条黑蛇……胖男人仔细的看着那条黑色的大蛇,虽然只是拓印,但是他觉得那只蛇眼里似乎还藏着关键的几笔,就在他全神贯注的时候,眼前忽然红光一闪,明明刚刚还好端端的不知为何此时竟然感到有些头晕目眩! 亡者……真的可以归来? 第四十三章 入梦 茶铺里依旧没有新的客人进来,刚刚停歇了一会儿的风又再次吹起,这个时候连茶铺里的小伙计也不知道到哪里去偷懒了。(.) 茶铺里只有两个人的身影。 冷冷清清…… “杨兄,我看你现在的面色很难看,难道身体上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糟老头让人很意外的用关切的语调说到。 女人……梦境……黑蛇……记忆…… 胖男人的脑子里,几个关键词在不停的轮番出现,他现在确实感觉到有些喘不过气来,晕眩似乎并没有因为时间经过的长短而有所好转。 “杨兄,如果你没有什么意见,那这单生意我就当你是接了!狩妖师的规矩你比我更清楚,接了的生意可不能撒手不管啊……”糟老头在胖男人耳边继续不停的絮絮叨叨。 亡者……归来……名字……永生…… 胖男人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似乎正在被一种未知的力量压迫,他觉得自己的神识魂海正在被撕裂……那究竟是一种什么力量? “杨兄?”糟老头将手搭在胖男人的肩上,用力的摇了摇。 糟老头手上的温度通过肩膀上的接触传了过来,胖男人不禁打了个冷战,回过神来,但是他依旧用茫然的眼神看着站在自己身旁的那个糟老头子。 “你刚刚怎么了?”糟老头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胖男人。 “没什么……”胖男人注意到那卷袖珍的拓印绘图已经被糟老头重新收了起来。 “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发前往寿州?”看着胖男人神色恢复正常,糟老头也长舒了一口气。 “当然是越快越好……”胖男人如实的回答到。 “既然你已经接了这单生意,我还是要给你讲讲寿州城里的一些事情。”糟老头忽然严肃的对胖男人说道:“烛龙之力,可能随时会让你在不自不觉中就陷入到梦境里无法自拔,要真是发生了那样的事,我估计你再想要全身而退恐怕也不会是件容易的事了。” “寿州城里的一些事情……进入那座城会发生什么事情?”胖男人不明所以的张嘴问道。 “小心医馆的大夫。”糟老头非常突兀的说出这句话来。 “医馆的大夫?“胖男人瞪大了双眼看着糟老头子,他根本不知道糟老头接下来又会说出什么奇奇怪怪的事,事实上他觉得自己此刻坐在茶铺里和糟老头之间所聊的所有话题似乎都找不到任何可以在表面上轻易被关联起来的逻辑关系。 “听说过在夜晚突然出现在路边的店铺么?”糟老头一双眼睛冷冷的盯着胖男人。 “突然出现的店铺?”胖男人皱着眉头稍微思索了一下,忽然说道:“你是在讲说书人书里所言的那些志怪故事?夜里突然出现的店铺,里面有着奇怪的伙计和奇怪的店家,表面上看似普通寻常的店铺,但是其实是那些孤魂野鬼所变的异象,专门引诱路人踏入送命的勾魂之地?” “事实上,那种东西在寿州城里也曾出现过……”糟老头十分认真的对胖男人说到。 “在城里出现?怎么可能?!”听到糟老头的这番话,胖男人刚刚平静下来的心情再次起了波澜,他失声惊讶的说道:“那些孤魂野鬼在夜里游荡,幻化成为道路街边的店铺,那是因为郊外便于阴气积聚,才能将个别阳气虚弱的路人给迷糊。再说城里本来就是活人居住的地方,阳气充足,他们的那些妖法还怎么能够轻易施展?” “杨兄所言甚是,而且那些妖邪所施展的妖法还有一个最大的禁制,就是必须是事主自愿走进他们用妖法幻化的空间他们才能够肆意作孽。换句话说,那些妖邪在一开始并不能够强迫事主走进事先埋伏下的圈套,必须要得到事主的心甘情愿……” “事主的心甘情愿……就是类似于事主自己说的一句‘同意’,然后那些妖法才能够让事主身上的三味真火尽数熄灭,失去保佑的事主才会被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胖男人附和着点点头。 “虽然老朽还不知道为什么那些妖邪能够在城里肆意妄为,也许烛龙的力量真的可以将那些阳气遮蔽,让整座城都陷入到持续虚弱的状态之中也说不定,但是三味真火毕竟是神明的力量,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什么力量能够彻底破坏引诱勾魂需要事主心甘情愿同意的这点禁制,那些污秽之物显然还没有能力霸道到能够破坏轩辕氏遗留下来的保佑之力。”糟老头继续认真的对胖男人说道。 “那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让我小心医馆的……”胖男人的话才刚刚说了一半突然自己停住,他用惊恐的眼神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那个糟老头。 “城里面自然是活人众多,突然出现个酒坊,米店什么的不会让所有人都进入到那家店铺之内,但是如果那家店铺是家医馆,情况或许就会不同了。”糟老头边说边笑,只是那笑容在胖男人眼里看来似乎有些生硬。 糟老头刚刚的这番话证实了胖男人的猜想。胖男人此时显得有些慌乱,他端起茶杯猛喝了一口,手里的茶水已经冰凉。胖男人发觉不知是不是因为自己眼花,他看见茶杯里竟然有些红光在随着茶水波动荡漾,刚刚那种晕眩的感觉又再次袭来…… 茶铺外天色渐晚,风依旧没有一丝止歇的迹象。 生意如此冷清,茶铺伙计也没有关门歇业的动静,似乎这间茶铺就是专门为这二人开设的一般。 沉寂在蔓延。 “你这么说来……似乎对于普通的百姓来说,医馆确实是一个不得不去的地方。”胖男人定了定神,他皱着眉头思索了片刻后说道:“去医馆的百姓本来就是因为身体有恙,那么也就是说那是自身处于一种非常虚弱的状态,虚弱让自己头上的三味真火黯淡……再加上是自愿踏入医馆之内,自古以来的必须遵循的禁制也就自然消除了……” “而且就算那些患病的百姓一时半会儿走不出医馆,也不会惹来任何人的怀疑。”糟老头喝着茶慢悠悠的接着说道:“而且想要篡改一个人的记忆,得先让那个人坠入梦境,往往人在虚实之间最为迷糊,这个时候出现的第三方在给他重新述说一遍新的一种经历,我想确实是最简单的方法了。如果这种催眠一次不能成功,或者说不够深刻,那么一个人三番五次的出入医馆接受大夫的催眠也不会有任何人会觉得不妥,更何况中招的人一旦多起来……” 胖男人现在自己的耳朵里已经快要听不清糟老头在说些什么了,他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那个糟老头的嘴唇依旧在一张一翕的变化,但是眼里的所有景象现在竟然都是一种极其诡异的慢动作。 自己的身体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那幅卷轴……那条黑蛇……眼睛…… 这是胖男人在自己眼睛里只看到一片黑暗之前想到的最后一个问题。 第四十四章 自缢 那个时候的黑暗…… 现在眼前的黑暗…… 两种不同的黑暗在胖军爷的眼里重叠。 下坠的速度在加快,胖军爷感觉到风在耳边刮的呼呼作响,有些什么味道沁入干涩的眼睛里,脑袋有些发胀。 这个漆黑一片的深渊,到底要坠多久才能到头? “那么……”那个糟老头含了一口茶铺伙计泡的第三杯茶,润了润已经干涩的嘴唇后继续说道:“该给杨兄交代的,老朽已经尽数交代完毕了,还望杨兄此去多多保重。” 悄无声息。 “诶……” 当胖军爷重新抬起头来时,那个奇怪的糟老头已经不知所踪了。不仅如此,整间茶铺都已经不知去向,嘴里还残留着茶的香味,但是刚刚还端着茶杯的手此时已经冰凉。这个时候,胖军爷的身边只有一枪一马,以及漫天飞舞的黄沙。 “这里是……”胖军爷茫然四顾,远处的青色城墙映入了眼帘,一种莫名的焦躁感更加强烈了。 “寿州”。 城墙上分明的写着这两个大字,青色的城墙,朱红色的大字,胖军爷觉得自己显然还没有完全从晕眩当中清醒过来,不然凭着这模糊的视线,怎么可能从长安一路平安的急速奔驰到寿州? 远远望去,那是一座安静的城池,一如这一路上来异于寻常的安静经历。(.无弹窗广告) 偌大的城门口不见守城的士卒,只有一只垂垂老矣的看门狗。这种上了年纪的老狗,平时应该老是在伏地睡觉才对,几乎是不会吠叫的,胖军爷实在是搞不懂用这么一只老狗充当守城士卒,这寿州的防务兵长到底是意欲何为? 然而当胖军爷牵着马经过那只老狗身边时,那只老狗就像是突然被人踹了一脚似的,一个激灵站起身来,朝着胖军爷狂吠不止。本就昏昏沉沉的脑袋禁不住老狗的狂吠,胖军爷牵着马快步的走过城门洞,他现在有些心神不宁,走出了数步又转过头去看那只老狗,依旧没有任何停止吠叫的意思。 转头的瞬间,胖军爷终于意识到,天色已经很晚了。 没有关闭城门的城池,不见人影的守城士卒,黑色的老狗,就像是突然出现的明晃晃的火把……这是胖军爷第一次踏入寿州城所看见的所有景象。 狗叫声渐行渐远,这街道终于开始慢慢沉寂下来,或者说,终于开始阴冷的死寂下来。 街中突兀的竖立着一块牌坊,牌坊下有东西在动。 胖军爷停下了前进的脚步,他警惕的伸长了脖子,稍微探出了点身子,他想看清那牌坊下的到底是一个什么东西。 这么冷清的街道上,突兀竖立的木质牌坊下,站着一个男人。(.无弹窗广告) 男人在跳,但不像是在欢欣的雀跃,男人的动作有些僵硬,又不断的在重复,他手里似乎还拿着一根绳子,绳子晃荡着在半空中飞舞。 牌坊不算太高,中间的横木离地面目测也只有十几尺不到的距离,飞舞的绳子在经过几次漫无目的的试探后,准确的搭到了牌坊上那根凹凸不平的横木上。男人拉扯着绳子,使劲的向下捋了几下。随后男子将绳子打结成环,又再使劲的拉了几次,接着低下头去,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东西。 毫无疑问,那个突然出现在这条阴冷街道上的男人正打算自缢。 ……这是在闹的哪一出? 胖军爷默不作声的看着不远处的那个男人,他身旁的那匹马似乎也在兴致勃勃的看着那个男人,这个时候就像是通了人性一般,并不想去打扰到什么,所以竟然一直安静的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那个男人最终从街边的矮墙处拖出了一个木桶状的物体,放在牌坊中间,毫不犹豫的站了上去,男人的身形有些矮小,即使是脚下垫了东西他也要拼命的垫着脚才能把自己的脖子送进那个绳圈里。 胖军爷在犹豫要不要施以援手,但是这大晚上跑到大街上来上吊自缢的人,确实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怪异感,他决定再看看情况,说不定会有街坊出来发现这个即将上吊自缢的男人…… 那个男人并没有按照一般的步骤继续的他自缢过程,他的双手紧抓着绳子,同时正在慢慢的将自己的脖子伸进绳圈之中,双脚摇摇晃晃,还没有来的及将垫脚的木桶蹬开,木桶的铁箍就自己弹开了出来,整个木桶瞬间四分五裂,男子虽然抓着绳子,但是禁不住这突发的状况,在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就那么直接跌落到地上…… 男人应该被摔的不轻,他躺在地上半天没有爬起来,似乎还在痛苦的呻吟着。 戏剧性的一幕让胖军爷站在原地愣了半晌,随后他慢慢的走了过去,向躺在地上的男人伸出了自己的左手,随后男人出人意料的准确的抓住了胖军爷伸出的手。 胖军爷就那么将男人从地上拉了起来,男人一手按着自己的腰,一手拍打着自己身上的尘土,他脸上的表情显得很痛苦。 “他奶奶的……本军爷刚刚一进城就遇见你这么个晦气事儿!”胖军爷对面前的男人怒目而视,他环视了一下四周安静的街道,大声的说道:“看你也是一副浓眉大眼的样子,为啥要去自甘堕落做那什么短命鬼?!就算一时遇到了什么别人难以想象的苦衷,你也是好手好脚的堂堂一男儿,就那么甘愿认怂,自我了断?!对得起父母,对得起家中的妻儿吗?!” “啊……”胖军爷的责骂让男人一愣,他抬起头,皱着眉头呆呆的回了一句,似乎还没有从刚刚的惊吓中回过神来。 这男人不会是在摔下来的时候摔坏了脑子吧?怎么呆头呆脑的回这么一句?一般这种情况不应该大声叫嚷着“不要阻止我!”或者是“你不要多管闲事!”什么的吗? ……男人的反应确实让胖军爷有些始料不及。 “谢谢军爷出手相助……”男人想抱拳给胖军爷行礼,但是腰间的疼痛突然再次传来,他痛苦的蹲下身去。 “他奶奶的……一个大男人从那么点高的地方摔下来就这么要死要活,这么怕痛还自杀个什么劲儿啊!喂!把手给我!”胖军爷边骂边将手伸了过去,想再次将男人从地上拖起来,男人将手颤颤巍巍的伸了出来,但是在刚刚一碰触到胖军爷的手后,又慌忙缩了回去,男人的脸上出现了一抹奇怪的潮红。 “他奶奶的!我们两个都是大老爷们儿,你这在害什么羞?!”胖军爷不明所以,看着地上的男人不解的问道。 “我……诶,因为你的手好冷……”男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娇弱。 “手好冷?”胖军爷摊开自己的双手看了又看,不解的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当我是夜游的妖魔鬼怪没有体温么?你还真是搞笑,我可是一个大活人啊,哈哈哈哈……” “这个城里的好多所谓的活人,手都是冰冷的……” 大男人的嘴里竟然吐出幽幽的女声,在这夜晚空无一人的街道上。 第四十五章 看病 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男人的嘴里竟然发出幽幽的女声。 阴风阵阵。 胖军爷大吃一惊,将钢枪提在手中,用枪头指着那个男人喊道:“他奶奶的!你到底是人是鬼?明明是一大男人,怎么会有一把娇弱的女儿声?!” “谁告诉你我是男人了?”坐在地上的男人揉着自己的腰,无奈的瞪了胖军爷一眼,眼波流转,竟然有一种说不出的妩媚。随后他将自己头上的发带解下,倾泻而下的青丝刚好及腰。 男人的面容本就娇好,胖军爷方才还以为他肤色白皙是因为体弱多病什么的,不想面前之人竟然会是一位清秀的女子。 “你……”胖军爷惊讶的说不出话来,他有些糊涂了,跑到大街上上吊自缢本就十分不合常理,现在居然还是女扮男装跑到大街上来上吊自缢,这是在干什么?什么时候寻死都要这么麻烦了? “真是让军爷见笑了,小女子只是一时鬼迷心窍了,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女人本来还想说些什么,但是估计摔伤的地方疼痛再次袭来,她屈起了身子,皱着眉头嚷嚷道:“痛痛痛……” “我看你摔得不轻,要不要去城里的医馆看看?要是伤到了骨头,只怕会留下什么隐患。”胖军爷看到女子的痛苦模样,猜测她应该是伤的挺重的,不过这女子本来就是要寻死之人…… 等等,她刚刚为什么说自己鬼迷心窍? 女人发出痛苦的“呜呜”声,将身子蜷缩了起来。(.) “姑娘,我看你这样也不是个办法,大晚上的一个人在街上这么坐着实在是太危险,你家住哪里?伏在我的马上,我送你回去……”胖军爷再次向女人伸出手去。 “我……我不是寿州人,只是路过这里而已。”话音刚落,女人小心翼翼的将手伸了出去,胖军爷臂力惊人,直接将女人托起放在了马背上。 “给军爷您添麻烦了……小女子真是过意不去,其实只要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应该就没事儿了。”女人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从马背上传来。 “你说的是什么话啊?都说了要是伤到骨头什么的,可能以后走路都会成为麻烦吧……本军爷也就当一次好人,送你去这城里的医馆看看。”说到这里,胖军爷似乎刻意地顿了顿,他将马的缰绳紧紧拉在自己手中,对马上的女人问道:“刚刚你说什么鬼迷心窍,那是什么意思?” “哦……可能就是被所谓的吊死鬼附身了吧。”女人的声音显得有些慌乱,她忍着疼痛继续说道:“说起来还真是要谢谢军爷呢……托您的福,附身的妖怪似乎被您身上的正气吓走了,我也幸运的从上面摔了下来,不然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妖怪被我吓走了?”胖军爷仔细品味了一下女人的这番话,又似乎觉察不到到底是哪里有异样的感觉,他回过头对女人说道:“就算是妖怪附身,为什么你会穿着这么一身……男人的衣服?” “诶……这么说来真是有些失礼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穿成这样。”被问到自己穿着男儿装的问题,女人自己也有些答不上来。 “你刚刚是在什么地方?”胖军爷这时候非常突兀又看似随意的问了一句。 “我刚刚是在什么地方吗?诶……这个问题我似乎也答不上来啊。”女人皱着眉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她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从马背上传来:“脑袋有些昏昏沉沉的呢……刚刚我似乎就是在外面散步而已……那个时候天还没黑的样子……对哦,那个时候街上还有很多人来着,怎么一眨眼的功夫这街上就一个人影都看不见了……” 果然…… 阴风阵阵的街道,听了女人的一番话,胖军爷的心里泛起一丝不祥的预兆。 “那个,前面那间屋子是医馆么?”坐在马背上的女人指着前方的一间屋子用柔弱的声音说到。 “哦……”胖军爷看着前方的一间木屋,停下了脚步。 医馆到了。 “姑娘,你只是摔下来的时候撞伤了腰,等内人将药给你调好敷上,休息两三天就会没事了。”年轻的大夫带着微笑对躺在病床上的女人说着话,他转过头来对胖军爷说道:“这位军爷,我们在这里似乎不太合适吧?还是先到屏风外面去等这位姑娘上药,你意下如何?” “诶……”胖军爷一脸警惕的看着眼前这个一脸堆笑的年轻大夫,一时之间忘了自己还处在一个尴尬的境地,他回过神来,跟着年轻的大夫从里屋走了出来。 小心医馆的大夫…… 不知为何,糟老头的这句话在胖军爷的脑海里不断的回响,他手里的钢枪从来没有放下过,虽然他知道这会让自己看起来非常的奇怪和不懂礼数。 “军爷的警惕性还真是高呢,呵呵……”年轻的大夫看着伫立在屋子里的胖军爷忍不住笑道:“大晚上的一个军人带着一个摔伤的姑娘……放心,我不会去通风报信的,没人会知道你们私奔到了寿州城……” “你在说什么?!”胖军爷有些恼羞成怒,他将手里的钢枪一横对这年轻的大夫吼道:“我和那个女人只是萍水相逢而已!什么私奔?!她受的伤也只是她自缢不成自己摔伤的!他奶奶的……我只是路过好心搭了把手而已,你要再满嘴胡说侮辱大唐军人,小心我现在就要了你的小命!” “自缢……”年轻的大夫忽然瞪大了双眼用一种惊恐的眼神看着胖军爷。 “这大晚上的,你们两个大男人在这里吵什么?”医馆的女主人端着一盆热水从里屋走了出来,她看上去面带愠色对年轻的大夫说道:“病人刚刚睡下,你们这是在干嘛?” “等会儿再和你解释……”年轻的大夫面露焦急的神色,他上前一步抓着胖军爷的一只手急切的说道:“军爷,你说那位姑娘是自缢时摔伤的?到底具体情况是什么?快给我讲讲!” “喂!你这么激动的干嘛?”年轻的大夫突如其来的举动让胖军爷无所适从,他想了一会儿用无奈的语气说道:“我怎么知道她为什么会去上吊自缢?话又说回来,她在街上的牌坊下上吊,说来也真是奇……” 胖军爷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他忽然想到了女人说过的话,“鬼迷心窍”四个字让胖军爷不得不再次重视起来。是的,关于上吊自缢的动机,从女人身上一点都找不出来,如果只是冲动的话,事后那个女人的心态又未免过于平静了吧?这中间似乎少了什么必要的因素…… “果然……”年轻的大夫挠了挠头,忽然一副很颓废的神情对着胖军爷说道:“最近这城里似乎在传播一种叫‘自缢’的瘟疫呢!” “你说什么?”胖军爷惊讶的长大了嘴巴。 第四十六章 中邪 ……整座城里在蔓延一种叫“自缢”的瘟疫? 年轻的大夫确实是如此说的。[.超多好看小说] 医馆内的三个人都没有作声,胖军爷看着桌上的烛台,他有太多的问题想问问眼前的这位年轻的大夫,但是一时又不知道到底从哪里开始询问为好。 城门口的那只老狗的叫声隐隐约约竟然还能听到,又有什么人入城了么? “那么……”胖军爷是在是按耐不住,他将手里的钢枪杵在地上,一脸严肃的看着年轻的大夫,从嘴里吐出几个字:“关于城中百姓‘自缢’的事,还请你详细的给我说说!” “其实,我也不是很确定……”年轻的大夫脸上挂着无奈的神情,他眼睛直愣愣的看着桌上的烛台,忽然开腔说道:“最近一段时间里,我发现到医馆里就诊的百姓,脖子上都有一道淡淡的淤血引子,我起先怀疑是有人不小心伤到了脖子,但是后来脖子上出现这道淡淡淤血印子的人越来越多,我开始怀疑有人在加害于他们。后来我又仔细看了下他们脖子上的那道淤血印子,发现和自缢身亡的人脖子上留下的伤痕极其相似,可是……” “可是什么?”胖军爷向前探了探身子,急切的问道。 “可是那些百姓对我说,根本没有印象自己在什么时候伤到了脖子,换句话说……”年轻的大夫认真的看着胖军爷,然后叹了口气后说道:“换句话说,这些百姓根本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受的伤。(.无弹窗广告)” “自己不知道自己身体上有伤?”胖军爷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神情看着年轻的大夫。 “不仅如此,按道理说那些脖子上的淤血印子不会在活人身上出现!”年轻的大夫的声音开始发颤,他定了定神继续说道:“自缢而亡的人脖子上才会留下那道淤血印子,活人因为气血的流动,应该不会留下这些印记,哪怕只是淡淡的一道印子,也不应该会在活人身上出现!” “我进去看看那位姑娘的伤势……”医馆的女主人朝胖军爷行了一礼后,转手走进内室。 烛火摇曳。 “请问……那些人到医馆来问诊都是因为得了什么病?”胖军爷忽然这么没来由的问了一句。 “也不是什么大病,只是因为偶染风寒,变得有些气弱体虚,之后伴随着一些气血不畅的症状,手脚冰冷,偶尔还会没有任何征兆的发冷怕热。”年轻的大夫不知道胖军爷为什么有此一问,他在思考了片刻之后将想到的病例如实的说了出来。 这个城里的好多所谓的活人,手脚都是冰凉的…… 初遇女人时,女人嘴里说过的那句话被胖军爷想起,手脚冰凉……脖子上的淤血印子……上吊自缢……这座城里果然被阴谋笼罩了! “最近城里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人来访?”胖军爷朝着那位年轻的大夫问道。 “有啊……” “是谁?!”胖军爷忽然将双手重重的拍在桌上,瞪大了眼睛看着年轻的大夫。 “就是现在在内堂昏睡的那位姑娘,以及……”年轻的大夫看了一眼胖军爷后淡淡的说道:“军爷你。” “啊?!”胖军爷被年轻大夫的一番话给说懵了,他忽然愤怒的大吼道:““他奶奶的!我是问你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人,你居然说本军爷是奇怪的人?!没看见这一身正规的大唐军装吗?神策军校尉杨霸天就是我!难不成我还会是什么妖邪魔怪?!” “军爷有所不知,这寿州城本来就是一座小城,街坊邻居谁不是在这城里住了几十年的人啊?谁还不认识谁你说对吧?偶尔有一两个城外来的人大家一眼就能认出来。”年轻的大夫向胖军爷解释道:“如果将军爷排除在外的话,那么这段时间里我见过的唯一一个城外来的陌生人恐怕就只有军爷你送来的那位姑娘了……” 那位姑娘…… 话说回来,那位姑娘好像也说自己并非是这本地人来着,不过如果是故意想要混入这寿州城的什么妖邪,又怎么会自己在夜里去大街上自缢?况且还对一个陌生人就那么毫无防备的吐露自己的身份…… 完全不合逻辑! 那条老狗的叫声再次传进胖军爷的耳朵里,身在医馆内的胖军爷显得有些焦躁不安,老狗夜吠,从来不是一件什么好事。 “啊!”一声女人的尖叫从医馆里屋传了出来,年轻的大夫和胖军爷皆是一惊,慌忙跑了进去。 两个男人一阵小跑穿过走道,拉开屏风的瞬间,一张小木凳“呯!”的一声翻倒在地上,胖军爷看见大夫的妻子一脸惊恐的坐在地板上,而里屋的横梁上吊了一个东西。 是那个女人……那个受伤的女人竟然试图再次自杀! 胖军爷急忙冲了过去,抱住女人的身体,大声呼唤着年轻大夫过来帮忙,那个年轻大夫也是慌了手脚,将自己的妻子拉起坐在病床上后急忙跑了过来,两个人合力将女人从横梁上抱了下来。 怎么回事?刚刚还好好的,怎么一会儿工夫又在这里上演上吊自缢的戏码?而且…… 胖军爷认出横梁上的那根绳子竟然和刚刚牌坊上的那根一模一样! 这女人身上到底藏了几根绳子?! 千钧一发,女人因为短暂的窒息陷入到了昏迷当中。不过万幸的是,女人总算又保住了一次性命。 “我刚刚检查过,这位姑娘的腰伤应该很严重啊!就算是刚刚敷了药,也不至于就能马上好到能自己上吊自缢的地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年轻的大夫疑惑的揉着自己的额头,转身朝自己的妻子问道。 “奴家……奴家也不清楚啊!刚刚进来只是想问问那位姑娘是否口渴,要不要喝点热水,却不想看到了这个!”大夫的妻子显然是受到了不小的惊吓,竟然“嘤嘤嘤”的哭泣了起来。 “这位姑娘根本不会自己上吊自缢!”胖军爷忿忿的说道。 “军爷,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认为我内人这么一位娇弱女子能够将这位姑娘抬起套入那绳环之中?!”年轻的大夫误会胖军爷是在责怪自己的妻子,立马挺身不满的说道。 “他奶奶的!我有说过是有人要加害这个姑娘么?!”胖军爷白了年轻的大夫一眼,继续说道:“我只是刚刚一路来医馆的路上,她和我说了很多话,不像是有轻生念头的一个短命鬼!” “军爷……你的意思是?”年轻的大夫呆呆的看着胖军爷。 “缺少自杀的动机啊……”胖军爷看了一眼昏迷中的姑娘,那位姑娘外貌长得清秀可人,只是苍白的脸上不见有什么血色,在烛光的映照下看起来有些瘆人。 “难道真的是中邪了?”年轻的大夫轻声说道。 第四十七章 狗吠 三个人安静的看着躺在病床上昏迷的女人。 她的脖间有一道明显的淤血印子,那是自缢后留下的证据。 年轻的大夫刚刚也说过,这座城里有很多人的脖子上,出现了那道红印子,它就像是缠在众人脖间的一道催命符…… “难道她真的是中邪了?”年轻大夫的声音在这个夜晚听起来轻的几乎让人不易察觉。 胖军爷答不上来,因为从他刚刚进城这么一路走来,他还不知道自己究竟是陷入到了一场怎样的危机当中,甚至他觉得自己是怎么来到这座阴森的小城的,他自己都不一定清楚。 正常思考的逻辑不知道还能不能管用,胖军爷皱着眉头看着那个昏迷的女人,从遇见这个女人开始,有些常规正在被打破。 “大夫,你说这座城里有很多人的脖间都有自缢后留下来的那道红印子?”胖军爷用手摸着自己的下巴不经意的问道。 “是啊!来这医馆里问诊的很多百姓的脖间都出现了和这位姑娘身上一模一样的红印子,看上去和自缢后留下的淤血伤痕一模一样,所以我在猜测,这城里难道有人能够让人在不知不觉当中,自愿上吊自缢?”年轻的大夫一脸不解的看着胖军爷。 医馆内非常安静。 “如果这道印子是自缢后留下的,那很多事情就完全不能解释了。”胖军爷下意识的摸着自己的脖子说道。 “什么事解释不了?”年轻的大夫随口问了句。 “恩……”胖军爷埋头沉思,他忽然抬起头向年轻的大夫说道:“对了,进来这么久了,我还不知道大夫您的称谓,实在是失敬,不知您是否愿意告知在下?” “诶?!”年轻的大夫被胖军爷的突然的恭维态度惊的愣了一下,他似乎还从未遇见过这么有礼有节的军爷,他赶忙起身弯腰行了一礼回答道:“在下姓李,只是一名普通的医师而已,这位是在下的内人……” 一直站在一旁女人微微向胖军爷行了一礼,胖军爷也是颔首笑了一下算是回礼。 “军爷,刚刚在下听你所言,似乎知道些个中隐情?”李大夫继续向胖军爷追问到。 “详细的情况我当然不清楚,只不过……就刚刚进城的这段时间来看,我觉得这里面有很多事逻辑上不通啊!”胖军爷看着病床上的女人,向李大夫恼火的说道:“如果如你所说,这城里的百姓脖子上大多有那一道红色的血印,那就是说那些百姓都有过自缢的经历,问题就在于,他们对于自己曾经自缢这件事根本不知道,甚至说是根本没有任何的感知!” “军爷的意思是……”李大夫瞪大了眼睛看着胖军爷。 “这位姑娘刚刚的情况大家也是有目共睹的,方才在街上,是因为运气好木桶的铁箍裂了摔了下来,在医馆里也是我们三个发现及时才没让她身死!她刚刚在街上的那次醒来后对我说根本就没有轻生的念头,只是出来散步而已!至于怎么会找到绳子在街上上吊自缢,她自己都答不上来!换句话说,很有可能她打算上吊自缢的这一行为根本不受她自己的控制!”胖军爷滔滔不绝的向李大夫解释道。 “自己没有意识到自己要将自己杀死?!”李大夫的眼里充满了恐惧。 “对!就是所谓的‘自己没有意识到自己要将自己杀死’!而且,如果在杀死自己的这一过程中没有外力的阻止或者是发生什么改变既定行为的意外发生,那么几乎可以肯定事主的死亡将会是必然的……”胖军爷边说边将自己的手放在昏迷的女人的额头上,他将手停顿了少许时间后说道:“这位姑娘的体温还算正常,也就是说她‘自我杀戮’的这一过程是被完全阻止了的。” “军爷为何会去在意这个?”李大夫看着胖军爷的行为很不解的问道。 “你刚刚不是说最近来找你问诊的病人,手脚都是冰凉的么?”胖军爷转头看着李大夫说道:“我在刚刚遇到这位姑娘的时候,她因为踏脚的木桶碎裂而摔落到地上,我见她伤的不轻想伸手拉她起身的时候,她也曾说过我手很冰凉,而且还顺道提起过这座城里的很多人手脚都是冰凉的,并且还刻意强调了一句什么‘所谓活人’,我当时听不懂她说的话的意思,所以也没怎么放在心上,但是现在回想起来,这里面似乎有某种异样的关联啊!” “军爷……”李大夫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 “怎么了?”胖军爷示意李大夫继续说下去。 “有件事似乎……也同样说不通啊!”李大夫指着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的女人说道:“这位姑娘似乎也是第一次来到寿州的对吧?不仅我觉得她面生,她自己也说自己不是当地人,那么这位姑娘又怎么可能和这座城里的大多数人有接触呢?” “这……”胖军爷对于这个问题确实答不上来。 “再者,这位姑娘为什么会在深夜穿着一身男儿的装扮?军爷你刚刚说这位姑娘什么都不记得了,难道连穿什么衣都能搞错?”李大夫在帮着胖军爷分析,他语气稍微软了一点接着说道:“只可惜这位姑娘现在陷入到了昏迷之中,我觉得我们的问题恐怕只有等她清醒了过后才能找到一个答案。” 胖军爷也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确实……他感觉自己的脑子里完全就是一团乱麻,根本理不出任何的头绪。 李大夫的妻子刚刚已经退了出去,她要去给昏迷中的姑娘重新烧一壶热水,现在这间内室里就只剩胖军爷和李大夫两个人,而这两个人都陷入到了沉思之中。 耳畔又传来了狗吠声。 “这大晚上的,城门口的那只老黑狗为什么叫的那么欢?他奶奶的!真是吵死人了!”胖军爷听见狗吠,心烦气躁的抱怨道。 “狗吠?”李大夫抬头疑惑的看着胖军爷,他竖着耳朵听了片刻后问道:“这医馆附近没有人家养狗,军爷你怎么会听到狗吠?” “我是说城门口那只老黑狗!”胖军爷解释道。 “城门离医馆隔着几条大街,就算城门口有只老黑狗,它的叫声又怎么可能传到相距这么远的医馆里来?”李大夫一脸不解的看着胖军爷。 “你没有听见狗吠?!”胖军爷一脸震惊的看着李大夫。 “根本什么声音也没有啊……”李大夫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胖军爷。 ……难道只有我听得见狗吠么? 奇怪的事一件接着一件发生,胖军爷忽然想到了什么,他扭头看向病床上躺着的那个女人…… 只见刚刚还紧闭双眼昏睡中的女人此时正睁着那双布满血丝的双眼冷冷的看着自己。 第四十八章 危机 胖军爷诧异的看着躺在病床上的那个女人。(.无弹窗广告) 狗吠声在胖军爷的耳朵里听起来越来越大,而原本在昏迷中的女人此时恰好清醒了过来,但看上去似乎又有什么些许不妥的地方…… 那个女人睁着血红双眼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两个人,她的眼神分外空洞,脸上也没有显露出任何表情,女人全身僵直,一双手这个时候呈现出爪状,正紧紧的抓着白色的床单。 女人并没有真的清醒。 “军爷!这……”李大夫惊恐的低声说道。 “嘘!”胖军爷将食指放在嘴上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那个女人身体上突然出现的异状确实让人有些捉摸不透,胖军爷自然是不敢有任何的轻举妄动,不管是被什么妖邪附身还是鬼迷心窍,眼前的这个女人看样子是陷入了某种癔症当中。 “咕咕咕……” 那个女人的身体里似乎在发出一种奇怪的声音,有点像平时人们饿了时肚子发出的咕咕声,但是在这个夜晚这种声音听上去,怎么也不会让人联想到那个女人是在上吊自缢失败后肚子顺道饿了后发出的声音。 “她的肚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李大夫惊诧的指着那个女人的肚子对胖军爷说道。(.) 李大夫的话让胖军爷把注意力放在了女人的肚子上,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女人原本平坦的小腹正逐渐开始高高的隆起,从像胀气的皮球慢慢变成了像怀胎十月的大肚婆的肚子。 随着时间的推移,女人的肚子还在不停的变大,而躺在床上的女人脸上依旧是毫无任何表情,女人自己肚子不停的胀大似乎和这个女人显得毫无关系,她并没有表现出任何难受或者是不适,只是用那双血红的眼睛冷冷的看着胖军爷和李大夫。 正如李大夫所言,这个女人的肚子里似乎真的有什么东西。女人的肚子不仅仅只是胀大,透过白色的薄被子,里面竟然隐隐约约的可以看到还有什么东西在涌动。女人的身体现在俨然只是一个容器,而她孕育的那个妖魔正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破体而出! 眼下的情况显然是十分凶险,胖军爷根本不知道即将从那个女人肚子里破体而出的究竟是一个什么妖怪,而随身的钢枪则放在了医馆的外室,刚刚李大夫的妻子的一声尖叫,让人慌忙跑了进来,现在便面临着手无寸铁的尴尬境地,若是那个女人的肚子里是一个厉害的妖怪,胖军爷觉得自己有可能连还手之力都没有! “军爷!”李大夫的惊叫声让胖军爷收回了思绪,这个时候那个女人的肚子似乎已经被里面的那只妖怪剖开,大量的鲜血涌出染红了白色的被单,红色的被单转眼就被一种怪力撕开了一条口子,从缝隙中探出了一只黑色的细爪,那只细爪虽小但是看上去非常的锋利,同时爪子上还带着红色的血液和黄色粘液,看起来十分恶心! “他奶奶的!那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看到黑色爪子的胖军爷惊诧不已,但他立马恢复了镇静,并对此时已经在一旁完全呆住的李大夫说道:“看来这妖怪刚刚出体,还虚弱的很!你我二人先不要惊动它,我们先退出去,等我拿回我的钢枪,看我一枪要了这妖孽的小命!” 胖军爷拍了一下李大夫的肩膀,李大夫终于从惊讶中回过神来,他连连点头称是,吓得根本不敢多看一眼那个躺在床上已经被开膛破腹的女人已经她肚子里伸出的那只黑色细爪。 两个大男人小心翼翼的向后退去,谁也不知道那只黑色细爪是属于一只什么样的怪物,情况不明,他们两个人只能在不惊动它的情况下尽快走出这间屋子,然而…… 就在胖军爷和李大夫大气都不敢出的情况下,偏偏对眼下的危机毫不知情的李大夫的妻子这时候却端着一盆热水突然推门而入。 躺在病床上披头散发的女人,僵直的身躯,惨白的肤色,瞪着的那双血红的双眼,外加已经被剖开而鲜血淋淋的肚子,肚子里伸出的那只属于妖怪的黑色细爪,这一系列的景象在烛光的映照下显得分外恐怖。 这样恐怖的一幕就那么突兀的让一位普通的女人给看到,她怎么可能还能保持住冷静? 那盆热水不出所料的被女人摔到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还冒着白气的热水正好溅在女人的脚上,滚烫的热水显然是会必将女人的双脚烫伤,眼前的景象加脚上传来的剧痛让女人再也忍耐不住,撕心裂肺的惨声尖叫起来。 女人的惨叫让屋子里的两个男人皆是一惊,李大夫转身看见自己的妻子痛苦的倒在地上,急忙俯身去扶自己的妻子,而胖军爷则神色紧张的看着那只黑色的细爪。 就在女人的惨叫声传来之时,那只黑色的细爪就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一般,猛烈的收缩起来,看上去就像是被攥成了一个拳头,而同时另一只爪子也从不停的冒着血的肚子里伸了出来。 “李大夫!那只妖怪要出来了!”胖军爷朝李大夫焦急的喊道:“我们现在必须得先跑出去!” “哎哟!”李大夫的妻子看起来被烫伤的不轻,一直在痛苦的叫唤着,这个时候的李大夫也显得有些六神无主,毕竟以他的身子骨显然还没有强到能将自己的妻子扛着逃命的地步。 “现在不是犹豫不决的时候!”胖军爷焦急的朝李大夫说道:“如果李大夫和嫂子不介意,在下就先得罪了!” 胖军爷说完就径自将双脚被烫伤走不得路的女人拉起来抗在肩上,他另一只手将还在发愣的李大夫一同拉起,两夫妻就这么被胖军爷拉扯着打算转身夺路而逃。 “嘶!嘶!嘶!” 女人的肚子里再次传来一种不一样的声音,想必是那只妖怪已经完全破体而出了,胖军爷来不及回头观察情况,他在拉扯李大夫两夫妻同时也将那扇屏风给撞倒在地,现在胖军爷的心里只是想着怎么先退出这间内室,拿回自己的钢枪和妖怪战上一场! 屏风被完全推倒在地上,胖军爷看见屏风后面居然蹲着一只长着三颗脑袋的巨型黑狗,每颗脑袋上的那一双血红大眼,正不约而同的瞪着陷入绝境的三个人。 第四十九章 恶斗(一) 没有任何征兆便陷入了绝境的三个人。 那只三头黑犬瞪着血红的眼睛直愣愣的盯着胖军爷,妖犬的嘴里呼出一种腥臭的气味,那嘴里正在相互磨着的几颗锋利的獠牙想必片刻之内就能将人撕成碎片! 那个双脚被烫伤的女人经受不起这连番的惊吓,现在已经倒在李大夫的怀里彻底晕厥了过去,而李大夫虽然跪在地上勉强支撑着自己的身体,但是显然他作为一个文弱书生,眼下的情况对他来说已经是到了非常凶险的地步。面对这狰狞的妖怪,他根本就毫无还手之力,眼下还没有口吐白沫随着自己的妻子一同昏厥过去,已经是大大出乎胖军爷的意料了。 胖军爷知道现在没有办法劝李大夫冷静下来,因为就连他自己都能感觉到自己的双腿肌肉正不受控制的痉挛。胖军爷知道自己并不害怕被眼前的这只妖怪撕成碎片,因为他身体肌肉的那种痉挛是兴奋所带来的! 地府妖兽! 没错,眼前的这只妖怪正是只有在书中才能看到,传说中地府妖兽――三头冥犬!相传这只妖兽是黄泉路上最凶恶的一只妖怪,它隐藏在黄泉路上如浓雾一般弥漫的瘴气之中,它能将大奸大恶之人从黄泉路上拖入永不超生的泥潭,然后将这些人的三魂七魄撕裂,吞噬,那些不能超生的魂魄所产生的怨气就是它天生的养分! 三颗狰狞的犬头分别代表着往生,堕境和虚妄,那么在今晚这个小医馆里,撕裂三人的獠牙到底会从哪一颗头颅里探出? 然而胖军爷有些不明白的地方是,这人在现世怎么可能遇见这种只会在地府里才会出现的妖怪?! “嘶!嘶!嘶!” 背后诡异的声响又在响起,胖军爷意识到现在他们三人是腹背受敌,但是背后的那只妖怪还没有露出真身,实力如何自然还无法评估,如今要想突围而出,最好的办法只能是和这头三头冥犬硬抗了! “龙朔罡气?通臂拳!” 两道黄色的气劲覆盖住胖军爷的双臂,胖军爷双臂的肌肉顿时暴涨,青筋乍现!胖军爷暗自运力,将暴出的气劲都击中在自己的一双拳头之上,被气劲覆盖的双拳上的关节都在咯咯作响,这一拳挥出去的力道可想而知! 医馆里澎湃的气流在涌动,大战一触即发! 三头冥犬不屑的低吼了一声,咧嘴露出锋利的獠牙,三颗犬头不时的摇头晃脑,看上去多少有些嘲笑胖军爷的意思。那头冥犬将将前爪抬起,朝着胖军爷就压了过去。 胖军爷虽然将自己的气劲击中于双拳之上,但是身法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就在冥犬的爪子即将压过来之时,他不仅及时将李大夫夫妇二人奋力推往一旁的安全地带,而且同时侧身高高跃起,跳往半空,朝着冥犬中间的那颗脑袋重重的轰出一拳! “砰!” 拳头与头骨碰撞的声音惊天动地,强大的声浪气劲将医馆里的一些摆设都震的左摇右晃,胖军爷双拳吃痛,旋转回身时竟然倒退了几步才勉力稳住身形,摊手一看,自己的双手手背竟然已经红肿了起来。(.) 反观那头三头冥犬,显然也没有占到什么便宜,妖怪毕竟是妖怪,都是凭着实力藐视对手,胖军爷其貌不扬,自然不会被它放在眼里,初次交锋,这只妖孽竟然用头去硬抗胖军爷的这一奋力一击,受到伤害在所难免,被击中的那颗狗头上渗出黑色的血液,沿着眼眶低落了下来,同时那颗受到攻击的狗头两眼翻白,竟然是被胖军爷生生的轰晕了过去! 也不知这三头冥犬是否共用一个思维,眼见中间的狗头被轰成那副惨样,另外两颗完好无损的头颅顿时狂躁起来,朝着胖军爷狂吠不止! 胖军爷清楚片刻之后这只妖孽就会发动新的攻势,现在的问题是,这只妖怪的身体显然是比普通的妖怪要坚硬的多,自己被龙朔罡气覆盖的身体一击之下竟然遭到了反噬,那只恶犬只是头盖骨被胖军爷打出了一个小洞,那颗狗头晕厥了过去而已,这样的伤害对于一只厉害的妖怪来说,根本构不成任何的致命伤! 但是胖军爷自己的双手剧痛难忍不说,神识魂海竟然也有些许晃动,如果自己再用肉身和这只恶犬缠斗,只怕最后吃亏的只会是自己,别忘了还有一只妖怪马上有要从那被剖开的肚子里苏醒过来了! 三头冥犬左侧的那颗狗头朝着胖军爷咬了过来,胖军爷急忙侧身躲避,他下意识的抬手一挡,神策盔甲上的护臂被恶犬的獠牙掠过,竟然硬生生的被撕出了一条裂缝。 恶犬只是那么简单的神头咬了过来,顺势刮出的气劲竟然让侧身躲避的胖军爷的身体失去重心,踉踉跄跄的滚到了一边重重的撞到了药柜之上! 柜子应声倒地重重的压在了胖军爷的身上,那些装着草药的柜子散乱的落了一地,药材也跟着洒落了出来,现在的这间内室里一片狼藉。 李大夫抱着晕厥过去的的妻子躲在这间屋子的角落里看着这一场恶斗瑟瑟发抖,他想趁着胖军爷和妖怪激斗的空档拖着自己的妻子逃出去,然而晕厥中的女人全身瘫软的像一滩发酵的面团,李大夫文弱书生一名,双腿发颤两手尚无缚鸡之力,试问又怎么能拖动自己的妻子然后两人在这么凶险的境况下全身而退? 眼见着胖军爷被妖怪的蛮力所伤,撞倒了药柜压在了身下半天不见动静,李大夫也有些慌了手脚,要是这屋子里唯一能和妖怪抗衡的人就这么轻易被解决掉了,那么他们夫妻二人的小命自然也是难保了! 李大夫想探出身子去查看胖军爷那边的情况,然而刚刚身子一动,那头冥犬左侧的狗头便兴致勃勃的盯着李大夫,恶犬犬牙交错,舌头伸长出了老远,粘稠的唾液挂在嘴角,那张狗脸上还带着一丝狞笑,显然它将白白嫩嫩的李大夫当作了可口的佳肴! 李大夫吓得“噗通”一声瘫坐在地上,双脚就像是挂了沙袋一样沉重,他再也站不起来身来,眼看着恶犬离自己越来越近,他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哐当!” 突然的声响让三头冥犬放弃了到嘴的猎物,妖怪重新将注意力放到了那被撞倒的药柜之上。 “喂!蠢狗!你的对手貌似是我啊!”被撞倒的药柜被人大力的推开,只见胖军爷用手撑着自己的身体,单膝跪地的同时不屑的撇撇嘴,顺势朝妖怪吐了一口唾沫后说到。 第五十章 恶斗(二) 一人一犬,却是六双眼睛在对峙。 妖犬的鼻息有些沉重,显然这只妖怪没有料到胖军爷不仅还有再次爬起来的力量,而且竟然更是对自己表现出一种不屑的神情,地府妖怪感到自己的自尊受到了一个普通凡人的践踏,它嗷叫了几声,现在显然是有些动了真怒了。 而刚刚被倒下的药柜压住的胖军爷并非一点伤都没有受,他自己能够感觉到从自己后背处传来的阵阵剧痛,光凭爪子划过的一道罡风就能将自己震出去老远,这三头冥犬果然是名不虚传,要是换作并未觉悟神识魂海力量的人受此一击,只怕此时已经是五脏六腑被震碎的结果,更何况那些黄泉路上的虚弱魂魄,倒霉遇见这只妖孽,轮回往生之路只怕就已是到尽头了! “他奶奶的!你这头蠢狗也不过如此嘛!刚刚那一击是在给你胖爷爷挠痒痒么?!”胖军爷有意要惹怒这只三头冥犬,他心里的如意算盘是打算彻底激怒这只妖怪,待妖怪全力冲向自己这一边的时候,便好找准空档冲出这间屋子,要知道那柄力能透体的钢枪可就在这间医馆的外室啊!谁都知道手无寸铁和地府妖兽打斗绝对不会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妖犬果然上当,只见它将左右两侧的犬头低了下去,然后将自己的身体高高耸起,前爪伏地,后腿蓄力,这分明就是要全力扑向胖军爷的架势! 胖军爷也没有闲着,他将自己神识魂海里的罡气尽数暴出,包裹于那身铮亮的盔甲之上。[]他心里清楚眼下的情形容不得有半点闪失,若是让那只妖兽的全力冲击撞在身上,只怕自己的护体罡气瞬间就会被震的尽数散失,神识魂海被毁的后果自然是不堪设想的,但是若是单凭肉身硬抗,只怕刚刚一接触就会落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狭小的医馆内,妖犬腾空而起,庞大的身躯却分外轻盈,根本无视胖军爷身体上流窜着的护体罡气,迅速的朝着胖军爷的面门直扑而来。 人与妖的区别就在于,人拥有智慧而大多数妖怪凭的就是一身的蛮力,如此不顾一切的冲击,凌厉之下尽显霸气,狠辣之中带着你死我活的绝对,换作任何人都要自问一句,到底怕不怕死?! 胖军爷自然是怕死,所以他告诉自己用不着和这只妖犬死拼! 那个肥硕的身影并没有和妖犬一道高高跃起,在半空中上演激烈碰撞的好戏,只见只有那道护体罡气在原地汇聚,竟然在一时之间留下了道白色的残影,而真正的胖军爷双膝跪地,急速的从妖兽的身下简单的滑了过去。(.无弹窗广告) 显然将护体罡气尽数逼出,是冒了很大的危险,若不是这只妖怪灵智未开,这跳跃的一击只要还有半点留力,那紧接着落下来的犬爪就能将胖军爷的身体踩踏个稀烂。 妖犬和胖军爷的第二次交锋只是人与妖互换了一个位置,并没有碰撞出什么火星,等那只妖犬落地回身之时,那个肥硕的身影已经不顾一起的冲出了这间内室。 妖犬长啸一声,身上的黑色长毛暴戾而起,它随即转身跟着那个身影追了出去。 枪头破空而至,就在妖犬前爪踏出这间内室的一瞬! 银白色的枪头直刺妖犬左侧犬头的眼窝,速度之快简直就在电光火石之间!妖犬下意识的止住了猛扑向前的趋势,急忙将头后仰希望躲过这突然的一击,无奈这钢枪的枪头带着凌厉的罡风已经是避无可避,枪头没入了妖犬的眼窝! “嗷!” 眼窝里迸出几道黑色的血浆,滴血的枪头迅速被抽出,原本有只血红的眼睛的眼窝已经变成了一个黑乎乎的血窟窿,妖犬发出的那声惨叫在这深夜的小医馆内显得多么惨烈而恐怖! “龙朔罡气?战意八方!” 突突突!钢枪在妖犬的身上继续毫不停歇的一顿猛刺,显然刚刚一击得手的胖军爷并没有停止自己的攻势,他深知面对这种传说中的妖兽战机稍纵即逝,时间被拖的越久,自己取胜的机会就越少! 钢枪在妖犬的前胸留下了数个血窟窿,三头冥犬纵使相当凶悍也经不住胖军爷的这步步威逼,慢慢后退的脚步已是非常虚晃,一时之间竟然毫无还手之力。 人与妖的这场对决,此时的胖军爷看上去尽占上风! 战意八方这套枪法的优势就在于枪速迅猛,刺出的枪攻击的点会变得很多,以点成面,能够完全覆盖住敌人,在可攻可守之间任意转换,短时间内能使敌人深陷自己的攻击招式之内动弹不得! 但是任何招式都有自己的致命缺陷,这一套枪法最大的缺陷就在于这么猛烈的狂攻只在于增加敌人的创伤面积,缺乏真正的致命一击。对于普通的妖怪来说,多处流血不止足以让其致命,但是这些微小的血窟窿对于这只地府妖兽――三头冥犬来说,除了使它剧痛难忍,增加它的暴戾程度以外,根本不会起到任何决定性的作用! 眼里所看到的优势只是在表面而已…… 豆大的汗珠从胖军爷的额头上滑落下来,胖军爷的眉头越来越皱,牙关也越咬越紧,眼前的优势并没有立马转化成为胜势,但是人尽皆知妖力无穷人力却毕竟有限,若是这么拉锯下去,胖军爷极有可能力竭而亡! 枪式渐老,最后一阵罡风掠过之后胖军爷急忙收枪回身接着旋步后退,使自己和这头凶恶的妖犬之间在这狭小的房间里还留有数步的安全距离。 胖军爷将钢枪杵在地上大口的喘着粗气,他拿枪的右手虎口被震的生痛,这该死的妖畜外皮坚硬如铁,每刺出一枪都要在枪头附上大量的罡气才能将其外皮戳破,刚刚那一阵狂风骤雨般的猛攻所带来的消耗可想而知…… 妖犬现在也是浑身伤痕累累,黑色血液不断的从那些伤口里涌出,被重创的两颗狗头耷拉着脑袋,让人奇怪的是唯一毫发无损的那颗狗头似乎完全没有在意到同类的伤势,它将自己的獠牙磨蹭的咯吱作响。 接下来的一幕让胖军爷了解到为什么那颗狗头对于受到重创的地方如此淡然了…… 完好无损的那颗狗头猛地伸长了脖子,连续的两大口,就将另外两颗狗头从妖犬黑色的身躯上生生的撕裂了下来。 黑血四溅! 第五十一章 恶斗(三) 昏暗的医馆…… 被撞毁的木门,撕裂的窗纸,还有这洒落了一地的血斑,到处都是破破烂烂的屋子,随着刚刚一番恶斗,整间屋子现在已是一片狼藉。 妖怪将自己的头颅从身躯上撕咬了下来,用前爪踢到了胖军爷跟前。 此时的胖军爷杵着钢枪站在原地大口的喘着粗气,刚刚一番激斗消耗了他神识魂海里的太多力量,那些暴出的罡气流逝的飞快,他自己的身体明显已经快到一个极限了。 现在的战局让胖军爷根本不敢掉以轻心,那只妖怪现在的行为着实有些古怪,虽然三颗犬头中的两颗被自己重创,但是没有必要这么残忍的就这么不管不顾的直接咬下来吧?这样一样岂不是受到的伤害更大伤口的出血量更多? 这妖怪到底打得是什么主意?难道…… 就在胖军爷搞不清楚状况的时候,妖犬突然开始声嘶力竭的嚎叫起来! 妖犬的嚎叫声似乎有慑人心神的作用,胖军爷只感觉自己的脑袋变得昏昏沉沉,同时那声音又是那么震耳欲聋,自己的心脏似乎都快要承受不住这山崩海啸般袭来的声浪,就快要被震的碎裂开来! 妖犬的那些伤口刚刚还在不停的喷出黑色的污血,眼下忽然渐渐的在愈合,仅剩的那颗犬头也慢慢移动至它脖子的中央,那只妖怪被胖军爷重创的伤……居然奇迹般的自动痊愈了! 不仅如此,那两颗被撕咬下来的狗头也起了奇怪的变化。[] 一颗狗头在顷刻之间竟然只剩下白骨,而另一颗则在妖犬的嚎叫声中不断的抖动,被枪头戳瞎的眼窝重新开始生长出眼球,狗头的下端竟然开始长出新的身躯! 原本的一只妖怪现在凭空变成了两只,耗损严重的胖军爷以一敌二,优势的天平倒向了妖犬的那一边! 新生的妖犬身上并没有覆盖那些黑色的皮毛,壮硕的肌肉就那么裸露在外,肉块随着妖怪的缓慢踱步在一起互相挤撞,里面的血丝青筋全都清晰可见,在昏暗的烛火映照下那些蠕动着血红看起来分外的恐怖。 “一只蠢狗变两只啊……想在数量上占优么?”胖军爷咧嘴一笑,朝着冥犬吼道:“他奶奶的!你不知道这世上是一物降一物的么?既然我是你的天敌,你就得乖乖伏诛!” 胖军爷话音未落,那两头妖犬一红一黑,齐头并进向胖军爷扑了过来!它们张开了大嘴,露出了锋利的獠牙,在片刻之后就能将胖军爷吞噬的骨头都不剩! 扑鼻而来的血腥味! 那些獠牙近在咫尺! “龙朔罡气?五行枪吟!” 胖军爷手中握着的钢枪朝前一抖,凌厉的罡气贯穿着整柄长枪,那些罡气将钢枪的枪头震碎,枪头刹那间一分为五,五枚枪头上分布着五种不同的颜色,黄绿蓝红褐,分明是五行之力加持在了分裂的枪头之上。(.) 胖军爷紧闭着双目,完全没有在意猛扑而来的这两头妖犬,只见五枚分裂开来的枪头在从离开枪柄的那一刻开始就在这间狭小的内室里高速飞行,发出低沉而尖锐的呼啸声,它们不停的变换着方位,在胖军爷身体周围织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防御网! 烛火的光在这间狭小的医馆里明明灭灭,晃动不安。 在这光影中时隐时现的枪头时而刮破医馆的墙纸,时而擦着地板飞掠而过,时而将那两头妖犬的皮肉拉出一道道血口! 猛扑过来的两头妖犬,它们的骨肉就被这急速飞掠的枪头裂片一点一点的剥离,生死的搏斗,看似纷繁漫长的过程在现实当中也就是那么转瞬之间! 分裂的枪头还在一点一点的剜着两只妖犬的血肉,两只妖犬力拼不过,浑身都开始有些抽搐,它们用腿轻点着地不再进攻,转头狼狈的回退到了墙角之处。 五枚分裂的枪头步步紧逼,然而两头妖犬还是没有受到什么致命的伤害,那些刚刚才被削掉的血肉,竟然在一点点的疯狂重新滋生! 妖犬的嘴角挂着狞笑,显然它觉得胖军爷已经完全掉进了它拉锯战的陷阱,这些攻击只是让它承受一些痛苦而已,根本无法造成什么真正的伤害。因为妖怪的致命伤是妖穴,只要妖穴还在,那里所产生的妖力就能成为妖怪源源不断的动力,被剜掉的皮肉可以再生,喷涌而出的黑血也可以重新注满这副身躯,甚至就算是灰飞烟灭也不能将其彻底的消灭! “噗!” 就在这间屋子的另一侧,紧闭双目的胖军爷满脸通红,他紧咬着牙关还是忍不住将一口鲜血从嘴里喷了出来,强大的罡气还在源源不断的从身体里暴出,然而……这显然是已经到了人力极限! “龙朔罡气?雷破!” 胖军爷鼓足了最后一口气从嘴里吐出招式的口诀,原本分裂成五枚碎刃的枪头重新合拢为一,枪头上忽然闪现出几道雷光,出人意料的转向径直朝那颗滚落在地上一动不动,只剩骨架的妖犬头骨刺去! 带着雷光的枪头和那副头骨在对峙,头骨的天灵盖的位置已经出现了龟裂的痕迹,与此同时,两头妖犬竟然像是发疯一般痛苦的哀嚎起来! “嗷嗷嗷!” 妖犬的声音撕心裂肺,痛入骨髓的遭遇让它们陷入到歇斯底里的境地! 但是也就在这顷刻之间,两头妖犬的身上竟然冒出阵阵的白汽,它们的肉身在瞬息之间迅速的坍塌,腥臭的黑血在地板上横流的到处都是。 胖军爷终于松了一口气,长时间的高负荷激斗让他再也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他“噗通”一声跪在了地板上。 等他抬头再向妖怪的方向定睛看去时,哪里还有什么妖犬的影子,只剩下一滩浑浊的污血。 “居然将自己的妖穴放在自己的身体之外……他奶奶的,我就说为啥不管我怎么砍你都伤不了你这只蠢狗分毫!原来给我在这玩儿阴招呢!差点就让你爷爷我吃大亏了!呸!”胖军爷愤怒的朝那滩污血吐了一口唾沫勉力站起身来。 哗啦! 那扇完全坏掉的内室木门被什么人拉扯了下来,胖军爷透过模糊的视线看到一个矮小的影子从内室里走了出来,手里攥着什么东西。 那被攥着的竟然是双目已经完全茫然的李大夫! “我差点都把你忘了……嘿嘿!原来今晚还有一场战要拼呢!”胖军爷颤颤巍巍的杵着那柄钢枪苦笑道。 “咯咯咯……” 那个矮小的身影在这时候发出一阵奇怪的声音。 第五十二章 败北 那个矮小的身影通体如墨般漆黑。 从那个自缢的女人肚子里凭空生长出来的妖怪,沐浴着母体鲜血和生命的妖怪,在这个夜晚,终于露出了它丑陋的姿态。 “咯咯咯!” 从那个不知名的妖怪身体里,一直在发出这般奇怪的声响。 那只妖怪整体呈现出完整的人形,但是它不知为何却佝偻着自己的身体,这样使得它看上去显得特别矮小。值得让人注意的是,在它矮小的身躯上还长着一根细长的尾巴在随意的摆动。 强敌就在面前,胖军爷却缓缓仰起身子,他大口的吸了一口气后用手锤了锤自己的肩膀,接着将钢枪挑起来指着那只妖怪。 “来吧!”胖军爷对那只黑色的妖怪挑衅道,这个时候胖军爷的手心里已全是冷汗…… 妖怪漫不经心的抬眼看了一下胖军爷,但是接下来它并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只是那张脸…… 胖军爷借着微弱的烛光第一次看清楚这只黑色妖怪的面容,那张脸上的五官样子,竟然和那个准备上吊自缢的女人一模一样……只是那张脸似乎更显得年轻,难道是那个女人孩童时的长相? 异样的安静让屋子里的空气都显得有些凝滞。 还有一件事显得很奇怪,刚刚那只三头冥犬出现的时候,李大夫不说吓得魂飞魄散也至少是六神无主,但是现在李大夫人被那只妖怪畸形的爪子攥着,不仅没有表现出任何惊慌失措的样子,甚至连该有的害怕哭闹都没有! 李大夫就那么安静的被妖怪攥在手里,脸上的表情一片茫然,甚至在他的眼睛里看不到一丝生机…… 这只妖怪到底在那间内室里对李大夫做了什么?!面对眼前的困境,胖军爷如临大敌,他大口的喘着粗气,这种表现不仅仅只是因为刚刚的那一番恶斗让自己消耗严重,更是因为眼前的这只黑色妖怪,竟然让他感觉到了一丝从未有过的凉意! 难道自己现在是在害怕?胖军爷感觉到自己拿枪的手在微微颤抖…… 狩妖师面对着那个妖怪,竟然感觉到了害怕! “咯咯咯!”妖怪又发出一连串的怪声。[] 不仅如此,那只妖怪有些僵硬的身体在这时开始微微抖动,似乎即将要有所行动。这时候的胖军爷不敢有任何的大意,急忙将钢枪护在自己的身前,名不见经传的妖怪,不一定就代表着好对付。何况从这只妖怪身体里散发出来的那种浓郁的血腥味,那种杀戮的味道,更是增加了这个夜晚的寒意…… 妖怪并没有发动任何的攻击,它将头慢慢的转向李大夫那一边,它似乎嘴带微笑的看着已经完全呆掉的李大夫,然后它极其缓慢的伸出了自己另一只爪子…… “噗!” 非常清晰的一声脆响,妖怪的那只爪子就那么生生****了李大夫的喉咙…… 喷涌而出的红色鲜血沾满了妖怪那张拥有女人面庞的脸,更多沿着妖怪的手臂流了下来,滴落在地板上。(.无弹窗广告) 李大夫没有挣扎,没有抽搐,没有呼喊,什么都没有!他就像是一具死尸一般任由那只妖怪折磨!更让胖军爷背脊发凉的是,不管是喉咙还向外涌着鲜血的李大夫还是脸上沾满红色鲜血的黑色妖怪,他们的脸上竟然都带着一抹诡异的微笑! 眼前的一幕太过惊悚,胖军爷只感觉到自己的脑袋有些发晕,他不自觉的后退了一下步。就在这个时候,他看见那只黑色的妖怪不知何时竟然来到了自己跟前,和自己来一个“面面相觑”! 自己刚刚明明只是一晃神儿的功夫,那只妖怪居然悄无声息的就冲了过来么……这不可能,那只妖怪怎么会有这么快的速度?! 胖军爷这下彻底慌了手脚,他善使的兵器是钢枪,属于长兵类,一般不可能会让敌人轻易近身,尤其是面对这么厉害的对手,胖军爷心里深知被对手近身往往就意味着死亡! 黑影在眼前晃动! 胖军爷眼睛一花,等他再聚神细看之时,发现那只黑色的妖怪依旧待在原地冷冷的看着自己,似乎从未移动过分毫…… 怎么回事……幻觉么? 胖军爷嗅到屋子里的血腥味更加的浓郁了,不对!不是空气里弥漫的那股血腥味!是…… 胖军爷慌忙伸手朝自己的脸上摸去,一手的鲜血!再低头看自己的身体,那套原本干净光泽的神策甲衣上,到处都染上了红色的鲜血! 没有感觉的疼痛,没有伤口,这些血是……胖军爷抬头看见那只黑色的妖怪一脸狞笑,它攥在手里的李大夫此时脸色灰白,奄奄一息。 这些鲜血是李大夫的?! 刚刚那个黑影,不是幻觉!妖怪真的已经近身,但是它不趁机杀掉自己,反而将那些鲜血抹在自己的身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它想干嘛?! “咯咯……娃娃……咯咯咯……红色的娃娃!” 那只黑色妖怪的嘴里在断断续续的反复说着这几句词,声音出人意料的柔和,没有人知道这代表着什么,或者说没有人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包括现在已经完全被惊恐笼罩着的胖军爷! “咯咯……娃娃的手……不能……咯咯咯……拿着凶器!” 那只黑色的妖怪一边用爪子拨弄着李大夫的右手,一边吐字不清的说完这句话,而胖军爷则惊恐的看着自己的右手将那柄保命的钢枪就那么随意的扔了出去…… 不听使唤的右手……或者说是,惟命是从的右手?! “怎么回事?!你刚刚对我做了什么?!”胖军爷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的双手,他朝着那只黑色的怪物声嘶力竭的咆哮道。 “咯咯……娃娃不能够……咯咯咯……对主人不敬!” 矮小的黑色妖怪将爪子伸进李大夫的嘴里,然后将李大夫的舌头给拉了出来……李大夫的舌头被拉长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长度,然后整条舌头被那只妖怪从李大夫的嘴里扯了出来。 于此同时,胖军爷只觉得自己嘴里一甜,紧跟着一阵剧烈的疼痛袭来,嘴里似乎有什么异物,用力吐出后看见的竟然也是一根舌头…… 胖军爷自己的舌头! 胖军爷满头大汗的看着地上那根鲜血淋漓的物体,嘴里根本说不出任何话来,剧烈的疼痛已经让他开始有些抽搐,但他还保持着最后一份清醒。 自己神识魂海里平静的没有一点涟漪,那些力量在这个时候到底跑哪里去了?不过胖军爷心里清楚,就算神识魂海里的那些罡气现在还非常充盈,这也是毫无悬念的一场战斗,实力的悬殊让自己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烛火黯淡,惨败将至…… 第五十三章 肢解 医馆里的战斗已经接近尾声。(.无弹窗广告) 不再传来激烈的打斗声,没有声嘶力竭的哀嚎,甚至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都早已使人麻木。 胖军爷看着自己那双如有千斤负重的双手,汗水和血水在手心里混成一片,污浊不堪。他其实并没有作好在这里就战死的心理准备,但是刚刚一进城居然就遇见了这么厉害的对手,只能是怪自己技不如人了…… 黑色的妖怪一如既往的在摆弄着攥在自己爪子里动弹不得的李大夫,或者说在摆弄的只是一具僵硬的尸体。从李大夫的眼睛里已经完全看不到任何一丝生机,喉咙里喷涌的那些红色鲜血这时候也在渐渐干涸,那些刺眼的红色在慢慢褪变成深褐色的液体。李大夫的肉身,此时更像是妖怪心仪的玩物。 胖军爷其实在身死之前很想问一个明白,这座城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些自缢未遂却手脚冰凉的城中百姓,那个被自己救起的女人肚子里为什么会有这么一个可怕的妖怪,她到底遇到了什么?刚刚自己在和那只三头冥犬恶斗的时候,躲在内室没有逃出来的李大夫又遇见了什么,为什么他那时的那种表情淡然的令人想起都有些后怕? 两座原本不相干的城池,因为一只叫烛龙的妖怪被人联系到了一起,如同双生……这寿州城都是妖怪肆虐这般凶险,那么那座糟老头口中更为神秘的云渡城又是一番怎样的景象? 只是他的舌头已经被妖怪剜掉,现在他已经说不出任何话来,更为关键的是,他并不认为那只妖怪能够给他解答心里的这份疑惑。 “咯咯……娃娃的手……不能长成这个样子……咯咯咯!” 那只黑色妖怪继续断断续续的说着旁人听不懂的话,当胖军爷看到妖怪的那只黑色爪子伸向李大夫的手时,他知道自己在劫难逃了。 李大夫的手指被妖怪用爪子抓住,然后那些关节被一根一根的看上去很有顺序的挨个掰断,接着妖怪用黑色的爪子紧紧的握住李大夫的手指,将它们使劲的捏成团,而等妖怪的手松开之后,那些断掉的手指已经被捏成了一个非常畸形的形状! “喔!喔!” 十指连心!那种深入骨髓的痛楚从手上传来,瞬间袭遍了胖军爷的全身!他只感觉到自己全身的汗毛都已经竖了起来。他不敢低头去看自己的手指,没有任何的意外,那些痛苦真实而让人绝望,自己的手指肯定已经变成了和李大夫手指一样的情况! 这到底是什么妖术?!霸道到无解! 胖军爷的大脑被接二连三的疼痛侵扰的已经不能正常的思考,他只知道这种自己从未遇见过的妖术让人根本毫无反抗之力,那只黑色的妖怪手里攥着的又哪里只是李大夫一人? 逃不掉! 确实是逃不掉……胖军爷只能无助的呆立在原地,不仅是自己的那双手,那双腿在这个时候同样不再属于自己。而更让他感到害怕的,这浑身的污浊血渍,就像是缠绕住自己的巨蟒,让他觉得全身每一寸的肌肉都在剧痛,而自己的咽喉,已经被那双看不见的手给紧紧的扼住了。 一刀毙命,还是被人一点一点的慢慢虐杀? 这个二选一的答案任何人都清楚,然而现在这个答案的选择权根本由不得胖军爷自己来做主。扔掉自己手里的武器,控制自己全身的行动,扯断自己的舌头,这只妖怪看似莫名其妙的一系列行为原来就是为了让自己不能痛快的身死! 它要他成为它手里的娃娃,它要他成为它手里的玩物,它要他慢慢被它虐杀! “咯咯……这里没有捏好……那就不要了吧……咯咯咯!” 黑色的妖怪像极了一个任性的小女孩,根本没有将痛苦至极的胖军爷放在眼里,它自顾自的把玩着手里的李大夫的尸体,它看着一个断掉的手指翘了起来,然后皱着眉头不由分说的将李大夫的右臂整条扯了下来! 这间医馆里的半空中就像是有一双看不见的大手,一只将胖军爷紧紧的抓住,另一只负责将胖军爷的身体大卸八块! “呜哇哇!” 胖军爷痛苦的嘶叫着,他的右臂同时也被整条扯了下来,这一次胖军爷被痛苦折磨的身体已经是到了极限,这样的折磨他是再也吃不消了,他“噗通”一声跪在了地板上,眼神迷离的看着那只黑色的妖怪。 血流如注…… 胖军爷多希望自己就那么死去,现在的这种情况,多在这世间活片刻都是一种折磨!真正的的恐惧不是害怕死亡,真正的恐惧是你绝望的巴不得早一点死! “咯咯……这个娃娃好丑……不完整的娃娃……咯咯咯……那就让他有一种残缺的美吧!” 黑色的妖怪说完这句话,将自己那只畸形的爪子完全的张开,突然像发了疯似得疯狂的撕扯李大夫的尸体,左手的手臂、右腿、左腿、半截身子,全部都被一一的撕扯了下来! 血肉横飞! 胖军爷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了,只是奇怪为什么自己的眼睛还能够看清这眼前如此残忍血腥的一幕…… 黑色的妖怪缓缓将爪子伸向李大夫的头颅,胖军爷知道当它把李大夫的头拧下来的时候,也同时就是自己身首异处的时候! 黑色的锋利爪子深深的嵌进了李大夫头颅中,那种痛楚胖军爷完全的感同身受,他看见那只妖怪手臂上的肌肉在收缩,那明显是准备用力的先兆,再然后黑色的爪子迅速的喉咙,妖怪的双臂展开,将李大夫的头颅从身体上彻底的扯了下来! “住手!” 胖军爷的嘴里突然发出一声清晰的嘶吼声…… “军爷……你为何突然满头大汗?你这是怎么了?” 李大夫的声音传进庞军爷的耳朵里,胖军爷茫然的环顾了一下四周,那个自缢未遂的女人正一脸关切的看着自己,而坐在桌子对面的李大夫也是一脸疑惑的表情。 桌子上有方烛台,那根蜡烛不过才刚刚燃烧了寸许…… 胖军爷回过神来,他抬起头来仔细的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那位李大夫。 大夫的瞳仁是深邃的蓝色。 第五十四章 恍惚 深夜的医馆里,安静坐着的三个人。 胖军爷,李大夫,以及那个上吊自缢未遂的奇怪女人…… 刚刚自己所经历的那段恐怖记忆,难道只是幻觉?不对啊,如果只是幻觉,那为何会真实的那么可怕,那些痛觉清晰的在胖军爷的脑子里闪回,真的就如同真正发生了一样,但是现在明明刚刚已经被大卸八块的李大夫就好好的完完整整的坐在自己对面,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难道刚刚发生的一切只是接下来会发生的某件事的不祥预兆? 胖军爷环视了一下这间医馆,这里所有的陈设都和刚刚自己的那段记忆里的一模一样,而且那段经历里的人现在就坐在这里,自己,李大夫,那个上吊自缢未遂的女人和李大夫的妻子…… 等等,怎么只有三个人? 胖军爷发觉这间医馆里似乎少了一个人,那位李大夫的妻子去哪里了? “李大夫,尊夫人是去内室安歇了么?”这是胖军爷回过神来后开口问的第一句话。 “夫人?军爷……”李大夫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不明所以的回答道:“什么夫人?军爷,你在说胡话吧?我年纪轻轻的尚未婚娶,哪里来的夫人?更何况你带着这位姑娘来到在下这间医馆的时候,在下也从未给军爷提及我有夫人啊!” “什么?!”胖军爷“咻”的一声站起身来,瞪大了双眼伸手拉扯着李大夫的衣领大声说道:“刚刚你分明还和你的妻子坐在这里给我说这城里的异状,妖怪突袭之时,你还那么舍身的去救自己的夫人,怎么转眼之间就说自己尚未婚娶?” “我什么时候和你说过这座城的异状?”李大夫被胖军爷这突然的情绪激烈波动吓的不轻,他哭丧着脸回应道:“军爷你和这位姑娘刚刚才踏进这间小医馆不过片刻,我连泡茶的水都还没有给你烧开,怎么就会和你聊上了天?再说……这世上哪有什么妖怪啊?!” “军爷……你怎么突然那么激动?”一旁的女人也显得有些惊慌失措,她想伸手去阻止胖军爷,但又顾忌到男女授受不亲,伸出去的手僵在了半空,只能在一旁看着干着急。(.) “你刚刚明明说这姑娘的遭遇和这座城里的很多百姓的遭遇一样啊!”胖军爷现在的脑子里已经完全的混乱了,他不顾一切的咆哮道:“他奶奶的!你不要在这里给爷装无辜!这位姑娘可是被妖怪附身了的呀!这座城如此的不祥,说!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在下能知道些什么呀?!”李大夫现在已经是被吓得六神无主了,他语无伦次的说道:“什么妖怪……什么百姓的症状啊?在下真的听不懂军爷你在说些什么!在下刚刚把脉之后也只是知道这位姑娘有喜了而已啊!” “有喜……”胖军爷听见这个词语,忽然就像被雷击了一般,愣在了原地,拽着李大夫的手也渐渐的松开了。 “我说这位军爷……”李大夫见胖军爷不再对自己咆哮,便开始整理起自己有些凌乱的衣衫来,他的脸上挂着不满的神情,用有些恼怒的声音说道:“你是位武夫在下知道你性格耿直,也就不去计较你这失礼的行为了,只是在下真的要提醒一下你,你这从军之人深夜带着一位怀有身孕的女子到处乱窜,真的是有伤风化啊!若是被军部的人查到,只怕你……” “你说这位姑娘有了身孕?!”胖军爷打断了李大夫的话,他用一种奇怪的神情看着李大夫,又看看身旁的那个女人,而这时候那个女人脸上有着不安的神情,片刻之后将头低了下去。 “那还有假?!虽然在下算不上什么名医,但是这种简单的喜脉在下还是能够测准的……刚刚正在说要准备恭喜军爷,没想到你一下子呆住了不说,还对在下如此无礼!”李大夫的语气有些生气后的生硬,但更多的是对于胖军爷不信任自己医术的不满。 “这位姑娘不是自缢未遂后跌伤了自己么?怎么会一下子就变成了有了身孕?”胖军爷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慢慢的坐下身去,看着桌上的那方烛台。 “自缢未遂?跌伤了自己?”李大夫看着胖军爷惊诧的说道:“军爷你在说些什么?这位姑娘不是军爷你的妻子么?怎么会莫名其妙的去上吊自缢?” “我的妻子?!他奶奶的!你到底在说什么?这位姑娘只是和我萍水相逢而已!我在这城中的街道遇到她上吊自缢未遂,跌下来伤了自己,出于好心将她顺道送上一程,怎么就成了我的妻子?!喂!你别老是在一旁低着头什么话也不说啊!你也帮我解释解释啊!私带家眷从军可是重刑啊!”胖军爷转过头对那个女人喊道,那个女人只是一个劲的摇头,但是却一句话都没有说。 “这位姑娘不是在自己家中晕倒之后,军爷你带过来的么?”李大夫更加的诧异了,他不解的向胖军爷问道:“这是你刚刚亲口对我说的啊!”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怎么会平白无故的多出了一位妻子?而且我刚刚居然还自己对大夫说这是我的妻子?这怎么可能?!难道被妖怪附身的不是这个女人而是自己?! 原本要自杀的陌生女人突然有了身孕…… 胖军爷觉得自己现在精神有些恍惚,两种记忆在自己脑子里不断的重合堆叠,而他自己根本理不清任何头绪,脑子里乱成了一团。 等等!身子有孕,那么也就是说她肚子里有…… 胖军爷忽然想到了那只黑色的妖怪,那只妖力强到逆天的妖怪,不正是从那个女人的肚子里钻出来的么?!这两者之间难道会有什么关联? 不!这两者之间一定存在着什么关联!胖军爷挥手拍拍自己的额头,他告诉自己现在只需要冷静下来,只需要找到这件事其中的某个关键点,只需要让自己分清什么是真实的,只需要…… “只需要相信这世间根本没有什么妖怪……”一个熟悉声音突然在胖军爷的耳边响起。 胖军爷惊恐的抬起头来,看见坐在对面的李大夫正用一种意味深长的表情看着自己,他的嘴角挂着一抹怪异的微笑,那对蓝色的瞳仁让胖军爷感到后背的恶寒再次袭来。 难道他听得到我的心声?他蓝色的眼睛……又是怎么一回事?胖军爷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模糊,直至一片漆黑。 我这是活在梦里么…… 胖军爷握紧了拳头,他试着用那种将石头都能捏碎的力道,但是从手心里没有传来任何的痛楚。 所谓的关键点…… 找到了。 第五十五章 深渊 深渊之底。(.) 弥漫的只有无尽的黑暗。 “其实我一直都待在这里哪里有没有去过,对吧?”胖军爷低垂着头,双手交叉紧紧的抱着双臂蹲坐在地上,他的身旁是一柄倒放着的钢枪。 ……无人应答。 “我倒是听说过一个传闻,那座城里的人是活在一个没有战乱,没有妖怪的世间。一个不知世间春秋几何,不知世间喜悲几度,但是你确定这就是所谓的盛世?那些百姓真的就能从此远离人间的疾苦?” ……黑暗悄无声息。 “想必你也听说过桃花源的故事对吧?说起来还真是讽刺呢!这当世的桃花源竟然是靠妖怪的力量建造的,云渡城……‘飘渺无踪轻云踏,烟雨夜梦寻渡舟。’这句话我似乎在哪本书里读到过,真是能惹人不禁浮想联翩的句子,不过这么美好的城池说到底终究只是一座蜃城而已。” ……黑暗将胖军爷包裹,在这深渊之地,静寂无音,连黑暗都开始显出一种诡异的温柔。 “双生双城……我想这个世间其实从来都没有什么云渡城,云渡城就是寿州城,寿州城亦是云渡城,水中月镜中花,不过都是虚幻而已。我只是不明白你绕了那么一大圈,到底是在隐藏一个什么样的秘密?” ……除了回声,他身边什么声音都没有。 “我人在长安就落入了你设计的这场梦境的无间炼狱之中,想必那时同样在长安城里的那小子也是如此,你把我们几个找来,难道只是为了陪你玩这场生与死的游戏?” ……有水滴轻声落下的声音。 “梦境终是骗人的把戏,没有人能够永远活在梦中,无论这个梦里有着怎样的真实,终究都会归于虚幻。但是你却偏执的近乎癫狂的想要让梦境代替现实,是为了完成你的某种野心?” ……这深渊之底的黑暗里,开始吹起阵阵寒风。 “这座城里的所有,不过都是你妖力幻化的产物,那些建筑,那些百姓,都是虚幻的对不对?你只是用这一城之地在做着试验,直到你的阴谋笼罩整个大唐的那一刻,所有人都会坠入你这精心编织的梦里,到那个时候,岂不是人人都是你手中的玩物?” ……寒风开始变得凛冽,在胖军爷的耳边呼呼作响。 “哈哈……我想你也是身不由己的对吧?拥有这等妖力的人竟然也被困在了这座城里,想想也有些不禁为你感到有些感伤,一个人久了怎么能够把这场梦编织的完整而美丽?孤独是罪魁祸首,这场梦若是留有遗憾,那整个大唐岂不是就能继续破败丑陋的苟延残喘下去?” ……胖军爷看见自己眼睛里的那些黑暗中,开始慢慢在勾勒出一个模糊的红色人影。[] “你绕这么大的圈子,不过是想将整个大唐都玩弄于自己的股掌之中,这一城一梦的生死劫,没有几个人能够轻易的逃出升天。虽然大唐的国运如何我并不关心,但是若是事关这天下我倒也有些兴趣!” 胖军爷将身边倒放的钢枪重新拿起握在手中,他对那个越来越清晰的红色人影充满着警惕和忌惮,但是不知为何,此时他内心深处竟然还有些许兴奋。 “若真如你想的那么简单,那这烛龙之力倒也真是被小瞧了。相比之下,那个年轻人的猜想更为接近一点真相呢……”一个柔和的女声在黑暗里飘荡。 “你说什么?!”胖军爷大惊失色的朝那个红色的人影吼道。 “那个怀有身孕的女人到底是谁?那个李大夫的蓝色瞳仁你不觉得有些异样么?还有,到最后你是怎么走出那间医馆的?在山道上和长安来的两人碰上面难道不觉得是被刻意安排的么?怎么……难道这些记忆在你的脑子里连些许印象都不曾留下吗?”那个柔和的女声将问题一个接一个的抛给胖军爷,柔和的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胖军爷只感觉自己的脑子里一下子像是炸开了锅,乱成一片! “那些不过都是你处心积虑的给我编织的一套谎言!什么女人?!什么医馆?!不过都是些虚无的存在!”胖军爷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歇斯底里。 “到底是你一直活在梦境里,还是踏入这云渡城里之后才陷入到了未知的梦境?”柔和的女声正在一点一点的击溃胖军爷的心理防御。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胖军爷的声音有些颤抖。 “开始对自己的判断产生怀疑了么?”红色的人影在黑暗的半空中显得那么飘忽不定,柔和的声音忽然变得尖锐起来,那个女声大声的对着胖军爷喊道:“愚蠢的人啊!你以为睁开眼就能看清真相么?如果你是那么单纯的认为,那从现在开始就好好的睁大你的双眼看看自己的周围吧!从那些石壁里还残存的支离破碎中找出真相,然后心甘情愿的向伟大的烛龙献祭掉自己!” “等一等!”胖军爷失声大喊道。 情况急转直下,胖军爷来不及阻止那个红色的人影,整个黑暗的深渊地底开始逐渐亮堂起来,就像是在周围的绝壁上点亮了烛火,这突然的光亮将胖军爷的双眼刺得生痛,他不得不将眼睛闭了起来。 “龙朔罡气?长虹贯日!” 就在胖军爷闭上眼睛的霎那,他同时将自己神识魂海里的罡气尽数暴出,罡气凝结于钢枪的枪头之上,接着他紧握着那把钢枪朝那个红色的人影猛烈的隔空一刺,凝结在钢枪枪头的罡气气劲像是离弦的箭一般发射了出去,正中那个飘忽的红色人影。 白雾骤起,等胖军爷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那个红色的人影却不知所踪了…… 黑暗的深渊之底,灯火通明。 深渊之下的悬崖峭壁,在这一刻竟然变成了晶莹剔透的绿色翡翠,被人工雕琢的痕迹清晰可见,这伫立在胖军爷身前的绿色翡翠,更像是一面巨大的绿色镜子。 胖军爷瞪大了双眼看着那面绿色的镜子,脸上渐渐露出惊恐的神色,他揉了揉自己的双眼再定睛看去,却突然像是瘫倒一般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这面绿色的镜子里竟然放着的,是一座城。 第五十六章 石中城 地底的风冰冷刺骨。[.超多好看小说] 胖军爷无力的瘫坐在冰冷的地上。 那是一幅怎样的景象? 在这灯火通明的深渊下,这无处攀登的悬崖峭壁上,那块打磨的光滑无比的巨大绿色翡翠就那么突兀的出现在胖军爷的面前。 晶莹剔透的翡翠,这块巨大的翡翠里装着的,就是一座城。 一座死城…… 胖军爷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他缓慢的朝前走了几步,犹豫着伸出手去,手掌摩挲着那块冰凉的绿色翡翠,手掌之中传来的只有光滑的触感,生硬的温度。翡翠是死物,而它里面装着的那座城自然也就是一座死城。 胖军爷站在这深渊之底,面对着这块诡异的巨大绿色翡翠却是感觉到自己是站在一个山坡之上,是用一种怪异的俯视视线静静的看着那块绿色翡翠中的城池。 从外面看上去这座石中城里的那些城门城墙,街道民宅,甚至那些树木景观都应有尽有,虽然是远观,但是所有的一切真的是栩栩如生,这座城绝对不可能是天然而成,更像是一座真实的城池被整个的冰封到了一块巨大的绿色翡翠之中。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才能将整座城给封印?封印之城……胖军爷摸着那些光滑的翡翠表皮,严丝密缝,他不由得否定了自己的猜想。这世上没有人能够做到这一点,不管是怎么样的妖力,都不能肆意的将生命困死在结界里。要是真的是封印了这整座城的话,那么原本生活在这座城里那些活物又去了哪里? 这是一座安静的死城。 看样子这座城里并没有什么活物,而这座城不过只是建造在那块巨大翡翠里的精致工艺品。 那么又是谁会在这块巨大的翡翠里造一座城? 胖军爷思考不出需要怎样精湛的技艺才能在翡翠石中修建这么一座巍峨庞大的城,一座万物都死寂的城,然后是一座竟然还有些眼熟的城…… 胖军爷费力的趴在那绿色的玉壁上,虽然这深渊之底现在一时之间有着诡异的灯火通明,但是那座城毕竟是在这翡翠石中,距离离胖军爷站的位置也有些远,这么一来反倒是看得有些不是很真切。 ……但是在胖军爷眼里看到的确实是一座有些熟悉的城。 破败的城门,一条笔直的街道,街道两边的那些街坊的房子,房子的布局,还有那些建筑的式样……胖军爷揉了揉自己胀痛的眼睛,再继续看下去……原本笔直的道路到了一个分叉口呈现出十字的样子,再往下竟然就是一块高大的木质牌坊! 木质的牌坊?! 胖军爷大吃一惊,他仔细辨认着那块牌坊,果然不出所料,那里就是他在初入寿州城时,在夜里遇见那个上吊自缢未遂的女人的地方! 这怎么可能?!竟然完全一模一样!虽然距离不近,但是依旧清晰可辨! 胖军爷迫不及待的将视线继续沿着那条街道向下,他在那条街道的尽头没有任何意外的看到了一幢让他自己非常熟悉的建筑…… 那间医馆……李大夫的医馆。 那是他在梦里死过一回的地方,怎么可能会认错?! 胖军爷突然如同崩溃一般抱着头蹲到了地上,太多的记忆碎片在他脑海里汹涌澎湃,彻底的乱成了一团。 那时我走进去的这座城,竟然只是这翡翠石中的一座死城?!我走进了一座雕琢之城,这怎么可能?! 不对!绝对不可能!刚刚我摸过了那块石头,严丝密缝,没有一点破绽和缺口,我怎么可能会走进那座石中城?而且我的那些记忆不过是那个女人恶意杜撰进我脑子里的,那些只不过都是梦境,那座城也是梦境里的东西!既然是梦境里的东西,那怎么可能现在就活生生的出现在我的眼前?! 但我那时的感觉那么真切,那座城……我确实是牵着马就那么简单的走进去了啊! 胖军爷满头大汗的跪坐在地上,他的思绪一片混乱,巨大的绿色翡翠石壁静谧的伫立在他的面前,而这明晃晃的深渊之底,不知不觉中开始有了一抹淡淡的妖异绿光。 这一定都是巧合而已…… 胖军爷只能用这个借口来安慰自己,眼前的这座石中城终究只是一座死物,而自己的记忆里还有那上吊自缢未遂的女人,还有那蓝色瞳仁的李大夫,甚至还有那只杀过自己一次的黑色妖怪!不管怎么说,他们都在自己的梦境中出现过,而他们绝对不可能会存在于这玉壁中的一座死城里! 胖军爷想到这里,如释重负的吐了一口气,他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再次朝着那块绿色的翡翠看去,这一回,他看见翡翠里的那座城里,有些小黑点在移动。 那是什么? 胖军爷以为汗水模糊了自己的双眼,他赶紧用手使劲的揉了揉自己的双眼,再瞪大了双眼仔细的看着那些移动的小黑点,他看了让他万分绝望的景象…… 那些移动的小黑点,竟然是一个一个的大活人! 晴天霹雳! 这意味着胖军爷之前所经历的那些记忆,根本不是梦境!那座城是真实存在的,那些人是真实存在的,那一段记忆也是真实存在的! 在这深渊之底,胖军爷用双手抱着自己的脑袋发出了一阵痛苦的哀嚎!脑袋里剧烈的疼痛让他陷入到了一种近乎癫狂的境地,他瞪着血红的眼睛回过头去,他的视线里出现了那柄钢枪。 钢枪被紧握在胖军爷的手中…… 显然胖军爷的大脑已经混乱到无法去理解为什么封闭的翡翠石块中会有一座城,城里的那些人又是靠什么存活,这些其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如同那个诡异的女人所说,他现在迫切需要的只是找到一个答案! “龙朔罡气?白虹贯日!” 胖军爷现在全身都在发抖,那是为疯狂一击的所做的蓄力准备,肌肉已经负担不起如此强悍的力量,在无意识的抽搐。那神识魂海里的罡气尽数被他暴出,枪头的罡气气团正冒着滚烫的白烟,他要一击将这堵诡异的玉壁给震的粉碎! “砰!” 不顾一切的将这蛮横的一击祭出,白色的罡气之力野蛮的撞向那堵绿色的玉壁,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巨大声响,在这深渊之底,瞬间碎石横飞,地动山摇! 然而,白烟散尽之后…… 除了一地的狼藉,那块巨大的的翡翠石壁竟然纹丝不动,只是这深渊之底的光线变得暗淡了一些,绿光显得更加的诡异。 “他奶奶的……比我想象中的要坚硬很多嘛!既然如此,那我就犯不着和你这块破石头客气了!今天无论如何也要将你轰成碎片!”胖军爷瞪着血红的双眼,朝着翡翠玉壁歇斯底里的大声吼道。 胖军爷此时已经完全丧失了理智,而他并没有看见在这块玉石石壁里有一条淡淡的黑色影子在慢慢游动…… 绿光里有着更多的黑暗,这玉壁之中竟然还藏着更多的不祥。 第五十七章 蛇缚 凄风阵阵,深渊底,诡异的翡翠石壁处。[] 剧烈的震动在这幽暗的地底从未有一刻的停歇,那种揪心的碰撞一次比一次更加猛烈,一次比一次更加不计后果,这小小的深渊之谷,转眼成了激战一地,然而谁人曾料到,胖军爷的对手只是一块诡异的翡翠石壁。 “龙朔罡气?雷刃千军!” 钢枪的枪头上那些白色的罡气凝结成数把寒光闪闪的利刃,随着挥舞刺出的钢枪,尽数飞向那块翡翠石壁之上,坚硬的石壁将那些利刃尽数弹飞,上面竟然没有留下一丝激烈碰撞后留下的痕迹。 “龙朔罡气?奔雷狂涌!” 更多的罡气冒着白烟从胖军爷的手臂上流向那柄钢枪,枪头的罡气在就像是被烧开的水一样在激烈沸腾。胖军爷扎稳了马步,将手里的钢枪连通着那些沸腾的罡气一道刺向那块石壁,这巍峨的山岳都能尽数贯穿的力量却在接触到那块坚硬的石壁之后消散的无影无踪,胖军爷手里的钢枪在那块翡翠石壁上连一个窟窿都没有戳出来。 “龙朔罡气?雷破苍穹!” 白色的罡气在钢枪的枪头上聚集,那个罡气气团开始闪现出蓝色的光点,光点闪烁的频率在不断的加强,从那个气团之内竟然发出了阵阵雷鸣之音,胖军爷用钢枪将气团高高挑起,用尽全力的将雷光气团轰向那块翡翠石壁,只听“轰!”的一声,气团刚刚和石壁接触就在石壁上炸裂开来。 白雾弥漫,巨大的爆炸威力竟然将胖军爷反弹到了数尺之外,胖军爷费力的将手中的钢枪杵在地上才将自己连连后退的身体支撑住。 罡风骤起,若不是手里有钢枪撑着,胖军爷早就被这阵突然肆虐的罡风吹起撞向自己身后的石壁上去了,那样的话这副即将消耗殆尽的身体不知道还能不能抵抗的住这凶猛的撞击。 白雾消散,罡风停歇,胖军爷苦笑着看着那块翡翠石壁,依旧是完好无损,里面的城越来越清晰,他甚至都能看见城里的那些人在肆意的嘲笑着自己,胖军爷右手的虎口生痛,他将手里枪再次提起,只是现在已经有些握不紧了…… 冲击还没有终止。 这整个深渊之底都是胖军爷源源不断的声嘶力竭般的吼叫声,伴随着的还有那震耳欲聋的冲撞声,整个深渊都在颤抖,而他似乎在这一刻已经抛弃了所有,他将神识魂海里的罡气不顾一切尽数暴出,他要将自己所有的力量毫无保留的都在这个时候使出来! 他双眼因为充血而变得通红,显然在这一刻,胖军爷已经不知道理智为何物!他脑子里只想着一次接着一次的冲击,他要将这块该死的玉壁给轰得粉碎,他要再一次走进那座诡异的城池,他要去那里找到一个答案,他要的是一个真相! 而真相……就在那座石中城里。 他是如此的坚信自己的猜测,他在竭尽自己的全力,他在毫无保留的刺出去每一枪,虽然他面前的那块石壁依旧纹丝不动,光滑的如同一面人工刻意打磨出来的镜子…… 没有人在意的一场奇怪战斗,庞军爷在一枪一枪的刺着那块翡翠石头,这只是一个人的战斗,因为不管胖军爷怎样的的竭尽全力,他其实并没有对手! ……一块石头又怎么能被称之为对手? 胖军爷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所刺出的枪一次比一次无力,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如此激动到失去理智,但是哪怕他现在知道自己的神识魂海正在一点一点的枯竭,他也在咬牙发动着攻击。 ……这里面有着所有的真相! 绿色的翡翠石壁正在一点一点的变成黑色,深渊之底的光线逐渐暗淡下来,胖军爷透过模糊的视线也发现到了这一点,他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一种无法压抑的强烈欲望正从心底渐渐的升腾而起。 退走。 不祥的黑色在绿色的石壁上肆意扩张,就像是将墨泼在生宣纸上一般的景象,黑色将绿色尽数晕染,然后变成统一的色调,深不可测的黑。 胖军爷想起了那只黑色的妖怪,想起了自己在毫无还手之力下的崩溃,想起了自己被撕扯的支离破碎!如今这黑色在他的眼里看来,就是一种深深的绝望,于是退走的欲望更盛,他控制不住自己向后移动的双脚,他想要逃! 打不破的石壁,醒不来的梦。黑色在狞笑,胖军爷身陷这深渊之底,退无可退,但他还是想要逃! 神识魂海里已经再也没有多余的力量,他分不清这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他不知道自己的神识魂海到底有没有枯竭,他看见那块巨大的绿色翡翠正在一点一点的变得漆黑一片,他看见在那片黑色当中有什么东西在不安的躁动,他知道那块石壁之内正在孕育着一只更为可怕的妖怪,他知道狩妖师的信仰就是和妖怪决一死战,他知道的太多太多,但他从踏进这座城开始,不知道的东西更多,所以……他必须要逃! 钱财……复国……天下! 生命都将终结,一切如同泡影,还去存着这份执念又有何用?!胖军爷绝望的将手里的钢枪调了个头,他将尖锐的枪头对准了自己的前胸。 赢不了的对手,醒不来的梦。既然如此,那还不如自我了断,省了被妖怪折磨的痛,那个真相……不要也罢! “嘶……嘶嘶嘶……” 胖军爷绝望的闭上了眼睛,只要他手腕用力,钢枪就能贯穿他的身体,但这个时候他的耳边却传来一阵急促的蛇吐信子的声音。 冰冷的钢枪突然之间变得滑不溜手,胖军爷诧异的睁开双眼,却惊奇的发现原本握在手里的钢枪竟然不知何时变成了一条粗壮的黑色巨蟒,枪头变成了蛇头,那双阴冷的蛇眼正死气沉沉的盯着一脸惊恐的胖军爷。 “这……”胖军爷惊慌失措的将那条巨蟒扔了出去,巨蟒重重的摔在了地上,而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胖军爷也有些乱了分寸,他在疾步向后退去的时候竟然不慎跌倒在了地上。 “嘶……嘶嘶嘶……” 蛇音低语。 当胖军爷再次抬起头来时,那条黑色的巨蟒正张着血盆大口朝着自己猛扑了过来,近在咫尺,胖军爷他的脖颈之上甚至都能感受到那尖锐獠牙冰凉! 被紧缚的手脚,还有接下来的…… 永夜。 第五十八章 苏醒 黑夜冗长。 没有梦的黑夜有时真的有些单调的可怕。 胖军爷就那么稀里糊涂的睡了过去,除了黑暗,在这一次的睡梦里什么都没有出现,只是他感觉到自己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身体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的缠绕住了一般,那些束缚在不断的加重缠绕的力道,那些疼痛无时无刻不在胖军爷的肉体上肆虐,胖军爷紧咬着牙关在忍受着这一切的折磨。 他试图清醒过来,挣脱这一身的枷锁,然而他尝试了很多次,都是徒劳无功的妄想。 耳边传来了奇怪的声音。 “叩……叩……叩……” 有节奏的敲打声,明快的节奏中又不失庄重,让人听了却是分外的安详,胖军爷不由得竖起了耳朵,发现那是木鱼敲打的声音。 自己这是睡了多久?现在自己又是在什么地方?若是依旧在深渊之底那么现在又怎么会出现木鱼? 这还是一场梦境,而这场梦境的大幕就要被拉开了么? 胖军爷现在是身心俱疲,他只希望来一场痛快的了断,而不是被这座城的控制者随意玩弄于股掌之中。 木鱼一刻不停的在敲打着,胖军爷的鼻子里甚至都闻到了一种焚香的味道,那是寺庙里常有的味道,暮鼓晨钟木鱼阵阵,虽然自己现在身不由己,甚至可以说是危在旦夕,但是这种声音还真是能让人安详下来…… 安详。[] 那种缠绕在逐渐收紧,胖军爷有些透不过气来,他现在毫无反抗之力,眼睛睁不开,眼里只有一片无尽的黑暗,但他不知为何思维确实如此的清晰,他想到了一个关键的词――安详! 那个上吊自缢的女人……找不到自杀理由的女人,不正是透漏着一种诡异的安详么?!在医馆里的那一切都不是梦,自己确实是亲身经历了那一段记忆,但是为何自己想不起来了,胖军爷开始觉得,正因为自己想不起来了这段经历才显得那么重要! 因为在那段经历里有可以扒开这座城迷雾的关键,关键的人物,关键的事,所以那个人才会让这段记忆变得支离破碎! ……难道幕后的那个人真的能够将每一个踏进这座城的人都牢牢的掌握在自己掌心之中?随意的让其坠入梦境,随意的篡改他们的记忆,如果这一切都是那个人能够轻易做到的,那么那个人的实力真的是太可怕了。 他可以改变历史! 止不住的阵阵恶寒侵袭着胖军爷的背脊,他艰难的挪动着自己肥硕的身躯,缠绕在加剧,他更加感觉到害怕了,一场万劫不复的阴谋原来一开始就在等待着自己,改变历史……吸引自己踏入这座诡秘之城,又让自己如今绝望崩溃身陷危境,难道全是因为自己参与了那件事么? 木鱼敲打的声音越来越近,同时也越来越大,那些缠绕在自己身上的枷锁似乎在突然之间有了生命,开始不安的扭动起来,危险正在临近,步步缓慢却从来不曾停歇,胖军爷这个时候已经感觉到了濒临的危机,他正尝试着睁开自己的眼睛! 木鱼之声骤停。 一片漆黑逐渐变成了模糊的光影,胖军爷发现自己四周都是莫名其妙空荡荡的光景,虽然看着不是很真切,但是真的是什么都没有。 自己这是在哪? “胖子!你到底死了没有?!没死吭一声!”是长安来的那位公子的声音,这声音突然从自己的脚下传来,胖军爷神情恍惚的费力屈身向下望去。 脚下有一个距离自己数丈之远的巨坑,坑中有数不清的黑影在蠕动,看上去倒也像是一些普通人的身影,虽然他们佝偻着身子,虽然他们走动的样子看上去有些奇怪。 灯火昏暗,胖军爷只是在一个显然的包围阵中看见了狄西诺的身影……刚刚的声音果然是来自这位从长安来的公子。 缠绕越来越紧,胖军爷只感觉自己呼吸都很困难,想要大声回应狄西诺的呼喊在这一刻根本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胖军爷只能尽力的扭动了一下自己的身体。 “嘶……嘶……嘶!” 蛇音低语,这一次就在自己的耳边!胖军爷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冷战,他转过头去正好和这条蛇阴冷的双眼来了一次近距离的对视,这时胖军爷才惊恐的发现原来缠绕着自己的根本不是什么枷锁麻绳,而是一条粗大的黑色巨蟒! 冷汗直飙…… 狄西诺焦急的朝胖军爷挥舞着手臂大声喊叫着,他看见被巨蟒缠着的胖军爷似乎有了一丝反应,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虽然狄西诺心里也很奇怪那条缠着胖军爷的巨蟒似乎还没有松开缠绕让胖军爷坠落到巨坑里的意思,但是自己身前围上来的那群行尸走肉倒是一点都不能掉以轻心。 狄西诺觉着和这帮非人非鬼的东西比较起来,看起来还算是干净正常的自己简直就是一顿上好的大餐! 显然这群看起来饥肠辘辘的行尸走肉们也是抱着同样的想法,他们非常自觉将不知道从哪儿突然冲出的狄西诺围在了中间,这个突然冲出来的家伙看起来似乎非常美味。然而虽然他们饥肠辘辘,但却并不急着开展行动,他们瞪着血红的双眼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巨坑之上的那帮黑衣人一如既往的在放声大笑,它们的笑声里透露出阵阵的阴寒和凶狠,它们似乎并没有因为狄西诺的突然冲出来而表现的有所惊诧,似乎狄西诺从巨坑之下的缝隙中冲出来也是他们事先安排好的一样。 一个拿火把的黑衣人将火把高高举着,然后随手扔到这巨坑之中,那群包围狄西诺的行尸走肉们似乎得到了某种命令,开始蠢蠢欲动,整个包围圈都开始躁动起来。 刚刚这群妖魔鬼怪自相残杀的景象还历历在目,虽然他们之前都是一些普通人,但是吃人的人还是之前的人么?狄西诺这个时候丝毫不敢大意,他将力量从自己的神识魂海里尽数逼出,他现在不仅要对这群行尸走肉们痛下杀手,他还要想办法在胖军爷被那条巨蟒扔下来摔成肉饼之前解救他! 一个看上去像是饿极了的怪物率先朝着狄西诺疯狂的冲了过来,狄西诺稳住自己的身形,力道苍劲的抬手一扬,那个怪物还没有近身便像断线的风筝一般飞了出去,重重的摔在了地上。落地的一瞬间,被摔的皮开肉绽,已经有些腐烂的皮肉上露出了新鲜的血肉,接着那个枯瘦的怪物很快就淹没在下一波潮涌而来的行尸走肉群里。 血肉横飞…… 狄西诺厌恶的将头转了过去,而就在这时整个巨坑竟然都在微微的颤动。 突然的变故让在场的所有妖异的怪物都静了下来,包括那些诡异的黑衣人,他们全都伸长着脖子望着那漆黑的巨坑之上,显然有什么东西即将出现。 “轰隆!” 一声巨响,巨坑之上的漆黑穹顶处竟然突然破裂开来,有一个巨大的不明物体生生的朝着巨坑极其迅猛的砸了下来! 第五十九章 少年 突如其来的变故。 巨坑的穹顶破了一个大洞,巨大的不明物体从天而降,生生的砸进巨坑之内,一时之间飞沙走石,烟尘弥漫。 巨坑之上那些倒掉着的黑色巨蟒不安的晃动着,不过这次的意外并没有伤及到它们多少,悲催的胖军爷还是被紧紧的束缚在这蛇群当中,不过就连他也搞不清楚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状况。 巨大的不明物体砸进巨坑的同时,也将一些蠕动着的行尸走肉们砸成了肉酱,巨坑之上的那些黑衣人开始有了一丝躁动,他们专心致志的看着这从天而降的不速之客,这地底之下,还从未有人以这种方式闯进来…… 从这地下巨坑的穹顶上砸下来的是一方巨石,看样子是直接从那幢诡异的房子里被直接轰下来的……什么人有这种力量?看着周围飞洒的那些破碎的木屑,感觉是不仅是房子的地板还有房子下的基石都一起被整个的轰到了地底! 所有人都在注意着那一大块从天而降的不明物体,直到那些扬起的烟尘逐渐消散,大家才看到有两个人影出现在那块巨大的不明物体之上。 那是两个模糊的人影,一个挺立,一个半跪。 目标已经出现在视线之内,巨坑之中的那群没有思想只有食欲的行尸走肉们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他们迅速的将那块巨石围了起来,正打算伺机发动袭击。 这边围绕在狄西诺身边的包围圈也在逐渐的缩小…… 狄西诺全神贯注的盯着那块飞来巨石,他随手一掌拍飞了一只伺机像靠近自己的行尸走肉,他完全没有在意自己身边那群瞪着血红双眼饥肠辘辘的行尸走肉们,他的注意力全部被那块飞来巨石所吸引,因为他看见那块巨石之上的两个人影中的其中一个,自己似乎有些熟悉…… 两个人影越来越清晰,只见挺立的那个人正攥着那个半跪着的人的衣服,然后一拳一拳的轰向他的脸上,拳拳到肉,根本毫无任何情面可讲,啪啪作响的声音让整个巨坑都突然安静了下来。 挥拳的是一个穿着白衣的年轻人,而半跪着毫无还手之力的人影竟然就是黑衣人中的一员!更让人惊讶的是,那个黑衣人的面具已经被白衣少年的重拳轰得四分五裂,有些面具的碎片都被砸进了脸上的肉里,溅起的血花不出意外的沾到了白衣少年的手上,衣袖上,还有脸上,这让白衣少年的出场看上去有些污秽和杂乱。 不知道是谁的血顺着白衣少年的手臂流了下来,白衣少年挥舞的拳头依旧没有丝毫停歇的意思,那种无论如何都要彻底将对手置于死地的战斗方式让人有些不禁后背发冷。 “小姬?!是你吗?小姬!”人影终于变得清晰,见到是和自己差不多的一个熟悉身影,狄西诺突然兴奋起来,他朝着白衣少年大声喊道:“你怎么也到这里来了?!那个死老头派你来支援我的么?!” 听到狄西诺的喊叫声,白衣少年的身形突然猛地一滞,向下挥出的拳头终于没有再继续轰出去,他将拽着黑衣人的手松开,那个黑衣人顿时像一滩烂泥似得从巨石之上瘫软栽倒下来,重重的摔到了巨坑的地面上。 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那个黑衣人,背后竟然还插着一把刀柄上镶嵌着骷髅头装饰的大刀,怪不得那个黑衣人完全没有反抗之力,原来早就被一刀毙命了。 面对着一具尸体还要连连轰出重拳,将早就一命呜呼的那个黑衣人重击成那副惨样,这个白衣少年到底对那个黑衣人抱着一种怎样的仇恨? 站在大坑边上拿着火把冷冷的注视着坑内的情况的那群黑衣人无一不倒吸了一口冷气…… 白衣少年慢慢的转过头朝狄西诺的方向看去,狄西诺此时正被围在那群行尸走肉堆里,正朝着自己兴奋的叫喊着什么,白衣少年看到了那个身影,却不屑的将嘴角一撇,他伸手将脸上的那些污秽的血渍抹尽,纵身从那块坠落的巨石上跳了下来。 站在巨坑边上的那些黑衣人再也无法淡定,他们嘴里唧唧哇哇的说着其他人听不懂的语言,激动的语气中同时带着愤怒和仇恨,他们似乎在命令着巨坑之内的那些怪物向那个白衣少年立即展开攻击! 巨坑之内的那群行尸走肉们变得更加躁动,它们如潮水一般迅速的朝白衣少年围了过来,那群行尸走肉的身上到处是腐败坏死的肌肉,还流着发黄发臭的脓水,它们步步为营的向白衣少年靠近,它们血红的双眼里只有丰富的大餐,它们或许曾经也只是一名普通的百姓,但是不知道是遭受了怎样的劫难,才会变成这种嗜食的怪物。 狄西诺皱着眉头看着自己面前的这群行尸走肉,他忽然感觉到这个巨坑就像是一个巨大的饲养之地,妖可以饲养成怪,那么人呢? 彻底崩溃的失去信仰的绝望之人,也终会被饲养成妖么? 白衣少年并没有将围上来的那群尸海放在心上,他将插入黑衣人的大刀从黑衣人的尸体中拔了出来,他缓缓的抬眼用一脸不屑的神情看了一眼那群不自量力的尸人妖物,嘴里开始小声的念念有词起来。 “魂噬之力?慈悲刀法!” 白衣少年提着骷髅大刀朝汹涌而来的尸海冲了过去,刀锋凄厉霸道,所过之处寸草不生。只见一路上那些靠近少年的行尸走肉们要么头颅被斩断,要么残肢横飞,一时之间巨坑之内哀嚎遍野,这数量众多的尸海涌潮竟然没能阻止急速向前冲刺的白衣少年哪怕半步! 白衣少年在眨眼之间便冲到了狄西诺身前,他出人意料的突然将手里的骷髅大刀横握在手里,刀锋离狄西诺的咽喉仅仅只有半寸! 白衣少年的眼神里只有让人心悸的冷漠,他眯着眼睛盯着狄西诺,嘴里用冷冷的声音说道:“臭酒鬼!有种你再像刚刚那么喊本大爷一次试试……” 而这个时候,被人用刀架在脖子上的狄西诺,脸上正挂着相当无奈的谄笑。 从天而降的巨石,突然出现的白衣少年,一柄锋利无比的骷髅大刀…… 来者正是九玄将门门主的关门弟子,真正的长安大理寺寺卿――姬宇扬! 第六十章 噩耗 人形的行尸走肉群中,那两人就那么奇怪的对峙着。(.无弹窗广告) 诡异的气氛。 狄西诺用指尖挡下姬宇扬手里的骷髅大刀,他笑得有些不自然,因为刚刚突然见着援军的关系,一不小心激动过头貌似喊了什么不该喊的称呼…… 这位叫姬宇扬的长安大理寺寺卿,这辈子最大的大忌,莫过于有人当众喊他“小鸡“ 狄西诺用指尖将靠近自己脖颈的刀锋轻轻的拨开了寸许,他一脸谄笑的对着一脸冷若冰霜的姬宇扬说道:“真没想到能在这里碰到你啊!嘿嘿……你看你还是那么冲动,一上来就对师兄刀剑相向,成何体统?不过我也不和你计较了,呵呵……看来老爷子知道我离开长安了?难道他这么放不下心,还要喊你这个大忙人专程来这里跑一趟么?寺卿大人,你说这怎么好意思……” 虽然狄西诺和他属于同门师兄弟,年纪也比姬宇扬大了好几岁,不过贪酒成性玩世不恭的狄西诺在不哭煞神姬宇扬的面前,反倒显得有些像小师弟的感觉。 姬宇扬将骷髅大刀缓缓的从狄西诺的脖颈上移开,他白了狄西诺一眼,转过身去将刀指着坑边的那群黑衣人。 白衣少年并没有说任何一句话,犀利无比的眼神就那么冷冷的看着大坑之上的那群黑衣人。(.好看的小说) 两人身边的那群行尸走肉仍然没有死心,又在逐渐向这两人靠拢过来。刚刚姬宇扬冲过来的这一路,将那些靠近自己的行尸走肉们全都砍了一个血肉横飞,巨坑之中已是血流成河,常人看了这种场面都难免会觉得有些惨不忍睹,但是这群再次围上来的怪物眼里似乎根本没有害怕,没有恐惧,他们需要的食物,哪怕会被砍的面目全非他们也无所畏惧,因为食欲占据了他们的大脑,他们真的已经不再是属于人了,而是一群只知道啃食的怪物! “师弟!话说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怎么也会跑到这座诡异的城池里来的啊?另外……你得搞出多大的动静才能将那幢房子的基石都整个撞破啊?那个黑衣人居然就那么被你宰杀了,想起都有些兴奋呢!我的招似乎对那些黑衣人无效啊!想想真是丢脸,对了……一定是老爷子叫你来帮我的吧?不过,你怎么会只身前来?你的那些手下呢?难道九玄将门没有派更多的人过……” 狄西诺站在姬宇扬的身后开始滔滔不绝的问起话来,他全然不顾再次围上来的那些怪物们,好不容易在这个错乱了时间空间里的城池里遇见一个熟人,他有太多的问题想要搞清楚了,然而站在他身前的姬宇扬却转过头来给了他一个凶狠的眼神,使得狄西诺说到一半的话再也继续往下说不出来,生生的噎在了半道上。 “闭嘴……”姬宇扬不耐烦的丢下这么一句后再次将头转了回去,狄西诺只能在他身后无奈的耸了耸肩。 对于自己师弟的脾气,狄西诺还有非常了解的,若是把这个不哭煞神彻底的惹毛了,他真的有可能回身就给自己来上那么一刀…… 眼下狄西诺认为静静的站在一边看着事态的发展才是上策。 逐渐向着两人围上来的那群怪物忽然不动了,并开始慢慢的向后退去,狄西诺正有些奇怪的时候,看见从那边的巨坑之上,跳下来了两个黑衣人,而这群行尸走肉们就像是在恭迎他们的主子,竟然非常自觉的退到了两旁,在这巨坑之中给两个黑衣人让出了一条道路。 跳下来的两个黑衣人同样带着诡异的面具,所不同的是,这两个越走越近的黑衣人从身形上看上去长的并不一样,一个长得相当的高大,而另一个有些矮胖。 看来这些黑衣人的同样面具下面都有着一张不同的脸孔啊……他们到底是人是鬼,如果是人,他们又是谁呢? 狄西诺皱着眉头思考着,但他同时注意到站在自己身前的姬宇扬脚步竟然微微的向后退了少许…… 不哭煞神姬宇扬面对对手竟然不自觉的后退了半步?!狄西诺一脸震惊的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那位白衣少年的背影,他现在除了目瞪口呆再也说不出其他的话来。 这怎么可能?作为大唐大理寺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一位寺卿,姬宇扬从九玄将门出师以来就一直是遇神杀神遇魔杀魔的存在!九玄将门里最有前途的一位年轻的门人,凭着一把骷髅大刀硬是在“狼患”肆虐的末期,跟随帝国的平叛大军在一次又一次九死一生的遭遇战中砍出了自己的名声,不管对手是人还是妖,他小小年纪什么样的逆境都遇到过了…… 就是一个当年甩自己几条大街的存在,在他心里认为自己这个不中用的师兄面前,在对手即将来临的时候,竟然不由自主的后退了半步! 难道姬宇扬他……心里在害怕?! 狄西诺不敢相信的朝自己的左侧移动了少许,刚好能够看见姬宇扬的后侧面,豆大的汗珠正顺着姬宇扬的脸颊滚落下来。 白衣少年,这位浴血而生的白衣少年,真的在害怕! 姬宇扬在那幢房子里到底遇见了什么?那个时候…… 狄西诺想到了刚刚姬宇扬从这地底的穹顶之上突然坠落而下的情景,那时他手里不正拽着一个黑衣人在猛揍么?看上去应该是完胜的一局啊!为什么面对同样的黑衣人,姬宇扬的表现却和之前威风凛凛的他大相径庭呢? “你怎么了?”狄西诺收起了自己戏谑的腔调,他靠近姬宇扬在他背后轻声问道。 ……这个时候,刚刚纵身跳下巨坑的两个黑衣人离巨坑中的两人越来越近。 “云门九耀阵被破了!”姬宇扬也听出了狄西诺语气中的严肃,虽然心里百般的不愿,但是到了这个时候他只能如实的向自己的师兄禀告。 “云门九耀阵?!”听到姬宇扬的回答的狄西诺惊诧的说道:“这怎么可能?!难道你对付刚刚的那个黑衣人竟然用了云门九耀阵?!还被破了?!不对啊……你一个人怎么能够催动云门九耀阵?!” “哼……谁说我是一个人?”随着狄西诺在自己耳边的咆哮声音越来越大,姬宇扬冷冷的回了一句:“受狩妖令的召唤,九玄将门这次来了整整十二个入世门人……” “那其他人呢?!”狄西诺不解的问道。 姬宇扬叹了口气,沉默下来。 “你倒是说话啊!”狄西诺有些沉不住气了,他恼怒的朝姬宇扬咆哮道。 “自我以下,尽数全灭。”姬宇扬的声音再次幽幽的响起。 怀里的令牌一如既往的冰冷,狄西诺感觉到自己的头脑里好一阵天旋地转。 第六十一章 对峙 巨坑之中是一阵凛冽的寒风。 两个黑衣人不紧不慢的向巨坑中心的两个人靠近。 “十二个入世门人,除你以外……全灭?!”狄西诺不用自主的后退了几步,他说话的声音有些吞吞吐吐,他再次向姬宇扬求证道:“怎么可能?!刚刚我不是看你完胜那个黑衣人?那个黑衣人确实是被你打的毫无还手之力啊!” 姬宇扬没有回答,他非常紧张的看着越来越近的那两个黑衣人。 越来越近的敌人,两件黑衣,两张面具,面具之上是一副哭丧着的表情。 “你还能打么?”姬宇扬突然这么说了一句。 “什么?”姬宇扬的回答竟然是问自己还能不能继续战斗,这样突如其来的问题弄的狄西诺有些莫名其妙,他紧跟着说道:“我倒是一直没有受什么伤,应该还有力气再打一场,不过你这是什么问题,你还没有回答我刚刚的问题啊!” “臭酒鬼,总之我告诉你千万别想着留后招就是了,这次的妖怪恐怕真的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可怕!”姬宇扬撂下这么一句话后,没再管身后的狄西诺,他突然提着那把骷髅大刀朝着那两个黑衣人冲了过去。 “喂……”狄西诺伸手阻止已经来不及,眼看着姬宇扬就那么冲到了黑衣人的面前。[.超多好看小说] 骷髅大刀朝着其中一个黑衣人的面门直接就那么砍了过去,刀势威猛苍劲无比,带着呼啸的罡风,迫使黑衣人向前移动的身形顿时一滞,刀影重重,一时之间竟然让黑衣人避无可避! 刀锋劈在了其中一个黑衣人的面具之上,大刀与黑衣人脸上戴着的面具接触到了一起,黑衣人确实没有避开姬宇扬的这致命一击,或者说黑衣人本来就没有任何想要躲避的意思,而反观正大口喘着粗气的姬宇扬,他这一刀应该也是穷尽一身之力所以毫无保留的砍下去的一刀,只是…… 狄西诺看出了这初次对决中的异样。 被砍中的黑衣人站在一动不动,脸上的面具并没有碎掉,而身上也没有任何地方看上去受到了什么冲击或者伤害。姬宇扬紧握骷髅大刀的双手在颤抖,那是巨力冲击之下的反噬,现在姬宇扬的双手应该已经被刚刚的冲击震的快要握不紧手中的大刀了。 黑衣人继续开始向前缓慢的走动,大刀的刀口就那么抵着他的面具,姬宇扬咬紧着牙关,握刀的手没有半分的收力,但是还是无法阻止黑衣人向前的脚步,他的双脚在地面上摩擦着,整个人被逼的不得不步步后移。 难道刚刚那么刚猛的一刀,直冲敌人面门而去的一刀,竟然只是略微阻止一下那个黑衣人的行动而已?! 狄西诺有些不敢相信,就在他一愣神的时候,忽然觉得背后吹来一阵冷风。 急忙侧身躲闪的狄西诺,手臂上溅出了一抹血花,狄西诺的眼神里闪过一丝震惊,这天底下竟然还有人能在自己毫无觉察的情况下快速移动到自己的身后给自己造成伤害?! 狄西诺侧身的同时,看到了自己身后的黑衣影子…… 那是那两个跳下巨坑里的黑衣人中的其中一个,那个矮胖的黑衣人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悄无声息的来到了狄西诺的身后,他的利爪不仅刺破了狄西诺的外衣,削掉了狄西诺手臂上的一些皮肉。 红色鲜血还是慢慢的浸湿了衣服,狄西诺顾不得手臂上的皮外伤,他迅速的回身朝着那个矮胖的黑衣人击出一掌,一只原本就站在狄西诺身后的行尸走肉惨叫一声倒在地上,而那个偷袭自己的矮胖黑衣人在这个时候竟然不知所踪了。 可以突然的出现,也可以突然的消失,这是一种怎样的速度……狄西诺在稳住自己的身形之后看见自己那等于是击空的一掌有些不敢相信,他看向刚刚自己站着的位置,那里确实没有黑衣人的身影,他在震惊之余自己的眼神开始有些变了。 与此同时,姬宇扬这边的对决也丝毫没有占得任何先机。 朝着黑衣人以千钧之力迎头砍上去的那一刀没有收到任何的实际效果,只是让黑衣人的步伐稍微有些停滞了片刻,姬宇扬一击不中,收刀再挥这一次他朝着黑衣人的脖子砍了过去,黑衣人突然将双手抬起,用黝黑干瘦的手臂挡住了骷髅大刀的这一次攻击,黑衣人将手臂一扬,巨大的推力将姬宇扬连人带刀一起推进了那群行尸走肉群里。 活物入瓮,一直等待在这场对决之外的那群贪婪的嗜肉妖怪兴奋的迅速围拢了上来…… “魂噬之力?莲生翔舞!” 姬宇扬将手里的骷髅大刀横档在自己的腰间,刀锋朝外,原地急速的旋转起来,大刀带起的罡风呼呼作响,以姬宇扬为中心,挥舞旋转的刀锋就像是一朵瞬间绽放的莲花,那些不明所以贸然靠近姬宇扬的行尸走肉们瞬间就被削得皮开肉绽,体无完肤,甚至是断手断脚…… 获得喘息之机的姬宇扬纵身一跃跳出了行尸走肉们的包围圈,他和震飞他的黑衣人保持着安全的距离,他的背靠着另一个人的背,他的身后是狄西诺。 “这黑衣人是什么来头?”身后的狄西诺语气严肃而凝重。 “不知道……”姬宇扬简单的回答了狄西诺三个字。 “你在上面不是和他们中的一个展开过殊死搏斗么?怎么连一点底子都没有摸清?”狄西诺有些恼怒的说道。 “你刚刚不是说你也在上面和他们中的一个交手过么?你又探知了什么底?”姬宇扬一句话将狄西诺堵的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算了,我也不和你一般见识……不管怎么说,你得告诉我你们到底在上面发生了什么?”狄西诺急切的问道。 “靠着云门九耀阵偷袭成功了而已。”姬宇扬的回答依旧是那么不清不楚。 “云门九耀阵那么霸道的阵法你们十二个人就拿它来偷袭?而且还被人反击击溃,沦落到只剩你一个人活着……你这带头算什么意思?!”狄西诺的语气里充满了不满。 “说的容易,那家伙破阵只用了一击!那十一个废物哼都没有哼一声就烟消云散了……”姬宇扬面无表情的回答着狄西诺的问题,似乎十一个同门的生死他并没有放在心上,他极其不耐烦的说道:“有你怪罪于我的时间,不如好好想想眼下怎么突围才是正道!” 姬宇扬的话提醒了狄西诺,他和姬宇扬背靠着背,一前一后的和那两个黑衣人形成了对峙的局面。 巨坑之上还有更多的黑衣人…… 第六十二章 交手 巨坑之下,忽然变得安静起来。 那帮行尸走肉们正在一步一步的向后退去,不一会儿便消失在了这巨坑的四周,就像是突然被没入了无穷的黑暗之中。 狄西诺和姬宇扬背靠着背,他们各自面对着一个安静的站在原地的黑衣人。 “你刚刚说一个黑衣人就完全的击溃你们,而且还只是用了一招?”狄西诺背靠着姬宇扬,用非常认真的语气求证道。 “这个时候可不是说笑的时候……”姬宇扬的声音有些沉重,他顿了顿后忽然说道:“八荒惊神诀老爷子是传给你了,现在一共练到第几层了?” “嘿嘿,你嘴里的废物师兄实在不才,这么多年也就是到第四层。”狄西诺苦笑了一声,不假思索的回答道。 “如果真如你所说,那么我们今天肯定是在这里死定了……记住我刚刚说过的,这个时候就别再留那么一手了。”姬宇扬显然没有相信狄西诺随口告诉自己的答案。 “后面几招的的威力我根本无法控制,也不是说要故意隐瞒你什么,毕竟那上面还有个人等着我去救呢!”狄西诺边说边朝胖军爷那边看了几眼,巨蟒的缠绕一刻都没有松懈,而且现在这个位置,根本看不清胖军爷的具体情况。(.无弹窗广告) “臭酒鬼什么时候学会救人了?”姬宇扬不知为何在这个时候冷哼了一声。 “人总是会变的不是么?有空去计较研究我的问题,倒不如……”狄西诺没有再接着说下去,他抬眼看了看那个矮胖的黑衣人后撇着嘴小声说道:“我们现在制造混乱救人然后全身而退才是这场仗的关键所在吧?” “两个人怎么制造一场大的混乱?”姬宇扬一脸疑惑的向狄西诺问道:“那些半死不活的怪物们已经退去了,这个坑现在几乎就是等于一个单打独斗的擂台,你没看见上面还有那么多穿着黑衣服的观众么?” “我当然知道,所以这个计划还需要你掩护我……”狄西诺信心满满的小声对姬宇扬吩咐道,随后突然提高了音量大声的说道:“小姬!待会儿就靠你的表演了!” 声音在空旷的巨坑之中显得极其的响亮。 “臭酒鬼!你存心的是吧?!你……”姬宇扬气急败坏的朝着狄西诺大骂道。 狄西诺没有再和姬宇扬继续说下去,他脚步朝地上奋力的一蹬,疾步朝着那个矮胖的黑衣人冲了过去。那个矮胖的黑衣人面对突如其来的攻击显得相当的冷静,他呆立着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就好像是在耐心等待着狄西诺对他发动着攻击。 狄西诺的掌风带着呼啸的罡风片刻即至,一击击空,矮胖的黑衣人只是在原地留下了一个模糊的残影,不知在何时已经绕到了狄西诺的身体一侧,锋利的爪子伸向了狄西诺的腰间,若是被刺中,狄西诺极有可能被这个对手当场拦腰截断! “八荒惊神诀?四定沧海!” 狄西诺在半空中不可思议的将自己的身体扭向相对安全的一侧,而从他的掌中涌出一种蓝色的气,只是眨眼的功夫,这种蓝色的气体竟然迅速的将那个矮胖的黑衣人围绕起来,在他的身体边上开始像波浪一样有规律的涌动起来,身体受到限制,那个矮胖的黑衣人原本刺出的致命一击,也像是被什么人硬生生的阻断在了半道上。 这些蓝色的气体似乎是有生命的…… “沧海之力,汹涌无比,能够让海啸都平息下来的宁静之力,就算你的速度再怎么迅速,也会被我锁在原地!”狄西诺朝着矮胖的黑衣人大声的说道。 矮胖的黑衣人似乎并没有死心,他尝试着活动自己的身体,但是依旧是无能为力,整个身体都僵硬在了原地。 狄西诺的右臂一阵吃痛,整个身子猛地朝前倾倒,有血顺着手臂滴落到地面上。 毫无防备的挨了一爪…… 伤狄西诺的另有其人,在狄西诺身体的右侧这个时候竟然还站着另外一个矮胖的黑衣人。 “切,无聊的把戏!能够有这么快的速度变换位置,其实是因为本来就有两个人存在么?!”狄西诺捂着自己手臂上的伤口,半跪在地上不屑的说道。 “臭酒鬼,看上去你似乎出师不利啊!”姬宇扬戏谑的声音传来,刚刚所有的攻击都在电光火石之间,所以这个时候姬宇扬和另一个高大的黑衣人的战斗还没有真正的开始。 姬宇扬嘴里用满不在乎的语气调侃着狄西诺,但是他面对着那个高大的黑衣人,实际上却是一点都没有放松警惕。 毕竟他们中的一员,只用一击便击破云门九耀阵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姬宇扬在有意的调整着自己的呼吸,那柄骷髅大刀被他紧握在手中。刚刚冲击的那一次,刀直接砍中了那个黑衣人的面门也不能伤其分毫,那个高大的黑衣人,全身上下犹如铁般坚硬,他的妖穴会是在哪呢? 姬宇扬在努力回想他在那幢诡异的房子的二楼里,是如何将大刀刺穿当时那个黑衣人的身体的,说到当时的那个黑衣人…… 姬宇扬下意识的朝着那块坠落下来的基石方位看去,地上除了一片狼藉,哪里还有什么黑衣人的尸体。 “这是怎么回事?!臭酒鬼!情况有些不对啊!”姬宇扬发现了一些异样,朝着狄西诺大声的喊叫道。 “怎么了?”从地上重新站起来的狄西诺听到了姬宇扬略显焦躁的喊话,他朝着姬宇扬大声的问道。 “那个已经死了的黑衣人,不见了!”姬宇扬大声的回答道。 “什么……”狄西诺也将视线转向那块坠落的基石方向,那片地上果然空无一物。不仅如此,等狄西诺回过头来,刚刚和自己对决的那两个矮胖的黑衣人,姬宇扬的对手那个高大的黑衣人,甚至整个巨坑之上那些看着他们打斗的黑衣人,全都一下子没了踪影。 现在整个巨坑之内,只剩下他和姬宇扬两个人…… 当然,还有那个被巨蟒缠绕,吊在巨坑之上的胖军爷。 那些吊着人的巨蟒,除了缠绕着胖军爷的那一只,其他的……也随着消失的黑衣人一道不翼而飞了。 整个地下,陷入到了一片诡异的死寂之中。 第六十三章 陷阱 狄西诺和姬宇扬两人警惕的环顾着四周。(.无弹窗广告) 四下无人…… 巨坑之内只剩下那些碎石残片,其他那些妖魔鬼怪只是在那一眨眼的功夫,就统统消失的干干净净,就像从未出现过一样。 “那些占着上风的黑衣人怎么会突然间全都不见了?”狄西诺看了看同样是一脸不解的姬宇扬,又看看巨坑之上唯一还在的那条黑色巨蟒,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不管有什么阴谋,得先救那位胖军爷才是正事!” 狄西诺快步的朝着胖军爷的方向走去,而这个时候,姬宇扬却用那把骷髅大刀挡住了狄西诺的脚步。 刀锋之上有寒光涌动。 “你干嘛?”姬宇扬突然的举动让狄西诺有些诧异,但那柄大刀就那么突然的横在自己的面前,如此没有礼貌的举动让狄西诺的语气听上去有些恼怒。 “你来这座城之前到底喝了多少?”姬宇扬转过头来白了狄西诺一眼,接着冷冰冰的对狄西诺说道:“那边那个家伙摆明了就是让我们掉入陷阱的诱饵,难道这你都看不出来?!” 狄西诺抬头看了看那条黑色的巨蟒,一动不动的半吊在空中,看上去死气沉沉,毫无生气的样子。那条黑色的巨蟒将胖军爷紧紧的缠绕着,从狄西诺和姬宇扬的这个仰视的角度看过去,根本看不见胖军爷的样子,更别说判断出胖军爷的情况了。 姬宇扬说这是陷阱,狄西诺又何尝觉察不到,但是…… 狄西诺伸出手指将姬宇扬横在自己面前的大刀推了开去,他专心致志的看着那条缠绕着胖军爷的黑色大蟒,笑着对姬宇扬说道:“如果这个诱饵有可能成为我们逃出这里的关键,那么我倒愿意去上这个钩。” “想去救人的这种妇人之仁的蠢货想法,在这种危险的境地就别说的那么冠冕堂皇了。”姬宇扬收起了自己的骷髅大刀,将那把大刀抱在自己胸前,侧身给狄西诺让出了一条道,但他显然没有想去帮狄西诺救胖军爷的举动。 “你要是死了我会给老爷子通报的。”在狄西诺走过姬宇扬身边的时候,姬宇扬闭着眼睛用淡淡的语气轻声说道。 “希望不麻烦你替我跑这一趟,嘿嘿……”狄西诺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讪笑着经过姬宇扬的身旁,走向那条黑色的巨蟒。 狄西诺站在那条黑色的巨蟒之下,而身后的姬宇扬一直闭着眼睛站在原地,将胖军爷救下或是掉入什么未知的陷阱,狄西诺将要小心翼翼的做出他的选择。(.) 被黑色巨蟒缠绕着的胖军爷此时满头大汗紧闭着双眼,似乎在承受着什么难以忍受的折磨。 “胖子!你还好么?”狄西诺站在黑色巨蟒之下,扯着嗓子大声对胖军爷喊道,不出所料的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 狄西诺弯腰捡起自己脚边上的一块小石子,他将小石子紧握在自己手中,然后稍微运力,将那枚小石子朝着半吊在空中的黑色巨蟒扔了过去。 “啪!” 石子打在了黑色巨蟒的身上,但是却发出了一声异样的声响,不是和皮肉相撞的声音,更像是打在了什么坚硬的物体上…… “那是什么东西……”狄西诺忽然睁大了双眼看着被黑色巨蟒缠绕着的胖军爷,只见有黑色的液体正顺着胖军爷的双手流了下来。 “是那条巨蟒的血么?”狄西诺用手指蘸了蘸滴落到地面上的黑色液体然后放到鼻子下嗅了嗅,这种液体充满了腥臭的味道,那是一种就像是腐尸的味道…… 腥臭的味道直冲大脑,狄西诺突然感觉到一阵晕眩,当他再次抬起头来时,看见那条黑色大蟒红色的三角眼睛就在自己的头顶冰冷的盯着自己。 危险,近在咫尺…… 四周突然就那么暗了下来,没有任何的预兆,刚刚还灯火通明的巨坑之内现在却如坠黑夜里,只有那双血红的双眼在这黑暗中尤其的明显,红色的双眼在靠近。 狄西诺机敏的翻身朝着另一边滚了过去,虽然这个动作看上去十分不雅,但是可以完全的避开那条黑色巨蟒的突然攻击,狄西诺在躲过那条黑色巨蟒的初次攻击之后,迅速的发动了反击,他将神识魂海里的气劲暴出,积攒在自己的手掌之内,朝着那条黑色的巨蟒头上拍了过去! 沉重的一击,正中目标! 一击击溃…… 黑色的巨蟒头部遭遇了重创,突然痛苦了扭动起自己的身躯来,狄西诺顾不上这满眼的黑暗,找准那对红色的招子,疾步跳上前去,他还想要拍上一掌,确保那条黑色的巨蟒不会再对自己产生任何的威胁,然而…… 明明就在自己眼前的目标,却在突然之间消失在了黑暗里。狄西诺转身看向姬宇扬的那个方向,发现就连姬宇扬都被这黑暗吞没,哪里还能看见有他的身影…… 毫无生机可言的黑暗已经彻底将这巨坑笼罩,漆黑一片,似乎在这在黑暗里什么都没有,寸步难行的狄西诺却并没有觉得自己孤单太久,因为他在这黑暗里竟然看见了更多的红色光点。 将狄西诺层层包围的红色光点,就像是悬浮在这黑暗里的幽灵,明明感觉就在自己的身旁,然而每次当狄西诺伸出手去击打那些靠近自己的红色光点时,却什么东西都没有碰触到…… “西诺……西诺……” 刚刚进入那幢古怪的房子时听到的声音此时又在狄西诺的耳畔响起,红色的光点成双成对的在狄西诺的眼前晃动着,狄西诺感觉那种眩晕的症状正在加剧,幻觉有可能会再次袭来。 “西诺……西诺……” 呼喊自己名字的声音正由远而近,逐渐变得清晰起来,似乎有什么人就藏身在这些黑色的迷雾背后,有人想要叫醒昏睡中的自己么? 狄西诺的视线有些模糊。 与此同时,在这黑暗的迷雾中,有一扇看起来十分普通的木门出现在了狄西诺的面前,紧闭的木门虚掩出一条细缝,黑暗澎湃的从那条虚掩的细缝中涌进去,木门里也有着红色的光点,难道有什么东西正打算从那扇木门里走出来么? 狄西诺跪在冰冷的地面上,晕眩之感已让他无力支撑住自己的身体,他双手趴在地面上,他要看清到底那扇木门之后到底是谁藏身于那! 门开了。 然后,突然出现的一柄漆黑的木剑,直接刺穿了狄西诺的手背…… 第六十四章 黑雾 那条巨蟒在片刻之间,竟然幻化成了一扇木门。 黑雾从那扇木门的缝隙之中肆意的泄出,顷刻之间就将狄西诺完全笼罩在那黑雾之中,一点依稀的人影都让人难以辨别。 而随着巨蟒的幻化,那原本被巨蟒缠绕着动弹不得胖军爷也同时不见了踪影。 随着黑衣人的退去,原本以为会经历一场大战的巨坑,空气里温度瞬间死寂下来,现在这巨坑之内仅有的三个人又同时消失了两个,都因为这诡异的黑雾。 更多的不安正在酝酿…… 黑雾贪婪的蚕食着这巨坑之内的有限空间,它们像极了有生命的怪物,在有计划有步骤的一点一点向这巨坑之内的另一个人靠近,而此时一直闭着眼睛站在不远处的姬宇扬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黑雾在他身前分流为两道,左右分走,将姬宇扬包围在黑雾之中,然而令人奇怪的是,这就像是有了生命的黑雾并没有像吞噬狄西诺一般将姬宇扬也淹没在黑暗之中,而是有规律的环绕着姬宇扬,并没有靠近这个不苟言笑的男人,更像是在等待着什么时机。 先是那些行尸走肉们渐渐退到了这个巨坑之中的阴影里继而消失不见,接着是那些拥有着奇怪和逆天力量的黑衣人也突然在这巨坑中不见了踪影,现在突然出现的黑雾又是那么的诡异和凶险,使得狄西诺似乎根本没有什么还手之力就被黑雾吞没。[] 姬宇扬闭着眼睛,感知着自己身体周围正在发生的一切,他其实并不像狄西诺那般非常善于去思考,但是这个时候纵然如他这般冲动的性格也必须要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需要时间去找到些什么有用的线索,因为他知道如果再这么浑浑噩噩下去,恐怕自己和一起来的那十几个人的悲惨下场只会是一样的了。 那个被自己击溃却在眨眼之间就不见了尸体的黑衣人应该是被同伴带走了。 那么为什么那些黑衣人会大费周章的去带走一具尸体?凭着眼见为实的那些黑衣人出手狠辣程度以及饲养的这一群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行尸走肉们的怪诞行为,那些黑衣人真不像是会对同伴的遭遇表示同情并且为同伴收尸的人。 带走的尸体……消失的敌人……诡异的黑雾…… 看似层出不穷的敌人,却一个二个的走马观花似的出现又消失,姬宇扬有些感觉到重拳挥到棉花包上的无力感,似乎这座城里的阴影一开始压根儿就没有打算和他们来一次真正对决,它只是想将他们尽数困在这座城里,不然不会每一次都将自己出现的痕迹彻底抹尽。 姬宇扬自然是不知道狄西诺他们遇到了什么,但是现在看起来那个和他形影不离的小道士似乎并不在他身边,狄西诺出乎姬宇扬的意料要执着的去救一个被当作诱饵的胖子军爷…… 似乎进入到这座城里之后,有些逻辑就已经是没有逻辑了。(.好看的小说) 黑雾涌动,似乎不再安于只是环绕在姬宇扬的周围,它们不明白为什么姬宇扬依旧只是闭着眼睛,全然不顾片刻之后就将到来的危险,那些黑雾如同隐蔽黑暗里的魑魅,正在准备伺机对姬宇扬发动进攻。 姬宇扬只是站在原地,骷髅大刀被他单手握着杵在地上,刀尖深入到这巨坑之内的泥土中,他的嘴里似乎念念有词,他的身体正泛着淡淡的金光。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密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 金光大振! 姬宇扬站在这金光的中间,他的手里不知在什么时候多了一串佛珠。不仅如此,此时的姬宇扬一边嘴里念念有词,一边用手指飞快的拨动着手里的佛珠,原本看上去普普通通的木质念珠正开始逐渐变成一种耀眼的红色,就像是燃烧在姬宇扬手里的一团旺盛的红火! 那些污浊的黑雾显然并不敢轻易的靠近这个被包围起来却泛着金光的男人,它们原本涌动着的躁动不安似乎被这些金光给平复了下去,而这个时候姬宇扬睁开了他的眼睛,他的嘴里并没有停止念着佛音,只是他不再只是站在原地,而是开始向狄西诺刚刚被淹没在这黑雾里的位置走去。 金光在缓慢的移动,显然黑雾并没有因为这汹涌的黑暗里出现的一道金光便如数消散,它们只是变得安静起来,但是依旧是围绕在姬宇扬的四周,姬宇扬走一步,黑雾退一步,人和妖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了某种默契,或者说他们只是在刻意的保持着某种平衡。 未知的对决,维护好某一种平衡有时对于对决的双方来说,都不失为一种最好的选择。 姬宇扬脚步的前方,黑雾在一点点的后退,但是在姬宇扬每一寸走过的地方,黑雾迅速的围拢上来,将一切都尽没于黑暗之中。 ……那道金光纵然耀眼,但终究也只是这黑雾笼罩下的一点微弱的星火。 被黑雾吞没过的空间再次随着姬宇扬的移动,重新出现在姬宇扬的面前。狄西诺刚刚和姬宇扬的距离不过只是仅仅的数十步之遥,然而就是这短短的数十步的距离姬宇扬走的十分费力。 嘴里不停的念着佛家禅语,这会消耗姬宇扬大量的精力,然而姬宇扬无法停下来不顾就那么直接冲进这诡异的黑雾之中,危险一直围绕在他身旁,姬宇扬非常清楚的知道。因为他现在已经走到了狄西诺刚刚的位置那里,但是四下空无一人,显然这黑雾里有着什么更为令人恐怖的东西,它让狄西诺连人带影已经消失的干干净净。 幻觉么…… 那扇由黑蟒幻化而成的木门虚掩着,还在向外不断的冒着瘆人的黑气,那些黑气就是形成这诡异的黑雾的罪魁祸首。 虚掩的木门,这里面究竟藏着什么,这扇木门对于每一个看到它的人来说都是充满了诱惑,而姬宇扬竟然也像狄西诺那时一样,迫切的想知道那扇木门之后到底藏着什么…… 诱惑。 “黑雾并不是幻觉,那扇门不是你要去的地方,所以你最好不要轻易的去推开。”一阵轻柔的女声突然从巨坑之上传来。 “跟了我一路了,现在终于要现身了么?!”姬宇扬将手里的佛珠高高举起,金光更为耀眼夺目,而他终于停下了念诵的佛音禅语,警惕万分的盯着那把女声传来的方向。 然而,再也没有什么声音继续响起。 那扇虚掩的木门突然没有缘由的被火点着,开始熊熊燃烧起来。门框,门梁,木门在顷刻之间竟然都变成了一堆焦炭! 诡异的黑雾在同一时刻尽数退去…… 随着黑雾的消散,视野变得开阔起来,不出姬宇扬的所料,胖军爷和狄西诺果然都双双不见了踪影,巨坑之内现在只留下姬宇扬一个人,同时更多的木门竟然出现在了这个巨坑之内。 虚掩着的那扇木门,从仅有的一扇变成了错落在这巨坑之内密密麻麻的存在! 第六十五章 木门 一扇接着一扇出现的木门,都在这巨坑之内。 那些木门有的是从那泥土里拔地而起,有的却像是飘渺在半空之中虚幻的存在,有的看上去破破烂烂,但是有的却是精致万分。但是有一点相同的是,那些木门的漆色都无一例外呈现出阴冷的黑色。 这不是幻觉…… 姬宇扬飞速拨动着自己手里的佛珠,那串佛珠并没有像刚才黑雾弥漫时发出耀眼的红光,现在反而是显得异常的平静,他心里非常清楚,那些突然就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木门真的不是幻觉,不然佛珠不会安静成这般…… 虚掩的木门代表着某种诱惑。 刚刚出现在狄西诺面前的那扇木门已经让姬宇扬有了这种强烈的感触,相信那个臭酒鬼也是有这种片刻的恍惚,才会那么轻易的着了道儿,现在这个巨坑之内一下子出现了更多的木门,同样是虚掩着的木门,这又代表着什么呢? 姬宇扬以不变应万变,他站立在原地,冷静的看着那些木门出现片刻,又快速的消失…… 之所以称那些木门快速的消失,是因为这一次出现的木门,并没有向外冒着黑气,巨坑之内也没有什么黑雾再出现,但是每一扇木门出现的时辰仿佛都有一定的限制似的,因为每过一段短暂的时辰都会有几扇木门自燃成焦炭,但是同时也有几扇木门重新出现在别的空地上。 烧成灰烬的诱惑,一点痕迹都不留下,一如这座城里出现过的妖物,让人只能捕风捉影,到现在也无法知道这座城的真相。 门后的世界…… 姬宇扬的脑子里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窜出了这几个字眼,他的额头上渗出了少许的汗珠,因为他知道,这几个字眼根本不是自己想到的,好像是有什么人在耳边悄悄的告诉了他这几个字。 走进去,门后的世界…… 那个声音就在那么潜移默化的引诱着姬宇扬迈出向前的脚步,姬宇扬真切的知道自己的耳朵里并没有听见什么人在说什么话,那个声音,就像是一直存在于他脑子一样。 那个声音是一把娇弱的女声。 从长安出发刚一踏进这座云渡城的地界,姬宇扬就时不时的能听见这个女人的声音,他一直觉得有什么人在暗处注视着自己,自己的背后随时都被一双眼睛盯着,但是他找不到那个跟踪自己的人,甚至一度怀疑这都是因为自己精神太紧张而产生的臆想,直到那个黑衣人向自己挥出致命一击的时候,那个声音再次响起…… ……向右移步。 那个声音只是告诉他那么简单的四个字,但是也就是这四个字让姬宇扬不仅免于遭受那几个同门的灭顶之灾,还在移步的一瞬间看清了那个黑衣人招式的破绽,从而才能偷袭得手,不然一对一在完全不清楚对手实力的情况下,姬宇扬知道以自己的实力若单独与那黑衣人对决,就算是胜利也绝对会是一场惨胜! 这么一想,那个声音难道是来帮助自己的么? 姬宇扬将握在手里的骷髅大刀举起护在自己的身侧,他注意力十分集中的看着这巨坑之内出现又消失,不断重复着这个过程的那些木门。 转危为安,有声音在耳畔提醒自己什么时候有危险,什么时候该怎么趋利避害,难道是因为自己突然有了神灵的庇佑么? 姬宇扬从来不相信这个世上会有如此平白无故出现的好事,自己不可能通了什么灵性,突然就能和什么所谓的守护神之间有了某种共鸣,从而可以轻易的化险为夷。那个声音,不经过自己同意就进入自己大脑妄图刻意引导自己的家伙,绝对只会是妖魔鬼怪! 走进去,门后的世界…… 空无一人的巨坑之内,那个声音只是在重复着同样一句话,自从姬宇扬脑子里听得见这个声音以来,这个声音还是如此第一次重复同样的语句。 “门后的世界……”姬宇扬自言自语的重复着自己刚刚听到的这句话,他朝前略微的移动了一小步,但随即他便停了下来。 木门一如既往的在不断重复着消失和出现的过程…… 每一扇木门都是一种诱惑,那也就是说,每一扇木门的背后都有一个“门后的世界”么? 姬宇扬愣在原地。 这里这么多扇木门,到底那一扇木门的里面,才有那个声音提及的所谓的门后的世界?而且,那个一直在被提及的“门后的世界”里,就有这座城里所谓的真相么? 姬宇扬的逻辑思维有些混乱,他有时特别羡慕狄西诺,喝了那么多酒,醉死过那么多次,居然还有那么清楚的思维能力,而这些异于寻常的东西被自己碰见后,自己的脑子就变得像浆糊一样一团糟。 ……那么眼前的这种状况,如果换作是那个臭酒鬼,他会怎么做呢? 姬宇扬感觉到有些头痛欲裂,他下意识的伸手握拳,敲打着自己的额头。 走进去,门后的世界…… 这是那个声音第三次响起,姬宇扬忽然觉得自己有些无助,他尝试着再次迈出自己向前的步子,与此同时,那些木门也在慢慢拉近与姬宇扬之间的距离。 相互的吸引力。 一扇接着一扇的木门在姬宇扬的眼前出现又自燃掉,黑色的门框,虚掩的木门,看不真切的门后之景,重复再重复的出现,姬宇扬觉得自己如同走进了一个万花筒的世界,那些都是幻觉,那些都是真实的,然后他逐渐有些迷失了心神。 当姬宇扬的手指触碰到这巨坑之内的某一扇木门的时候,一种冰冷刺骨的触感让他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姬宇扬一时之间似乎有些清醒了过来,他抬起头看着近在咫尺的那扇木门,虚掩的黑暗里,有只布满血丝的眼睛正直愣愣的看着自己。 姬宇扬又是一愣神,但是他觉得自己心底并没有任何的恐惧之感,反而觉得那只布满血丝的眼睛,那种眼神,似乎似曾相识。 熟悉亲切之感油然而生,此时姬宇扬的内心竟然没有片刻的波澜。 走进去,门后的世界…… 这个声音越来越频繁的在重复,而在姬宇扬看来,那只布满血丝的眼睛里也有一种充满着期待的眼神,那是在期待着自己推开这扇木门走进去么? 恐怖的黑暗里有着自己熟悉的眼神,是自己心甘情愿的走进这扇门里。 眼睛里只有黑白二色…… 另一个世界。 门后的世界…… 第六十六章 令牌 有人相信这世间从来都不止只有两面。(.) 长安,夜。 亮堂堂的木屋内,悄无声息。 一位黑袍老者端坐在这间木屋的正中央,他的身前是一方石台,石台上面是一幅详细记载着这个帝国各道各城的山河社稷图。图谱的旁边还有一个精致的烛台,很少有普通人会用这种雕花精致的烛台,尤其是这种雕着两条栩栩如生的黑蛇烛台,在这清冷的夜里,不管怎样看着都让人会有些心生不适之感。 老人的注意力并没有放在这方烛台上,他更多的是全神贯注的盯着自己身前的那副山河社稷图,他将手指放在这幅图卷上小心翼翼的摩挲着,每一条道以及每一座城池。让人啧啧称奇的是,这位早已发白如雪的老人,他的手指不仅细长而且光滑,没有一点褶皱,哪里像是一位已近古稀之年的人的手指? 老人的手指停在了某一座城池的图画之上,他皱着眉头,额头上的皱纹在烛火的映照下显得异常的清晰,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旁人才会真切的感受到那些在老人身上所经历过的风霜的痕迹。 一座足以让老人手指停在远处时间更长更久的城池…… 从这幅山河社稷图上看去,那座被选定的城池应该是四面环山,被画师着重描绘出的绿色代表着城池的周围还有一大片渺无人迹的森林,只有一条山路能够到达的城池,与世隔绝的城池,难道不代表着能够轻易被什么人完全控制,成为一座与世隔绝的孤城么? 老人轻声的咳嗽了两声,声音嘶哑,他将那副山河社稷图稍微卷起了一些,那方石台之上露出了四枚原本被那副图画遮盖着的令牌。 青铜材质的令牌呈刀币形状,上面已经沾上了些许青铜铜绿,看样子也是有些年生的东西了,这些刀币的形状也只有春秋战国时期在各个诸侯国出现过,而且这些令牌上面无一例外的有着模糊的雕花,仔细辨认还能依稀看出上面那些显得有些怪诞风格的牛角图案。 骷髅头上长着牛角的图案…… 青铜的材质,奇怪的雕花工艺,诡异的画风,这些令牌一看就知道并不是现在这个帝国的工匠能够生产出的东西。 在烛火摇曳之间,黑袍老人的神色开始有了些变化。 老人伸出自己的右手,但只是用两根手指将这四枚令牌中的其中一枚轻轻捻起,他将那枚令牌握在自己的手中,用食指和拇指轻轻搓揉着那枚令牌上的铜绿,有淡淡的红色正从那枚令牌上逐渐透露出来。 老人的眼神有了片刻的空洞,他额头上的皱纹在这个时候显得更深了。 “报!” 木屋之内的安静被门外突然响起的声音打破,黑袍老人回过神来,他用嘶哑但威严的声音对着这间木屋的大门说了一句:“进!” “见过主上……”刚刚走进木屋的身着青衫的年轻人在靠近石台还有数步之遥的距离时,便面对着黑袍老人单膝下跪,低着头虔诚的等待着黑袍老人的下一步命令。 “讲!”黑袍老人面无表情的看着跪在自己身前的年轻人,他的话依旧是那么简洁明了,每说的一句话里没有哪怕多余的一个字。 “刚刚接到淮南道节度使的飞鸽传书,信上说……”年轻人似乎显得有些害怕,声音有些颤抖,他并没有对黑袍老人将信上的内容接着往下说下去。 “我们这里派出去的门人全部都失去了联络是吧?”黑袍老人用嘶哑的嗓音淡定的替年轻人将话接了下去。 “门、门主英明!”青衫年轻人抵着的头又再次拉近了些许和地面的距离。 “我知道了……退下吧!”黑袍老人似乎并不想过多的和台下跪着的青衫少年有什么交流,他在说着这话的同时将手一摆,青衫少年随即起身,恭敬的倒退着出了这间小木屋。 开门和关门所带来的些许风,将小木屋里的烛火吹的有些暗淡,小木屋里变得不再那么亮堂,出现了那些光明并不能照耀到的阴暗角落。 “和计划里的其实并没有什么区别不是么?”阴暗的角落里,有一个声音对黑袍老人说着话,原来这间小木屋里,竟然一直还有着第二个人的存在。 “区别怎么会没有?”黑袍老人声音里的沙哑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轻快年轻的声音,他全神贯注的看着这间木屋里那个阴暗的角落,感觉上他现在正和一大片阴影对着话。 “你和那个老鬼斗了一辈子了,就不能各自退一步么?”黑暗里的人继续用淡然的口吻说着奇怪的话。 “他只差那最后一击了不是?我很乐意去做那个刽子手。”黑袍老人的脸上忽然露出狡黠的微笑。 “他死不了,他有烛龙。”黑影里的人如是说道。 “所以我把他们派去和他斗了。”黑袍老人似乎并没有将黑影里的人的话放在心上。 “靠一帮乳臭未干的小子去和那个老鬼斗,你疯了么?”黑影里的人用惊诧的语气对黑袍老人说道。 “年轻人才会给我们带来惊喜不是么?何况……我和那个老鬼,还有你这个怪物哪个又是‘老人’了?”黑袍老人稳坐如初,只是淡淡的一笑。 “那你又邀请我和你联手,你这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这个时候,黑影里的人言语之间反倒是显得有些不安。 黑袍老人缓缓的站起身来,他慢慢的走向那片黑影,嘴角带着诡异的微笑。 “这个世界上永远都是分黑白二色的不是么?”黑袍老人在自己即将要走进黑影里之时,停住了继续往前的脚步,他开始对着那片黑影说道:“我和那个老鬼,难道就不是白昼和黑夜之分么?原本他只要好好的坚守住那种平衡,就不会变成如今像丧家之犬一般!只怪他太贪心了!” 短暂的沉默。 “话不要说得那么满,难道你就不贪心么?驻颜和长生,差别岂止天与地……”黑影里的人话还没有说完,便被黑袍老人将下面的话打断。 “我对那些东西并不感兴趣!”黑袍老人变得不再冷静,他对黑影里的人大声说道:“我要的是另一个黑夜!而我现在打算选择你!我的老朋友!你只需要告诉我你能不能让我得偿所愿就行了!” “权欲熏心的家伙……”黑影里的人只是停顿了半分,便哈哈大笑起来:“不过听起来似乎对我并没有什么坏处,我何乐而不为呢?再说,我似乎早就和你在同一条船上了不是么?” “我喜欢和聪明人合作。”黑袍老人满意的点点头。 “九枚狩妖令一下子就派出去了四枚,要是真出了什么差池,我不相信你会不心痛。”黑影里的人忽然没有来由的补充了这么一句。 “你嘴里的乳臭未干的小子们,可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弱,那座城,一定会被我选中的人给搅的天翻地覆的!”黑袍老人信心十足的说道。 “呵呵,但愿如此吧……难道其中的一枚不是已经出现了异样了么?”黑影里的人声音轻柔,但是那句话却似乎在不经意间直接命中了黑袍老人的要害。 “你显然特别在意那几个人不是么?不然你也不会时时关心着手里的那几枚狩妖令的血祭之物,唯一能够和他们感应到的东西,你似乎比任何时候都要关心啊?!”黑影里的人继续揭穿黑袍老人淡定的伪装。 “那只是一个小问题。”黑袍老人不耐烦的回答道。 “天元之子竟然成了手持狩妖令的人,哈哈哈哈,真是一个讽刺的笑话呢!”黑影里的人突然之间变得癫狂起来,他笑的有些喘不上气,硬撑着对黑袍老人说道:“哈哈……你这个疯子到底是想把这个世间带往何处?不过这幕好戏似乎越来越让人兴奋了呢!” 黑袍老人背过了身去。 “算起来,他们已经离开长安三天了。”黑袍老人并没有将黑影里的人的笑声放在心上,他转过身去后只是淡淡的从嘴里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黑影里的那人笑声戛然而止。 “如你所想,他们四个无一例外,刚刚进城。”黑袍老人眯着眼睛,意味深长的说道:“和计划还有有所区别的,但是这下子和计划比起来显得更加完美了。” 两个人很有默契的沉默着,然后…… “疯子!”黑影里的人对着黑袍老人的背影作出了这么一个评价。 …… …… 云渡城外的古宅之下,那个巨坑之内此时已经是变得安安静静。 木门燃烧殆尽,灰飞烟灭,竟然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 这座被孤立的云渡城,这座时间线和这世间可以完全不同的云渡城,这座让人如坠梦境的云渡城,这座妖魔横行的云渡城,这座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的云渡城,这座有着烛龙的云渡城,有四个人刚刚进城。 城外之人,来的似乎不止这四个,那些环绕着这座城池的水杉依旧沉默着,哪怕它们其实看见过这座城池原来的样子。 原来的样子,黑白的世界,另一个世界…… 第一章 夜归 这座城是坐落在山谷之中的。 淮南道并不算有多繁华,它在东都和江南之间,地理位置总是显得那么尴尬,而这座城也属于帝国的领土,它在茂密的水杉树中间突兀的建设起来,让人烟稀少的茂林里多了一片生机,山泉顺流直下,滋润这这座古老的城池,它在外界还来不及知道它名字的时候,自己悄悄的壮大。直到“狼患”在帝国的土地上肆虐的时候,它便自然而然的成为了一片避世的桃源,但是终年缭绕着的雾气,让它始终和这个世间存在着某种隔阂,这座城池和它的名字一样,在世人的眼里永远显得那么暧昧不清。 找寻这座城池的人,将那座城称之为“云渡”。 那一年,当狼王率领群狼陷东都,破潼关,擒长安的时候,这块土地依旧是那么的波澜不惊,在世间上众多的城池毁于战火之时,这座城池在山谷潮湿的泥土里不断的扩建着自己的身躯,旧城被推倒,然后新城在那些水杉的残躯中被建立起来,似乎隐隐代表着某种意义,它似乎听不见这世间大众的哀嚎,它依旧只是我行我素,然后将那些被掩埋在泥土里的断壁残垣封存好,直到这个城池里的所有人同时也将那些事物埋葬在这种所谓的很有默契的遗忘中一般。 历史从来不曾停留,它总是向前,只是偶尔会有些岔路出现罢了。 大唐,天宝二十三年(实际上的时间为广德元年),狄西诺于睢阳战场上突然失踪的七年后。 云渡城外。[.超多好看小说] 一名差不多十一二岁的男孩正背着一筐柴火在这个寒冷的夜晚疾行。 这里是云渡城外的小山坡,男孩沿着泥泞的山路在向这座城飞快的跑去,他的名字叫张墨。 张墨的父亲在弟弟降生后不久便被征去戍边了,所以整个家就只剩下母亲带着他和弟弟生活,弟弟还未满周岁,母亲自然是不能离开寸步,所以这种拾柴的工作自然由他这个哥哥一力承当了。 实际上,水杉树的枝条并非是是冬日里取暖的良好材料,但是无奈这座城池的周边似乎没有再生长着其他耐烧高温的木材,而小男孩也只能退而求其次,将这些在山间小道上拾到的柴火捡回家去,多多少少也能对付一下这个冬日夜晚严寒的侵袭。 虽然这个世间并不存在什么妖魔鬼怪,但是黑夜总是会非常自然的带给人们一种惶恐和不安。 其实小男孩本可以不用那么赶,他的母亲早就交代了他要在天黑之前归家,因为冬日里的树林里总是显得有些让人害怕,母亲担心张墨独自走夜路会有些不安全,但是男孩还是因为某件事耽误了。 白天张墨在错综林立的水杉树间行走的时候,在一棵明显比其他水杉树还要粗壮十几倍的水杉下,看见了两个老头在那里悠哉的下着棋。 张墨只是在那里稍微驻足观看了片刻,但是却不知为何当他重新走上崎岖的山道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 于是,张墨便单独一人,畏惧着自己的脚步声,快步的走在夜路上。 这是他生平的第一次,在夜晚赶路。 回城的山道,男孩在白天里走过很多次了。但是这一次,原本熟悉的山道上漆黑一片,只有男孩手里的灯笼烛光在每棵树青色的树皮上晃动。 灯笼是那两个老头给自己的,当时男孩还很不解那两个奇怪的老头为何会在大白天给自己灯笼,然而追问之下男孩也没有得到一个答案,那两个老头只是摆手微笑,让他一头雾水,不明所以。 不过现在看起来,那两个老头送给自己的灯笼倒是帮了大忙了,不然这漆黑一片的山路上,没有一点光亮,就算是平时再熟悉不过的方向也会迷失吧。 冬日夜晚在森林里迷路,那会是一个多么可怕的结果。 崎岖的山道上没有行人。 这其实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这座习惯于早睡的城池,没有哪家哪户会在大半夜的出门进山,这座孤城里的人没有那么好的雅兴半夜登山赏月,所以张墨并不奢望于能在这半山道上遇见一同归城的同路人。 独行的夜里,有一种气氛叫寂寥。虽然每当张墨走到这山道上位置地势较高的地方时,他就能看见那座城池里的依稀灯火,当距离越来越近时,甚至还能听见一些窸窸窣窣的吵闹声。 若只是人们说话的声音,那倒也没有什么可以害怕的,但是张墨的耳朵里似乎还隐隐的听见木鱼敲打的声音,以及有什么人正在碎碎念着一些自己完全听不懂的禅音佛语。 那是禅音佛语吧?其实男孩并不能完全的辨别出那种声音到底是什么,他只是觉得很像城里那座古老斑驳的寺庙里传出的声音,他走过那片矮墙的时候也曾偶尔听见过这种声音,两者非常的相似,但是男孩心里其实知道,怎么会有和尚在这崎岖的山道上边走边念着什么佛经? 一股寒意在张墨的背脊游走,他不禁加快了脚步。 但是男孩并不能完全判断那种诡异的声响是在自己的身后,还是在自己前进的路上,等着自己一步步的走进某种陷阱之中。 慌乱的夜归之路。 张墨说到底也只是一个年纪只有十一二岁的小孩子,他记得自己在更小的时候听自己的母亲说过,城外有拐小孩的坏人,他们总是借着夜色的掩护,然后将自己很好的伪装起来,将那些夜晚不归家乖乖睡觉的小孩掳走,然后贩卖到很远很远的地方,成为某些人的奴隶,每天还要遭受那些人的折磨,最后会死的非常凄凉…… 张墨是一个懂事的很早的孩子,他在又长大了几岁之后就知道这只是母亲为了让自己乖乖听话而不让她费神照顾所想出来吓唬自己的招罢了,这个世界哪里会有那么多人能够耐心的整夜潜伏在夜色中,就为了拐走有可能走出城来的小孩子?想想就会觉得完全属于无稽之谈。 但是…… 夜路上疾驰的张墨在脑海里忽然想起好像在不久之前确实有一个小孩子失踪了,比自己还要小的小孩子,在傍晚捉着迷藏,但是当他的父母叫他归家吃晚饭的时候,这个小孩子却一直没有现身,就那么平白无故的消失了!与他一起玩耍的小伙伴也说没有看见过那个孩子的身影,大人们开始提着灯笼,拿着火把出城寻找,却始终没能查出那个小孩子的下落,官府也不见有什么动静,只是搪塞说那个小孩可能是掉在护城河里去了,打捞尸体要等一段时间,但是这所谓的一等就没有了下文。 张墨觉得那个小孩有可能真的就是被那些城外来的鬼怪给拐走了…… 玩捉迷藏的小孩屏息等待着当鬼的同伴从躲藏处前方通过的时候,会是谁在他的后面拍他的肩膀呢? 除了树影重重的山道,四处依旧是漆黑一片,张墨一路走来既没有看见什么念经的和尚,也没有看见什么人影晃动的迹象。 夜晚从远方传来的轻微声响,被这夜风吹散从而变得断断续续,让人听得并不十分真切,但是却更能让夜归的孩子感到一丝微微的寒意。 张墨只是一心一意的埋着头走着夜路,树林里没有鸟叫虫鸣,只有一片死寂。他走到这条山道一个转弯处,然后抬起头来辨认方向的时候,看见了前方浮现出的一道若隐若现的昏暗光芒。 ……那个光亮,同是归城之人么? 第二章 萤火 昏黄的光亮在跳动。 山雾开始慢慢聚集,这让那簇光晕看上去有些不甚真切。 朦胧的指引。 让一直在黑暗中穿行的张墨感觉到了稍许的安心,毕竟男孩看见了光,便觉得找到了所谓的依靠,他微微的松了一口气,重新握紧手里的灯笼上的提把,下意识的加紧了前进的脚步,这个时候他身后的影子似乎也在加快着速度。 ……正向那簇光晕靠近着。 越来越近,男孩和那个身影越来越近,男孩眼里看见的光晕的颜色也逐渐由黄变绿,绿光在这黑夜的树林里显得有些许阴冷,当张墨快要走近到看清那簇光晕的真面目之时,他却猛然的停下了脚步。 一个全身只穿着一袭黑衣的背影,在黑暗里甚至不仔细分辨都不能看出他的身形,而此时这个人的肩上还扛着一个似乎是袈裟做的袋子,袋子里发着微微亮亮的绿光。 一路上看到的那簇光晕原来是那个袋子里的东西发出的……那里面装着什么?居然可以发出绿色的光亮,似荧光,难道这个人抓了一大口袋的萤火虫么? 深夜的山道上,扛着一袋萤火虫的黑衣人…… 他是打算进城贩卖萤火虫么?但是这么晚了,还有谁家的小孩会出门买他的这一大口袋的新奇玩意儿? 张墨的小脑袋瓜里充满了不解,他小心翼翼的跟在那个黑衣人的身后。男孩看见他前面的这个怪人像是喝醉了酒一般,正步履蹒跚的走在这个蜿蜒曲折的山道上,怪不得自己能够追上来,原来这个怪人走的是那么缓慢,慢到让人感觉不出来他是在赶路,更像是酒后在山间小道上的优雅散步…… 小孩子的天性总是贪玩的,张墨很想上前去给那个怪人打声招呼,想问问这山里那里能够抓到那么大一口袋的萤火虫,要知道,如果他也能抓到那么多的萤火虫,在自己的同伴面前,他的地位将和英雄一般无二。 但是男孩显然又是十分胆怯的,他不敢再跟上去和自己前面的那个怪人搭话,那身漆黑如墨的黑衣和这个黑夜一般让人不禁感到害怕。 陌生人…… 张墨在内心里告诉自己,再等一等吧……等到了城门口,自己就鼓足勇气上前去问那个怪人的话,就算那个坏人想对自己起什么坏心眼,自己大不了撒腿就跑,进了城自己一定就会是安全的了。 打定了这个主意,张墨便耐心的跟在那个黑衣怪人的身后,他的注意力全部被那袋萤火虫给吸引了过去,渐渐的他发现有什么地方不对。 那些绿色的单个光斑,似乎有些大的出奇,完全不像是小小的萤火虫能够制造出来的光亮和范围,与小小的昆虫比较起来,那些绿色的光点真的有些未免过于大了些…… 阴冷的光芒泛着绿光,确实是像极了萤火虫发出的光亮,但是一个那么大的袋子里却只有四五个光斑,每个光斑足足有大人的一个拳头那么大,到底是多大的萤火虫才能发出那么旺盛的光芒? 冬日的夜晚,会有萤火虫飞舞么? 张墨感觉到自己现在有些口干舌燥,他不能确定自己下一步应该做些什么,到底是叫住前面那个诡异的怪人,还是默默地目送他离去?男孩的心里犹豫不决,他找不到一个更好的答案。[] “叩叩叩……” 忽然想起的木鱼敲打声着实把张墨吓了一大跳,男孩赶忙伸手捂住自己张大的嘴巴,生怕叫出声来,让前面的那个怪人觉察到自己一直跟在他的身后。 ……无论如何知道自己这么莫名其妙的被跟踪了一路心里都会很不高兴的吧?张墨的心里是这么想的。 但是眼前的景象又实在是太过于诡异了:这蜿蜒曲折的山道上,何时修建了一座寺庙? 张墨在白天的时候曾无数次的走过这条山道,在他的记忆中他清楚的知道进山出山都只有这一条山道,而且山道的两旁都只有参天的水杉,哪里会多出一片空地来让人修建寺庙?更何况,突然出现在男孩眼前的寺庙比城里的那座显得还要破旧,一点都不像是新建的东西,会有人在荒山野岭里修建破旧的寺庙? 刚刚修建与破旧不堪本来就是完全矛盾的逻辑,张墨没有时间和精力去研究这两者之间存在的关联,男孩只知道他现在似乎遭遇到了一些小麻烦,或者说完全是遇上了一个个大麻烦。 自己似乎迷路了…… 难道是因为自己刚刚太过于在意那袋萤火虫,从而在不知不觉中走了岔路么?等等……这条山道上有过岔路么? 男孩已经彻底陷入到无助与迷茫之中,他抬头张望着四周,发现自己现在身处的地方似乎是这山里地势比较低的一个位置,看不到城里那些灯火,而参天的水杉又将星光彻底遮挡,连星星都不曾看见,辨别方向已经是一件完全不可能的事了,这让张墨不自觉的发起抖来。 ……他在害怕。 背着那个装满萤火的怪人在那间寺庙的门口停下了脚步,随后破旧的木门发出吱呀的怪声,随后那个怪人闪身便走进了那座寺庙当中,他并没有随手将那扇木门关上,他背后的那袋泛着的绿光也随着距离的增加,而和张墨渐行渐远了。 “叩叩叩……” 木鱼的敲打之声又再张墨的耳边响起,他不知道佛家有没有在深夜诵经念佛的习惯,但是那种声音带给自己的确实不是安详与静心,反而是只有越来越多的不安。 男孩握着灯笼的手异常冰冷,而他的手心里却在源源不断的向外冒着汗。 需要走进那间寺庙去需求大人的帮助么?似乎现在也没有什么别的更好的办法了……张墨的脑子里有些混乱,他在打算做一个可能是他这辈子到现在为止最为重大的决定,但是刚刚那个一身黑衣的怪人,那个形象又让他记得十分清楚,那个怪人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会微笑着帮助迷路小孩的慈祥大叔,说不定他就是专门趁着夜色拐卖小孩子的罪魁祸首! “呵呵,原来那就是魂寺的主持啊……”一个少女的声音忽然从张墨的背后响起,本来安安静静的山道上突然有人说话,而且在自己的身后,张墨吓得一个激灵,急忙转过身去察看。 灯笼已经被男孩用颤抖的双手举得不能够再高了,然而在灯火的映照下,出现在男孩面前的却是一张白皙的近乎已透明的脸。 那是一张少女的脸。 第三章 人偶 黑暗的山道上,突然响起的少女话音,让男孩吓得差点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灯笼里的烛火摇摇晃晃,少女那张惨白的脸对于男孩来说几乎是近在咫尺。 山里的风十分阴冷,男孩觉得自己此刻就快要窒息了…… “魂寺的主持,为什么那么喜欢将掳来魂魄拿着四处招摇呢?”少女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她只是有些不满的嘟着嘴,充满了只有少女才特有的气息。 ……一种骄傲和美丽。 男孩觉得若是在平时白天的城里,看见这么一位美丽的少女和自己搭话,自己一定会被惊得目瞪口呆吧?但是眼下情况有所不同的是,这是在夜晚没有人的山道上,少女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一路走来,原来是男孩跟着那个黑衣的怪人,然后少女跟着男孩么? 张墨的心里有些慌张,他不知道少女跟着自己到底是有何目的。还是一切都只是自己多想了,其实少女和自己都只是碰巧在一起跟踪那个所谓的魂寺的主持罢了…… 等等,魂寺的主持是个什么样的家伙?! 男孩转过头去看着那座破旧的寺庙,木门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被关上了,看不见寺庙里的情形,但是一直萦绕在他自己耳边的木鱼声却是突然停止了下来。 山道上现在安静的只剩下了风声…… 张墨现在心里有些犹豫,他不敢再转过头去看那个美丽的少女,他真的很想马上找个地方躲起来,他甚至开始怀念起自己和母亲以及弟弟居住那间小房子里的绵被窝,他要躲进去,然后尽情的瑟瑟发抖。(.) 灯笼里的光亮开始变得黯淡起来,这并不是一个什么好的预兆。 “咯哒……” 张墨的背后响起了一声清脆的声响,男孩不禁回过头去。 少女的身后,那逐渐淡去了的水杉树影中,在那一望无尽的黑暗里,居然有半个高大的身子探了出来望着呆立在原地的男孩,张墨吓得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因为直到现在他才发现那个美丽的少女竟然只是一个人偶! 少女的脸庞确实白皙的异于常人,乌黑的发丝自然的垂下,在烛火的映照下闪闪发光,少女穿着柔和的丝绸袍子,虽然和普通人家的姑娘的穿着并无二致,但是单就做工上来讲却也是算的是上相当的精致讲究了。 少女是漂浮在半空的……但是只要仔细的瞪大眼睛就会发现原来少女的背后竟然还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人。 那人同样也是一身的黑衣,这让他能够很好的隐藏在这属于黑暗的夜色之中,也才会使得张墨在第一时间里并没有将男人认出来。这个高大的男人又是谁?拿着人偶的第二个黑衣人,同样行走在这条诡异的山道上…… 其实张墨在城里是看过戏班子表演的,那里面也有人拿着人偶出来表演过,讲故事、跳舞或者相互打斗,小孩子们都喜欢看个热闹,觉得人偶是一个非常有趣的玩意儿,但是在这个充满着恐惧的特殊夜晚里,张墨是无论如何也不想再看一场奇怪的人偶表演的。 真的只是人偶么?在男孩的印象里,那些看上去非常热闹好玩的人偶也无非就是被人拉着线在幕布后面操纵的傀儡而已,差别不大的脸谱,刻画普通,机械的随着变戏法儿的师傅行动着,动作生硬,哪里和这个黑衣男人手里拿着的少女人偶有任何的可比性? 男孩想到这里忽然脸上一红,刚刚初见的一霎那间,自己似乎对那个少女的人偶产生了某种奇怪的情感。 那是骄傲和美丽并存的少女人偶啊…… “小兄弟,这么晚了,你这又是要到哪去呀?”少女人偶一脸狡黠的微笑,她偏着头用轻柔的女声问着男孩的话,而张墨此时不知为何也和她一同偏着头。 男孩看得出了神…… 好美的一张脸,好美的微笑,好美的眸子,好美的少女人偶! 男孩有些恍惚失神,他忘记了害怕,甚至忘记了现在这个荒无人烟的陌生山道上,只有他和那个高大的黑衣男人两人的存在。 “这个孩子啊!”山道上突然响起了一个男声,声音同样也是那么的温柔,只是在温柔中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黑衣男人说话的同时,少女人偶出人意料的回头望着身后,又发出了“咯哒”的一声。“这个孩子啊……是在这寒冷的黑夜里迷了路吧!只是拿着那么一盏小小的灯笼,在如今那些嚣张跋扈的家伙还在夜晚游荡的时候,就敢那么随意的跟在魂寺的主持身后赶夜路,我都不知道是该说他命大还是完全不要命了。只是为了家里冬日取暖的柴火,至于这样么?” “还真是孝顺的小哥呢!嘻嘻……”少女人偶忽然开心的笑了起来,在这夜色浓郁的山道上,让张墨这个男孩听得心里砰砰直跳。 这条山道上杂石丛生,就在那个高大的黑衣男人身后便有一块巨大的石头,黑衣男人稍微移动了自己的脚步,便坐在了那块石头之上。张墨愣愣的看着那个高大的黑衣男人,因为这个时辰,夜间的山里已经起雾了,石头上显得湿漉漉的,黑衣男人将少女人偶放在自己的膝上,伸出双手将人偶环抱在自己的身前。没错……那个黑衣男人竟然是双手环抱着那个少女人偶的,那么他怎么还会有多出的第三只手去操纵这个少女人偶呢?难道这个美若天仙的少女人偶真的是活的不成?! 张墨已经被吓得目瞪口呆了,现在灯笼里透出的烛光越来越暗,他不敢确定自己眼里看到的景象,他知道有些变戏法儿的师傅为了使得自己的表演让人找不出任何破绽会使用一些障眼法,但是那个少女人偶……看起来无人操纵的人偶,也是障眼法的一种么? “等我休息一下,然后我们一起送那个孩子回家好不好?”那个高大的黑衣男人语调温柔的对怀里的少女人偶说道,那语气……听起来似乎更像是在和那个少女人偶商量。 “好呀好呀……让那个小兄弟一个人待在这么可怕的黑衣里总是觉得不太妥当呢!何况他是那么的孝顺,不然我猜魂寺的主持可不会轻易的错过那么鲜活的魂魄呢!嘻嘻……”少女人偶在黑衣男人的怀里尽情的撒着娇,但是这情形在张墨这个孩子的眼里却只有说不出的一种诡异。 “和我们一同回城吧……”黑衣男人抬起头来看着张墨,张墨眼神空洞,脑子里却一丝都记不得这个男人的样貌。 “好……好的。”张墨就那么站在原地,点了点头。 灯笼里的最后一点残存的烛火被山里的夜风吹灭,整个山道陷入到一片的漆黑之中。 回城。 第四章 故事 一路无言。(.) 张墨只是跟在黑衣男人的后面,走在这条冗长的山道上。而少女人偶则趴在黑衣男人的肩上,带着戏谑的微笑看着跟在身后赶路的男孩,男孩的步伐看上去有些笨拙,似乎并没有全神贯注的在走着夜路,更像是走失在这黑夜里的一个漫无目的的流浪者。 奇怪的同路人。 “你这孩子啊……”黑衣男人的声音在自己身前传了出来,温柔的声音却像是结了冰的刀,将这黑夜好不容易沉淀下来的死寂打破。 男人的话让张墨突然打了一个激灵,停在了原地,他望着自己身前的那个黑衣背影,唯唯诺诺的回答道:“在……我在。” “这么走了一路不觉得有些寂寥么?”黑衣男人出人意料的说着不找边际的话,少女人偶被他从肩上放了下来抱在怀里,张墨的视线被黑衣男人高大的身材遮挡,他看不到少女人偶的境况,男孩的心里泛起一阵莫名的失落。 “难道你不觉得么?”黑衣男人并没有转过身来,他继续自顾自的说着话,这让张墨一时之间不能判断这个男人究竟是在和自己说话还是拿着那个美丽的人偶在自言自语。 “……”张墨找不到合适的句子回答那个奇怪的黑衣男人,只能傻傻的站在原地,没有答那个黑衣男人的话。 “相公,你看你这突然说着这些奇怪的话,让这位小兄弟都不知道怎么回答你了。”少女人偶噗嗤一笑,她柔美的声音从前面传了过来,她居然叫黑衣男人为“相公”。 黑衣男人停下了脚步,他走到这山道边的一块大石头上重新坐下,他将少女人偶抱在自己的怀里,温柔的摩挲着少女乌黑的长发,他低着头,对少女人偶轻声说道:“我只是想给这孩子讲一个故事罢了。” 在张墨的记忆中这是那个黑衣男人第二次坐下休息了,似乎从遇见到现在,他们才刚刚走了那么一小段的路程,这高大的黑衣男人的体力似乎连自己都还不如啊……张墨在心里这么想着。 “相公又要讲些什么老掉牙的故事么?你的那些故事奴家可是听过很多遍了呢……”少女人偶被黑衣男人抱在怀里,她嘴上那么说,眼睛却一动不动的盯着那个黑衣男人的面庞,张墨甚至能够感觉到那个人偶眼神中的满满期待。 黑衣男人伸出自己右手的食指,那修长的食指微微弯曲,他在少女人偶的鼻子上轻轻的那么一刮,用宠溺的语气说道:“当然不是那么古老的故事,这世界上的妖魔鬼怪那么多,故事当然每天都会有,哪有会让你听腻的道理?” 黑衣男人说完这话,他那修长的手指并没有从少女人偶的面前离开,反而是来回抚弄着人偶的面颊,咯哒声响传来,少女人偶稍微歪了歪脖子,想用自己的脸颊去磨蹭那只手,黑衣男人见她这样,不禁笑出了声来。 这一幕让呆立在一旁的男孩看得是面红耳赤…… “既然今天难得遇到魂寺的住持,那我们不如就来讲一讲那个男人的故事吧……”黑衣男人并没有征得男孩的同意,他坐在那块巨大的石头上怀里抱着少女人偶,开始慢慢的讲起故事来。 张墨很想抛下这个奇怪的黑衣男人,自己沿着山道飞速的跑回城去,但是他又听见那声熟悉的咯哒声,原来是少女人偶依偎在男人的臂弯里,正兴致勃勃的打算听黑衣男人接下来会说的故事,那张白皙的面庞,美丽的脸…… 那真的只是一个人偶么?张墨被少女人偶的美貌吸引着,他的双腿此时像是被灌了铁水似得沉重不堪,他现在竟然无法再向前迈出去哪怕半步。 这条漆黑的山道上,男孩无助的站在那里,他得被迫听一个他自己其实并不想听的故事。 山风阴冷。 “听我说就是了……”黑衣男人刻意的清了清嗓子,然后用沉稳严肃的语调开始讲着自己的故事:“这个世界上,总是存在着一些妖魔鬼怪的。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魂魄,而越干净的人,他的魂魄就会越显得鲜美。魂寺的住持总是披着佛主的伪装,在各地的破庙里栖身,他最爱掳掠孩子们的魂魄,那种透着淡淡荧光的魂魄,对他来说简直就是这世间不可多得的美味。” 张墨想起了之前失踪的那个小孩,男孩忽然发现自己的后背上全是冷汗。 “那些淘气的小孩子啊……总是容易被人诓骗到荒无人烟的地方,他们的尸体总是显得那么的柔软,那些空洞的眼睛里最后看到的究竟是什么呢?”黑衣人轻轻拍打着怀里的少女人偶的后背,更像是正在哄自己的女儿进入甜甜的梦境。 “相公,你这词用不是很妥当哦!”咯哒声传来,少女人偶扬起她美丽的头颅,一脸娇怒的看着黑衣男人的脸,她不满的用娇柔的声音说道:“眼睛怎么能是空洞的呢?只有眼神才会是显得空洞的呀……” 黑衣男人并没有因为少女人偶打断自己的叙述而显得恼怒,他宠溺的看着怀里的少女人偶,继续温柔的说道:“眼睛里当然也能是空洞的啊……魂寺的住持可不会让那些死去的孩子记得自己的样貌的,那样那些孩子到了地府会向阎王告状的,所以他除了掳走那些孩子们的魂魄,同时还会小心翼翼的剜去那些孩子的双眼啊……这么一来,那些孩子的眼睛,不就只剩下空洞的眼眶了么?” “讨厌!相公的故事每次都故意露出一些破绽,诚心让奴家出丑,奴家最讨厌相公了……”少女人偶嘴里柔声说着讨厌黑衣男人的话,却将白皙的脸庞钻进黑衣男人的怀里,不断的摩挲着,娇宠无比。 张墨听得这段对话,却是只感觉到一阵头晕目眩,他们怎么可以用那种云淡风轻的语调谈论那么血腥的故事?张墨只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小男孩,眼前的黑衣怪人的行径,已经大大超出了他有限的认知范围。 “魂寺的主持会将那些掳来的魂魄装进他随身携带的布袋子里,布袋是用袈裟缝制的,上面充满了香烛的味道,加上他总爱一路念着佛经,所以那些魂魄也算是得到了一种别样的超度吧……”黑衣男人继续讲着他的故事,少女躲在他的怀里,侧耳倾听。 少女扑哧一笑,柔声说道:“那样倒也不错啊!” “就是啊……”黑衣男人笑着回应道:“淘气的孩子总是要受到一些惩罚的,不然他们怎么会知道这个世间的夜晚,并不像他们想象中的那般太平呢?魂寺的主持总爱穿着黑衣,隐藏在黑夜的诱惑之中,这么明显的妖魔,也只有那些孩子们才不会去辨别罢了。” 黑衣男人说完这句话,突然抬头看着站在自己的身前的张墨,脸上却是诡异的微笑。 男孩还是没有完全看清黑衣男人的容貌,但是他却分明知道,眼前这个高大的男人,确实是穿着一袭黑衣。 第五章 进城 夜风乍起,将那个高大男人的黑衣吹拂的呼呼作响。 黑色的长袍与这夜色完美的融合在了一起,是风将它吹得鼓胀起来,就像是张大了嘴的妖兽,试图将男孩彻底的吞噬。 张墨被吓的不轻,他忘了自己现在需要的是立即转身择路而逃,但是他现在已经不能正常的去思考,于是男孩只是一脸慌张的向后退着,然后不小心脚底打滑,一个踉跄摔倒在了地上。 “叩叩叩……”木鱼的声音没有一丝预兆的再次在耳畔响起,这是魂寺的主持在超度那些被他残害的亡魂么?明明自己已经远离了那间破败的寺庙,怎么还能够听到如此清晰的木鱼声?黑衣男子……他们都是穿着黑衣的男人,他们都是一伙的!天啊…… 已经绝望的男孩不自觉的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剜眼的妖怪,掳人灵魂的怪人,活过来的人偶,这个夜晚怎么会如此冗长,如此可怖?! 张墨紧紧的闭着自己的双眼,他摔倒在了,两条软腿只能无助的耷拉在地上,他再也无法站起身来,只能将自己的两只手环抱在自己胸前,他只是一个孩子,现在的境况还能有什么办法?除了蜷缩着身子等待妖魔的凌辱,似乎再也没有使自己能够得以脱身的方法了。 这个世上的夜晚,竟然真的是有妖魔鬼怪的…… 张墨紧紧的闭着自己的双眼,他的心里现在想着自己的母亲,还有没有满周岁的弟弟,他现在非常的后悔,如果自己没有因为好奇的去看那两个老头子下棋,也许就不会耽搁到天黑,不会赶着夜路回城,那样的话就更不会遇上这些穿着黑衣的怪人了,只是一点小小的偏差,自己现在竟然就快要被那些妖怪剜眼掳魂了。(.) 有没有人来救救我?母亲……父亲……就算是任何一个陌生的大人现在出现也行啊!张墨的脑子里已经开始胡思乱想起来,冷汗布满了男孩的额头,他现在浑身都在颤抖! 除了害怕男孩更多的是就是后悔,如果他能知道这趟夜路竟然这么的凶险,那么今天无论如何也不会选择出城的,但是偏偏造化弄人,自己不仅出了城,还拖到天黑,夜路归城……妖怪都在晚上出没的……下一个遇害的会是我,我是下一个失踪的孩子,但是为什么老天选择的是我?! 风声在张墨的耳畔渐渐止息,那声木鱼声也渐行渐远,张墨还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以及自己那近乎于冰冷的体温。 ……怎么回事?难道妖怪没有吃了自己么? 张墨试探着睁开自己的双眼,有一团暖光逐渐映入了张墨的眼帘……那个早就应该熄灭了的灯笼,现在竟然被静静的放在男孩的脚边,灯笼里透着暖洋洋的红光。(.无弹窗广告) ……这是?! 张墨爬起身来,将地上的灯笼捡起来拿在手里,他举着灯笼扫视着自己的四周,除了水杉的树影,这山道上空无一人。 ……幻觉么?! 张墨愣愣的看着刚刚那个黑衣男人坐着的大石头,上面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男孩使劲的眨了眨眼睛,足足呆立了片刻之久才回过神来,那上面确实什么都没有,但是那个黑衣男人……那个刚刚还在和自己说着话的黑衣男人,还有那个漂亮的少女人偶到哪里去了? 这个时候,那盏灯笼里面泛出的红光,暖意渐渐退去。 张墨转身看着那条山道,突然之间已经不见了踪影,伫立在男孩眼前的,是灰色的城墙……只是那么一阵短暂的恍惚,自己竟然已经走到了城墙脚下,那熟悉的城墙,熟悉的道路,男孩知道自己只需要绕过这堵城墙,再步行片刻便能入城。 静谧无声的城池,在静静的保护着专属于她的城民。 男孩居住的这座城,有永远不会关闭的城门,它在静静的等待着夜归的人,却同时阻止着城外的人进入。 张墨摇了摇自己的脑袋,确定那堵城墙的存在,他举着灯笼回望这入山的道路,堆积的落叶上并没有任何人走过的痕迹。 男孩心里还想着那个漂亮的少女人偶,那种怪异的感觉再次袭来,男孩拿着灯笼慌慌张张的在这条进城的唯一道路上飞快的跑着,他告诉自己并不是因为自己被吓的不轻,而是为在家里守候自己归来的母亲担心而已。 回到亲人的身边,才是真的安全吧…… “小兄弟,路上小心,加紧脚步,但是千万不要再分神了啊!嘻嘻……”少女的声音在男孩的背后响起,男孩猛然间停住了脚步,然后飞也似的在那条唯一通往这座城的道路上狂奔。 “这孩子啊……”男孩的身后再次响起黑衣男人温柔且带着磁性的嗓音,那个男人用轻柔的语调继续说着不着边际的话:“我们要感谢这孩子带我们入城呢……嘿嘿嘿嘿!” 张墨并不想知道那个诡异的黑衣男子在自己身后有多远的距离,他再也不想听见那个黑衣男人的声音,也不会去思考那个黑衣男人话里的意思,他现在已经到了城墙脚下了,他知道自己现在需要做的,就是不顾一切的逃! 灯笼里泛出的红光在黑暗里逐渐成为了模糊的光影,男孩的身影也慢慢的在这夜色中消失不见。 在高大的黑衣男人眼里,那个小小的身影几乎就是连滚带爬的逃走的……而目送这男孩离去的少女,咯哒一声转过身来看着高大的黑衣男人。 “哎呀,真是的……居然被吓成了那副德行。”少女人偶的话语间尽是戏谑的腔调。 “呵呵,毕竟只是一个孩子,他要是不害怕,那我们也没有必要费那么多功夫进城了。”黑衣男人娇宠的伸手轻轻揉着少女人偶的头,手指穿过人偶的青丝长发,男人很享受自己指间传来的那种轻柔的触感。 “相公真是坏心眼啊……这孩子还不知道这座城已经不能庇佑他了吧!嘻嘻!”少女人偶高兴的说着话,身子慢慢的漂浮起来,她咯哒一声转身仰着头欣赏着那座宏伟的城墙,眼里闪现出一道红光。 “怎么说呢?呵呵……我只是一个普通的说书人罢了,这座城里将来会有很多有趣的故事上演,倒是让我很是期待呢!”黑衣男人站在少女人偶的身后,也抬头望着青色的城墙,嘴角浮现一丝不易察觉的诡笑。 “相公,时辰不早了,该进城了吧?”少女人偶咯哒一声转过身去,扑向黑衣男人的怀抱,然后隐没在黑衣男人巨大的黑衣长袍当中。 “那是当然,我只是希望其他人也不会迟到,负了约定……呵呵!”黑衣男人低头向自己的怀里亲密的一吻,然后瞬间就消失无踪了。 夜深…… 城外之人,子时进城。 第六章 清晨 天刚微亮。[.超多好看小说] 小暑。 医馆的大夫将灰色的长衫穿在身上,他将放在桌上的药箱提起来,轻轻吁了一口气缓解下自己紧绷的情绪,他只是不习惯早起,尤其是在这转眼就会变得炎热无比的夏季清晨。 这一天的清晨,空气里都是燥热的情绪。 木质的方桌上,有一封已经拆开了的白色信封,夏季清晨的阳光恰好穿过那些白色的窗纸,白色的信封在阳光下显得有些晃眼,医馆的大夫顺势将已经背在背上的药箱放下,他将桌上的那封信拿了起来,清脆的虫鸣随着夏季清晨的露气从桌旁的窗户外扩散了进来。 大夫在回忆那封信上写的内容…… 信上面提到了一种新的瘟疫,是从寿州城快马加鞭送到这间医馆内的。这间医馆的大夫又吐了一口浊气,将信封打开,取出那张不知为何有些泛黄的信纸,从头到尾的又仔细的看了一遍: 患者初惊神惧光,邪气入体,四肢无力,脉象极虚,飘忽不定;后血脉皆冰,七窍生血,抽搐不止,皮溃肉烂;渐平复,但气若游丝;少顷,药石不灵,一命呜呼;此后,症状不明…… 医馆外的书斋旁的窗子外传来阵阵虫鸣,声音声声入耳难免惹人烦躁,然而整间医馆却沉浸在一种异样的死寂之中,医馆里并没有其他人,这让这间医馆显得有些空虚和寂寞。医馆的主人拿着信封的手微微有些发抖,信上的内容显然还是让他颇为有些触动。 寿州离此不远,瘟疫一旦蔓延到此其后果自然是不可想象,这是一种闻所未闻的新的瘟疫,那些症状不管是在医馆大夫的印象中,还是在他所看过的药典里均未有过于此症状类似的记载,所以大夫觉得自己这显然是遇到了一件让人感觉非常棘手的麻烦,但是更让医馆大夫在意的是,信上的最后一段话: 此后,症状不明…… 这人都一命呜呼了,按照爆发瘟疫之后的常规做法,就该一把火将其尸身烧掉,避免其他人接触到尸体而导致了疫情的扩散,看这封信里所说的意思,似乎那帮人还留着患病者的尸体,不然怎么会在行医笔录里写下什么“此后症状不明”的鬼话!这寿州城内的那些医官是脑子坏掉了么? 医馆的大夫用手指摩挲着那张泛黄的信纸,他反复的读着信上那寥寥数笔的文字,他想从这字里行间里读出些什么脉络,但是最终迷失在这种奇怪的模糊的混沌当中。 ……这哪里是什么行医笔录,简直就是无字天书! 那几个字让医馆的大夫看的眼花,他在心里这样抱怨着,他觉得自己的嘴里有些干涩,似乎自己在昨晚收到这封信之后就有些上火了。 桌上有茶壶,大夫将茶壶里的凉白开倒在杯子里,他感觉到自己非常的口渴,水穿过他的喉咙,他还在思考着昨晚的事情。 信使是在深夜将这封信送到了这间医馆的。 云渡城坐落在水杉环绕的山谷之地,虽然城池规模可观,但是因为并不是通商要道,所以除了本城的居民,很少会有外人来到这座城里,本城的居民都是一住好几十年的普通人,所以彼此之间都还算熟络,城里的治安可谓是相当的好,用夜不闭户来形容也不为过,所以城池的大门很少在夜间关闭,说来奇怪,城池的太守就是这么不合常理,非常大胆的举动竟然使得这座城池在建城之后的百年间,竟然从来不曾遇到过山贼土匪的侵袭。 不知道是因为那生长茂盛的水杉将这座城彻底的掩盖隐藏了起来,还是这云渡城周围从来不曾有谁做了山贼。 没有关闭的城门,才会让那个穿着一身黑衣的信使能够连夜将这封信送到医馆大夫的手里。 话说回来,大夫记得自己披着衣服拿着烛台去给信使开门的时候,才真是吓了一跳呢!大晚上的居然穿着夜行衣让人看不清容貌的信使,大夫生平第一次遇到,除了感觉到怪异外,还凭空增添了少许的不安。 毕竟,黑色并不能带给人安详的错觉。 大夫一边整理着思绪,一边将茶杯里的凉白开喝的一滴都不剩,他感受到了这个夏季的炎热,似乎并不是只是从昨晚开始的,他这几天时常都会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看样子等出完这个急诊,也要给自己开一个清热凉血的方子才是正事……大夫的心里是这么想着的。 医馆的大夫只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他在这个年纪并未娶妻也不曾纳妾,所以生活习惯总是显得有那么一些晃荡且不靠谱,他是这座城池里的医官,也是这间医馆的主人,他姓李,但挂着国姓却和长安李家并无半点关系,这座城里有很多人姓李,而他只是一个姓李的大夫,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人。 唯一不同的是,医馆大夫的瞳仁,是蓝色的。 医馆的大夫对此并没有任何选择的权利,他祖上留着西域波斯国的血统,传到他这一代,虽然面孔已全然是东方人的面孔,但是那对蓝色的瞳仁还是给他带来了不少的非议。 世人总是对于未知和新奇充满好奇与敌意,李大夫一直是这么安慰着自己,然后他从小便在这座城里长大,做了医官,悬壶济世,街坊邻居似乎开始喜欢上了自己。 只是那些人并不知道,人后的医官大夫是一个慵懒的家伙,他在休息的时候并不曾刻意的收拾打扮自己的,这让他每次清晨的形象让人有些不忍直视。 李大夫终于将药箱背在肩上,他推开医馆的木门,一只脚已经踏了出去。 屋外的阳光很好,哪怕只是在清晨。 大夫眺望了下远处的群山,那些水杉依旧是那么的挺拔高耸,直插入云,将这座名叫云渡的城池团团围住。 城池在死亡的阴影下…… 不知为何,李大夫的脑子里忽然闪现出这个可怕的念头,他拼命的摇摇头,他提醒自己要保持清醒,不能有什么奇怪的想法再钻入自己的大脑了,要知道刚刚来报信儿的人居然焦急成那副模样,看来待会儿自己去出诊的张家那小子似乎病的不轻啊! 这个时候自己可不能有任何的晃神儿,毕竟人命关天。 有凉风吹过,李大夫打了一个激灵回过神来,纵然已经到了夏季,但是这清晨的微风还是带着些许凉意。 李大夫推门走出医馆,在关上医馆的那扇木门之时,他才注意到自己医馆的门口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位身穿黑衣的流浪老头,他在地上铺了一卷宣纸,正拿着一杆残破的毛笔在默默的作画。 黑衣老头子只是懒懒的抬头瞄了李大夫一眼,便不声不响的埋下头去继续沉浸到自己的画作当中…… 第七章 画师 清晨出门便遇上了这等怪事,李大夫的脸上不由得露出一丝苦笑。 黑衣老头就那么坐在医馆外的街沿上,不管不顾的在宣纸上尽情的泼墨作画,姿态神情皆属惬意,老头自己似乎并没有觉得坐在大街上作画有任何的不妥。 于此同时,李大夫看见清晨的阳光照在老头的身上,却似乎照不穿那身奇怪的黑衣。 这个凭空出现的黑衣老头若单就从穿着打扮上来看,应该是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浪乞丐,但是那个老头又拿着画笔在宣纸上作画,虽然那手中的画笔已经十分的破旧,但是天底下哪有乞丐靠作画乞讨的道理?这也未免太作践此等高雅的技艺了吧! 李大夫将身子探出了少许,他在仔细的打量着挡在医馆门口的这位不速之客。虽然他对于绘画这门技艺只算是了解了个大概并不十分精通,但是作为看客,画作基本的优劣对比倒也是能够有些许自己的分辨,且看那老头画的那些山那些树,还有那些城墙房屋,线条清晰却又浑然天成,色泽分明淡墨有序,用笔造诣以及所画之作的意境皆为上品。 这个黑衣老头似乎并不像是泛泛之辈,但是…… 李大夫微微皱着眉头,他并不想和这位奇怪的老头产生任何的交集,哪怕他是什么传说中的世外高人,李大夫只是觉得这个黑衣老头就这么坐在医馆的门前似乎并不大好。 李大夫伸手摸了摸自己怀里的几枚通宝,他在考虑是否将这些通宝施舍给那位奇怪的老头,顺道和那个怪老头商量一下让他挪挪位置的问题,再过一两个时辰,这条大街上就会热闹起来,若是那些来往的路人看见那个老头就这么坐在自己医馆的门前,在不明真相的情况下,不知道街坊邻居们嘴里又会有什么闲言闲语传出来了。 李大夫心里是这么想着的,但是他一直没有迈出自己的步子,他有他的担心,所以才显得那么犹豫: 若这个作画的老头并不是什么乞丐,而真的是那些传闻中性格乖张举止怪异的世外高人,自己这么不知天高地厚的冒然上前去施舍,招人嘲讽白眼倒不是什么大事,若是不幸得罪了高人,那接下来难保高人不会让自己遭遇到什么劫难啊! 李大夫看了看天色,在心里估摸着时辰,急诊的病人还在等待着自己,而自己却在医馆门口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这个地方,是用清水好,还是用墨汁好?”李大夫忽然听到有人低沉的问话声,他环顾了四周,除了坐在医馆门口作画的黑衣老头子,自己的身边并没有出现第三个人,而那位坐在医馆门口作画的黑衣老头更是头也不曾抬起来过。 ……是那个老头在说话么?李大夫不敢确定,那句问话的声音虽然低沉,但是并不显得苍老,他看了看那个黑衣老头已经变得苍白的鬓角,不敢上前确认那句问话是不是出自这个老头的口中。 但是眼下这四下无人的清晨,除了这个奇怪的黑衣老头又还会有谁会问出与作画有关的奇怪问题呢? “前辈,您……您刚刚是在和我说话么?”李大夫讪笑着上前一步,站在黑衣老头的身侧,勉强着自己用还算恭敬的语气向那个黑衣怪老头问道。 黑衣老头并没有搭理李大夫的问话,他依旧自顾着自己埋头作画,将站在一旁的李大夫完全视作为无物,这让李大夫好是一阵尴尬。 李大夫看到黑衣老头的手中那杆破旧的毛笔蘸满了漆黑的墨汁,毫尖被捋得又尖又长,这让老头的画笔勾勒起线条来显得特别有力,他似乎偏好这种入木三分的笔触,力透宣纸背,墨迹晕染开来,将原本生硬的线条变得柔软了许多。 清晨的空气中湿气还比较重,所以使得黑衣老头的整幅画看上去湿漉漉的,在阳光的反射下,那些画中之物看起来反而显得有些不甚真实清晰了。 “这个地方,是用清水好,还是用墨汁好?”又是和刚才同样的一句问话,这一次李大夫听得倒是真切,虽然黑衣老头依旧没有抬起头来,但是李大夫完全可以确定,声音就是从这个奇怪的黑衣老头嘴里发出的。 李大夫小的时候就开始接触文房四宝,但那时只是被父亲逼着练字而已,对于这绘画的技艺他真的毫无天赋,所以也就没有成为父亲所期待的那样成为真正的文武全才,字会写画能看,仅此而已了。 李大夫的心里其实并不厌恶这等高雅之事,但是无奈小时候颇为顽皮的自己对绘画这等事真的是兴趣索然。现在这个奇怪的黑衣老头突然间向自己询问用什么作画为好,自己应该怎么回答才好呢? 李大夫有些无奈的挠了挠自己的头发,心里想着这怪老头将这幅画作画的如此之好,必然已是精通画技之人,这大清早的堵别人门口,难道只是要为难自己这个粗浅的后生?! “这个地方,是用清水好,还是用墨汁好?”黑衣老人第三次询问李大夫同样的问题,与前两次不同的是,这一次他抬起头来死死的盯着站在一旁的李大夫,老头的双眼里布满了血丝,似乎已经是很久没有好好休息了。 黑衣老头执着的眼神就那么直愣愣的和李大夫尴尬的眼神在半空中交汇,李大夫有些慌张,他急忙将视线落到黑衣老头所作的画作之上。 医馆外,这个时候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前辈……”过了半晌,李大夫终于无奈的向黑衣老头拱了拱手,用讨饶的语气说道:“后生我才疏学浅,实在是看不明白前辈所作之画里的高深意境,更别说妄图给前辈指点一二了,还请前辈饶了后生……” “这个地方,是用清水好,还是用墨汁好……”黑衣老人依旧是不依不饶的重复着同样的问题,但是这一次他在稍作停顿后向李大夫大声的吼道:“你只需随便说一个便可,什么前辈后生的!废话一大堆!” “呃……”李大夫愣在那里半天没有说话,虽然他对于这种高人的怪异乖张的情绪波动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但是那个黑衣老头的这番话还是让他大吃了一惊: 这是什么意思?堵人家门口就为了知道一个随随便便的答案?! ……怪人! “那、那墨汁好了……”李大夫内心已对此人极端的厌烦,他随口说了一个答案,他现在只期盼黑衣老头赶快点画完这幅画然后走的越远越好。 “墨汁么?”黑衣老头听到李大夫的答案后所有所思的点点头,然后低下头去继续作画,嘴里不断的念叨着:“墨汁啊!真的是墨汁啊!呵呵,妙!妙!妙!是墨汁的话一切就完美了!” 眼见着黑衣老头那副癫狂的模样,使得他这个人在李大夫心里的厌恶感不禁又加深了一层,李大夫情急之下竟然将心里话脱口而出:“你这老头画完了这幅鬼画能不能稍微挪个地?哪有大清早堵别人家门口的……” 这一次李大夫的话还没有说完,黑衣老头竟然已经收了花卷站起身来,笑眯眯的看着一脸诧异的李大夫。 “你……你这是干嘛?!”李大夫有些慌张,他将药箱取下抱在怀里,挡在了自己和黑衣老头之间。 “年轻人,这幅画送给你,拿着!”黑衣老头将画卷塞进李大夫的怀里,随即转身就走。 “诶!你这……”黑衣老头的话里有不容人拒绝的腔调,李大夫还没有回过神来,手里已然拿着一副画卷。 李大夫急忙放下药箱,双手将黑衣老头送给自己的那副画卷摊开,阳光下,一座黑色之城展现在李大夫的眼前,李大夫粗略的将那副画作看了一眼,随即高声的向黑衣老头的背影喊道:“前辈,你这幅画有问题啊!既然是画城,为什么不画人呢?!” 黑衣老头头也不回的朝着李大夫挥了挥手,高声回应道:“蜃城何须住人啊!呵呵呵呵!” ……蜃城?! 如此怪异的回答让李大夫呆立在了原地,他忽然想起这个老头的样貌似乎自己从来不曾看见过,那个黑衣的老头竟然是从城外来的陌生人! “前辈,怎么称呼您啊?!”想到这里,看到黑衣老头并未走远,李大夫朝前一步,高声追问道。 黑衣老头忽然停下了脚步,他并未转身,只是在随后向李大夫高声的说道:“别叫我前辈,老朽只是一个普通的画师而已……” ……画师?! 李大夫还想再问个清楚,一眨眼却发现清晨的街道上恢复了往昔的模样。 空无一人。 第八章 病兆 清晨的薄雾很快就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将远处的山头照得一片翠绿的刺目朝阳。 水杉在这座城里的投影逐渐消褪了下去。 这个时候,医馆的大夫显然已经有些耽误了行程,他现在正顶着艳阳走在这干燥的道路上。伫立在山谷里的城,自然也会有着高低不同的地势,眼下通往这个急诊病患家里的道路,似乎就有着走不完的上坡路,这让背着药箱的李大夫有些郁闷。 其实并非是这些陡坡让李大夫郁闷不已,而是他清晨碰见的那个怪人,以及现在拿在手里不知道怎么处置的那副画。 早上出门便遇到稀奇古怪的事往往这一整天的心情都会受到影响吧……李大夫一边走路一边在心里想起那个古怪的黑衣老头,他低着头,在这条街道上独自走着。 “李大夫早啊!”早起的街坊在给李大夫打着招呼。 这座城里也就李大夫一个医官,大家平时有什么病痛都会到李大夫的医馆就诊,可以说整座城里没有谁会不认识这位年轻的大夫。 李大夫回过神来,他抬起头来也向那些街坊们打着招呼,虽然他曾经觉得自己年纪轻轻就待在这座寂寥的城里似乎并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但是每次看到那些他治愈好了的病人对他热情的打着招呼时,他的心里也会觉得非常的舒服。[] 总的来说,这是一座充满人情味的城池……在李大夫的心里,他一直是这么认为的,他觉得这也是自己拒绝去长安太医院而选择留下来在这里当一个小医官的根本原因吧。 李大夫笑了笑便收回了思绪继续赶路…… 李大夫面带微笑的走过一个转角之后,便在一座木质结构的小屋外停了下来。 那个突发疾病的张家小子,就在这间屋子里。 李大夫在进屋之前抬头看了一眼城墙外面耸立在山上的那些水杉,这个地方已经快接近城池的西门了,再往前走便可以沿着山路小道径直进入那茂密的树林里,这里能够似乎都能感受到些许山风的吹拂,将山里潮湿的空气连同这蝉鸣一起吹进城来。 聒噪的蝉鸣让夏日的清晨开始变得热闹起来,刚刚升起的太阳现在正在山头上,李大夫擦了一下额头上因为着急赶路而渗出的汗珠,他知道今天又将会是一个闷热不堪的典型夏日。 李大夫伸出手去将那扇木门打开,他并不需要有礼貌的敲门,然后在得到主人的同意后再恭敬的进入这间木屋,他是一个大夫,而这间木屋里有一个患病的孩子,更重要的是,这个出急诊的大夫这一路上似乎耽搁了足够多的时辰了。(.) 木门刚刚打开的一霎那间,一股莫名的阴风便吹了出来,吹得李大夫竟然在这夏日里不禁打了一个寒颤,李大夫感觉到有些莫名其妙,在深吸了一口气后,走进了这间木屋里。 这间木屋的外室空无一人,孩子的母亲应该在里屋照顾着那可怜的孩子,屋子里的窗户并没有被主人打开,阳光和这间屋子暂时的绝缘,整间屋子里不仅显得阴暗,而且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霉味儿。 ……独自一人带着两个孩子,这是怎么辛苦的一种生活?李大夫无奈的摇摇头,他随手将通往里屋的帘子撩起,视线所及之处刚好看见巧嫂正抱着小婴儿坐在床上,一脸愁容的看着床上的昏睡着的男孩。 这昏睡着的男孩名字似乎应该叫张墨,李大夫对这个小男孩有些许印象,他在心里这么想着。 “巧嫂子,实在对不住,刚一出门就被有些事给耽误了,现在才到……”不知为何,李大夫的声音听上去显得有点局促不安,这间木屋里光线十分阴暗,他看不见巧嫂脸上的表情,但是因为自己的迟到,他能够病患的家属焦急的心情,不知巧嫂是否会责怪自己,所以李大夫这个时候显然觉得有些尴尬。 巧嫂依旧是呆坐在床榻边并没有搭话,她怀里的婴儿正甜甜的睡着,床上的男孩张墨依旧昏睡不醒,额头上布满了豆大的汗珠。 李大夫将那副画卷和药箱放在桌上,然后走到了巧嫂的身旁。 这个时候,巧嫂似乎忽然才意识到有人进屋了,她脸上带着受到惊吓的样子转过头来,在依稀的光影中,认出来人是李大夫之后才长舒了一口气。 李大夫挥挥手示意巧嫂安心,巧嫂向李大夫礼貌性的点了点头便抱着婴儿站起身来,李大夫坐到了刚刚巧嫂坐着的位置,随后他将男孩的一只手从被窝里轻轻拽了出来,将三根手指搭在男孩的手腕处,静静的把起脉来。 脉象虚弱…… “什么时候发现他不对劲的啊?”李大夫一边把着脉一边随口向巧嫂询问着。 “今天清晨……哦,不!应该算是昨天半夜里吧,这孩子躺在床上原本睡得好好的,却突然一个劲儿的浑身发抖,叫他也没有反应,身子都冰成这样了,却还在大量的出汗,我拿着实在没有办法了,才会一大早就托人去叫李大夫你过来看看……”巧嫂的声音里满是疲惫,显然这一宿孩子的母亲担心的并没有好好休息。 “半夜里发病?这个样子看上去似乎并不是简单的受了风寒而引发的症状啊……”李大夫皱着眉头对巧嫂说道:“再说,现在正值夏季,夜晚的气温降的再低也不会让这孩子受到风寒的侵袭啊!” “我也觉得很奇怪……这孩子昨天半夜里不知中了什么邪,一个人在那就絮絮叨叨的说着胡话,我一开始还以为他是在说着梦里的呓语呢,却不想接着这孩子就四肢冰冷不停的发抖,李大夫,你是不知道,那样子都快要吓死我了……”巧嫂说到这里便开始呜咽了起来。 “偶然风寒,四肢冰冷……中邪?!”李大夫看着孩子的那张正在经受痛苦折磨的脸,忽然一种不祥的预兆袭上心头。 那封信…… 那封信里的每一个字都在李大夫的眼里跳跃着: 患者初惊神惧光,邪气入体,四肢无力,脉象极虚,飘忽不定;后血脉皆冰,七窍生血,抽搐不止,皮溃肉烂;渐平复,但气若游丝;少顷,药石不灵,一命呜呼;此后,症状不明…… 李大夫抬头看了一眼这个阴暗的小屋,心里的不祥预感似乎又被印证了一些。 这个没有阳光照进来的小屋,是巧嫂故意布置的么? 李大夫回过头去看着站在自己身旁的巧嫂,女人此时正伸手擦拭着眼角的泪痕,李大夫的视线扫过那张方桌,上面没有烛台,也就是说巧嫂等于是在完全的黑暗里等了他这个大夫整整一夜! 病患惧光,症状相符…… 难道那种可怕瘟疫这么快便已经在这座城里开始了么? 第九章 故人 房间里确实有些阴暗,医馆大夫不敢抬头和巧嫂的目光对视。[.超多好看小说] 与此同时,大夫将把脉的手收了回来,也庆幸有这阴暗的房间才使得并没有什么人注意到,大夫那只宽厚的手掌心中已经满是汗水了。 男孩躺在那张木床上,脸上痛苦的表情没有一丝的减轻,这个时候男孩的身体似乎还微微抽搐了一下。 若是瘟疫,一旦蔓延…… 李大夫其实有些不敢想象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按照一般的事情发展的状况来看,瘟疫肆虐之时,第一个产生病兆的患者十有八九是逃不过这一劫的。 问题的关键还在于,寿州城送来的那封信上,只是提到了这种瘟疫的一些显著病兆,但并没有提及任何诊治或者缓解病痛的办法,城里只有他这一个医官,他对于这种病症简直就等于说是闻所未闻,更不要说开方子抓药救人了。 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希望一切只是自己太敏感了而已,张家小子只是因为感染了风寒,才引起的昏迷出汗……李大夫在心里这么安慰着自己,他知道这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毕竟受到风寒的侵袭应该是周身发热才对,刚刚自己把脉的时候,已经清楚的感觉到男孩的那只手,已经冰凉的似乎找不到一丝体温。 人在遇到绝路的时候,总是希望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 “巧嫂子,怎么大白天的不开窗户呢?在这么漆黑的房间里我看不清这孩子的脸色,对诊断孩子的病情是没有什么帮助的。”李大夫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奇怪,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这是自己在强裝镇定,避免自己说话的声音出现太多的颤抖,让巧嫂听出有什么异样的地方。 “因为……”巧嫂的话才刚刚起了个头,嘴里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再也往下说不出其他话来。 “恩?!”李大夫还在做着最后的一丝挣扎,他甚至希望巧嫂说她还不知道已经天亮了之类的什么的鬼话来,而不是说不开窗让光进屋是与张家小子的病情有关。 “李大夫,其实不瞒你说……我家小孩得的这个病着实有些奇怪。”巧嫂的话有些吞吞吐吐,她在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后,对李大夫说道:“张墨这孩子虽然发病是在昨天半夜里,但是那个时候也只是出着满脑袋的汗,然后嘴里说着一些胡话而已,他病情的加重恰恰就是在今天清晨,天刚刚微亮的那会儿,怎么说呢……这孩子那个时候的症状真的和中邪了差不多,就因为外面的天亮了,他忽然就蜷缩成一团浑身抽搐起来,嘴里还不断的喊着‘不要光,不要光!’什么的,那个样子真的和癫狂之人没有什么两样,我那个时候真的给吓坏了,但是在慌手慌脚的把屋子里的窗户都关上了以后,这孩子倒也是安静了下来……” “……” 坐在床沿边的李大夫出人意料的没有说话,那个医官只是伸手挠了挠自己的头发,巧嫂不知道大夫此时在心里想着什么,但她觉得很有必要将另一件事情告诉给这个大夫。(.无弹窗广告) “这孩子的症状就像中邪了似得……”巧嫂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她在为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会不会得罪眼前的这位年轻的大夫而犹豫着,年轻人似乎都有着奇怪的自尊,尤其是这么一位年轻有为的医官,如果知道她对他的医术并不十分放心,不知道会不会生气呢…… “邻居王嫂在清晨的时候过来看了这孩子一眼,一口断定这孩子是中邪了,她家那口子来找你的时候,王嫂帮我去请城里的大慈寺少主持过来给这孩子驱邪……”巧嫂的声音越到后面越发的小声,她知道都到了这个时辰,大慈寺的住持也应该就快要到这里了,与其让年轻的大夫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遇到这位年轻的住持,所以决定还不如事先将此事告诉给这位大夫听。 “什么?!”李大夫听到巧嫂的这句话后确实有些震惊。 ……城中大慈寺的少住持。 李大夫此时此刻有些失神,作为一名行医的大夫,他对于百姓们生活中遇到一些病痛灾祸去盲目迷信一事虽不支持但也不是说非常的厌恶,药汤能够缓解他们身体里的病痛,求神拜佛至少能够让这些百姓在精神上得到一丝安慰,这显然也是一件好事。 真正让李大夫在突然之间产生这么大反应的,还是因为这位大慈寺的少住持…… 李大夫和这位大慈寺的少住持年纪相仿,李大夫和这位少住持比较起来,也仅仅只是虚长一岁。准确的说,他们两个从小一起长大,不仅是彼此认识的,甚至一度非常的熟悉。 大慈寺是城中的唯一的寺庙,上一代的老住持圆寂后就将整座寺庙托付给了那位据说相当有佛缘慧根的年轻人,也就是后来的这位法号叫虚扬的少住持。 ……但是有一件事很少有人知道,那就是这位少住持曾经是打算和李大夫一样去都城长安学医的! 但是当李大夫从长安回到这座城里的时候,正好是他的这位往昔挚友剃度出家的日子。 一直在李大夫心里深处的芥蒂,是这位叫虚扬的少年高僧就那么轻易的对他毁誓负约,他们两个曾是年少时的挚友,而一道悬壶济世曾是他们年少时的约定,但之后……一个舌尝百草,一个青灯伴佛。 “是那个人啊……”李大夫还陷入到往昔的记忆当中,耳朵里却已传来了一阵木鱼敲打的声音,他知道那个人已经来了。 木门再次被人拉开,这个时候李大夫刚好从里屋里走出来。 两个年轻男人的眼睛里似乎并没有看到对方,他们就那么擦肩而过,一个手持木鱼撩开帘子走进了里屋,另一个背着药箱推开木门重新走进了耀眼的阳光下。 李大夫刚刚给巧嫂的答复是张家小子的病情有些古怪,他要回医馆查一下古医书才敢给孩子开药方子于是先行告辞,如果孩子的病情突然恶化的话他会第一时间赶回来,而他在出门的时候看见了穿着白色僧袍的少年主持,他曾经的挚友。 年轻的大夫并不知道要怎么和这位少年高僧打交道,而少年高僧脸上也没有任何的表情,一时间两个人就像是并不认识彼此一般,擦肩而过。 李大夫走进耀眼炎热的阳光里,他背对着那间木屋,他忽然觉得这一次或许是一次机会…… 他一直没有机会问得一个问题。 他想知道答案。 第十章 驱邪 阴暗的房间内,迎来了另一个年轻人。 大慈寺的少住持。 巧嫂满怀敬意的抱着婴儿站在一边,大儿子张墨躺在那张木质的床上,病情看起来并没有任何一丝的好转。 少住持的僧袍是一尘不染的白色,他手里的木鱼只是在刚刚撩起帘子的时候停下了片刻,现在又开始“叩叩叩……”的响个不停。 少住持并没有和巧嫂打任何招呼,他的嘴里念念有词,如果仔细的倾耳聆听,就能分辨出他嘴里的念诵的那些句子都是佛经里的内容。 木鱼的声音让躺在床上的男孩表情变得有些僵硬,甚至男孩的全身都变得僵直起来。 少住持从进门开始就闭着眼睛专心的念着佛语禅音,这个时候的他似乎感知到了男孩的异常,他将眼睛微微的睁开,似乎在昏暗的房间里也能将男孩的异样看得清清楚楚,随后少主持再次闭上眼睛,木鱼声停歇了下来,他从自己的手腕上取下了一串念珠。 少住持的念珠和普通和尚的念珠完全不同,在一旁站着的巧嫂眼里看上去,这串特殊的念珠甚至可以说有些瘆人…… 那是一串雕刻的非常精致的骷髅头念珠。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大慈寺的少年住持手腕上会系着这么一串看起来充满邪气的骷髅念珠,但是作为这座城里唯一一位具有佛缘慧根的得道高僧,也没有人当面对少住持提出过任何的质疑。 少住持站在男孩的身前,他的左手拿着木鱼,右手在不停的把玩着手里的念珠。 男孩在发抖。 “居然有人对一个小孩子……下了如此恶毒的诅咒!”少住持的嘴里如是说道,巧嫂在一旁听得整个人都愣住了。 诅咒……为什么会有诅咒?!我的孩子这是得罪了谁么? “大师,求求你救救我家的孩子啊!孩子父亲还在戍边,家里就我一个人照顾这倆小的,要是出了什么错漏,我可怎么向孩子他爹交代啊!”巧嫂用欲哭无泪的腔调对少住持哀求到,她怀里还抱着一个婴儿,不然她绝对会向这位看起来颇为有些本事的大慈寺少住持跪下的。 一身白衣的少住持睁开眼睛,用怜悯的眼神看着这一家人,他缓缓的吸了一口气后用温柔的声音说道:“施主请放心,我一定会救这位小施主的……” 少住持这么说着,来到了巧嫂的身边,他将骷髅念珠拿在手里,手停放在巧嫂怀里的婴儿额头上,随后白衣少主持闭上了眼睛,嘴里开始念念有词。 ……怎么回事?!生病的不是大儿子么?怎么少住持不去管病床上的孩子,反倒是对我怀里的小婴孩作起了法来? 巧嫂被白衣少住持的行为搞得一头雾水,她现在心里一点都不踏实,但又不敢贸然出声,生害怕打扰了少住持的什么特殊仪式。 昏暗的房间里,除了白衣少住持的念诵声,便没有了其他任何一丝杂音。 “不要!不要!不要!”少住持的手并没有离开婴儿的额头半寸,但与此同时,躺在床上的张墨却突然大叫了起来。 巧嫂一脸慌张的看着躺在床上的男孩,她想冲过去看看自己的孩子到底发生了什么奇怪的事情,但是她的视线掠过闭着眼睛一脸镇定的少住持时,又陷入到了犹豫之中,她似乎觉得自己这么贸然的冲过去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妥。 没有征得少住持的同意,怀抱婴儿的女人就那么呆立在原地,她的孩子在床上痛苦的哀嚎,但是这个时候她发现自己竟然连移动脚步的办法都没有。 “施主不要慌张,请站在原地不要动,不然小施主绝对会死的。”白衣少住持闭着眼睛对巧嫂如是说道,他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声音也是如此的镇定自若。 原本躺在床上的小男孩此时已经蜷缩着身子跪在床上,他的嘴里正发出痛苦的呜咽声,他的双手抱着自己的脑袋,是紧紧的抱着自己的脑袋,看上去正在经历什么痛苦的压迫和折磨。 “不要!我已经没救了!他们在我身后!就要追上我了!就要……”男孩又开始胡言乱语起来,他的声音并没有孩子般的清脆,反而是一种诡异的沙哑嗓音,乍一听上去就像是一个七老八十的老头子在说话一样。 少住持转过身去,他将拿着念珠的手放在男孩的头上,他在抚摸男孩的后脑勺,同时嘴里一直没有停止对佛语禅音的念诵,此时少住持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不少汗珠,似乎刚刚这一系列行为让他分外耗损心力。 “放手!我已经没救了!让我去死!我要死!”天知道这些话从一个十一二岁的小男孩嘴里说出来是多么的可怕,男孩的背在阵阵的颤抖着,他紧咬着牙关,一字一句从牙缝中蹦出来。 巧嫂感觉到一阵晕眩,她不知道自己的孩子怎么会变成这样,她很害怕,因为她觉得整间木屋似乎都在跟着男孩一同颤抖。 天旋地转…… 此时已经是日上三竿,整座城池都随着男孩痛苦的哀嚎而显得躁动不安,城外的水杉也随着炎热的风在沙沙作响,温度还在不停的向上蹿升,整座城池都无法冷静下来…… “我已经说过了!我要去死!”男孩终于放开了嗓子吼叫起来,他现在已经陷入到了一阵狂乱之中,只是那串骷髅念珠还在他的头顶上,男孩似乎对此颇为忌惮,只是不断的嘶吼叫嚷,身体却在瑟瑟发抖,不敢有任何的轻举妄动。 站在一旁的巧嫂已经被眼前的景象彻底的吓坏了,她一只手紧紧的抱着怀里的婴儿,另一只手紧紧的握住张墨的手臂,她大声的向少住持说道:“大师你救救这可怜的孩子吧!求求你了!” “贫僧说过,我来便是要救他!”少住持的脸上没有起一丝的波澜,只是拨动那串骷髅念珠的手指加快了频率。 男孩的颤抖在加剧,他在大口的喘着气,似乎已经不堪重荷,濒临崩溃的边缘了…… “救得了就赶快救啊!天啊!为什么我的孩子要受到如此的折磨!”巧嫂作为男孩的母亲,看到自己的孩子遭受到这种莫名的摧残,也陷入到了一种崩坏的境地,她不知道白衣少主持想干些什么,她只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平复下来,能够最终活下去! 叩! 木鱼重重的敲打声,男孩猛地趴下了身去,整个人像一滩烂泥似的瘫倒在床上,倒也是突然安静了下去。 男孩又陷入到了昏睡之中。 巧嫂不知道在这短暂的一瞬间里发生了什么事,她惊吓不已,只能目瞪口呆的抬起头来看着那位大慈寺的少住持。 少住持转过身去,只能够看到一个昏暗的白色背影。 “小施主命保住了,只是暂时不会醒……”少住持的声音有些虚弱,他走出了这间昏暗的房间,将巧嫂一个人留在了房间内。 少住持拿在手里的念珠,其中有一颗雕刻精致的骷髅头上出现了轻微的龟裂痕迹。 他迫切的需要走出这间昏暗压抑的小木屋。 第十一章 屋外 大慈寺的白衣少住持,有些狼狈的走出了这间昏暗的小木屋。 这个年轻的男人已全然没有了刚刚进屋时的镇定自若和风度翩翩,他不停的拨动着自己手里拿着的那串骷髅念珠,他确实显得有些慌张,他知道自己现在的首要任务便是尽快的冷静下来。 毒辣的阳光将木屋外的道路照得尘土飞扬,一身白衣的少住持显然对于那些污秽之物有些讨厌,他现在额头上挂着汗珠,加上那些飞扬的尘土,这些东西立马会让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在泥泞之中挣扎。 一身白衣的少住持,还有他自己没有参透的业障…… 过分注重自己的外在这一点自然是,同样,当白衣少住持看到树荫下站着的那个男人时,他知道这也是自己一个尚未解决掉的羁绊。 那个男人背着一个药箱,手里拿着一幅画卷,他并不像普通的大夫那般有着白花花的胡子或者说岁月刻画在脸上的皱纹,那个男人也是一个少年,白衣少住持之前喊那个男人为哥,而现在对于这个男人,少住持也同样只会喊一声施主。 白衣少住持并没有想上去和这个男人寒暄的冲动,他抬头看了一眼这明媚的夏日,随意的抬手擦去了自己额头上的汗珠,一般这个时候他要回寺准备下午的功课了。(.好看的小说) 木屋之外,有一幅奇怪的画面。 一个少年站在树荫下,另一个少年走出木屋自顾自的左转走上了那条回寺的道路…… 李大夫皱着眉头看着走出木屋的白衣少住持,他完全可以肯定的是那个已经出家为僧的男人在出门的那一霎那是抬头看见了自己的,使他愤怒的是,那个自以为是的少年高僧竟然完全漠视了自己的存在,而转身自顾自的走在了那条回寺的道路上。 李大夫的愤怒在胸中积攒,他知道这个穿着白衣的男人从小就不善于言辞,一脸没有表情的样子真是谁见了都会讨厌,但是这其实并不影响他和这个白衣男人的兄弟情义,真正的让他愤怒的是,便是一声不响就去出家为僧这件事…… 真的没有任何一点解释,就可以完全抛弃了世俗的所有而去潜心修佛么? 自从这个男人出家为僧之后就在那座大慈寺里隐没了身影,晨钟暮鼓,在这数年间李大夫几乎没有在这座城里看见过这个男人,这也就是为什么当巧嫂说有人去请大慈寺的少住持来驱邪的时候,李大夫会表现的那么震动和不自然。(.无弹窗广告) 那个男人欠自己一个解释,而今天似乎是这几年来最适合那个白衣少年做出完美解释的一天。 李大夫的心里是这么想的,于是他向那个白衣少住持走了过去,于是他将手里的那幅画卷当作阻拦物横档在那个白衣少住持的面前,他听到了那个白衣少住持嘴里发出的一声轻微的叹息声。 “施主,你又有什么放不下的呢?”白衣少住持手里的念珠已经重新戴在了他的手腕上,此时的这个男人双手合十,面无表情,紧闭着双眼,他向前的脚步倒是停下来了,但是他的这句话却让李大夫的脸上露出了些许厌恶的表情。 这个男人话难道是在斥责自己的无聊么?他一声不响的躲进寺庙出家为僧,就是斩断了与这个俗世的所有羁绊啊!如今自己还那么执着的去问一个究竟,那岂不是就等于说是因为自己的无聊才会干出这种事来么? 李大夫被白衣少住持的这一句话堵的有些说不出话来。 ……这个穿着白衣服的男人,还真是让人有忍不住对他拳脚相向的冲动啊! “不要误会,我只是想和你聊聊关于那个男孩的事……大师。”李大夫故意将那句话里最后的“大师”二字说的格外重,以此表达了对这位高高在上的白衣少住持的不满。 白衣少住持站立在原地,静默不语。 “我们的大师今天是没空么?”李大夫强压着自己的怒火,然后吐了一口气后镇定的对白衣的少主持说道:“这条回寺的路上有一间酒坊,我们可以进去坐坐,那个孩子的病兆想必大师你也是看在眼里的,这恐怕并不是普通的病……极有可能最后会发展为瘟疫!耽误大师些许时辰,不仅为了那个孩子,也为了全城的百姓,你难道就不为你自己所庇护的苍生负责么?!” 白衣少住持缓缓的睁开眼睛,他和李大夫的双眼就那么直接的对视着,半晌之后从嘴里吐出几个字来:“贫僧不喝酒……” “你!”李大夫此时的右手已经捏成了拳状,显然他在控制着自己,尽量不在大街上朝着这位穿着白衣的少住持脸上轰出那么一拳。 “不过……”白衣少住持淡定的看着一脸因为愤怒而涨的通红的李大夫,在顿了片刻之后接着说道:“那个男孩的情况,确实需要人好好聊聊。” 李大夫终于将已经抬起来的手重新放了下去,李大夫虽然是一名医官,但是他自幼习武,身手不会差到哪里去,而这位白衣少住持心里想必也是清楚这一点,若是两个人在大街上动起手来,吃亏的必然只有这位大慈寺的和尚而已。 此时这座城的大街上已经开始喧嚣起来,来往的路人好奇的打量着这两位少年,其实这两位少年大家都认识,也知道他们是从小玩到大的玩伴,只是这几年众人还是第一次看到他们同时出现在同一个地方…… 李大夫的脸确实被涨的通红,但是大家只当是夏季午后晒得人脸颊发痛的阳光惹的祸,并没有感觉出两个人之间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 大夫与和尚的对决,路人是怎么也想不到在这间小木屋外,差点上演了这奇怪的一幕。 “带路……”白衣少住持只是淡淡的抛下这么一句话便重新闭上了眼睛,他走在李大夫的身后,虽然闭上了眼睛,但是似乎并不阻碍他走路的样子,李大夫的心里除了怪异的感觉外,竟然多出了一丝惊诧。 所谓的得道高僧,果然浑身透着一种让人讨厌的气质…… 李大夫撇了撇嘴,有些气恼的将药箱往肩上稍微提了提,他觉得这个药箱今天背起来似乎比往日更加的沉重。 是因为自己的背后跟了个令人讨厌的家伙么? 第十二章 喝酒 去酒坊的这一段路,确切的距离算起来其实并不是太长。 夏季炎热的午后是没有风的。 这段路两个人似乎用了很长的时间,当他们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夏季的烈日竟然在不知不觉当中已经开始有些偏西晒了。 白衣的少主持走路很慢,因为他是闭着自己的眼睛走路的……李大夫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一大早就有人去大慈寺请这位少主持过来驱邪,而这个人到达小木屋的时间却居然比自己还要稍微晚了那么一些。 李大夫这一路上都在嘀嘀咕咕的对这位白衣少主持表达着自己的不满,而他揶揄的对象,只是淡定的走着路,完全没有将李大夫发的牢骚放在心上。 在其他人眼里看上去,这种气定神闲,不慌不忙的走路姿态也许更符合这位白衣少主持得道高僧,这座城里的大慈寺自建城以来的最年少的主持的气质与身份,但是在与他从小一起长大的李大夫眼里看起来,纯粹就是一副装模作样的讨厌样子…… 大夫与和尚有心结,这种心结显然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所结下的,而且到目前为止似乎还无解。 然后,这二位心存芥蒂的少年,总算是走到了这座城里的那间小酒坊的店铺前…… 炎热的夏季,喝酒解暑的人很多。 酒馆里人声鼎沸。 刚刚进门的两位客人,却让这间酒馆陷入到了短暂的安静之中。 酒馆里其他喝酒的客人正好奇的偷偷打量着新进门来的两位客人,这两位客人也算是都称得上是风度翩翩的少年,众人对这两人也是非常的熟悉,如果两个人分别出现的话,众人都是很乐意上前与他们打招呼的。 但是现在的情况是,大夫与和尚坐在了同一张木桌旁,木桌上被掌柜的摆上了几个装满清酒的酒壶,背着药箱的少年自顾自的拿着一壶酒倒进自己的嘴里,而那个穿着白衣僧袍的少年并没有任何的动作,他虽说闭着眼睛,但是脸上却是有着一脸的不快。 于是众人暂时忘记了自己刚刚那些高谈阔论的内容,却对这两位特殊的客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纷纷交头接耳,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寺院的和尚与医馆的大夫坐在同一张木桌上喝酒,这样的景象确实是很少见…… 众所周知,和尚并不能沾酒吃肉,尤其是像大慈寺少主持这样的得道高僧,清规戒律是必须遵守的,所以和尚从进门开始就显得有些不甚自然,眼下医馆的大夫已经将一壶满满的清酒倒进了自己的肚中,他放下已经见底的酒壶,眼睛直愣愣的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白衣少主持,随后大呼了一口气。 “好酒!”医馆大夫由衷的称赞道,他的声音颇大,让其他酒客此时不禁侧目,当众人看到李大夫将一壶酒一口气便喝了个底朝天还面不改心不跳时,纷纷觉得这位看起来有些清瘦的医馆大夫的酒量确实惊人,纷纷啧啧称赞。 “施主,有什么话便直说吧……”白衣少主持睁开眼睛皱着眉头,他终于有些经不住众人注视的目光,对李大夫用生硬的语气说到。 “你对张家那小子的症状怎么看?”李大夫并没有拐弯抹角,他伸手拿起另一壶酒后,对坐在自己对面的白衣少主持认真的问道,他虽然那么看着对面的那个人,但是此时他那蓝色的瞳仁并没有显得那么的专注,甚至他的眼神这个时候显得还有些茫然,李大夫甚至没有注意到当他问起这句话的时候,白衣少主持不自觉的伸手摸了一下自己手腕上的那串骷髅念珠。 两人的对话中有着这一段怪异的停顿。 “被人下了诅咒而已……”白衣少主持将头转向一侧,不与李大夫对视,随后避重就轻的回答道。 李大夫看着自己的面前坐着的这位白衣少主持,觉得这个人非常的陌生。 “大师……只是这样无关痛痒,淡淡的说着那些所谓的妖邪侵体,污秽咒术的鬼话真的好么?”李大夫的言辞里透着一种不容其辩解的坚定,他需要对面的那个人说实话。 这个曾和他有着同一个悬壶济世梦想的男人,他需要听到这个男人的心里的实话。 “不然你认为是什么?”穿着白衣的少主持生生的将问题抛了回来,他用稍显疲惫的眼神看着自己对面那位有些激动的医馆大夫。 啪! 李大夫将一封信重重的拍在了木桌上,周围喝酒的酒客又是一惊。 这个时候有些喝酒的酒客已经看出了这两人之间似乎不大对劲,在各自喝完了自己的杯中物后,都识趣的提前走出了酒馆,这个时候酒馆里的人已经少了很多,这间酒馆开始真正的变得不再喧闹,所以这突然的一声声响,还是让那些人吓了一跳。 众人都看得出来,这两个人正处在爆发矛盾的边缘…… 更多的人离开了这间酒馆,只是两个人沉默的那一小段时间里,原本喧闹的酒馆里便只剩下了大夫与和尚,甚至就连酒馆的掌柜的都躲了出去。 白衣的少主持沉默着,他只是目不转睛的看着李大夫拍在木桌上的那封信。 “寿州来的信,昨夜专人专程送到了我的医馆里来的……”李大夫有意识的压低了声音,他朝坐在自己对面的白衣少主持低语道:“你不要告诉我你进屋的时候没有看出来!这根本就不是你所说的什么怪诞诅咒,这是……这是我们尚不知道如何去诊断治疗的疫病!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将要造成的后果是你我可以简单的想象的吗?!” 李大夫的情绪越来越激动,而少主持只是淡定的看着这位医馆大夫,脸上依旧没有露出什么焦急的神色。 “你怎么可以如此的淡定?!修佛之人就都是你这样不近人情的么?你们不是号称要替众生消灾避难的么?!你现在把一切都推给虚妄的怪诞咒术,难道不是在刻意逃避即将要来到这座城的灾祸?!”李大夫眼见少主持一脸淡定的神色,不禁开始提高自己的声音对其斥责起来。 “我说……”白衣少主持抬起头来用淡然却坚定的眼神看着已经有些气急败坏的医馆大夫,随后他朗声对其说道:“那个孩子确实是被人下了诅咒,仅此而已!” 神色坚定的白衣少主持,声如洪钟。 第十三章 争执 酒馆里的气氛有些微妙,而医馆大夫蓝色的瞳仁里有火。 他真的在克制着自己对那位高高在上的白衣少住持拳脚相向的冲动,怎么会有人对生命那般淡漠?是因为佛主喊这些虚伪的人要学会所谓的放下么?! 少住持的声音还在李大夫的耳畔回响,大夫抓起桌上的一壶酒,张开嘴便那么毫不留情的灌了下去,他需要冰凉的酒水来浇熄自己胸中的怒火,但是现在他反而觉得这把无名火燃烧的似乎更加猛烈了。 是的,他需要找个人来发泄……蓝色的瞳仁凶狠的盯着坐在自己对面的白衣少住持。 “那只是一个诅咒……”白衣少住持的话似乎有着特别漫长的回音,大夫脸上的表情显得十分焦躁。 “到现在为止,你还在为你那一套怪力乱神的理论而强词夺理么?”李大夫用不屑的语气对少主持说道:“这个世上哪里有什么妖魔鬼怪,怪诞咒术?!我倒觉得对普通人的生死不管不顾,只对那些达官贵人阿谀奉承,难道不就是你们佛门一直所强调的‘清规戒律’么?!” 李大夫的话里句句都是讥讽,但是反观那位白衣少住持,脸上的神色如同一汪死水,竟然没有起半点波澜,依旧是那么的淡然的看不出一丝表情流露…… “在生死面前,人人平等……”白衣少住持只是那么淡淡的回了李大夫一句。 “好一个‘人人平等’!”李大夫放下酒壶,用手指着少主持气愤的说道:“你也是学过几年医的!别说你不认为张家那小子是得了什么怪病!我们这些百姓平时供奉着你们这些所谓高僧的香火油钱,一旦遭遇了什么横祸,你们就把这些都推给什么莫须有的诅咒,自己完全作为了一个冷漠的旁观者……呵呵,我的大师,我真的很想问问你这到底是安的什么心?!” “施主,你的执念到最后难保不会害了你……”白衣少住持看着李大夫的那双蓝色瞳仁,用稍显怜悯的口气说出这句话。 “少给我说这些,我又不是你们佛门弟子,不需要明白这样念那样念的东西,我现在就想问问你,你说了那么多歪理邪说,张家那小子你到底是救还是不救?如果大师慈悲,出手相救,那到底有什么救他的法子?!”李大夫不耐烦的打断了少主持的话,他将大手一挥,紧接着又是一壶酒下了肚。 “那不是瘟疫……”少住持并没有立马回答李大夫的问题,反而说出了这么一句话,让人听上去更像是为自己刚刚用那么淡漠的语气说话的一种解释。 “哦?”李大夫蓝色的瞳仁有些茫然,整个人都显得有些愣神,他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白衣少主持,他迫切的希望听到这个男人接下去所说的话。 “如果是瘟疫,那病害的来源在哪里?”白衣少住持将那串骷髅念珠拿在自己的手里,开始缓缓的拨动起来,在沉默了片刻之后,他缓缓的吐了一口气,接着说道:“没有听说有被污染了的水源,没有看到突然暴死的飞禽走兽,甚至寿州城那边的消息现在也只是仅仅传过来一封你手里的信而已……如果真的是大规模的瘟疫爆发,官府不可能这么不管不顾,只让你一个小小的医官得知这么重大的消息。” “你是说……”李大夫疑惑的看着白衣少住持。 “贫僧猜小施主的那些病症可能真的与你这信里所提到的瘟疫病症非常相符,才会让你显得这么激动在意,这是巧合还是注定,贫僧现在不敢断定,但是贫僧只想问一句,你所知道的这种病症如果真的是在寿州爆发,是个例还是群体?”少住持撩起稍显疲态的眼帘,看着李大夫淡淡的问道。 “这个信里似乎没有提到……等等,信里只说过患者会有什么症状,似乎真的没有提到此病已然成疫,在寿州城里大规模的爆发……”李大夫在心里暗自责怪自己的大意和疏忽,似乎真的还没有搞清楚寿州方面到底出了什么情况便那么一惊一乍的,难道是因为天气炎热使得自己心火上浮,对什么事都太敏感了么? “所以那个孩子……只是被人下了诅咒而已。”白衣少住持说出了自己的结论,他用那双似乎已经看透了这尘世的双眼盯着医馆大夫,他再次在强调怪诞咒术的说法,他的言辞并没有因为李大夫刚刚情绪有些激动而变得稍微委婉一点。 大慈寺的少住持,也是有着自己执念的一个少年罢了…… 医馆的大夫喝了太多的酒,他已经不记得自己在这间酒馆里待了有多久了,他的身上的皮肤不再感觉到炎热空气的灼烧,甚至他的后背上都能感觉到一丝凉意。 大夫将头转向酒馆的大门口,他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这个夏日会过的这么快,以至于门口的阳光都开始变得黯淡起来。 黑夜重新降临…… “那么,你还是没有告诉我,怎么救那个孩子……”李大夫将最后一滴酒倒进自己的嘴里,他现在感觉到自己的脑袋有些晕晕乎乎的,但是他没有忘记要一个答案,不管是什么问题的答案。 “昏睡着……”白衣少住持不紧不慢的站起身来,他向这间酒馆的大门口走去,他忽然停住了自己的脚步,背对着李大夫说道:“时间一到那个小施主自然会醒,但若是真的醒了……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白衣少住持所说的最后一句话,李大夫有些听不明白,他知道今天他和这位往昔的故人在这个阶段里似乎已经把该说的话说完了,那个答案他没问而他也没说,至于瘟疫么……李大夫希望只是自己太敏感了,那个孩子过今天就会如同少主持说的那样,清醒过来。 李大夫晃晃悠悠的站起身来,他除了背上自己的药箱,还不忘拿上那幅画卷,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对这幅奇怪的画卷情有独钟,但是潜意识里他觉得应该拿上回医馆后再好好的看看…… 天色已晚,结账而归。 大夫与和尚走出了这间酒馆。 大慈寺和医馆的方向大致上是一致的,李大夫有些郁闷,他觉得自己还要和这位看起来不食人间烟火的白衣少住持一同行走在路上,是多么无聊的一件事,又不知道自己这一路还要忍受多少的尴尬。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刻意的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但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入夜后,街道上的人变得稀少起来,李大夫步履蹒跚,醉眼朦胧。这个时候,他看到在这条回家的狭窄小道上,有马车由远而近疾驰而来。 是自己看花了眼么?走在前面的李大夫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然后再向前看去…… 那是一辆黑色的马车。 第十四章 马车 车轮滚动的声音越来越清晰。(.) 夏季的夜晚也应该是特别热的,但是那辆黑色的马车,却似乎一路带着寒冷向着医馆大夫这个方向疾驰而来。 马车,没有半点减低速度的意思…… 黑色的马车上还有一盏透红的灯笼,得以让李大夫借着那道红光,在酒劲还迷糊着自己的大脑时看清楚这辆马车的轮廓,同时勉强看清的便是一道红光忽明忽暗,却将黑暗的彼端照亮。 这个时辰,整座城里的灯火都显得有些昏暗,李大夫不知道自己和少主持究竟在酒馆里待了多久,夜色竟然已渐渐浓郁起来,他在自己的心里细细想来,今天的这一天难道是这个夏季里最为短暂的一天么? 街上的人声也在渐渐的沉寂下去,马蹄声却越来越清晰,李大夫看着那辆黑色的马车,蓝色的瞳仁显得有些呆滞,他的整个眼神也变得恍惚起来。 李大夫并没有作出任何躲闪的动作,他就那么呆立在原地,也只是经过了片刻的功夫,他便感觉到了那匹高大的骏马带给自己的沉重压迫感…… 马车与李大夫近在咫尺。 “李诺!小心!”走在李大夫身后的少住持抢先一步,飞扑到李大夫的身上,两个人就势一滚,双双摔倒在了路边上,马车嘶鸣着从这两人的身边飞快的驶过,顿时使得这一片尘土飞扬,两个男人狼狈的从地上爬了起来,此时两人都衣衫不整,蓬头垢面,而白衣少住持的手臂上更是被路边的小碎石刮出了一道血口子,红色的鲜血染透了他那件白色的僧袍。 与此同时,李大夫才终于回过神来。 他的酒此时已经醒了大半…… 那驾黑色的马车上似乎看不到有人在驭马,整驾马车在向前又冲刺了一段不短的距离后才终于缓缓的停了下来。 然后,从车上跳下来一个高大的身影。 因为距离的原因,高大的身影被淹没在这夜色当中,刚刚从地上狼狈爬起身来的李大夫揉了揉眼睛,还是觉得那个高大的人影在自己的眼睛里似乎只有一道恍恍惚惚的剪影,整个人影全都显得不甚真切。 李大夫之所以非常在意那驾马车,只是因为这座城并不是淮南道上的交通枢纽,平时除了官驿通信,专程来往于这座城与其他地方的马车屈指可数,甚至可以毫不客气的说是几乎没有…… 偏僻的云渡城在这山谷之中,水杉又恰好淹没了群山,所以这座云渡城从严格的意义上来讲不过只是一座孤城而已。 城外很少来人。 在夜晚,城外很少来人…… 不知道为什么,李大夫的脑子里忽然就想起了这么一幅画面: 刚刚那驾疾驰而过的马车,上面那些稍显折射的光影,就像是在黑暗的天空中坠下一道弧线,贴着地表飞速的冲了过来,这是从静谧的墓穴中苏醒的往生者,正与那飘荡的鬼火在相互辉映。 ……这是一副怎么奇怪的画面,难道真的是因为自己刚刚的酒喝太多了么? 李大夫大力的摇了摇头,他想迫使自己的脑袋变得清醒起来,他要甩掉刚刚在脑海里形成的奇怪思考,好在那驾马车现在已经停止了下来,李大夫脑海里浮现的那些鬼火也静止了下来。 夏季的夜晚,果然炎热的一丝风都不肯吹过,李大夫后背沁凉,他随意的伸手一摸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满是冷汗。 ……世上哪有什么妖魔鬼怪?一切都是自己在胡思乱想罢了。 来到医馆大夫和大慈寺少住持面前的那个男人,看起来彬彬有礼,他身材高大,体型却不甚壮硕,反而显得非常修长,他的头发竟然能在黑夜里让人感觉到舒服的光泽,还有这个男人那张俊秀的脸庞,李大夫在这座城里从未见过这么美丽的男子,甚至连一旁的少主持那清秀的脸庞和他比较起来都显得要逊色不少…… 只是这个男人的那张脸,美丽的几乎看到不一丝生气,虽然嘴角挂着饱含歉意的微笑,但是李大夫却没有在这个人身上感觉到一丝这个夏夜里该有的温度。 完美的不像一个人…… 这个高大的男人一脸歉意,嘴角带笑,他嘴里不停的向两位道着歉,迷糊中李大夫好像听到是说进城的时候马不知怎么的受了惊吓,竟然一路狂奔了这么远,好不容易才拉住了缰绳将这畜生制住,给二位带来的麻烦真的是太不好意思了。 这是驾进城的马车,而发生意外的原因仅仅只是拉车的马突然受到了惊吓……李大夫和少主持听着这个男人的解释,他们只是保持着警惕,这突然的变故还不会让这两个人就此慌了手脚,大动肝火。 白衣少住持在拍打着自己身上的灰尘,他的注意力显然没有放在这个高大的男人身上,他现在在意的只是自己的那件白色僧袍,肮脏的尘土怎么可以有片刻的时间能够掩盖住佛主的金光?少住持是如此在意佛家的仪表,他甚至都没有心情去关心自己手臂上的那道小伤口…… 李大夫不屑的瞥了身旁这位白衣少主持一眼,虽然酒醉,但是他现在确实很在意从这个高大男人嘴里所说出的每一句话,因为当这个男人靠近自己的时候,李大夫已经看清了这个高大男人身上的装束。 又是一袭黑衣…… 这个男人,果然是从城外来的么?! 高大的男人从自己的怀里掏出数枚通宝,他坚持要李大夫手下,说自己和主上初来乍到便给街坊邻居们带来了这么大的麻烦,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 李大夫正想推辞,却忽然注意到这个男人嘴里所说的一个词: 街坊……邻居?! 高大的黑衣男人此时欲言又止,他看了看醉眼朦胧的李大夫,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似得开口问道:“这位小哥,我们刚刚来到这座城里,有些路实在是认不得……找不到,既然有幸在这里和两位‘相遇’,不知道可否告知在下,这座城里的‘洛家大宅’是要行往哪一个方向才能到达呢?” ……洛家大宅?! 大慈寺的少住持像是突然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句子,突然停下了一直拍打衣服的这个动作,整个人似乎都僵在了原地。 李大夫转过头去疑惑的看着显得有些奇怪的少住持…… 就在这时,那个高大的黑衣男人脸上的笑容在不自觉中又明显加深了一层。 第十五章 宅子 大慈寺的少住持从未觉得自己的这一身僧袍有如今天这般污秽过,那些沾在僧袍上的扬尘似乎怎么拍打都没法清除干净。[] 他起先并未太在意走向他们的那个高大的黑衣男人,但是当“洛家大宅”这个词钻进了少主持的耳朵里时,便是有那么一瞬间,少住持的整个人都完全的愣了一下。 那间宅子……居然来的城外之人一开口便是询问的那间宅子?! 这个时候少住持发现李大夫转过头来看着自己,他的眼睛里正充满了疑惑…… 少住持立马觉察到是因为自己突然停顿了拍打衣服的动作才似乎引起了身旁李大夫的怀疑。 突然的停顿,一般不就是因为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后身体自然而然产生的反应么?少住持在心里苦笑道,这位医馆的大夫……似乎从小就保持着高度的敏感和旺盛的好奇心啊! “咳咳……”白衣少住持用怪异的咳嗽声掩饰着自己的尴尬,他甚至不敢抬头去看医官大夫的那双蓝色的瞳仁,他确实深藏着秘密,但他并不想立马被那双眼睛给看透。 少住持在自己的脑海里搜寻有关那间洛家大宅的记忆,这位大慈寺的白衣少住持虽然平时在寺里深居简出,但是依旧听闻过那间宅子的故事。 洛家大宅么? 不就是那间被大火焚毁后,又几乎是在一夜之间便建立起来的宅子…… 城里的生活几乎就是一潭死水,虽然这座城池里的百姓算不上少,但是显然这些普通的百姓只是在日复一日的各自过着不同的生活,在旁观者的眼里不过就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周而复始,城是偏僻的小城,人是没有任何想象力的凡人,城里不会发生什么怪事,也不应该会发生什么怪事,不会有人来颠覆这个大家都习以为常的认知,直到那年冬天,忽然烧起来的那一把火…… 焚毁的只是一间老宅,“洛家大宅”,听人说那宅子确实是叫这个名字,洛氏族人最早也算是建城之后便在这座城里定居的大户,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人丁凋零,以至于那把火竟然烧掉的仅仅只是一个带着名字的宅院而已,至于洛家的后代,早就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哪个朝代便在这座城里绝了踪迹…… 大火焚毁之后,便只剩下废墟。 怪事的起因,也是在那片位于城中心的废墟里,仅仅只是在一夜之间,一幢高大的宅院就那么重新拔地而起,不见有人来往运输过木料砖瓦,只是在听闻那天夜里的街道上,曾喧嚣不止,人影却无踪…… 云渡城的整个地势高低起伏,但是整座城里地势最高的地方,便是在这座城的中心,据说当时这么建城的初衷只是为了方便雨水的排泄,但阴差阳错间,这使得那幢宅院被神秘的重新建立起来之后,格外的引人注目。 城里的百姓们议论纷纷,大家都深信那幢宅子是从其他地方原封不动整体被搬过来的,等于说那间宅子并非出生在云渡城,而是突兀的就在云渡城里生长了起来,众人只是在猜测这间宅子的主人会是谁,没有人去关心这座宅子是为什么而必须存在。 当这间宏伟的大宅重新被挂上牌匾的时候,人们只看到了“洛家大宅”四个字。整座城陷入到一种不小的轰动当中,刚刚开始人们都在兴致勃勃的讨论到底是洛家哪位后人回来了,或者说洛家大宅里这位新的主人到底有着什么样的来历。 众所周知,能够在一夜之间创造奇迹的人,总是会成为人们议论的焦点。 从外观上看来,那间宅子是一个木质结构的多层建筑,每一层楼都开着几扇窗户,但窗户的数量并不多,外人若是单单通过窗户往里看去是看不清这间宅子里的情况的,硬说是复杂的话,倒不如说这间宅子处处透出一种诡异。 整幢宅子和这座城一样,依旧逃不脱城外群山上那些水杉被阳光洗礼后落下来的影子,城池和宅子,都被笼罩在死亡的阴影下…… 不过对于城里的人来说,那终究是一座高高在上的宅院,那也是一间空无一人的宅院。 没有人知道这幢宅子的主人会在什么时候住进这座城里,渐渐的人们对于一幢冰冷的宅院失去了最初的那种兴致勃勃,他们终于冷静了下来,又开始了往昔平淡的生活。 ……一直到今天这个特殊的晚上,黑色的马车,终于载着那幢“洛家大宅”的主人,从城外进城了么? 大慈寺的少住持有礼貌的向那位高大的黑衣男人点了点头,他心里对于那个男人嘴角挂着的微笑有种说不出来的厌恶感。 只是微笑,不是什么诅咒的话语,更没有什么关于憎恨的怒骂,那个黑衣男人似乎也属于这世间众生的一员,但是为何他冰冷的双眸连眨不曾眨一下?他只是用深邃的瞳孔盯着两位狼狈的归人,温暖的微笑下终究难掩死亡的气息,他穿着黑衣,在黑夜里行走,便会在黑夜里倒下,黑夜给了他安眠的坟墓,在这座城里…… 大慈寺的少住持拨动着手里的那串骷髅念珠,他需要思索接下来他可能将要面对的问题,这些问题当然不仅仅只是限于今晚。 医馆的大夫此时慵懒的将手往城中心的方向一指,醉酒的男人终究不想耽误太多的时间,他并没有收下黑衣男人掏出来打算赔偿给他们的那几枚通宝,李大夫现在心里想要的,可能仅仅只是赶快的回到自己的医馆,然后美美的睡上一觉。 高大的黑衣男人感激的向后退去,他重新回到了马车那里,大夫与和尚似乎都看见了马车里还坐着其他人,但少住持只是摇了摇头,李大夫也是迷茫的站在原地,马车向城中心缓缓的驶去。 李大夫背着药箱,拿着那副画卷,目送着马车距离自己越来越远。 医馆的大夫知道刚刚有个人影从马车里探出头来注视了自己片刻,他并不知道酒醉的自己加上狼狈的这一身有什么好看的,但是他却意外的看清了那个探出头来的人影,是属于一个女人。 ……洛家的后人,那幢宅子的新主人,竟然会是一个女人么? 今晚的夜空,连星光都不曾闪烁。 这个时候,站在一旁的少住持和李大夫看到的一样,是同一幅画面…… 第十六章 暂别 马车带走了寒冷,这个夏季的夜晚,炎热依旧。 马车里原来还坐着一个女人…… 大慈寺的少住持目送着那驾黑色的马车离去,然后他故意只是漫不经心的低下头查看了下自己的伤口,这期间他没有和医馆的大夫说话,随后他抬起头,自顾自的准备向自己的寺院走去。 医馆的大夫突兀的挡在少住持的身前,此时在这位李大夫的眼里,刚刚的那种迷糊全都不见了踪影,他的眼神现在看起来非常的坚定犀利。 果然,刚刚自己那么大的反应,还是让医馆的大夫觉察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少住持现在在尽量让自己保持那种平静的姿态,虽然他现在明显感觉到了自己的呼吸在加重。 “大师似乎对那间宅子非常的熟悉啊……”李大夫的语气有些飘忽,但是却让人听上去不会觉得那是一句醉话,更像是某种确认之前的询问,或者说,完全就是在责问。 “……” 大慈寺的白衣少住持并没有立马回答李大夫的问话,他有些做作的整理好自己的衣衫,接着轻轻拍了拍自己僧袍的下摆,随后他准备绕开医馆的大夫,径直向前走去。 这一次,医馆的大夫并没有如他所愿,白衣少住持不管怎么变换着方向,李大夫都是硬生生的挡在他的面前,阻挡着他继续向前的道路。 和尚的脸上没有丝毫的不悦,这还没有达到让他嗔怒的地步,他只是将那串骷髅念珠拿在手里不断的波动着,然后开始念着那些让人听不懂的佛经,任凭李大夫挡在自己的面前,他也不再继续向前迈动自己的步伐。 两个人僵持在了原地。 “洛家的人回城了,这座城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的呢?”医馆的大夫和寺院的和尚僵持了片刻后,侧身让出了一条路,他抬头望着黑色的天空喃喃自语道,没有人知道李大夫的这句话是说给少住持听得还是只是单纯的在自言自语。 “洛家人回城,本来就是无可厚非的事,这件事整座城里的人迟早都会知道,但贫僧觉得也许他们并不想知道……”少住持没有再继续念诵那些经文,他对李大夫说起了这番话,看似没有任何的联系,但是两个人都很有默契的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洛家人回城了…… 医馆的大夫提到了这句话,大慈寺的少住持似乎知道他所说的意思, 洛家人回城了。 这会成为这座城里的人今后谈论的最多的新鲜事,同时也是这座城里的人最害怕谈论的事,那座宅子透露着不可言传的阴森,那座宅子本应该在那场看似“平常”的大火里结束掉自己的使命,但是它却在灰烬里诡异的重生了。 老朽的木质宅子,理应经过了至少百年风霜的洗礼,斑驳的矮墙,褪色的窗户才应该是那幢老宅该有的色调,然而它在焚烧中的灰烬中自己重生,它位于这座城的中心,高地,它像是极其有权位的大人物,将整座城的百姓都笼罩在专属于它的阴影之下,一如这座城四周那些高耸入云的水杉投下的阴影,整座城只剩下不可磨灭的阴霾。 洛家人,才是这座城真正的主人。 每一位城民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包括大慈寺的和尚以及医馆的大夫,他们都在用最隐晦的句子讨论着那间宅子,他们都在猜测这洛家的人何时回城。 洛家的后人,却意外的选择在这无尽的黑夜里入城,他们更像是城外之人,他们不属于这座世外之城。 “我曾听闻,如今大唐的边域,有人在蠢蠢欲动。”李大夫叹了一口气,他对身旁沉默的走着的少住持说道:“不知道是整个大唐先乱起来,还是这座城先无药可救……” “大唐亡了,这座城也都还在。”大慈寺的少住持语出惊人,他没有顾及身旁李大夫目瞪口呆的表情,继续说道:“洛家人回城了,说明外面已经快乱了,他们回来不就是为了避祸的么?现在看来,他们也许这一次回来并没有带着什么仇恨,这座城现在,以及以后都会是一座世外之城。” “呵呵……也只有你们这些出家人才敢如此直言不讳!”李大夫无奈的摇了摇头,他继续抬头看着没有星星的夜空,有些感慨道:“洛家的人,当初离城出走,到底是什么样的情况我们都不甚清楚,只是从小听城里的老人每次谈起都支支吾吾,似乎在掩盖着什么真相,我猜要是当初真的是全城的人将洛家赶出城去的话,那么他们这次回来难道就如你所说,不会带着仇恨么?” “贫僧也不知道,放下往往是最难,但愿一切都能够太平便好……”白衣少住持说到这里,突然停了下来。 这条路到这里便是寺院和医馆的岔路口了,接下来二人便不会在继续同行,医馆的大夫尚未自知,他刚刚还在诧异这位少住持又出啥状况的时候,看到路口的路牌才恍然大悟。 路程比想象中的要短…… “大师,你手上的伤不需要到我医馆去上一点金创药么?”李大夫随口的说了一句。 “贫僧寺里有备着这些东西,多谢施主的好意了,告辞。”少住持说完这句话便头也不回的走掉了,剩医馆的大夫一个人愣愣的站在原地。 “果然还是和从前一样的臭脾气……”李大夫有些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他想了想后继续自言自语道:“果然还是一个那么让人讨厌的家伙!” 手里的画卷被李大夫捏的有些起皱了,李大夫这个时候看着手里的那幅画卷心生疑惑:刚刚自己摔倒在路边的时候,竟然还有心思记得捡起这幅诡异的画卷么?自己什么时候对于绘画的技艺如此有兴致,天知道那个黑衣的怪老头画的是什么怪画啊! 黑衣的怪老头……黑色的马车……高大的黑衣男人…… 最近怎么都遇见这些奇奇怪怪的人啊!李大夫懊恼的挠了挠自己的头发,他有些郁闷的向自己的医馆走去,他从未感觉到有哪天像是今天这般疲惫。 好在自家的医馆就在前面了…… “咯哒!” 路过医馆外的灌木丛时李大夫忽然听见了一声奇怪的声响,转头望过去发觉身旁的灌木丛里有什么东西刚刚正迅速的掠过,此时夜色已浓,光线太暗,李大夫根本来不及看清那是什么东西…… “也许是野猫吧……”李大夫这么想着,走进了自家的医馆。 第十七章 寺院 漆黑的夜色包围着整座城池。 伫立于这座城东南角的大慈寺,在浓郁的夜色中勉强死守着最后一丝光明,那些微弱的烛光将禅房的轮廓勾勒了一个大概,却让那些在台阶上疯长的青苔越发的模糊难辨。 禅房外的有一间矮小但精致的小祠堂,祠堂里供奉的地藏菩萨石像,这个时候插在这尊石像周围的香烛还残存这仅有的一丝火苗,在若有似无的夜风中苦苦的挣扎,那些烛火随风摇曳,忽明忽暗的光影投射在地藏菩萨那生硬的面孔之上,双眸低垂的菩萨在这个黑夜里沉睡。 禅房里有人在轻声的叹气,中间还夹杂着些许痛苦的呻吟…… 手臂上被碎石划出的口子,在深夜里露出丑陋凶恶的模样,虽然溢出的鲜血现在已经大部分凝固,但是伤口似乎比想象中的还要严重,伤口周围已经泛起了一圈红色的印记,伤口的主人正在小心翼翼的往伤口上面洒着金创药粉。 强烈的灼烧感让少住持已经是满头大汗…… 窗户被风轻轻推开,微凉的夜风让这位满怀心事的少住持此时的脑子开始逐渐变得清醒,他觉得不能等着伤口自然的结痂,在这个时间里他总该做些什么。 洛家人回城了,这意味着大唐真的开始走向万劫不复的深渊了么? 城外的世间究竟会迎来怎样翻天覆地的变化…… 大慈寺的少住持起身将白色的僧袍披在自己的身上,只是那么简单的披着,他的手臂依旧是疼痛难忍,他斜靠着窗台,顺着禅房的窗口望出去,视线刚好可以看见这座大慈寺的后院。 那些参差不齐的墓碑安静的坐落在那里,不希望谁去打扰,也似乎从来不会打扰到任何人。 没有人知道这座大慈寺的后院为什么会是一片坟冢,虚扬在成为这座寺院的住持之前就知道这些孤独的墓碑一直都安静的伫立在后院里,整座城的亡者都选择在大慈寺的诵经声中安眠。 整座城的亡者,都选择安葬在这座寺庙里,似乎这座寺庙在不经意间成为了整座城唯一的信仰,亡者的墓穴,也是那些平凡的人们选择的唯一归处。 历任大慈寺的住持都会替整座城的亡者诵经超度,一场简单的法事便期望那些不安的灵魂得以往生轮回,每个人都畏惧着死亡,但是这座城里的所有人,与畏惧死亡这件事相比较起来,似乎更害怕自己死后被人埋葬在这座城池之外。 少住持心里想着,恐怕这只是城里没人愿意在死后还不明不白的做了一个城外之人吧…… 庭院里的草木在夏季的夜晚里散发出旺盛的生命,这与那片看起来有些荒凉的坟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隐藏在墨绿色下的那些偶尔虫鸣,提醒着虚扬这位年纪轻轻的住持,这座寺院并非死气沉沉,还是有些许生机在静静的酝酿当中…… 那么,究竟死亡会是一种怎样的感触呢? 虚扬靠着窗台,十分默然的看着自己眼里现在呈现的一切景物,他一直无法参透生与死之间的界限,他只是有佛缘慧根的幸运儿,但是他的那些执念让他的修为至此再无任何的精进。 大慈寺的少住持心中还不知到底何为生,何为灭。 如今他正专注的看着整座寺庙的后院,坟冢和草木之间有条明显的灰线,禅房的光亮无法触及的太远,那条灰线仿佛就在告诉他死亡与生存之间就是那么简单的一线之隔,一边是生意盎然的绿色,一边就是死气沉沉的黑暗,这个道理似乎真的很简单便能被参透。 虚扬感觉到了自己的疲惫,他的视线变得模糊了起来…… 萤火在那些坟冢间闪烁,这一幕像极了那些亡者的眼,在黑暗中注视着禅房中的自己,当然那些已经腐朽的躯体并未选择贸然的靠近他,只是在他视线所及之处静静的等待着他的到来,他们空洞的眼窝中写满了等待,他们最终或许会选择向他伸出他们肮脏腐朽的双手! 是的,最终就会在这片坟冢当中,最终亡者也许会永生…… 虚扬很快被自己脑子里突然冒出的这个奇怪念头吓了一跳,他是修佛之人,佛家讲求的是轮回往生,若这世间真的存在亡者能够永生的故事,那岂不是这千百年来原本守恒的世间规则在顷刻之间就会土崩瓦解? ……崩溃的世间,那难道不就是佛经里所说的地狱么? 虚扬彻底被自己这个荒诞的想法吓到了,他大力的摇了摇头,迫使自己赶快忘掉这些怪诞的念头,夜风吹得他感觉到有些微冷,他伸手拉了拉披在自己身上的那件白色僧袍。 只是那么低头的一瞬,他看见了自己手臂上的那条丑陋的血口子,黄色的金创药粉沾在暗红色的皮肤上,这让那道口子看上去更加的狰狞可怖。 伤口延伸的纹路,就像是那间宅子被火焚烧前木柱上的那些龟裂的细纹…… 不知道为什么,虚扬在这个时候又联想到了那间诡异的宅子,或者说他终于意识到这么晚他还无法入眠而原本思考的,便应该是那间诡异的宅子。 洛家的大宅。 他们这个年纪的人确实没有人再能够去知道在那间宅子里曾经发生过什么,为什么洛家人会离城出走,为什么城里的人会对那间宅子充满了敌意却同时相当惧怕着那间宅子,太多的故事被岁月封存,知道原因的人怕是都埋在了这后院里的那片坟冢里,而被人口口相传的故事,大多是出自无聊之人茶余饭后的闲聊,虚扬自然不会那么轻易的选择相信。 因为未知,才会对那些故事充满了好奇以及畏惧…… 虚扬如是的想到,他发觉自己似乎陷入到了一个怪圈,怎么也无法理出一个像样的头绪,洛家人回城了又怎样,这座城曾经似乎本来就属于洛家,不过是这些看似无辜的城民将其霸占了而已…… 大慈寺的少住持不停的拨动着手里的骷髅念珠,他现在有些心绪不宁,因为他发觉自己在这个夜晚里的某些想法实在是有些怪诞的可怕,他现在需要的只是念诵那些熟悉又变得陌生的静心清神的佛经。 木鱼的敲打声在禅房里响起,这个时候的天空在不经意间开始变得泛白…… 第十八章 报信 凉爽的夜晚很快便结束了。 晨钟声声…… 大慈寺的少住持在步出自己的禅房之时,脸色显得有些苍白,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他的精神状态显然并不是太好,那件染着血渍的白色僧袍被他穿在身上。 一向注重佛家仪表的少住持,这一次似乎忘了将那件污秽的僧袍脱下来换洗,他的注意力完全不在这件事上,他的手里还紧握着那串骷髅念珠,他的步伐现在显得有些踉跄。 大慈寺的少住持,看起来一夜无眠。 来寺院敬香的信徒们现在还没有到,少住持一个人拿着扫帚呆立在寺院的绿荫小道上,他看着爬满晨雾的石板路,沁凉的小道从前门逐渐向他逼近,在绕了一个大圈后来到了他脚下,他忽然觉得这个画面突然具有了莫名的冲击感,使得他现在整个人都有些晕眩,以至于他险些有些稳不住自己的身形。 扫帚被少住持当作了拐杖杵在了地上,作为他身体的唯一支撑。 头晕目眩……果然是因为彻夜未眠的原因么? 少住持将身体的不适归咎于自己昨夜没有好好休息,他这个时候想将那件白色僧袍的袖袍挽起好好清扫这条小道,却同时让自己的手指在不经意间刚好触碰到那串骷髅念珠上微微龟裂的地方,他就像是不小心触到一根刺般,内心慌乱的悸动了一下,那处龟裂的痕迹,恰好就是昨天为张家的孩子驱邪后所留下的伤痕。[] ……这个世间真的有那些妖魔鬼怪么? 大慈寺的少住持对于这个问题他自己也答不上来,昨天那个孩子癫狂的模样和中邪之人简直就是一模一样,不然怎么会有小孩子能够那么歇斯底里的叫嚣着不要管他,让他去死……这不是中邪了又是什么?! 少住持给那张家的孩子念了一大段凝神归心的佛经,他其实并不确定这样做是否对那个孩子有所帮助,但是好在结果是好的,那个孩子至少能够重新进入到一种安睡状态,而不是疯狂的寻死觅活。 然而手里的念珠却意外的产生了裂痕,这件事大大的出乎了虚扬少住持的意料。他记得这串念珠是老住持圆寂时传给自己的,虽然他现在都还不知道为什么这串念珠的造型那么独特,但是他清楚这串念珠一直是被当作本寺驱邪祈福的法器,如今无缘无故产生了龟裂之象,难道是因为张家的那孩子真的招惹到了什么不得了的邪门歪道了么? 但是,这个世间真的有那些妖魔鬼怪么? 大慈寺的少住持现在脑子里一团乱麻,他昨天晚上已经被如何参透生与死的禅理搞得夜不能寐,如今又加上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在自己的脑子里肆意喧闹,他觉得自己的佛家修为显然是还没有达到该有的高度,才会让这些东西得以乘虚而入,影响了自己的修行。(.无弹窗广告) 他原本以为是夜色让他精神紧张,是夜色让他焦躁难耐,是夜色让他坐立不安,但是如今熬过了无尽的黑夜,沐浴在晨光下的自己原来还是没有参透某些东西。 少住持手里的扫帚在这个早晨并没有扫掉这条小道上的任何一处尘埃,他现在要返回自己的禅房准备早课,他现在甚至有些害怕那些熟读了数年的经文在自己某一天清晨醒来的时候就会将其全部忘掉。 “大师,请留步!”从这条小道上的另一端一路跑来的男人显得有些神色慌张,他跑到少住持的跟前来不及喘上一口气便急急忙忙的说道:“刚刚李副尉差我前来向大师说一声,城西的王家老爷子过世了!” 少住持不可置信的大声说道:“王老爷子?怎么会?” 这座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虽然虚扬不见得认识每一个人,但是城里只有这大慈寺一间寺院,家家户户有个红白喜事都会请寺里的和尚去诵经祈福或者做场超度法事,少住持得以通过这样的方式认识这座城里的大多数的城民。 印象中这位王家老爷子年少时也曾从过军,卸甲归田后身体也一向不错,这前几个月才刚刚庆贺了自己的七十大寿,那时去诵经祈福的虚扬还看他整个人红光满面,精神炯烁,不像是才区区数月就驾鹤西去之人,怎么会这么突然就…… 等等,眼前这位来报信之人提到是李副尉叫他来通传的这个消息,李副尉不是这城里办案的官差么?王家老爷子难道是死于非命?! “王家老爷子他……是死于意外么?”少住持用试探的语气问道。 “这个小的确实不太清楚,只是听说王家老爷子前几日突然感觉自己四肢乏力,在家昏睡了几日后便一命呜呼了,王家的人也说不好究竟是怎么回事,怕是有人下药谋害自家老爷,这才把李副尉请了去调查,但是……但是这查来查去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就当作自然死亡结案了,眼下王家人商量着要请大师前去做场超度的法事,李副尉就做了个顺水人情派小的前来通知大师一声……”说话的男人有意的瞥了一眼少主持身上那件还带着血渍的白色僧袍,语气变得有些犹豫的继续说道:“看大师这几日里哪天得空的话,便麻烦大师前去王家一趟……” “好的,我知道了……”少住持向来报信的男人微微颔首,他似乎在这个时候又忽然想到了什么,用强调的语气说道:“我下午就会去王家的,麻烦你专程跑这一趟报信了。” 报信的男子恭敬的鞠了一躬,给少住持告辞后便顺着原路匆匆离开了。 阳光开始透过绿荫,斑驳的洒在这条小道上,晨雾消散,只是空气里还到处是湿润的味道。 ……昏睡了几日便一命呜呼 还站在这条小道上的少主持嘴里不停的念叨着这句话,他似乎预感到了什么不好的东西,但是随即便自己摇头否定了自己心里的猜想。 “那一定只是巧合而已……”他嘴里这么宽慰着自己。 第十九章 副尉 光影斑驳…… 李副尉躺在木床上望着窗框围绕出来的天空,那些光亮洒在在身旁的墙上,他能够看见的只是白色的天空。 夏季的午后阳光变得不再那么慵懒,甚至有一些让人感觉到灼烧的疼痛,即使是在阴凉的屋子里,也能够感觉到外面的炙热,那是一年之中最毫不留情的炙热…… 李副尉懒散的呻吟了一声,他翻身仰躺,开始望着这间屋子的天花板:这是间老房子,木纹,灰尘以及污垢描绘了这片斑斓的景象。 李副尉看的有些出神,他忽然觉得那些斑斓的图画似乎并非那么无序的偶然的排列着,那些图画在恍惚之间,一些越来越清晰的图像正在李副尉的眼前浮现。 魑魅魍魉…… 李副尉的年纪有些大了,但是他自己从来不这么认为,他一直觉得自己的身体即使是再一次的得到征召从军,去上阵打仗,和那些中看不中用的年轻小伙子比起来也丝毫不会逊色。 但是这一次,只是盯着那“色彩斑斓”的天花板,只是因为眼花而看到的那些妖魔鬼怪的残影,也让他心里升起一阵莫名的忐忑。 ……难道真的是因为年纪大了么?李副尉觉得自己最近有些疑神疑鬼,甚至觉得这座城每到黑夜里街道上就会有一些嚣张跋扈的家伙出来游荡。(.无弹窗广告)他这个人年轻的时候天不怕地不怕,觉得在战场上杀敌和砍瓜切菜没什么区别,双手沾满鲜血的将士在年迈之后却开始敬畏起鬼神来了,这一点让李副尉不由得哑然失笑。 真是一种讽刺啊…… 他揉了揉自己发花的双眼,侧过身去望着那堵洒满阳光的墙壁,耀眼的光亮在那堵肮脏的墙上面显得有些暗淡,他记得自己刚刚来到这座城里并在这间小屋里住下的时候,这屋子的墙壁还不是这种颜色,现在这堵墙壁在他眼里看起来简直就是不堪入目! 李副尉轻轻的拍了拍自己的脑门,他忽然想到了一个非常关键的问题,貌似刚刚迁移到这座城里来安家的时候,他还是有妻子的…… 李副尉躺在床上掰着指头算了算年头,发现现在这已是他住进这座城里的第二十八个年头了,他没有再想过另去需找一座城安神养老,不仅仅是因为他在这座城里依旧当着差,还有更重要的一点便是他的妻子就埋在这座城里的那间大慈寺的后院里…… 他离不开这座城,因为离不开自己的妻子,离不开自己。[.超多好看小说] 整整二十八个年头,他从未怀疑过自己已经是这座城的一部分了,虽然他曾经对这座城隐瞒了一些事情,但是这座城却待他特别的宽厚,甚至给了他新的人生。 于是李副尉准备为这座城倾其所有…… 李副尉其实也算是这座城里有些声望的人,如果仅仅就因为他在这座城里当差的话,大家也许只是对他十分友善,不会像现在这般恭敬,真正的原因李副尉自己心里也很清楚,那便是因为在这座城里只有他能够有机会和太守,也就是这座城的主人交流。 这是一座偏远之城,一座世外之城,一座和外界几乎没有什么联系的城池,在大唐帝国的山河社稷图里它甚至连一个清楚的标记都没有,于是帝国的主人正逐渐将这座城遗忘,以至于派来的太守竟然可以数十年不换! 李副尉曾经猜测过这位神神秘秘的太守的年纪,他觉得至少也得是和自己的年纪不相上下,李副尉从进城之日起便记得那个人就是这座云渡城太守,一直到今天。 这座城里的百姓似乎很少看到那个太守露面,因为听说那个太守在刚刚新官赴任时便因为水土不服得了一种畏光的顽疾,几十年来都没有大夫将其治好,现在的医馆大夫不过还是个“黄毛小子”,理所当然拿这种病也没有任何的办法才对,在李副尉的印象中太守传召李诺那小子前去诊治这事儿似乎连一次都没有过…… 好在这是一座偏远的小城,平时与周边城池的官文往来少之甚少,疾病缠身的太守几乎就是一个光领俸禄的摆设,根本不需要费什么力来精心治理这座城池,而城里的居民大都是世世代代居住在这里的原住民,大家彼此相熟,治安问题一直都不是什么问题,于是久而久之人们都忘记了一座城原本该有的建制应该是怎么样的,于是这座城实际上的管理者便变成了那些宗祠里的所谓德高望重的老家伙们以及他这个勉强算有半点官职的副尉。 当然,李副尉深知自己不过是一个跑腿的下人,真正在这座城里掌权的还是那些老家伙们,不过大家各取所需,这么多年过去了,倒也是一直都相安无事。 李副尉躺在床上,又转过头去望着白色的天空,这个时辰是他午睡的时辰,但是他似乎想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一些,以至于这么辗转反侧竟然一直未能成眠,并非是午后炎热的温度让他不能成眠,关键的问题还是城里面最近出事了。 王家老爷子躺在自家的床上驾鹤西去,这老当益壮的王老爷子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走了,事先竟然没有任何一丝的征兆,这让王家的二位少爷可是撕破了脸,都说是对方下药谋害了王老爷子,但是李诺那小子来验尸,鼓捣了半天也没有验出个什么所以然来,这件事只能当作自然死亡来处理,但是这样一来自己似乎就把那两位少爷都得罪了吧…… 大户人家的内斗有时真是让旁人都头疼…… 李副尉用手按了按自己发胀的脑门,他在迫使自己能够舒舒服服的睡个午觉,虽然现在的时辰貌似已经不早了。 白色的天空有乌云飘过,屋子里的光线也顿时暗了下来。 “大人!大人!大事不好了……”急促的敲门声打扰了这个午后该有宁静。 李副尉躺在床上听出那是自己的手下孙展的声音,这个小子不是早晨才被自己派去通知大慈寺的少住持去王家做法事么?怎么现在又慌慌张张的跑来说什么大事不好了?! “大人!你在家吗?!大慈寺的少住持和医馆的李大夫吵起来了……就在王老爷子的灵堂里!”孙展的声音显得越来越急迫。 呯! 老房子的木门被匆忙且粗暴的打开,站在门外等候的孙展此时看到的是李副尉那张惊诧不已的脸。 第二十章 夜谈 少女人偶坐在黑暗中。 这脸庞确实是少女的脸庞,美丽苍白,却又不带任何一丝的表情,那双眼睛依旧空洞的看着前方,她身上穿着艳丽的衣裳,上面刺绣着一朵正在盛放的牡丹花,衣裳的下摆有些褶皱,腰带却是和这黑夜融为一体的黑色,这让人觉得这个端坐着的美丽的人偶有一种被拦腰折断的怪异感。 少女人偶柔顺的青丝自然的垂落,一点都不像是仿做的装饰而已,更像是自然的在少女的头上生根发芽,一只大手从少女身后的黑暗里伸出,然后轻轻的抚在那片柔顺的青丝上。 “这样的黑夜实在是太过于落寞了呢……”男人温柔的声音响起。 “黑夜即是黑夜,怎么会有落寞的感觉呢?相公你又在说些什么奇怪的话啊!”少女人偶不满的娇声责问道,但是旁人一听便知这话的语气一点都没有怪罪的意思,反倒更像是正在给男人撒娇。 “黑夜是因为光明躲藏起来找不到了而已,所以只有黑暗的黑夜能不落寞么?”黑衣人轻声一笑,他顺势将自己的手指伸进少女人偶浓密的秀发里,然后接着说道:“本是共生共荣的东西,少了谁都会显得有些落寞呢!” “黑夜才不会像相公说的那般会落寞好吧?这看似拥有无尽黑暗的黑夜里,不是也有那如星光般微弱的光亮存在么?这样黑夜不就能够找到光明了?”少女人偶任凭那只大手对自己秀发的抚弄,她闭着眼睛回应道,脸上去浮现出一种非常舒服满足的微笑。 “真是不可思议!”男人开心的大笑起来,他柔声说道:“居然能够说出这么有道理的话来,不过……这个世上本不存在什么对或者什么错的事情,就像是这世上本就不存在黑夜与白天一般,这个世间的所有不过只是一场冗长的梦境罢了。既然如此,那么落寞的黑夜干嘛还要费尽心力的去寻找那微乎其微的光明呢?” “哎呀!相公干嘛每次都和奴家计较的那么认真呢?”少女人偶嘟着嘴巴表示着自己的不满,随后她认真的说道:“就算一切不过是泡影,但是昼夜更替也不能乱了分寸啊!黑夜与白昼理应遵守它们本来的界限,轮流出现才对……” “黑暗与光明,白昼与黑夜,这些东西有明显的界限能够区分么?”男人将少女人偶的长发盘起,随后指着远处那间还亮着烛光的禅房对少女人偶说道:“若是这个道理如同这天上月亮的阴晴圆缺一般,有注定的规律供人找寻,那么我们的这位堕梦者也不会彻夜无眠,百思不得其解了吧?” “确实如此。”少女人偶似乎有所感悟似的点了点头,她随即欢快的说道:“黑夜与白昼本来就是不可触碰的存在,就像这人心一般,同样不可碰触不是么?” “我只是一个普通的说书人,好好讲故事便行了,人心这东西嘛……从来不会出现在我的故事里。”男人无奈的苦笑的了一声,他随后嘀咕道:“书里花再多的笔墨也将人心这回事写不好,我又有什么能耐光凭一张嘴就能轻易谈论人心呢?” 少女人偶忍不住扑哧一笑。 “相公还真是谦虚啊!呵呵……不过奴家每次想起和相公谈起人心这事儿就觉得好笑,为什么坏人总是在关心着人心的变化,而好人却从来不曾真的想去了解自己的心呢?” “好人的心里往往都住着魑魅魍魉……”男人思考了一会儿后,对少女人偶如是说道。 少女人偶轻叹一声,显得有些落寞。 男人伸出双手将其抱起,然后紧紧的拥在自己怀中,他用自己的下巴去轻碰少女人偶的额头,这是一种似水的温柔,男人只想这么抚慰自己怀里那个少女,虽然传回来的只有冰冷的触感,但是男人却感觉到了分外的温暖。 “相公要和奴家促膝长谈的就是那么无聊的话题么?这么清冷的夜晚,总有些别的事情好做,为什么总要在那些歪理上纠结呢?”少女人偶面带愠色的对那个男人说道。 高大的黑衣男人抱着少女在这城里冷清的街道上漫步,他的步伐缓慢而沉重,让人奇怪的是那个男人走路竟然没有发出任何一丝的声响。 “你见过黑夜做成的人么?”男人只是在这条路上走着,他并未理会少女人偶的话,他只是自顾自的说道:“乱世将至,会有更多的黑衣人出没,可不止是我们而已!” “相公这是忘了么?乱世已经结束了。这里不过是场延续的梦境而已。”少女人偶的脸上浮现出一种伤感的神色,她将头埋在男人的怀里轻轻的蹭了蹭,随后靠在了男人温暖的胸膛上,她低语道:“若黑夜做成的人也是女子岂不是更合相公的意了?那个时候相公就会不再记得奴家了……” “黑夜和白昼都没有明显的界定,历史与历史之间不过是两根纠缠的曲线而已,谁能信誓旦旦的保证历史不会重演?”男人狡黠的一笑,他用阴沉的声音对少女人偶说道:“黑暗迫使光明偏离了原本的轨迹,既然连自己都可以不再认识自己,所有的记忆都能轻易被篡改,那么所谓的历史,不过是将写在书里的字句付之一炬罢了!” “……”少女人偶两眼空洞的伏在男人的胸前,她并没有搭话。 “这个时候你还在吃醋么?”男人似乎看穿了少女人偶的心思,他哈哈大笑起来,接着将头埋在少女浓密的青丝中,用鼻子嗅着那股淡淡的香味,他嘴角带笑,对怀里的少女人偶宠溺的说道:“黑夜做成的人若是个男人,我让他娶你为妻如何?” “不知道!”少女人偶赌气似的大声嚷道:“我只想化身为烛神,然后狠狠的缠死相公才好!” “哈哈哈!”男人仰头大笑起来,他似乎并没有顾忌自己的笑声是否会惊扰到那些已经入眠的街坊,他对着少女人偶更加宠溺的说道:“既然夜晚还那么长,那我便给你讲一个因为妒忌之心而导致家破人亡的故事吧!” “咯哒!”一声轻微的响动,少女人偶不悦的将脸转了过去。 男人并不在意,他伸手一指道路前方的一间大房子,对少女说道:“这第二个故事,便是要从那间房子里说起……” 被男人用手指着的那间大房子,屋外正挂着两个白色的灯笼,灯笼上的墨字在这黑夜里清晰可辨。 灯笼上写着大大的“奠”字。 第二十一章 灵堂 天依旧炎热,天明后的城西,王家院子里正哭声一片。 丧事在有条不紊的进行中,而王老爷子的灵堂也在天明前便已匆匆差人打理妥当。 这王老爷子的灵堂布置只能说是再普通不过了,除了牌位、香案、蜡烛、布幔,还有一些必备的三牲祭品以及方方正正的灵柩外,再无多余的物品。按理说王家老爷子也算是这座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王家后人却在他走后居然没有替他将丧事办的风风光光,确实让人颇为费解。 这王家人其实有说不来的苦衷…… 老爷子不明不白的昏睡了几日便一命呜呼,城里没有仵作,李副尉请来医馆的那个年轻大夫查看了一番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老爷子的死因自然就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首先,王老爷子尸体上确认了没有任何的外伤,其次在医馆的李大夫来查看了之后也没有发现任何的中毒征兆,这么一来,按理说王家老爷子就是自然死亡无误了! 但是王家两位公子素来不合,这一次正好借着老父身亡之事互相指责,而对于这起案子的态度是不依不饶,更是觉得一定是对方在有意加害才造成身体素来康健的老爷子含冤九泉,都拉着李副尉非要一个“合理”的说法,这么一来倒是把李副尉置于非常尴尬的境地。 李副尉并不是傻子,明眼人都看的出来,那两位无非是为了王老爷子遗留的家产才会这般撕破脸皮,但他两边都不能得罪,只好提议先让老爷子入土为安,真有什么事城里的氏族长辈们会作出公正的判决的。 李副尉拉出城里真正的管事者,也让王家的两位公子不敢太过于明目张胆的争夺家产,不孝之人道理说破天去也是理亏的一方,所以两位公子得以暂时的和解,他们决定还是先将老爷子的身后事办了再另行理论。 事情都闹的那么僵了,全城的人几乎都有所耳闻他们两兄弟为争夺家产闹翻脸的事,若是这个时候再将王老爷子的丧事大操大办,那些来悼念的街坊们难保不是专程为看王家的笑话而来。 王家从未被人看过笑话,所以这次的丧事兹事体大,关乎整个家族的面子,在这种情况下,一切从简未尝不是最好的应付办法…… 其实整件事很明显王家的人都在揣着明白装糊涂,各自打着自己心里的那些小算盘,老爷子走了,这场事关家产的争夺当然不会就这么真正的烟消云散,不过才刚刚开始而已。 王家的两位公子穿着白色的孝服跪在王老爷子的棺材前嚎啕大哭,或许他们并不见得真有那么伤心,但是既然彼此成了对手,在任何一件事上都不能被对方比下去,包括哭声的大小,毕竟这可是体现自己对老父身死这件事到底有多悲痛的最好表现手段,所以往往聪明人从来最不吝啬的就是自己的眼泪。 挂着白色布幔的门被推开,医馆的大夫瞪着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出现在王家老爷子的灵堂里。 丧事一早就被定调为只是王家的人自己家族对老爷子的死悼念便好,除了请大慈寺的少住持前来做场必要的法事,再也没有想过请其他人前来哀悼送行,所以不请自来的李大夫这么粗暴的闯入王老爷子的灵堂,自然是属于不受欢迎的不速之客,王家人的脸上顿时没有了什么好的脸色,几乎都黑成了一片。 “少爷,李大夫执意要闯入老爷的灵堂,说有重要的事情要确认……小的拦不住李大夫……”跟在李大夫身后的一位王家仆从低头唯唯诺诺的向王家大少爷说道。 此时的王家两位公子几乎同时停止了哭声,不由得都皱起了眉头看着闯进来的这位医馆大夫。 “李大夫,你这是?”王家的大公子王俊有些不满的起身伸手挡下刚刚莽撞的冲进灵堂的李大夫,他用生硬的语气对李大夫招呼道:“今日是我和自家兄弟替老爷子守灵的日子,并不想被外人打扰,还请体谅我们这些家属的悲伤之情,就恕不接待了。” 王俊的一番话很明显是向李大夫直接下逐客令了,但是让人意外的是李大夫并没有任何停止自己脚步的意思,他伸手推开了王俊阻拦自己的手,径自走向王老爷子的那具打开的棺材前。 “放肆!”王家的二少爷王朗忽然起身对着李大夫大喝一声,接着他快步走到李大夫的身前,一把拉住了李大夫伸向王老爷子遗体的那只手。 “果然不对……果然不对……果然不是这样的!” 此时的李大夫整个人就像是中邪一般,全然不顾自己身边的环境和王家人的感受,他只是不断的在嘴里重复着这么一句听起来似乎毫无意义的话。 “李大夫!若你敢再对家父的遗体不敬,休怪我们两兄弟不客气了!”眼见李大夫并没有把自己二弟的阻拦放在眼里,王俊的面子有些挂不住了,虽然李大夫是这城里唯一的医馆,多多少少有些名望,但是他这一系列的行为实在是过分了! “你要是想知道你家老父亲到底发生了什么才搞成这个样子,最好不要再多话,让我再查看一次王老爷子的遗体。”李大夫转过头来,目光冰冷的对王俊如是说道。 “你!”王俊此时脸涨的通红,这医馆的年轻大夫如此鲁莽的闯进老爷子的灵堂不说,居然对他这位王家未来的老爷如此不敬,实在是让他有些颜面扫地,他怒气冲冲的对李大夫吼道:“前几日家父过世,碍于官府的面子,已经冒着大不敬的风险让你对家父的遗体做过详细的检查,事实证明家父为自然死亡,这事情到此已应盖棺定论,如今你居然又来家父的灵堂前骚扰家父的遗体,对过世之人三番五次的如此不敬,简直是太不把我王家的人放在眼里了!你简直……” 李大夫似乎并未将王俊的话听进自己的耳朵里,他不屑的看了一眼自己眼前的这位正在振振有词说着话的王家大少爷,冷冷的打断道:“我本来就是素行不良的大夫,伪君子那一套我从来不屑于去扮演。” 李大夫的这一句话顿时让王家的两位少爷同时噎住说不出话来,在场的其他人也选择了默不作声。 “天气这么炎热,老爷子都过世了数日,尸身上却不见任何的尸斑,你们二位‘孝子’难道就从来没有怀疑过这里面有什么问题么?”李大夫没有将两位公子的局促放在心上,他转过头去对王家老爷的遗体鞠了一躬后,语气沉重的说道。 两位公子听得李大夫的这句话,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第二十二章 矛盾 李大夫的话确实在这灵堂里起到的立竿见影的震慑作用。 这话不仅让王家的二位少爷愣在了原地,更是让王家在场的其他人大气都不敢出…… 王老爷子已经走了好几天了,可这是在炎热的夏季,那尸身上不仅该有的尸斑没有出现,甚至连一点异味都没有散发出来,王家老爷子的尸体除了冰冷异常外,皮肤竟依然保持着原本在活人身上才会有的弹性,王老爷子躺在这具棺材里,根本就不像是一个死人,反而像仅仅只是睡着了一般。 先人仙逝,尸身不腐,王家的下人都在传闻这都是因为被这二位公子争夺家产给闹的,这王老爷子完全就是因为死不瞑目!最后这话不知怎么的,传到王家的二位公子耳朵里,王家从此对此事忌讳莫深,如今李大夫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接说了出来,二位公子的脸色自然不会好到那里去。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王俊恼羞成怒的对着李大夫怒吼道:“难道就凭你这年轻的江湖郎中在这里信口雌黄,我就要容忍你继续对家父的遗体不敬么?!” 正当大公子王俊责问自己的时候,李大夫却注意到二公子王朗那刚刚还紧紧抓住自己手腕的大手在不经意间松开了。 他正在疑惑之际,却听见二公子王朗言语之间颇有挑衅之意的对自己的大哥王俊说道:“我看让李大夫再看看父亲的遗体也没有什么不敬不妥的地方吧?!老父亲走的本来就是不明不白,人家李大夫好心好意的特地来此为我们王家解此疑惑,我们应该对人家礼成相待才是,除非……是某人心里有鬼,怕李大夫查出什么不妥的地方来吧!” “王朗!你这个败家子!这个时候还胳膊肘朝外拐?!还有,你刚刚说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王俊此时满脸涨的通红,他指着王朗大声的骂道,因为过于激动,指着自己二弟的手竟然不受控制的在剧烈的抖动。 “别在那演什么一家之主的戏码好吧!我这话什么意思,大哥自己心里难道没有数么?!”王朗显然不甘示弱,他轻蔑的冷哼了一声,双手抱臂站在原地对自己的大哥十分不满的回敬道。 “你!”王俊被气的够呛,一个劲的在用手抚着自己的胸口顺气,一个中年女人赶紧递上一杯热茶,李大夫猜这个女人应该就是王俊的妻子。 城里人都知道,王俊和王朗虽然是两兄弟,但是年纪却相差颇大。王俊是王老爷子从军前生的孩子,而王朗则是老爷子解甲归田后和填房生的孩子,二人虽为兄弟,但是嫡生和庶出的差别注定了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不可能好,因为这事关最后的财产继承的问题…… 君王的子嗣为了这天下最后到底是轮到谁坐都会闹得骨肉相残天下大乱,那么在百姓中的这种兄弟间为了父辈的财产争夺最后闹翻脸之事也是稀松平常之事了。 医馆的大夫李诺今天来王家可并不是想参和这兄弟二人间这争财夺利之事,他的两眼布满血丝,显然已经是强打起精神来跑这一趟了。 李大夫昨晚一宿未眠,躺在自己的床上却总觉得医馆屋子里的后窗外有双眼睛一直在那窗户背后看着自己,这让他惶恐的根本无法成眠,加上寿州来的那封信和张家小子张墨的病症都搅得他不得安宁,然而更让他精神紧张的是,他又忽然想起了在这之前查看却找不出死因的王家老爷子,似乎病症也和这信里所提及的瘟疫症状颇有些相似之处。 李大夫决定必须要再来一次王家,如果王老爷子的尸身上真的出现了什么异样的状况,那就说明这座城里确实有了瘟疫蔓延的最初征兆,不是个体染病的巧合,而是群体爆发的危难。更为可怕的就在于,若是任由其发展下去,恐怕整座城都会走上灭亡之路! 李大夫今天并没有背他的药箱,就在王家两兄弟争吵不休的时候,他却从衣袖里抽出了一根银针,两根灵动的手指在王老爷子的喉部比划了一番,眼见着就那么将银针深深的****了老爷子的喉部。 “李诺!你小子在干什么!”王俊这个时候已然顾不得自己那所谓的一家之主的形象,冲上前去就要阻拦这位医馆大夫看似荒诞的行为,但是却不想刚刚起身上前被王朗挡了下来。 “大哥,似乎你过于激动了啊……嘿嘿,李大夫正在用银针探毒,老爷子是不是死于他人的谋害,说不定等会儿就会有结果。”王朗将王俊挡在了李大夫的身后,他眯着眼睛,语气颇为怪异的对王俊说道。 “这小子上次不是查过一次了么?!他自己都说查不出任何的异常,现在又来骚扰老夫的安宁,我当然不允许他这么做!”王俊越说越激动,他用双手想将挡在自己面前的王朗推开,不想王朗高大的身躯竟然纹丝不动。 “大哥,既然已经查过一次,那就无所谓再叨扰老爷子第二次是吧?你这么激动,难道是在害怕什么?!”王朗也是一个固执的人,他嘴角带着一丝狞笑,一动不动的站在自己的大哥面前。 “你……”王俊咬着自己的牙关,他睁大了自己的眼睛狠狠的瞪着自己面前的王朗,此时他的双手已经紧紧攥成了拳头,关节咯咯作响。 王家的两兄弟眼看就要拉扯了起来,而这屋子里剩下的其他围观之人似乎并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竟然全都傻愣在原地,像是一群完全事不关己的看戏观众一般。 “混账!那个小子对家父的遗体如此不敬,你却在这里当着众人的面三番五次的出言挑唆,难道作为王家的子孙就打算那么任由外人在王家的灵堂里,在王家列祖列宗面前胡作非为么!”王俊显然不是王朗的对手,虽然他竭力想去阻止李大夫的作为,却被王朗这一拦就被挡了下来,而且就眼下的情况,他深知自己根本打不过这位比自己年轻不少的所谓的“亲生兄弟”。 “两位施主,稍安勿躁!” 正当王家的两位公子剑拔弩张之际,却听得一个安详平和的声音从房门口那传来,转身看去,却是一个穿着白色僧袍和尚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 看来大慈寺的少住持比原定时辰提前了不少来到了王家,他的一声劝阻终于让王家的两位公子暂时放下了争执。 而这个时候,这间灵堂里终于得以获得一阵难得的短暂的安宁。 第二十三章 验尸 突然安静下来的灵堂,让人可以清晰的听到屋外树上的蝉鸣。(.) 大慈寺的少住持就站在门口,他闭着眼睛,手里依旧在不停的拨动他那串骷髅念珠,一屋子的人都在看着他,但是他却出人意料的不再言语,只是那么伫立在门口,就像是一尊菩萨的泥像。 王家的二位公子停止了争吵,他们起先是疑惑的看着这位少住持,以为他要对他们兄弟二人再说些什么,但是接下来却不见这位少住持再有什么别的行动,而等他们转头一看,少住持的位置刚好正对着老爷子的棺材,也同时正对着正自顾自的忙碌着的医馆大夫,少住持只是那么淡然的闭着眼睛,刚刚却叫他们兄弟二人稍安勿躁,难道少住持也同意李大夫再验一次老爷子的尸体么? 经过刚刚的那么一闹,王俊再也没有什么好的耐性,他走到少住持的面前拱手说道:“少住持有礼,李副尉差人请少住持特地来王家做场法事,实在是有劳了,多谢!” “施主多礼。”少住持只是那么淡淡的回了一句。 “少住持,你来的正好,你是修佛之人,慈悲为怀,家父已然身故,现须遭受轮回之苦,但是李大夫三番五次的叨扰家父的遗体,实在已是对故人大大的不敬,还请少住持主持一下公道,不要让李大夫和一些别有用心的人继续犯下如此深重的罪孽!”王俊说这话的时候,故意用眼睛瞄了一眼站在身旁的二弟王朗,王朗却一脸不屑的将头扭到了一边。 “施主,贫僧说过,还请稍安勿躁。”少住持的回答依旧十分平淡。 “这……”王俊诧异的看着自己面前的这位云淡风轻的少住持,他是万万没想到一向不管是非的少住持这一回似乎有心向着执意再验一次尸身的李大夫。 在这座城里,大慈寺的住持一向是受到众人的尊敬,眼下王俊虽然骑虎难下,但是也不能公然和这位白衣少住持撕破脸,他不甘心的冷哼了一声,拂袖退到了一边去。 刚刚一直站在王俊身边的王朗此时得意的扬起嘴角,这时的他忽然发现这毕竟还是在老父的灵堂前,影响似乎不太好,不然换作平时的王家二公子要是能看到自己大哥的那副窘样,不笑出声那才是怪事。 两位公子各自心怀鬼胎的安静站着,他们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这个时候似乎最好的办法就是等着医馆的大夫赶快忙完也好早些给大家一个答案。 不过不管怎么说,少住持的出现还是消除了不少弥漫在整间灵堂里的浮躁。 时辰已经快过正午,整间灵堂里的人都站在自己原有的位置上,只有那位看起来有些疯癫的李大夫在围着王老爷子的棺材忙碌着。 “一般情况下,尸体在事主死亡一个时辰之内就会硬化,四到五个时辰内会完全僵硬,三天后恢复原样。”李大夫全然没有在意这灵堂里就在刚刚差点发生的冲突,他一边检查着王老爷子的尸身一边高声的用更像是自言自语的腔调对周围的众人说道:“但是我记得上次我替老爷子查看的时候,他的尸体没有丝毫硬化的迹象,虽然那时老爷子的尸身已经开始发凉变得冰冷,但是并不像是刚刚过世的样子。” 灵堂前的王家众人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还有更为让我在意的一点是,自始至终王老爷子的尸身上从未出现过尸斑。”李大夫提高了自己说话的音调,他用疑惑的语气说道:“不仅如此,在这么炎热的夏天,老爷子的尸身竟然没有出现任何腐败的变化!” 李大夫说的这些其实王家人自己也曾议论过,甚至有人曾私下说过,搞不好就是因为王家的两位公子如此不孝将王老爷子活活气死的,老爷子的尸体恐怕真的要尸变,变成僵尸来找这两位不孝子偿命! “大家请看,方才我尝试用银针刺穿了老爷子的皮肤……”李大夫边说边将那枚银针拿在自己的手中,他似乎还要再将刚刚的行为重演一遍。 “什么?!你对家父的遗体做了什么?!”一直耐着性子听李大夫废话的王俊突然咆哮了起来,他打断了李大夫的话,怒气冲冲的就要向李大夫冲去。 李大夫不等他靠近自己,便用手里的银针重重的刺在王老爷子尸体的手臂上,当他把手里的银针拔出来时,刚刚被银针所刺中的地方,竟然……冒出了一股豆大的红色血珠! 在场的众人都将这一幕看在眼里,不由得发出了一声沉闷的惊呼,甚至连一直淡然的拨动着念珠的少住持此时的眉头都不由得一皱,而王家的大公子王俊此时直接愣在了那里…… “没有呼吸,没有脉搏,按道理来说,王老爷子确实是死了无误,但是……”李大夫指着还在向外渗血的伤口对在场的所有人说道:“没有一具尸体会在事主死后那么长的时间里,体内的血液还能正常流动的。” 灵堂前的王家众人一片哗然,而王家兄弟二人更是瞠目结舌的盯着此时如同正在棺材里安睡的王老爷子。 “李大夫……你的意思是说,家父还有救活的可能?!”王朗凑近到李大夫的身旁,小心翼翼的询问道。 “王老爷子确实是死了,这一点毋庸置疑!”李大夫的语气听上去十分的坚定。 “那李大夫……你的意思是?”王朗不明所以的继续追问道。 李大夫抬头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那位正闭眼拨动念珠嘴里还一刻不停的念着佛经的大慈寺少住持后,有些沉重的叹了一口气。 与此同时,少住持似乎也有所预感到李大夫接下来将要说的话,他抬起头用有些严肃的眼神看着正站在棺材旁的李大夫,两人的目光正好交汇到一起,少住持对医馆的大夫轻轻地摇了摇头。 “前天夜里,我收到了寿州方面传来的一封信,信上说寿州城里正在蔓延着一种新的瘟疫。”李大夫直视着少住持,然后一字一句的对身旁的王朗说道。 “瘟疫!”听到这两个字,王朗双眼顿时瞪圆,失声惊呼道。 “什么?!李大夫……你的意思是,家父感染了瘟疫?!这怎么会?!”一直没有再说话的王俊此时也是大惊失色,他看到李大夫此时一脸严峻的神色转头看着王老爷子的尸身,马上有些慌张的对李大夫说道:“李大夫,难道……” “不能允许任何的可能性发生……”李大夫看了一眼一直站在门口摇头的少住持,坚定的说道:“老爷子的尸体,恐怕必须要烧掉……” 这个时候站在门口的少住持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第二十四章 家丑 午后炎热的温度让人极其容易烦躁…… 当“烧掉”这个词从李大夫的嘴里说出再被灵堂里的王家人听到耳朵里去时,整间灵堂出人意料的陷入到一种诡异的沉闷当中,但是所有人都知道这种异样的安静背后是正在酝酿着什么。 医馆的大夫能够从自己的嘴里说出这句话来需要非常大的勇气,他并非没有看见少住持那一声沉重的叹息,他也知道自己接下来将要面对的局面,可能比自己刚刚进屋时还要糟糕。 李大夫这一次是抱着孤注一掷的心态说出这句话的,要么闭嘴不言大家相安无事,最终城毁人亡,要么被王家人记恨一辈子,却可能力保城里百姓的平安。 “李诺!你小子就算仗着自己是这城里的医官,但也不要太得寸进尺了!”果然激烈的争执比想象中还要来的快,王俊此时脸上的表情已然不是刚刚那种浮于表面的愤怒而已了,他脸色阴沉的盯着这位医馆的年轻大夫,咬着牙狠狠的说道:“人死就要入土为安,这是祖宗留下的规矩!我王家虽然算不上什么豪门贵族,但是在这座城里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如今,你叫我们把老爷子的尸身烧掉,这不明摆着与我王家为难,让老爷子挫骨扬灰,死无葬身之地么?!难道你就这么喜欢和我们王家过不去吗?!” “王大公子!这个时候还是说这些的时候吗?!”李大夫并没有被王俊一番话吓到,他也有些激动的对灵堂前的众人大声说道:“各位!王老爷子意外过世,在下知道王家的人都十分的悲痛,但是如今事实摆在面前,王老爷子的尸身确实是出现了各种怪异的症状,加之我收到寿州城内正瘟疫为祸的官文,为了全城百姓的安危,将老爷子的尸身烧掉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事情啊!” 李大夫说这话的时候故意看了一眼一直站在门口没有走进这间屋子的大慈寺少住持,他希望这位少住持能出来帮他说几句话,但是让他失望的是,这位少住持只是站在原地叹气摇头,似乎并没有打算出来替众人拿一个客观的主意。 王家的其他人,此时更是沉默不言。严格意义上来讲,那些王家的旁亲女眷并没有什么发言权,王老爷子走后,王家真正能说上话的恐怕也只有王家那二位公子了。 “李大夫,你刚刚说老爷子的尸……尸身里的血液还在流动?”王家二公子王朗这个时候踱着步子慢慢的走近李大夫,他皱着眉头,若有所思却又小心翼翼的向李大夫询问道。 “如你所见,针刺入皮,确实有血珠冒出,一般人死之后身僵而血滞,不会出现像今天王老爷子的这般状况。”李大夫点点头,认真的对王朗回答到。 “既然如此……”王朗眼珠子骨碌那么一转,接着高声对着李大夫责问道:“那么你作为本城的唯一大夫,又怎么能肯定家父是身死而血滞,而不是血滞所以身僵呢?!” “你……你什么意思?!”李大夫根本没有想到王朗会提出这样的问题,不由得大吃一惊,说话的腔调都不由自主的变的磕磕巴巴起来。[.超多好看小说] “什么意思……哼!”王朗轻蔑的看了李大夫一眼,转身对着王家的众人大声说道:“我的意思就是,家父有可能根本就没有死!” “什么?!没死?!”不仅是王家其他人哗然一片,甚至就连王俊都惊讶的张大了自己的嘴巴。 那位大慈寺的少住持脸上也一反常态变得不再淡然,他快速的拨动着手里的骷髅念珠,眼睛却死死的盯着这位王家的二公子,他很在意这位二少爷接下来将要说得话。 “没错!老爷子死了这么多天尸身却不腐,如今更让人惊讶的是那尸体里的血液竟然还在流动,唯一的解释就只能是……”王朗面对着王老爷子的棺材高声说道:“老爷子根本没有死!” “你在说什么疯话?!”王俊打断了王朗的话,厉声说道:“老爷子已经没有了呼吸,没有了脉搏,这一点不仅是李大夫,连我们二人也都亲自证实了的,怎么还会说老爷子并没有死?!你作为王家的二少爷,今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胡言乱语,真是丢尽了我王家的颜面!” “哼!丢脸?!大哥……如果我把接下去我要说的话全部说出来,那个时候到底是谁丢了王家的颜面,谁对不起王家的列祖列宗,大家心里自有公断!”王朗一点的不示弱,他咧嘴一笑,语气阴沉的对王俊说道。 “阿弥陀佛!施主,祸从口出,还请三思……”少住持虽然一直都以旁观者的姿态自居,但是这一回他还是忍不住有心提醒了一下这位看上去有些激动过头的王家二公子。 “多谢大师好意……”王俊朝着少住持随意的拱手谢到,他现在根本听不见任何人的劝谏,因为他已经清楚的知道,今天这个机会就是他等了多少年的一个绝佳机会,那亡父的遗产就在今天,一切都变得唾手可得! “大哥,如果家父真的过世了,你怎么解释这一系列的奇怪之事?难道我们的老父亲真是妖怪不成?能够尸身不腐,血流如常?要真是那样,那么你我二人又算是什么?妖怪的种?小妖怪?哈哈哈!”王朗说这话的样子看上去已经近似于癫狂。 “疯子……疯子!你这到底是在抽的什么疯?!难道你也中邪了,要一命呜呼了么?!”王俊冷眼看着癫狂的王朗,嘴里说着诅咒的话。 “你当然希望我疯了,我死了啊!大哥……难道老父亲不就是这样被你害成这样的么?”王朗忽然收敛起了痴笑,一脸严肃的看着王俊,他声音有些暧昧的说道:“老父亲身体偶感不适的时候,我记得……是嫂嫂在服侍她的公公喝药吧?” 王朗的话让王俊的脸“刷”的一下变得有些苍白,他支支吾吾的说道:“哪……哪又怎样?媳妇服侍公公喝药,尽一些孝道而已。” 刚刚给王俊端茶的那位中年女人脸一下变得通红,而这个细节同时被李大夫和少住持看在了眼里。 如果猜测正确,那还真是混乱的大户人家……李大夫翻了一下白眼,而少住持也极不自然的摇了摇头。 “呵呵,其他的事我先不和你计较,给老父亲喝的那碗药里到底放了些什么……大哥,你觉得到了这一步,还瞒得住么?!”王朗一副胜券在握的表情,一边得意洋洋的看着王俊一边不慌不忙的说道。 老爷子是因为中毒身亡的?!怎么回事?我两次用银针探毒都没有发现尸身上有什么异常啊!听了王朗的这番话,这回轮到李大夫诧异万分了,他扭头看着躺在棺材里的王老爷子的尸体,疑惑不解…… 正当李大夫有些惊诧并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什么误判之时,他眼睛的余光却正好瞥到王朗的嘴角上挂着一抹诡笑。 第二十五章 合谋 灵堂里的气氛有些紧张。 有汗水从王俊的额头上冒出,似乎他真的有什么把柄被王朗抓在了手里,大慈寺的少住持和医馆的大夫作为旁观者不方便插手到他们兄弟二人的矛盾当中,现在只是静静的站在一边作壁上观。 “给老爷子喝的药里到底掺了什么东西?大哥,我劝你不要再想着去隐瞒什么东西了,还请当着王家的列祖列宗的面一五一十的和盘托出为好,不然到时候小弟一不小心说漏了点什么,让大哥在王家威严扫地,还怎么做这个一家之主啊?”王朗并没有打算放过王俊,话言话语间全是步步相逼。 “给老爷子喝的那些只是宁神静心的药,怎么可能会致死?”王俊咬紧了牙关,一字一句的狠狠说道。 王俊的一番话听上去更像是在负隅顽抗…… 少住持面无表情的看着王朗,他现在已经走进了这间屋子且就站在王俊的身边,王俊觉察到了大师站到了自己的身后,赶忙作势要请少住持坐在那张木椅上,少住持只是摆了摆手手,手拿骷髅念珠站在那嘴里默念着佛经而已。 王朗站在这间屋子的中央,现在是完全是他的表演时间。 “老爷子死的蹊跷,明明身子骨依旧康健,但是在十日前却在床上开始昏睡不醒,前几日更是一命呜呼!”王朗没有回答李大夫的责问,他只是将老爷子身死之事重复了一便,而此时他故意停顿了一下,再环顾了一下周围的人脸上的表情,他满意的看见那些人的脸上正写满了不解。 这样的场景似乎正中王朗的下怀,他语气坚定的接着说道:“王俊说给老爷子喝的药里只是具有宁神静心的效果,还请大家想一想,老爷子的身死之谜正是从昏睡不醒开始的,既然如此,那么谁能够保证这和王俊给老爷子喝的药没有关系呢?!” “王朗!为了夺这家产竟然信口开河,栽赃嫁祸!你不要太过分了!”王俊忍无可忍,指着王朗的鼻子破口大骂道! “我是否信口开河在座的大家接着听下去可以自行判断!你要是心里面没有鬼,大可不必表现的如此心虚!”王朗现在根本不把王俊放在眼里,他言辞激烈的说道:“我猜老爷子一直没有死,只是被王俊下的药残害成了废人!众所周知,这天下无奇不有。我听说有一种毒药能让人进入假死状态,而这毒药虽然常人难觅,但是也不是没有可能被这包藏祸心之人费尽心力去找到!” “假死……”少住持似乎对于王朗所说的这个词非常感兴趣,他竟然不自觉的轻声重复了一句。 “身死不腐,血流如初。除了没有脉搏和呼吸外,大家看棺材里的老爷子哪一点像是已经过世之人?!”王朗提高了自己说话的音量,眼见自己的这句话得到了周围有些人的点头附和,他更加兴奋的说道:“老爷子必定是中了天下奇毒,所以才会被歹人搞成这副样子!我们王家在这云渡城里也算得上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平时能近老爷子身的外人几乎没有,所以我认为加害老爷子的人,只有可能是我们王家自家的子孙!” 王朗的这番话让屋子里的其他人都不约而同的将目光聚集在了王俊的身上,王朗所指的歹人,此时此刻不言而喻。(.好看的小说) “无凭无据!那些不过都是你的个人猜测,随便你怎么胡说都行!王朗,你真是太天真了!要是我在药里真的添了什么所谓的天下奇毒才把老爷子害成了这样,那么这位李大夫会查不出来么?!”在听了王朗的一大段推测后,王俊冷笑了一声,摇着头如是说道。 “若是王家老爷子无端病故,在这个不大不小的云渡城里再怎么说也算是一件大事了吧?这么一件大事,势必会惊动城里的掌权者,李副尉都来亲自过问了老爷子过世的情况,但是要确定老爷子过世以及确定老爷子过世的原因没有异样,我想这里面还应该有一个关键性的人物才对!”王朗阴险的看了李大夫一眼,他嘴角上扬嘿嘿一笑,却让李大夫忽然感觉到有些后脊发凉。 王朗突然将矛头指向了自己,这让李大夫始料未及,他惊诧的对王朗说道:“二公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接下来就是想说这一点!”王朗出人意料的将手抬起指着一脸茫然的李诺说道:“这位所谓的医馆李大夫,不仅三番五次的叨扰老爷子的遗体,还在那危言耸听的说什么寿州城已经发生了瘟疫,接着更是不顾祖宗的传统,打着为全城百姓安危着想的幌子要将老爷子的尸身烧掉,大家就没有觉察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王俊完全没有想到王朗居然还留着这么一手,他万分惊讶的看着李大夫,显然他现在唯一的期望就是这位医馆的大夫站出来义正言辞的告诉大家他和自己之间根本不存在王朗嘴里所说的所谓“合谋”! 李大夫两眼一动不动的盯着王朗,这个王家的二公子,心思缜密步步为营,没想到原来是在这里设下了一个大坑在等着自己跳呢…… 王朗此时此刻才将矛头莫名其妙地指向了自己,只怕是想先将大家对歹人的怀疑完全引导到他大哥身上,接着再拿出什么关于自己的某些所谓的破绽,刻意说成是和他大哥串谋的证据,从而彻底坐实王俊的罪名。 这样一来,自己这个局外人就会不得不卷入到他们王家的内斗之中,大家就会坚信是王俊和自己合谋加害了王老爷子,从而对王朗的话深信不疑!这个王家二公子,心中的城府看来不是一般的深啊…… “将老爷子的尸身烧掉了就可以将证据销毁的一干二净啊!王俊和李诺,你们真是好毒的心肠啊!将家父害成这样居然还不收手,为了谋夺我王家的家产,就非要将家父烧成灰烬,让他死无葬身之地吗?!”王朗朝着李大夫大声的咆哮起来,他的双眼通红,天知道是因为愤怒还是因为他现在已经有些兴奋过头了。 屋子里的王家人一片哗然,王朗的推论显然将那些人的悲痛成功转化为了怒火,而更为显然的是王俊和李诺两人都已经深刻感受到了王家人的愤怒,因为他们现在几乎被周围原本站在原地的王家人围在了这间屋子的中间。 离胜利还差最后一步,就差最后一步! ……王朗现在几乎能够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与此同时,医馆的大夫李诺悄悄将自己的右手捏成拳头,他现在心里很愤怒,这个王朗简直就是在一派胡言,他说的那些话着实让人厌恶,必须要收拾一下这个狂妄的小子! 李大夫正欲上前反击,却看见少住持对他做了一个手掌下压的暗示,似乎在让他不要冲动,必须保持冷静。 王家人在向王俊和李诺二人靠近,危机四伏…… “李诺李大夫和你们王家没有半点关系,就算是他答应和王俊施主合谋,那么事成之后他也不会从中获得什么实际的利益,反而有可能面临作为知情者而被人灭口的危险。更何况,王俊施主本来就是你们王家的第一继承人,王老爷子自然身亡后王俊施主便能无可争议的成为王家新的一家之主,他犯不着冒这些风险去夺取将来本就属于自己的财产……”一直没有参与到这场争执之中的少住持却在此时闭着眼睛声音极其平淡的说道:“所以王朗施主那些推论漏洞百出,不过只是一些从一开始就偏离了这些事实依据的悖论罢了。” 王朗一脸震惊的看着这位半路杀出的少住持,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位少住持只凭着三言两语就让自己处心积虑谋划已久的栽赃嫁祸在顷刻之间土崩瓦解了! “如果非要说王朗施主的推论有成立的可能话,那么只能是将推论里的王俊施主换成王朗施主自己才行了……”少住持睁开眼睛一脸淡然的看着身处这间屋子中心的王朗。 那些王家的人并没有停止刚刚打算包围这间屋子中心的脚步,不过王俊和李诺二人现在却已经感受不到任何的压力和敌意…… 王朗依旧站在这间屋子的中心,戏貌似才刚刚上演,但是他突然发现自己恐怕已经逃不掉了。 第二十六章 传统 形势急转直下。 刚刚还一副盛气凌人模样的王朗现在站在这间屋子的中间却是显得那样的局促不安,他心里原本打的如意算盘是想将王老爷子离奇死亡的责任嫁祸给他大哥王俊,刚刚那一通推测纯粹是他早就事先想好的台词,老爷子身死之谜着实诡异,那么一番看似不合理的推测绝对能激起王家人的愤怒,到时候自己的这个大哥的威信势必会一落千丈,自然也当不了“一家之主”,而他王朗正好就能取而代之! 明明一切都按着计划进行的非常顺利,却不料这一切竟然被少住持三言两语就搞得错漏百出,所有的恶意诋毁和嫁祸成功的挑起了王家人的怒火,不过这一次王朗不得不吞下引火烧身的苦果。 “现在我们来看看,到底是谁心怀不轨,意图谋取家产啊?!”王俊瞪着自己的这位二弟,语气冰冷严酷的说道。 “你……你想对我干嘛?!”王朗因为心虚而说话变得吞吞吐吐起来,这样一来在众人的眼里,王朗想将王老爷子的身死无端嫁祸给大哥王俊从而自己取而代之成为家主的野心更是昭然若揭…… “来人!把这个在自己的老父亲灵堂前还包藏祸心,企图残害手足的不肖子孙暂时押下!待老父亲入土为安之后再行家法伺候!”王俊此时恢复了一家之主的威严,他招呼着家丁,要把王朗押下。(.无弹窗广告) 家丁已经走了过来,王朗却推开众人,一下子冲到了王老爷子的棺材前随即猛地扑到王老爷子的遗体上嚎啕大哭起来,他最后挣扎着抽泣道:“父亲!你睁开眼睛看看啊!如今你尸骨未寒你的大儿子就要手足相残了!父亲!你醒醒啊!我知道你一定还活着!一定还活着的!” “王朗!你……”眼见王朗如此对王老爷子的遗体不敬,王俊原本压下去的怒火又涌了上来,他对家丁呵斥道:“你们还愣着干嘛?!还嫌这个疯子丢我们王家的脸丢的不够么?!快押下去,关柴房里去!” “是!”眼见家主动了真怒,两个看上去相当壮实的家丁再也不敢有所怠慢,强行将趴在王老爷子遗体上的王朗架了起来,硬生生的拖了下去。 “阿弥陀佛。”大慈寺的少住持双手合十,闭眼小声的念道。 一场闹剧似乎已经落幕…… “王大公子,刚刚在下听你说到‘入土为安’这个词,这确实是非常冒险的做法,王老爷子的死确有蹊跷,不排除就是感染到了这种瘟疫所导致,如果仓促入土,污染到了水源,后果简直不堪设想,在下认为只有将尸体彻底烧掉化为骨灰才是最为保险的方法了!”原本已经平静的灵堂前,因为李大夫的一句话又变得吵杂起来。 ……这位医馆的年轻大夫,居然还想着要烧掉王老爷子的尸身,难道他真的就一点都不顾及这座城自古以来的传统么?! 这座城盛行的是遵循自古以来的传统,即所谓的“入土为安”。城里没有专门的墓园,亡者都会被安排埋葬到大慈寺的后院里,那里是一大片空地足够这城里的人死后在那里安眠,除此之外,空地的边缘还有一处小树林,再往树林里走去便是青色的城墙,城里的人死后都会安葬在这座城里,他们有着自己独特的信仰,他们根本不会让自己离开这座城半步,他们要将最完整的自己留在这座城池里,这里是云渡城,那些城民们甘愿与这座城共生。 这便是传统,而所谓的传统,就是至少百年来世代都是如此遵循的同一习惯…… 如今医馆的大夫居然不依不饶的要求王家将王老爷子的遗体烧掉,这不仅仅是要让王老爷子不能以完整的样子入土为安,更是等于在告诉全城的人,传统即将被打破,人死后可以被烧成灰烬随风而散,他不会再被埋葬在这座城里,他从此与这座城再也没有了任何的关系。 与城不再共生,意味着信仰不再,凝聚这座城的魂灵便会四散,云渡,将会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没有人敢冒这样的风险,王俊也不例外,至少他不会首先去尝试打破这个传统,他此时铁青着脸朝李大夫拱手说道:“李大夫的担心未免有些多虑了,眼下虽然家父的死确实有些蹊跷,但是你也知道,家父并非突然暴毙,与瘟疫袭来之时的症状完全不同,所以我认为还是让少住持给家父做完法事尽快下葬便好……” “王大公子!这件事非同小可,还请三思啊!”李大夫并不死心,他怀着急迫的心情对王俊大声的说道。 李诺去过长安学医,相对于这些几乎不外出的城民来说,他对于这座城里的那些所谓的传统并不感冒,虽然这让这位医馆的大夫在众人眼里显得有些另类,但是此时李诺认为自己必须要完成作为一个医官的本分,他深知这诡异的瘟疫一旦蔓延,这座城便会活生生的沦为一座地狱! “李大夫不必多言,我想少住持会安排好一切的,家父的尸身会作起码的处理,至少不会出什么纰漏,刚刚经我那不成器的二弟那么一闹,我也有些疲惫了,不想再在这件事上作太多的计较,就这么决定了吧……”王俊说完这话便转过身去,不再和李诺言语。 “虚扬大师!你难道也觉得面对如今这么诡异的情况,土葬真的是好的处理方式么?”李大夫有些沉不住气了,他转而对大慈寺的少住持高声责问道。 “阿弥陀佛!李诺施主,贫僧早就说过,这些诡异的症状就算勉强被称之为怪病,但那也是个体事件,中间并没有任何的群体关联,施主如此小题大做只会造成城中百姓不必要的恐慌,实在是百害而无一利啊!”大慈寺的少住持看着李大夫,神情淡然的轻声说道。 “要是像你所言真要等到群体爆发的时候才做出反应,那一切就是真的来不及了!你怎么可以还是那么云淡风轻?!”李诺的情绪越来越激动,他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大。 “人各有命……”少住持拨动着那串骷髅念珠,从他嘴里说出的这四个字依旧是那么的云淡风轻,但是在李诺的耳朵里听来这四个字却是那么的沉重血腥。 好一句“人各有命”…… 第二十七章 出拳 当李诺将那一记重拳狠狠的挥在少住持脸上的时候,灵堂前的所有人都惊呆了。 穿着白色僧袍的少住持应声倒地,他手里的那串骷髅念珠同时飞了出去,砸在这间屋子的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与此同时大家耳朵里听到的还有李大夫那沉重的呼吸声。 李诺那攥成一团的拳头,关节处变得有些红肿,这挥出的一拳力道究竟有多重,在这一瞬间里,在场的人几乎都感同身受。 少住持仰面瘫倒在地上,他还没有爬起身来,没有人敢随意的去猜测这位平时温文尔雅的少住持突然遭遇了这样的袭击,暴怒的样子会是什么样的,在场的人大气都不敢出,刚刚王朗的折腾如果只能算一场闹剧的话,也许正剧这个时候即将要上演了。 灵堂里的安静真逐渐变成一种异样的死寂…… “你见过少住持吗?” “除了做法事和安排下葬,少住持很少在城里走动呢!” “少住持向来不喜欢谈论那些是非……” “虽然只是一个年轻人,但是他真算的上是一个成熟稳重的人呢!” “这么年轻就当上了大慈寺的住持,他到底有什么能耐啊?!” “嘘……我听说这个大慈寺的少住持也有些邪门呢!除了不喜言语,你没见他手里拿的那串骷髅念珠么?这天底下哪有和尚会拿那么邪气的法器?” “没有人看得透少住持的内心呢……哦,我的意思是,少住持总是给人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怎么说呢?恩,总是感觉怪怪的吧!” …… 这座城里的每个人都认识这位大慈寺的少住持,人们有时会在茶余饭后谈论起这个人,有时又觉得这个人似乎从来就没有在这座城里出现过,飘逸的白色僧袍,诡异的骷髅念珠,那张没有任何表情的脸,一切都是那么的云淡风轻,甚至有些恍惚的不切实际。 他真的是属于这个世间的人么? 对于少住持的谈论,似乎自从他当上大慈寺的住持后便从未停止过,城里的人生活总是那么的单调,他们总是善于从自己的身边找寻可以当做茶余饭后消遣的谈资,尤其是城里那些有些独特的人或事。 医馆的大夫从长安回来之时也一度是那些无聊之人谈论的对象,李诺从这座云渡城里走了出去然后又回来,却变成了一个玩世不恭且素行不良的医官,他没有婚娶,因为不会有谁愿意把自家的姑娘许配给这么一个不靠谱的青年。(.无弹窗广告) 医馆的大夫在这座城里似乎也没有给什么好的脸色去对待他的病患呢……看来也是一个不能融入到这座城里的怪人,要不是他是城里唯一的医官,谁愿意去尝试和他好好相处呢? “大慈寺的少住持和医馆的大夫其实在年少时就是彼此最为要好的玩伴……” “这样啊!怪不得他们两个人都是给人一种奇怪的感觉,原来是一起长大的原因吗?” “谁知道呢……现在你看这两人会感觉到他们彼此之间的关系很好么?” “这……” …… 城里的人把谈论别人的闲事当作打发日子的消遣,他们深信交流彼此之间知道的信息能够加深城里的人与人之间的感情,这里几乎就是一座孤城,街坊邻居个个都像是自己的亲人,一大家人坐下来谈天说地正是住在这穷乡僻壤间最大的乐趣,哪怕在聊天中谈到的这些所谓的信息有些不过是道听途说的演义罢了。 千篇一律的日子过的漫长了,总是需要可以去找寻一点刺激才能让生活继续…… 如今就在这王家的灵堂前,原本就是众人议论纷纷的两个怪人居然一言不合便拳脚相向,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更加不得了的事,在这间屋子里的人心里,恐怕期待要大过于担心。 当那一记重拳真的挥出去之后,李诺的心里反倒是有些轻松了,那些成年旧事或许也会随着这挥出的一拳一起一笔勾销吧…… 遭遇到重击的少住持还没有爬起身来,他躺在地板上就那么闭着眼睛,没有任何想要反击的迹象,要不是大家能够清晰的感知到他那平顺的呼吸起伏,还以为李大夫的这一拳已经结果了少住持的性命。 王俊的脸上青一阵的白一阵,李诺这小子敢在王家的宅子里,在王老爷子的灵堂前就那么粗暴对大慈寺的住持挥拳,这简直太没有规矩了!传了出去王家人的脸面往哪儿搁?要是这少住持是不经打的主,就那么一拳便一命呜呼了,这个责任又是要谁负?! 现在已经不是简单的争论的问题了……王俊看着李大夫那张涨红了的脸,心里只是想着如何先将这尊煞神给送出门去,这冲动的小子只要妥妥的出了王家,他到外面对少住持要打要杀都与己无关。 “李诺!这里是王家!还不是你随便能够撒野的地方!对少住持妄自出手已是不妥,还在家父的灵堂前这么大打出手,更是大不敬!今天不是和你理论是非的时候,现在就请你回吧!”王俊大手一挥,对李大夫下了逐客令。 躺在地板上的少住持这个时候忽然叹了一口气,他右脸的脸颊上现在已是一团青色,穿在身上的那件白色僧袍看上去也有些凌乱。 “李诺施主,心中的戾气现在已然烟消云散了吧?”少住持从冰凉的地板上爬起身来,让人意想不到的是,他居然没有再第一时间里查看自己的伤势,而是对站在自己身前的李大夫报以微笑,接着专心的搜寻四周,直到把那串骷髅念珠重新戴到手腕上后为止。 大慈寺的少住持,修为定力居然已经到了这个高度了么?难道他的心中真的没有任何的怒火么?毕竟刚刚才突然遭遇了袭击,正常人都会非常的生气吧……周围已经有人开始在窃窃私语,但是正在整理自己白色僧袍的少住持全然没有把那些话放在心上。 “你几乎变得我就快要完全不认识了。虚扬……你的骨子里透出一种让人极其厌恶的虚伪!”李诺冷冷的看着自己眼前的这位所谓的大师,然后用极其失望的语气说道。 这句话说出口后,李诺清楚的看见自己眼中的那位少住持,此时的肩膀像是受到了什么东西打击一般,猛地抖动了一下。 随即恢复了平静…… 第二十八章 入山 期待中的争斗并未如期上演。 少住持遭受到了李大夫那么冒昧的重击,也只是起身淡然的拍了拍那件白衣僧袍上的尘土,就仿佛那块青紫色的伤痕是出现在别的人脸颊上一样。 少住持的平淡确实出乎了大多数人的意料,但是这种超脱在李大夫的嘴里却变成了虚伪,他们两个人之间到底深藏着什么样的矛盾,在场的人也有些看不懂了。 争斗的双方沉默着,王家现在的实际主人王俊一时间也没了主意,这么僵持下去,难保他们不会再一次的闹起来…… 正午已过,王俊忽然想起似乎客人都尚未用膳,他清了清嗓子,故作冷静的说道:“好了好了,这个时候大家就不要在继续吵闹了,让家父清静一下吧!如今午时已过,想必大家也有些饿了,不如赏脸就在陋室吃一顿便饭,有些误会说不定一顿饭后就解释清楚了不是……” 王俊想当一次和事老,把这两个“怪人”的矛盾化解了,毕竟一个是城里唯一的医官,以后身体不适还需要去他那诊治,另一个又直接关乎着老爷子的法事,要是真有什么芥蒂,对生人亡者都不是啥好事。 两个人依旧沉默着,这让王俊好是一阵尴尬。 好在争斗不会继续上演,因为匆匆赶来的李副尉此时已经出现在了门口,他的身后跟着的是他的手下,正面红耳赤还有些气喘吁吁的孙展。 有人还在好奇李副尉为啥会突然出现在王家,是王老爷子的死又有了什么新的诡异线索,还是因为医馆的李诺大夫刚刚差点和少住持发生激烈的冲突,李副尉赶过来只是为了劝架而已么? “见过王老爷……”李副尉拱手恭敬的和王家的主人打着招呼。 “李副尉!今天来是打算给老爷子上一炷香么?你看,这么热的天气,还劳烦你跑一趟,我还真是有些过意不去呢!你真是太客气了……”眼见李副尉碰面就叫自己为“王老爷”,虽然心里知道这李副尉是有心巴结,但是和这么一个会看事儿的人打交道,可能算得上今天到现在为止唯一一件让自己稍微舒心的事了。想到这里,王俊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微笑,他赶忙回礼和李副尉寒暄了起来。 李副尉抬眼看了一眼屋子里的人,李诺和少住持,一个怒目圆瞪,一个脸颊淤青,作为一个在城里已经当差数十年的老油条,他自然已是猜到了刚刚在这王老爷子的灵堂前发生了什么,看来这两人不仅仅只是起了争执那么简单。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这一次来不仅仅是因为孙展这小子向他报信说这两人吵起来了,他此番前来还有更为重要的一件事:山里出事了…… 入山狩猎的猎户赵大海,赵常和周计三人和城里的家人失去了联系。 就在刚刚,李副尉在出门赶往王家的路上碰见了赵大海的妻子,那位中年妇女来找自己求助的时候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丈夫和儿子都在山里莫名其妙的失了踪,如果一旦性命不保,往后的日子让这个孤苦伶仃的女人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 一般来说,山里会有给猎户们专门搭建的猎人木屋,一般进山狩猎的猎户夜晚都是住在那间小屋里面,若只是直接派人去看看情况也不是一件什么大不了的事,但是眼下既然猎户的家眷已告诉自己进山的猎人已经完全失去联系了,那想必也不可能会继续住在猎人木屋里面。 那三个人要是是在狩猎的时候遇见了什么不测,这就难办了。天知道他们往哪个方向去追赶猎物发生了不测,这么一来岂不是要逼着自己派人搜山么? 入山搜人可不是一件简单轻松的差事,这片被水杉树完全包围住的山头其实凶险异常,飞禽走兽出没已是常事,更为关键的地方在于,要是不熟悉山路的人贸然闯入,一旦迷失在山林之间,只怕只会是凶多吉少。 李副尉对于搜山之事有所忌讳,毕竟这座城向来很少发生什么事故,真正的官差也只有他和愣头小子孙展两个人而已,平时巡个城,调解下小的纠纷倒也是没有什么大的问题,一旦涉及到真的发生了什么大的状况,人手方面立马就捉襟见肘了。 李副尉正在为难之际,忽然想到了此趟正好要去王家,虽然官府的人手不够,但是城里的大户人家里不是还有家丁么?每户抽调几个家丁出来,巡山的队伍不就有了么…… 所以李副尉这只老狐狸此番前来的目的,可不是专门为这两个让人头痛的少年而来,而是有求于王家的新主人王俊,这也是他进门便直呼王俊为王老爷子的原因。 “实不相瞒,王老爷,鄙人这次前来主要是有件事还需要请您费费心,帮帮忙啊……”李副尉面露难色的对王俊说道。 “哦?李副尉,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们之间的关系还用的说请字么?遇到什么麻烦了尽管开口!”王俊此时的心情大好,他拍着自己的胸脯对李副尉朗声说道,王俊不是傻子,他深知要是和李副尉的关系搞好了,那么今后很多事情他自己多多少少也能获得点好处。 李副尉也不再客气,详细的把山里出事的情况给王俊重新说了一遍。 “嗨!不就是要几个人力么?我当多大个事儿呢?你还给我客气这个……我家里的家丁,你只要给我留两个,其他的你都带进山里就是了!”王俊爽朗的对李副尉大声的说道。 “多谢王老爷相助,日后有什么用得着鄙人的地方还请尽管吩咐……”李副尉讪笑着和王俊说着客套话。 一直站在一边没有说话的李诺不屑的看着李副尉的那副丑态,他自己也算是这城里有个一官半职的人,知道李副尉的那一套不过是结交这城里大户人家的手段,太守每月的俸银足够养七八个人,而李副尉却只让自己和孙展两个人当差,这里面的油水去哪里估计只有他自己清楚。 一旦出了什么事情,特别是人手不够的情况一旦发生,他就会恬着脸去到处求人帮忙,这既能让自己做的差事变得轻松一点,又能顺道和城里人搞好关系的法子李副尉可是一直屡试不爽…… “大侄子!你还在哪傻站着干嘛?!随我进山,这人几天不见踪影了,是死是活先不说,受伤什么的怕是免不了咯!城里就你一个大夫,你得随我一起去!”李副尉刚刚还满脸堆笑的表情一看到李诺便瞬间阴沉了下来,朝着李诺大声的说道。 “你大爷……”李诺不满的嘟囔了一句。 李诺当然不是李副尉的侄子,只不过二人都恰好姓李,而李副尉又大李诺不少岁数,李副尉便非说二人一定是同宗,所以每次都是喊李诺就直接喊大侄子,这让李诺每次都想把手里的银针直接插这个老不死的眼睛里去…… “我想,我也要进山去帮帮忙……”少住持的声音恰好在这个时候响起。 出人意料的是,一直不爱管闲事的少住持这次居然主动要求进山,李诺诧异的看着眼前这位刚刚就是因为过分的淡然而挨了自己一拳的和尚…… 刚刚自己的那一拳把这个家伙打懵了么?还是……打醒了? 李诺疑惑的看着这位穿着白色僧袍的大慈寺少住持,水杉树的阴影照进了这间屋子,天色见晚,而这个晚上他们要准备进山…… 第二十九章 山路 傍晚时分,一条羊肠小道出现在众人的面前。(.无弹窗广告) 这离他们从王家出来赶到这里然后全员集结完毕已经过去了整整两个时辰…… 医馆的大夫在这之前回了一趟医馆,背上了他那沉重的药箱再来到这里集合的,而李副尉召集其他的人手也耽搁了不少时辰,等大慈寺的少住持站在西城门口等他们这些人全部到达集结地时,不知不觉间竟然已经到了夕阳西下的时候了。 这次搜山的人总共大概只有十多个,除了李副尉、孙展、李诺和少住持虚扬外,还有一些城里大户人家的家丁。当然,此时这些人脸上的脸色并不太好看,毕竟搜山这事本来就是一件苦差事儿,而且这一趟他们又拿不到什么实质的报酬,纯粹是被强行抓来填充人手的壮丁而已,搞得不好在山里出了什么意外还得自认倒霉。这种情况下,谁会给这个李副尉好脸色看呢? 十几个壮汉无精打采的看着李副尉,孙展神情紧张的站在李副尉的身后,他身边还站着李诺和少住持虚扬。 李副尉扫视了一圈这帮进山搜救的人…… 在这些人里有人拿了钉耙,有人拿了叉子,有人拿了火把,还有几个人背了圈绳索,不过在这群人中除了李副尉和孙展有佩刀外,都没有谁拿真正意义上的武器,手里拿的不过是些干农活时的常规农具。 少住持和李大夫自然是不必说,其他人的配备真是要命,这傍晚进山,到了里边儿可就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了,纵然有火把照路,但要是真是这大晚上的在山里遇到了什么猛兽,他们这群人绝对是要被整得够呛的……李副尉无奈的撇了撇嘴,他没有办法去给这些家丁农夫发刀枪剑戟,那些家丁谁也不敢保证是不是全是省油的灯,事到如今,他也只能拖着这样的队伍进山搜查了。 黑夜山里的危险未知且恐怖,但是真正的帮手看样子并不是那么容易找到…… 入山的山路倒是只有这么一条,李副尉认为他们应该先去猎人小屋看一看,明知道就算那里是已经找不到人了,但大家一致认为在那里至少会发现些这三位猎人出事前留下的线索,这对于接下来的搜山行动将非常有好处。 一群人走在蝉鸣刺耳的山路上。 参天的水杉已经将夕阳仅有的余晖遮蔽,虽然还未完全的天黑,但是在这山路上视线已经是有些开始模糊,远处的东西开始变得看上去不再那么真切,除了那些蝉鸣和偶尔洒落的光斑在告诉人们黑暗并未立即降临外,这深山老林里已是昏暗一片。 身后的城池已经看不见踪影,前面蜿蜒的山路也不知何时是个尽头。每个人都埋着头小心翼翼的走着,这山路上有一层因为陈年累月所铺垫起的厚厚的落叶,路显然变得并不好走,谁也不知道山的更深处会变得怎样。 李诺和虚扬走在这行人的中间,一前一后,保持着一贯彼此沉默的默契,少住持脸上的青紫并未消褪,而走在前面的李诺也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给这位被他一拳击倒在地的少住持说些什么话。 走了一段时辰后,山路上变得更加昏暗,黑夜即将完全的降临,已经有人将手里的火把点燃,这昏暗的山路上终于有了一丝温暖的光明,但是山路狭窄,这个时候的少主持却在不知不觉间和李大夫变成了并排而走…… “人最后总是难逃一死的不是么?”少住持轻声的叹了一口气,他两眼目视着前方,依然是用那种淡然的口气对李大夫说道:“这座城里的老人那么多,每年总会有一些人离开这座城,离开这个世间的,光凭你一个人的力量,根本解决不了什么问题。” 李诺闭口不言,他像是根本没有听到少住持的那番话。 “与这世间本就没有任何交集的城池,要是哪一天我们都死了,那么这座城是不是也就不存在了呢?”少住持并不在意身边没有任何反应的李大夫,他轻声的自顾自的说着话:“总是有新的生命降生在这座城里,这座城的生命才得以延续下来,但是被老天选择降生在这座城里的孩子有的选择么?他们一辈子都会被这座城所羁绊,他们在这座城里虚耗着光阴,他们也会慢慢的老去,然后被人放进寺里的后院里,这只是一个简单的轮回而已,与其他的感情无关,所以我才会说人各有命。” “我和你聊的根本就不是一码事。”昏暗的树林间,李大夫蓝色的瞳仁在火把的映照下如同鬼魅,他的声音听起来似乎还带着些许怒火,他看都没有看少住持一眼便没好气的说道:“你知道我在意的仅仅只是信里所提及的瘟疫而已!” “如果因为你的捕风捉影造成了全城的混乱,那么到时候这个责任你能担当的起么?”少住持看了李大夫一眼后摇摇头说道:“据我所知,每次要是有所谓的瘟疫爆发,那一定是迅速且致命的,而且是大范围的传染,这一次的病兆虽然诡异古怪,但是说到底也只是王老爷子和张家小子张墨身上出了点问题,别的不说,这两人的病症还并不相同,时间间隔点也是没有任何的逻辑关联,你难道是凭感觉认为他们是染上了同一种致命的怪病么?” “说的好听!我只是在尽我一个医官的本分,我不会像你们这些和尚一样,在人死后才在那扮作慈悲的模样念经超度亡魂,我要做的就是不让我诊治的任何病人那么莫名其妙的就被埋进了你那该死的大慈寺后院!”李大夫的这句话说得有些激动,这让走在前面的两个家丁不经转过头来疑惑的看着这两人。 李大夫的这句话让这位白衣少住持有些尴尬,少住持的心里此时正起着一阵激荡:李诺所说的话并没有错,为什么自己会那么刻意的要求他人去看淡生死?难道是因为自己太执念于生死的原因么? 少住持又想起了昨夜没有参透的那个话题,生与死之间,什么才是原本该有的界限,或者说它们之间真的没有什么界限,一切不过是人力去刻意为之罢了…… 少住持陷入了沉思,这个时候的山路上已经听不到蝉鸣了。 “到了……”走在前面的李副尉转身朝着身后喊了一嗓子,少住持闻声抬起头来,正好看见那间木屋,像是镶嵌在两棵巨大的水杉树之间的木屋。 小屋是入山狩猎之人歇脚过夜的地方,少住持看着那破旧的小屋,忽然在心中升腾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天已渐黑,亥时。 第三十章 失散 “里面什么东西都没有……”走进那间小屋里随后很快就转身出来的李副尉对着身后的搜山队伍大声的说道。[] 众人的脸色都不禁变得有些阴沉,此时大家的心里都非常清楚,要是这木屋里没有那三人的踪迹,只怕搜山的队伍就还得要往山的更深处去搜寻了,但是这样一来不仅他们自己有可能会遇到危险,进山狩猎的人只怕也是凶多吉少。 “大家跟紧了,他娘的……这状况只怕是到明天天明之前都不要想出山了!”李副尉嘴里的脏话不由自主的冒了出来,谁都看得出李副尉心里的焦躁,没有人愿意在这大晚上的时辰里还在这深山老林里到处晃荡。 ……里面什么东西都没有么?少住持两眼直愣愣的盯着那间小屋,他刚刚心里的那股不祥的预感此时还在心中萦绕,挥之不去。 从他的视线看过去,那间被两棵巨大的水杉树夹在中间的小木屋里漆黑一片静谧无声,木屋确实是死物,但它却又似乎充满了未知的危险,它背后那些茂密生长的水杉树林正虎视眈眈的打算将整间木屋给彻底吞没, 让少住持有些在意的是,刚刚进去查看了一番的李副尉却口口声声的告诉大家里面什么东西都没有,难道那种不祥的预感只是因为自己多虑了么? 什么东西都没有……是没有危险还是说李副尉没有看到那些危险呢? 正当少住持陷入到沉思之中时,他的僧袍被走在自己身侧的李大夫轻轻拖了一把,少住持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身处的搜山队伍已经开始继续向这座山的深处走去,他急忙迈着自己的步子跟了上去,这个时候他想对李大夫谈一谈有关刚刚自己的那个不祥预感,但是却看到李诺只顾一个人埋着头向前走着,完全没有任何想继续搭理自己的意思,少住持不由得把到嘴边的话重新咽了回去。 队伍恢复了最初的沉默。 夜色覆盖了整片山林,一条并不算太长的火龙在山间树林里穿行…… 山路绕过猎人小屋,蜿蜒着向前,道路的一侧水杉树生长的极其茂盛,而另一侧却不知为何有很多碎石堆砌,看样子像是从山顶滚落下来的样子,在那堆砌的碎石堆上面长满了苔藓和蕨类植物,因为常年照不到阳光的原因,在火把的光亮照射下,那些东西看上去滑腻腻的闪着亮光,黏糊糊的一团看上去不禁让人觉得有些恶心。 “这真是一个恶心的鬼地方……”果然才行走了不久,队伍里就不知是谁不满的嘟囔了一句。 没有人理会这句抱怨,更多的人只想快一点找到那失踪的三人,这样才能最快的离开这片阴森的山林。 其实,在那座城里很少会有人冒险进入这片山林,除了常年和这树林相伴狩猎的猎户们,城里的人最多也就是在前山砍柴拾荒而已,纵然这片山林里似乎资源还是比较丰富,但是水杉树的木料并不适合于工匠,偶尔拿来劈了烧了取暖倒也还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这片山林更为深处的道路变得越来越艰险,因为年代久远,道路的两旁几乎已经被杂乱生长的水杉树所霸占,走在队伍最前面的李副尉不得不提着自己的那把朴刀边走边将那些长势矮小的水杉枝条砍断,用这样的方式勉强开出一条能够通人的山路出来。 “这里的路不像是有人走过的样子……”少住持疑惑的望着前面开路的人,小声的嘀咕道:“要是失踪的三人是走的这条路的话,那些挡路的枝条理应早就被斩断了才是,如今还需要我们像现在这般披荆斩棘的开路,不就是意味着我们走错了么?” “据说这片山林里的道路非常错综复杂,看似只有一条道路,但其实穿过那些水杉树丛也能往山的深处行进,具体的路线只怕只有那些猎户们知道。我们现在是一点线索都没有,加上天色已晚,就算留下了什么线索,因为我们视线受阻的关系估计也无法立马辨别,只能够沿着这条山路一味的向这片山的深处走去,到了里面再来查看有没有人留下什么踪迹,这也是唯一的办法了。”走在少住持前面的一位壮汉听到了少住持的嘀咕,回过身了恭敬的向这位少住持解释道。 “原来如此……”少住持点了点头,他看了一眼在自己身旁走着的李诺,只见这位医馆的大夫皱着眉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事情。 死寂的树林里,连虫鸣都没有。 这里是阳光无法渗透进来的山林深处,那些矮小的水杉居然还能和那些参天大树争夺养分,有时不得不赞叹生命的奇迹……此时山路上已经弥漫起一阵薄薄的白雾,李大夫抬起头来环顾着四周的环境,潮湿的空气让他有些呼吸不畅,他只希望那些白色的雾气最好不要演变成致命的瘴气便好。 雾色渐浓。 李诺在从自己的药箱里拿出一叶甘草放在自己的鼻下,刚刚有些混沌的大脑瞬时变得清醒起来,看来这些白色的雾气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深夜的山里,一切都要充满警惕,一切都必须要小心翼翼。 “李副尉,将这些甘草分发给大家吧……”李大夫匆忙的赶到李副尉的身边,他的手里此时握有十多叶甘草,白色的雾气已经将火把的光亮变得朦胧起来,这个时候似乎做好危险来临前的准备已经是刻不容缓了。 “咳咳……他娘的,这些白色的雾气真他妈的邪门儿,搞得我喉咙直痒痒!”李副尉接过李诺手里的甘草叶子,他将那叶甘草赶忙放在自己的鼻下,随即深吸了一口气:“看样子这山林的深处果然不是那么好走的,多给我些草药,我分发给这些家伙们……喂!你们都给我警醒点儿!这个时候发生什么意外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队伍的后半段交给我吧……”李大夫边说边将手里的甘草分了一半给李副尉,他抬头看了一眼正拿着朴刀砍断枝条开路的孙展,这个少年正全神贯注的和那些纠缠生长的枝条作着搏斗,此时正累的有些气喘吁吁。 “孙展,你先歇会儿,这白色的雾气现在还不能够肯定对身体有没有伤害,你这么大口的呼吸,要是吸入过多的这种白色雾气,到时候给自己的身体留下什么病症就麻烦了。”李诺好心的提醒着这位不知疲倦的少年。 孙展抹了一把脖子上的汗水,转过头来对李大夫报以一个微笑,算是感谢了李大夫的关心,接着便转过头去继续专心的完成自己的任务了。 真是一个死心眼儿的少年……李诺摇摇头对孙展这样评价道。 李大夫没有再耽误时间,快步的跑回了队伍的后半段给那些抽调来帮忙的壮汉们分发着自己手里的甘草,这个时候他忽然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他眯着眼睛仔细的看着自己眼前的那群人。 只是离开了片刻的时间而已,人群里就已经不见了那位穿着白色僧袍的少住持…… 第三十一章 折返 少住持正顺着原路返回那间猎人小屋。[] 不祥的预感一直萦绕在他的心间没有散去,白色的山雾让这种感觉变得更加强烈,他将手腕上的那串骷髅念珠取下拿在手中拨弄着,他一定要回去确认一些事情,哪怕他另一只手上拿着的那支火把在这山林间穿梭时显得有些明明灭灭。 “沙沙沙……”夜风吹拂着水杉发出一些轻微的响动,整个山间寂静的有些吓人,哪怕是顺着原路返回,大慈寺的少住持也觉着这条山路竟然不知从何时开始变得越来越狭窄。 被茂密的水杉遮挡住了视线的少住持在两旁高大挺拔的树干护送下,正踉踉跄跄的朝着那间猎人小屋跑去。 刚刚那间猎人小屋不该静的那么诡异,少住持非常坚持的认为,那三位猎户进山后一定曾在那里面歇息过,既然是这样,那么那间小屋多多少少应该会留下些活人活动过后的痕迹,而不是像现在这般一切都是那么原封不动的模样。 没有脚印,没有堆砌的柴火,甚至连那扇木门在被李副尉推开之前都像是很久没有人去推动过的样子,那间小屋在刚刚展现在自己面前的不像是一个临时的住所,更像是一座早就被废弃了的破屋! 而且虽然此时正值夏季,但是这是在深山,到了深夜里这里的温度想必也不会太高,少住持现在穿着薄薄的僧袍已经能非常直观的体验到温度正在下降,何况为了抵御野兽的侵袭,三位猎人按理也应该将篝火点燃才对,而不是像现在这么一切都是那么的冷冷清清! 少住持一刻不停的顺着原路折返,他在这个时候忽然回想起来,刚刚那间小木屋的窗户似乎也是紧闭着的,虽然在夜晚山里的温度会下降,但是白天这山里一定会是潮湿闷热的天气,三位猎户不可能像他们现在这样深夜进山,那么大白天的来到那间猎人小屋的时候三人居然可以不开窗透气,在那么一个沉闷的屋子里能待的住么?现在回想起来,少住持觉着这一切简直就是不可思议! 太多的不合常理的地方,绝对没有李副尉口中所言那么简单,那间小屋里一定藏着什么关键的线索,这个时候恐怕只能靠自己去亲自确定。(.好看的小说) 落叶将山路重新铺满,掩盖住了少住持的脚印。 这个季节的水杉竟然就已经开始往地面上飘落枯黄的树叶,这本是一件非常让人觉得奇怪的事情,但是少住持此时心无旁骛,只是一心一意的抱着确定一些事情的想法重新来到了那间猎人小屋的门前…… 白色的雾气在少住持的身后弥漫,少住持跑了一大段路后也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他用手抚着自己的腰,大口的喘着气。[] 空气中传来阵阵异臭,是那种类似腐臭的异味……这是什么味道,怎么刚刚和大家在这里驻足的时候不曾闻见过?! 少住持看着猎人小屋那扇虚掩的木门,似乎这股异臭正是从那扇门缝里传出来的,不祥之念这个时候在少住持的心中不禁又加深了一层。 那里面没有任何东西……李副尉是这么说的没错,但是这股异臭分明就是从那扇门缝里飘出来的,那么那里面到底有着什么东西? 虚扬有些慌张的波动自己手里的那串骷髅念珠,他环顾了一下四周,四下无人,这个时候他真心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他向前试探的走出了两步,和那扇木门隔着一定的距离,他瞪大了双眼看着那扇虚掩着的木门。 门缝里依然是漆黑的一片,静悄悄的像个陷阱在等待着下一秒推开它的人,少住持此时唯一的欣慰便是,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任何奇怪恐怖的东西从那间木屋内探出头来…… 少住持看了一眼这间诡异的木屋,果然那扇仅有的窗户是紧紧的关闭着的,要是白天有人进去过没有道理不开窗通风,果然……这间小屋压根就没有人来过! 夜风将那扇虚掩着的木门吹得咯吱作响,少住持不禁后退了几小步,从门缝里传出的异臭味似乎变得更加的浓郁,这种足以让人窒息的味道熏的虚扬几乎当场呕吐起来。 里面到底有什么?必须……我必须推开这扇木门进去看看,李副尉进去过,但是没见他有什么异样的便走了出来啊!难道说……在刚刚我们离开后里面被什么人放进去了散发这股恶臭的东西么? 少住持这么想着,他勉强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又向那扇木门边挪动了一大步,少住持的手掌正扶在那扇木门上。 虚扬将那扇虚掩的木门朝里再稍微的推开了一些,他小心翼翼的将手里拿着的火把向前晃了那么一晃,还是看不清这间屋子内的全部情况,只看见靠近门口的地板上,有一摊深褐色的不明液体。 那是什么东西?难道是……血?! 少住持蹲下身去,他仔细的看着那滩不明液体,发现深褐色的不明液体似乎已经完全凝结,看上去和干涸的血液非常相似,他现在也不能确定那滩东西到底是什么,但是唯一能确定是那股异臭绝对不是这摊东西所散发出来的。 少住持屏住自己的呼吸站起身来,他知道要想知道真相必须要走进这间屋子里去,他战战兢兢的将那扇木门完全的推开,一只脚迈进了这间木屋。 屋子里一片狼藉…… 除了门口地板上的那滩已经完全干涸的不明液体,整间屋子可以用像是被什么人洗劫了一般来形容。这间猎人小屋确实不大,虽然因为光线的原因,很多物品看的非常的不清晰,但是在推开那扇木门后所有的东西还是能尽收眼底:被掀翻在地的木质矮桌,还有已经折断成两截的木质椅子,地上也洒落着一些瓷器碎片,看起来像是盘子一类盛物的器具,正对着屋子门口的墙角下还有一堆黑糊糊的东西,距离太远,少住持根本无法辨别出那是一堆什么东西。 那一堆究竟是什么东西?少住持装着胆子将手里的火把高高举起,还是不能辨认出那堆东西的大概,就在这个时候,他没有意识到自己将自己那另一只脚也迈进了这间屋子。 少住持忽然感觉到一阵突如其来的晕眩,那股异臭似乎又加剧了几分!但是这根本不是关键所在…… 就在他完全的踏进这间木屋的同一刻,拿着火把的少住持立即惊恐的发现,自己手里拿着的那根火把上发出的火光竟然不再是昏黄的颜色。 少住持惊恐的失声大叫了一声,原本昏黄的火光在这一刻竟然被剥夺了原本就应该属于它的颜色! 木屋之内,只剩黑白…… 第三十二章 岔路 白色的雾气已经完全笼罩了整条山道…… 搜山的队伍这个时候有了一丝躁动。 “你们有没有看见虚扬大师?!”李诺环顾了一下四周后向自己身边的那些壮汉问道。 “少住持刚刚还在这里啊!”一个肤色黝黑的男人挠了挠自己头上的那几根短毛疑惑的对李大夫说道:“刚刚他还叫我把火把拿给他用一用,我顺手便给了他,然后就看到李大夫你过来给我们分发药草了,这少住持也就是一回头的空档……奇了怪了,怎么会就不见踪影了?!” “该死!出事了!”李诺郁闷的啐了一口唾沫,随即转身朝着李副尉的反向大声的喊道:“李副尉,我要两个人!虚扬那呆和尚恐怕是与队伍失散了,我要去找他!避瘴的甘草我已经分发完了,如果一切顺利,我会带着那个呆和尚赶去和你们汇合的!” 李副尉刚刚已经觉察到了人群的骚动,他意识到队伍的后半段应该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却不想居然是少住持不见了踪影,这可怎么得了!他赶忙朝李大夫挥了挥手,示意李诺赶紧带人去找找。 三簇跳跃的火光朝着那条火龙的反方向开始行进。 “那个呆和尚一定是回刚刚那间猎人小屋了!”李诺朝自己身后的两位大汉说道。 “大夫怎么会如此确定?现在这山道上白雾弥漫,并不能够确定少住持的行踪啊……”其中一个大汉对李诺质疑的问道。 “这家伙的脸上藏不住心事,刚刚在那间猎人小屋前我就觉察到他的脸色有异,应该是对那间屋子有什么不祥的预感吧……我们现在没有走多远,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一定是不死心独自回去确认什么事情了!”李诺皱着眉头对那位大汉解释道。 “那少住持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吧……毕竟从我们离开那间小屋也不过是半个时辰前的事,而且李副尉不也说那就是间空屋子么?我们现在加快速度赶回去找到他便好了。”另一个穿着短褂子的壮汉用乐观的语调对李大夫说道。 “但愿如此,不过这深夜的山里有什么未知的危险我们谁也说不上来,别忘了我们是因为什么事才进山的。”李诺的脸上闪现过一丝不安的神色,这座被水杉掩盖着的山里,似乎比他想象中的更要危险。 想到那三个失踪的猎户,两个壮汉的脸上也浮现出一丝黯淡的神色,如今那三位都还没有找到不说,才刚刚入山不久他们竟然就把少住持也弄丢了。(.) 三个人在水杉簇拥的狭窄山道上不遗余力的飞奔,但是李诺的心里却是越来越沉重。 ……刚刚那么大一群人走过这山道,山道上本应该是脚印遍地,四处杂乱不堪才对,但是现在的这条山道居然在片刻之后就被那些水杉的落叶重新覆盖,这正值夏季的夜晚,水杉还没有到枯黄落叶的时候,怎么会发生这么奇怪的事? 落叶将一切活人行进的痕迹统统掩埋,这意味着,回头来找寻少住持的李诺他们在这条诡异的山道上,没有任何可以参照的线索来确认少住持的行踪,他们现在唯一能做的,便是埋头狂奔,希望早一刻回到那间猎人小屋…… 让李诺担心的还不止这么一点,他们从离开大部队开始便一刻不停的朝着那间猎人小屋飞奔,如今过了这么久的时辰了,居然还不见那间小屋出现在自己的视线里,脚下的这条山道似乎变得无休无止,在水杉茂盛的林间蜿蜒向前。 “等一等!”李诺突然止住了脚步,朝身后的两位壮汉挥了挥手,两位壮汉随即止住了身形,他们气喘吁吁的看着李大夫的背影,却听见李诺用颤抖的声音说道:“这条路……不是我们来时的路啊!” “什么?!”李诺身后的两位壮汉惊诧的左顾右盼,显然他们还没有意识到自己脚下的山路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一些异样的改变。 “这绝对不是我们来时的那条山路!”李诺蹲下身子将那些落叶拂开,露出了山道原本的模样,他指着那些非常平整的泥土对自己身后的两个汉子说道:“果然没错……原本我以为是落叶将我们的脚印覆盖,现在看来情况恐怕比我刚刚猜想的还要糟糕!这些落叶并非是等我们走后重新铺满这条山道的,而是它们原本就在这条山道上……” “李大夫!你的意思是……”肤色黝黑的汉子瞪大了双眼惊恐的说道。 “这条山路,是不知从哪突然冒出来的一条新路啊!”李诺幽幽的说道。 “这怎么可能?!”穿着短褂的壮汉同样是一脸的震惊,他朝自己的身后看了一眼后对李大夫说道:“自始至终我们就没有走过别的什么岔路啊!什么时候被引导上了一条全新的山路上来了?而且,这进山出山的山路不是一直都是只有这么一条的么?!” “话是这么说没错,不过既然我们遇到了这么诡异的状况,再想想那失踪的三个猎户,不难猜测出……”李诺咽了一口唾沫,对身后的两人说道:“我们这会是真的碰上了大麻烦了!” 李大夫的这句话把身后的两位壮实的汉子吓得面面相觑…… 白色的雾气在这山道上猖狂的肆虐,三人手里的火把在雾色里只剩一圈微弱的光晕,山道上一时间死寂般的安静。 “啊!” 就在三人陷入到短暂的沉默里时,一声惨叫从白雾的另一头传了过来,李诺大吃一惊,这惨叫的声音他再熟悉不过了,不就正是大慈寺少住持虚扬的声音么?! “在前面!”李诺刚一站起身来便不顾一切的抛下身后的两位壮汉冲进了浓雾之中,他心里不是不清楚前面有可能会遇见怎样的危险,但是那声惨叫已经非常清楚的告诉了他,虚扬出事了!这个时候由不得他再有一丝一点的犹豫! “李大夫!小心……”身后的两位壮汉还没有回过神来,他们焦急的提醒着李诺,但就在一眨眼的功夫里,李诺的背影就完全被那弥漫的白雾彻底吞噬了。 李诺的耳朵里完全没有听见这最后的一句叮嘱。 第三十三章 夜店 正全力向前奔跑的李诺耳里确实没有听见那两位壮汉对自己的呼喊。 而此时李诺身后的那两人大声喊叫的原因,不仅仅是要提醒不顾一切的李大夫要小心,更重要的一点是他们两人在这白雾弥漫的山道上看见了一幕不同寻常的光景,那两位壮汉也就是仅仅喊叫那么一声后便身体僵直,完全无法动弹的愣在了原地,再也说不出任何话来。 白色的雾气中,不知从哪冒出了一个穿着黑衣的佝偻身影…… 完全没有预兆便突然出现的黑衣人,一时之间竟让两位壮汉惊骇的大气都不敢出一声,他们的额头上瞬间冒出了豆大的汗珠,一下子就像是被谁施展了定身术一般,只能呆呆的站在原地。 李诺的身影早就已经冲进了白色的雾气之中,那个穿着黑衣的佝偻身影紧随其后,但是就在那两位壮汉失声大喊的同时,这个突然出现的奇怪身影似乎听到了这两个男人的喊叫,他回头望着那两位壮汉,在白色雾气中若隐若现的苍白面孔狰狞的笑了一下,随即便和李诺一同消失在这白色的雾气中。 诡异的山道上,居然还有第四个人的存在…… “刚刚……那个东西你看到了吧?”穿着短褂的男人咽了口唾沫,率先对另一个壮汉用颤颤巍巍的语气询问道。 “好像、好像是一个人影……不、不对!那张脸怎么会是人的脸?!那个……是、是妖怪!”黝黑皮肤的男人此时已经被吓得语无伦次,他指着弥漫的白色雾气惊恐的说道。 “别、别瞎说!这个世间怎么会有妖怪?!那个、那个明明就是一个老头子的身影!没看见他佝偻着背么?”短褂男人显然也被吓得不轻,但是他刻意保持着冷静,尝试着对那个皮肤黝黑的男人分析道。 “你见过、你见过这世间有哪个老头子的会拥有那么敏捷的身手?你也看到了,就是刚刚那么一眨眼的功夫,那个东西便跟着李大夫跑远了……”皮肤黝黑的男人颤抖着伸出手指指着白雾深处说道。 “这……”短褂男人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他小声的对自己身旁的男人说道:“我们要不要追上去?那个东西尾随着李大夫,样子又是那么的狰狞可怖,显然就是要对李大夫不利啊!” “追上前去……”皮肤黝黑的男人看看了自己的身后,又看看李大夫消失的方向,他勉强让自己恢复了冷静,但是他的声音还是有些犹豫的说道:“那个东西看上去不好对付啊……要是冒然前去搞不好我们两人小命就不保了!我看倒不如现在马上转身回去,通知李副尉他们,等大部队到了之后,再想办法去救李大夫!” “说得有道理……我们现在立刻就回李副尉那边去吧!”穿着短褂的男人认真的点点头,他在竭力掩饰着自己的狼狈,这死寂一般安静的山道上现在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他心中现在唯一的真实想法便只有一个字:逃! “至于李大夫,只能期望他能自求多福了……“皮肤黝黑的男人最后看了一眼身前那条白雾更加浓厚的山道便转过了身去。[] 两个壮汉此时变得不再犹豫,他们争先恐后的沿着原路返回,他们现在的心中只期望能迅速与大部队汇合,逃离这诡异的山道。 当那两个壮汉的身影反向消失在这条山道的转角处时,李诺也跑到了那间猎人小屋的门前,因为刚刚快速奔跑的缘故,他现在不得不大口的揣着粗气,李诺叉着腰环顾着自己的四周,发现白色的雾气竟然远远的被自己抛在了身后。 刚刚还那么猖狂肆虐的白色雾气似乎非常忌惮这间猎人小屋,就在距离这间小屋的方圆数十步之内竟然变得止步不前了,这一刻在李诺的眼里看来,像极了两个有生命的物体彼此默契的保持着某种诡异的安全距离。 汗水顺着李诺的额头淌下,有几滴流进了他的眼睛里,突如其来的刺痛让他不得不闭上双眼,然后伸出手去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当李诺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让他惊诧的一幕出现在了他眼前:那间像是在两棵巨大的水杉树夹缝中生长出来的木质小屋已然不见了踪影,原本应该属于它存在的地方变成了一间极其普通的小酒馆,酒馆外的门楣上挂着一盏透红的灯笼,而酒馆里面更是灯火通明…… 荒山野岭之地,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从哪冒出来的一间酒馆?! 李诺的背脊忽然感觉到了一阵阴寒:先是白雾弥漫,接着不知不觉来到了一条崭新的山道,现在又是在眨眼之间凭空变出了一间酒馆!一切就像是事先安排好了的剧本一眼,步步为营,像是要将他们诱骗至一个陷阱之中,背后到底有着怎样的阴谋?李诺不禁想到了那三个失踪的猎户,经验丰富的猎人尚且在这座山里下落不明,那么这山里到底出现了什么东西在到处作祟?! “嘿!客官!要进来喝一杯么?!”一个身影从那间酒馆的木门缝里探了出来,用略带戏谑的语调和李诺打着招呼。 那个说话的人是一个老头子,穿着一身贴身的黑衣,衣袖又宽又长,显得并不合身与得体,乍看之下并不像是一间酒肆里跑堂的伙计。老头的个字也像孩童般矮小,但脸上却有着深深的皱纹和花白的胡须,那些胡须长得相当怪异,已经长达了老头的胸前,这让他显得更加的矮小,或者说是因为这个老头子一直佝偻着自己的身子么? 李诺已经惊诧的挪不动自己的脚步了…… “这么阴寒的夜晚,客官你不用进来喝一杯暖暖身子么?”矮小的老头似乎并没有发现李诺的异样,他殷勤的想邀请李诺进这间酒馆喝上那么一杯,苍白的脸上满带笑意,所有的这一切都显得非常自然而然。 但是……这是在荒山野岭啊!哪里会有人将酒馆开到山的深处?!李诺额头上的汗水正不断的涌出,难道今晚真的是在这山里遇鬼了么? 第三十四章 进店 李诺发现自己的身体在这个时候似乎有些不受自己的控制,因为他惊诧的发现自己正抬起脚一步一步的缓缓迈向那间在这夜晚突然出现在深山里的诡异酒馆。 明显是一个圈套,而白雾还在李诺的身后亦步亦趋…… 那个佝偻着身躯的黑衣老者,绝对不会是这间酒馆的伙计,那张微笑的面具下面必然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这间诡异的酒馆,门口的灯笼红光弥漫,正张大了它的血盆大口要将李大夫彻底的吞噬。 这深山老林之内,难道真的潜伏着妖怪么? 这个世上,难道真的有妖怪的存在? 李诺瞪大了眼睛,他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告诫自己,这个世间不应该有什么妖魔鬼怪的存在,现在自己眼前的一切应该只是某个人施展的障眼法的玩笑! 李诺不可避免的看着那张布满皱纹的面孔离自己越来越近,隐藏在心底的害怕又加深了一分,那一张怪异到极致的脸,真的是属于人的面孔么? 刚刚听到的惨叫声,李诺确信是之前和他们失散的虚扬少住持所发出的声音,而且根据声音传来的距离推测,虚扬应该就在这间诡异的酒馆之内,但是刚刚还是猎人小屋的木屋转眼就变成了诡异的酒馆,里面有着什么……李诺又向前迈了一步,他必须承认是那些未知彻底吸引了他的好奇心,就算明知道这间酒馆里其实就是地狱的存在,这个时候的他也有兴趣走这一着。 ……就这么毫无防备的走进妖怪的圈套。 佝偻着身躯的黑衣老人,笑容依旧,他伸出他那枯槁消瘦的手指,邀请着李诺进门。 “你是谁?”李诺停下了继续向前的脚步,他站在这间酒馆的木门口,眼神呆滞的看着室内灯火通明的酒馆,没有转头,只是警惕的向那位黑衣老者问道:“我之前也碰到过和你一样穿着的人……” “我确实不是这间酒馆的伙计……”黑衣老者似乎看穿了李诺的心思,他悠然的微笑道:“我只是一个算卦的糟老头而已。” “这可真是难得,我还是头一次碰见向你这种算卦的,而且还是在这深山老林里……”李诺并不急着走进这间酒馆,他只是想不到这位黑衣老者能够轻易猜测出他心中的疑惑,并且能够毫不忌讳的将自己的所谓真实身份说出来。 黑衣老者哈哈大笑起来:“我就显得那么的怪异么?不过没有人是站在店门口聊天的对吧?还请公子移步室内,这第一杯酒算是我请公子的了,另外如今天色尚早,我也可以免费为公子卜上一卦,说不定……也能帮公子看看到底能不能找到那不见的东西。” 黑衣老者的这一席话让李诺在心底里大吃一惊:这个怪异的老头果然什么都知道,他知道我在找失散了的少住持,他真的是会算卦得天机的奇人异士么?不对……少住持的惨叫声分明就是从这间木屋里发出来的,他这是在明知故问! “那就先谢过您了……”李诺拱手向那个黑衣老者谢道,他顺势悄悄用眼睛瞥了一眼这间酒馆外的那条山道,发现白雾已经将那条山道彻底笼罩,就在刚刚他发现这间小屋时站的地方竟然也已是白茫茫的一片。 “在这屋子里喝酒,总比在雾色中彻底迷失了要好,有雾的山里,可是异常寒冷的啊……老朽看公子面善的紧,我想等到雾散的时候,公子便可回城了。”黑衣老者嘿嘿一笑,将李诺让进了酒馆之内。 灯笼里的烛火被不知哪里来的风吹得摇晃不安。 一碗清酒被放在桌上,这间酒馆里灯火通明,却只有李诺和黑衣老者两个人沉默的对坐着,再也没有其他的顾客。酒馆不过就是一间普通的酒馆,没有任何的异样事情发生,但是李诺紧绷的神经一点都没法放松下来,如果它不是如此突兀的出现在这深山老林里,李诺倒是觉得自己也许会忍不住立马大醉一场。 可惜现在还不是时候…… 李诺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眼睛却一刻不停的盯着黑衣老者那枯槁消瘦的双手,他不会幼稚到轻易的去相信山道上出现的这个诡异老者真如他自己所说,只是一个替人算卦的江湖术士而已。 李诺右手端着那碗清酒却没有任何要喝的意思,而他的左手却藏在木桌之下且已经悄悄捏成了一个拳头,他并没有将背上的药箱卸下放在一边,自始至终保持着该有的警惕,他认为就算坐在自己对面的这个老头再有什么阴谋诡计,自己对付一个如此消瘦的糟老头,全身而退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儿才对。 李诺漫不经心的环视着四周,他要确保的便是这间酒馆之内并无第三个人的存在…… 那双消瘦的手,从黑衣内兜里,掏出了一个毫无生气的龟甲以及三枚布满铜绿的通宝。李诺疑惑的看着那位黑衣老者,而黑衣老者这个时候却闭着眼睛,嘴里煞有介事的念叨着完全听不清的一些词句。 时间在流逝…… “那么,你是何时出生的?”这是半晌之后,当黑衣老者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问得李诺的第一句话。 “唔……八月初五。”李诺将虚扬的出生月份报给了这个看起来完全不可信的黑衣老者。 “时辰呢?”黑衣老者似乎并未觉察到李诺的小伎俩,依旧是按部就班的问着问题。 “亥时,恩……应该是这个时辰没错。”李诺装模作样的稍微思索了一阵,然后用肯定的语气回答道。 “不妙啊……”老者看着手里的龟甲,自言自语的说道,而李诺的眼睛一直紧紧的盯着那双消瘦的的手。 “如何?”李诺用有些焦急的语气询问道。 黑衣老者闷哼了一声没有作答,李诺将那碗酒端起,只是轻轻触碰了一下自己的干裂的嘴唇,随即便放下,他在意的是自己面前的这位黑衣老者一直将手里的那个龟甲摇晃的叮当作响,老者不说话而这酒馆之内也暂时没有任何异样的状况发生。 然后,李诺眼睁睁的看着那三枚通宝从龟甲里滑出,滚落在木桌之上。 黑衣老者抬起头意味深长的看着李诺,然后从嘴里缓缓的吐出几个字:“离下震上,丰卦第五十五。” 第三十五章 算卦 黑衣老者将那句话说完之后,便将龟甲和通宝同时收入自己的怀中,他自顾自的端起自己面前的酒碗,在微微侧目看了一眼李诺手中的那满满一碗清酒后,仰头将自己碗里的酒一饮而尽。 “请问,最后的结果到底是怎样的?”李诺向前探了探身子,向黑衣老者询问道。 坐在李诺对面的那个老头将包在自己嘴里的最后一口酒咽下,他长舒了一口气,然后咂咂嘴,用他那双枯槁干瘦的怪手抹了一把自己的脸。老者所有的动作依旧显得那么不慌不忙,可他就是选择继续默不作声,似乎并不打算现在就告诉李诺刚刚卦象上所指的到底是谓何意。 李诺的额头上渗出些许微汗,他觉得坐在自己对面的这个黑衣老头明摆着就是在故弄玄虚,他这么故意的兜着圈子,那岂不是意味着他是在酝酿着什么阴谋,还是说这个黑衣老头他在等待着什么? 李诺将头转向那扇木门,他看见进出这间酒馆的木门并没有被彻底关上,还留着一丝缝隙,白色的雾气此时就在这间酒馆外缭绕不散,李诺甚至一度怀疑,那个黑衣老者最终在等待着的是一个人,一个从这诡异的白雾中而来的人! ……那会是谁?从雾中而来。 “既然答应了帮你免费卜上一卦,也不好不告诉你最后的结果不是?”黑衣老者在李诺陷入沉思时,突然开口说道。 听到黑衣老者的话音,李诺赶忙将心思从门外的白雾里收了回来,他对于刚刚的分神有些后怕,毕竟现在自己身处的地方并不见得比门外安全,但是等他重现将视线落在黑衣老者身上去时,却看见黑衣老者低垂着头,已经完全看不见他此时的神情是怎么样的了。 “离上震下,丰,亨,王假之,勿忧,宜日中。初九,遇其配主,虽旬无咎,往有尚。六二,丰其蔀,日中见斗。往得疑疾,有孚,发若吉。九三,丰其沛,日中见沫,折其右肱,无咎。九四,丰其蔀,日中见斗。遇其夷主,吉。六五,来章,有庆誉,吉。上六,丰其屋,蔀其家,阯其户,阒其无人,三岁不覿,凶。”黑衣老者抬起低垂着的头,然后一字一句的说着卦象上的批语,此时李诺的眼神看上去非常的茫然。 “那么……这些是什么意思?”李诺挠了挠自己的头发,一脸无语的看着眼前的黑衣老者。 “关键的时辰,不可医治的怪病,残肢,蔽日的黑云以及无人居住,寂静无声的房子。”黑衣老头说完这几句话后便将眼睛眯了起来,对李诺摆摆手微笑着说道:“有些事点到即止,泄露过多的天机恐怕对公子反而是百害而无一利。” ……不可医治的怪病?! 听到这句话李诺的心里猛地一颤,李诺想起了那封信,还有张墨的异状以及王老爷子的死,一切的谜团还没有被解开,对……就是那种不可医治的怪病,难道真的这么巧,所有的事情被这个糟老头子算准了么?! 李诺不动声色的注视着黑衣老者,而此时那个黑衣老头只是微笑的眯着眼睛,并不再多说任何一句话。 这个怪诞的糟老头是在寻自己的开心么?李诺仰头将手里的那碗清酒一饮而尽,烈酒过喉,烧喉穿肠,这让李诺不禁大呼了一声,随后红着脸喘着粗气瞪着眼前的那个老头。 “呵呵,你们这些江湖术士就爱说什么‘天机不可泄露’,其实压根就是在胡乱猜测而已,让当事人自己去揣摩,一旦有什么事恰好被你口中那之言穿凿附会上,便会对你所说的话深信不疑,这么一来岂不是就会被你掌控于鼓掌之中?”李诺不屑的冷哼了一声,他对黑衣老者如是说道。 “你若是在子时出生,还有的救。”黑衣老者对于李诺的那一番话并不回应,反而是突然说出这么一句奇怪的话语来。 李诺拿着酒碗的手一顿…… “弥漫的雾气不散,依老朽看来,公子想要回城,可能并非易事。早知公子心如此不诚,我便不会替你卜上这么一卦了。”黑衣老者叹了口气,摇着头对李诺说道。 “老先生何出此言?”李诺警惕的向黑衣老者问道。 “用别人的生辰八字,又怎么能测算出一个好的结果呢?”黑衣老者忽然睁开他的双眼看着李诺说道。 黑衣老者的那双眼睛不知是否因为喝了酒的缘故,已然布满了血丝,这些满布的血丝让那双眼睛看上去有些阴森可怖。 “老先生……”被人当面拆穿的感觉并不太好,李诺想向黑衣老者解释几句。 “砰!” 李诺的话还没有开口,那扇虚掩着的木门忽然被风吹开,发出沉闷的声响,李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他转头望向这间酒馆之外,屋外除了莫名其妙的狂风大作之外,并无其他的状况发生。 而且,风将那些诡异的白雾都给吹散了,似乎这是好的预兆才对…… “你已经死过一次了,何必还要再去惹那些麻烦?”黑衣老者的声音传进李诺的耳朵里来,等李诺回过神来之时,那位黑衣老者已经消失无踪,木桌之上只剩那三枚带着铜绿的通宝。 “酒钱。” 木桌之上,黑衣老者用手指蘸着清酒,写下了这两个清晰的大字。 “这、这又是闹的哪一出?”李诺有些惊恐的自言自语道,他刚刚分明看见那个黑衣老头将自己的杯中之物一饮而尽,而自己也将那碗酒喝的一滴也不剩了,那么那个黑衣怪老头是用哪里来的酒水蘸着写下的这两个字呢? 而且……李诺环顾了一下这间酒馆,除了那扇被风吹开的木门那里外,整间屋子再也没有第二个出口,而刚刚自己明明也是瞪大着双眼盯着这个出口的,黑衣老头……自始至终,并未从那里走出去啊! 凭空消失么……李诺站起身来惊恐的看着那个黑衣老者原本坐着的位置。 “咯咯咯……”一阵异响传来。 李诺眼睁睁的看着风将这间屋外的那盏红灯笼给吹灭,而酒馆之内的光影正急速的暗淡下去。 更让李诺绝望的是,这间酒馆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不安的躁动着。 第三十六章 尸体 李副尉正站在一个小的山坡上,他现在处于这支巡山队伍的中间,孙展还在前面卖力的拿着朴刀砍树开路。(.) 刚刚突然吹起的那股夜风恰好将诡异的白雾驱散,这个夜晚的山里,终于能够让人稍微看清一丝它的真面目。 巡山那群人,现在终于能够畅快的呼吸了。 “夜晚实在是可怕。”李副尉的身边不知是谁在这个时候小声的嘀咕了一声。 “是啊……”李副尉看着前方那摆动的树梢,有些感叹的说道。 突然与队伍失散的少住持仍然不见踪影,出发去寻找他的李诺李大夫和那两个家丁也一直没有回来,现在都过了这么久的时辰了,甚至连一点消息都没有,这不得不让人在这个陌生的夜晚里感到有些隐隐的不安,哪怕在李副尉的脸上依旧是刻意保持着那份冷静。 又一阵风起。 “嘶!” 李副尉忽然低吟了一声,他感觉到自己的手指不知为何会有些吃痛,等他抬起自己的右手再低头看去时,便发现自己的右手食指上不知是在哪个地方被划了那么一道小口子,伤口现在并未向外渗血,但是已经能够看到原本被皮肤包裹着的血肉,这让那种隐约的疼痛感变得更加的明显了。 李副尉看着自己手上的那道小伤口发呆,不知为何,李副尉忽然想起了他自己小时候从那些老人们那里听来的一段故事:有些莫名其妙出现在身体上的小伤口,不痛不痒,从来不会有人去真正在意,这其实是藏在风里的妖怪用锋利的爪子把人们的血肉割开,尤其是在黑夜的风里,一刀又一刀…… 李副尉想到这里不禁哑然失笑,他将右手的食指放进自己的嘴里吮吸,血液的甜味在他的口腔里扩散,这种腥味让他有了一丝清醒。 他并不会真正的去在意自己手指上的这道小伤口,更加不会把那些老人们的故事当真,谁都知道那些故事通常是为了哄小孩儿睡觉而被编出来的段子罢了,这些不经意间被挂出来的血口子,不可能会是妖怪的“杰作”。 因为,这个世间并没有什么妖魔鬼怪…… “李大人!你快过来看看!”队伍的前面有阵骚动,孙展的声音从队伍的最前面传了过来,并且显得非常的焦急,这让李副尉回过神来,他赶紧过去看看到底是出什么事儿了。 孙展停止了用那朴刀砍树开路,但是不安静的水杉还是在迎风摇曳着,山里的夜晚,风越来越大。 “出了啥事儿?”来到队伍最前面的李副尉开口向呆立在队伍最前面的孙展问道。 “李副尉,你看那……那堆落叶下是不是盖着什么东西?”孙展的语调显得有些慌乱,他指了指前面的一大堆落叶,接着对李副尉说道:“我看那形状,好像……好像是盖着两个人!” 后面的人听到了孙展的这句话,无一不面露惊恐之色,这荒山野岭的落叶堆里能盖着什么好玩意儿?若真如孙展所言,只怕是那堆东西下面就是两具冰冷的尸体…… “孬娃子!我当是遇到了啥大不了的事儿!看都没有看清楚,你就在那瞎嚷嚷!我给你说,别大晚上的自己吓自己!”李副尉啐了一口唾沫,用手使劲的拍了拍孙展的后背,他朝着身后的队伍一挥手,大声的说道:“还愣着干嘛?!赶快拿火把过来啊!” 后面的人将火把递给李副尉,两个胆大的家丁跟在李副尉的身后,几个人慢慢的走到落叶堆那里,李副尉用手里的朴刀小心翼翼的拨弄了几下那堆枯黄的落叶,一只血肉模糊的人手随即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 “啊!真的是尸体!” 跟在李副尉身后的一个家丁被吓得大叫起来,他在疾步向后退去的时候,脚下一个拌蒜,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样子甚是狼狈。而没有跟上来的那些人更是清楚的听见这么一声惊叫,那些人一时间不明所以,以为李副尉他们看见了什么恐怖的东西,竟然不由分说,便纷纷吓得打算转身就跑。 “站住!”李副尉忽然高声大喝了一声,接着他一拳轰在那个惊慌失措的家丁脸上,将后者结结实实的招呼了一拳后,随即大声的对众人说道:“他娘的!一惊一乍的作甚?!你看清楚没有?这只是一条血肉模糊的手臂而已!退一步说,就算这堆落叶下埋的是两具尸体,难道我们这么多人还怕这两具死得不能再死的尸体不成?!这么大的身板,怎么像个娘儿们似得,随便见着个事儿就嗷嗷大叫,我说你们这帮人到底有什么出息?!” 李副尉的这一大嗓子让刚刚差点四散的队伍渐渐恢复了平静,那些身材高大的家丁一个二个的抹着自己额头上的汗水,显然是刚刚确实被吓得不轻…… 李副尉眼见着这帮人被自己给喝止住后,便将心思重新放回到这堆落叶堆上,他拿这朴刀随意的拨弄着枯黄的落叶,两具血肉模糊的尸体现在彻底展现在他的眼前。 ……失踪的猎户是三个人,这里怎么会只有两具尸体?而且从这两具血肉模糊的尸体上看来,并没有被野兽袭击过的痕迹啊……被野兽袭击,留下的应该是啃噬的齿痕,我怎么看着这些伤痕更像是被什么人用刀子一刀一刀割成这副模样的? 李副尉看着那两具尸体,陷入了沉思。 也不对啊!这两位猎户难道得罪了什么人才会遭此毒手?这副惨样,要是真的是人拿着刀一刀一刀的割成这个样子的,那得是多大的仇啊?!没有道理啊!等等……这里只有两具尸体,失踪的猎户是三个人,难道杀害他们的就是那个失踪的第三个人? 李副尉看着其中一具尸体,他越看越觉得这具尸体十分的眼熟。 “孙展!你小子过来看看!我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啊!”李副尉招呼着孙展过他那边去,然后在孙展的耳边耳语了几句。 孙展惊诧的看着李副尉,随即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那两具尸体,李副尉朝他怒了努嘴,示意他不要耽误时间。 孙展拿着火把蹲了下去,然后近距离仔细的查看着那具被李副尉看着眼熟的尸体,片刻之后,他又按着同样的步骤查看了一番另外一具尸体。 “白色的短褂,黝黑的皮肤,而且这身形……”孙展站起身来朝李副尉点点头,接着小声的说道:“这两具尸体的主人……确实就是跟着李大夫去找少住持的那两个家丁!” 第三十七章 念珠 那两具尸体,真的是属于那两个跟着李诺折返回去找少住持的家丁的么? 风在耳边呼啸,这山里出奇的安静…… 李副尉感觉到自己现在的呼吸有些急促,因为他知道,如果这两具尸体真的是属于那两个折返回去找人的家丁的尸体,那么恐怕自己这一队人在深山的黑夜里,是真的遇上大麻烦了。 任凭李副尉想破脑袋,也无法想出一个相对合理的解释:这两个人明明是跟着李诺沿着他们来时的路折返回去找失散的少住持的,那么他们的尸体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个地方? 这两个人比巡山的队伍行进的速度还要快的来到了这里,然后再以非常离奇的方式死掉? 他们是想用自己的死来告诉大家这山路的前面存在着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么? 李副尉摇了摇头,他心里越是这么想,便越是觉得毫无逻辑可言…… 这一队巡山的人一直沿着山路往山的更深处行进,这两个人自从跟着李诺离开后便不曾归队。入山的道路只有此一条,他们只是普通的家丁并不是熟悉山路的猎户,显然不会知道如何避开那些疯狂生长的水杉绕路赶到队伍的前面去,更何况没有人会专程绕路赶超队伍就为到前面送死的。[.超多好看小说] 那么,这两个人到底遇到了什么? 李副尉皱着眉头看着躺在地上的那两具尸体,孙展刚刚已经用朴刀将覆盖在那两具尸体上的枯黄落叶给拂了下来,这让那两具尸体在火把的映照下显得有些狰狞恐怖。 尸身上伤痕无数,就像是曾经被人千刀万剐了一般,全身上下几乎找不到一处完整的皮肤,甚至连一张完整的遗容都不打算仁慈的留给死者,要不是通过尸体的穿着和一些身体特征,连李副尉都不敢确认这两具尸体是不是属于他们的人…… 用落叶覆盖尸身……这分明就是因为行凶仓促,不能挖坑埋尸所以临时想出的办法啊!要是凶手有足够的时间,他大可以挖个坑把这两具尸体埋了,反正在这深山老林里,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有人发现,其他人只会当这两人失踪了而已。 这两个家丁跟着李诺离开去找失散的少住持是在一个时辰之前,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杀两名壮汉然后再挖坑填埋,确实有些仓促…… 李副尉看着明晃晃的火把出神,忽然他重重的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然后小声的嘀咕道:“错了错了!完全不应该是这样的!” 孙展在安抚剩余那些家丁的情绪让他们原地休息,这次的巡山找人似乎意外不断,有可能还有更大的危险在前面等着他们,所以经过这么一晚上的折腾,就是那些壮汉也需要时间休息。(.) 孙展安抚完队伍里的那些人,走过来想向李副尉汇报一下情况,刚刚走到李副尉的身边便恰好听到李副尉的嘀咕,他试探着问道:“李大人,这是怎么了?” “时间!我忘了最重要的线索时间!”李副尉声音有些激动的说道:“时间上对不上,你快找找那两具尸体上面还有没有什么其他的线索!” 时间上对不上……李副尉终于想通了到底是什么地方不合逻辑,其实只有非常明显的一点,那就是时间! 惨遭毒手的两个人,跟着李诺那小子折返去找少住持,这一来一回路上也得花不少的时间才对,就算是他们三人刚刚和队伍分开就遭遇了毒手,要把尸体搬运到比他们这个队伍还要先期到达的地点,时间上就非常的仓促,只能以落叶覆盖来不及挖坑掩埋这一点没错,但是这么一来很多事就说不通了。 比如,如果凶手已经知道时间已经非常仓促了,为什么不直接一刀结果了这二人的性命?还要一刀一刀的慢慢折磨他们?这么多的刀痕,或者说爪痕一类的东西显然是凶手故意为之,这说明凶手在行凶的时候一点都不仓促,甚至可以说是非常的从容,甚至可以说这是凶手独有的行凶标志,一切都是按着他一早的计划进行的! 还有,为什么要费尽心思把尸体运送到巡山队伍的前面去?还明摆着在他们这群人的必经之路上?凶手行凶完了之后就地掩埋岂不是更加省事儿么?这分明就是故意要让他们这群人知道出事了,死人了! 那么,这个凶手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 要将两个彪形大汉用这样的方式解决掉并非一件易事,但是从这两具尸体上的伤痕上看来,除了那些遍布全身的刀伤外,再也看不出其他任何的伤痕,而且刚刚孙展也查看过了,尸身上没有瘀伤,没有任何骨折的迹象,那么也就是说……这两个人在毫无反抗的情况下就被人变成了现在的这副模样! 更让李副尉在意的是,这两个家丁遭此毒手,那么原本和这两人在一起的李诺小子怎么样?现在这里只有两具尸体,也就是说李诺有可能还活着,但是如果李诺这小子还活着的话,他又是怎么逃过凶手的袭击的? 这两个家丁的身形魁梧连反抗都没有便成了这副鬼模样,显然凶手一定比他们厉害的多,李诺那小子虽然以前习过武,但是要想全身而退也非易事,凶手既然能让这两位家丁死状惨烈如斯,那么李诺那小子想必也讨不到任何的便宜才对…… 那么,李诺人又到底去了哪里呢? 少住持没有找到,李诺下落不明,现在还死了两个人!汗水顺着李副尉的脸颊滑落,这个深山的夜晚,甚是阴冷。 “李大人,你看这是什么?”检查尸身的孙展忽然转过头来神情严峻的对李副尉说道。 李副尉拿着火把凑过去定睛一看…… 一串骷髅念珠被那具穿着白色短褂的尸体紧紧的拽在自己的左手手中,刚刚李副尉和孙展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尸身上的刀痕上,并未注意到这尸体的手里还藏着什么东西。 “这串念珠……”孙展谨慎的小声对李副尉说道:“不是少住持从不离身的法器么?” 李副尉一脸震惊的看着那串骷髅念珠,那是云渡城里的人再熟悉不过的东西…… 那串念珠,确实是属于少住持从未离过身的法器! 第三十八章 意外 两位死者的身份都已经确认了,就是那两位跟着李诺离开队伍去找少住持的家丁,而且在其中一具尸身的手里,还发现了那串专属于少住持的骷髅念珠。[.超多好看小说] 难道他们在折返的途中,已经遇到了与队伍失散的少住持了么?照这么看来,那么在这两位家丁惨遭毒手的时候,现场除了已经死掉的他们两个家丁外,应该还有李诺和少住持,那么当时一共便是有四个人存在。 会不会是少住持先假装失踪,然后李诺佯装要带人去找,中途却和埋伏在暗处的少住持联手干掉了这两个可怜的家丁。 两个人对两个人……从表面上的线索看来似乎是势均力敌,而且再加上李诺习过武,要对付这两个只是身体强壮一些的家丁,应该问题不大。 但是……凶手会是李诺和少住持么? 那串突然出现的骷髅念珠让李副尉的思绪变得有些飘忽,他忽然意识到李诺和少住持根本没有理由大费周章的去干掉两个家丁,而且还是用这么残忍的手段。 李诺和少住持虚扬与这两个死掉的倒霉家丁无冤无仇,而且就李副尉对这两个人的了解,他们根本就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徒。 一个是云渡城唯一一座寺庙里的少住持,一个是这座城里唯一一间医馆的大夫,如果他们两个都变成了杀人不眨眼的恶魔,那么这座城会变成一个什么样子?李副尉想到这里不禁摇了摇头,要真是那样,恐怕连在这个世道上也找不到几个好人了吧! 更为重要的是,这两个人犯得着去干这事儿么? 疑团并没有因为这一点线索而被解开,相反,所有的事情似乎都预示着李副尉接下来要面对的恐怕只是一团乱麻…… 火把上那微微晃动的火光照亮了整个现场,李副尉围着那两具尸体转了一圈,片刻之后,他又蹲下身去,用手摸了摸已经变得完全冰凉了的尸体。 冰凉的触感让李副尉心里一阵悸动,这两具尸体居然会冷的这么快?!从他们遇害的时间算起来,最多不超过一个时辰啊!按道理说,人死后尸体的温度从常温到冰冷应该是一个逐步降低的过程,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出现尸身陡然变成冰冷的状况发生。 李副尉的脑子忽然又想到了王家的老爷子,那个老家伙的尸身是死透了几天竟然还残存着些许温度,而这两个家丁的尸体却是刚刚死了不久便变得冰凉。 完全是两个极端,而且都是不正常的情况…… 最近城里怎么尽出怪事啊?!难道这城里最近真的有什么妖邪在作祟么? “李大人,最后和他们见面的只怕就是少住持了……”孙展现在看着那串骷髅念珠欲言又止,他在停顿了片刻之后,才对李副尉说道:“难道这一切会是少住持下的毒手?” “你小子不懂推理就不要在那瞎猜!这要真是少住持干的,他有把尸体运送到这里的功夫,还没时间把那么明摆着证据给拿走?谁都知道这串骷髅念珠几乎就等于是少住持身份的象征,就那么任凭其留在尸体的手里拽着,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他自己是凶手么?!你当少住持像你一样傻啊?!”李副尉瞪了孙展一眼,向他小声的呵斥道。[.超多好看小说] “那……”孙展被李副尉那么一通劈头盖脸的呵斥,顿时面红耳赤的接不上话来。 “少住持念经敲的那是木鱼,而他手里通常拿着的更不会是屠刀!你小子看清楚了,这么多的刀伤,只伤皮肉不伤骨头,两个家丁都是失血过多而亡,那么这就意味着,这得是一个拥有多好的刀法的对手啊!我们不能轻易再往前走了,不然只怕是会重蹈这两人的覆辙!这附近应该还有其他的线索,再找找!一定要搞清楚他们是怎么死的……”李副尉扭头看了一眼那两具尸体后,耸了耸自己的肩膀对孙展说道:“他娘的,这两人的死状这样看上去还真的有些让人瘆的慌,你去那些没用的家伙那里多拿两支火把过来,把周围都照亮一些,不要漏掉凶手留下的任何线索……” 听完李副尉的那番话,孙展便向那群家丁坐着歇息的地方走去,那些原本耷拉着脑袋在原地坐着休息的家丁们纷纷抬起头来看着孙展,他们当中的很多人并不知道刚刚前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个谁……还有你!拿上火把跟我过来!”孙展对那些家丁大声的喊道:“大家都给我把招子放亮一点,这可是是深山里的夜晚,要是谁稍不留神,小心就要把你们自己的命也给弄丢了!” “孙大人,前面到底出什么事了?”一个家丁一脸惶恐的向孙展问道。 “没什么事儿!就是发现了两具不明身份的尸体,现在李大人还在查看是不是属于那三个猎户的,不过看样子是遇上什么凶残的猛兽了,你们得知道,这山里的有些猛兽可不是好惹的!你们大家坐紧一点,对周围的任何一丝响动都不能掉以轻心啊!另外,如果等会儿李大人证实那些尸体是属于那些猎户的,我想我们就能提前回城了。” “是遇上大虫了么?”另一个家丁接着孙展的话说道:“我常听人说这山里有时会听到大虫的吼叫,要是真的遇上大虫了,我们这帮人手里又没有一件称手的兵器,只怕还得是一番苦战啊!” “就算那三个猎户遇上的真的是大虫,那也是在之前发生的事了,这么晚了,大虫它老人家不见得精神就比你好!给我费什么话呢?好好的待在这里,保持警惕,真有什么事不是还有李大人在这儿么?”孙展没好气的对那个家丁说道。 “要我说,这山里还真是邪门,刚刚还是白雾弥漫,不知道哪里来的一阵风就把那些呛人的玩意儿吹得无影无踪了!再说了,也不知道李大夫他们找到少住持没有,不要到时候那三位猎户没找到,还把他们四个给弄丢了。”坐在稍远处的一位家丁在向其他人发着牢骚,一些家丁纷纷附和着。 然而这一次孙展出人意料的没有接话…… 绝对不能让这些家丁知道那前面到底是出什么事儿了,这是李副尉特意交代给孙展的话。要是让这帮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人知道死的正是跟着李诺去找少住持的那两位家丁,只怕队伍就不好带了。到时候这帮蠢货一哄而散,就凭这他和李副尉区区两个人要想对付那个刀法出神的凶手,无异等同于螳臂当车,李副尉认为他们现在虽然处于明处,但是好在他们人多,想必凶手也不敢明目张胆的乱来。 “那么,刚刚叫到的两人把你们手里的火把拿上,跟着我到前面……”孙展话还没有说完,一道刺眼夺目的亮光突然从队伍的后方射过来,瞬间照得他睁不开自己的眼睛。 “啊!!!” 与此同时,队伍的最后面突然发出了一声惨叫! “不得了了啊!出人命了!烧死人了!”一个壮汉的声音在慌乱的队伍中间响起,而这声音在还闭着眼睛的孙展耳里听来,显得那么的空空荡荡。 一如这深山的黑夜。 第三十九章 自燃 毫无预兆。 就在队伍的最后面,一团不知从哪冒出来的火球正在熊熊燃烧。 而那团火球的周围,那些家丁正在四处狼狈的逃窜,几支火把被扔在了地上,火把上的火焰明明灭灭,但这个时候这里的光亮,已经足以驱散整个深山的黑夜了。 孙展眯着眼睛,刚刚突然亮起的火光让他那已经习惯了黑夜的眼睛感到非常的不适应,孙展甚至感觉到了那阵光亮带来的刺痛,而随着那些家丁们更大的尖叫声传入他的耳朵里,他知道现在情况的严峻性,所以不得不努力的尝试着睁开自己的眼睛,就为看清目前的情况。 那团火球嘶吼着,张牙舞爪,跌跌撞撞的向四散而逃的人群冲了过来,待那团火球越来越近之时,孙展终于看清了现在的状况。 一个人形的火团,在深山的夜里,就那么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那火团应该是队伍里其中一个家丁,现在全身却正被火焰笼罩着。那个男人的身上穿着的衣服已经被完全的点燃,火势似乎是突然而起,而且这火势瞬间便大的不可思议,根本没有人敢贸然上前去帮助这个可怜的男人扑灭他身上的火焰,那些家丁都在四散躲避,唯恐引火烧身。 火团似乎义无反顾的向孙展这边扑了过来,目视能力受阻的孙展匆忙向后退去,山道上的那些绿色苔藓却在这个时候让孙展吃了大亏,他脚底一滑,竟然整个人都坐在了地上,这个时候再狼狈的爬起身来去躲避那团火球似乎已经来不及了,孙展在这一刻与那个自燃的家丁近在咫尺! 更让孙展感觉到诡异的是,他看到就在那团熊熊燃烧的火焰之下,那个家丁脸上的表情竟然丝毫看不出一丝因为被烈火灼烧而产生的痛苦之感,反而是一脸的平静,孙展甚至能看到那个家丁的嘴角似乎还挂着狞笑。[] 就是这么一愣神的功夫,孙展整个人都被吓得呆掉了,几乎忘记了求生的本能,他连向一旁滚动躲避那团火球的基本行动都没有…… 火焰已经将孙展脚边的枯黄落叶引燃,那炙热的温度已经让孙展汗流浃背,呆坐在地上的孙展甚至都能感觉得到火球吐出的火舌正****着自己惊慌失措的那张脸! 千钧一发。 呆掉的孙展忽然感觉到一只大手紧紧的拽住自己的肩膀,然后就在那团火球彻底扑向他时,他整个人被那只大手拖着,翻滚到山道一边的碎石堆里。 尖锐的石块将孙展的衣服划破了几道口子,磕得他浑身疼痛难忍,不过这些清楚的疼痛也让孙展瞬间清醒过来,他知道那些疼痛在告诉着自己,刚刚似乎终于躲过了一劫。 那团火球扑倒在地上,被火焰包围的人影偶尔还会微微抽搐一下,旁人只能看见人影的肩膀晃动,仿佛是在忍着笑,或者说,那团被火包围的人影正在努力压抑着自己,不让自己随着那些扑腾的火焰而一道兴奋的手舞足蹈。 ……这到底是一幅怎样诡异的画面? 孙展仰面躺在碎石堆里大口的喘着气,他现在面色苍白,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那团火焰,显然他刚刚被吓得不轻,现在还没有完全的缓过劲来。 李副尉神情严峻的看着那团火球,脸上的皱纹在火光的映照下显得更加的深刻,那张嘴在红色的焰火下一张一翕,在他身旁的孙展却将那句话听得清清楚楚。 “这是第三个了……” 算上之前发现的那两具家丁的尸体,这位刚刚就在众人面前被火活活烧死的家丁,确实是进山以后第三个遇害的人了。 这黑夜的山里,到底充斥着什么家伙? 那些幸免于难的家丁显然已经被刚刚的那一幕吓得六神无主了,直到那团火球渐渐的熄灭了下去,还是有人不敢贸然的靠近,而有的更是张大了嘴巴,眼神空洞的胡思乱想起来。 山里的所有人,都在屏息凝视,他们在安静的等待,等待那团妖异的火球熄灭。 片刻之后…… 那具焦黑的尸体上,还有些零星的火焰,李副尉招呼两三个家丁过来,让他们脱下自己的衣服帮那个被烧死的男人灭火,扑腾了几下之后,尸体上最后那一丝明火终于熄灭,冒起了烟雾和一股恶臭。 难闻的味道让有的人掩面又退后了几步。 “刚刚谁看到了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李副尉冷冷看着在场的所有人,他用生硬冰冷的语调说道:“有谁认识这个人么?刚刚坐在他身边的是哪几个家伙?” 无人应答。 “刚刚坐在他身边的是哪几个家伙?!”李副尉拔高了自己的声调,带着怒意的眼神扫视着在场的所有人,他将自己的拳头捏的嘎吱作响,狠狠地说道:“没人说话是吧?!难不成就是你们这些坐他身边的家伙趁大家不备,拿火把点了他么!” “冤、冤枉啊!李、李大人……”一个站在人群的最后面,身材还有些肥硕的家丁用颤颤巍巍的声音对李副尉说道:“刚刚大家都在休息养神,火把都是被我们杵在地上的泥土里的,没有谁拿在手上,当时也不知道李大人还要不要招呼我们继续往前走,大家也没有生火,就在原地坐着待命。一切本来都好好的,然后、然后这家伙,不知道怎么的,自己就燃起来了……” 在场的人无一不是一声惊呼,明明好好的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莫名其妙自己就燃起来了呢? 李副尉皱着眉头转身过去看着那具烧焦的尸体,死者的手脚已经被大火烧得扭曲的变形了,而从被烧焦的皮肤间裸露出来的那些裂口处还能看得见鲜血。 和之前死掉的那两个家丁一样,死法都是离奇的诡异,而且这个家伙更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转眼便化为了一堆焦炭。 真的是自燃么? 李副尉脑子里这么想着,他没有注意到孙展慢慢的走到了自己身边。 “李大人,刚刚我似乎看见火团里的那人影……”孙展想把刚刚自己看到的那个诡异的景象告诉给李副尉听,然而他话才说了一半,更加诡异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山间忽然吹起了一阵风,那具已经被烧成焦炭的尸体,就像是火被风吹熄了一般,在眨眼之间,烟消云散,连一点粉末都没有留下。 那具烧焦的尸体处,唯余一团已被烧焦熏黑的荒草而已。 “有、有妖怪啊!”不知是谁歇斯底里的尖叫起来,所有的家丁顿时慌了手脚,争先恐后的沿着来时的山道狂奔而去。 “大家冷静一下!喂!别自乱了阵脚啊!”李副尉高声呼喊着,顺手伸出自己的那只大手抓住离自己最近的一位家丁的胳膊,他想把那个人给拽回来以便稳住军心。 就在这时,又一阵风起。 那个被李副尉拽住的家丁连哼都没有哼一下,他的整颗人头便落在了地上。 第四十章 风声 只是那么一阵风吹过,李副尉的脸上却已满是飞溅而出的鲜红。 就是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他手里刚刚还拽着的那个活生生的家丁,转眼便变成了这仅仅只是留有余温的残缺躯体,瘫软的肌肉让那只大手再也无法抓牢,残缺的躯体紧随着那颗头颅跌落在这碎石成堆,苔藓满布的山道上。 身首异处。 除了风声,李副尉的耳朵里此时再也听不见任何的声音,那些四散而逃的家丁们的哀嚎,也在这一刻全被这妖风吹散,山里的夜里,确实静的出奇。 李副尉的眼睛里只能看到些许的残影,火把的光亮在渐行渐远,那些愚蠢的家丁们四处逃窜的身影似乎也快要被这茂盛的水杉树丛所遮蔽。与此同时,这一切进行的似乎又非常缓慢,李副尉甚至能够看清那些四处逃窜的家丁们,就在这风中,身体的各处随时都在溅出艳丽的鲜红。 山道上瞬时开满了鲜红的花朵。 李副尉目瞪口呆的看着在这窄小的山道上所发生的一切:被割破的衣衫,被刺破的鲜红,惨烈的哀嚎,都在一幕接着一幕的在他眼前上演,而这出诡异但又丰富的戏码似乎还缺少了些什么…… 关键的东西一直都并不存在。(.无弹窗广告) 除了风声,这山里的夜里,确实静的出奇。 只有呼啸在耳畔的风声,只看到被风卷起的枯黄落叶,只看到明明灭灭的火把,只看到正四处绽放的鲜红花朵,却唯独没有看到本应该出现在这山道上的东西。 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又一个的人倒下,然而,这猖狂的凶手到底在哪?! “李大人!小心身后!”孙展的声音盖过了呼啸的风声,让愣神的李副尉浑身打了一个激灵,他转头正要询问身后的孙展何事,却只觉得瞬间天旋地转,当他再次回过神来之时发觉自己已被孙展扑倒在地,而自己的脸颊上正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感。 李副尉伸手一摸,视线里只有手指上的那一抹鲜红,而这一次李副尉心里清楚,这些鲜红并不属于别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刚刚发生了什么?”一头雾水的李副尉顾不得自己的伤势,转头看着同样显得狼狈不堪的孙展问道。 “似乎、似乎是风!”孙展犹如惊弓之鸟一般看着那正漫天飞舞的枯黄落叶,用颤抖着的声音回答道:“李大人!你快看!这杀人不眨眼的玩意儿就是这深山里的风!” 孙展的话音刚落,李副尉眼里便看见那飞舞的黄叶所过之处,皆有鲜红的花朵盛开。 风在落叶的点缀下,将那些无辜的人们留在深山。 哪怕并不是将那些人完全完整的留下。 若不是亲眼所见,又有谁能够轻易的说服自己去相信,这世上竟然真的有妖怪的存在? 一切就像是梦境。 荒唐!风怎么可能杀人……李副尉并不会轻易的认命,他在做着最后的挣扎,他张口正要反驳眼前这个看上去似乎在信口开河的小子,脑海里却突然出现的是小时候听那些老人说过的那个故事: 那些莫名其妙出现在身体上的小伤口,不痛不痒,从来不会有人去真正在意,这其实是藏在风里的妖怪用锋利的爪子把人们的血肉割开,尤其是在黑夜的风里,一刀又一刀…… 来自老人口口相传的故事,正在耳畔呼啸的风声,让李副尉感觉到现在有些头皮发麻。 风里的妖怪……黑夜的风里竟然真的藏着妖怪?! “他娘的!开什么玩笑?!老子活了这么大,还从没有遇到过什么妖魔鬼怪!一次也没有!”李副尉现在匍匐在地上,他伸手将孙展仰起的脑袋往下压了压,恰好一片枯黄的落叶贴着李副尉的手背滑过,李副尉看着手背上的那道血口子,心有余悸的对孙展说道:“我看这一切不过都是凶手行凶的伎俩罢了,把自己的罪恶用怪力乱神之事掩盖过去,把我们灭口了,再出去到处说这山里有什么不得了的家伙存在。我猜他们一定会以此为由,好去欺骗城里的那些百姓!我现在甚至怀疑那三个猎户莫名其妙的失踪就是凶手故意事先设好的圈套!” “李大人……什么人能够控制风杀人啊?!”孙展拿着朴刀的手在发抖,他惊慌失措的对李副尉说道:“要真有那种人的存在,光凭我们两个人,肯定也不是这个家伙的对手啊!” “孬娃子!对手都还没有出现呢!自己就把自己吓破了胆么?!”李副尉瞪了孙展一眼,他摸了摸自己受伤的脸颊,狠狠的啐了一口:“他娘的,敢欺负到老子头上来了,老子一定要亲手劈了这帮装神弄鬼的家伙!” 李副尉和孙展躲在这山道的碎石堆后,警惕的注意着周围的动静,他们耳朵里除了这呼啸在山林之间的风声,再也听不到其他的声音。 那些家丁的哀嚎,似乎也渐渐止息了。 除了风声,这山里的夜里,确实静的出奇。 “李大人,情况似乎有些不对劲……”孙展双手紧紧的握住那柄钝刀,浑身发抖。 刚刚还一片杂乱的山道上,现在似乎只剩下李副尉和孙展两个人还在有规律的呼吸着,当然,那些掉落在山道上的明明灭灭的火把,还在发出最后的微弱光亮。 “嘘!”李副尉朝着孙展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他现在闭着眼睛,似乎在全神贯注的听着依旧肆虐在这山道上的风声。 “小子!想活命么?”李副尉神情严峻的向身旁的孙展问道。 孙展拼命的点头。 “那些索命的黑影便藏在这呼啸的风中,身手敏捷的杀手把自己藏在黑夜的风中,这也不是什么好大不了的事情,而我们现在要做的,便是用自己的耳朵去听他们真实的动静,只有一击制敌,我们才能活着回去!” 孙展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就在两人谈话之间,风中多了些窸窸窣窣的声响。 一只与巨犬相似的不明生物端坐在山道的尽头,那些明明灭灭微弱的火光,只能勾勒出那个黑影大概轮廓。 第四十一章 狼爪 在那只巨犬一般的生物出现之后,那在山道上肆虐了一个晚上的风,终于渐渐停歇了下来。 野兽的双目在那些微弱的火光下,熠熠生辉。 “那个家伙就是藏在这风里的黑影么?”李副尉瞪着双眼看着这山道的尽头,散落在地上的那些火把,还留着些许微微光亮,他扭头看着孙展,故意压低了声音说道:“这个家伙看上去不像是一个好对付的主啊!小子,看来等会儿你要多留个心眼儿了。” “李大人,那、那个家伙是一只狗么?但是如果是狗的话怎么会有那么大的个头?看上去……倒真像妖怪啊!” “这家伙是不是妖怪我还真不知道,不过我们现在最好不要轻举妄动!”李副尉低头看了一眼手背上的伤口,叹了口气接着说道:“要是我没有猜错的话。之前在落叶堆里发现的那两个家伙似乎也是着了这家伙的道了!那些尸体上的伤口恐怕根本就不是刀伤……” “不是刀伤?!”孙展诧异的低呼了一声,他惊恐的看着一旁的李副尉问道:“如果不是刀伤的话,还会是什么东西能够把那两个家丁的皮肤切割成那副模样?” “嗷呜!” 就在孙展的话音刚落之时,那只端坐在山道尽头的黑影忽然仰天长啸起来,那声音在寂静的山道上飘荡,让人听得不禁有些后脊发凉。(.好看的小说) “爪痕……”李副尉两眼直视着那山道尽头上端坐着的黑影,他在听得那黑影的一声长啸之后,用更加肯定的语气对孙展说道:“听到这声音了么?恐怕那些伤口真的就是这家伙的利爪留下的杰作!” “狼……”孙展感觉到现在自己的呼吸有些急促,他疑惑的对李副尉说道:“李大人,我从小便在云渡城里出生长大,这么多年也从未听谁提起过这山里有狼出没的踪迹啊!何况说,如果刚刚我们推测出的凶手最后竟然变成了一匹狼的话,那么它怎么可能藏在风里去杀人?这一切太匪夷所思了吧?!” “确实……今晚发生的这一切早就超出我的认知范围了。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尽可能的活着回去,然后召集更多的人做好万全的准备再来和它大干一场,恐怕只有那样真相才有大白的一天。”李副尉看着这用尸横遍野来形容都毫不为过的山道,只能无奈的点点头。 他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现实已经残酷的告诉他,这个夜晚的山里,很多事情已经完全超乎了他的想象。[.超多好看小说] “藏在风里杀戮的凶狼……”孙展缩了缩自己的脖子,颤颤巍巍的说道:“李大人,这个世上,真的有妖怪!” 这一次李副尉没有回应孙展,他的额头上正渗出大量的汗珠。而没有答话的李副尉甚至都忘了伸出自己的胳膊将那些汗珠抹去。 在这么紧张的对峙中,李副尉竟然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山道上的怪物依旧端坐如初,并不见它有什么奇怪的动静…… 片刻之后,那种窸窸窣窣的声响再次传来,这一次似乎就在李副尉和孙展两人匍匐的碎石堆的另一侧,孙展心生好奇扭头过去查看,忽然一道黑影朝着他的脸就那么狠狠的挥下。 孙展感觉到自己的面门突然受到了某种坚硬物体的狠狠撞击,他呻吟着翻滚到一边,但是在这过程中,孙展诧异的是并没有撞到刚刚还在自己身旁的李副尉。 李副尉不见了人影…… 孙展挣扎着爬起身来,脸上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灼痛,他下意识的伸手捂住自己的脸,手却摸到了湿滑的液体,掌心滴答流出的竟然是自己那温热的血。 “呜哇!”孙展在这个时候终于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他将手里的那柄朴刀丢在了地上,透过指缝,他最后看见的是那闪着寒光的一把锋利钩爪。 孙展退后了两步,剧烈的疼痛让他来不及思考,只希望借此能够与对方拉开一定的安全距离,接着他转过身去,脑子里想着的只有如何才能逃掉…… 这一次,孙展连叫出声的机会都没有,锐利的钩爪便生生的将他后脖颈上的肉剜去,鲜血四溅,被撕裂的脸还有那双不再有任何生机的空洞双眼,一起扑倒在那碎石堆中。 彻底死寂下来的山道上,隐约瞧见的只有一个朦胧的苍白人影。 “逃掉了一个……但是自作聪明的人,你的味道早就留在了这风中,我又怎么可能让你如此轻易地逃掉?”艳丽的红唇微微扬起,骤然而起的风将那些枯黄的落叶卷起,并不真切的红色便消失在了这黑暗之中。 连影子都没有留下。 倒在碎石堆里的那个少年浑身是血,从脸到脖子,再延伸到全身,都布满了惨不忍睹的伤口,地面几乎被他的鲜血染红。 或者说,整条山道上都只剩下了红色那一种颜色,除了李副尉,似乎无一幸免…… 一早逃掉的李副尉,正狂奔在这茂密的水杉树林之中。 刚刚那只野兽端坐在山道尽头的时候,李副尉便觉察出了异样。 干掉那些家丁的手法都是如此的干净利落,为什么那只野兽看上去会如此悠闲的端坐在山道的尽头,并不急于对他们二人发动攻势?现在明明是它占尽了上风,完全可以不露真身,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才对。 那只野兽就那么端坐着,根本不像是在伺机进攻的样子,更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藏在风里的杀戮者,怎么会放弃它本身拿手的攻击手段,反而是就那么轻易的暴露在敌人的面前呢? 唯一的解释便是,那匹端坐着的野兽不过是为了吸引他们二人注意力的幌子罢了。 杀戮的黑影依旧躲在暗处,李副尉从那些窸窸窣窣的声响中就能肯定这一点,现在的情况,只怕想要全身而退已是非常困难的一件事了。 当时的李副尉轻轻的瞥了一眼躲在自己身旁的那个正瑟瑟发抖的少年,他在心里不由得微微叹道:这山里的黑夜,果然实在是让人害怕。 水杉不安的晃动着,李副尉此时在竭尽全力的奔跑。 身后吹起的风,如影随形。 第四十二章 毛皮 当风把屋外的灯笼吹灭之时,李诺已经站起身来。[.超多好看小说] 那个怪异的黑衣干瘦老头在转眼之间便不见了踪影,这间木屋之内,只剩下李诺一个人,还有他背上背着的药箱。 屋子里有奇怪的声响,不知道是从屋顶上传来的,还是那些地板下有什么东西在不安的躁动,总之整间屋子都在发出奇怪的声响,而心急如焚的李诺显然并不能马上判断出危险将要来自何处。 空气中开始弥漫阵阵刺鼻的腐臭。 李诺用衣袖掩住口鼻,在这种腐臭味的刺激下,李诺只觉得自己喉咙有些发痒,有些想咳嗽。 房间里已是一片昏暗之色,李诺现在陷入到左右为难的境地,到底是待在屋子里等待危险的降临,还是慌不择路的冲出这间屋子,去树林里迎接更多的危险? 屋子里的摆设在李诺的眼里开始变得恍惚起来,意想不到的诡异景象加上这阵阵刺鼻的恶臭,不禁让人为之作呕,更为关键的是,李诺这时才在看到屋子的角落里,似乎摆放着一团漆黑的物体,那些腐臭味,似乎也是从那里散发出来的。 “那是什么东西?”李诺皱着眉头,向那个角落里又靠近了几步。 那团黑色的东西看起来好像是动物的毛皮,上面还沾满了黑褐色的污渍,一时间李诺并不能辨别出那上面到底沾了些什么东西,但是从那毛皮上股恶臭味现在确实正扑鼻而来。 这间小屋本来就是供猎人歇息所用,有动物的毛皮倒也不会显得很奇怪,但是刚刚那个怪异的老头却不知道究竟是用了什么手段能把这里伪装成了一个酒馆! 那个怪异的老头,大费周章,为的只是吸引我进门么? 李诺在心里嘀咕道,为什么刚刚进来在这屋子里待了那么久,我竟然一点恶臭味都没有闻到呢? “咯咯咯……” 一直充斥在李诺耳朵里的声响现在似乎变得更加的猖狂了,李诺意识到,眼下这间小屋显然不是用来思考问题的最佳场所,那种声音让自己焦躁不安,先行离开显然是目前看上去最好的一个选择。 李诺没有立即转身冲出门去,他就在刚要转身离开的同时,眼睛却看到那些黑色皮毛上,有什么东西在动。 那块巨大的皮毛上爬满了白色的蛆虫,还有挥之不去的苍蝇,密密麻麻的让人心生恐惧,更要命的是,李诺还看见就在那张毛皮的地下,一只一看就知道是属于人的脚露在了外面。 “这是怎么回事?屋子里竟然还有一具尸体?!”李诺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蹑手蹑脚的凑上前去,他不知道那具盖在那张腐臭皮毛下的尸体是属于谁的,但是他觉得自己在逃出这间小屋之前,有必要去确认一些事情。 这间小屋之前一定是出什么事了,不然在这屋子里歇息的猎户们应该一早就将那些动物的皮毛清理干净了才对,怎么可能任凭它放在这间屋子里发臭长蛆?空气里除了那阵阵的恶臭还能嗅出一丝血腥味,这种味道在任何时候闻到都能让人产生不安。 不知是不是因为眼花,李诺似乎感觉到那张已经腐烂的皮毛刚刚似乎微微动了那么一下。李诺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如今这间小屋里的光线昏暗,他的眼睛似乎也受到了影响,刚刚那毛皮微微动了一下的感觉难道真的是自己眼花么? 还是那张毛皮下,除了那具尸体,还盖着一个活物? 李诺又慢慢的向前走了几步,他屏住呼吸俯身窥视着那张已经开始腐烂的毛皮,他这个时候从药箱里摸出几根银针捏在自己的手上,虽然他知道如果待会儿掀开那张皮毛后如果真的有什么怪异的东西跳出来,光凭他手里的几根银针是啥忙都帮不上的,但是那些锋利的银针好歹现在还能够给李诺带来一丝心理安慰。 李诺用两只手指轻轻的掀起那张毛皮的一角,刺鼻的异臭又加剧了一分,那些满布在毛皮上的苍蝇像是受到了惊吓,扑腾着翅膀四处飞舞。 那张毛皮下确实躺着一个人。 李诺惊慌失措的将那整张毛皮给掀开扔在一边,而原本盖在那张毛皮下的那个人却已经木讷的躺在这冰冷的地板上。 那个人的双眼无神的盯着天花板,李诺发现那人的那对瞳仁已经变得浑浊不清,眼睛四周还发黑且深陷,一只苍蝇在那人睁得大大的嘴巴上爬来爬去,而他竟然什么反应也没有,一如一具已经没有生机的尸体。李诺看到躺在地板上的那人脸上还有几只白色的蛆虫在爬动,那件白色的僧袍也变得污秽不堪,甚至散发着令人为之作呕的腐臭。 那张毛皮之下,竟然正是之前与大家走散不见了踪影的少住持! “天哪!” 李诺发出一声沉闷的惊呼,他再也顾不得那些腐臭的味道,立马将头埋在少住持虚扬的胸口,片刻之后,他才终于长吁了一口气。 还有微弱的心跳…… 不幸之中的万幸。 李诺用手拍去少住持脸上的蛆虫,他花了很大的力气才将少住持从地上拖起来抗在自己的背上,这个时候的少住持依旧是两眼无神的看着前方,而他的身体就像是一个酗酒过头的醉汉,瘫软无比。 “咯咯咯……” 屋子里又再次响起了那种让人焦躁不安的异响,李诺驮着少住持,迈着颤颤巍巍的步伐,一步一晃的走到了这间小屋外面。 李诺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狂跳,那发出异响的怪物并没有出现,但是在走出那间小屋的时候,他的视线却有那么短暂的一瞬,只看到的是黑白的景象。 又是幻觉么?李诺喘着粗气扭头看了一眼将头耷拉在自己肩膀上的少住持,依旧是死气沉沉的模样。 眼下最为迫切的是,要找一个地方给少住持医治才是,再这么下去,少住持只怕性命不保! 但是,这荒山野岭之地,又能到哪儿去找这么一个地方呢? 李诺抬头看了一眼前方,此时白雾已经被风吹散,整个山道上显得无比的清冷。 就在片刻之后,在那茂密的水杉树林间,由远而近,开始有了一些稀疏的光亮,李诺认出那是火把所发出的微光。 李诺眯着眼睛望去,欣喜的看见一群熟悉的人影,而走在山道最前面的那位少年,手里正拿着朴刀…… 第四十三章 夜影 山里的黑影被驱赶着走下这条山道,它们终将会漂泊于那荒野之中。 魑魅魍魉叫嚣着的黑夜,在那些火把的微微光亮中,那个少年拿着朴刀从那些黑影身边垂首而过。 少年的脸上始终挂着那毫无生气僵硬无比的微笑,他踩着黑褐色的冰冷泥土缓步向前,山道上的锋利碎石将他的赤足划破,但是始终不见有鲜红的花朵点缀在那冰冷的石阶上。 少年的背后,除了那参天的水杉,举目所见便尽是阴沉的天际,白昼还在沉睡,但此时同样是黑褐色的云层在不断起伏,一直延伸到地平线的彼端,黝黑的乌云低垂,不见夏日夜晚独有的嘶吼,静谧的让人绝望。 这片山林死气沉沉的试图掩饰它所拥有的一切,天际的黑云蠢蠢欲动,木质小屋外的那两个孤独无依的人看着那些山道上正明明灭灭的微弱光亮,却不曾发现就在那些希望的头顶,那些起伏不定的云层已经给地面留下了一整块不祥的阴影。 深不见底的黑暗,即使在黑夜里也是如此。 “夜晚实在是让人害怕!”少女人偶将脸埋在黑衣男人的胸前。 黑衣人轻抚着少女的背,他嘴里哼着不知名的歌谣,脸上挂着宠溺的微笑。 “那个医馆的大夫和寺庙的住持后来怎么样了?”片刻之后,少女人偶仰头望着黑衣男人,空洞的眼睛里闪烁着晶莹的光点,一副柔弱委屈的模样实在是惹人疼爱。(.无弹窗广告) “他们也许可以回城吧……恩,这个我也说不准,毕竟今晚是那些获得了‘永生’的亡灵们的第一次狂欢。” “夜晚实在是让人害怕……”少女人偶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所谓的夜晚就是如此,那个大慈寺的住持早就应该知道这一点,夜晚纵然是以菩萨般仁慈的相貌面对着世人,怀里也通常悄悄藏着那些狰狞的魑魅魍魉。” 黑衣男人的话音刚落,怀里的少女便乖巧的点点头,黑衣男人满足的微微一笑,又开始伸出那只大手轻抚她的白皙娇嫩的脖子。 “我只是觉得今晚的山里,多了很多不必要的喧嚣。”少女人偶在黑衣男人的怀里,情绪低落。 “今晚的山里,除了风声,也还算得上是安静吧?”黑衣男人有些无奈的的怀里的少女说道:“只是可怜了那些盛开着的鲜红花朵,早知道离开的时候摘下几朵,也好点缀点缀你这身美丽的衣裳。” “相公的心里何时那么在乎过奴家?您真是……”少女人偶斜倚着头,她的一头青丝低垂在黑衣男人宽厚的手掌之手,黑衣男人享受着那种撩人的摩擦,他能够嗅到少女微微的体香。 “我何时没有在乎过你?你要的那位少年,我已经托人将他请进店去了,只是无奈他是那种固执到死的人,想不到在这一世的天地里,他也是一个丝毫不会妥协的人……”黑衣男人的声音故意顿了顿,不怀好意的接着说道:“只是可惜了我的那碗清酒,那么好的酒水,却给了一个这么不识好歹之人。你到底看上了他哪一点?喝酒还让一个老人家掏钱的品质么?” 黑衣男人怀里的少女噗嗤一笑,用娇嗔的表情看着黑衣男人的那张脸。 夜风温柔。 “黑夜里的风,总是清冷如这般,也许从此以后所谓的温柔便再也找不到了吧?”黑衣男人忽然有些感慨的说道。 “相公,那个拿着朴刀的少年,后来怎么样了?”少女人偶愣愣的看着前方的茂密水杉,她看起来就像是随口的那么一问。 “那又是另一个故事了。”黑衣男人笑了笑,抚着少女的脸颊回答道:“难道你又看上了那个家伙了么?要知道你担心的不过只是这夜晚里最普通不过的一具流浪的亡魂而已啊!” “相公!你真是坏心眼,谁说我在担心那个少年……”少女人偶努着嘴不满的说道,而黑衣男人的手指在这个时候恰好滑过少女白皙的脸颊,一切都显得那么的安逸。 “哈哈……我知道,你不过还是在绕着圈子向我打探那个医馆的大夫最后怎么样了对吧?其实我就奇怪了,那个寺庙的住持长得明明也比医馆里的大夫还要清秀几分,为什么你不选寺庙的住持,反而对那个脾气暴躁又嗜酒如命的医馆大夫情有独钟呢?”黑衣男人眯着眼睛看着怀里的少女,用疑惑不解的语气问道。 少女人偶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黑衣男人的问题,她只是显得有些失落的将头重新伏在黑衣男人的胸口,发出“咯哒”的一阵声响。 “说几句就生气了么?”黑衣男人将怀里的少女抱得更加紧了一些,他用懒散的语气接着说道:“那我便接着把故事往下讲吧……” “相公,你要开始说第三个故事了么?”少女人偶在黑衣男人的怀里喃喃细语。 “这已经是第四个故事了。”黑衣男人哈哈一笑,他现在坐在山道旁的一个巨大的石块上,他用手将怀里的少女托起放在自己的膝上,低头亲吻着少女的额头,接着轻声说道:“总之,这云渡的夜晚会越来越纷扰不安,你也得小心一些才是。” “恩?”少女不解的看着高大的黑衣男人。 “要远离那些行尸走肉,以及那些带着微笑的亡灵们。”黑衣男人郑重其事的对少女人偶说道。 “相公是在说云渡的夜晚里,有妖怪在作祟么?”少女人偶茫然的看着黑衣男人。 “这个我也不知道,这个世间本不应该存在那些所谓的妖魔鬼怪,因为这里的妖穴还在沉睡,属于夜晚的东西并不一定就要全部归类于魑魅魍魉,这个世间最黑暗的地方,我猜就是寄生在那些人的心里罢了。” “人心这种东西,比妖怪还要可怕么?”少女人偶不解的朝黑衣男人问道。 “妖怪只属于黑夜,人心里的阴影有时却可以在白昼里堂而皇之的招摇过市,你说到底谁比谁可怕一些呢?”黑衣男人轻轻的拍着少女的后背,叹着气说道。 “哦……”少女人偶点点头,她笑着对黑衣男人说:“相公,你接下来的故事里那些主角们会悉数登场么?” “天还没有亮,一切并不着急。”黑衣男人抬头看了一眼天边滚动着的云层,惬意的微笑着。 天色已经开始泛白,而这夜晚的山道上,最后只留下那唯一的一个黑色的身影。 第四十四章 石像 大慈寺里少住持的禅房外,那一尊地藏菩萨的石像昨晚不知被谁给捣毁了。(.) 来寺里敬香的那些信众们,尤其是那些老人们对此颇有微词,这件事对于一些迷信的城民来说可大可小,虽然也有人认为不过就是几块破石头被人砸了,也不见得就是一件多么大惊小怪的事。 石像被毁这件事,之所以会成为大家议论的焦点,不过只是因为这大慈寺的少住持已经三天三夜没有回寺里了而已。 自从三天前,李副尉组织了那十几个家丁进山去搜寻失踪的三位猎户,在不知不觉中都已经过了三天三夜了,而那一拨人竟然还没有从那山里走出来…… 医馆的大夫和大慈寺的少住持也在那群人的队伍中,他们二人自然也和那群人一样的杳无音讯。 城里的人依旧是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他们遵循着既定的习惯,并没有因为城里少了那么几个人而觉得有什么不妥,除了那些急着找李大夫看病的人感觉到有些焦虑,以及那些来寺庙敬香的人看不到少住持而感到隐隐有些不安外,城里的生活,确实一切照旧。 当然,除了去巡山的那帮人还没有回来外,真正让城里的人在意的,还有另外一件事情。 城里的洛家大宅里,似乎来了新的主人。 不止一个人看到那辆黑色的马车在城门与洛家大宅间来回穿梭,似乎在繁忙的运送着什么东西或者货物,一趟又一趟的将城外面的东西拉进洛家大宅里,扬起的尘土在那一段路上似乎从来就没有落定过,而那些有孩子的母亲也对此怨声载道,这么飞驰的速度,在这座小城的街道上,一不留神就能将那些在路边贪玩的孩子卷到那驾马车的车轮之下去。 那幢被焚毁的洛家大宅里,居然住进去了新的主人。 大家都在议论着那间新的洛家大宅里会有着怎样豪华的陈设,因为那些城民们发现,那幢新的洛家大宅光从外面看上去就已经显得那么的气派,内部的装潢自然也应该是普通人家无法想象的奢华。 而这个时候,就站在那条通往洛家大宅的街道上迎接着热浪阵阵扑面而来的少年袁凯,他也想进洛家大宅里去一探究竟。 袁凯是在这座城里土生土长的居民,也是这座城里最普通的一员。整日无所事事,到处游手好闲,这洛家大宅不幸在今日成为他消遣的目标,不过只是因为很多人认为寺庙石像被毁就是这个小子干的。(.无弹窗广告) 没错,袁凯只是想出一口恶气。虽然那些人认为那几块被毁的破石头与自己有关的依据是,他经常趁着夜色潜进寺里去偷那些信徒们供奉给菩萨的香油钱,所以他注定就是要扮演一个恶人的角色,哪怕他最近每晚都在自己的那张破床上呼呼大睡。 袁凯只是想干票大的。 他只是想告诉那些无知的城民,那功德箱里的几枚破通宝对于现在的他来说简直就是不值一提的存在,他才不会和那些见识短浅的城民一般,他有更加远大的志向。 那间宅子就那么孤零零的存在里这座城的中央,有与袁凯年龄相仿的人劝告过他不要打洛家大宅的主意,因为有人曾在深夜路过那间宅子的时候听到里面有把阴森恐怖的女声在哭泣。 袁凯对此不以为然,因为日常沉闷的生活已经让他对所有的事情都是那么的愤愤不平,对于他人的告诫,袁凯不过只是把他当作是一种认为自己不敢去冒险的嘲弄。 袁凯要去洛家大宅,他只把这个想法告诉了他那个整天醉醺醺的父亲一人而已,他觉得同样是不被这座城的那些街坊邻居善待的父亲应该能理解他的动机,毕竟他是他那不靠谱的父亲唯一的儿子,而看上去也不像是什么好人的父亲应该最能够理解自己的心情。 然而事与愿违,当袁凯把洛家大宅四个字从嘴里说出来的时候,他那整日醉眼朦胧的父亲一下子将双目瞪得如铜铃一般大小,随后扬手就是一巴掌拍在了袁凯的脸上。 “你小子要是想找死,你、你就一个人去城外死远一点!你要是敢进洛家大宅去,回来老子不直接废了你小子!不过……”袁凯的父亲将话说到这里忽然疯疯癫癫的大笑起来:“嘿嘿……你小子要是进了那间诡异的宅子,也不一定还能活着回来!” 自己父亲的这一番话在袁凯的心里听来也不见得就是语重心长的一番训话,他只是把这番话当作自己父亲对他不怀好意的揶揄和对他能力的一种没有由来的怀疑罢了。 “我一定要进去到那间宅子里面去!”袁凯在心里对自己如是的说道。 袁凯知道那幢所谓的洛家大宅被焚毁过一次,再次建好之后便一直无人居住,只是在最近大家才在讨论那幢宅子的新主人,虽然袁凯知道那幢宅子似乎在被焚毁之前也是一幢空无一人的“鬼宅”。 人们总是对一些打破他们习惯的东西倾入了过多的好奇与关注。 现在的袁凯就站在那幢洛家大宅的大门前,他若无其事的环顾着四周,附近真的只有他一个人而已。 夕阳在城西门口的天上挂着。 那驾黑色马车似乎还没有从城外回来,大宅的木门紧紧的关闭着,袁凯就站在洛家大宅的木门外,打量着那幢静寂无声的大宅。 这个时候的宅子还没有点灯,这让它看上去依旧是空无一人的模样,袁凯的心里知道,已经有人搬进了这幢宅子,而自己凡事都得小心,宅子的主人也许只是暂时的不在那幢宅子里,但是一旦被抓住,这些大户人家对待小偷的手段可不是能够小觑的,一顿毒打只怕是少不了的了。 袁凯只是提醒自己要小心翼翼,他并没有放弃自己的计划,他深呼吸了一口这傍晚的空气,爬上了那比人还高的门扉,此时夕阳照得那间宅子宽阔的庭院一片金黄,那院子里种着的槐树被风一吹,正沙沙作响。 袁凯一跃而下,当他的双脚站在这幢大宅院落里的泥土上时,他的内心充满了侵入带来的莫名快感。 袁凯抬起头,新奇的打量着这宅院里的一切。 一尊石像,此时正静静的伫立在这空旷的院落中央。 第四十五章 侵入 袁凯看着那尊伫立在院落中央的石像发呆。[.超多好看小说] 现在的情况让这个闯入别人宅院的少年感觉到非常的怪异,他在自己的心里嘀咕着,就算那户神秘的洛家人是虔诚的佛教信徒,也不至于把菩萨的石像就那么直接的摆放在这间院落的正中央吧?这算啥特殊的装饰?难道这是洛家人特殊的癖好不成? 而且那尊石像,在少年的眼里看起来有些似曾相识。 袁凯仔细的打量着那尊石像,他确定那就是一尊地藏菩萨的石像,因为这位少年有次在大慈寺偷香油钱,被人发觉之后就藏在少住持禅房外的地藏菩萨石像旁。后来满以为逃过一劫的袁凯最后还是被少住持发现了,那时的少住持并没有责怪这位少年,也没有拉着他去见李副尉。少住持只是让袁凯坐在自己的身边,就看着那尊地藏菩萨的石像,然后给他聊了一整夜的佛经。 那尊佛像的样子,一直在袁凯的脑子里记得非常清楚。 少住持称那尊石像为地藏菩萨。 当然,从那以后少年便再也没有去大慈寺偷过那些信徒们供奉给菩萨的香油钱,他并非是要决定做个好人,只是因为少住持告诉过他,不要妄动菩萨的东西,诚心祈求庇佑,菩萨才会显灵保佑你。 袁凯知道自己现在乃至以后都会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坏人,但是如果有菩萨愿意在百忙之中抽空保佑一下自己,那倒也不是一件太糟糕的事情,所以他认为只要以后凡是遇到佛门的东西不偷不盗就是了,也许自己真的就能够长命百岁也说不定。 少年天真的和神灵做了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交易,一个非常随意的交易。 现在出现在袁凯眼前的那尊石像低垂着双目,它几乎和大慈寺里的那尊一模一样。 就在这个院落里,那尊地藏菩萨的石像完好无损却如死寂一般的伫立在正中央,而大慈寺里的那尊石像却在昨晚不知道被谁给砸了个稀巴烂,同样是地藏菩萨的石像,似乎一个还活着另一个却已经粉身碎骨了,那么这到底是对神灵的一种亵渎还是一种嘲讽? 袁凯轻蔑的咧嘴一笑,他觉得要是少住持回来后看到那还剩下半截身子的石像会不会失声痛哭?那个清冷的男人难道就不会对他所谓的坚定信仰产生怀疑么?这辈子居然选择去相信几块自身难保的石头,说到底少住持也和那些疯癫之人也并无二样罢了。 ……看来石头确实并不能保佑自己。 袁凯在心里对自己这么告诫道,同时他将视线掠过那尊怪异的地藏菩萨石像,他没有忘记自己这一趟的真正目的,那幢宅子里才真正有他想要的东西。 少年专心致志的打量着那幢宅子,他在寻找合适的侵入位置。那些巨木做成的柱子让这幢宅子看起来颇有些莫名的压迫感。同时他发现这幢宅子并不是普通的平房,从外面看上去有整整三排的木窗。最底层的那扇木窗并没有被主人关上,不过从袁凯所处的这个位置看过去,厚厚的窗纸也遮挡了少年的视线,加上里面一片漆黑,所以根本看不到宅子里的任何情况。 袁凯本来打算从那扇木窗处翻进这幢宅子里去,但是他很快就改变了这个主意。他注意到这扇木窗的窗框四周不知为何布满了灰尘,要是自己就那么贸然的从这扇窗户侵入这幢宅子,难保不会将那些积尘给拂掉,他认为甚至自己的脚印都会留在那扇木窗的窗框处,这么一来不就是明摆着告诉这家宅子的主人,有人曾经不请自来么? ……得重新找一个合适的位置进去才是。 袁凯对于这幢洛家大宅的格局其实并不清楚,只知道这是洛家人的祖宅,被大火焚毁过然后又在原址重建,建的比原来的那一幢还要阴森压抑。当然,年纪不大的少年至始自终并未真正看见过原来的那幢宅子到底长得什么模样,一切都不过是听闻而已。 现在少年已经绕到了这幢宅子的背后,他在青石堆砌的外墙与木质结构的宅子所共同构筑的夹缝中行走,他要在这幢宅子的背后找到进入宅子的入口。 青石堆砌的外墙比想象中的要高大不少,地面上仅有的光亮已经完全被宅子与外墙的阴影所覆盖。夕阳西沉,这让独自走在这条夹缝中的袁凯看起来和与世隔绝一般无二。 与此同时,这幢宅子的背后孤零零的出现了一扇看起来仅能供一人出入的木门。 “这洛家人还真是奇怪,居然在自家宅子的后面修了这么一扇后门,这扇木门又修的那么窄小,真遇到了什么危险,能够起到什么实质上作用?他们到底是想干嘛……”袁凯轻声的嘀咕着,同时小心翼翼的走到了这扇木门前。 袁凯并不确定这幢宅子的主人到底有没有回来,或者说那些洛家的怪人就一直在这幢宅子里没有出去,他原计划先将耳朵贴在那扇木门上听听里面的动静再作下一步的打算,却不料在他蹑手蹑脚走过去的时候,脚底忽然踩到了一团滑腻腻的东西,整个人失去了平衡,直接撞到了那扇木门上。 宅子与外墙的夹缝里,因为常年得不到阳光的照射,便成了那些喜阴的苔藓类生物的乐园。 撞击的闷响在空空荡荡的宅子里发出了巨大的回响,原本就非常安静的宅院将这种声音凭空的放大了好几倍,袁凯趴在木门上缩紧了自己的身子,巨大的声响让他忽然变得不安起来。 ……这幢宅子里确实没有人,但是即便如此,这附近还真是安静的过分啊! 洛家大宅在这座城池中心的高地之上,这让它和那些普通的民宅之间有了最明显的区别,那渐高挺拔的地势恰好让它孤立在这座城池的中心,宅子的附近没有别的人家,就算发出这么沉闷的声响,也不必担心会被谁听到。 但是同时,这里发出的任何声响,确实都不会被任何人听到。 第四十六章 空屋 这是一个安静的傍晚。 那条像是夹缝一般的小道尽头有一座高墙,它将这条夹缝彻彻底底的堵死,而这幢宅子的背面除了那扇窄小的木门外,也就只有这条小道的尽头还有一处更为狭窄的窗户,或者说那不过就是一处通风口罢了,根本不可能让人能够从那里钻进宅子里去。 袁凯趴在木门上专注的倾听着这幢宅子里的动静,刚刚自己搞出了那么大的声响,如果屋子里有人的话,这个时候应该会打开这扇木门来查看才是。 袁凯很认真的听着屋子里的动静,因为他要随时准备逃跑,不管是什么原因,自己似乎也不应该出现在别人家的庭院里,还是在这么偏僻的后门处,怎么看也和小偷没什么两样。 忽然之间,有一阵微风拂过少年的脖颈。 袁凯觉得他背后似乎有人,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有这种感觉,他现在正站在这条如同夹缝一般的小道的中间,他朝着小道的尽头和入口处打望了一下,但无论他看向哪个方向,却总感觉有一双眼睛在紧盯着他的后背。 不寒而栗。 城民们这几天都在讨论那驾黑色的马车,不止一人看到过那驾黑色的马车飞驰在城里的道路上,从城门口到洛家大宅。但是现在自己在这里弄出了那么大的动静,这幢宅子居然还是毫无反应,根本就不像是有人搬进来住了的样子。 ……这怎么可能? 袁凯慢慢的转了一个身,他看到小道的入口处还有几寸空地沐浴在夕阳的余晖中,但是除了微风将那些杂草吹动,确实没有半个人影的存在。 汗水已经打湿了袁凯的背脊,他现在确实感觉到了一丝害怕,这里实在是太静了,而且包括这整幢宅子在内,居然让人感觉不到一丝的生机。 袁凯抬起他的右腿,狠狠的踹在了那扇木门上,木门又再一次的发出沉闷的声响,少年现在只是觉得很有必要让这个地方变得稍微喧闹一点,少年对这那扇木门骂骂咧咧,显然他对自己刚刚的胆小感到有些丢脸。 袁凯抬头望了一眼这幢宅子,他发现除了这条小道的尽头的那扇气窗外,在这幢宅子的背面楼上,竟然还孤零零的摆放着一扇精致的木窗。 这时候少年的心里有一阵发紧,他潜意识里在告诉自己,那双眼睛似乎就躲在那扇木窗的窗纸背后冷冷的看着自己。自己的前后都不见人影,这条夹缝一般的小道上确实没有第二个人的存在,那么那种被人在身后偷窥的感觉,自然便是来自于那扇装潢精致的木窗…… 那驾黑色的马车果然是接送洛家人从城外进城的,虽然城里的那些街坊邻居们还没有看到过洛家人的长相,但是真正的洛家那些人一定早就偷偷摸摸的进城了! 袁凯现在没有心思再去考虑如何潜入这幢宅子,他现在首先要做的就是走出这条阴森的夹缝,他现在不由自主的加快了自己的脚步,他边走边回头看着那条小道的尽头,那堵石墙处却是看不到半个人影,他再望向那扇精致的木窗,没有任何的异动,但是为何这种被人在暗处偷窥的感觉总是那么的挥之不去? 夹缝的出口近在眼前,袁凯用手扶着青石外墙,他现在有些喘着粗气,他甚至觉得那些青石堆砌的石墙正在变得微微倾斜,接着一股沉重的压迫感便排山倒海般向少年袭来。 袁凯扶着石墙,他现在发现自己的身体不知为何竟然开始不受控制的有些微微发抖。 夹缝里的小道上传来了一个微小的声音,就像是谁踩着小道上的那些碎石和苔藓,在不经意间发出了声音。 袁凯现在已经是满头大汗了,他在走出这条小道的时候分明还确认了这条小道的尽头已然被那堵石墙给封闭起来了,也就是说这条小道本就是死路一条,除了他袁凯自己,这条小道上怎么还会有第二个人存在? 可是,那种有个人正蹑手蹑脚的向自己靠近的声音在袁凯的耳朵里正变得越来越清晰。 袁凯开始发了疯似得往这幢诡异的宅子的前门跑去,他没有注意到这幢宅子的庭院里的那些槐树已经将夕阳的余晖给完全遮挡住,这个夏日的夜晚,比任何时候来的似乎都更加早了一些。 狼狈不堪的袁凯终于跑进了位于这幢宅子正门口的前庭院里,他几乎是连滚带爬的重新回到了这个庭院,那尊地藏菩萨的石像依旧伫立在这庭院的正中央,他现在真的很想双手合十虔诚的祈求菩萨保佑,因为那个声音一直就紧紧的跟在少年的背后,如影随形。 少年扑倒在那尊石像的面前,他双手紧紧的握住那尊地藏菩萨的石像,他现在瞪大了双眼喘着粗气,却一点也不敢回过头去看自己身后的状况,他只是在嘴里念叨着:“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那种轻微的声响居然盖过了袁凯念叨的声音,透过少年的耳膜直达他的大脑,他现在越来越害怕,除了满头的大汗外,他的一双手掌心里竟然也都是布满了汗珠。 ……我到底在害怕什么?少年在心里这么自问道。 从那条像夹缝一般的小道出来,一路上都没有碰见半个人影,有的只是那种诡异的脚步声,但那怎么会是脚步声呢?这里明明半个人影都没有啊!那一定只是风声,对……一切不过只是因为自己太紧张了所产生的癔症罢了。 少年颤抖着转过头去,身后除了已经笼罩着大地的黑夜外,依旧是空无一物。 “吁……果然还是因为自己太紧张了啊!”袁凯伸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对自己嘲笑道“居然自己能够把自己吓成这副德行,要是被其他人看到,以后我就甭想再在这座城里混了!” 松了一口气的袁凯转过头来,他发现自己手里竟然还抓着那尊地藏菩萨的石像。 “呵呵!果然是临时抱佛脚么?菩萨您老人家有怪莫怪,犯不着和我一般见识啊!”袁凯一脸讪笑着对着一尊石像说道。 但是仅仅只是片刻之后,袁凯的笑容便在脸上凝结了…… 那尊地藏菩萨的石像,正瞪着双眼看着少年,而那菩萨脸上本应该出现的慈眉善目的表情,却在这天黑之后不知被谁换成了一种怪异的狞笑! 第四十七章 较劲 袁凯手里的那尊祈福庇佑的菩萨石像已然变得如同鬼魅一般。 更为让人感到惊讶的是,少年刚刚跌倒在这尊石像的面前,他的双手因为惯力碰到了那尊石像,伫立在这洛家大宅院落里的这尊石像竟然没有应声倒地,那尊石像竟然像是在这泥土里生根了一般,屹立不倒。 生长在泥土里的诡异石像,它果然拥有了生命…… 背后传来的脚步声再次传入少年的耳朵里,他惊诧的左顾右盼,手足无措,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不是该先站起身来好方便逃跑。与此同时,他那十根僵硬的手指竟然还紧紧的握着那尊诡异的石像。 袁凯的心里不仅仅是感觉到恐惧,他现在已经完全乱了方寸。 少年现在只身一人跌坐在洛家大宅的静寂无人的院落里,这夏日里的夜风竟然吹拂的他背脊发凉,刚刚汹涌而出的汗水已然浸透了他的衣衫,他整个人都在瑟瑟发抖,他不知道应该躲到哪儿去,因为到目前为止,整座庭院里真的就只有他一个人的身影而已。 “呜哇!不要过来!你们这些东西不要过来!” 又一阵风起,袁凯如同惊弓之鸟一般伸出左手在空中胡乱挥舞着,他觉得这样才能够抵挡一下那充斥在空气里的妖魔鬼怪,让它们这些怪物能够近不了自己的身,也许这样它们就不能伤害到自己。(.无弹窗广告) 未知的危险来自藏身于风中的妖魔鬼怪,袁凯如此坚定的认为着。 少年赤手空拳的在院落的中央与未知的恐惧搏斗着,但他显然没有尽全力,因为他的另一只手竟然在还一直握着那尊诡异的石像。 袁凯一直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手里的那尊地藏菩萨的石像,自己用来祈求保佑的物品,那尊本来理应和大慈寺少住持禅房外的石像一模一样的地藏菩萨石像,那副慈眉善目的表情就在刚刚竟然已经变成了狰狞的笑脸在凶神恶煞般看着自己…… 这一定是妖邪在作怪!这幢宅子,果然如别人所说,是一幢被诅咒的凶宅! 袁凯费力的从地上坐起身来,那尊鬼魅一般狞笑的石像还在看着自己,惶恐不安的少年想起大慈寺里的那尊被人砸碎的石像,忽然间在心里有了一种冥冥中注定的感觉:这些石像明明就是神灵派往凡间的鬼魅,凭什么受人的顶礼膜拜?那晚砸坏石像的人,一定也是被这些鬼玩意儿吓坏了,这尊石像想必就是一切恐惧的根源!既然如此,那我便再砸烂一个又何妨?! 风还在继续叨扰着洛家大宅的庭院,少年的耳朵里却听不见那诡异的脚步声,他现在已经站起身来。[]他就站在这尊石像的面前,看上去比石像高大了不少。他眼带凶光的看着自己脚边的那尊石像,现在他很明确自己要做什么,他将要把那尊诡异的石像从这庭院中央的泥土里拔起来,然后再将其狠狠的摔个稀巴烂! 袁凯没有第一时间逃命,他还处在极端的恐惧当中。他显然已经忘记了现在不是和那尊诡异的石像去计较什么的时候…… 人一旦处于承受恐惧惊吓的极限时,往往就会做出一些毫无逻辑的事情,袁凯现在选择和那尊石像较劲,不过只是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他已经快要被窥视自己的那双眼睛和耳朵里不时传来的脚步声给逼疯了! 袁凯站在那尊石像的面前,喘着粗气同时将自己的衣袖挽起,那不过是一尊刚过他膝盖高度的石像罢了,少年却是那么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随后他弯下腰,双手紧紧的握着那尊石像的脑袋,大喝一声打算将那尊石像连根拔起。 石像纹丝不动。 袁凯低头看了一眼那尊石像,少年发觉此时石像脸上的狞笑似乎已经变成了对自己的一种赤裸嘲笑。 好不容易才潜入到这幢洛家大宅,什么好处没有捞着不说,竟然还被那些捕风捉影的东西吓了个半死。袁凯明明就是一位立志要当一个坏人的少年,现在他居然在这幢宅子的庭院里和一尊诡异的石像较上了劲,最后还被这一块破石头给嘲笑了! 不得不说,少年的心里现在很不是滋味。他厌恶如此没有出息的自己,厌恶这幢死气沉沉的宅子,厌恶那条如同夹缝一般的小道,厌恶那扇精致的木窗,厌恶这丝毫没有任何停歇迹象的风,他厌恶所有自己能够看到听到感知到的东西! 少年的情绪总是容易激动的,尤其是在这个傍晚,少年所遭遇的一切让他自己在心里越想越愤怒,他今天必须证明自己并非真的如此没用,这块破石头今天无论如何也要把它给砸了! 少年往自己的手掌心里啐了两口唾沫,他扎好马步弯下腰去,双手紧紧的握住石像的脑袋和身体,随后他咬紧自己的牙关,额头上的青筋暴现,石像深埋在泥土里的部分正一点一点的被少年拔了出来。 石像埋在泥土里的部分,并没有袁凯想象中的有那么多。 “吁……嘿嘿!你这破石头竟然嘲笑小爷我!现在小爷我就让你粉身碎骨!”袁凯脸上挂着得胜之后的笑容,他将石像高高的举过头顶,朝着地上就那么重重的砸了下去。 被少年高高举过头顶的石像,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重。 庭院的地面只是一些松软的泥土,但是这尊石像不知道是用什么石头做的,在与地面接触的一刹那间就被摔了个粉碎。 石像与地面接触的时候,少年感觉到了从自己脚下的泥土里传来的一阵震动,这砸烂石像的活儿看上去也是非常容易的一件事情,只是为什么从这地面传来的动静比想象中的还要大那么一些呢? 那尊诡异的石像,就算是粉身碎骨之后那种诡异的感觉依旧是挥之不去。 石像原来的位置现在只剩下一个大坑,袁凯探着身子坑里看了那么一眼,这深坑之中,一片漆黑。 与此同时,那些漆黑在少年的眼睛里正肆意的涌动着。 第四十八章 虫涌 坑里的黑影在涌动。 少年再次惊慌失措的跌坐在地上,这一次,他绝望的面如死灰。 松软的泥土在翻涌,密密麻麻的的黑影在坑洞之内肆意欢快的拥挤着,没人能够知道它们的数量是多少,但是失去了石像封闭的坑洞,就像是一扇被打开了封印的地狱之门,那些黑色的妖魔正伺机从那唯一的缺口中汹涌而出。 晃动的触角,在坑洞的边缘若隐若现。那些黑色的啃食类怪物们,正在打算迈出它们的第一步,少年甚至能够在这昏暗的光线中看到那些黑色怪物们嘴里的巨大口器,那些一张一翕的牙颚,上面还沾了一些这些怪物们的黏液,晶亮的光泽闪耀,这使得那些怪物们看上去显得更加的凶残可怖,也显得更加的真实。 空旷的院落内空无一物,中间的坑洞周围的泥土正在一点一点的陷落到坑洞之内,有几只黑色的爬虫已经从坑洞之中爬了出来,不过它们的目标似乎并不是袁凯,它们只是在洞口用自己那钢钎一般坚硬的前肢刮擦着自己的脑袋和触角,发出让人心慌意乱的摩擦声,咯吱作响。 那些黑色爬虫们每一只的脑袋都有碗口一般大小,这显然已经超出了它们同类的许多倍。 袁凯记得,它们的同类不过是搬运碎屑的苟且偷生之辈,怎么会有像这些黑色怪物一般,能够带给人无尽的绝望? 少年颤抖着看向那几只爬出坑洞的巨大爬虫,他还记得这些黑色的爬虫,是群居类的生物…… 坑洞深不可测,那些在坑洞中的黑影数量自然也是相当的可观,让少年彻底绝望的原因正在于此,这么多数量的怪物一旦布满了他的全身,那么只是在片刻之后,他就一定会被这些恐怖的爬虫啃食成一副光秃秃的白色骨架! 袁凯的两条腿就像被灌了铅一般沉重,这个傍晚发生了太多匪夷所思的事情,已然超过少年所能够想象的,少年不敢贸然起身转身逃跑,他现在只能小心翼翼的一点一点的向这幢诡异的宅院正门口挪动,因为他实在是害怕引起了那些黑色爬虫的注意。 少年心里清楚,那些黑色的爬虫们米粒一般大小的时候就能爬动的那么迅猛,要是它们变成了这有数寸之长的怪物,那么一旦惊动它们,任其倾巢而出,自己的双腿在与它们这些怪物的赛跑比赛中是无论如何也没办法获得哪怕一丁点儿胜算的…… 只能一点一点的拉开与这些黑色爬虫之间的距离,只要再努把力,就能到达那扇木门那里,此时满头大汗的袁凯不停的来回看着那个诡异的坑洞和那扇逃生的木门,只要再给他一点点的时间和距离,他就能在那扇木门出站起身来,只要翻过那扇木门,自己就能全速的跑回家去。 至于那些黑色的怪物最后会把这座城怎么样,袁凯的心里一点都没有在意,就算是这些黑色的怪物把那些看不起自己的街坊邻居啃食成了枯骨他也不在乎,他现在只想着自己如何活命,毕竟现在面对着这些该死的黑色爬虫的人,只有他袁凯一人而已! 如果今晚死在这洛家大宅的只有他袁凯一人,他想必是绝对不会瞑目的,因为少年的心中觉得这根本就不公平! 我要想办法逃走,我要活着走出洛家大宅,这些黑色的怪物……那就该留给那些冷漠的城民们享用的,死得不应该是我一个人! 少年瞪大着双眼,急速的在地上挪动着,他现在有些歇斯底里,他顾不得自己的手掌已经被院落里的那些碎石磨出了一道道血口子,他几乎忘记了疼痛,与即将来临的死亡相比,这些疼痛根本就不值一提。 又有几只黑色的爬虫从那坑洞之内钻了出来,一早就在坑洞之外警戒的那两只爬虫的触角在相互摩擦着,它们那丑陋的脑袋突然转向了少年的这一边,显然它们已经注意到了在这空旷的院落内,似乎还有一个其他的东西存在。 也不知道这些黑色的怪物们是通过什么方式交流的,那原本还算平静的坑洞瞬间就像炸了锅一般,数以千计的黑色爬虫从那窄小的坑洞之中汹涌而出,不仅如此,在洛家大宅院落内松软的泥土下竟然都暗藏着危机。一时之间,更多的坑洞突然就出现在这原本空旷平坦的院落里,而每一个坑洞的洞口处现在竟都同时有了那些黑色爬虫的身影! 袁凯这个时候已经来不及多想,这么汹涌滔天的虫群他这一辈子都不曾见过,他拼了命的朝着大门跑去,忙不迭的翻过那扇木门,还不忘时时注意自己身后的动静,然而他的侥幸心理并没有得逞,那些黑色的爬虫正从那矮墙的顶端倾泻而下。 翻过木门的袁凯连忙沿着那坡道飞奔而下,他一路上大喊大叫,他现在多么想引起那些街坊邻居们的注意,那些黑色的怪物就要如潮汐一般席卷而来,整座城都会被这些硕大的怪物们啃食的一干二净! 袁凯又一次的转过头去看自己身后的情况,也许是因为坡道的关系,那些黑色的爬虫暂时还没有出现在少年的视线当中,但是那些爬虫的声音依旧是那么的清晰,似乎片刻之后就要将自己追上,少年不由得加快了自己飞奔的速度,那让人心乱如麻的声音还是一直跟在少年的身后,纵然少年觉得自己逃跑的速度已达极限,却还是没有办法将自己身后的那些追兵摆脱…… 袁凯跑下通往洛家大宅的那处坡道,也就刚刚过了转弯处,他便停下了脚步,刚刚已经吓丢了魂的少年,现在是无论如何也没有再继续逃跑的力气了,他艰难的朝前挪动着自己的脚步,他现在的感觉到自己的胸口像是被一大块石头压着已然喘不上气了,他不想死,但是今晚他发觉自己似乎不可避免的将会成为那些黑色的爬虫们的丰盛晚餐了。 少年已经害怕到了极点,那些黑色的摇头晃脑的爬虫们已经让他濒临崩溃的边缘,他不敢想象自己身上的那些肉被那些黑色爬虫巨大的口器撕裂时候的场景,何况是数量那么多的黑色爬虫,少年现在已经能够预料的得到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即将侵袭他全身…… 洛家大宅,果然是一个恐怖的地方! 夜幕彻底降临,少年拖着沉重的步子还在勉力的朝前走着,他只剩下那一脸惶恐的表情。 失神的少年全然没有注意到,在这个夜晚里除了偶尔吹拂而过的风声,四周已经恢复了最初的那种寂静。 就在突然之间。 第四十九章 糕点 书生看着爬满晨雾的路面。(.好看的小说) 沁凉的官道从北面逐渐的逼近,在山谷之中蜿蜒了数转之后才慢慢进入这座云渡城,越过护城河上的桥梁向着南方一路前进,穿过这座城池的心脏地带之后,在最南面的丛林里戛然而止。 夜晚让书生有些紧张和焦虑,无法入睡让他只能是一遍又一遍的伴着青灯苦读,夏日夜晚的虫鸣让他坐立难安,辗转难以成眠的夜晚让他觉得自己的生命如同那根滴泪的蜡烛一般,在毫无意义的消耗。 体弱多病的书生在最后终于等不及黎明的到来便走出家门,这个时候他并没有什么心情去酝酿长篇抒情的大作,他也没有多余的闲钱去买酒来灌醉自己,这个时候他只能独自走在这城里的石板路上,用散步来舒缓自己压抑的太久的心情。 官道上一个人影也没有,静静的躺在书生的面前,朝着未知的北方延伸,他曾经试着想象在这条通往长安道路的尽头该有怎样繁华与丰盛的夜晚,但是那原本在宣纸中描绘的出来的灿烂未来是那么的不真实又难以捉摸。 沿着这条冰冷的官道一直走下去,真的就能走到那如梦境一般繁华的长安么?就这么一直埋着头走下去,书生闭着眼睛去想象,却只看见那汹涌的晨雾将自己吞没,在这冰冷的道路上,自己连一丝影子都没有留下。(.好看的小说) 寒窗十年,辜负了最美的年华却不料等来的却只是一场乱世…… 大唐的科举莫名其妙的停了,这是他最近才得知的消息,虽然他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书生隐隐觉得不久之后整个帝国都将会有什么大事发生,或许再过不久,那繁华如梦的长安真的就会被付诸一炬。这么说来,如今整个大唐已是濒临风雨飘摇的前夕,那么他这么一个小小的书生又能做些什么? 书生在这条官道上漫无目的的前行,他在等待那金黄色的朝阳从东方升起,他在聆听草丛间那些无所事事的虫鸣,他冷冷的看着环绕着这座云渡城的群山还有那些高耸入云的水杉,再往前便是出城的山道,他心不甘情不愿的转身往回走。 他发现自己连独自离开云渡城的勇气都没有,他的双手只能研墨执笔,他的双腿纤细无力,他猛然间发现自己除了是一个废人以外竟然什么也不是了。 被阳光照得睁不开双眼的他低着头踏上归途,挫败带来的沮丧感和回家时才能够体会到的安全感同时充斥着他的心头,连书生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安静的城池总是能够很快便从睡梦中清醒过来,今天也与平常一般,那些街坊领居们已经习惯早起,尤其是在这么舒适的夏日早晨,道路两旁的人家已然将窗户打开,里面传出了专属于早晨的忙碌声,晨雾消失殆尽,那些水杉树的阴影,还没有笼罩到这座城池,阳光打在归城的书生脸上,让他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脸颊上竟然有了一丝刺痛。 夏日的阳光,温柔的时间总是那么短暂,看来今天又会是一个大热天。 书生走在路上,他的鼻子里闻到了一阵飘香,那是邻居阿婆熬糖时才会发出的独特气味,红糖的味道对于书生来讲就是曾经属于整整一个夏日的味道。 书生摸了摸自己寒酸的衣兜,里面总共也没有剩下几枚通宝,他在犹豫着要不要在今日奢侈一次,买一份在他自己小的时候看来从来不会觉得有朝一日会变成稀奇之物的红糖糕。 书生现在犹豫万分,但他的双脚却一步又一步的不自觉的走到了那位阿婆卖红糖糕的摊位前,他揣着那屈指可数的几枚通宝,心里挣扎到了极致,他抬起头来看着那几块新鲜出炉的红糖糕,上面的红糖沿着糕点缓慢的淌下,让人不禁垂涎三尺。 一个高大的黑衣男人此时就站在书生的身旁,看起来他似乎也对这些红糖糕十分的感兴趣。 穿着黑衣的高大男子,那是从未见过一张面孔,或者说这张脸在看久了之后又会变得似乎有着一种似曾相识的轮廓,这种奇怪的感觉让书生暂时忘了要买红糖糕这么一码子事,他现在正专心致志的打量着这个城外来的陌生人。 “好香的红糖汁啊!就光是这么闻闻也会觉得这糕点是非常的美味呢!”黑衣男人一脸微笑的柔声说道。 现在这个摊位上除了卖红糖糕的阿婆外就只有书生和黑衣男人两个人,但是书生觉得那位高大的黑衣男人突然用这种温柔的语气说话,怎么看也不像是在对他或者卖红糖糕的阿婆说话啊…… “这些粘稠的红糖汁也只有像阿婆这般手艺的老人才能够熬制的出来,现在外面那些不良小贩们卖的红糖糕,红糖被稀释的和白水都快差不多了,你说是吧?”黑衣男人再次开口,用温柔到极致的声音继续说道。 书生左顾右盼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发现现场还有第三位顾客,难道这位高大的黑衣男子真的是在和自己说话不成? 书生再次疑惑的转头看向那个高大的黑衣男人,男人的肤色有些过于的苍白,看不出他的实际年龄,有着一张睡眼惺忪且面无表情的脸,刚刚那些温柔的声音居然是被这么一个冷漠的男子说出口的么? “你还真是贪心啊!怎么能都要了呢?旁边还有一位小哥,你看他也对这些红糖做的美味很有兴趣的样子啊!”男人的嘴角忽然扬起一种微笑,他看上去在喃喃自语,糕点摊上的阿婆将两份红糖糕小心翼翼的放在薄纸上,书生依旧没有看见这个高大的黑衣男人到底在和谁说话。 男人那身黑衣的前胸位置是敞开的,书生终于看到了一个少女模样的人偶被黑衣男人非常宝贝一般的揣在自己的怀里。 ……如果只是人偶,那么这做工也未免太过于精致了吧?!书生这么想着,他现在有些晃神,他似乎看到了那具少女人偶的头在微微晃动。 黑衣男人难道是个变戏法的江湖人?他怀里的只是一具提线木偶么? 第五十章 跟踪 整座城的气温都在节节攀升,此刻的时辰离正午已经不远了。 医馆的大夫和大慈寺的少住持离开这座城进山找人的第四天,城里终于出现了穿着黑衣的陌生人。 然而,这座城里的人并未觉察到这些变化,在他们的认知中,今天不过也只是这炎热的夏季里的普通的某一天。 城中的某处…… 书生最终也没有掏出身上仅有的几枚通宝买上那么一块红糖糕,他现在整个人的注意力被这个突然出现在城里的高大黑衣男人完全吸引了。 高大的黑衣男人接过从阿婆手中递过来的两块红糖糕,他爽快的从衣袖中掏出一贯通宝,红糖糕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贵,但是那位高大的黑衣男人似乎也并未去计较这些。 现在跑江湖变戏法儿的出手都变得这么阔绰了么? 书生这么想着,同时有些自卑的低头看了一眼自己那副穷酸相,忽然觉得自己连一个跑江湖的卖艺人都比不上,这简直是一件让读书人斯文扫地的难堪事。 “呵呵……”从那个高大的黑衣男人的怀里传出了声音,一把清澈如银铃般的女声,这么好听的声音,虽然那么突兀的传进自己的耳朵里,书生也并没有认为是对自己的无理嘲笑。 高大的黑衣男人转过身来看着自己身旁的书生,他那冰冷的眼神让书生不禁打了个寒颤,书生意识到自己从刚刚来到这个卖红糖糕的摊位前便一直专心致志的打量着这个高大的黑衣男人,这种做法似乎确实有些失礼了。[] “你听见了么?”黑衣男人忽然开口向书生问道。 没办法回答男人的问话,书生忽然间觉得自己现在犹如在梦中,一切的感知都是那么的迟钝和缓慢,他呆立了半晌才恍恍惚惚的说道:“听、听到什么?” “还请这位小哥不要和他人述说此事。”高大的男人伸出自己的一根食指,在自己毫无血色的嘴唇上轻轻的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书生依然没有搞明白眼前这位高大的黑衣男人刚刚到底是在给自己说什么,他只是看见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微笑着将一块红糖糕递了上来,待书生诚惶诚恐的接过来之后,黑衣男人终于将他前胸的衣衫又稍微拉高了一些。 原来这个面无表情的冷冰冰的男人也会笑…… 男人的微笑让书生现在感觉有些尴尬,书生发觉自己竟然就那么莫名其妙的接受了别人的施舍,他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那块红糖糕,忽然间变得有些手足无措。 短暂的沉默。 高大的黑衣男人此时正面对着书生,这个时候的书生虽然感觉到了一丝尴尬,但是他还是壮着胆子偷偷的抬眼瞄了一眼这个男人怀里装着的那个人偶。 那个男人怀里的精致人偶,足以让书生保持着旺盛的好奇心。 男人故意拉起的衣衫有些遮挡住了那个少女人偶,现在书生只能看见那个精致的人偶的脸蛋,看着那个人偶脸上挂着那么天真无邪的微笑,这感觉瞬间让书生有些着迷,书生感觉那种难堪的感觉正在消退,而现在自己竟然也不自觉的跟着那个人偶一道,微微发笑。 “噗嗤!”那个高大的黑衣男人怀中的少女人偶似乎是被书生自己现在的那种窘迫样子逗笑了一般,又再一次的发出了那声银铃般的笑声。 啊!这美丽的少女人偶原来是活的么?书生确定刚刚再一次传入自己耳朵里的那阵清澈的笑声是属于一个少女的声音,显然就是这个黑衣男人怀里的那具精致的人偶所发出来的,这么美丽的少女人偶,居然真的是一件活物?! 不知为何,书生竟然开始有些嫉妒起自己面前这位高大的黑衣男人来。 高大的黑衣男人再次将自己胸前的衣衫拉起,少女人偶的脸彻底被那件黑色的衣袍所遮挡,这让书生有些怅然若失,他甚至都没有注意到那个黑衣男人已经转身打算离开这家卖红糖糕的摊位了。 那个男人转身时那身黑衣所带起的微风让书生回过神来,他手里的红糖糕还没有化,所幸天上的太阳还是微微有些倾斜着,书生意识到了今天这座城里的反常,似乎这一早的时辰过的相当快,但是都要到正午时分了为何这城里的大街上依旧还是那么萧瑟无人的一种景象? 高大的黑衣男人缓步的向前走着,此时的大街上空无一人。 书生在自己的脑海里努力的搜寻着有关于这个黑衣男人的讯息,最后发觉这是一件徒劳无功的事,书生对于这个高大的黑衣男人毫无印象。看来这个怪异的男人果然是来自城外,那么他这么一路走来,不慌不忙,到底是要去什么地方呢? 好想要他怀里的那个少女人偶…… 书生心里确实是这么想的,他的双腿正不自觉的向前走去,书生的脚步正好沿着那个高大的黑衣男人走过的路途,在这空无一人的大街上,书生就那么鬼使神差又肆无忌惮的走在了那个黑衣男人的身后。 书生并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跟着在一个陌生人的身后,他只是很嫉妒那个穿着黑衣的男人,他只是非常的想要那个男人怀里的那具少女人偶,应该说,书生是忽然间发觉自己竟然很想要那个少女,疯狂的想将其占为己有! 突然在心里升起的一种怪异的感觉,那是一种强烈的蠢蠢欲动,同时书生也发觉自己的行为确实有些无耻,他默默的跟在那个高大的黑衣男人身后,自责着自己的执念,却没有感觉到一丝的后悔。 正午已过。 高大的黑衣男人终于在这座城里的那间唯一的医馆门口停下,而他身后的书生也同时停下了那一直跟随的脚步,慌忙躲在街道一旁的大树背后静静的看着在此时在医馆门口徘徊的那个黑衣男人。 那个奇怪的黑衣男人难道是专程来找李大夫看病的?不过医馆的李大夫不是进山去找人到现在为止都还没有归城么?那个男人这次看来是要白跑一趟了。 书生并不知道那个黑衣男人现在来医馆到底有什么目的,他只是躲在树后静静的看着这一切,那个黑衣男人似乎也不急于上前去叩门求医,只是在医馆的门口安静的徘徊着,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一阵凉风拂过,书生在这树荫之下竟然感觉到了一丝诡异的阴凉。 夏季的午后怎么会有一丝凉意?正当书生感觉到奇怪的时候,他忽然看见那个黑衣男人终于走进了那医馆的院落之内,而那扇紧闭的医馆木门,这个时候竟然适时的自己打开来了。 门洞之内,一片漆黑。 正午已过,未时,阳气渐弱…… 第五十一章 腹痛 巨坑之内,黑影弥漫。 虚扬的耳边传来一阵又一阵狰狞的笑声,他根本无法判断这些不绝于耳的笑声到底是从何而来,那些虚妄的黑影出现在他的眼前,转瞬又化为乌有,他伸手一挥,除了这摸不到的空气外,自己的眼前似乎确实一直都是空无一物。 虚幻缥缈的敌人正伺机发动着攻击,虚扬此时已经有些筋疲力尽,他身上的白色僧袍早已被这巨坑之内的泥土玷污的污秽不堪。 ……这些黑影的幻象难道都是我脑子里自己产生的妄念么?是幻觉,一切都是虚妄的幻觉而已! 虚扬在心里不断的这么提醒着自己,很快他便发现这些心里暗示其实并没有什么帮助,从踏进这间木质的小屋之后,他所熟知的那些感触全都不见了踪影,他现在根本就还没有搞清楚这短短的时间之内到底发生了什么。 踏进那间小屋,眼前便唯余黑白,甚至连空间都突然从那狭小的房间之内转眼陷落到了这阴森恐惧的巨坑之中! 那些黑影每一次出现在少住持的面前,他的胳膊,他的腿,他的背,他的全身每一寸肌肉似乎都承受了一次重重的打击,这些深刻的感知绝对不是普通的幻觉能够带来的,他现在整个人确确实实被什么力量莫名其妙的转入到了一个未知的空间之中。 少住持的嘴角渗出了鲜血,他伸手用手背将那行温热轻轻擦拭了一下,无奈他眼睛里现在看到的不是手背上那一团本应该是血红的疼痛,却只有如同墨渍一般的恶寒。 妖孽横行。 那些黑影无一例外都在这巨坑之上,它们将无助的少住持团团围住,它们猖狂的嘲笑着这巨坑之内虚弱的困兽。 又有一些黑影肆无忌惮的飘忽到少住持的面前,少住持睁大了双眼,他清楚的看到那些黑影张着血盆大口,正要顺着自己的脖颈咬下,随即慌忙的抬手一挥,凌厉的刀锋与那些黑影产生猛烈的碰撞,激荡的力量从紧握的手心传来,少住持却感觉到这一刀如同劈在一块磐石之上,除了震颤之外竟然丝毫没有任何实质上的作用。 连续几次的猛烈抗击,冰冷的刀锋上也已经不可避免的出现了豁口…… 这把凭空出现在自己手里的骷髅大刀,如今却成了少住持对付那些妖魔鬼怪的唯一武器。 一把凭空出现的骷髅大刀…… 眼前的场景刚刚变换的间隙,那些黑影刚刚袭来的一瞬,少住持下意识的抬手保护自己的时候,这才发现自己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看上去沉重无比的骷髅大刀。虽然一直到现在为止,少住持还在惊叹以自己的臂力是如何能够单手挥动这么大一柄大刀的,但是那些不断骚扰侵袭自己的黑影让他没有办法立刻静下心来去思考突然出现的这些太多的不合常理之事。 这把外形夸张狰狞的骷髅大刀并没有让少住持感觉到害怕,反而成了让少住持现在唯一心安的依靠,只因为上面的一些装饰让少住持觉得有些眼熟,刀柄上的那一圈骷髅头纹样,像极了自己手上一直戴着的那串骷髅念珠。 少住持下意识的去摸自己戴在手腕上的那串骷髅念珠,两只手腕上都已经空空如也,哪里还有什么念珠的踪迹。 难道这柄蛮横的骷髅大刀就是我手腕上的那串骷髅念珠幻化的?!这怎么可能……少住持看着在自己头顶上盘旋的那些黑影,他意识到也许只有从那些和妖怪一般无二的家伙身上才能找到一丝有关答案的线索。 少住持单手将那柄骷髅大刀拖着走在这巨坑之内,他正缓步走向那些飘忽的黑影。 想不到在这个世间,竟然真的能够看到妖孽横行,既然如此…… 下定决心的少住持啐了一口带着血丝的唾沫,随后大声的朝着那些黑影咆哮道:“凭空出现的骷髅大刀啊,在这异界之内能够相遇便是你我的缘分。这里纵然就是所谓的阿鼻地狱,也请跟随贫僧一道,将这些妖魔鬼怪统统超度到西天极乐世界吧!” 一只黑影怪叫着从半空中俯冲而下,少住持将那把骷髅大刀横在胸前,不知为何看上去非常轻易的便挡下了这黑影的蛮横冲击,随后双手紧紧握住那柄骷髅大刀,高高跃起,迎着那只黑影的面门一刀劈下,黑影随即消散,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骷髅大刀的刀尖此时深深的没入这巨坑之中的泥土里,那些扬起的尘埃足见刚刚这一击的力道是有多重,少住持喘着粗气单手扶着大刀的刀柄,而另一只手却不知为何正按着自己的腹部,他只是劈散了众多黑影中的一只而已,看上去却似乎已耗尽了全身的气力…… 腹痛难忍! 刚刚的一击,少住持自己都没有想到会那么的顺利,就像是有一种莫名的力量在一瞬间之内灌注到了自己的全身,那柄骷髅大刀又变轻了不少,但是似乎同时也变得更加锋利了,那只飘忽的黑影如同鬼魅一般不可捉摸的身形在自己的眼里看来是那么的缓慢和笨拙,自己似乎只需要将刀柄紧握,然后跳起,再顺势劈下即可,一切的动作过程那么熟悉又自然而然,黑影轻易就被劈散,看上去并非是那么不可战胜之物。 但是紧接着,就是那么致命的一击之后,从腹部立刻升腾起的那种剧痛,让少住持差点就忍耐不住,险些便晕厥了过去。 这腹中的剧痛又是怎么一回事?在腹中汹涌的那道突然莫名出现的气劲,正在翻江倒海,似乎连自己的肠子都被这种激荡的气劲都缠绕到了一起。那种钻心的疼痛让意识都开始变得模糊,自己根本没有办法也没有力气再次将那柄骷髅大刀提起,和这漫天的黑影殊死搏斗。 片刻之后,剧痛依旧,少住持如今只能这么扶着刀柄硬撑着,他自嘲的笑道:这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原来只是这些妖魔鬼怪们给自己开的一个玩笑么? 半空中的黑影已经聚集了黑压压的一片,它们没有再给少住持任何喘息的机会,它们就那么怪叫着,朝已然没有了还击之力的少住持猛扑了过来。 “呜哇!” 那声惨叫,撕心裂肺。 第五十二章 惊醒 惨叫声很快便平息了下去。 黑色的巨石堆砌而成的巨坑笼罩在一片虚无之中,远处的角落里还有那柄已然豁口的大刀。挥之不去若有似无的雾霭渐渐充斥了整个巨坑,偶尔出现的昏黄灯火在雾中却让整个巨坑看上去显得更加虚无缥缈,单调沉重的石壁上有些湿润,阴冷的风不知从何吹起,少住持的尸骸便躺在这巨坑的中央,尸骸之下还有一块干净的白布。 一个穿着黑衣的男人站在尸骸的身旁,他静静的看着少主持那张被那些黑影们啃噬的已然面目全非的脸,昏黄的灯火让四周的黑暗更加显得黑暗,孤立无助的尸骸就那么冷冷的躺在这巨坑的中央。 少住持的双眼依旧睁开着,空虚的视线仿佛在责问那个穿着黑衣的男人到底是谁,黑衣男人微微的弯下腰去,他在少住持的耳边发出一阵悲叹和惋惜: “我并没有杀害你的打算,只是如今你的佛祖已经不能再庇佑你,何不尝试着祈求长生?” 少住持没有回答,他似乎也不可能回答。 ……我就这么死了么?身子不能动,连那些伤口带来的痛楚都不能感知了,我觉得我已经非常的疲惫,我想要闭上我的眼睛,但是为什么,我依旧还能看得到那个男人,依旧还能听得到那个男人的声音呢? 少住持用空洞的眼神看着这个黑衣男人,心里却是一阵惊恐,但是他的脸上保持着的却依旧只有那麻木到看不见一丝波澜的表情。 穿着黑衣的男人将那柄豁口的骷髅大刀拿在手里,他站在少住持尸骸的身旁,双手高高的将那柄凶器举起,他的嘴角有些抽动…… 这个穿着黑衣的男人刚刚才说过,他没有杀害少住持的打算,但是如今一种莫名的冲动却已袭上他的心头,这种冲动并不是一种杀意,他没有必要对一具尸体再一次的痛下杀手,他愿意对他自己的信仰发誓,这绝对不是一种杀意,可他又必须高高的举起那柄凶器。 他跪在少住持的尸骸旁,双手微微颤抖着,他最终选择将那柄骷髅大刀的刀尖****少住持的心脏之内,就在刀尖刚刚触碰到少住持胸膛裸露的肌肤时,黑衣男人还有一丝犹豫,随即他哀嚎一声,双手猛力的向下一沉,身前的那具尸骸,终于合上了沉沉的双眼。 剧痛从心口一直蔓延,直至全身…… “哐当!” 木床边的绿色盆栽被突然惊醒的病患挥手打翻在地,幽暗的屋子里发出一声闷响,惊醒的病患被自己弄出的声响吓了一大跳,他大口的呼吸着空气,他意识到自己依旧活着,最后他努力的睁眼,看到那并不算太熟悉的天花板。 果然,噩梦冗长。 “你终于醒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这间屋子里响起,清醒过来的病患挣扎着爬起身来,此时他感觉到浑身的剧痛,屋子里的光线并不好,他只能依稀看到屋子里的角落里说话的那人的一个大概轮廓。 屋子里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闻的草药味,其中还掺杂着一股劣质水酒的臭味,这种混合着的难闻味道让刚刚醒来的病患恶心的有些想作呕。 “这是哪里?”病患努力的压下自己胃里那种翻涌着要向外冒的酸水,艰难的说道。 “一个安全的地方。”角落里的那个人叹了口气,接着说道:“至少是暂时的安全。” “暂时的安全是什么意思?”病患下意识的伸手摸着自己的胸口,发现那里并没有任何的异状,他开口对角落里的那个人说道:“我睡了多久?” “四天。” “四天?!这怎么可能?我只是做了一个冗长的噩梦而已,怎么可能就睡过去了四天这么久?”病患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他张大嘴巴吃惊的说道。 “你……你把失去意识昏迷称之为睡觉么?”坐在角落里的那个人站起身来,他缓步的走向病患,然后坐在了那张木床的床沿边上。 那个人伸手将病患的右手抬起,三根手指落在病患的脉搏处,片刻之后说道:“刚刚清醒便有如此康健的脉象,看来你在那山里确实遇见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山里……怎么了?”病患想起自己的那场噩梦,他问话的语气显得有些小心翼翼,他看了一眼自己面前的那个人的那张严肃面孔,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开口问道:“对了,我们不是在山里么?现在怎么会置身于这间小屋之内?那三位失踪的猎户你们最后找到了么?” 那个人并没有立马回答,只是一边号着脉一边静静的看着病患的眼睛。 “你这是干嘛?”病患意识到那个人今天的表现似乎有些反常。 “我背着你逃出那片山林的时候,你真的什么都没有感知到么?”那个人叹着气说道。 “逃?!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我们要逃?”病患想起梦境里那些无处不在的黑影,那个时候的他好像确实是无路可逃,但是那终归只是梦境,他很想知道在自己昏睡过去的这段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看着自己面前的那个人皱着的眉头,显然发现在自己昏睡的这段时间里一定有什么大事发生。 “没有看到那三位失踪的猎户,但是……这次进山的人,只有我们三个人出来了。”那个人用严肃的语气对病患说道。 “只有三个出来了……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病患瞪大了双眼,他伸手按在那个人的肩膀上,向那个人求证道:“难道在山里遇见了什么野兽的袭击?没有道理啊!进山去搜寻猎户的有这么多人,就算是遇见了什么豺狼虎豹,最多也只是伤个一两个啊!怎么会都没有出来……之前的几天也没有下过大雨,难道那个时候还能遇见泥石流不成?! “吱呀!”外室的木门被人打开的声音。 病患扭头警觉的看着里屋与外室的通道处,坐在床沿那个人此时轻轻拍了拍病患的手背,安慰道:“不用那么紧张,不会有别人会来这间医馆。我想应该是李副尉回来了,现在这座城里的‘那些人’,还不知道我们几个已经归城了。” ……那些人? 第五十三章 变故(一) 医馆的木门被打开,屋外的阳光还来不及照进这间昏暗的屋子,木门随即很快就又被轻声关上,屋子里响起沉重的脚步声,有人进门了。[] 李大夫用手轻轻拍打着刚刚清醒过来的少住持的手背,示意他并不用那么紧张。 从外室的阴暗里走进来一个人,少住持认得来人的身形,正是之前组织自己和那些家丁进山搜寻失踪猎户的李副尉。 “情况怎么样?”李副尉才刚刚走进医馆的内室,李大夫便站起身来迫不及待的向他问道。 李大夫的语调明显有些急迫,这人刚刚明明还在安慰自己,让自己不要紧张,但是为什么现在他自己又表现的那么奇怪?少住持看着李大夫的侧面,他忽然间觉得李大夫带给自己感觉确实有些反常,少住持显然还没有搞清楚李大夫到底是为什么事会突然显得那么焦虑。 “我在洛家大宅的外面悄悄守候了整整一夜,也没有发现有什么特别奇怪的事情发生……”李副尉说话的声音有些沙哑,整个人都略显的疲惫。 “这怎么可能?”李诺似乎并不相信李副尉所说的话,他低头沉默了半晌,终于继续开口向李副尉问道:“那驾马车呢?难道整个晚上那驾马车都没有从洛家大宅里驶出过么?” “没有。(.好看的小说)别说马车,我从日落时分开始便守在洛家大宅外,你知道那里是一个有些像盘山道一般的小高坡,我只要藏在坡地的转角处的阴影里,就算有人经过只要不走过来近距离的查探,也不会被发现。但是那里除了漆黑一片就是一片漆黑,我就借着那坡道的角度一直看着那幢宅子的大门还有那些紧闭的窗户,一整晚真的什么发现都没有。要说奇怪的事么……你还别说,大侄子,那幢宅子确实透着一股邪门儿,整个晚上宅子里居然连一盏灯火都没有亮起过,从外面看上去完全就是一幢很久都无人居住的宅子!”李副尉咂了砸嘴,一口气说了那么多话显然让他觉得有些费神。 “你们……到底在说些什么?”两个人的对话已经让刚刚清醒过来的少住持非常茫然了,他不知道在自己昏睡的这一段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李副尉他们的行动从搜寻在山里失踪的猎户突然就变成了监视起城里的那幢诡异的洛家大宅来了。 “大师你总算是平安醒过来了啊?”屋子里的光线过于昏暗,刚刚从外面进屋的李副尉显然连眼睛都还没有适应过来这屋子里的黑暗就被李诺拉着问话,自然也是直到少住持忍不住插话打断他和李诺的对话时,才注意到少住持已经从昏睡中清醒了过来。[.超多好看小说] “他不仅醒过来了,从四平八稳脉象上来看也是康健的要命,看来在山里发生的事……连这大慈寺的和尚也没能幸免。”李诺叹了口气对李副尉说道。 ……山里发生的事? 少住持瞪大了眼睛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两个人,不管是梦境也好,清醒过来后这一段时间里发生的事也好,全都让他觉得不可思议。就算自己真的昏睡了四天,也不至于醒来的感觉就像是昏睡了四年一般吧? 从清醒过来的之后到现在为止,全都是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这些冲击让少住持感到有些头晕目眩,胸口闷的甚至都快要喘不过气来。 “给……这东西我替你从山里拿回来了。”李副尉说着这话的同时,从自己怀里掏出那一串骷髅念珠递到了少住持的面前。 “这是……”当那串念珠凑到少住持眼前时,他不禁低吟了一声,下意识里伸出的手停顿在了半空中。 这一串骷髅念珠确实是少住持往常念经超度时所用的法器,也是他从不离身之物,念珠上面的骷髅雕饰已然有些开裂,这让少住持忽然想起梦境中出现过的那柄豁口的骷髅大刀,不知怎么的,他忽然觉得这串骷髅念珠陌生的有些可怕。 李副尉看着少住持两眼呆滞的看着那串骷髅念珠,但是并不伸手去接,便有些疑惑的问道:“怎么?脑袋还是晕乎着的呢?自己的法器都不认识了?亏我替你从那短命鬼的手里扒了下来,连逃命的时候都不忘替你揣着,不然你怕是只能再去一次那该死的山里了。” 少住持还是没有应答,他只是两眼空洞的看着那串念珠,李诺替他从李副尉的手里接过了那串念珠,轻轻放在了他的手里,冰凉的触感让他打了一个寒颤,回过神来。 “你想到了什么?”李诺一脸严肃的看着少住持,显然少住持刚刚的异常举动已经引起了李诺的怀疑。 “那个梦……没、没什么!”话说了一半的少住持突然想到了什么,转头向李副尉问道:“我昏睡的这几天里你们到底经历了什么?怎么给我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还有,刚刚我听李诺说此次进山去的人回来的只有三个,现在看来想必就只有我们三个了,那么其他人呢?刚刚李副尉你又提及到山里的事,到底在山里发生了什么?” ……梦? 李诺注意到了少住持话里的前小半段,“梦”这个词让他颇为有些在意,他没有立刻询问少住持到底在昏睡的过程中梦到了什么,他觉得应该再等一等,有什么地方还没有连的上。 “山里的事么?”李副尉打了一个哈欠,似乎并不太情愿去再一次的回忆几天前山里所发生的事,他伸手指着少住持手里的那串骷髅念珠说道:“当我们从死人身上发现你手里的那串念珠之后,所有的情况就变得不对了。” “李副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少住持看着手里的那串骷髅念珠,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串念珠居然能够成为事情的导火索。 “我其实也在等你清醒过来后问问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从不离身的法器为什么会在一个死去的家丁身上找到?”李副尉说完这句话刻意的停顿了一下,他转身看着李诺,然后缓缓的说道:“那个死去的家丁,刚好事关我们三个人,我并不认为这只是单纯的一个巧合。” “事关我们三个?”少住持疑惑的问道。 “那个家丁最先是跟着李诺去找走失了的你,但是尸体却被我在队伍最前方的枯叶堆里发现,这时尸体的手里更是恰好攥着你那从不离身的法器,你们不觉得这些巧合都像是被人为的安排好了一样的么?”李副尉用冰冷的语调说道。 第五十四章 变故(二) “李副尉你的意思是,有人用一具尸体把当时在三个不同地方的人串联到了一起,而且最后恰好也只有这三个人活着走出了那片诡异的山林,所以这一切就不能算是巧合了对吧?”李诺站在一旁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接着继续说道:“但是那具家丁的尸体到底代表着什么?就我所知,那不过就是那些家丁里面的普通一员,之前也并没有发现他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啊!” “家丁本身并没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这么说没错,但是你有没有想过,这个家丁最不同寻常的地方恰好是在于他进山之后活着到死亡的这一过程……”李副尉转过身去看着李诺,他现在说话的语调显得有些过于缓慢,像是要在强调什么。[.超多好看小说] “活着到死亡的过程?你是说……”李诺没有继续往下猜测,他只是看着李副尉,他要从李副尉的口中得知最接近真相的猜测。 “没错,活着到死亡的过程。”李副尉点点头,他看了少住持和李诺一眼,叹口气接着说道:“这个过程也恰好是一对一的过程,也就是说我们三个也许各自看到了这个过程中的其中一小段,我们知道的,或者说我们所接触到的都只是真相的一个片段而已,一件事的过程要是被人为的设计成支离破碎,那么要想还原整件事情将变成一个非常困难的事。” “会遇到什么困难?”少住持坐在床上,忍不住插嘴说道。 少住持的话音刚落,李副尉和李诺不自觉的对视了一眼,似乎有什么事瞒着少住持,同时他们两个也像是有所顾忌似的,都没有立刻回答少住持的问话。 “李副尉,你刚刚说贫僧的那串念珠是从那个死去的家丁身上找到的,难道你是觉得贫僧和那位家丁的死亡有什么直接关系?现在这般支支吾吾,是不想当着贫僧的面谈论这件事情么?”少住持看出了李副尉的心思,并且将其直言不讳的点了出来。 “唔……刚刚我说过,要想还原这整件事确实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李副尉没有直接回应少住持的问话,他再一次的看了看李诺和少住持两个人,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将那几个字缓缓的说出口:“我的认为是,要想知道真相,那么我们三个人之间还得对彼此不能失去最基本的信任。” “李副尉,贫僧是出家人,出家人从来不打诳语。”少住持面带愠色,他说话的声音变得有些激动,显然他已经意识到李副尉的那番话只是在说给自己一个人听得而已。(.) “虚扬,你不要那么激动,李副尉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只是现在回想起来,你被我找到的时候,当时的那个样子实在是太诡异了,这几天我和李副尉都在猜测你离开队伍折返去那间小屋的途中到底遇到了什么。”李诺出声替李副尉解释道,他见少住持默不作声,气似乎也顺了一点,才接着继续说道:“这件事其实我和李副尉回城之后就讨论过,我们三个经历了那个家丁活着到死亡的过程中的不同片段,这是知道整件事的关键,但是我们只能各说各话,而且不能够确信彼此说的话是真实的。因为要是把那个家丁作为整件事的关键线索,就是把一个不能开口的死人作为证明,我们三个同时经历了他活着到死亡的这个过程,但是他却不能替我们证明。” “等等……你把贫僧都绕晕了。”少住持朝李诺摆摆手,他疑惑的对站在自己面前的两个说道:“在我昏睡的时间里,那座山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个家丁又能证明什么?还有。我们到底是要讨论出一个什么?” “简单的说,就是你擅自离开队伍折返,李诺带人去找你,而我却在行进了一大段路后在树林里发现了李诺带走的那两个人的尸体,后来山道上便发生了一些变故,除了我以外,进山的人无一幸免。最后我在逃跑的路上碰见了昏睡的你和李诺这小子,以及那些死人……”李副尉耐心的给少住持解释道。 “什么叫碰见了那些死人?”少住持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他茫然的转头朝着李诺问道:“李诺,你们这到底是在说些什么?” “我背着那时已经完全失去意识的你走出那间小屋的时候,看到了山道上的那些火把的光亮,我估摸着是李副尉他们折返回来找我们两个了,正要招呼之际就在那些树丛间却突然窜出的一个人影,拉着我们死命的往那些杂草丛里躲,我才发觉事情有些不对了。”李诺说这话的时候看了一眼低着头的李副尉后,继续对一脸震惊的少住持说道:“那个人影就是李副尉,当时我见他满身是血,差点没有失声大叫起来,是他拼命的捂住我的嘴我才没有叫出声。他那时只对我说了一句话……” “别让那些死人发现我们……”李副尉接着李诺的话对少住持说道:“当时我就是这么说的。我这么一把年纪了,什么怪事儿没有碰见过?但是在那个晚上,我确实是已经被吓破胆了。” “那些死人是和我们一同进山的人?”少住持向李副尉问道。 “没错,就是和我们一同进山的人,全部都是!”李副尉点点头,他两眼略显呆滞的看着少主持手里的那串念珠,他心有余悸的继续说道:“我们在那条山道上,遇到了藏在风里的……风里的妖怪,除了我侥幸逃脱以外,没有一个人活着。” “妖怪?!”少主持脸上露出了惊诧的表情,他想起自己那个噩梦里面的那些飘忽的黑影,不一样也是狰狞的妖怪么?思绪到此,他现在胸口感到隐隐作痛,拿着骷髅念珠的手里也已满是汗水。 “真的是妖怪!”李副尉像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这个从军十数载的男人突然反常的抱着头蹲在地上,声音有些呜咽:“我们那么多人,只是起了一阵风,那些人就在我面前一个挨着一个的倒下,每个人似乎就是被那锋利的风刃割裂开来,接着血流成河,到处都是哀嚎的声音,我却束手无策,只能没命的逃,妄图让那些粗壮的水杉树替我挡住那些飞来的刀刃,我当时脑子里想的,只有活命……”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少住持闭着双眼双手合十的说道。 “但你最终还是一个人逃出来了。”站在一边的李诺这时突然幽幽的对蹲在地上的那个男人说道:“一个人……” 第五十五章 变故(三) 李大夫的话锋这个时候突然的一转,似乎意有所指,李副尉呜咽的声音也恰好戛然而止,正在奇怪的少住持睁开眼睛看着自己面前这两个似乎有些心事重重的家伙,显然他依旧还没有彻底将一些事情搞明白。 整间屋子都陷入到一种微妙的气氛中。 李副尉蹲在这医馆的地上,他的呼吸有些沉重,双肩微微抽动,但是他整个身体看上去僵硬无比,李诺刚刚的那句话似乎击中了他心里的某些东西。 少住持看着蹲在地上的那个男人,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来缓解这间屋子里的尴尬蔓延。 三个人一时之间都沉默不语,想着各自的心事。 如果当时的情况真如李副尉口中所言,他在那场所谓的风中妖怪屠杀众人的惨剧当中只身一人逃离,那么事情的真相就有可能是,吓破胆的李副尉抛弃了那些跟着他进山的家丁还有他的副官孙展…… 想到这里的少住持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李副尉是城里唯一的武官,城中百姓的安危都系于他一人之身,但是这一次进山遇到突发的状况,这个身系全城百姓安危的男人竟然首先想到的是逃命!李副尉虽然已过中年,但是也没有到尚能饭否的古稀之年,在没有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的情况之下,他竟然轻易的就背弃了自己的信仰,抛弃了自己的同伴,在那山林之间狼狈逃窜,那么这个男人的尊严显然早就埋葬在那水杉肆意生长的山里了! “我能有什么办法?”李副尉的声音听上去一下子疲惫了不少,昏暗的光线中,这个中年男人抬起头双眼通红的看着李诺,心里似有不甘的说道:“那时是我活了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觉得根本就没有任何选择和希望,你们要知道,那时在我面前出现的对手不是什么土匪山贼,不是什么豺狼虎豹,而是妖怪……是妖怪!你们知道吗?我就是一个凡人而已,我拿什么去和妖怪战斗?!真的就只有一阵风,你看看我这手上刚刚结痂的伤口,那时那里的山道,只是那阵风吹过,人就没了……” “至少你可以救一个!”李诺打断了李副尉的话,语气有些激动的对他说道:“我们大家都知道,孙展算是你一手教出来的徒弟,他总是跟在你的身后,发生状况的时候他必然也在你身旁,要是你可以逃脱,那么那个年纪轻轻的少年也一定能够逃脱,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连他也不能幸免于难?!” “你是说孙展么?”李副尉将头深深的埋了下去,用微弱的声音说道:“这孩子,替我挡了一刀,那时的风是从背后吹起……” “阿弥陀佛!”少住持想起那个叫孙展的少年前些日子去大慈寺里给自己报信的时候还是那么的康健,转眼便葬身在那深山老林里,不免有些唏嘘,他起身制止了打算继续争论的李诺,用安慰的语气说道:“刚刚李副尉不是说过这次进山只有我们三个活着走出来了么?也就是说要想知道整件事的真相也只有靠我们三个人了,现在我们的不是互相埋怨的时候,我们必须信任彼此,然后把在自己身上发生的那一段故事说出来,这样大家的线索才能接的上,贫僧认为这也许是能够唯一给那些往生者带去一丝安慰的地方。” “什么往生者……”李诺有些不满的瞪了少住持一眼,随后他转过头去看着一声不吭的李副尉,语气生硬的说道:“刚刚李副尉不是都说了么?那帮死去的家伙,根本就没有死!” “这……”少住持向后微微退了一步,显然他才意识到刚刚李副尉说过的那句‘别让那些死人发现我们’的话里似乎还大有文章。 “我背着你从那间林间小屋出来的时候,确实是看到了一群人从那深山里的山道里走出,后来我和李副尉藏在那些杂草丛中的时候,我也借着那些昏黄的火把光亮看到了那些人。”李诺就那么一直专注的看着蹲在地上的李副尉,见他确实不打算说话,才接着继续说道:“那队伍里的有些人我并不熟悉,但是领头的拿着火把的那个少年我可以确认就是孙展!” “什么?!”少住持吃惊的低呼了一声,他一脸不敢相信的表情看着李副尉,好半天才缓过神来,他向李诺求证道:“但是刚刚李副尉不是说孙展为了替他挡下那么一刀,已经……” “这就是我不信任他的原因!”李诺说话的声音又大声了一些,他现在显得有些激动,他在蹲在地上的那个中年男人耳边吼道:“为什么在你嘴里口口声声已经死掉的人,会拿着火把走在那条山道上?而且还有他背后跟着的那些家丁,每一个人都在,每一个人都走在那条山道上,然后回城……” “都说了有妖怪!”李副尉终于忍不住抬起头来打断了李诺的话,他直视着李诺的双眼,语气坚定的说道:“在这几天里我已经给你说过很多次了,只是你自己选择不信而已!山里确实有妖怪,而且那些人确实也已被妖怪杀害了!至于为什么会在山里的山道上碰见那个队伍,我能够给出的唯一解释便是,他们都死了,然后他们都……” 李副尉没有把话继续说下去。 “然后他们都变成了妖怪?”少住持替李副尉说道,他现在脸上的表情显得淡定了不少,只是没人注意到他正紧紧的握着手里的那串骷髅念珠,在他尽量克制着说完这句话以后,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 “你居然还信这世上有妖怪这些无稽之谈么?”李诺厌恶的看了一眼少住持,随后揶揄道:“我忘了你本来就是那些怪力乱神的忠实信徒,呵呵,看来你们两个真是有共同话题!” “李诺!难道你看不见那些死人的眼睛里,除了一片血红再也没有其他东西了么?!”李副尉对着李诺反驳道,两个人对峙的使得屋子里的气氛骤然变得紧张起来。少住持刚想上前预防这两人吵起来,就看到这个中年男人突然激动的站起身来朝李诺大声的说道:“就算你对那些怪异的事情视而不见,那我们跟着那帮人出山,然后亲眼看见那帮人挨着上了那驾黑色的马车,这么反常诡异的地方你总不能也完全不去在意吧?!” 第五十六章 变故(四) “噗通!” 毫无征兆,当李副尉将那黑色马车之事说出口之后,从医馆门口便传来一声撞击木门的声响,这突然响起的声音让在这间幽暗医馆内的三个人不由得吓了一大跳,这三人面面相觑,精神变得高度的紧张起来,他们提防着从门外即将进来的人,然而在等待了片刻之后,那扇紧闭着的木门并没有被谁打开,而医馆之外也再也没有任何的异响传来。 “门外有人……”李副尉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压低声音对其他两个人说道:“难道是洛家人知道我们从山里回来了,派那帮死人找上门来了不成?” “说不定就是野猫野狗撞了一下门而已,大惊小怪的!这大白天的,难道真会看见一群死人在城里到处晃悠?!李副尉,看来从山里回来你的胆子确实变小了不少啊!”见门外确实不再有任何动静,李诺也放下心来,继续小声的对李副尉揶揄道:“你这么大把年纪了想象力还这么丰富,怎么不去跑江湖当说书的?到时候功成名就,所得的财物可比你在这城里所拿的那些微薄俸禄高不少吧?” “……”李副尉的脸色变得有些难堪,但是他现在又无法反驳李诺,只能闷不作声。 “阿弥陀佛!李大夫,我们现在真不是互相埋怨争吵的时候,你从小到大都是得理不饶人,但是现在我们只能放下对彼此的芥蒂,才能找出真相不是?”少住持站在两个人的中间打着圆场,他心事重重的看了一眼外室的那扇木门,接着轻声说道:“贫僧觉得还是悄悄的去打开门缝看看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好,如果真的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也好早作应对。[]” “两个神神叨叨的人!”李诺的耐心显然没有李副尉和少住持那般多,他径自走向那扇紧闭的木门,边走还边回过头来朝李副尉念叨着:“直到现在为止,那帮人到底是死是活全都是听你这一面之词,我眼睛看到的,只是告诉我那帮人必然还活着。我看到他们从我面前走过,我还看到他们有序的上了那驾马车,试问这世上死人能够做到这一点么?李副尉,你到底是遇到了什么事才会离开那帮人独自出山?还是说,你从一开始就有什么阴谋不成……” 话说到这里,李诺也将医馆的那扇木门打了开来,夏日午后耀眼的光线照的李诺睁不开眼睛,紧跟在他身后的其他两个人也是觉得眼睛里一阵刺痛。 片刻之后,门外空无一人。 “哼!我觉得我要再和你们两个神叨叨的人待在一起,我自己都要变得不正常了。回城的这几天,一个待在床上昏睡了几天,另一个不停的强调必须什么隐藏行踪,足不出户。现在睁大你们的眼睛好好看看,这屋子外面有什么奇怪的人么?这大街上有什么奇怪的人么?”李诺不屑的看了一眼自己身旁的那两个人,一脸不满的对他们说道:“现在我能够请你们各自回家,然后准备向太守汇报这次进山之后所发生的一系列失责失踪之事了么?” 李诺没有注意到少住持脸上一脸惊恐的表情,而这个时候李副尉也把脸凑近了李诺,随后在他耳边轻声的说道:“这……这似乎有些不大对劲。” “不对劲?哪里不对劲了?”李诺的耐性已经到了极限,他有些厌恶的躲闪着李副尉凑近过来的那张脸。 李副尉瞪大了眼睛,只转动着眼珠子扫视着周围的环境,接着他压低嗓子说道:“枉你小子在这城里生活了那么多年,我倒是问你,在你的记忆里有什么时候这夏季的午后,城里的街道上会安静成这般模样?” 医馆之外。 那些街坊邻居的房子依旧是房子,医馆旁的行道树正沐浴着充足的阳光,四周确实安静的出奇,但是这医馆之外,倒也尽是一些常见的情景,没有什么诡异之物,也没有任何喧哗之象,似乎乍看之下没有任何的可疑之处。 风吹过树梢,沙沙作响。 李诺心里不由得“咯噔”了一声,慢慢的倚着这医馆的木门环顾着门外的街道,街道上一尘不染,却连个人影都没有。 偌大的一座城,至少是这医馆目视范围内的街道上,也就是在这个普通的午后,寂静的似乎只剩下李诺他们三个人的存在。 “嗯……这是什么东西?”李副尉刚一低头,便看见就在医馆门口的地面上似乎有什么异样之物,他俯身下去将那用纸包裹着的东西拾了起来,却发现只是一包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红糖糕,他有些诧异的对李诺和少住持说道:“你们看看,这东西不会平白无故的出现在这里,这说明刚刚我们在屋子里听到了的那阵声响,确实是有人在这木门处发出的……” “你是说真的有人在监视着我们么?”李诺脸上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他看着医馆外的这条街道的尽头,就在那城池中心的高地上隐约可见的那幢大宅子,转头认真的对李副尉说道:“就像我们想去监视那驾黑色的马车,监视洛家大宅一样?” “事情恐怕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复杂……”李副尉看着自己手里的那块红糖糕,他忽然发觉确实有些地方完全没有任何的逻辑可言,他对李诺苦笑道:“我不认为有谁身负监视任务的话,还有如此闲情逸致顺道去买一块红糖糕。” “那这东西到底说明了什么?”李诺也觉得直至目前为止发生的一切事情正在渐渐的滑向荒诞的深渊,他只是一个大夫,脑子里除了那些药草和美酒,真的没有那么多的想象力。 站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少住持不知为何,现在已是满头大汗,他捂着自己的胸口,他发现自己的心跳突然加剧,胸口发痛,有种喘不上气的感觉。 发觉异常的李副尉伸手一把扶住了少住持,但是依旧没有阻止住少住持已然站不稳的身形,头晕目眩的少住持眼前全是虚渺的幻觉,那些黑影又开始在自己眼前飘忽翻飞,自己的耳朵里也只剩嗡嗡之音。 “虚扬!” “大师!” 有声音远远的传来,那驾黑色的马车上,坐着那个穿着黑衣的男人,他终于看清他的脸上还覆盖着一张白色的面具,上面竟然纹着诡异的太极图案,他看见他在微笑,然后马车从城门口一路驶向洛家的大宅。 是城外之人…… 第五十七章 柴房 那个人……不过就是个废物而已。 现在他的耳朵里似乎都还能够听见那个时候的嘲笑声,那整个灵堂里的笑声过了这么久为何依旧不绝于耳?他发誓要报复,但是现在的情况看上去并不十分乐观,因为不管他在这间破旧的柴房里待上多久,本质上的东西都不会有任何的变化,废物终究是废物。 从被自己家的下人押入这间柴房之内开始算起,他自己都搞不清楚这已经是过了第几天了,就在这漫长的时间里,他粒米未进,除了喝那房顶上漏下的雨水来勉强维持着自己的生命。他心里清楚,这不过只是自己的那个大哥所耍的一些手段而已,饿死自己,让自己在这柴房之内暴毙,他就能高枕无忧了。 卑劣的手段,我怎么能够如此轻易的就让他得偿所愿?!那个人在心里这么呐喊着,外面的人听不见,甚至是他自己,也就快要听不见了。 只是因为出身的问题么?不管做什么都做不好,都得不到想要的结果,现在不仅仅是得不到想要的结果,事情的发展太出乎他自己的所料,所谓的每况愈下,拿来形容自己现在的遭遇恐怕是再合适不过了。 那些过客的面孔一张挨着一张的在那个人的眼前交替出现,他们到底在笑什么?自己就真的那么好笑么?堂堂一个大户人家的二公子,现在似乎连看门狗都比不上了吧?原本自己离一直希望的东西如此之近,几乎唾手可及,但是那两个人的出现,轻易的就扭转了局面,希望啊,这两个听起来多么美妙的字眼,看来不仅是与自己无缘,还那么的容易破碎…… 不得不承认,自己不过也是个人渣败类而已。阶下囚没有做梦的资格,那个人心里有些感慨道,自己也许从一开始就没有奢望过什么东西,是的……完全没有,从一开始就没有,自己只是看不惯那个男人摆出一副“家长”的嘴脸而已,他算个什么东西?不过只是一个大腹便便的蠢货罢了。 自己只是想替整个家族取代那个男人而已,因为他太蠢了,在这么下去整个家族都会被他搞散的,他只是一个唯唯诺诺的懦夫罢了,他只会点头哈腰,有什么真才实学?我是为了整个家族,为了老父亲的心血不会付诸东流才会厚着脸皮去争取一些东西的。 对……那绝对不是自以为是,自己不是那么没有脑子的纨绔子弟,不会自以为自己能够强过一般人,自己从来没有自命不凡过,只是那些人误会了自己而已,那些过客们不过只是一些趋炎附势的小人,他们除了嘲笑还能够有什么作为呢? 那个人伸手紧紧的抓着靠近自己身体一侧的那团茅草,他似乎在忍受着什么剧痛,整张脸扭曲的可怕。(.无弹窗广告) ……现在打算怎么办? 不管怎么样,现在似乎一切都变得无所谓了,自己现在已经被他搞成了这副鬼样子,似乎已经输的彻底,整个人都无可救药了。自己现在不过是趴在这阴冷的地上咀嚼一些苔藓的丧家犬,就算能够活着走出这间柴房,只怕也只有喝泥水,吃馊饭的命运了。 说到底,这其实怪不得谁,“咎由自取”这四个字现在非常适合用来形容自己的境遇,我只是比其他人稍微贪心了一点,所以事情便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这一切其实老天早就已经安排好了不是么?现在发生的,不过是一早就已经注定了的。 那个人空洞的眼神不知看向何处,他的小腿肚上隐隐作痛,他早就发现了那上面有两个牙印,看上去就像是被蛇咬过了的样子,但是在这柴房里哪里会有蛇游走进来?一定是自己太饿了,连看东西都出现了幻觉,一定是自己太饿了,饿到居然能够将错觉当作是一种钻心的痛楚…… 那个人用舌头****了一下自己干裂的嘴唇,这样的做法几乎不能起到任何实质镇痛作用,他现在口干舌燥,浑身无力,他气若游丝,他只是紧紧的抓着那团茅草,他在心里对自己说道,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大限将至前的征兆么? 当时自己为什么会轻易的束手就擒?为什么不闹个鱼死网破?也许那样的话还能有一次逃出生天的机会。至于现在的这个样子,只是自己在作践自己的结果而已,没有人会去在意关在柴房里的那个家伙到底是生是死,他们的心思都放在了新主子的身上,那些摇尾乞怜的家伙们,曾经也曾那么讨好过自己。 “嘶……”那个人倒吸了一口凉气,又是一阵剧痛沿着小腿肚蔓延到全身,他不知道自己在这间柴房之内到底是被什么东西给咬了,那中疼痛他从前并没有经历过,只是两个小小的伤口,为什么能让他全身的肌肉都在不停的抽搐? 那个人已经没有力气爬起身去查看自己身上的那个诡异的伤口了,他只是用尽全身最后的一点力气,在自己的脑海里搜寻模糊的记忆,那个伤口,第一看见的时候,似乎就是在自己被关进这间柴房之内的第一个晚上,在自己的梦里,被一条黑蛇在小腿上咬了那么一口。 他承认那个时候的自己是被这场噩梦吓醒的,但那终究不过只是一场噩梦而已啊!为什么在梦境里面发生的事会照映到这现实里?在自己还有力气起身的时候已经查看过了,小腿肚上确实多了两个小黑点。 现在那两个小黑点想必在自己的小腿上已经发展成为乌黑的一片了吧?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世上搞不清楚的事情本来就太多了,何况自己也只是一个将死之人,又何必去费那功夫,所有的事情都已经无所谓,只求能够快一点死去,这种濒死的感觉萦绕不散,果然是比死还可怕! 那个人终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月黑风高。 那个人站起身来,柴房的木门不知被谁打了开来,他睁着双眼,看见自己的双脚正缓慢的向前走着,他又看到了这宅院里面熟悉的景象,但是他心里似乎没有一丝留恋,该来的总该要来,他还在心里好奇着,原来这就是所谓的死亡啊……鬼混居然也能够看到生前的景象?! 宅院里此时一个人也没有,那个人就这么一直走,黑夜里的黑暗并不能阻挡他的视线,他轻易的穿过长廊,走出打开着的后门,在这夜里,站在有风的路口。 宅院的门口有驾黑色的马车在等待着,他疑惑的看着那驾马车,车门被人从里面打开,有个柔和的声音从马车篷里传了出来:“王家二公子,我们早已等候你多时了,还请尽早上车,不要误了回家的时辰……” 第五十八章 石块 这个夏季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快要过去一半,老天爷仍旧不打算下几滴雨到这座城里,之前那完全没有梅雨季节样子的梅雨季节结束之后,每一天便都是这恼人的大晴天,连日的酷暑让白天的气温高居不下,短暂的夜晚还没有来得及完全冷却闷热的天气,火热的太阳就忙不迭地高挂天气,这种炎热还在不断的累积,让人觉得不由得产生一种放在铁板上炙烤的错觉。 夜里的雨滴,似乎真的是只有几滴从天上落了下来,井里还有水,没到彻底干旱的时候也不会有人会去诚心的祈雨,城里的人很会过日子,他们从不费心去管看上去根本不用自己操心的事。 这样的天气估计也只有孩子们会毫不在意了,他们在这个夏季里可以睡的很晚再起床,没有人回去打扰他们,而他们也总是睡的那么香甜,就像没有任何的烦恼一样。 事实上这些孩子们确实没有任何的烦恼,他们起床之后也只是胡乱的扒拉两口冷粥,他们的心思早就放在了门外的游戏上面,那里有他们的玩伴,哪怕道路上正冒着阵阵的热气,也挡不住这些孩子们在上面兴致勃勃的奔跑。 孩子们总是有永远也用不完的精力。 从水杉树林里吹出来的风固然带着些许沁凉,但是同样也被那整耳欲聋的蝉鸣带进了这座城里,孩子们不会睡午觉,他们在午后的时光总是会聚在一起,玩他们自己觉得好玩有趣的游戏,或者去找寻一些他们觉得新奇的玩意儿。 有几块石块被人丢在这泥地里,有些石块还缺了一角,被摔成两半的石头也不在少数,那些小鬼们正好奇的搬弄着这些石块,他们不知道为什么在这空地上会突然多出了这么多石块,但是似乎这也是用来堆砌玩具的好材料。 这块空地,恰好挨着城里那唯一的一座寺庙,大慈寺。 “这一块石头好奇怪,上面还画着好看的图案呢!”一个小男孩兴奋的叫嚷着,其他的小伙伴丢下了自己手里那看上去普通无比的石块,全都围在了小男孩的周围,小男孩高高的举着那块石块,向大家展示着自己的得意发现。 石块上明显有着人工打磨过的痕迹,那慈眉善目的面孔看上去非常清晰,虽然石块缺掉了一些棱角,还有一些龟裂的地方,但是总体上还是保持着原来的模样。 “我听我奶奶说,大慈寺里那尊地藏菩萨的石像被人恶意的毁坏了,整座石像的身子被人捣得粉碎,连脑袋都被砍了下来,这个石块难道就是那尊石像头上的一部分么?”小孩子群里有一个小姑娘疑惑的对大家说道。 “对啊!这个石块一定就是那尊地藏菩萨石像上的,我上次跟着家里人去庙里烧香的时候还看到过,我认得它,一定就是,错不了的。”又有一个小男孩随声附和道。 一群小孩子七嘴八舌的议论开来,他们也许并不知道为什么被毁掉的石像会出现在这片空地上,但是不久之后在他们的议论声中确定了一件事,这块石块不过就是被毁坏的地藏菩萨石像上的一部分而已,这并不是什么大惊小怪的事情,这块石块也没有想象中的有什么过人之处的地方。 那个最先发现石块的小男孩将那块石头揣在自己的怀里,虽然他已经知道这块石头不过就是石像上残缺掉的一部分,但是他还是视若珍宝一般,他眼圈有些微红,显然还是很不甘心。他心里清楚那些叫嚷的最大声的家伙们不过只是嫉妒自己手里有一块他们没有发现的宝贝而已。 那块石头被小男孩紧紧的抱住,这个时候,石块上龟裂的地方又有几块碎石掉落了下来。 人群里一个叫小鱼的小姑娘面色变得有些苍白,她在听到有人毁坏大慈寺里的石像这件事后不禁打了一个寒战,从小她就听家里的大人告诉自己,不可以在佛庙或是祠堂周围干坏事,这是要遭报应的。如今看到寺庙里的菩萨石像都被人破坏成了这般模样,小鱼的心中不禁浮现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哎唷!”那个拿着石块的小男孩突然高声叫唤了一声,有一道血红顺着他的指尖滴落到了地上,这帮小孩子顿时慌了手脚,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这石头……割人!”小男孩痛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但他终究还是忍住没有哭出来,毕竟一起玩耍的小伙伴里还有不少女孩子,要是自己像是在家里一般嚎啕大哭,自己男子汉的威名只怕从此就会一蹶不振了。 那块石头被小男孩生气的扔到了地上,因为石块之上那些缺口的原因,石块的边缘变得有些锋利,小男孩刚刚用手紧紧的抓住石块,但是他毕竟只是一个小孩子,皮肉娇嫩,石块自然将他的一根手指划破了一道口子,鲜血从伤口里流了出来。 “这点小伤算不得什么,呵呵……只是当时有些痛罢了。”小男孩将手指放在自己的嘴上吸吮着伤口处流出来的鲜血,他勉强的对小伙伴们笑道:“换做是张墨哥哥可能连叫唤一声都不会吧?不过你们不要小看我,我也是小男子汉,不会输给张墨哥哥的!” “说到张墨哥哥,好像很多天都没有看见他了……”眼见受伤的小男孩并无大碍,人群里一个小女孩接过话头继续说道。 “听说……张墨哥哥病了。”小鱼看了看小伙伴们脸上的表情,在人群里小声的对众人说道:“我还听说似乎病的蛮严重的,一直在床上昏睡着,巧姨找李大夫去看了也没有用,甚至连大慈寺的少住持都去驱邪什么的了……” “你们女孩子就害怕那些什么妖魔鬼怪的故事!要我说啊……张墨哥哥只是生了一场小病而已,要不了几天就能出来继续带领我们了。”小男孩手上的血已经止住,当他说到张墨的时候两眼发光,俨然将张墨当作了他自己的偶像一般。 “希望如此吧……”小鱼嘴里这么说着,心里去有些担心。大慈寺的少住持都去驱邪了,难道真的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盯上了不成?不过话又说回来,大慈寺里的石像被人捣毁,也不见少住持出来说下是怎么回事,难道少住持真的像父亲说过得那般,还没有从山里回来么? 似乎李大夫也没有从山里回来…… “小鱼!你还愣在哪里干嘛?我们去别处玩吧!”小伙伴里有人在喊着小鱼的名字,小鱼看见有人在朝她招手,她听见那帮伙伴们大声的嚷嚷着:“我们去捉迷藏吧!去哪?这城里哪里最适合捉迷藏难道你还不知道么?” 哪里最适合捉迷藏? 小鱼抬头望着城中央的高地上的那幢高大的宅子,那里不是就最适合捉迷藏么? 第五十九章 迷藏 那群小孩在去洛家大宅的坡道上追逐打闹着,这条道路平时几乎没有什么人来往,就算他们在道路的中间打闹,也不会有大人出来制止责骂他们,这里实在是太安静,那幢大宅就那么静静的伫立在这条坡道的尽头,除了回城的洛家人,还会有人会从这里走过呢? 这条坡道相对来说也算是宽敞,坡道的四周还有些槐树和杂草丛,没有其他的房屋,也没有其他城民在这附近居住,孩子们不用担心会打扰到午睡的老婆婆,也不用担心街道上会有突然出现的马匹会将他们撞上,这里可以说是一个不折不扣适合玩耍的地方。 洛家的大宅悄无声息,孩子们对它一点都不感到惧怕,他们非常喜欢这种氛围,就是在这么四下无人的地方才适合捉迷藏,当鬼的孩子要去抓住那些躲起来的无辜小孩,他需要判断哪些地方有些异常的动静,这需要极度的安静。当然,那些躲藏起来的小孩可不想发出任何一点声响,吸引到“鬼”的注意。 手指受伤的小男孩现在已经没有了什么大碍,小孩子就是这样,一旦有什么事完全吸引住了他的注意力,那么手上的小伤带来的疼痛,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迷藏的第一轮,他顺利的捉到了小鱼,按照游戏的规则,这一次轮到小鱼当“鬼”了。 小鱼的眼睛要被暂时的蒙上,她需要在数十个数后才能将遮住眼睛的布条扯下来去寻找那些躲藏起来的孩子,她现在有些懊恼,因为她觉得要是自己再躲藏的隐蔽一些,那个叫小五的小男孩不一定就能那么快的找到自己。(.无弹窗广告) ……为什么只找到了自己呢?小鱼在眼睛被蒙上之前看了一眼这条坡道上的那些杂草丛,她不明白为什么其他人能将自己的身形隐藏的那么好,居然一点破绽也没有,现在那些杂草堆,槐树背后怎么看也不像是有人藏着的样子,等会儿自己要怎么才能将他们找出来啊?! 小五嬉笑着用布条遮住了小鱼的双眼,女孩的眼前暂时只剩下一片漆黑,她听着男孩那跑远的脚步声,嘴里老老实实的念叨着那几个数字。 在脚步声消失的时候,不知为何耳畔吹起的那些风开始让小鱼感觉到浑身变得有些不对劲,毕竟现在这条坡道的中间似乎只剩下她一个人了,眼前又是一片漆黑,小女孩的心里感觉到了微微的害怕。 ……只是一场游戏而已,心里怎么会有这么不舒服的感觉?小鱼在心里这么想着,她嘴里念那些数字的速度不由得加快了几分,她想早一些把这些数字念完,这样她才能将那蒙眼的布条扯下,也许那样自己的心里才会稍微好受一点吧。 “十!”当最后一个数字从小鱼的嘴里念出来的时候,她已经迫不及待的将蒙在眼睛上的布条扯了下来,她的眼睛在经过了短暂的模糊之后,终于重新看到了这条坡道上的景物。 洛家大宅就在这条坡道的尽头,而小鱼如今就孤零零的站在这条长长的坡道中间,她下意识的前后左右的环顾了一下,槐树没有被风吹动,杂草丛里也没有任何的异响,自己就那么站在这安静的坡道中间,那感觉就像是被小伙伴们抛下了一般。 “你们藏好没有?!我要来抓你们了喔!”小鱼站在这条坡道的中间,大声的朝着那些槐树和杂草丛喊道,没有一丝动静,那些小孩们被藏的很好。 这会儿的坡道上,似乎也风声都变得安静了。 “喂!你们一定要藏好哦!我真的要来找你们了!”小鱼再一次的大声的朝着那些她认为的暗处叫嚷着,没有收到回应,看来要找到那些藏起来的小伙伴们,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啊! 小鱼皱着眉头开始了她的扮“鬼”之旅,其实她只要找到一起游戏的小伙伴们中的其中一位,她就能将扮“鬼”的任务交给他了,虽然这里忽然变得安静的有些不可思议,但是总的来说,这也不会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 只是事情似乎渐渐的变得有些不大对劲…… 槐树的背后,没有人。 杂草丛里,没有人。 坡道的转角处,没有人。 小鱼非常确认自己已经找得非常的仔细了,她真的查看了每一棵槐树的书背后,她真的有将那些杂草丛扒开再看看,但是居然还是一无所获,她有些不明白在这么一小块地方的范围内,十几个小伙伴还能藏到哪里去。 这条长长的坡道已经快要被小鱼走到尽头,小女孩现在的心情也已经差到了极点,她觉得自己一定是糟糕透了,连玩一个游戏都玩不好,她似乎只适合做一个输家。 坡道的尽头,小鱼已经不知不觉地走进了洛家大宅的阴影里。 紧闭的大门,木门扉上还镶嵌着一些黑色的装饰,色泽尚新。高大的围墙将那幢大宅围住,青石堆砌。小鱼的视线勉强能够看见宅院内种植的槐树树梢,和这坡道上的一样,似乎都是才种植上不久的样子。 小鱼停下了脚步,她仰望这那幢大宅,她印象中街坊邻居们的房子不过都是一些普通的木质平房,而眼前的这幢洛家大宅似乎真的有很高很高,但是这么一幢风格迥异的大宅居然会在这云渡城的城中伫立,怪不得自己的父母会告诫自己离这幢诡异的房子远一点…… 高大的宅子,让小鱼感觉到了莫名的压抑。 “他们……是躲进了这间宅子里去了,所以我才找不到他们的么?”小鱼若有所思的自言自语道。 这条坡道已经被女孩走到了尽头,一起玩游戏的小伙伴们一个都没有找到,似乎全都不见了踪影,这附近能找的地方小鱼自认为自己都已经找过了,除了……眼前的这幢洛家大宅,里面的情况小鱼一无所知,但她感觉那些小伙伴真的就是躲进了这间宅院里去了。 “但是……他们是怎么进去的呢?”小鱼望着紧闭的木门发呆,她觉得自己的那群小伙伴里没有谁能够攀爬上那湿滑的青石围墙,然后翻墙入院,去把那扇木门给打开。 “哒哒哒!”坡道之上,传来了马蹄的声音。 小鱼闻声转过头去,一辆黑色的马车正从坡道上缓缓的驶来,与此同时,那扇紧闭的木门就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一般,竟然自己“吱呀”一声,打了开来。 宽阔的院落里,干干净净,但是连一个人影也没有,那幢大宅门窗紧闭,很久没有人居住过的样子。 小鱼现在有些手足无措,她觉得这么站在别人家门口似乎并不是一件很有礼貌的事,她自觉的退让到了路边,那驾马车没有在她身边停留,径自驶入了洛家大宅。 小鱼偷瞄了一眼那驾黑色的马车,只可惜完全看不到那黑色的车篷里到底坐着的是谁。 不过不管怎么说,洛家人还是回城了,这家宅子看样子也并非像父母口中所言那般,是幢没有人居住的“鬼宅”嘛!小鱼心里确实是怎么想的,忽然她感觉到有一双眼睛正在注视着自己,女孩惊诧的抬起头来,木门虚掩,就在即将关上的那一刹那,女孩看到那幢大宅的一扇木窗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打开着的样子…… 原来宅子里有人一直在注视着自己?! 女孩被吓的不轻,她飞快的朝着坡道下跑去,女孩觉得这捉迷藏的游戏,真心一点都不好玩。 第六十章 装傻 幽暗的医馆内。 一碗棕黑色的药汤被端上了桌,此时还冒着丝丝的热气,李副尉坐在矮木凳上,病床上的少住持暂时还没有醒过来,李诺正俯身去用打湿了的帕子擦拭着他头上的汗珠。 “他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李副尉皱着眉头向李诺询问道。 “脉象杂乱,但是找不出诱因……”李诺直起身来,他看着少主持昏睡的样子,摇着头对李副尉继续说道:“刚刚已经将冰片和麝香混合制成的药丸让他含在嘴里了,但是看起来似乎一点效果都没有。” “那东西是治什么的?”李副尉疑惑的问道。 “这一味药专治中风痰厥,高热神昏,可以通窍融神。”李大夫看着木床上昏睡着的少住持,语气带着些许焦虑的说道:“再加上这一碗用苏合香熬制而成的汤药,等凉了给他喂服下去,看看能够起到些什么作用。” 李副尉不见他的脸上的表情有任何的放松,那双手依旧将那张打湿的帕子紧紧的握在手中,心知只怕这少住持此时的诡异病症连李诺这小子也是从未遇到过,不由得也有些叹气:“哎!看来那山里真的是万分的邪乎啊!连大师这等得道高僧,也免不了受着邪气入体继而侵神,我们能够全身而退,现在回想起来还真是十分的不易……” “你又在四处兜售你那妖怪乱世的歪理邪说了吗?”李诺抬起头来白了李副尉一眼,他深吸了一口气后对李副尉说道:“虽然我医术尚浅不能立马让虚扬苏醒过来,但是以他现在的脉象上来看,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那些妖魔鬼怪的故事,我劝你还是少讲一些为好,我可不是三岁的小孩那么好糊弄。” “为什么你一直不信我呢?”李副尉有些着急的对李诺说道:“是,我是只有一个人逃了出来,但是那些人的死状全是我亲眼可见!我说李大侄子,我几乎是看着你长大的,难道就因为一次的临阵脱逃,你就对我完全的丧失信任了么?” “这与和你相识的时间长短无关。”李诺面无表情的对李副尉说道:“只是你说的那些故事太匪夷所思,叫我怎么相信?我去找少住持的时候,还碰见一个消瘦的黑衣老头硬拉着给我算卦什么的呢!呵呵,我说最近我遇到的怪事怎么那么多?每个人似乎都在我耳边给我说,这个世间处处都有什么妖魔鬼怪……” “等等!你说什么?你在山里遇到了一个消瘦的黑衣老头?!”李副尉猛地站起身来,瞪大了双眼一脸惊诧的向李诺问道:“怎么你从未对我提及过那个消瘦的黑衣老头?!你在什么地方遇见的?他对你做了什么?” “就在那间猎人休憩的小屋里,非要拉着我进去给我算一卦什么的,还请我喝酒,接着一眨眼就不见了,想必也是一个怪人来着。”李诺挠了挠自己的头发,淡淡的回应道。 “深山老林之内,会有一个消瘦的黑衣老头出来请你喝酒?拜托你有点正常的逻辑好吗?!难道你就没有觉得有什么地方是完全不合常理的?”李副尉越说越激动,他将双手都捏成了拳头,显然李诺一系列看上去十分呆傻的行为让他变得有些愤怒。 “只是一碗清酒而已,我喝都喝了,而且也不见有什么异常啊!”李诺对激动的李副尉摆摆手后继续说道:“我劝你别又和妖魔鬼怪扯上关系啊!这世上的奇人异事多了去了,偶尔碰见一两个别那么大惊小怪的,我想要不是那个老头,我还无法在那间小屋里发现少住持呢!这么说来,虽然过程有些荒诞无理,但是结果也许并不会是一场坏事。” “正常的老头会三更半夜的去深山老林里去请一个陌生人喝酒吗?而且在你们喝酒的木屋内还找到了如今这副模样的少住持,难道你就没有一点怀疑把少住持害成这样的人就是那个消瘦的黑衣老头子?!你的好奇心呢?!你的敏感度呢?!你的警惕性呢?!难道都被和那碗酒一般被喝没了去了?!”李副尉拍着桌子怒气冲冲的对李诺说道,此时的声音听上去已经快要接近于咆哮了。 医馆内正在酝酿着一场新的冲突。 “我当时只是很在意他给我所说的那些卦象上的玩意儿好吗?而且我也是保持着警惕的,我说你那么激动干嘛?不是到最后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吗?从我去找少住持那时开始,黑衣的老头,昏睡的就像死了一般的虚扬,突然出现的一身血污的你以及你所谓的那些行走在山道上的‘死人’,还有洛家那辆黑色的马车,拜托,就这几天里我遇到的怪事一件连着一件,我哪有心思去一件事一件事的想个透彻明白?”李诺苦笑着看着李副尉,不慌不忙的解释道:“我就是一间医馆的大夫,不是什么官差,就算有什么可疑的事情可疑的人出现,我想需要去调查的也是你李副尉吧?至于你想知道什么你问我答便行了,你信不信完全由你,你可以不信我,就像我不信你所说的那些故事一样……” “李诺!你小子说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李副尉眯着眼睛一脸狐疑地对李诺说道。 “我还能有什么意思?”李诺一脸无辜的看着李副尉,用淡漠的语气说道:“我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好吗?虽然我们这一趟在山里遇到了很多所谓的‘艰难困苦’,也遇到了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但是所幸的是我平安的回城了,至于整个过程到底是有多么的离奇,多么的不可思议,这里面是不是酝酿着一个什么大的阴谋什么的,我完全不在意,也不想去探知,你就当我是个大傻蛋好了,我只想好好的开我的医馆,好好的诊治我的病人,其他的事情,应该都是你李副尉李大人的事了吧?” “你的意思是,这次进山的事,后续你不打算管了是吧?!”李副尉气的双眼通红,他咬着牙对李诺狠狠的说道。 医馆内的气氛变得越来越紧张。 “下官只是一城的医官而已,才疏学浅,除了救人治病,我还有多大能耐?更何况,这眼前现成的病人我还拿着没辙呢……有些事哪是我们这些无能之人能够管得住的,李大人,你说是吧?”李诺拱手对李副尉恭敬的说道。 “你简直岂有此理!”李副尉被气的已经没有什么话好说了。 “我只是说我就一个普通人,不想卷入到所谓的阴谋诡计当中去,更何况还涉及到什么妖魔鬼怪,怪力乱神之类的东西,李大人你是知道的,我李诺生平最讨厌这些无稽之谈了。”李诺没有半点的服软,依旧和李副尉针锋相对。 “好小子!行!算你有种!”李副尉气的不行,他指着李诺的鼻子大声骂道:“老子一定会将这里面的阴谋查个水落石出!到时候如果查到你小子也有什么问题,别怪老子不讲任何的情面!” “还请李副尉早日将案子查个水落石出,山里那些没有回来的人,毕竟也得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不是?”李诺直视着李副尉的双眼,将手一摊,指着那扇木门下了一道逐客令:“李大人,不送。” “哼!”李副尉撂下一句闷哼,终于摔门而去。 医馆内终于重新恢复了平静。 “为什么要我这么做?”李诺两眼呆滞的桌上那碗药汤,更像是一个人在自言自语一般说道。 “他不可信……”少住持躺在床上,他睁开双眼看着天花板,从嘴里缓缓的吐出了那几个字。 第六十一章 梦谈 “那么,你又可信么?”李诺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疲惫,那碗药汤已经冷去,他对少住持冷淡的说道:“装晕为了支走李副尉,我实在是搞不懂为什么你要这么多此一举。” “贫僧只是觉得,这件事来得太过于匪夷所思,一定要我俩之间拥有了最基本的信任之后,才能去共同判断那第三个人到底值不值得信任。”少住持只是睁着眼睛,眼神有些略显呆滞的看着天花板对李诺这么说道:“还有,贫僧刚刚并不是完全的在装晕,是真的在那一瞬间心跳的厉害,头晕目眩,眼前已然一片漆黑,更感觉自己似乎已经陷入到了另一场噩梦里……” “你什么意思?”李诺十分不解的扭头看着少住持,一脸狐疑的说道。 “事到如今,你应该相信那些妖魔鬼怪的存在了吧?”少住持从木床上坐起身来,手里开始拨动着那串骷髅念珠,他并没有接着将刚刚的话题继续讲下去,但是此时他的语气听上去更像是不容置疑一般。 “……”李诺变得有些沉默,显然他还没有准备好如何该回答少住持的这句问话。 “贫僧不相信以你天生好奇执着的那种性格,会对在山里突然出现的消瘦黑衣老头,对游走在山道上的那些行尸,还有……对城里的那两起怪病没有产生一丝一毫的怀疑。[]”少住持见李诺还是呆呆的看着那碗凉掉的药汤并不打算搭话的样子,他抿了抿略显干涩的嘴唇厚继续说道:“你怀疑过这一切都存在某种联系对不对?只是我们现在还没有找到将这些事联系起来的那根线而已……” “找到了又怎样?”李诺突然出声打断了少住持的话语,他无奈的苦笑了一声,对少住持问道:“难道找到了所谓的线索就能说明这个世上从山里的那个夜晚开始,就是有那些魑魅魍魉存在的?还是说,你想要我跟你一道信了你的佛,然后相信这世道上一直都存在着妖魔鬼怪?” “贫僧只是想和你好好谈谈,你又何必那么偏执?”少住持面露不悦的神色。 “谈什么?不过是让我接受这世道正逐步沦入妖魔鬼怪的掌控之中吗?就算你这呆和尚说得有几分道理,最后也成为了让人不得不接受的事实,那我们又能够做什么?你也听到了,李副尉口中所言,只是起了一阵微风,那么多精壮的汉子一个挨着一个的倒地身亡,连丝毫的抵抗之力也没有,我只是一个医馆的大夫,我又能拿什么去和那些妖怪斗?扔药箱去砸它们吗?!”李诺摇着头自嘲的这般说道。 “你这么说也有你的道理,但是贫僧想告诉你的,是有关于贫僧在昏睡之中所做过的一个梦……”少住持深吸了几口气,似乎还心有余悸,待他努力平复了几下后才对李诺继续说道:“在那梦里,贫僧看见了那些妖怪!” “你说什么?!”李诺显得有些震惊。 “贫僧不仅看见了那些妖怪,还和那帮妖怪有过一番缠斗。”少住持摸了摸手里的骷髅念珠,似乎在努力回想着当时的梦境:“那个时候,贫僧似乎变得自己都快要不认识自己了,在那个巨大的坑洞中,贫僧穿着一身俗世的白衣,浑身是伤不说,手里不知为何还多了一柄骷髅大刀……” “骷髅……大刀?!”李诺用怪异的眼神看着少住持手里的那串骷髅念珠,他隐隐觉得有什么地方恐怕会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奇怪。 “不仅如此,贫僧还变成了一个争强好胜的人,那个时候整个坑洞里黑影弥漫,贫僧心里却一点没有发怵,这不是佛法带给贫僧的那种安静祥和,贫僧心里很清楚,那个时候贫僧心里念叨的竟然是要和这帮妖魔鬼怪决一死战,你能够想象么?贫僧那时的心里竟然。竟然确实充满了战意……”少住持苦笑着摇摇头,他显然觉得从小被人说颇有慧根自己在潜意识里竟然还有那么嗜血的一面,这简直就是一种天大的讽刺。 那柄骷髅大刀,他在梦境里拿了起来,他拿起的是一把狰狞的屠刀…… 说到这里,少住持的情绪有些失控,他很明显是在埋怨自己,李诺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安慰道:“虚扬你这是何苦?你刚刚不是说了,那只是你在昏睡中的一场梦境而已么?” “那不简简单单的只是一场梦境。”少住持的额头上开始渗出豆大的汗珠,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让他感觉到非常恐惧的事情,他的声音变得有些微微发抖:“贫僧似乎真的经历过那种事情一般,那个黑衣的男人,他用刀尖将贫僧的心脏刺穿,那些鬼影,它们就在那些坑洞的崖壁上看着贫僧惨死的模样,它们的嘴里无时无刻不在发出怪异的狞笑,它们会让贫僧看不见佛主,它们就是来拖贫僧下地狱去的啊!” 少住持变得有些歇斯底里,李诺冲上前去一把将他的双肩按住,大声的说道:“虚扬你醒醒!那噩梦已经结束了!你现在不是还活的好好的么?等等……为什么你清醒了那么久还会清楚的记得那个梦境?而且,你这个反应未免也过于延迟了吧?” “贫僧已经在努力的控制自己不去想起那场梦境了。”少住持大口的喘着气,他在努力的克制住自己的情绪,片刻之后他对李诺说道:“还记得贫僧刚刚说起的么?那场短暂的晕厥……” “你难道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又重新做了一遍那场梦?!”李诺有些吃惊的问道。 “不仅仅是那场梦,我还看到了那驾黑色的马车,我们从酒馆出来那次,那驾黑色的马车……”少住持此时紧紧的抓住李诺的手臂,似乎有什么事让他感觉到十分的害怕。 “虚扬,你到底是怎么了?那驾黑色的马车?对,我想起来了,不就是回城来的洛家人坐的马车么?有什么不对的?”李诺还没有完全搞明白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他继续向少住持问道:“当时那里面的那个黑衣……黑衣男人不是还下车来向我们问洛家大宅怎么走么?对了,你似乎当时听到了‘洛家大宅’四个字的时候,神色就有些不对了啊!现在你该给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吧?” “贫僧看不到那个黑衣男人的脸,他还戴着印有太极图案的面具,但贫僧可以肯定那绝对不是洛家的人,回城来的绝对不是洛家的人!”少住持惊恐的看着一脸迷茫的李诺,他那几个字带着丝丝的寒意,让人不禁有些后背发冷。 第六十二章 往事(一) ……那原本的回城之人,怎么在少住持的口中就变成了不是洛家的人? 这是怎么回事? “虚扬,你在说些什么?”李诺此时心生疑惑不自觉的微微向后退了两步,一脸震惊的看着少住持说道:“你难道又想要告诉我,那驾从外面回城而来的马车里面也尽是充斥着所谓的妖魔鬼怪吗?这根本不可能,那个穿着黑衣男子还和我们打过照面,我敢确信明明那就是人无疑啊!” “你误会贫僧的意思了。”少住持摇摇头,示意李诺理解出了问题,他一脸严肃的对李诺说道:“贫僧刚刚想说的只是,此次的回城之人必定不会是洛家的嫡系子孙,只怕是外面有什么家伙冒名顶替,他们回城来恐怕还有什么别的目的,贫僧只是担心那些身份不明之人,会在恢复平静的云渡城掀起一场血雨腥风啊!” “虚扬,怎么听你的口气像是知道什么秘密似得?”两眼发直的李诺看着坐在木床上的少住持,他变得有些激动起来:“这座云渡城里还有什么事情是我不知道的?怎么每次一说到那幢洛家大宅,说到有关洛家的人,你就会变得如此支支吾吾?” “这是因为……”少住持探了探身子,话到嘴边又被他重新咽了回去,似乎在他的脑子里还在犹豫着这件事到底该不该在此时就让眼前的李诺知道。[.超多好看小说] “因为什么?”李诺见少住持此时又将话头打住不再继续说下去,而少住持那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更是犹如让一股无名之火在李诺的胸中被点燃,李诺有些按耐不住,忽然大声的对少住持吼道:“这座云渡城还有什么是我不能知道的事么?你这么神神秘秘的想要隐瞒的到底是什么?另外,是你自己口口声声说的要重新建立关乎我们之间的信任,这就是你所谓的信任?我看你和那满嘴胡话的李副尉一样,都是不可信之人!” “贫僧慎言,那是因为……关于洛家之事,全城的人里只怕只有贫僧一人知晓,若大慈寺里的那本住持手札上面的记载有误,只怕就会引起全城百姓的不必要恐慌,到时候全城乱作一团这事就不好收拾了。所以这其中的厉害关系,岂是能不慎之又慎的?!”少住持看着李诺,有些郑重其事的说道。 “到底是什么事?竟然还会引起全城百姓的恐慌?!”李诺有些不可思议的发出一声低呼,他看着虚扬一脸严肃的样子,并不像是在说笑。 “那是因为全城的百姓和你一样,都不相信这世上真的存在着那些妖魔啊!”少住持叹了口气,他的那双眼睛在这昏暗的房间里又变得暗淡了几分,他将那串骷髅念珠拿起放在自己的手掌心中,然后才接着对李诺说道:“贫僧曾翻阅过那本住持手札,虽然不知道到底是出自大慈寺第几任住持之手,但是上面的一排字迹却清清楚楚的记载着,‘洛家大宅,福兮祸兮,子时黑影,生人勿近’,要是被城里的百姓知道了他们竟然长期和住着妖魔鬼怪的宅院相伴,你说他们到时候会有什么反应?” “洛家大宅里……竟然真的有妖魔鬼怪?!”少住持的一番话让李诺有些无法接受,他朝着少住持反驳道:“你在开什么玩笑?要真是如你口中所言这样,城里的历任太守为什么不派人将其推倒,反倒任由一幢这么凶险的宅子一直屹立在这座城池的中央?!这不是任凭危险随时降临在这座不设防的云渡城里么?” “阿弥陀佛!贫僧以为如果有些灾祸无法除去,只能够勉力将其禁锢在这座城里……”少住持摇摇头,有些无奈的说道;“虽然你曾去长安学医,但是你本身在这座云渡城里所待的时间也不短,你见过太守几次?” “见过太守几次……”李诺的嘴里重复着少住持的这句话,他忽然有些害怕,因为他发现自从这任太守上任以来,太守的真人自己竟然是连一次都没有见到过,甚至太守姓甚名谁在自己的记忆里也变得有些模糊。城里的大小事务几乎就是那几个老人和李副尉在打理,有些需要通传的也只是李副尉去代为通传。甚至就是连自己被李副尉叫去给太守看病的这件事情,也是被安排远远的坐在门口,通过丝线诊脉,李副尉说太守得了怕光的重病,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但是这种病他李诺确实从来都闻所未闻。 原来……有些事情,早有起因。 “贫僧还在那本手札里得知,原来朝廷派来云渡城镇守的历任太守居然都是道门出身,贫僧猜想他们根本就不是来云渡城做官的,他们只是来看守洛家大宅,和城里的大慈寺一道……” “佛道两家都那么巧的出现在云渡城里,为得只是看守那幢洛家大宅,那么那幢宅子里,难道真的有……”李诺将手放在那张木桌上支撑着自己的身体,他没有把话说完。 “恐怕就是了。不然朝廷也不会如此紧张。但是要在这城里同时设置寺庙和道观一定会引起百姓的疑惑,佛道之争天下谁人不晓?这两家要是在云渡城里和睦共处,只怕天下人都会来看个稀奇,影响甚广有些事只怕就藏不住了。唯有的办法就是,佛家在明,道家在暗,一同钳制住被人封印在洛家大宅里的东西!” 少住持的话听上去让人不寒而栗。 “这么说来,你说李副尉不可信的意思就是……”李诺努力的让自己平静下来,片刻之后他对少住持说道:“因为只有他能够接近太守,所以他多多少少应该知道一些事情的真相,但是他却在那山道上装出那副第一次看见那些活死人一般的样子,所以你认为他是在演戏给我们两人看么?” “贫僧本不想对他这么妄加猜测,但是贫僧发觉现在城里的情况已经变得让人有些隐隐不安了,李副尉的这般做法实在是让人有些对他不放心啊!”少住持无奈的这般说道。 “哼……什么时候我们的得道高僧也变得猜忌心这么重,看来大师的某些业障也是还未除啊!”李诺对少住持揶揄道。 “阿弥陀佛!我佛慈悲!贫僧为保百姓,只能先做一次小人了,纵然死后不能去登西天极乐,身入地狱去替众生受苦,也是一件无怨无憾之事。” 第六十三章 往事(二) “真是不好意思,我完全无法苟同你的这个观点。”李诺的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他的双手紧紧的按在那张木桌之上,手指与桌面摩擦的咯吱作响,随后他淡淡的从嘴里飘出一句:“所谓的牺牲小我完成大我的话都是些冠冕堂皇的狗屁!你明明知道些许真相,你却选择了隐瞒,这和李副尉的做法又有什么两样?如果到时候那幢宅子的封印尽破,妖兽在云渡城里肆掠之时,光凭你一人之力,又怎么能解救千千万万个百姓于水火?你选择谨慎行事,选择隐瞒不说,在我看来,只不过是因为你怕了,你选择的其实是不作为吧?!” “阿弥陀佛!那些妖魔鬼怪岂是凡人肉胎能够去抵抗的?让更多的人知道了这件事又有何益处?难道你还想组织那些百姓攻入洛家大宅,把洛家大宅里搅个翻天覆地,就能够将那些妖魔尽化为虚无吗?”少住持听完李诺的那番话,摇了摇头对李诺劝道:“那样只会让这云渡城生灵涂炭,让更多无辜的百姓卷进这起灾祸中来!” “你念佛经念傻了吗?‘倾巢之下岂有完卵’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懂吧?你都说了那幢云渡城里关着的不是人是妖怪,那么一旦那些妖邪破门而出,它们会和这全城的无辜百姓讲哪一番道理?!”李诺的蓝色的瞳仁在这昏暗的屋子里变得深邃起来,而他的这句话让少住持打了一个激灵。 “李诺!你难道真的想去洛家大宅里面一探究竟?!你要知道你自己不过只是一个普通的医官而已,怎么可能会是那些妖魔鬼怪的对手?这么一去不但有可能会白白丢了性命,要是触发了什么未知的危险拖累全城的百姓,那后果就……总之,贫僧不会答应你去只身犯险的,这完全就是在激化潜在的危险,而且你这么做,对于了解整件事的真相根本没有任何的益处可言!” “傻子才会自己潜入洛家大宅去探查真相,那叫羊入虎口,而且还是自己送上门去的……”李诺白了一眼少主持,眼见少主持一脸迷惑的看着自己,李诺脸带笑意的对其解释道:“洛家人回城也已有些时日了,作为本城的医官,也作为他们未来的友好的街坊,我觉得完全有必要大张旗鼓的前去拜会一番才是。” “拜会?等等……李诺,贫僧刚刚不是说过么,那马车之上回城而来的黑衣人,不一定就是真正的洛家人啊!你怎么会想到前去拜会?要是他们也是整个阴谋的一部分,那你不也等同于羊落虎口?”少住持被李诺吓了一跳,他万万想不到李诺居然有这么疯狂的想法,他激动的站起了身来。 “你急什么?我不是说了么?要大张旗鼓的前去拜会……”李诺嘿嘿一笑,他转身对少住持说道:“况且他们既然说自己是洛家的人,那我们便当人家是洛家的人好了,我们现在只是探知虚实,还没有到摊牌的时候。我想那驾马车里的人想必也是这么认为的,不然他们完全可以在进城的时候就对我们发起突然的袭击,他们为什么过了这么久还这么沉得住气,我想他们这帮人也许也在等待着某个合适的时机。所以现在的情况照我推断来看,正是前去探知虚实的大好时候!” “贫僧猜想那帮进城而来奔着洛家大宅而去的黑衣人,早就已经开始动手了。”少住持摇摇头这般说道,显然他并不认同李诺的那番推断。 “你是说那些在山道上的行尸走肉们被那驾马车接回洛家大宅的这件事吗?”李诺严肃的看着少住持,他稍微思索片刻,这才接着说道:“那帮人就算是活死人被接回了洛家大宅,不是也还没有到这城里的大街小巷上去游荡么?我倒是觉得他们只是在准备某件事情而已,而这个准备周期一定不会太短,现在正是我们和他们抢夺时间的时候,至少我们得摸清那帮人的底细。现在的情况是,我们在明他们在暗,而且他们似乎还有我们不可知的神秘力量,这对于我们来说想要获胜太难了,我们要只能变被动为主动,先下手为强!” “阿弥陀佛!你现在完全就是凭着一股蛮劲而已,他们那帮人能够进城而来,想必早就是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光凭你去拜会别人一次,就能完成所谓的‘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了?别的不说,就以现在来看,你又知道多少有关洛家的事?” 少住持的话犹如一盆冷水泼到了李诺的头上,李诺面露尴尬之色,他发现自己确实对于那幢宅子的了解少之甚少,只是在城里的那帮老人那里听说过一些关于那幢宅子的事,但是没有人能够说明白为什么那幢宅子一直没有住,也没有人知道为什么那幢宅子被大火焚毁之后会立刻有人来将其修葺完善,只是说有事没事,最好远离那幢宅子。 但是,似乎还有什么地方有些不对劲…… 李诺的手指将那张木桌摩擦的咯吱作响,而少住持只是在一边低着头看着自己手里的那串骷髅念珠,一直默不作声。 又过了半刻的光景…… “你果然还有一大堆事没有告诉我吧?” “你想知道什么?” “洛家大宅。” “里面也许会有妖魔鬼怪,这一点贫僧已经告诉你了,而且贫僧也劝了你最好不要前去冒险。” “那你觉得想现在这样躲在昏暗的屋子里就能够救民于水货了么?我告诉你,这完全就是在自欺欺人。” “那你要贫僧怎么做?” “告诉我全部!” “什么是全部?” “你所知道全部!” 李诺步步紧逼,少住持却不再答话,他只是愣愣的看着李诺的那对蓝色的瞳仁,李诺的眼里有些许期待,他知道自己马上就能知晓到更多的事情了。 “洛家大宅,建于整座城的中央高低上,俯视着整座城里的众人,这么一幢妖异的大宅却建于整座城里这么尊贵的位置,经年不败。原因无他,因为洛氏一族的祖上,正是建造这座云渡城的第一人,换句话说,这座云渡城的城主,这座云渡城真正的主人是洛家的人才对……” 第六十四章 往事(三) “你说洛家的人是这座云渡城的第一任城主?”李诺惊讶的看着此时一脸认真的少住持,他有些没法相信,向少住持揶揄道:“洛家的人都有些什么怪癖?喜欢在自己的宅子里放妖怪玩?另外,这座城里第一批迁徙过来的百姓又有什么想不开的?天下之大哪里不好待?非要来这座城里与那些妖兽为伍?这不纯粹就是吃饱撑的么?虚扬,我发现自从你清醒过来后,说得话完全没有任何的逻辑可言,而我居然还那么认真的在这听你胡诌……” “阿弥陀佛!你要不信贫僧,贫僧也没有办法。”少住持双手合十向李诺鞠了一躬,他将手里的那串骷髅念珠放在桌上,接着对李诺说道:“这串念珠是大慈寺的历代住持们代代相传的法器,刀劈不烂火烧不化,但是现在你看看那上面的豁口……” “念珠上的豁口和我们讲的事有什么关联?”李诺皱着眉头回应着少住持,他摆着手说道:“大师,算我李诺求你了,你就不要在给我兜圈子了,这云渡城,洛家大宅,大慈寺和官府朝廷之间到底有着什么秘密?可不可以一下子全部告诉我啊?你这种‘循序渐进’的说话方式,真的让人非常头疼!” “贫僧只是想让你知道,这世上有什么东西无法用常理去解释,比如这云渡城,这世间的夜晚,一直都有着暗涌暗潮,你如果不信其中的厉害又何必要去知晓云渡城里的秘密?这对你来说是百害而无一利啊!” “难道我说我自己不知道,那些可怕的鬼怪们之后就不会自己找上门来么?”李诺白了少住持一眼,他觉得这位大慈寺里的得道高僧不愧为“得道高僧”,说话的方式真是啰嗦到了极致,要不是自己对于这云渡城里的秘密十分好奇,现在早就不想和这个古板的男人再继续往下聊下去了。(.) “阿弥陀佛!贫僧一片好心,有些事就是知道了才会有念想,有念想才会觉得恐惧,现在有些事还没有最终的结论,也许那本住持手札上面的记载只是添加了一些志怪演义也说不定,毕竟那只是贫僧在藏经阁书柜上翻找之后的偶得之物,书里所言虽然和云渡城的历史不谋而合,但是有关于妖怪的部分,贫僧还是持些保留意见的……” “好了好了!算我怕了你了。”李诺摆摆手打断了少住持的话,他有些哭笑不得的说道:“我算是明白了,看来大师你的业障真的比我还多啊!你手里的那本书是不是影响到你的修行了?我觉得你故意告诉我有那本记载云渡城异事的书存在,然后说一大堆鬼话来挑起我的好奇心,说到底,你不就是想先让我认同这个世上存在着那些妖魔鬼怪么?你这么做的唯一目的,恐怕是想让所谓的我的相信来作为你的信念支撑,好让自己也坚定的去相信这世上有鬼怪的存在吧?” “你……”被李诺说中心事的少住持脸上面露尴尬之色,他想起之前在自己禅房里看到的那条灰线,后院里的那些墓碑被那条灰线阻挡在黑暗里,但是他自己与死亡似乎仅仅只是有着一线之隔。[] 那些鬼怪就被埋在那些土堆里,那些鬼怪就被藏在洛家的那幢大宅里,那些鬼怪被世人遗弃到了这座名叫云渡的孤城里,要真是如此,那些鬼怪的怨气又岂是能被这几句短短的佛经所能够度化的? “喂!你在想什么呢?”李诺伸手在少住持的眼前晃了晃,少住持回过神来,用自己的衣袖擦掉了自己额头上的汗珠。 “住持手札,这名字听上去还真是奇怪……”李诺自言自语的这么嘀咕道,随后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立马向少住持提醒道:“那本书不会莫名其妙的出现在大慈寺里,哪有志怪杂书取一个这么正经的名字?想必是你的前任有什么事情想要告诉给他的后继者。对了,你不是说钳制那幢古怪的宅子需要大慈寺和继任的道门太守通力合作么?那么自从你继任住持以来,你做过什么事是有降妖除魔的功效的?” “晨钟暮鼓,早功晚课,一日都不曾松懈,这也是老住持身故之前曾经交代下来的事,但是贫僧以为这是作为出家人的本分,和降妖除魔似乎并没有什么关系……”少住持低头想了一会儿才这么对李诺说道。 “不对。”李诺摇摇头,他皱着眉头思考了一下,他用肯定的语气说道:“恐怕这就是大慈寺镇妖的功效,用僧众诵经念佛的方式化解那些鬼怪的怨气,然后其他的事情交给太守来做。这么一来…?对了,那本住持手札上面还有些什么有用的线索?” “你相信书中所言,这世上有妖怪的存在?”李诺的态度突然来了一个大转弯,这让少住持感觉有些奇怪。 “我只是在和你讨论一切的可能性而已。”李诺看了一眼少主持稍显激动的神情,淡然的这般说道:“最近城里发生了那么多用常理无法解释的事情,看来只能另辟蹊径才能找得出真相来,现在多一条线索未必不是什么坏事,那么那本书里还说了些什么?” “那本住持手札上写着‘开元二年,洛家大火,本族尽殁。经十日,建新宅于旧址,洛氏后人无人归城。”少住持思索着将那本书里的内容,将一些重要的字句告诉给了李诺。 “本族尽殁……也就是说在那场大火里,原本待在这座城里的洛氏族人都没有逃过此劫,但是后面那句‘建新宅于旧址,洛氏后人无人归城。’的话听上去似乎有些问题啊!”李诺眯着眼睛重复的念叨了几次少住持的话,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书里就是如此记载的,这句话并没有任何的语病,李诺你想到了这其中有什么问题?”一脸焦急神情的少住持将身子向前微微倾了倾,显然他也很在意李诺的答案。 “与洛家无关的人怎么会这么着急的将宅子在焚毁的原址上重新建起来?这说明在洛家大宅的原址上面确实有什么秘密是他们想要保守住的,以这么快的速度建立一幢那么大的宅子,普通人家是万万办不到的,况且书里一些叙述也有问题,为什么要多此一举的提出‘洛氏后人无人归城’?按道理说,洛氏应该是大族,大族就有本家和分家之别,本家遭遇了如此灭顶之灾,就算是分家的人之前对本家再有怨言,也不会如此不闻不问……” “你的意思是……”少住持瞪大眼睛说道。 “参考那幢宅子在焚毁了几日之后便被人建立起来的事实,添上这么一句画蛇添足的话,只恐怕洛氏分家的人早在二十多年前就已经回城了,要真是如此……”李诺的神情一下子变得严峻起来,他对少住持说道:“只怕云渡城里的阴谋,在你我二人尚未出世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在酝酿了!” 听到李诺的回答,少住持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那些不祥的预感原来如同那些参天水杉的树影一般,早就将整座云渡城都给笼罩了么? 少住持和李诺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但是两人在心头升起一股无力之感,要真是酝酿了二十多年的阴谋,他们这一次,毫无胜算。 就在两人陷入短暂沉默的同时,医馆的门外恰好响起了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第六十五章 冷汗 张墨很疼爱他那位还不满周岁的弟弟,父亲在去戍边的时候还专门强调过要张墨自己这个当哥哥的好好照顾在家的母亲和弟弟,要等他回来的时候,一家人都好好的…… 张墨那个冗长的梦做了很久,他发现在梦境里的自己,双脚只能不停的奔跑,可是那条山道却怎么也跑不完,那些水杉几乎都长成了一个样子,山道还在不断的延伸,没有一个尽头。他知道那些黑影还在自己的身后一刻不停的追逐着自己,不休不止,而那道明灭的萤火,正在山道的前方等着自己。 男孩此时的心里只想着回城,他想到了他的母亲,还有他的弟弟。 弟弟…… 张墨承认自己还从来没有看到过长得如此好看的婴儿,就在他弟弟降生的那一天,他看到那个小不点安安静静的睡在母亲的怀里,睫毛比他见过的那些女孩子的睫毛都还要长,白里透红的娇嫩肌肤让人忍不住想伸手去捏他的脸,这么一个好看的家伙,以后就成为自己的弟弟了么? 后来的某一天,当母亲将襁褓放在木床上的时候,男孩有些好奇的凑了过去,他想好好的看看自己的弟弟,男孩从心里面喜欢上了这个来到家里的新生命,他长的那么好看,比自己好看多了。 男孩知道自己并不是一时兴起…… 当张墨的脸凑过去时,他发现自己的弟弟已经从熟睡中清醒了过来,那双漆黑的眸子带着些许笑意看着男孩,那是一双属于黑夜的眼睛,那里面真的就像是拥有专属于黑夜的安宁。 这是自己的弟弟,和自己有着血缘关系的弟弟,这是一种别的什么人无可取代的联系,但是他长得实在是太好看了,他真的和自己有血缘关系么?他似乎比家里面任何一个成员都还要好看,他就像是一个包裹在襁褓里的大玩具,他对自己居然拥有这么大的吸引力? 张墨觉得和自己的弟弟相遇简直就是老天冥冥之中的巧妙安排,这么好看的孩子,不是别人的孩子而是我的弟弟,或者说,他就像是自己的转世,自己小的时候也是这么乖乖的待在襁褓之中的吧?现在这个新生的孩子,只是变成了那个时候的自己。 这种感觉让张墨心底升起一丝异样的情绪,这个自己的转世居然和自己活在同一个世间里,唯一不同的是,他似乎比自己要好看,他长大之后一定会比自己的这个年纪还要受欢迎吧?但是这样一来,自己不就是没有他好了么?呵呵……居然输给了自己的弟弟,同一个血缘下,居然输给了自己的转世。 同一种血脉,变成了分开的彼此。为什么要有这种安排?如果把两个人最好看的部分合二为一,同一种血脉下,岂不是会创造出更为完美的生命么?张墨呆呆的看着自己弟弟那双漆黑的眸子,他真的好羡慕自己的弟弟会有那么一双完美的眼睛。 我是他的哥哥……张墨在心里对自己提醒道,或许换作其他人就不行了吧?这种感觉真的是无可替代的,不过似乎我的替代这就是他,这个弱小的婴儿,父亲血脉的转世,转眼就成了自己的替代者么? 母亲会更喜欢谁呢?张墨现在有些疑惑。 从相处的时间来看,自己似乎和父母亲在一起相处的时间比这个美丽的家伙要更为久一点,而我知道父亲母亲的脾气,我不会惹得他们不开心,我不会让他们觉得自己是不听话的孩子,我会让他们欢笑,我要成为他们的骄傲,从这一点来看,自从父亲去戍边后,母亲应该会更喜欢我一点,毕竟我还能为她分担一些家庭劳作的苦累……张墨皱着眉头在心里这般分析道。 他此时不禁低头看了一眼襁褓里的婴儿,这个一脸笑意的弟弟果然不管是怎么看都那么的可爱,而且他还是那么弱不禁风的样子,不管怎么看上去都是那么的惹人怜爱,母亲一定会很快的喜欢上这个小家伙的,那么他会分走母亲对自己的爱么?或许会分走一部分,然后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的蚕食家里人对我的注意,直到将那些爱一点不剩的从我身边夺走? 这个想法让张墨不禁吓了一大跳,他对于自己为什么会拥有这种可怕的想法而感到不可理解,他觉得在刚刚那一瞬间自己变得都快要不认识自己了,他看着自己那待在襁褓里的可爱弟弟,忽然感到了一丝恐惧。 他和自己拥有同一个血脉,他是自己的转世,但他竟然会变成自己的替代者,他将让自己在这个家里没有任何的立足之地?! 张墨此时发现自己正跪在那张木床边,他看着襁褓里的那个婴儿,他的心里现在真切的感觉到了恐惧,接着这种恐惧正在以很快的速度变成死心,他似乎并不能改变什么,这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一定会发生的事情,而这种无力抗拒的挫败感,让男孩第一次感觉到了绝望。 是自己的母亲孕育了这相同血脉的转世,这都是母亲的错,男孩在心里这么想到。 他看着那个精致完美的婴儿,在心里更加肯定了自己的这个结论,自己母亲原本光滑细嫩的肌肤都因为给了这个孩子才变得那么粗糙干燥,母亲原本紧致的面庞上因为孕育这个孩子而变得皱纹满布,那柔软的手指也变得蜷曲多节,头发也有银丝掺杂了进去,母亲的温暖竟然比不过那些满身酒臭味的男人身上仅有的体温,母亲因为这个完美的孩子而变得丑陋,果然这个孩子原本就不应该来到这个世上! 他太完美了…… 完美就像是黑夜里的魍魉,找不出一丝破绽,除非他舍弃他的那种完美,这样才能变得和普通人一样,他和自己本来就是属于同一个血脉的产物,理应变得和普通人一样…… 要怎么做,才能帮到自己的弟弟?张墨这么想着的同时,将手指伸向了自己弟弟的那对漆黑的眸子,“你真美,但是我们本应变得一样,你不该那么完美,我是你的哥哥,我会照顾你一辈子,你是我的家人,你要学会分享,而我也想拥有你最好的东西……”张墨这么温柔的对自己那个襁褓里的弟弟说道。 那条山道的尽头就在眼前,张墨看到了那道亮光…… 幽暗小屋的木床上,张墨喘着粗气坐起了身来,他背脊上现在全是冷汗,那个梦,弟弟的眸子,所幸还看不到一滴鲜血,那只是一个梦而已…… 张墨伸手擦着自己额头上的汗珠,他看见自己的母亲正背对着自己给弟弟清洗着身体,这是确实是母亲的背影,自己真的已经回城了。 “母亲……”张墨试着这么轻声喊道。 自己的母亲巧娘并没有转过身来,她似乎听不见张墨的说话声,她手里抱着婴儿,小木桶里的热水还在向外冒着热气。 第六十六章 饥饿 夏日的午后,昏暗的房间,当张墨从噩梦中惊醒过来后,男孩发现自己的母亲似乎听不见自己说话的声音了。 男孩坐在木床上,他又尝试着呼喊了一声,但是这一次就连男孩自己也只是听到了嗡嗡的闷响,那是根本不成语句的声音,就像是有什么东西被噎在了喉咙里。男孩挥舞着自己的双手,自己的母亲却依旧只是背对着自己,几乎是完全忽略了自己的存在。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难道我现在依旧在梦里么? 张墨一脸惊恐的环顾着自己身边的环境,昏暗简陋的房间里总共也没有几样像样的家具,男孩对于这些物件儿再也熟悉不过了,他几乎可以闭着眼睛辨别出那些东西的轮廓,这意味着自己眼前的所有都不会是梦,因为梦境里的东西似乎不可能能够如此真实细致的被还原在自己面前。在男孩确定自己确实是回到了自己家中之后,心里稍微恢复了一丝平静,只是他依旧说不出任何的话语,而自己的母亲也还是留给他一个一动不动的背影。 ……母亲这是在干嘛? 这种诡异的相对静止,让男孩非常不安。 昏暗的房间里异常的安静,张墨艰难的从那张木床上爬起身来,男孩将双脚重新踩在地面上后,从脚掌上传来的触感非常真实,他再一次确认自己已经从梦境中彻底的清醒了过来,同时他开始小心翼翼的向自己的母亲走去。 男孩的步伐走的非常缓慢,他发现自己现在浑身无力,双脚走在地上就像是踩在棉花上一样,一点力道都没有,同时他能够感觉到一种猖狂的饥饿感袭来,男孩不由得在心里嘀咕道,自己这到底是昏睡了多久?现在的身体状况怎么感觉就像是好几天滴米未进的样子,这难道是错觉么?但是这饥饿感为什么会这么真实,现在真的……好饿! 张墨站在自己母亲的身后,他伸出手去想拍拍自己母亲的肩膀,希望自己的母亲能够发现自己已经从昏睡中清醒了过来,他奢望自己的母亲能给自己备好了米粥,如果有两个馒头那更是再好不过了。 张墨的手努力的向前伸出,母亲的背影就在自己的面前,但是无论张墨怎么尝试,他的手指都无法触碰到自己母亲的后背,似乎那个母亲的背影就真的只是背影一般,而自己被一种未知的力量禁锢在了原地,和母亲的距离永远都差着那么一小步,再也无法向前走出那一小步,空间的常理在这间处处透露出诡异的相对静止的房间里被彻底的打破,只是相差那么一小步,男孩诧异的发现自己和母亲就像是并不在同一个空间里一般。 男孩颤抖着收回自己的手,他一脸惊恐的看着自己那双苍白的没有血色的手,从喉咙里发出咿咿啊啊的声音,他不知道在自己昏睡的过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似乎只是做了一场冗长的噩梦一般,醒来之后却发现这个清醒的世间变得似乎和之前有些不一样了。[.超多好看小说] 张墨尝试着向自己的左侧挪动了一步,万幸的是,这一个动作他现在是可以做到的。 男孩保持着适当的弧度,一步一步的挪动着,他发现似乎只要不是向前的动作,都没有什么东西会阻挡自己的行动,但是自己只要一旦想向自己的母亲靠近,就会有看不见的屏障活生生的将自己和母亲阻拦在一定的距离外…… 母亲和她手里抱着的弟弟,似乎在一个专属于她们的空间里,而这种未知的力量却单单将自己排斥在外,这让张墨感到有些愤怒,他又想起了自己梦中的那个场景,果然同一个血脉下的弟弟,同一个血脉下自己的转世,已经开始了他替代自己的行动了么? ……他这么快就等不及了。 张墨看着自己的母亲一脸慈爱的亲吻怀抱着的弟弟的额头,那个小婴儿欢快的回应着,这种幸福的场景似乎与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同一条血脉的转世,果然完美的成为了自己的替代者,现在回想起来,自己在梦中的那个可怕想法似乎正在一步一步的变为现实,弟弟成为了自己,那么现在的自己又到底是谁呢? 张墨努力的将那种饥饿感从自己的脑海里排斥出去,现在似乎有比吃东西更为重要的事情,那就是他要首先确定自己依旧是存在着…… 男孩转头看着自己的母亲,母亲将弟弟温柔的放进装满热水的那个小木桶里,母亲始终带着一脸的笑意,弟弟娇小的身躯被母亲托在手中,冒着热气的水浸湿了弟弟白皙娇嫩的新生皮肤,它们渐渐漫过了弟弟的脖颈,一直这么慢慢的持续着,有条不紊的吞噬着弟弟每一寸肌肤,直到弟弟那对纯净漆黑的眸子也淹没在这水中…… 虽然张墨在自己心里一直对弟弟成为自己的替代品一事有所芥蒂,但是他现在发现事情似乎变得有些不对劲了。 母亲这是在干嘛?!她疯了么?给弟弟洗澡而已,但是为什么要将弟弟整个身躯都淹没在那热水之中?难道母亲会不知道这样有可能将弟弟溺毙么?! 张墨心急如焚的冲上前去想要制止似乎陷入到某种癔症中的母亲,她要是扼杀了自己的亲生骨肉,这将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啊! 这一次似乎离母亲又近了一些,虽然依旧无法触碰到她们母子,现在的张墨只能是凑在自己母亲的耳边对她焦急的大喊大叫,他想让母亲清醒过来,他多么希望自己的母亲能够听到自己的声音! “你儿子会死……” 当张墨发现从自己嘴里说出的居然是这么一句话后,立马惊恐万分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他瞪大了双眼,他根本不知道为什么从自己嘴里发出去的声音竟然会莫名其妙就变成了这么一句恐怖的话。 他亲眼看到自己母亲的双手把小婴儿深深的溺在装满热水的木桶里,那双慈爱的手现在竟然呈现出狰狞的爪形,慢慢的向弟弟的那对漆黑的眸子伸去。他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的母亲,母亲此时的脸上却是一片的祥和,但是那双手上传来的力度让张墨有些感同身受,眼睛里剩下的只有无尽的空洞和一片血红。 男孩终于听到了他母亲的尖叫,接着刚刚就像是中了邪一般的母亲将弟弟和自己丢下在这房间里,自己一个人发了疯似得冲出门去。而就在母亲打开那扇木门的同时,门外的阳光照进了这间昏暗的屋子里,木桶里荡漾的血红散发出阵阵的腥气。 男孩的眼睛里现在毫无生机,刚刚的惊吓让他感觉到更饿了,他将手伸向那个装满热水的木桶。 同一条血脉下的彼此,原来可以用这种方式融为一体,再也不会担心谁会被谁替代了……张墨僵硬的微笑着,于此同时,那股暖流正滑过他的喉咙,充填着他空荡的胃…… 第六十七章 重演 医馆门外响起了嘈杂的脚步声,李诺和少住持停下了交谈,他们两人不约而同非常警惕地注视着那扇木门,紧接着医馆原本紧闭着的那扇木门被人急促的敲打起来,此时的木门正发出沉闷的声响,而这突然响起的声音让医馆里的两个人面面相觑,同时屏住了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出。 显然对于这门外的到底发生了什么状况李诺和少住持都是一头雾水,现在最好的对应办法就是静观其变,而不是贸然的上前去开门。 李诺和少住持的心里都有些诧异,难道那些人知道他们已经平安归城了么? “李大夫!李大夫!你在家吗?!”一个中年男人焦急的声音适时的在门外响起,同时夹杂着的“呯呯呯!”敲门声,让人不免有些心慌意乱。 ……出什么事了门外的来人才会显得这么焦急? 李诺和少住持相互对看了一眼,门外的那个声音对于他们两人来说并不算是陌生,不出意外此时门外站着的应该是一个叫周石的中年人,他是一个种庄稼的汉子,农闲时会帮人打打短工,为人耿直,身体壮硕,虽然平常有些小病小恙也不会来光顾李诺的医馆,但是这人还是会帮李诺将寿州城运来的药材从城门口搬到医馆里来,两人说来也不算陌生,同时这个中年男人自己也会偶尔去大慈寺做一些免费杂役,看样子他也许是一名虔诚的佛教信徒…… “李大夫!李大夫!大事不好了,巧娘家出大事了,如果你在家的话答应我一声啊!”周石的呼喊声中带着一丝哭腔,更像是被什么事情吓坏了的样子。 “要不要出去看看?”李诺将声音压得很低,他小声的对少住持说道:“我们现在把自己困在这个小小的医馆里什么事也做不了,对于事情的真相也只是靠我们自己的臆想和胡乱猜测,我觉得我们不如变被动为主动,李副尉虽然还不可全信,但是总不至于是洛家大宅里的那些人,你也要回大慈寺,那本住持手札里还有什么线索,这也是我很在意的事情……” “你的意思是……”少住持看着李诺,疑惑不解的问道。 “分头行动,要是都被困在这里,等那些人真的找上门来了,岂不是轻而易举的就将我们一网打尽了么?”李诺神情凝重的看着那扇木门,随后他对少住持继续说道:“巧娘家的张墨小子之前的病症也很奇怪,你也说过那小子有可能中邪了,要真是那样,我看这里面只怕和洛氏族人也有某种联系才对。” “分头行动……”少住持仔细的品味着李诺的那句话,他忽然抬头对李诺说道:“这么说来,刚刚你那么做并不是认为李副尉确实不可信,而已为了……” “刚刚那是谁都不可信,而我只是选择了相信我幼时的挚友而已,希望这个选择最后不是一个错误。”李诺打断了少住持的话,他将手指放在自己的嘴唇上对少住持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随即背起药箱向那扇木门走去。 “吱呀!”木门被李诺打开,有光照进屋子里来,李诺走出了医馆,立马转身将木门重新关上,将少住持一个人留在了屋子里。 周石看到李大夫从医馆里走了出来,后退了一小步后马上张口就对李诺说道:“太好了!李大夫,你真的在家啊!他们说你进山去找人了现在都还没有回来,说我这一趟来找你也是白跑……” “我也是才从山里回来,到底发生什么事啊?这么惊慌失措的……”李诺从周石满头的大汗以及惊慌的神色中已经觉察到了一丝异样,他装作十分淡定的朝这个中年男人问道:“是不是张墨那小子还没有醒过来?这还真是奇怪,居然昏迷了那么久……” 想到昏迷,李诺的心里不免有些异样,王家老爷和张墨的病症如出一撤,都是陷入到了无端的昏迷之中,而从山里回来的少住持也曾有过四天之久的不省人事,再联想从寿州城来的那份奏报,难道真的会是怪病肆掠的前奏么? 从现在自己接触到的病患来看,与那份奏报上面说的一些病症也不尽相同:王家老爷子虽然脉象极弱,但是直到一命呜呼也没有发生七窍流血,皮肉溃烂的症状,张墨那小子虽然全身冰冷抽搐惧光,但是他除了昏睡盗汗外,也不见病情有什么继续恶化的征兆,加上之前昏睡的少住持,他的脉象四平八稳,气息也极为平顺…… 那份奏报上面所说的瘟疫病状,似乎还没有在云渡城里被发现,但是李诺还是有些隐隐感到不安,他总觉得自己错漏了什么重要的线索。 “李大夫!李大夫!”周石焦急的催促让李诺回过神来,他听见这个中年男人继续说道:“不仅是小孩……哎!巧娘她……” 李诺不知道这个憨厚的中年男人到底是要表达一个什么意思,但随后还没有等李诺反应过来,周石就将他的衣袖一把拽住,拖着李诺向街上跑去,这个中年男人的嘴里还不断的在念叨着:“总之你快去看看……迟了不仅大人……两个小孩怕都保不住了……” 云渡城的上空乌云滚滚,刚刚还是晴空万里的光景转眼就变成了即将暴雨倾盆的样子,周石带着李诺一路朝着巧娘家飞奔,幸好李诺也还有些身手,不然这么远的距离加上那些起伏的坡道足以让李诺喘不上气来。 乌云里雷声涌动。 李诺看见巧娘正披头散发的跌坐在自己家门口,她双手不断的挠着自己那一头乱发,嘴里歇斯底里的喊叫着这样的话:“我杀人了……我杀人了……我杀了自己的孩子……呵呵呵……我杀了自己的孩子!” 巧娘家的房屋木门打开着,此时外面已经变得昏暗的光线照不进屋子里去,一个黑色的黑影站在屋子里的木桌旁,阴影的手里现在似乎还拿着什么东西,有液体低落在地面上去。 黑影慢慢的从那间屋子里走出来,他连看都没有看一眼跌坐在门外的巧娘,他的注意力此时已被他手里的那个东西完全吸引,而他此时也正津津有味的咀嚼着自己手里的那个东西。 黑影走出了那间屋子,刚刚赶到这里的李诺看到了张墨脸上那狰狞的笑意,以及这个男孩双手、嘴边那根本无法掩盖的血腥。 周石惊恐的转过脸去不敢再看张墨的样子,而那个男孩的手里拿着的,居然是一只残肢。 李诺清楚的看见,那上面还有啃噬过的痕迹。 第六十八章 变异 那个男孩就这么摇摇晃晃的从屋子里走了出来,他僵硬的扭动着自己的脖子,瞪着空洞的双眼四下张望,男孩的嘴里发出沉重的喘气声,在他露出的牙齿上还带着血红的肉末,而他手里舍不得丢弃的是被啃食过的残肢…… 巧娘披头散发跌坐在自家房屋门口,看上去神智已经不清,而张墨手里竟然拿着一截血腥的残肢,刚刚在那木屋之内到底发什么了什么,现在看起来似乎一目了然。 屋子里听不到婴儿哭泣的声音,从那间木屋里传出浓郁的血腥味,就连像周石这样的汉子也忍不住扭过头去几番想作呕,而李诺的心里虽然早有作准备,但是看到眼前的这一幕还是不得不感到万分震惊,张墨那个小孩,只是几日不见怎么就会变成这般模样? ……真的是那种怪病发作么? 李诺感觉到一股凉意从脚底板直冲脑门,他虽然知道天底下的奇闻异事不胜枚举,但是当自己亲眼看到双手血红的张墨走出那间木屋时,李诺发现自己还是不能够坦然的去接受,他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心里有些惊恐的叹道,要是这种使人失去心智再变成嗜血怪兽的病症真的是一种瘟疫的话,那么这天下恐怕无人能逃过此劫…… “张墨!你到底干了什么?!”周石一脸惊恐的就要上前去拉扯张墨,李诺一把将周石的臂膀拉住,周石转过头来一脸慌张的神色看着李诺,语气激动的说道:“李大夫,你拉我做什么?!这孩子疯了!你还不赶紧的给他看看!他手里、手里拿着的恐怕是……” “我知道!但是现在这不是重点!”李诺打断了周石的话,他此时神色严峻的看着周石,声音略微显得有些紧张的说道:“周兄弟!你好好看看那个孩子的眼睛,你能够确定这孩子还是张墨么?!” “眼睛……这孩子的眼睛怎么了?”周石复述着李诺的这句话,他停下了冲上前去的脚步,回过头去仔细的看着模样已经变得有些狰狞的张墨,他看到张墨的眼睛里只剩一片血红,那种空洞的眼神看上去竟然不带一点生机。 “他……他不是张墨!”周石惊恐的微微后仰着自己的身子,魁梧的身躯此时开始微微的颤抖,他颤颤巍巍的对身边的李诺说道:“李大夫,这……这是妖怪!他根本就是妖怪!” 从屋子里走出来的那个张墨似乎听到了周石惊恐的叫喊声,他停下了四下张望的头颅,睁着血红的双眼仔细的打量着站在自己几步之远的两个人,他微微偏着头,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呜咽声,有红色的鲜血顺着他的嘴角流了出来。 “吃人的妖怪……”李诺倒吸了一口冷气,虽然他不愿意承认这个世上真的有妖,但是现在的情况是真真切切的发生在自己眼前,如果不拿妖怪这个词来定义张墨现在的状况,那又还有什么词语是能够准确的形容眼前这个狰狞的怪物的呢? “李、李大夫……我怎么觉得他在仔细的打量着咱俩呢?难不成把我们当成了下一顿美味的食物了么?”身材魁梧的汉子显然已经被张墨的现在这个样子吓得不轻,李诺注意到他脸色变得苍白,不止双脚在不停的往后慢慢退着,双手看上去也在微微发抖。 “呵呵……只怕我们现在可不能掉头就跑,自顾自己去逃命啊!”李诺有些无奈的苦笑道,他心里清楚如果现在的这个张墨真的对他们两个人发动了攻击,身旁的这个只会劳作的魁梧汉子显然是帮不上自己什么忙的,况且巧娘现在就跌坐在那个怪物的身边,看上去已经完全丧失了自救的能力,要是他们两个大男人也跑了,那么巧娘难保不会成为下一个受害的对象,要是巧娘真的不幸被自己的亲生骨肉吞噬,那岂不是又多了一件令人发指的事情发生么? “既然不能跑……那、那李大夫,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周石惊恐万分的看着那个满脸都是狰狞表情的张墨,他双手不自觉地紧紧的抓着李诺的臂膀,他需要有人来告诉他怎么才能够在眼下这等危急的情况下逃脱升天。 “巧娘家的事还有其他人知道么?”李诺保持着高度的警惕左右看了一眼,发现这宽敞的街道上现在竟然除了他们几个人以外就再也没有别的什么人存在了,他不免心生疑惑。 这里虽说不上是城里最为繁华的街道,但是巧娘家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那些街坊领居全都不见了踪影,甚至……连围观看热闹的人都没有一个,这简直太过于诡异了。 李诺想到了那时医馆门外的情景,也是空无一人,这座城里的人都去哪了?这座云渡城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安静了…… “一同发现这里出事的王五已经去叫人了……”周石跟着李诺左右观察了一下这条街道的情况后,神情紧张的继续说道:“今天有人通知大家去参加一个什么教义宣谕会去了,我和王五都是种地的粗人,哪懂那些玩意儿?我们就相约去喝了个小酒……李大夫,你知道我们平时最多也就是烧下香拜下佛什么的,那还有空去信别的什么教。” 教义宣谕会?那是一个干什么的东西……李诺在心里暗暗吃惊,怪不得刚刚来巧娘家的一路上都没有看见几个人影,原来是被什么人召集去参加那个宣谕会去了,但是到底是谁会在城里宣传新教? “今天早晨我碰见巧娘的时候她也还好好的,听说她也想去那个教义宣谕会看看,我还记得她给我说张墨这孩子一直在床上昏睡着也不是个办法,她想去那里看看那些长生会里的圣人们会不会有什么办法可以救救自己的孩子……” ……长生会?!就在李诺听到这三个字后突然感觉从自己的腹部传来一阵剧痛,他咬紧了牙关强忍着这阵剧痛,他知道自己的脸色一定已经变得非常难看,现在不是倒下的时候,李诺心里清楚要是现在自己突然这么倒了下去,身边的这个汉子不知道要被吓成什么样子,而眼前的这个已经变得不是张墨的怪物下一步也不知道会有什么行动,更为关键的是,李诺发现自己对“长生会”三个字感觉一点都不陌生。 ……似乎在哪里听到过这三个字。 “呃啊!” 就在李诺思考着周石的话语时,从张默的喉咙里突然发出一阵恐怖的嘶吼,李诺和周石眼睁睁的看着张墨将那被啃食的血肉模糊的残肢丢到了一边,这个怪物现在正瞪着血红的双眼,张着他那血盆大口露出锋利的牙齿,摇摇晃晃的就向他们这个位置冲了过来。 轰隆! 与此同时,天空中响起一声炸雷。 第六十九章 追逐 乌云密布,雷声滚滚,暴雨将至的云渡城,整个天色正迅速的昏暗下去。 就在电光火石之间,眼看着张墨尖锐的牙齿朝着周石的胳膊就要咬下去之时,天空中适时响起的那声炸雷似乎让那个怪物受到了某种惊吓,它终于那最后一刻止住了继续向前冲击的脚步,转而抱着头双膝硬生生的直接跪在了地上,他表情极度痛苦,嘴里还发出一阵类似于婴儿啼哭时的哀嚎…… 整个画面诡异无比,李诺和周石趁着这个空档,慌忙的双双后退的数步,他们还搞不清楚这个怪物到底想要干什么,但是这两个大男人心里都明白,眼下这个怪物绝对是一个极度危险的对手。 轰隆! 又是一阵炸雷响起,那个怪物现在已经是整个身子蜷缩了起来,浑身上下正瑟瑟发抖。 “李、李大夫!这家伙恐怕是要吃人的啊!现在这里就我们两个人,怎么着看着也不是它的对手……不如我们等其他人来了再和这怪物计较吧!”周石脸色已经变得非常苍白,说话的时候双腿还止不住的打着哆嗦。 “我看他现在状况似乎有些不对劲啊!”李诺用手按着自己的腹部,强忍着从腹部传来的剧痛,咬着牙关对身旁的周石吩咐道:“现在他的情况不见得比我们好得到哪里去,他似乎有些害怕这不绝于耳的雷声,周大哥!我们不要自乱了阵脚,到时候就完全没有还手之力了!依我看,这雷声说不定还能让他恢复一些原本属于张墨的意识,先冷静下来……” “呜哇!” 还没有等李诺把话说话,那蜷缩成一团在地上抽搐的怪物忽然坐起了身来,双手开始不停的抓挠着自己的头发,同时也在撕扯自己的衣服,脸上也被他自己锋利的指甲抓挠出一道道血痕,总之那个怪物似乎突然陷入到了一种癫狂的状态之中。 “那、那东西对自己都那么残忍!我们两个落在它手里又会变成什么模样?!我、我才不要被这种怪物吃掉,李大夫!你还要观察什么情况?不如趁它现在这般怪模怪样,还没有向我们发动攻击的时候,我们就先跑了吧!”周石说完这句话,松开双手一把甩掉了刚刚还紧紧抓着的李诺的手臂,他现在顾不得李大夫之后会怎样了,他要自己先逃命去…… “呃啊!” 李大夫来不及阻止周石,他看到那个怪物现在已经重新站起身来,他的双手不知在何时就像变成了一双利爪般,上面全是刚刚被他抓扯下来的自己的头发。那些散乱的长发就那么活生生的被他抓扯了下来,数量众多,这让那个怪物的头上忽然斑秃了几块,上面有显而易见的血红一片,这让怪物的模样看上去更加的狰狞和丑陋。 “来不及了!”周石哀呼了一声,他以为怪物又会像刚刚那样,冲上来用锋利的牙齿咬断自己的脖子,他已经绝望的闭上了自己的眼睛,豆大的汗珠正从他的额头上滚落下来,他甚至感觉到了耳边传来的呼呼风声。死亡迫近,这个中年男人顿时双脚发软,整个人都瘫坐到了地上。 风还在继续的肆虐,但是闭着双眼的周石并未感觉到有任何的痛楚传来,他试探着睁开双眼,刚刚那个怪物所在的地方除了几团黑色的毛发外什么东西都没有了,他再定睛往远处看,只看见李诺朝前奔跑的背影。 周石呆坐在地上,很快他便回过神来,朝着李诺的背影大声呼喊道:“李大夫!你这是要去哪?!那只妖怪呢?!” “妖怪跑了!这么危险的东西随意的在城里流窜恐怕会有更多的人遭遇不测!你去找王五他们!然后带着他们来找我……”李诺听到了周石的呼喊,他转过头来大声的对周石吩咐道,随后追逐着那只怪物消失在了这条街道的尽头。 “真……真的是妖怪,我这是在做梦么?”周石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他在心里暗暗嘀咕道,忽然他一拍脑门大叫了一声不好,刚刚自己发现李大夫用手按着自己的腹部,似乎有些不适的样子,以他这种身体状况独自前去追击妖怪,只怕凶多吉少啊! “但愿他是贵人多福吧!我也要快点去找人,这等妖怪竟然出现在了城里……”周石从惊吓的状态中恢复了平静,他抬头望了一眼乌云密布的天空,叹道:“云渡城要变天了么?” “我杀了人了……我杀了我的孩子……我杀了人了!”跌坐在木屋门口的巧娘嘴里依旧絮絮叨叨的在重复着那几句话,周石见状摇了摇头,走过去将疯疯癫癫的巧娘扶了起来,他和巧娘的身影慢慢的消失在了这条安静的街道上。 现在天色在持续变得阴暗,暴雨来临前的沉闷让人有些踹不过气来,街道的另一头,李诺一路追逐着奔跑的极快的张墨,虽然他现在依旧腹痛难忍,但是不知为何他发现自己的双腿似乎变得很有力气,不仅可以追上那只妖怪逃窜的速度,而且整个人在奔跑的过程中,竟然一点都没有感觉到喘气和累…… 李诺在心里奇怪的想到,果然最近怪异的事情每天都会发生。 这场追逐依旧在继续,然而云渡城的街道修建的并不非那么方正,出了那条街后,李诺遇到的便是纵横交错的小巷,还有无数莫名其妙的拐角和坡道,那道黑影在昏暗的光线掩护下,一路朝着洛家大宅的方向逃窜而去,追在那个怪物身后的李诺在心里暗暗叫苦,这岂不是意味着张墨所得的这个怪病真的和回城而来的洛氏族人有关么? 通往洛家大宅的坡道上,槐树被大风吹的左右摇晃,而李诺前方追逐的那个黑影却在最后一个拐角处突然从李诺的视线中消失了,李诺始料未及,跟着停下了奔跑的脚步。 已经有豆大的雨滴滴落在这地面上,此时的风也变得更大了,这呼啸着的风吹得李诺有些睁不开眼睛,他眯着眼睛环顾着自己四周,希望能够找到那个怪物的踪迹。 就在这时,一张不知从哪飞过来的黄色糙纸被风卷起,恰好拍在了李诺的脸上,李诺皱着眉头伸手将其从自己脸上扯了下来,李诺惊奇的发现自己手里的这张黄色糙纸上面竟然还有朱砂的红印,不仅如此,上面还模糊的写着:“敇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这是一张道符?! 李诺惊恐的抬起头来,在他眼里看到的洛家大宅,院门此时正奇怪的虚掩着,而那上面正好贴满了他手里拿着的这个东西…… 第七十章 院落 此时不仅是乌云密布飞沙走石,连整个天地之间都是呈现出一片昏暗,这么怪异的天气就像是妖兽即将出没的征兆一般。 被道符装饰的院门就那么虚掩着,这让那幢本来就静寂无声的洛家大宅看上去更加显得阴森恐怖,虽然此时腹部的剧痛微微减轻,李诺还是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不祥的预感在他的心里愈演愈烈。 洛家大宅无疑于龙潭虎穴,而且就在不久之前李诺还和少住持争论过一番,现在就这么独自贸然闯入,一旦打草惊蛇,只怕事态的发展只会一发不可收拾,而且如果宅院里真的是妖兽横行,自己的这条小命只怕也是要交代在里面了…… 就在李诺犹豫不决的时候,那扇院门处突然有几声异响传来,一个黑影从虚掩的门缝里一闪而过,李诺定睛一看正是之前一直在追逐的张墨,只是李诺现在还不知道在那个怪物的身上到底还留有张墨几分的意识。 活生生的将一个孩子变成了这等茹毛饮血的妖怪,这到底是瘟疫的作用还是像虚扬所说,只是中邪了而已…… 李诺想到这里不禁打了一个寒颤,他意识到自己似乎必须得进到洛家大宅里面去,因为现在也许是阻止张墨走进洛家大宅的唯一机会,要是就这么让他深入洛家大宅,那么以后想要抓住他只怕就难了! 更为关键的一点是,李诺认为突然变异的张墨极有可能就是让自己接近真相的一条非常重要的线索,山道上的那帮人已经被那驾黑色的马车接进了洛家大宅,要是连张墨也消失在了洛家大宅里面,他和少住持二人只怕会在之后输的更多…… 打定主意,李诺便将药箱留在了坡道上,选择自己一个人轻装向前,他快速的移步向那扇院门靠近,显然他深知自己的行动要是再迟缓一点,只怕就算是自己闯进了洛家大宅的院落里,也会跟丢张墨的行踪。但是他心里此时更加清楚,如今自己是孤身一人闯入洛家大宅,不得不加倍的小心翼翼,洛家大宅里的危险是已知,但是到底里面究竟会充斥着怎样的危险,这对于李诺来说尽是未知。 贴在院落门口的那些黄色道符尽数被风吹起,除了还有几张勉强紧贴在院落门口的那扇门上,但是更多的咒符还是都被风吹到了空中,打着旋儿的翻飞,整个洛家大宅院落的上空竟然全是这种黄色的咒符在飞舞,不免给人带来一种怪异的视觉冲击。(.好看的小说) 李诺在靠近那扇院门的时候故意放缓了自己的速度,警觉的贴着外墙再慢慢的移动到那扇院门口,他尝试着向那扇虚掩着的门缝里去探了探脑袋,视线虽然有些受阻,但是在他眼里看到的还是大半个安静干净的院子。 院子里一个人影也没有。 洛家大宅的院落里看上去一片平静,并没有任何妖魔鬼怪的影子,也看不到张墨逃窜的踪迹,这个充满诡异话题的洛家大宅,它的前院带给李诺的第一印象竟然就像是普通大户人家的前院一般,根本感觉不到任何危险临近的气氛。 当李诺将双脚都迈进洛家大宅的院落里时,整个院落并有向他想象中的那样变成恐怖的地狱,院落的四周都有高高的围墙,槐树在这个院落里生长的极为茂盛,院落的正中央不知为何有一小块与四周相比并不平坦的坑洞,李诺四下张望了一番才慢慢的走过去,他时刻注意着自己身后的那扇院门,他担心在他走进这洛家大宅的院落之后那扇大门会突然诡异的被某种力量关上,但是所幸李诺心里担心的事情并未发生,一切都是最初的样子,他悬着的那颗心稍微有了一丝安慰。 李诺来到了院落的中央,他探着身子从那个坑洞口向里看了一眼,虽然深不见底,但是看上去似乎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怎么会有人在自家的院落里挖这么深的一个坑?”李诺自言自语的小声嘀咕道,到目前为止,他走进洛家大宅里来后,遇到了最让人费解的事情恐怕就只有这个深坑了,一直紧张的危险并未降临,李诺将注意力从那个深坑处转移开来,他再次打量着这个方正的院落,四处并没有什么特别好的藏身之处,可是李诺环顾了一周就是找不到属于张墨的那个黑影…… “难不成张墨真的已经进到洛家大宅房屋里去了?”李诺皱着眉头小声嘀咕道,他望着现在伫立在自己面前的那个奇特的三层建筑,好在他马上发现宅子的那扇木门似乎依旧紧闭,看上去刚刚也不像是有人将其开启过的样子。 李诺发现了一点后才不由得放松的大吁了一口气:进到这个院落里来都让自己变得那么紧张了,这里看似平静气氛下的那种压抑几乎无处不在,要是真的还得在今天独自闯进到洛家大宅的那幢屋子里去,那才真的是够得上自己好好喝一壶的了。 “啪!啪!啪!” 就在李诺刚刚将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的下一秒,此前被风吹到半空中的那些黄色咒符突然无火自燃,耀眼的光亮顿时将这昏暗的院落照的如同白昼,强烈的光线让人不得不伸手去遮住眼睛,但是因为事发突然,李诺的眼里还是感觉到了一阵剧烈的刺痛。 李诺深知这是危险来临的征兆,他没有呆傻的站立在原地,就在他伸手护住自己眼睛的同时,他迅速的蹲下身子就势朝着旁边一滚,李诺自认为就算有什么人对他发动突然袭击,他这么一躲至少能够躲过敌人的偷袭,然而事与愿违,就在他朝一边翻滚的同时,自己右肩膀的位置还是感觉到一阵发麻,随即就是猛烈剧痛袭来。 “哐当!” 一阵巨响,听上去像是什么兵器和硬物碰撞到一起的声音,李诺虽然此时仍然睁不开双眼,但是他能够感觉到原本安静的宅院里此时已然多了一个人的存在,而且这个人居然还就在自己的身边! 第七十一章 道士 突然出现在洛家大宅院落里的那个人,到底是敌是友? 李诺此时肩膀上的剧痛并未减轻半分,更让他有些始料未及的是,刚刚自己明明已经非常小心的探查着周围的环境,怎么还是没有感知到这附近竟然还有其他人的存在?空荡的院落里,除了那些槐树以外什么遮挡视线的东西都应该没有啊!来人的藏身之处未免也太过于隐蔽了吧?! 李诺此时双眼视物的能力受阻,扶着肩膀的手掌心里更是温热一片,加上剧痛一直侵袭,他心里深知自己这肩膀上的伤不会很轻,要是一旦来人失去耐心对自己发动攻击,自己只怕是连半点还手之力也没有…… “太白御流剑?断水流!” 李诺的耳朵里传来了奇怪的说话声,从声音上判断,这来人应该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年,但是李诺心里真正在意的是他说话的内容,太白御流剑是个什么东西?剑法么?杀掉自己还要念叨出招式的名字,这是要让自己知道自己是死在什么招式下的,从而死得瞑目吗? 罡风骤起,气流激荡…… 感觉到这股涌动气流的力量,李诺丝毫不敢再大意,虽然现在他无法站起身来,但是他还是手脚并用迅速的朝自己的后面退去,他心里虽然不知道这种看起来笨拙无比的躲闪方式能不能够真的躲过来人的攻击,但是总好过待在原地坐以待毙的强。[.超多好看小说] “哐当!” 又是一声整耳欲聋的巨响,攻击并没有如同李诺想象中的那样在自己的身上如期而至,刚刚那一番挣扎让李诺明显感觉到自己和来人已经拉开了一段距离,可是来人没有持剑追杀上来,而刚刚发出的响声更像是在和某种东西打斗时发出的,难道这个人的目标并不是自己? 因为刚刚突然出现的强光刺激的缘故,李诺的眼睛里眼泪正止不住的往外涌,他伸手使劲的擦拭着自己的眼角,眼睛里刺痛依旧,但是在这等性命攸关的时刻,要是一直恢复不了视物的能力,连形势都无法判断,躲得了一次,但是只怕下一次自己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此时的洛家大宅的院落里烟尘弥漫,刚刚那些突然烧着的黄色咒符似乎散发出了不少的白烟,而且更让人奇怪的是,在李诺踏进洛家大宅之前这天空中已经是乌云密布狂风大作,这么猛烈的风居然还无法将那些烟尘给吹散!不仅如此,那些烟尘就像是被人控制了一般,恰好将整个洛家大宅的院落整个笼罩。(.) 李诺终于艰难的睁开了双眼,在这弥漫的烟尘中,他只能依稀看到来人手里拿着的一把通体透黑的剑,除此之外他再也无法判断来人到底是谁,因为李诺发现那个人竟然是持剑背对着自己。 从那人的身形上来看应该是一个少年,只是不知为何这个少年竟然身着道袍,而且从他持剑站立的姿态上来看,他似乎正严阵以待的静候着此时仍藏身于那些白色烟尘中的某种东西。而让李诺更为费解的是,他在云渡城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看见过有什么道士出没的踪迹。 等等……道士?!难道这个少年会是太守?!不对啊!这一任太守早已来此赴任多年,从背影上来看,太守不会有这般年轻,这个人分明就只是一个少年而已! “呜哇!” 正当李诺在疑惑不解的同时,在那白雾中突然有个黑影怪叫着跳了出来,依稀有些张墨的影子,但是那个黑影的轮廓看上去已经变得非常的奇怪,从他高高跃起的幅度来看已然超过了普通人的跳跃高度,而且那个黑影的双手变得极为修长,不仅如此,黑影的手掌已经变成了锋利的尖爪,硬生生的将朝着背对着自己的那少年挠了过来。 少年只是微微后撤了一步,顺势将手里的那把奇怪的黑剑横握,待黑影靠近之时,朝着黑影就那么直接大力挥了过去,黑影变爪为掌,将那一剑生生的当了下来。那个少年手中的剑触碰到黑影之时,院落里又是一阵沉闷的巨响。 ……那个黑影真的是张墨那孩子的变异而来的?!李诺感到有些不可思议,他根本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因为他注意到的不仅仅是黑影,而是张墨那孩子的肉身完全已经变成了通体漆黑之色,它与少年手中的黑剑正在进行着直接对抗,而且在这一次的对峙中似乎并不落任何下风,张墨的肉身什么时候坚硬成了这般模样?那柄奇怪的黑剑看上去并不是一把钝剑,剑锋犀利无比,这么一剑挥过去竟然就像是打在了一块坚硬的磐石上一般! 此时肩膀上的剧痛再次传来,李诺惊觉的同时忽然想到,这肩膀上的伤口难道也是拜张墨所赐?天啊!只是那么简单的一击就几乎要废掉了自己的左手,要不是自己方才敏捷的倒地,不顾一切的想着翻滚躲闪,以张墨现在的身手和力量,刚刚的那一击轻轻松松的就能将自己撕成碎片! 感到后怕的李诺如今呆坐在地上,只能瞪大了双眼看着少年和黑影的这番打斗,他忽然感觉到自己的力量在那些妖物面前根本就是不值一提,这个消息要是让虚扬知道了会怎么样? 李诺现在的心里有些无助,像眼前这少年和黑影这般打斗,哪怕他自己和少住持知道了那些人的阴谋又能怎样?这些妖魔鬼怪的能力光凭他们两个普通人的力量就能够去阻挡么? 李诺蓝色的瞳仁变得灰暗了几分,绝望在他心底开始滋生。 深山里的那条山道上,风将那些人一个不留的杀掉,只有李副尉孤身一人逃了回来,以现在的情况看来,李副尉只怕一句都没有说谎…… 又是一阵罡风骤起,强烈的气流将李诺的脸颊挂的生痛,他看到少年用剑将那只黑影推开,黑影被重重的摔在地上,但只是片刻之后,那只黑影一个翻滚就从地上重新站了起来,刚刚的几番撞击似乎对它根本没有造成任何的伤害。 “哎呀!真是让人头疼的家伙……”少年将剑缓缓的提起,他说话的声音显得十分的淡定和轻松。 当少年将手里的奇怪黑剑再次指向那只黑影时,李诺听到了这么一段话:“小道我本不想废了你的道行,但是不听话的孩子,总该受点什么惩罚吧?!” ……这少年的声音,为何听上去如此熟悉? 第七十二章 道术 少年道人说这话的时候微微侧着身子,李诺看到的是一张俊朗的面孔,少年的嘴角带笑,似乎并没有将这只还在与自己对峙的妖怪放在眼里。 院落内的气流重新开始不安的涌动,让李诺感到十分惊诧的是,他发现这扰乱气流的力量竟然正是源自于那个少年,也就是说现在有一股让人感到十分霸道的力量正从那个少年的身体中不断的涌现出来。 那只黑影似乎也感受到了来自少年体内这股力量的威压,它的身体如今几乎是完全的趴在了地面上,四肢被这无形的力量压抑到弯曲的不成样子,可是那只怪异的黑影如今还在勉力和这种力量对抗着…… 这个时候的战况看来似乎突然就变成了一边倒之势。 而与之相反的是,站在少年身后的李诺并没有被这种力量压垮,虽然他也感觉到了一些蛮横的气流在身边涌动,但是还不至于被这份力量给逼着跪到地上去。 只是这份力量李诺从未遇见过,他想不明白那个少年怎么会有这种力量,要知道李诺感到少年的这种力量足以惊天动地…… 天空中一直不停的雷声终于止歇,而一直在酝酿的倾盆大雨也在这个时候如约而至。[.超多好看小说] 少年手里紧紧握着那柄怪异的黑剑,落下的雨滴恰好在剑刃上溅起几朵雨花,只见他将蓝色的道袍一抖,从天而降的无数雨滴便被弹落成细微的雨粉,与白色的烟尘混合在一起,让人整个视线都变得朦胧起来。 刚刚还一脸笑意的少年骤然变得杀意凛然,仿佛就在那么一瞬之间彻底换了一个人似得,蓝色的身影轻松的穿梭在这雨幕之中,落下的雨滴却再也不敢靠近那个少年,似乎都变得很有默契一般,摇晃倾斜巧妙的避开。少年和那怪物之间的距离,似乎变得与周遭无关…… 那只黑影似乎意识到自己不能再继续这么坐以待毙,他疯狂的嘶吼怪叫着,仿佛一个疯癫的醉汉不顾一切的朝着少年冲了过来。 然而这一次,少年的招式看上去却十分普通。他将那柄黑剑的剑锋藏起,并不是侧着将剑最锋利的部分挥出,而是诡异的将剑身竖起,顺势朝着那只黑影的拍打了过去,黑影也不是善物,他再次扬起自己坚硬的手臂打算像刚才一样去硬抗这一剑。 少年右手持剑,左手却在此时不经意的伸出,只是用修长的指尖轻轻捏着自己那柄黑剑的剑尖,随后少年微微将那柄直剑的剑身掰弄的有些弯曲,此时的那柄直剑在一旁观战的李诺眼里看来更像是一个弯弓,就在即将与那只黑影触碰的一瞬,少年的手指放开了剑尖,剑身如同弹簧一般,重重的拍打到了那只黑影的身上。 黑影与剑身刚刚碰触的一瞬,力量自剑身完全的迸出,黑影始料未及,他只是勉力用手臂硬抗,纵然那只黑影自以为自己是铜头铁臂,但是这一次的冲击是双方相互冲刺的力量加上少年施展在剑身上的千钧之力,只是那么电光火石之间,黑影便飞出去了数丈…… 一旁观战的李诺此时惊讶的目瞪口呆,这是一场什么样的对决啊?!天底下怎么会有人用那种战斗方式?玩命的和敌人冲击,在接触的一霎那还能在战斗细节上做出决定胜负关键的调整,这个少年的身手敏捷的程度,瞬间让人觉得这从天而降的暴雨,滴落的速度缓慢的让人发指! 那些白色的烟尘终于在这大雨中被淋得渐渐彻底消散而去,少年持剑站立在这雨中,数丈之外就是那个趴在地上的合影,李诺依旧呆坐在地上,他发现自己现在在这场战斗中彻彻底底的就是一个局外人,或者说,少年和那只怪异的妖物才是属于同一个世间的东西,他李诺不过是有幸看了场大戏…… “呃啊!” 那只黑影发出这般沙哑的声音,李诺注意到黑影还在地上挣扎着,似乎随时都还能爬起来继续战斗,看来少年刚刚的那一击虽然让他飞出去了数丈远的距离,但是并没有伤及这只妖怪的要害。 李诺在心里暗暗叹道,要是少年刚刚的那一击打中的是自己,只怕那种力道早已将自己的五脏六腑尽数击碎,哪还能像那只黑影妖物一般随时能够爬起身来,只需要那种力道的半分力,自己一定就会命丧当场! “啧啧啧!真是一个命硬的家伙……”少年摇着头如此叹息道,他的眼神里充满了不屑。 一切都是显得那么云淡风轻,刚刚虽然只是那么一次简单的对决,但是力道、速度、强度无一不超过了李诺对于对决的想象,可是少年的这番话,听上去便知这少年似乎并没有使出真正的杀招,他更像是在和那只张墨变异而来的怪物玩耍。 怪物终于爬起了身来,他摇晃着自己的脑袋似乎在让自己保持清醒,刚刚的那一击将其直接拍飞了数丈,现在想必那妖物自己也有些晕头转向,一时之间还搞不清楚自己的敌人所在的方位。 少年持剑慢慢的向那只黑影靠近,黑影此时一直背对着少年,正待少年快要靠近之时,突然一个转身,随即张嘴露出了锋利的牙齿朝着少年猛扑过来。 少年此时却并没有停下在雨中行走的脚步,他只是那么随意的持剑而走,在每走出一步的同时只是将那柄黑剑微微向自己的胸前提起一分,右手持剑的少年同时让自己的左手在胸前不慌不忙的结着奇怪的道印。 “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斩妖缚邪,灵宝符命,乾坤借法,斗转星移,重黎赤炎,祐我正一!”奇怪的口诀从少年的嘴里被说出,少年道袍的宽袖中同时“嗖”的飞出数十张黄色的咒符,那些咒符并不像是刚刚被风吹到空中那般自然的翻飞,而是像一支支离弦的箭一般射向那只妖物,黑色妖物的全身上下瞬时被黄色的符咒包裹的结结实实,动弹不得。 “破!”少年将手里的黑剑拿起,朝着那只黑色的妖物身上只是那么轻轻一指,那些黄色的咒符突然就像是过节燃放的焰火一般突然爆裂开来,随后那个黑色妖物浑身上下更是燃起了熊熊的大火,而这倾盆的大雨竟然根本无法将其浇灭,反而更像是火上浇油一般,让这团火莫名燃烧的更加旺盛…… 第七十三章 雨战 云渡城,洛家大宅,院落之内。[.超多好看小说] 黑色的妖物被熊熊的烈焰包裹,落下的雨滴在它身上被高温迅速蒸发,不断冒出阵阵的白汽,而这只妖怪如今整个的就像是被包裹在一团白色的烟雾当中,看不清妖物的情况,自然无法分辨的出少年的这一击是否已经将妖物降服。 少年持剑而立,他的眉头微微皱起。一旁的李诺尝试着站起身来,他打算向那位少年靠近询问一下眼下的情况,刚刚的那几番对决让李诺在心里觉得这个少年虽然看起来并不是本城之人,但是从他的穿着打扮来看也像是一位修道之人,而且也已出手与那只妖物打斗,不会是与洛家那些人是一伙儿的才对。 “如果不想现在就死,还请离小道稍微远一些……”少年觉察到李诺在靠近,而在言语之间这少年似乎还有些在意李诺的行动,但是他却又反常的连头也没回的这般说道。 李诺听到这句话顿时惊讶的愣在了原地,他一开始以为那个少年转身立刻就会对自己出手,但他见少年只是依旧背对着自己,并没有任何的异状,很快就否定了自己这个想法。加上那黑色妖物身上的火势渐微,白雾也在慢慢散去,李诺觉得少年的这句话更像是在提醒自己这里的危险似乎还没有结束。 果然在片刻之后,李诺透过朦胧的白雾依旧看到那只黑色的妖物的身躯还在狰狞的扭动…… 那团烈焰将妖怪的皮肤灼烧得已是皮开肉绽,有些地方可能是因为那些咒符爆裂的关系,竟然还能依稀看到些许白骨,黑色的血从伤口间淌了出来,这一幕看得人触目惊心,谁又曾想到在不久之前还是一个普通男孩的张墨,在短短的时间之内就变成了这副鬼模样? 雨一直在下,顺着洛家大宅的屋檐慢慢的流淌而下,变成了数道水帘滴落到地面上,这个安静的院落里终于有了一些轻微的响动。 “太白御流剑?寒月霜!” 黑色的怪物依旧沉浸在刚刚的伤痛当中,而少年此时已经率先出手了。 手里的黑剑被他恣意的舞动着,剑尖划动的过程中,带出一缕轻柔的白丝,经过数次有规律的舞动那些白丝渐渐的在少年身体周围凝结成片,晶莹剔透,天空中落下的雨滴似乎也正好成为了少年这一招的完美嫁衣,那些豆大的雨滴被少年手中的黑剑吸引,快速的在那些白色的薄片上滑过,白色晶片的面积随即陡然间增大了数倍,冰晶的寒意甚至让数步之外的李诺都在感觉到了一股莫名的寒意。(.无弹窗广告) 不对……这寒意并非是来自于那些莫名结晶的冰片!李诺有些惊恐的望着少年急速向前的身姿,他朝前指出的那柄黑剑的剑尖正迅速的接近那只黑色的怪物,一路上的雨帘虽然都被瞬间冻结,但真正的寒意还是来自于那个少年的心里! 那是,一种纯粹的杀意! 正是这越来越浓郁的杀意在少年手中的那把黑剑上汇聚,才让李诺感觉到有些不寒而栗。要是说刚刚少年和那只黑色妖物的争斗只是少年在戏弄那只妖怪的话,眼下刺出的这一剑,只怕才是这少年真正的动了杀机…… 黑色的妖怪转过身来,它用只剩白骨的手掌拍向少年刺出的那道剑意,似乎在那妖物的心间就毫无恐惧二字的存在。少年轻轻抖动着自己的手腕,剑身在半空中旋转着径直朝前,少年陡然停下了冲刺的脚步,与此同时一道凄厉的鸣啸声却刺破天际。 黑剑从少年的手中飞出,却在与那黑色妖物即将接触到的一霎那凭空消失的无影无踪,黑色的妖物突然一愣,而少年的手里此时却多出了两张黄色的咒符,妖物的手掌只是在半空中停顿了一下,随即朝着少年径直拍打了过来。 只能在一旁观战的李诺此时正心生奇怪,虽然这少年的身手了得,但是那妖怪的外皮到底坚硬到了何等地步,刚刚的几番打斗大家都应该已是一清二楚,少年这番主动将剑抛出,难道他要徒手去接那怪物一掌?! 眼看着黑色妖物的那凌厉的一掌就要破空拍下,少年脚下的步伐却产生了奇怪的变化…… “太白醉月步!” 明明朝前冲刺的脚步却违反常理以极为诡异的走位使少年自身的身体陡然变换了位置,而且只是在眨眼之间竟然就已经幻化出了数十道残影,不辨真假! 黑色妖物拍下的那志在必得的一掌自然落空,然而还没有等那黑色的怪物回过神来,便已发现自己再也无法挪动自己的脚步,原来那些白色的冰晶不知在何时已然冻结到了它的脚边,随即快速的蔓延顷刻之间将它的双腿完全冰封,黑色的妖物顿时慌了手脚,而少年此时又如同鬼魅一般重新游走到那妖物身边,将那两枚黄色的咒符顺势贴在了妖物的挥舞的两双爪子上。 妖物的双爪如同一下子被系上了铅块一般突然耷拉了下来,双手双脚同时被禁制的妖物只能张着他那长满尖牙的大嘴撕心裂肺的哀嚎着…… 少年慢慢的走到那黑色妖物的面前,缓缓的从蓝色的道袍中掏出一枚黄色的咒符,轻轻的贴在了他对手的嘴上,接着少年优雅的转身,站在走出数步之远后才不慌不忙的伸出自己的右手,单手结了一个旁人看不懂的手印,嘴里轻声说道:“落!” 黑色的剑影随即破空而至,伴随着呼啸的剑鸣,从半空中垂直的朝着黑色妖物的天灵盖刺下,那柄黑剑似乎根本就没有遇到任何一丝阻力,自那黑色妖物的天灵盖开始,生生的将其一分为二。 少男根本没有回头去看那黑色妖物哪怕一眼,他只是那么轻轻的抬手一挥,嘴里那么念叨了一句:“灭!”那两张贴在黑色妖物爪上的黄色咒符一下子被朱砂浸染成鲜艳的红色,随后轰的一声爆炸,黑色的妖物被炸成了肉块,在这洛家大宅的院落里散落了一地。 妖物伏诛的同时,雨也渐渐变得小了,那柄黑色的剑不知何时已回到了少年的手中,少年蓝色的道袍被风扬起,而少年此时的视线慢慢的移向了呆站在原地的李诺身上…… 第七十四章 故人 夏季的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刚刚还是倾盆之势,转眼就变成了现在这般淅淅沥沥的模样。 雨后的凉爽并没有持续太久,温度回升的很快,只是此时李诺的心如坠冰窟。 这世间,原来真的有妖怪肆虐…… 少年将手里的剑负在自己身后,他一脸平静的注视着李诺,身上的道袍依旧飘逸,刚刚的那场暴雨似乎与少年没有产生任何一丝的交集。 李诺与少年面对面的站着,中间隔着数十步的距离,两个人都陷入到奇怪的沉默中,这让气氛变得稍微有些微妙。 这一切并不是在做梦,李诺肩膀上传来的阵阵疼痛时刻都在提醒着自己,刚刚他看到的一切,少年与那只黑色妖物争斗的画面确确实实的就发生在自己眼前,那震撼的一幕全被自己不断收缩放大的一对蓝色瞳孔收录,一点不落,以至于自己现在还有些心有余悸。 确确实实是与妖怪的对决…… 换作普通人,真要是碰上了妖怪别说是与之对决,就是逃命也生怕落于人后,李诺孤身一人追逐这只黑色的妖物一路来到洛家大宅,并非是他李诺自认为自己有能力与这妖怪对决,而是他只知道这妖物是张墨这孩子变异而来,心里多多少少想着的只是怎么去救这个孩子,根本没有意识到此次竟然会如此危险异常,更没有想到那孩子已然变成了这么棘手的妖怪,在刚刚进院来的第一次照面便差点要了自己的性命。 然而反观眼前这位身穿道袍的少年,不仅只凭着一柄奇怪的黑剑和那几张黄色的道符就将妖怪彻彻底底的灭杀,而且整个过程从始至终都占据着绝对的上风。从少年的身手和他看妖怪的眼神中李诺就知道,只有经常与这些异于世间常物的家伙对决,在生与死之间徘徊过数次的人才能如此轻松的做到这一点。 这少年,究竟是谁? 李诺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他现在一脸的疲惫之色,刚刚追逐那一路的劳累加上身上的伤痛一并袭来,顿时让他感觉到有些无法使力去支撑住自己的身体,他有些想坐下,但是他不敢,眼前的这位少年下一步要做什么将有可能关系着他今天到底能不能走出这洛家大宅的院落。 “刚刚多谢道爷出手相助,不然我李诺一定被那黑色的怪物给生吞活剥了……”李诺恭敬的这般说道,他决定还是由自己先来打破这难熬的安静,虽然现在还摸不清对方的来路,但是他毕竟也算是救了自己命。哪怕对方只是一个小道士,毕竟能者为尊,他不介意在称呼上吃一点亏。 李诺十分勉力的抬起手来向那位少年鞠了一礼,少年却并没有任何的回应。(.好看的小说)此时李诺微微抬起头来,他注意到少年脸色的神色变得有些奇怪。 “哼!在这里叫李诺这个名字……那么,你到底是有多讨厌自己原来的名字。”少年摇着头轻声的说道,在他的言语之间李诺感觉到竟然充满了些许无奈,似乎是对一相熟之人的某种失望。 这位少年,他认识自己么? “原来的名字?诶……我一直就叫这个名字啊!敢问道爷难道曾经认识在下?”李诺确信自己之前从未见过这位道士打扮的少年,只是不知为何对方却能带给自己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而现在他更是被少年的那番话整的是一头雾水。为了知道缘由,李诺于是不得不再次施礼问道。 “洛家大宅还不是你现在就能进的,李大夫……城里的疾病已然开始蔓延,要是你不想整座云渡城重蹈某种覆辙,这一次是你最后的机会!”少年的话像是某种警示,但是他却没有正面回答李诺的问题。 ……疾病?!少年的话让李诺在心里猛地一惊,他倒吸了一口冷气,一脸紧张的看着眼前的这位少年。 果然这少年道人是知道某些事情的,不然怎么会说出这番话来?要是张墨那孩子所得的疾病真是一种瘟疫,而传染上的人个个都会像张墨那孩子一般身体意识产生那么可怕的变异,那么整个云渡城怕是就要真的陷入万劫不复的地狱了! 但是,少年口中的“重蹈覆辙”怎么去解释?这种瘟疫难道在以前就在云渡城里发生过么?李诺想到了少住持所说的洛氏族人成为云渡城里第一任城主的事,大慈寺和太守的存在是为了禁制被困在云渡城里的某种东西,难道这也与瘟疫有关? “道爷怎么会知道如今这城里可能存在着某种瘟疫?”李诺说这话的时候不自觉的朝大宅院落门口的方向移动着脚步,那封寿州来的信只有他自己看过,而知道瘟疫蔓延这件事的人也寥寥无几,但李诺能够肯定的是这件事自己并没有告诉过眼前这位少年道人。 少年道人拥有常人所没有的能力,能够与妖怪斗法对决,他知道一些关系重大的事情,而且他还突然出现在洛家大宅的院落里,他如果不是自己这一边的盟友,那么他只会是…… “长安旧居外的桃花都败了,酒也已微凉,只是酣睡的人不愿醒来罢……”少年道人的话说得莫名其妙,他摇着头转过身去,不再理会一脸迷茫的李诺,随后径直朝着洛家大宅的方向走去,负在那少年身后的黑剑此时看上去似乎有些失去了刚刚其独有的光泽。 “道爷留步!那里面有……”眼见少年朝着那幢诡异的房子走去,李诺急忙伸出手去朝少年道人喊道,但是话才说出口一半,他就忽然意识到自己的担心似乎显得有些多余了。就算是洛家大宅的房屋内还有什么妖魔鬼怪,这少年应付起来恐怕也是绰绰有余的吧?况且看那少年现在的样子也不像是做好了进屋去降妖伏魔的样子…… “啪!” 李诺循声望去,看见那少年道人轻轻的用手中的黑剑将洛家大宅那扇紧闭着的木门挑开,门洞内此时只有一片漆黑,少年在迈进那间屋子前转过头来看了李诺一眼,随后嘴角带笑的对李诺说道:“小道乃正一教张小楼,并不是施主口中的什么道爷,还请多多保重……” 木门重新被关上,院落里只剩下李诺一个人而已,李诺站在这诡异的安静中惊诧万分,刚刚那少年道人一系列的行为当李诺大惑不解……难道、难道他是这洛家大宅里的住客不成?! 这少年道人,难道就是那回城之人?但是李诺清楚的记得那时从那驾黑色的马车上走下来的高大黑衣男子,并不是这位少年道人啊! 洛家大宅里,难道还有其他人么? 第七十五章 隐患 位于城中心高地上独立存在的洛家大宅,此时其外墙的木门重新被人推开,李诺扶着自己受伤的肩膀从大宅的院落里走了出来。 他眼睁睁看着少年道人走进了那幢诡异的房子里去却不敢上前去阻止,从少住持那里听来了太多有关于洛家大宅未知的猜测,而就是因为这些未知所产生的恐惧让李诺踌躇不前,加上他今天亲眼目睹了少年道人和那只黑色妖物对决的全过程,这份恐惧不由得在心里又加深了几分。 现在的李诺,脑子里想的只是尽快的远离这幢让人心生压抑的建筑,李诺提醒自己现在首要的任务是得去大慈寺找少住持并将这里的情况让他也知道,山道上的遭遇以及这里的打斗,情况早已大大超出了他们之前的猜想。 少年道人自称正一教的张小楼,这个名字……李诺似乎在哪里听到过,但是他还是非常肯定自己之前确实并未见过这个拿着黑剑的少年道人,那个能够与妖怪战斗的少年是从城外远道而来,但是那种熟悉的亲切感,难道是在梦中与此人打过交道? 李诺苦笑着摇摇头,他发现现在自己的想象力实在是变得越来越丰富了,不过这也难怪,从一个从不相信这个世间存在着妖魔鬼怪的人变成亲身经历与妖怪对决的当事人,这样一份特殊的经历足以颠覆一个人的所有认知,既然这世间有妖怪,那么人与人之间说不定真的可以在梦中相见…… “李大夫!你没事儿吧?!”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从坡道上传来,李诺这时候才回过神来,他定睛看去,依稀看到此时这洛家大宅外的坡道上突然出现了十几个人影,好像都是些农夫…… “王、王五……”李诺从嘴里挤出这几个字,随即一阵猛烈的剧痛再次袭来,不仅仅只是肩膀上的伤口,还有腹中的那一阵绞痛也在此时同时发作,二者相加开始变本加厉的侵袭着李诺的身体,李诺再也支持不住,只是摇摇晃晃的走出了数步就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哎哟!李大夫!你这是怎么了?!”那群莽撞的汉子看到李诺突然栽倒在地上,顿时乱了手脚,慌慌忙忙的赶了过来,为首的王五一把将李诺扶起,李诺在他们的眼神中看到了一种慌乱。 “你们怎么找到这里来了?”李诺气若游丝的向周围的那一群汉子问道。 “李大夫,你在开什么玩笑,刚刚那……”王五话说一半抬头看了一眼洛家大宅,心有戚戚的说道:“刚刚那鬼宅里传出了那么巨大的爆炸声,我们去找李副尉又不见人影,在回去的路上听见这爆炸声突然响起,寻思着是从这鬼宅的方向传来的,大家顿时都被这声音吓得个够呛,要知道这里平时安静的鸟叫都没几声,突然这声惊天动地的爆炸……恩,虽然大家心里百般不愿,但还是决定冒死过这边来看看,从坡道上来走了一路也瞧不出什么端倪,还以为刚刚那声只是一声巨大的响雷,不想在要到这鬼宅门口时就看到了你的药箱。(.)” 李副尉还没有在城里现身么?他现在心里到底打的是什么算盘?不过……等等!这帮人怎么是听到爆炸声才赶过来的?自己去追张墨时明明就曾大声吩咐周石专程去找王五他们过来帮忙啊! 李诺心生疑惑,他打量着围在自己身边的那些人的面孔,果不其然,那些面孔里面没有一张是属于周石的……周石去了哪里?他也是看到过张墨变异过程的其中一个人,他应该清楚那个小孩已然变成了可怖的妖魔鬼怪了才对,不去找人来救援自己,是他没有与这帮人撞上还是因为太害怕了而独自一个人吓得躲回家去了? 李诺的心里有些隐隐不安…… “话说回来,李大夫,你进那宅子里去干什么?”王五见李诺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不禁好奇的问道:“你难道不知道城里人都在传那宅子邪门的很么?平时这坡道都没有几个人上来的,而且你看你这一身的伤,你在里面遇到了什么?依我看李大夫你这肩膀上的伤可不轻啊!” 王五的问话让李诺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这里这么多人,要是老老实实的告诉他们刚刚在那洛家大宅院落里发生的一切,他们就会因为害怕担忧而到处去给别的人讲述,一传十十传百,那么可以预见的是,要不了多久整个云渡城都会知道这世间确实是存在着妖怪这件事,换言之整座城都会被一种恐惧所笼罩,而到那个时候不知道又要出什么新的乱子,为今之计看来只有暂时隐瞒刚刚所发生的一切了。 “咳咳……”李诺试图用猛烈的咳嗽来转移众人的视线,但他很快发现这并不是一个明智的做法,因为为了使假装的咳嗽听上去逼真一点,他必须猛烈的抖动自己的身体,然而这样一来就不得不牵扯到了他真正在不断绞痛着的腹部,当剧痛再次升级的同时,李诺差点没有直接背过气去。 “我看李大夫一定是伤到什么要害了!你看他都快喘不上气的样子,我们不要在这里再作停留了,先送他回医馆吧!”人群里有个人高声的这么说着。 “我看也是,来个人帮忙把李大夫的药箱背上,其他人将李大夫抬起走吧,这刚刚下过雨的地面湿寒的紧,不要让伤口的病情加重了那才麻烦……”人群里另一个声音也在这么附和道。 “李大夫你放心,没事的!我刚刚帮你看了,你肩膀上的伤只是皮外伤而已,虽然在这城里你才是唯一的大夫,但是我们这些卖劳力的谁平日里不会擦破个皮流几滴血啊!嘿嘿,你说是吧?所以别看我们这些是粗人,皮外伤这活儿我们也懂……”王五一脸嬉笑着对李诺这般说道。 看样子是蒙混过关了……李诺在心里大吁了一口气,事态没有往更严重的方向发展自然是好事,但是巧嫂那里怎么去解释呢?虽然那个可怜的女人那时有些失心疯了一般,但是对于张墨这孩子的情况,也总得给之后知晓他失踪的人有个交代才行啊! 对了,还有张墨的弟弟,那个婴孩……李诺现在感到前所未有过的头痛,巧娘神志不清,两个孩子失踪,还有屋子里的那滩血迹,这么多的事情要怎么去掩饰才不会让人生疑? ……眼下这个时候,城里可不能再乱啊! 我说李副尉啊李副尉,接下来的事情只怕是只有你出来才能妥善的把这一堆烂摊子给收拾掉了……李诺苦笑着这般想到。 第七十六章 邀请 在李诺和少住持他们回城四天后的这日清晨…… 晨雾弥漫整个云渡城。(.) 酒馆老板吴伯刚刚才将店铺的门板取下就发现门外此时站着一个身穿黑衣的老头,老头耷拉着脑袋,一声不响的站在酒馆外的石板路上,吴伯搞不清楚这个老头一大早上门是打算要干什么,他在云渡城经营这家酒馆已经数十年的光景,还从未见过这么奇怪的酒客。 “客官不好意思,小店今日才刚刚开门,营生的家伙都还没有收拾妥当呢!招呼不周……您看要是真的酒馋了,恐怕还得多等一两个时辰才行。”吴伯一脸赔笑着向那个奇怪的老头打着招呼,虽然他确定眼前的这个老头他根本就从未见过,但是毕竟做生意的人都奉行上门就是客的原则,要是莫名其妙的得罪了顾客,那可不是开店做买卖的人乐意看到的。 黑衣老头抬头望了望吴伯的酒馆,有左右来回的踱着步子,嘴里絮絮叨叨的自言自语,似乎就像是完全没有听到吴伯的话一般。 “客官您这是……”看到黑衣老头奇怪的举动,吴伯有些按耐不住内心的好奇小声朝黑衣老头问道。 “画画!”黑衣老头的嗓音浑厚低沉,听起来一点都不像是一个老头子的声音,他一边这么说着一边将揣在长袍里的毛笔拿了出来,就那么不管不顾的径自跪在了这条石板路上。 就在吴伯还没有反应过来时,这怪异的老头竟然还随手将一张揉皱了不知从哪捡来的宣纸平铺在了地上,他将手里那杆破旧的毛笔笔尖放在嘴边努力的哈着气,手腕抖动间,宣纸上还真的出现了一条条清晰的墨痕。 “呃?这……”黑衣老头怪异的举动让吴伯感到诧异无比,哪有人会趴在别人店铺门口这般作为的?难不成是大清早故意来捣乱讨晦气的么?!要是他今天一整日都在这店门外装疯卖傻,那么自己的这酒馆生意到底还做不做了? “我说这位大爷!您行行好!能不能请您受累,移步到别地儿去画您的大作呢?小店庙小,怕是接待不了您这尊大神啊!”吴伯从柜台拿出一枚通宝递给了黑衣老头,他是开店做生意的,老早就知道有些无赖的乞讨手法总是会推陈出新,但目的往往也只有一个,那就是非要逼着你掏钱了事他才会不来招惹你的麻烦,而此时的吴伯断定眼前这个黑衣老头的行为显然便是为了讹钱而来…… 黑衣老头抬头瞄了吴伯一眼,随后他唯唯诺诺的伸出沾满墨渍的手将那枚通宝接了过来,但是出人意料的是,当他把那枚通宝揣进衣服口袋后,竟然就继续埋下头去专心作起画来,简直就像是没把吴伯放在眼里一般。[.超多好看小说] “嘿!我说你这个死老头!收了我的打赏还要继续装疯卖傻就说不过去了吧?!行有行规,哪有你这么无赖到极致的?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啊!信不信我现在就去找人打你这糟乞丐一顿,看你还老不老实……”吴伯挽起袖子大声的呵斥着那个黑衣老头,他意识到今天遇到的怕是不是一个善主。 “你才是乞丐!”黑衣老头头也没抬的回了吴伯一句,高声打断了吴伯的说话。随后他将手里的毛笔放下,坐在地上仔细欣赏着自己刚刚勾勒出来的那些轮廓,脸上尽是一副得意的神色:“果然用墨汁作出的画,是要比用清水作出的画好看啊!恩……那个小子说的没错,以后就都用墨汁了罢!” ……作画不用墨汁用清水?用清水能够在宣纸上画出什么玩意儿出来?!这不废话么?吴伯惊讶的张着嘴这么想到,同时他意识到眼前的这个黑衣老头只怕不是在装疯卖傻,而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疯子吧! “我只是一个画师而已……”黑衣老头似乎看穿了吴伯的心思,一脸不满的对吴伯说道:“我见这条街清晨的石板路有雾萦绕,两旁的建筑又是这般古朴精致,心想这等细腻的美景错过了岂不憾哉?这才在这里就地作画,但是店家你刚刚三番五次的要驱逐老朽,是为何理啊?” “呃……”原本以为这个黑衣老头是个老疯子的吴伯此时反被其揶揄的说不出话来,不免好一阵尴尬,他伸出手去用衣袖擦了擦额头上冒出的微汗,向黑衣老头赔礼道:“老先生海涵,还请不要和我们这一帮下人多作计较,方才误会了老先生,只是因为、因为……” “因为老朽的行为看上去实在是乖张怪异么?!”黑衣老头慢慢站起身来,拍了拍衣袍上的那些灰尘,面带愠色的对吴伯说道:“你瞧瞧你多大的年纪了,怎么还和年轻人一般以貌取人?老朽今日不和你计较,给老朽倒一碗酒这事儿就这么算了!” 黑衣老头说完这话,将刚刚吴伯拿给自己的那枚通宝从衣袍里取了出来,感觉十分豪爽的递了过来,嘴里不以为然的说道:“酒要好酒,而我也不会白喝,这枚通宝你只管拿去,就当我们扯平了!” “你……”吴伯一口老血堵在胸口差点没有直接喷到这黑衣老头的脸上去,这分明就还是一个无赖的嘴脸嘛!刚刚装什么学识,原来是在这里等着自己呢!这下不仅讹自己一枚通宝,还让自己白白的赔上一碗好酒,这老头真是可恶到了极点! “对了,看在老板这般大方的情况下,老朽便告知你件大事!今日未时,在大慈寺旁边的那块空地上,长生会将要举行教义宣谕会,老板不妨去看看,老朽认为对老板的将来而言并不会是一件坏事……”待吴伯正要转身回店去给自己倒酒时,那个黑衣老头却突然奇怪的这样说道。 ……长生会?那是什么东西?吴伯疑惑的看着眼前的这位黑衣老头,他发现这老头的嘴角正慢慢向上扬起,但是这一抹微笑,看着反倒是有些让人感到一丝莫名的恐惧。 “好,好的!如果那个时候店里不忙的话,我也许会去看看吧……”吴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答应那位诡异的黑衣老头,但是他忽然觉得这个时候自己不管答不答应,似乎都已经铸下了什么不可挽回的大错一般。 未时去一趟大慈寺么? 第七十七章 回寺 远处的水杉是刺眼的翠绿,寺院的琉璃瓦在烈日的照耀下令人睁不开眼,阴影处偶尔也会有淡淡的光辉洒下,回寺的路是自己的归宿,而并非是故乡的拥抱,寺院终会成为自己永眠的地方,而自己也不过是大地起伏中的一处阴影,在宁静的情况下即是如此,否则那些暮鼓晨钟不过是自己赎罪的一种方式罢了。 “啊!是少住持!”大慈寺门口一位扫地的沙弥大声的喊了一声。 陷入到浑然忘我境界里的虚扬立刻被这声叫喊拉回到了现实的世间,他从医馆一路走回这大慈寺,路上竟然没有遇到一个人。 “真的是少住持!”寺院门口的小沙弥显得有些喜出望外,他激动的跑了过来,面露担忧的神色:“少住持!你这一走就是好几天,大家都很担心你啊!你没有遇到什么危险吧?!” 虚扬苦笑着摇摇头,他在这位小沙弥的引领下走进了大慈寺。 “少住持……”小沙弥欲言又止。 “有事吗?”见小沙弥的语气显得有些惊慌,虚扬低下头去看着这位小沙弥。 “还望少住持不要怪罪,在您走的这几天里,您禅房……禅房外佛龛里的那尊地藏菩萨的石像不知被什么人给、给捣毁了!” ……佛像无端被毁?! 少住持深吸了一口气,果然他的某种预感没错,那些人真的已经准备开始动手了么?只是没有想到,他们首要的目标竟然真的就是这座处在风口浪尖的大慈寺啊! “这个嘛……”少住持从嘴角挤出了一丝微笑,他歪着头看着小沙弥,淡然的说道:“佛本是在心中,而石像并不能真正的代替佛,石像被毁只是那些外在的业障被破坏,只要虔心向佛,佛并不会过多怪罪。” ……身旁的这个小沙弥显然还没有到能够承受住事情真相的年纪,虚扬只能够用这种话语来安慰这个惶惶不安的孩子,出家人不打诳语,只是有些时候也许这谎话也是普度众生的一种方式。 “阿弥陀佛!”小沙弥在将少住持送到禅房后,双手合十似懂非懂向少住持的作了一揖。 禅房的门被关上,少住持长吁了一口气,只是他知道自己现在还不是到了能够放松的时候,那本《住持手札》他记得自己就放在这禅房的壁柜里,他得把那本小册子找出来,有关于洛家大宅的线索,只有那里面才有。 壁柜里的佛经被整理的整整齐齐,看到这一幕少住持皱了一下眉头,他记得自己进山的前一晚因为参悟不了生与死的界限而彻夜未眠,读过的经书应该是随意的放在木桌上,而这壁柜里的佛经理应也是杂乱的才对…… 少住持转身看着禅房里自己平时做功课的那张木桌,上面果然也是被人收拾的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少住持有些疲惫的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他想起失眠后的第二天一早就被告知要去王家帮王老爷子做场法事,自己没有理由会有时间再来收拾这些读过的书册,之后就随着李副尉他们进山并未回寺,而且住持的禅房一般人是不能够进来的,更别说替自己收拾这些东西了,难道…… 少住持猛地将禅房的木窗打开,视线刚好落到了以前供奉着地藏菩萨的佛龛那里,被捣毁的石像已经被寺里的僧众收拾,然而佛龛里面投下的阴影让少住持不免感到后背一丝阴冷。 果然是有人趁着夜色进过自己的禅房……虚扬的脸色已然变得苍白,那本《住持手札》恐怕是不会再被自己找到了,可是那些人将东西拿走了便是,为什么还要将佛龛里的那尊地藏菩萨的石像给捣毁呢?这样一来不是等于告诉别人寺里有外人闯入了么?这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错误那些人真的会愚笨的去犯么? 除非……那些人是故意打算这么做的,他们将那本书偷走,为了掩人耳目所以故意捣毁了那尊地藏菩萨的石像,好让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佛龛那里去,没有人会在意住持的禅房是否有人进去过,他们是故意把自己装作成那些不良少年一般,没有人会把这件事当作大事,只是捣毁了一尊石像,只是无聊之人的无聊之作,不会有人怀疑这是处心积虑的举动,这就是所谓的反向思维,那帮人的思考竟然会如此的细致入微,果然这帮对手绝对不会是什么善类! 天色渐渐开始变得昏暗起来。 大慈寺后院的那些墓碑在这一刻与少住持一同沉默着,而少住持的眼神忽然变得深邃起来,佛龛在自己的禅房台阶下却正好对着后院的那处墓园,之前虚扬从未在意过这件事情,但是现在看来,这佛龛似乎并非是随意的修建在此地,和那后院的墓园冥冥中莫非真的有某种联系? 少住持记得在自己昏迷数日再醒来的时候,李副尉和李诺都说过,那条山道上被风杀掉的人重新安静的在山道上走着,那些本应该被尘土掩盖的人似乎还不愿意闭上眼睛,他们有执念他们要回城!亡者在低语,那么这些本就安葬在城里的骸骨们呢?难道他们也想挣脱黑暗的束缚重新回到这个世间,在每一个夜深人静的时候开始游荡,这座城最终是由这帮黑影所统治么? 少住持打了一个寒颤,如果连那些骸骨也加入到了游荡的队伍,光凭他和李诺两个普通人又有什么办法能够去阻止这一切的发生?!对手不止是洛氏族人,不止是那些魅惑的黑影,有可能还有那些真正在黑夜里露出狰狞面目的妖怪! 这……有妖怪横行的世间果然天昏地暗,骷髅念珠被少住持拿在手中拨弄着,这一次他嗅到了这空气中弥漫的那股绝望的味道。 寺院的树梢上,群鸟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扑腾着翅膀飞了起来,那些鸟长着黑色的羽毛,这一点被少住持尽数看在眼里。 “吾会长生,亡者永生!”寺院的院墙外,有什么人此时在高声叫嚷着。 第七十八章 教会 ……刚刚的声音是幻听么? 少住持看着扑翅而去的那些黑色大鸟,他原先并不知道在大慈寺周围生长的那些歪脖树上居然还能够栖息着如此多的生灵,但是那些黑色的羽毛,怎么看也不像是什么好的征兆。 那些坟冢旁,原来一直都栖息着那么多的黑影。 那些说话声在继续,少住持不得不将思绪从后院那些坟冢间收了回来,在他的印象中寺院旁边应该是一片空地,平常不会有什么人去那块空地的,怎么今天感觉就在那块空地上,似乎聚集了不少的人。 ……真的是幻听么? “吾会长生,亡者永生!” 那句话里,竟然也出现了“亡者”两个字,简直和自己刚刚冥想中的词不谋而合,这种巧合不会每天都出现存在的,难道真的是因为自己太在意某些事才会引发这种无端的臆想?亡者已然腐朽,又怎么会永生呢? 少住持转身环顾着自己的禅房,壁柜里整整齐齐的佛经,木床上铺好的被单,木桌上刚刚沏好的热茶,一切都是那么的平常,只是少了一份属于寺院独有的安静,那些焚香的味道也闻不到了,这种安宁下的不对劲,总是隐隐预示着某种不安的未来。 ……看来不只是幻听,还有幻觉也在这时相伴发生着。(.) “吾等可以轻易的办到……” 这句话是专门说给贫僧听得么?还嫌贫僧的修为定力不够坚定么?生与死的距离虽然往往仅仅只有一线之隔,但是生与死如同天与地,哪里会向这话说的那么干脆利落,简单明了?从古到今追求长生的痴人还少了么?这参不透的业障,也不要妄自迷恋身陷进去为妙,只是世人不听佛主的教诲,才会在这现世里苦苦受罪。 “阿弥陀佛!”虚扬双手合十,却不知为何发现自己现在内心里的那股躁动竟然完全无法平息下来,他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不过长生这种事,终将只会是幻觉而已。 “咚!咚!咚!” 是什么人在寺院外的那块空地上打鼓?这到底是一场什么聚会,怎么会显得如此聒噪?而且还是在这肃静的寺院旁,这么大声的喧哗吵到了僧众的清修,对佛主起码的敬畏之心都没有了么? “咚!咚!咚!” 是这擂鼓的声音越来越大,还是它只是在自己的耳朵里被无限放大了?少住持现在被这声音叨扰的头晕脑胀,他伸出一只手去揉着自己的额头,而另一只手去紧紧的抓着自己那件白色僧袍的下摆,僧袍被抓扯出一道道的褶皱,这声音……果然是让人焦虑无比啊! “咚!咚!咚!” 擂鼓的声音一刻不停,木桌上的那杯茶都在跟着鼓点泛起涟漪,这擂鼓的声音让人压抑无比,同时又感到些许躁郁不安,它会让人莫名的生出些许失望的情绪,它打断了一个人正常的思维逻辑能力,这鼓声就像是能够自动找出你脑海里的缝隙,它们肆意狞笑着将其填满,然后让人整个大脑都得不到片刻的安宁! 这……简直就是一阵催人命的鼓声! 禅房的木门被少住持一把推开,他跌跌撞撞的走在寺院的小道上,一路上他都没有碰见半个寺院的僧人,人都到哪儿去了?少住持不免有些疑惑,但是他现在来不及作任何的细想,他现在一心想着要出门去看看,看看这些胆敢在寺院旁肆意妄为的家伙到底长着一副怎样丑陋的嘴脸…… 好在少住持在走出寺庙后那烦人的鼓声终于暂时停歇了下来…… 突然停歇的鼓声,让少住持忽然觉得在自己心里像是少了什么东西一般立刻变得空落落的,这种不适感很快便蔓延到全身,他现在甚至感觉到自己的四肢正渐渐变得莫名的沉重。[.超多好看小说]少住持步履蹒跚的走着,他感到自己的身体疲惫不堪,他的视线有些模糊,但是还是看到寺院旁的空地上此时竟然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都是些熟悉的面孔,那些聚集在一起的人,他们是这云渡城里的百姓……但是,今天怎么会都莫名其妙的聚集在这寺院旁的空地上来? 少住持疑惑不已,他垫着脚抬眼望去,突然发现那驾黑色的马车此时竟然也安静的停放在同一块空地上……确实是那驾黑色的马车!少住持惊恐的睁大了双眼,因为此时他不仅看到的是那驾黑色的马车,还有当时与李诺一起时看到的那个穿着黑衣的高大男人! ……那个进城之日相遇并开口向李诺问洛家大宅在哪里的黑衣男人,此时手里还拿着两支鼓槌,原来刚刚那些烦人的声响就是他鼓捣出来的么?少住持皱着眉头扫视着这块空地,他发现马车车篷那的窗口紧闭着,难道那个女人也正坐在那里面?突然来到这大慈寺旁的空地上搞出这么大的动静,这洛家的人到底想要干什么?! 空地上起风了,随即天色也暗了下来,少住持望了望天,乌云密布。 夏季的暴雨即将来临,然而少住持注意到的可不是这瞬息万变的天气,他觉察到这个空地上有什么不对劲的气氛正在蔓延。 那些百姓的眼神,一个二个的怎么会都显得那么空洞?刚刚那些烦人的鼓声难道就没有让他们这些人感觉到有任何的不适么? 少住持远远的站着,人群中间的那个黑衣男人此时并没有任何的动作,那些百姓也跟着他一起安静着,看起来似乎并没有任何的异样发生。 只是让少住持感到有些奇怪的是,这群百姓和那个黑衣男人的动作未免保持的太过于一致了吧?没有人随意的走动,没有人交头接耳,没有咳嗽声,甚至那些人的眼皮都没有眨一下…… 那个男人那个女人…… 那个小孩那个妇人那个大叔那个老头那个人还有那家伙那家伙那些站在空地上的所有的家伙! 全部都像是石像一般木讷的站在空地上! 全部! 少住持背脊冰凉,他瞪着双眼看着那个穿着黑衣的高大男人……这个人到底对这些百姓做了什么?! “长生会的教义,即是如此……”黑衣男人温柔的声音说道。 黑色的衣袍下,那张精致的脸上正带着一抹诡笑。 第七十九章 压抑 乌云在天空中快速的聚集,这空地上的阴影愈发显得清晰,那些百姓的影子消失在黯淡无光的地面上,只有那穿着黑衣的高大男子,脸上还是一副从容的微笑。 ……长生会。 少住持从未听说过这个教会的名字,也不清楚这个教会那些所谓的教义是什么,如果所谓的教义真的只是什么“吾会长生,亡者永生”的鬼话,那么这个教会便铁定是邪教无疑,没有人能够扭转常理的规则,人绝对不能够改变天原本存在的运行秩序! “阿弥陀佛!阁下对这些无辜的百姓做了什么?!”少住持虚扬双手合十大声的说道,此时他的双眼直愣愣的看着那个穿着黑衣的高大男子,同时眼睛的余光也在警惕的注意着那驾马车。 马车上坐着一个女人,或许马车里有那些在山道上游荡的孤魂野鬼?少住持在心里这般盘算着,他确实搞不清楚情况,但是不管马车里有什么,那驾马车的存在显然就是不能让人轻易的掉以轻心从而去忽视了它的存在所带来的那种潜在危险和压抑之感。 少住持确定自己刚刚那声喊叫的声音够大,但是让他有些绝望的是,空地上的那些百姓依旧是两眼木讷的看着那个黑衣男子,这么突然响起的声响,居然没有让这里的任何一个人侧目…… 那个黑衣男人到底对这些百姓做了什么?! 黑色的衣袍下,那个高大的男子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张狼首模样的面具,他缓缓的将面具覆盖在自己精致的脸庞上,诡异的笑容消失在面具之后,而他手里原本就拿着的鼓槌开始微微颤抖。 “咚!咚!咚!” 那种仿佛一只怪手捏紧了你心脏,让你窒息的、不愉快的、同时不可思议的压抑着整个人情绪的鼓点又在这空地上响起。少住持紧紧的咬着自己的牙关,冷汗已布满额头,他发现这个空地上其实别没有摆放着可供击打的大鼓,那个黑衣男人,竟然是将手里的鼓槌抡向了虚无的半空中。 ……这声音,竟然是凭空响起的?!这果然是妖法!少住持大惊失色,他显然没有预料到那些诡异的黑影敢在大白天里出现,更没有想到的是他们居然还敢如此肆意妄为的在大慈寺边上作孽,这些魑魅魍魉真的连佛主都敢不放在眼里了么?! 流云如墨。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密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少住持急忙将手腕上的骷髅念珠取下,他勉强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双手合十紧闭双目并同时开始高声念诵经文,那阵钻心的鼓点声很快就停了。 少住持不敢有丝毫的懈怠,鼓声一停他便也停下了诵经急忙的睁开眼来,他要时刻注意着那个高大的黑衣男子接下去还会使出什么诡异的手段,少住持的心里清楚,这样的对手他之前从未遇到过,稍有差池那就可能是真的万劫不复…… 人群中的黑衣男人此时正慢慢的走向那驾黑色的马车,在靠近那驾马车的时候,他故意身形一顿,只是将头转了过来,那狼首面具犀利的直视着少住持,少住持恍惚间看到那个黑衣男人似乎在向自己微微的点头。 还没等少住持彻底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的视线就无法再只是锁定着那个黑衣男人了。 少住持惊诧的发现刚刚那些表情木讷的百姓此时已经转过了身来盯着自己,而这些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无一不是双眼无神、眼窝深陷、面色蜡黄,他们就那么毫无生气的盯着自己,沉默至极,这么一副场景简直诡异到了极致! “你、你们……”少住持心里已经有些慌乱,说话的声音也变得有些颤抖。 没有人搭理少住持,每一个人都像是被抽走了三魂七魄的空壳一般。 “咚!咚!咚!” 那阵鼓点再度响起,这一次甚至不是那个黑衣男人在敲打空气,可以说整个空地上都没有人在敲打着什么东西,那阵鼓声无端而来,却在一刻不停的汹涌钻入到少住持的耳朵里去。 “安静!这里是僧众清修的大慈寺!你们中间是谁在发出这阵恼人的声音?!你们这是怎么了?拜托你们都醒醒!”少住持大声的朝着人群呐喊着,显然他一时半会儿找不到更有效的办法来阻止这帮变得十分奇怪的百姓,他又不能对这些百姓动手,除了大声的阻止,难道还会因为这些让人焦虑的鼓声将这帮人一个不留的杀了不成?! 呐喊没有用,那鼓声没有停下来。 “叫你们安静!停下来!不要再靠近贫僧了!”少住持挥舞着双手试图阻止这帮百姓的怪诞行为,现在那些人不仅没有搭理自己,反而晃晃悠悠的在向自己靠近。 ……行尸走肉!少住持的眼睛里被一层阴霾所笼罩,虽然当时山道上那些亡者的异样只有李诺和李副尉看到过,但是从他们的描述中少住持还是能大概了解个一二,现在眼前这些百姓的状况,与那时的行尸走肉又有何不同?难道这片空地上的人全都死了么?那个黑衣男子到底是用了什么方法做到这一点的?他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短的时间里就置这么多人于死地?! “呜呜呜……”人群里响起了一阵哭声,接着这些像行尸走肉般的百姓像是被一种莫名悲凉的气氛感染了一般,纷纷开始呜咽起来,声音由一至众,由小到大,短短的时间里,整个空地上皆是哭喊声,整个场面顿时乱作一团。 “好想死……为什么要活着?” “好难受,这身体真是丑陋……我居然是这么丑陋的一个存在么?” “好寂寞,我还是这么一个人,不想继续这么活下去,我不想待在这个地方,不想……完全不想。” 几乎每个人的嘴里都在絮絮叨叨的说着什么胡话,那些百姓没有死,他们还能够说话,但是为什么他们每个人的嘴里说的话都是这般的诡异,没有一个人在笑,全部在哭,他们全部在哭述,他们嘴里说的,是他们每一个人都想去死! 第146章 暴雨 那种压抑的阴影在人群里迅速的扩大,那些人失魂落魄的四处张望着,摇晃着身子朝着少住持慢慢的走了过来。 “阿弥陀佛!你们都在说着什么胡话呢?!拜托你们清醒清醒啊!”此时少住持正声嘶力竭的朝着这帮人大声的吼叫着,但他的声音很快就被人群里的尖叫与哭泣声掩盖。 果然那群人中并没有谁会因为少住持的喊叫而清醒过来,他们继续着自己毫无意义的行走,这些家伙们就像是统一被那个黑衣男人抽去了魂魄的空壳一般,每一个人都只是目光呆滞的盯着自己前面的少住持,并不停地缓慢朝着少住持靠近。 少住持不自觉地朝后退了一小步,他已经找不出什么有效的法子能够去阻止这帮人的行动了,那群人像是移动着的尸海就那么势不可挡的向自己涌了过来,可能转瞬就能将自己彻底吞没,他们会将自己踩在他们的脚下,然后从这片空地上开始涌向这座城的四面八方…… 这个地方拥有理智的人只剩少住持一人,而这么多变得诡异的家伙光凭他一个人又怎么能去阻止?! ……是那个黑衣男人夺走了这些目光呆滞的家伙们的心智?但是他说的那些话自己也听到了,为什么自己依旧除了感到一丝心烦外并没有受到什么致命的影响?少住持将那串骷髅念珠紧紧的捏在手里,他现在头疼无比,却依旧找不到一个合理的答案。 那些诡异的家伙已经将少住持和那个黑衣男人隔开,而少住持现在的视线也只能勉强看见那驾黑色马车漆黑的车篷,刚刚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始料不及,让这一大群人突然就变成了现在这般模样,那个黑衣男人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鼓声?!少住持突然惊诧的想到,就是那阵鼓声!真正有问题的根本不是那个黑衣男人嘴里所说的话语,而是他将空气敲打出来的声响,就是控制这帮家伙的罪魁祸首!果然是妖术,自己当时那种很不好的感受就是拜那鼓声所赐,原来那鼓声不仅是会让人感到烦躁,感到窒息,甚至还会让抵抗不了它的人变成行尸走肉般的模样么?! 少住持又向后退了一步,视线里除了这些家伙外再也看不到那个黑衣男人的身影,只有鼓声又在开始响起,人群像是发了疯一般开始加速朝着少住持涌动,他们的嘴里已不光是在喃喃自语的述说着想死的一类话语,而是开始发出尖锐的怪叫声,伴着这扰乱心绪的鼓点,让整个场面都淹没在声音的洪水中,少住持逼不得已转身被迫沿着街道开始跑了起来,他要和那帮只剩空壳的家伙保持距离。但是不管怎么跑,那声音都似乎甩不掉一般,也从未消失过片刻…… 住手住手住手!少住持捂着耳朵一路飞奔,他觉得自己现在已经快要陷入崩坏的边缘了。 那个黑衣男人,那个男人简直就是一个妖怪!他是要逼着这帮百姓把自己往绝路上逼么?!他们到底是想干什么?!回城的洛氏族人,你们到底想在这座城里干些什么?! 一路狂奔,少住持再也无法顾及现在自己的形象是有多么的狼狈,他甚至忘了在经过大慈寺的时候本应该进去暂时的躲一躲,少住持现在脑子里想的只是怎么尽快摆脱这让人窒息的声音和这身后一直像是猛兽般追逐自己的家伙们,他想要跑出这条阴郁的街道,他想要跑出这索命声音的追逐与缠绕! 轰隆! 天上开始有炸雷响起,一直在酝酿着的暴雨不久之后就会侵袭整座云渡城。 街道的尽头。 少住持不得不停下了狂奔的脚步,只因他看见了更加不合常理的一幕……刚刚自己在奔跑的途中一个人影都没有看到,当然也没有觉察到有什么人从自己身边超越了过去,这条街道如同就是一条单独的直线,没有别的什么岔路和近路。也就是说,那驾黑色马车,根本不可能比少住持先到达这条街道的尽头! 然而,事态正变得越来越诡异。 那驾黑色的马车确实就那么安静的横放在这条街道的尽头…… 马车车篷上那扇窗口的黑色帘子被什么人撩了开来,长发女子背对着少住持坐在马车里,她穿着白色的素衣,慢慢的回过头来,那面无表情的脸上只有那苍白的一片,这与她眼眶里的那一抹血红形成了鲜明的反差,少住持发现自己并没有看花眼……那长发女子的眼眶里没有眼珠子,确实只有一片瘆人的血红! 少住持惊诧的尖叫起来,与此同时,长发女子嘴角慢慢浮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一只大手出现在那窗口,将黑色帘子重新放下,长发女子消失在了黑色的帘幕背后,那匹黑马嘶鸣了一声,拉着那驾马车朝着洛家大宅的方向缓缓驶去。 背后那些失去心智的家伙们,此时竟然连个人影都看不到了,只是那么片刻的时间,这条街道上到底真正发生了什么? 少住持伸手抹了一把额头上满布的汗水,僧袍的衣袖上有了几道清晰的水渍,他极其疲惫的喘着粗气,骷髅念珠被他紧紧的抓在手掌心中,而他手掌心里也已是潮湿了一片。那种压抑并没有消失,在这条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哒哒的马蹄声在远去,诡异的鼓声却依旧不曾止歇…… 危险如同这还未落下的暴雨一般,都在酝酿着,然后在这压抑的气氛里,只需要一个契机,暴雨与危险想必就会在顷刻相伴而至! “有关这场梦境的血宴,已经备好……”李副尉的声音在少住持的耳畔响起。 ……李副尉?! 少住持瞪大了眼睛惊恐的看着这个突然在这条街道尽头的拐角处站了出来的男人,他脸上也满是惊恐之色。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少住持惊恐的朝着李副尉喊道。 “刚刚我听到那驾马车里的人……便是这么说的!”李副尉此时的状态与那帮失魂落魄的家伙们如出一辙,他没有回答少住持的问话,他跌跌撞撞的朝着少住持走了过来,嘴里颤颤巍巍的继续说着刚刚的那句话:“有关这场梦境的血宴,已经备好……” “你不要过来!”觉察到异样的少住持大声的阻止着打算靠近自己的李副尉,然而李副尉更加加快了自己的步伐,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 此时的这条街道上,只剩下了这两个人的身影。 轰隆! 响雷再起,鼓声随即停止,而这场酝酿了许久的暴雨,也终于在这时落了下来。 第164章 地动 “你刚刚……说这房子里有妖怪?”少住持盯着李诺用疑惑的语气问道,显然这干干净净的屋子不管怎么看都不像是李诺嘴里所言的那样,所谓的眨动的眼珠子,血水溢满地面的场景都不存在,现在看来有关的妖怪之言更像是李诺凭空编造的一个恐怖故事而已。(首发) 李诺缓步走进了医馆,确实……那道让人压抑到窒息的视线再也感知不到,而那排药柜也安安静静的靠着墙静默的伫立着,李诺看到那排药柜上没有任何一格出现了刚刚自己亲眼所见的那个破洞,至于破洞里不停眨眼的眼珠子自然更是不见了踪影。 难道刚刚发生在这间屋子里的所有的一切,全部都是自己的幻觉而已? ……但是怎么会有那么真切的幻觉? 李诺将自己的衣衫从地板上拾起,随后他站在医馆的屋子里环视了一周,这屋子里不安的味道在空气中发酵,李诺感觉到了这种不对劲,但是视线所及的地方,药柜没有被人打开,打翻的烛台原封原样的在这地板上,至于木桌上的那幅…… 视线扫过木桌的时候,李诺的眼睛不由得瞪大了一些,因为现在在他的眼里,那张矮木桌上哪里还有什么画卷的影子,上面只有一张泛黄的符咒,原本上面写着的那个“狄”字不知是不是因为屋子里暗淡的光线的原因,竟然已经模糊成一片,字迹早已看不清楚。 这么短的时间里,又有人闯进了这间医馆么?这一次,他不仅直接拿走了那幅画卷,而且还把所有的东西都恢复到了原位,只有那盏打翻在地的烛台还保留着原样,那个人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 那个进屋的人他想毁掉唯一的线索?还是……李诺的注意力重新被那方打翻在地的烛台所吸引。 “果然如贫僧所料……”少住持闭着眼站在医馆门口朝李诺和李副尉二人说道。 “虚扬,你的猜测是什么?”李诺头也不回的朝少住持问道,他现在半跪在医馆里的地板上,伸手去查看刚刚被自己打翻在地的那方烛台,烛火早就已经熄灭,地板上一点焦灼的痕迹都没有留下。 “少住持的意思是,有人在这座城里对我们施加了某种强烈的暗示,让我们在不知不觉中陷入到某种幻觉当中,自然会以为是有什么妖怪作祟,也许云渡城的这场灾祸,最终还是一场人祸……”站在门口的李副尉不等少住持开口便替他向李诺回答道。 “你之前不也是认为可能是有妖怪在作祟么?虽然你那时还左右摇摆不敢相信自己的推论,但是为什么这么快就坚定的认为是人祸不是妖怪在作祟了?”李诺站起身转过头来对少住持问道,他看少住持的眼神有些奇怪。 “因为那驾黑色的马车。”少住持直视着李诺的双眼回答道:“马车上的那个男人虽然处处透露出一股诡异,但贫僧敢肯定,他是一个大活人而非所谓的妖怪。” “为什么这么肯定?”李诺的继续向少住持追问到。 “自古以来,那些魑魅魍魉不会在大白天里出现,所以贫僧以为,他们这么装神弄鬼只是在掩人耳目,真正的阴谋或许还在酝酿,但现在还不得而知……”少住持用淡然的口吻回答到。 “纯粹的胡说八道!”李副尉在一旁忍不住打断了少住持的话,他指着少住持的胸口情绪有些激动的说道:“大活人可以凌空停留在半空中?装大活人的马车里会有一片尸山血海?!大活人的眼眶里只剩下血窟窿了还那么泰然自若的你再去给我找一个来看看!哼!我看是你还没从那片空地上的鼓声中回过神来,你的魂也被那些妖怪给勾走了才是吧?!” “阿弥陀佛!贫僧只是就事论事,不想作过多的无谓争论。”少住持说这话的时候看都没有看李副尉一眼,他的这句话更像是专门对李诺所说的一眼。 “又是那驾黑色的马车,果然是洛家的人么?”李诺的神情变得有些严峻,他用眼睛瞄了一眼李副尉后再朝着少住持问道:“寺里的那本书里,还有什么线索吗?” 听得李诺这话,只见少住持神情一凛,随即只是摇摇头没有作答。 “什么书?什么线索?”李副尉茫然的向李诺问道。 “那是……” 轰隆隆! 没有任何的预兆,突然从远处传来的轰鸣巨响转瞬就将李诺的话音淹没,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医馆里的三人还没有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他们自己脚下的地面便已经开始剧烈的震动起来,这猛烈的震动让他们三人的身形摇晃个不停,一时之间几乎根本无法用双脚在这地面上站住,几度差点跌倒。 “发生了什么事?地动了吗?!”李副尉将钢枪杵在地上才勉强将自己的身形稳住,他大声的朝李诺和少住持喊道,但是李诺和少住持现在都有些自顾不暇,显然这个时候没有人能告诉他答案。 “先出去!”李诺朝着少住持和李副尉大声喊叫道:“这突如其来的地动着实诡异,再不走,医馆塌了我们三个就都埋这堆木头里了!” 李诺将少住持和李副尉拼命的往医馆外面推,三个人相互搀扶着,跌跌撞撞的好不容易才从医馆的屋子里走了出来,刚刚还猛烈非常的地动瞬间平息了下来。 “呼!他奶奶的!这座城最近是遇上了流年不利吗?!怎么一天到黑各种奇奇怪怪的事情接踵而至?!喂!你们两个小子没有什么事儿吧?嗯……”李副尉俯下身子一边大口的喘着气一边对李诺和少住持二人关切的问到。 李诺和少住持两人依旧没有搭理他,李副尉抬起头看到他们两个人一动不动的望着城外山里的那个方向,眼神里却写满了恐惧,他不禁也疑惑的回过头向那片茂密的水杉林望去,却看见那些众多的原本参天挺立,直插云霄的水杉树现在变得东倒西歪,甚至有些水杉似乎都从那座山上滚落了下来,撞上了这座云渡城那青色的城墙…… 最后一点阳光消失在那崩塌的山后,水杉的阴影此时在三人的眼里变成了横七竖八张牙舞爪的一群妖魔鬼怪。 “之前的暴雨加上刚刚地动,是山崩……”李诺用颤颤巍巍的声调对少住持和李副尉这般说道。 【看本书最新精彩章节请百度搜索:若) 第165章 泥泞 这座城被四面环绕的群山所包围,山里生长着高耸入云的水杉,水杉的阴影常年将这座城池笼罩,于是这座城池几乎与世隔绝,只有一条狭窄的山道通向外面的世界或者……让人慢慢的径直走向山的更深处。【首发】 连日的暴晒让山里的泥土变得干燥疏松,紧接着便是一场罕见的暴雨,泥土的重量陡然增加,加上莫名其妙的地动恰好伺机出现,所有的巧合汇聚成必然的结果,山上的那些植被再也无法阻止汹涌而下的泥流,原本属于群山的泥水从四面八方向着这座孤城袭来,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城池四周高大的青色城墙,将那些一路吞噬而来的黑色凶煞阻挡在了城外,城里的人幸免于难,这座云渡城还在苟延残喘。 环绕着城池的山,形状似乎也发生了较大的改变,山峰像是被人为的削掉了一块,莫名变得矮小了一些,但是那么从山上汹涌而下的泥流却将唯一出城的山道阻断。山变的不再那么高大,原本四处丛生的水杉也变得七零八落,但这并不阻碍它们共同将整座城与外界阻绝,现在的云渡城,彻彻底底的变成了一座孤城。 黑色的泥流距离从城门口涌入还有数十步的距离便停了下来,像是被人刻意的阻绝在这城池之外,那些水杉倒是紧挨着城墙倒下,所幸没有将这青色的城墙撞塌,夏季多雨,再来一次这样的汹涌泥流,只怕整座城都会被覆盖在这黑色的泥泞之下…… 现在的云渡城外只能用一塌糊涂来形容,最先赶到城门口的李诺三人无一不唏嘘不已,这座城在区区数天的时间里连番发生了诸多的怪事,眼下更是差一点便遭遇到了前所未有的灭顶之灾! 刚刚一阵猛烈的地动之后,整座云渡城再次陷入到一种诡异的死寂当中,城里的百姓依旧不见踪影,城外发生了这么大的动静,距离数步之遥的城门里依旧是安静一片,连狗叫都听不到一声。 城门口黑色的泥流前只有李诺他们区区三人而已,而此时,天色已晚…… “这些泥流为什么会突然的在这城门口停下来?”李诺单膝跪地,将那些乌黑的泥泞拾起一块,他眉头紧皱,太多的疑问在他心里萦绕,他将那些泥土放在鼻子下嗅了一下,忽然转过头对身后的两人说道:“是我的错觉么?为什么我在这些泥土里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什么?!”听见李诺的这番话站在他身后的李副尉也是大吃一惊,他提着钢枪小心翼翼的上前一步,朝着这片停止下来的泥流打望起来,半晌之后才开口说道:“喂!你们看那些黑色的泥泞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存在……” 李诺和少住持顺着李副尉手指指着的方向看去,发现那些黑色的泥泞里除了夹杂着山里的碎石和水杉断裂的树干外,似乎确实还有什么东西深陷在这泥泞的乌黑一片中,只是距离有些远,夜幕已经降临,而他们三个人又无法徒步涉过这片泥泞去查探,自然一时之间还辨认不出那滩泥泞里的到底是些什么东西。 “那一堆到底是什么东西?看那样子……好像是人的手臂,被污泥包裹住,但是那姿态怎么会那么扭曲?人的手肘可以弯曲成那个样子么?”李副尉站在原地小声的说道,声音听下去更像是在喃喃自语。 “像是人的手肘……”李诺在自己的嘴里重复着李副尉的那句话,忽然他像是想起来什么似得,激动的站起身来对身旁的两人说道:“那就是人的手肘!那滩淤泥下面埋着的,恐怕就是一个人的身体!” “阿弥陀佛!”听见李诺这话的少住持赶忙双手合十,低下头小声的念叨了一句。 “什么?!真的是一个人被埋在那滩淤泥下了?但是那手肘弯曲的程度未免也太不自然了,怎么可能变得那么扭曲?我刚刚只是随意的推测,说不定只是因为距离太远我们看花眼了呢?也许就是枯树枝干也说不定啊!”李副尉也被李诺这突然斩钉截铁的语气吓了一跳,他心里清楚,这空气里确实弥漫着一股血腥味,要是那堆东西最后被证实真的是属于人的肢体的话,那么就意味着这摊淤泥之下,恐怕还掩盖着更多的人……淤泥之下,全是尸体,这么一大片的泥流形成的淤泥,下面得有多少具死尸?!那场景,光是想想都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如果是活人被突然卷入到这泥流之中,因为人的身体一部分本身是柔软的这个原因,就算是被泥浆快速的包裹,也形不成那种凝固的怪异姿态,而且弯曲的幅度也已经超过了普通人的关节能够承受的幅度,自然是无法形成像现在这般我们看到的样子,但是……”李诺咽了口唾沫,分别看了少住持和李副尉一眼后才接着说道:“但是如果那些原本就是死人,是被这汹涌而下的泥流从山上带下来的呢?人死之后的躯体会在某一段时间里变得僵硬,山里的温度比城里要寒冷,所以尸体从死亡后变得僵硬再变得柔软的这一过程所需的时间会被拉长,你们再好好想想,数天前在山里我们遇到的事!” “你是说,这淤泥之下埋着的,是那天跟着我们去山里的那帮人?!这怎么可能?我们不是明明看见他们是自己从山里走下来的么?他们那帮人都……”李副尉的双眼瞪得老大,他猜到李诺的话里所指的事,但是显然他还没有做好接受这个现实的准备。 “眼见未必是实,耳听必然是虚……”少住持在一旁低声的说道,这句话让李诺的身躯一震,同时也让李副尉嘴里原本打算说出口的下半句话硬生生的又从自己嘴里咽了回去。 此时的城门口,有火把的光影在晃动,李诺转过身去,看见有无数的火把影子正从城池的四面八方向城门口汇聚,那些一直见不到人影的百姓,此时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拿着火把正缓慢的向城门口聚拢而来。 ……眼见未必是实,耳听必然是虚。 看着眼前的场景,刚刚少住持说的那句话不禁又在李诺的耳畔回响,正是那些充斥满眼的火把光芒,让李诺感到好一阵恶寒。 【看本书最新精彩章节请百度搜索:若) 第166章 城民 从城池四面八方向城门聚拢而来的跳跃的火焰,步步逼近被阻挡在那些乌黑泥泞前寸步难行的三人,空气中的血腥味更加的浓郁,那三个人深知埋在这泥潭下的那些亡灵并非是死于自己之手,但是问题的关键在于,城里的那些百姓会听他们三个的解释么? 火把的光芒在城门口停住,那些光线与城外乌黑的淤泥形成了一道鲜明的分界线,城里的光不屑于出城,城外的泥流被停顿在原地,而李诺他们三人像是被流放的罪人,在这条鲜明的分界线中间,进退不能。【首发】 要是最后这些拿着火把的人将这一摊淤泥清除干净后,发现那些淤泥下的往生者就是跟着李副尉进山搜寻猎户的那些家丁怎么办?山里纵然危险异常,但是为什么只有他们三个人活着回了城?李副尉似乎至今都还没有给城里真正管事的那帮老头子一个交代。 进一次山数十人赔了命,他们三个几乎就等同于是给整座城带来诅咒的罪人。 那些拿着火把的人里,想必也有那些往生者的家人,他们会怎么对待自己这三个有罪的人?李诺的脑袋有些胀痛,他想到那些人一定会对他们百般嘲讽,嘲讽他们的懦弱和无用,然后呢?然后必然还有四处投掷而来的石块,这是百姓最简单的发泄不满的方式,李诺他们的肉体理应接受那些飞来的石块的击打,但这些似乎都还不是最重要,他们最终会被城里的百姓赶出这座云渡城,成为流离失所的杀人凶手。 憎恶以及怨恨,想必是现在那些手拿火把的人心里唯一存在的情感,如果真的将所有的报复都施加在自己身上,自己想必也是无言以对只能去接受,整座城都被黑色的阴影所笼罩,李诺这么想着,他只想在被驱逐之前搞清楚那些莫名出现在城里的黑衣人的真实意图,他在这一系列发生的事情里看不到任何他自己所能想象到的,属于那些黑衣鬼魅的动机。 那些黑色的魍魉只是以那么虚无的存在而存在着,它们只是偶尔出现在自己的视线所及之处,然后一言不发,然后消失的无影无踪。洛家的人回城,带回来的竟然是些黑色的魍魉,李诺并不清楚询问这些就像是虚无存在的家伙的意图到底有没有什么意义,如果这些黑影对于整座城真的有所意图,他似乎也无法猜测到洛家的人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总之,阴影将整座城笼罩,而位于城中心的那幢洛家大宅,似乎正在逐渐的将这阴影的范围扩大,它想让黑暗飘散到多远的距离?先是云渡,接着是寿州,淮南道全境,乃至整个大唐么?! 城里火把的光芒向城外移动了那么半分,耀眼的光亮让李诺的眼睛感觉到刺痛,他看不清城门口站着的那些人分别是谁,他在心里念叨着,那些呆立在城门里的执法者们终于有所行动了么?他们会出城将他们三个带回城里受审,还是用这灼眼的火光将他们三个直接逼进到那乌黑的淤泥之中? 进山的那一行人,终将合葬于一处……不知为何,李诺的脑子里忽然冒出了这个奇怪且可怕的想法,他忽然觉得这个想法让他自己惊骇的甚至有些喘不上气。 李诺转身看着身后的少住持和李副尉,这个时候他发现自己身后的那两个人出人意料的冷静,从他们毫无表情的脸上几乎看不到一丝的担忧,为什么……他们两个会变得忽然这么冷静? 大慈寺的少住持也会被那些拿着火把的人赶出云渡城么?他在城里的那些信众会有什么样的反应?难道就眼睁睁的看着寺里的主持也在一夜之间沦落为罪人?他们必然会出言挽留虚扬,毕竟这些在淤泥之下的死尸说到底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他也是受害者之一不是么? 他会被留在这座城里,然后城里的人会永远记着他和那些死去的人有关,他会每天在晨钟暮鼓中听到别人的窃窃私语,他们会逐渐不再与他一起维护他们共同的信仰,然后大慈寺的香火便会凋零,寺里的和尚到时候想必就只剩下这个家伙一个了吧?说起来还真的讽刺呢……不,不对,虚扬他不应该被人挽留在这座城里,那些人对他的挽留根本就不是一场慈悲,而是有关谎言的诅咒,从生到死一直都会存在的诅咒! 那么李副尉呢?他是那些往生者死因的唯一的亲眼见证者,他活着从那条山道里走了下来,他还能够呼吸还能够知道什么是害怕,但是这么一个上过战场的老兵,却在关键的时候丢下了自己的队伍,独自一人跑了!也是因为害怕,他为了活命,让那些信任他的人成为了他的替死鬼,被所谓的妖怪残杀在山道上的风里。 李副尉不是最该被放逐的人么?说到底他才是他们三个里唯一的杀人凶手,李诺对于李副尉因为胆小而逃命一事嗤之以鼻,这么一个维持着整座城安全的男人,并应该是被人信任和可靠的,但是仅此这一次,少住持和自己都不会再信任这个中年男人,哪怕他现在拿着钢枪与他们两个站在同一边,那杆钢枪还能守护那个中年男人多少的尊严? 那些拿着火把的人要是知道了真相,李副尉在他们眼里还有一丝的威严存在么?恐怕李副尉在他们那些人眼里只剩下一丝的怜悯了吧?唐人尚勇,这么一个胆小鬼,和活死人又有什么的区别呢? 三个人的命运似乎在这一刻都被注定好了的,自己似乎是最不用担心的一个。素行不良的大夫在这座城里本来就不会有什么存在感,遇到小病小痛那些百姓们是不会舍得拿着通宝到医馆里来看病的,就算是请自己出诊的病患,十有八九都是病入膏肓药石无灵的,自己每次去只是去宣告那个人会在几时几刻撒手人寰,说到底自己终归是一个不受欢迎的人,那么被那些拿着火把的城民从这座城里赶出去,似乎也是一件无可厚非的事情,他们总会再去找到一个大夫,然后那个人会做着和自己一样不受欢迎的事,周而复始罢了。 李诺的脑子里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忽然他发现自己被驱逐似乎是一件板上钉钉的事,而少住持和李副尉似乎还有回旋的余地,有那么一瞬间,李诺甚至觉得,自己被自己身后的那两个人给背叛了。 【看本书最新精彩章节请百度搜索:若) 第167章 预兆 火把的光芒驱散不了李诺心里的阴霾,他站在那些手拿火把之人的对立面,而身后的少住持他们不知为何变得如此悄无声息,他们与李诺保持着一步之遥的距离,看起来似乎也并不想和李诺站在同一边。【首发】 被人背叛……这个可怕的想法在李诺的脑子里不断的反复出现,他不明白为什么少住持和李副尉一下子就对自己敬而远之,他们的心里在想着什么?难道和自己刚刚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一样,都在想着如何让自己处于一个不至于那么被动的境地么?趋利避害,果然人性的深处到最后都只剩下了自私! 背叛总是伴随着无法解释的唐突而来,李诺忽然感觉到一种无依无靠的寂寥。 火把的光芒再次探出了城门口,李诺的眼睛已经渐渐的适应了这种光线的刺激,他看到那个黑衫老人站在人群的正前方,一言不发的瞪着自己,或许还有自己身后的少住持与李副尉。 被人怒视的感觉并不太好,但是李诺认为自己并不是杀人凶手,山道上的事情还没有被查清楚,那些人确实可能是死了,那些人也确实可能就被埋在这乌黑的淤泥下,而一同进山的他们,确实似乎还好好的活着,但这又能代表着什么呢?他们只是在地动山摇的后一刻第一时间里赶到了这里,空气中的血腥味并不是他们带来的,他们本身并没有带着所谓的罪孽,所以自然不应该如此束手就擒的接受那帮手拿火把之人的制裁。 白天的城里,连一个人影都看不到。可是到了这入夜时分,拿着火把的人便全都出现了,他们原来一直都在这座城里,那么之前的他们都去哪里了呢? 穿着黑衫的老头喉结上下蠕动,嘴里发出模糊又沙哑的声音,只是隔着数步的距离,李诺竟然听不清那个老头到底在说些什么……不过话又说回来,那个黑衫老头看着的样子有些面生啊!不像是城里那四个管事的老头中的其中之一,不对!这老头自己从未见过!等等……他脸上那些黑色的斑点又是怎么回事? 李诺看到黑衫老头脸上的那些黑色斑点在火光的映照下正在不断的扩大,那些黑斑将那老头的五官逐渐覆盖,老头的脸上如今在火光之下竟然也只剩下一片漆黑之色!惊恐再次袭来,李诺深知这老头绝非城中之人,但是这个黑衫老头到底是谁?! 城门口的那些拿着火把的人开始了不安的躁动,他们都在发出一种低沉的声音,像极了梦魇时的呓语。李诺听不清他们那些人在说什么,也不知道他们那些人接下来到底要干什么,他们只是将火把拿在自己的手里,火光照不到他们的脸庞,接着开始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向李诺他们三人的方向推进。 不断的有什么东西从那帮人的身上掉落下来,或大或小,顺着那些人一路的缓慢推进,那些东西越来越多,有粘稠的液体附着在那些掉落的东西上面,李诺的眼睛里看到的全是一块接着一块还在蠕动着的肉块,那些腐肉从那些人的躯体上自然而然的剥落,白骨尽显,随后那些更加浓郁的血腥味扑鼻而来,几欲让人作呕。 走在后面的那些人,慢慢的弯下腰,匍匐在地面上。他们将那一块块剥落的腐肉从地上拾起捧在自己的手中,如获珍馐一般开始大肆咀嚼起来,他们对于前行者根本不管不顾,那些后来者在意的,竟然是这一地的腐肉,他们竟然在用自己同伴的身体果腹?! 这一幕全都被李诺看到眼里,他被吓得连连后退了数步,肩膀撞在了一个僵硬的物体上,李诺回过头去,看见少住持和李副尉依旧一言不发的站在自己的身后,自己刚刚撞上的,是这两人坚实的胸膛,但是为什么……自己肩膀上感触到的只有一种冰冷如铁的僵硬? “嘿嘿嘿嘿……”少住持和李副尉在此时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他们的声音在李诺的耳里听起来怪异不堪,这两人的笑声根本就不是那他们平时说话时的那种声音,而是一种完全陌生的狞笑! 站在自己身后的并不是少住持和李副尉,那么在少住持和李副尉的身体里,到底钻进了什么可怕的妖怪?! 两双如铁爪般的手猛地将李诺的双手擒住,李诺挣扎不掉这束缚,反而觉得自己身后这两个怪人手上的力道正在不断的增大。如果继续这样下去,不出片刻,自己恐怕就会被他们彻底制服,完完全全的动弹不得! ……放开我!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李诺脑子里忽然变得十分的迟钝,根本来不及思考在短短的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的喉咙也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上了一般,根本发不出任何一丝声音。接着他那肩膀上的伤口再次传来一阵剧痛,这一次的疼痛甚至已经深及骨髓!李诺忍不住哀嚎了一声,那突如其来的疼痛差点让他昏厥过去,他挣扎着费力的转过头去,看见少住持正趴在自己的背上,锋利的牙齿不断的啃噬着自己的肩膀,鲜血不断的从伤口向外涌出,一大块肉被那个少住持撕咬了下来,少住持嘿嘿的阴笑着,一仰头,随即将整块鲜肉吞进了嘴里。 少住持完全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得,他的脸上不再是那种得道高僧的淡然,而是一种嗜血的狰狞!他看着惊恐万分李诺,发出了凄厉的笑声,他张大了自己的嘴,满嘴的血红,刚刚咀嚼后的碎肉还挂在他的牙缝上,随后他再次的朝着李诺的肩膀咬了下去! 这一次的疼痛是双倍的,另一旁的李副尉似乎也没有闲着,他将李诺手臂生生的折断,将那整条人手拿在自己的手上,开始疯狂的啃食起来。 刚刚那些原本缓慢向着李诺推进的人也似乎突然变得更加的躁动,他们争先恐后的向李诺涌来,他们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带着见到事物后那种满足的狞笑,他们要将李诺啃食的一干二净,这座城池从此以后不应该再有一个叫“李大夫”的人存在! “呜哇!”李诺惊声尖叫起来。 火把被夜风尽数吹灭,眼里看到的不是漆黑,而是只有一片无尽的混沌。 男人从床上猛地坐了起来,他发现自己已是一身的冷汗,但那肩膀上的伤口却已经被纱布包扎完毕。 原来他还没有死,不知为何,他竟然身处于自己的医馆里。 【看本书最新精彩章节请百度搜索:若) 第168章 揶揄 “吱呀!”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后医馆的木门被打开,白衣男人走了进来,当他看到那个刚刚从梦中惊醒的男人呆坐在床上后微微有些一愣,接着便关切的问道:“你终于醒了?” ……终于醒了?这句话被白衣男人从嘴里说出口的时候,李诺的脑袋紧接着又是感到一阵剧痛,梦中的画面多数已经被他忘记,只还依稀记得一些支离破碎的画面,城门口的乌黑淤泥还有那满地的污血,对了……那些污血,好像全部是属于自己的! “阿弥陀佛!”白衣男人双手合十朝着李诺鞠了一躬,他说话的声音里带着些许的责备:“明明受了那么重的伤,之前竟然还在暴雨里待了那么长的时间,再加上没有妥善的处理伤口,失血过多后又被这连番诡异的事件不断侵扰,血气不足导致的突然晕厥,真是让贫僧都感到好一阵后怕。{首发}别人都说大夫是最不会看病的人,贫僧以为即是,你们这些所谓的大夫,最不会看好的恰好是自己的病症吧?” 晕厥? ……原来自己刚刚是晕厥了过去,怪不得会做那么一个怪梦,不过那梦境未免过于真实了吧?就连那些伤痛都像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一般,那真的只是简单的一个梦境而已么? 梦里的少住持和李副尉……李诺的脑子里又想起这两个人面无表情时的样子,他们的牙齿在那个时候变得异常的锋利,他们似乎曾经真的将那些锋利的牙齿咬进了自己的血肉当中! 李诺想到这里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医馆里的阴寒一点都没有消退。 “看这样子你还没有完全回过神来吧?”少住持看了发呆的李诺半晌,才摇着头说道:“失血过多会引起脑子变得迟钝么?还是晕厥的时候倒在地上把头给摔着了?怎么你看起来变得有些呆呆傻傻的……” “虚扬,今天你的话不是一般的多啊!”李诺将头转向少住持这般说道,显然他对于少住持揶揄自己的话感到了些许的不满。 “果然你还没有他们想象中的那么容易去往西天极乐世界,不过贫僧更为在意的是,你这种素行不端的家伙怕是也没有资格去吧?”少住持完全没有将李诺的不满放在心上,依旧是以一副淡然的口吻说着话。 “切……出家人都是像你这样不留些口德的么?”李诺边说边从自己的刚刚躺着的那张木床上爬起身来,他的肩膀一如既往的还是感觉到疼痛,而且在他脑袋里感觉到的那阵眩晕并没有一丝的减退。 李诺想要站起身来,但遇到的困难比他想象中的要大,不知为何他感觉到自己的四肢发软,浑身上下竟然是一点力气都使不上来。 “这……”李诺惊诧的说道,他发觉了自己的身体似乎正在经历着什么异常的情况,这让他感觉到有些不安。 “感到自己手脚发软么?”少住持淡定的坐在木桌前的蒲团上,顺手将茶壶里的热水倒进茶杯里,然后递到了李诺面前,淡然的说道:“先是贫僧然后是你,这种人事不省的晕厥难道就是你曾说过的那未知瘟疫病发时的症状?不过贫僧那一次貌似是受惊过度,而你是失血太多,都不像是瘟疫造成的身体异样啊!哎!先不说这些了,拿着杯子喝口水吧……贫僧知道这种感觉,昏睡了两天滴米未进的身体,又怎么会好的到哪里去?” ……昏、昏睡了两天?! 少住持的话让李诺大吃一惊,随即将刚刚才喝了一口水的茶杯推开,大声的咳嗽起来,热水流进了他的咽喉,这让李诺感到从未有过的难受。 “我昏睡了两天?”李诺不可置信的望着少住持,见后者微微点了点头后才一脸震惊的接着说道:“我是什么时候晕倒的?只是肩膀受了一点伤而已,我的身体怎么会一下子变得那么虚弱?” “贫僧从山里回来的那次,不也是在这床上躺了那么多天么?”少住持皱着眉头对李诺说道:“刚刚已经给你说过了,失血过多加上受惊劳累过度,气血郁结导致的血脉不畅,晕厥过去也在情理之中……” “哼!居然说得如此头头是道,害的我都差点忘了你只是一个和尚!话说回来,当年你因为也想当一名大夫而看过几天医书吧?怎么……那些多年以前看过的东西还没有被现在的那些‘阿弥陀佛’给全部替代完么?居然还能记起来这么一两句唬人的鬼话,要不要我这间医馆换你来当医官,让我去大慈寺替你敲两天破木鱼啊?!”被那热水呛了一口后,李诺反而觉得自己的脑袋不再那么晕眩了,恢复了些许精力的他在少住持提及到两人之间的过节后便自然要揶揄这个呆和尚一番。 “全城最不留口德之人便是你李诺吧?”少住持有些无奈的叹口气,他知道李诺还在在意自己当年不去学医而去出家的往事,但在这一时之间似乎又找不到一个解释当年之事的恰当时机。 “我才懒得和你去计较这些!”李诺将掉落在地板上的衣衫拾起披在自己的身上,肩膀上的伤口被触碰到的时候还是一阵钻心的疼痛,这让他一阵痛苦的低吟。 “伤口溢出的血那天扶你回来时便用金疮药止住了,但是这新肉生着时肯定会疼的要命,贫僧以为你现在最好还是卧床休息为好,不要拖着这幅病怏怏的身体去到处惹麻烦。”少住持突然说出的这句话似乎另有所指。 麻烦?笑话!在这城里自己会去惹什么麻烦……等等,在自己晕倒之前,似乎这座城正在遭遇一场大的麻烦不是么?少住持为什么要阻止自己出门?难道城门口的那些泥流里还藏着更大的麻烦不成?! “喂……城门口的情况,到底如何了?”李诺垂着头向少住持问道,他眉头紧皱,额头上已经渗出了豆大的汗水,他甚至发现自己有些不敢去听少住持接下来的答复。 李诺记忆里关于之前那场梦境的碎片在疯狂的拼接,就在他眼前仿佛又看到了那些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城民在疯狂啃食腐肉的场景! “一切正常。”少住持面向着医馆房间里的那扇窗户,淡然的回答到。 【看本书最新精彩章节请百度搜索:若) 第169章 线索(一) 一切……正常?! 突然而来的山崩泥流,差点将整座城池淹没,那些乌黑的淤泥里还可能掩盖着在山道上惨死的那些家丁!而原本就像是空无一人的城池里却在山崩发生后迅速的出现了一大帮子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人,自己却恰逢其时的晕倒人事不知,还有那个怪异的梦境,简直就是那时场景的另一种恐怖延续,这所有的一切加在一起,巧合的有些过分,但在少住持的嘴里居然变成了一句“一切正常”的鬼话?! “阿弥陀佛!”少住持嘴角挂着一丝无奈的微笑,他看了自己身旁那一脸怀疑神色的李诺后说道:“李副尉在昨天已经组织人手在城池的外围展开清淤的工作了,如那时我们所想,淤泥之下确实有一些……跟着我们一起进山的家丁的尸体。(首发)” “那你刚刚还说什么一切正常?!”李诺说这话时的声调提高了不少,但他心里其实一点都没有感到惊讶,他清楚少住持说话的方式,既然事情已经在往不可思议的方向发展谁都无法去控制,那么他嘴里所谓的这个“一切正常”,恐怕只是转达了城里那几个管事之人敷衍城中其他百姓的冠冕堂皇之言。 “淤泥之下的尸首,目前清理出来的一共是一十二具。”少住持用极其认真的语气对李诺说道。 “那天随我们入山的家丁一共就是十二个人,他们果然全部都没能幸免于难么……”李诺的神情变得暗淡,但是忽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似得,猛地抬起头对少住持说道:“不对啊!随我们一起入山的家丁一共是十二个人没错,但是孙展呢?孙展不属于那十二个家丁中的一员啊!如果真如李副尉所言,队伍里的人是全都死在了那条山道上的,那么这样一来,死掉的人被泥流带下,在城门口的淤泥里便应该一共出现十三具尸体才对,怎么会偏偏少了一具?” “这两天城门口的淤泥还有些没有被清理干净,不排除有些往生者的尸首还在那些没有清理干净的淤泥底下,但是问题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在那已经被发现的十二具尸体里,还有三具属于之前失踪的猎户的尸体。” “还有三具属于之前失踪的猎户的尸体……”李诺的眼睛瞪的老大,很快他便发现了其中有些不合理的地方,他急忙向少住持询问道:“虚扬,泥流的威力大家都知道,那些尸体是从崩塌的山上随着泥流冲刷而下的,按道理说那些往生者的尸体必然会遭到严重的损坏,在这种情况下你们怎么能判断出尸体到底是属于什么人的呢?” “你还记得在城门口看到的那完全异于常理存在残肢么?”少住持叹了一口气后对李诺继续解释道:“你当时的判断没有错,那些尸体全部都是在处于一种相对僵硬状态时被泥流冲刷而下的。当我们把那些往生者的尸首从淤泥里扒出来的时候,发现几乎每一具尸体都没有受到什么摧毁性的破坏。除了有些尸首的四肢残缺不全外,那些尸首的面容全都被污泥包裹,但那些污泥更像是在保护那些往生者的面容,我们将那些污泥抹掉之后,发现那些往生者的面容竟然没有一点的发肿腐烂,简直就像是刚刚过世不久后被家人细心收殓后的样子!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谁又能想到他们竟然是被泥流带下山来的?” 人死但尸体却不腐?这…… 那帮家丁在山里也死了有些日子了,尸体僵硬的时间被莫名延长了那么久本已是十分的不正常,加上夏季山里潮湿的空气弥漫,肯定会加快尸体的腐烂程度,但是为什么那些被发现的尸身不仅僵硬异常,还一点都没有任何的腐败迹象?!不知为何,李诺的脑子里忽然想起了一个熟悉的场景,之前自己在王家灵堂里看到的那具王老爷子的尸体,不也是死而不腐么? 王老爷子死后尸体上一直没有起任何的尸斑,尸身没有脉搏后刺伤皮肤却有血液流出,而与那些埋在淤泥里的往生者完全相同的还有王老爷子当时躺在棺材里的那副面容,哪里有一个死人该有死灰色?那具尸体的样子看上去更像是在棺材里沉睡一般! “贫僧看见那些如同沉睡过去一般的尸体,最为担心的莫过于,要是那些剩余还没有被清理的淤泥之下找不到那些本该出现却失踪了的尸体该怎么办?那些失踪的尸体是还在山上没有被泥流带下,还是……”少住持话到这么便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他看了李诺一眼,似乎有些顾忌接下来的话到底该不该说。 “虚扬……你是在怀疑那些失踪的尸体,根本就是还没有死对吧?”李诺将少住持未说完的话接了下去,但随后他顿了一下,用颤抖的声音对少住持说道:“不对!那些仿佛还没有咽气的尸体……我和李副尉在山道上明明看见了的那些漫步人影……你、你是觉得其中的一些往生者看似死了,但他们……他们其实还活着对吗?” “阿弥陀佛!人死不能复生,天道循环,这本应该是不该去质疑的事情。”少住持的声音听上去变得有些沉重,他对李诺说道:“只是那天未时之后在大慈寺外的空地上,贫僧听到那驾黑色马车上的黑衣男人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这让贫僧不得不去在意……” “什么话?!” “那个黑衣男人在那片空地上对那些两眼无神的百姓高声的说着‘吾会长生,亡者永生’!随后那些百姓全部都像是被勾走了魂魄一般,变成了一具具行尸走肉。” “这么说来,我们在城里看不到半个人影,是因为全城的百姓都被那个黑衣男人诱骗到那片空地上去接受了某种邪恶的蛊惑咯?” 少住持皱着眉头,半天没有说话。 半晌…… “你昏倒的时候,贫僧在城门口那群拿着火把的人当中看到了一些曾经出现在那片空地上的百姓,还记得你请贫僧去喝酒的那个地方么?酒馆的老板吴伯当时也在那片空地上,贫僧记得他的样子,后来贫僧曾试探性的问了那个吴伯那天去大慈寺旁的空地干嘛……” 李诺专心致志的盯着少住持的眼睛,他预感少住持会告诉他一件让他无比震惊的事情! “吴伯告诉贫僧,他从未去过那片空地,根本不知道贫僧在说些什么。那天他说他记得自己整个下午都一直在自家的酒馆里酿酒,哪里都没有去过。听到了么?李诺……那个吴伯只是说他记得,而不是说他肯定自己在那天下午做过些什么……” 【看本书最新精彩章节请百度搜索:若) 第170章 线索(二) 连自己几天前做过什么事都不敢肯定……李诺回想起之前他意识到自己似乎同样有段模糊的记忆,不禁感觉到后背发冷。【首发】 “还有件事同样很值得在意。”少住持并不知道李诺在想些什么,他只是两眼专注的盯着李诺开口继续说道:“贫僧后来问过李副尉那天为什么会去大慈寺……他告诉贫僧之所以去那里,是有人找到他说城里有一些孩子不见了,而那些失踪孩子的父母不去找自己不见了的孩子,反而去大慈寺旁边的空地上听那个什么教会的宣谕会,这本来就是一件让人匪夷所思的事情。” 又是在有人告知的情况下某个人才出现在原本不应该出现的地方……李诺听到少住持这句话不禁陷入了沉思:自己去巧嫂家,似乎也是因为周石登门告知那里有异常情况才火急火燎的往那里赶的,后来去洛家大宅也是被变异的张墨带着才贸然不得已的前往,碰到那个少年道人似乎是一场无意的巧遇,但是回过头来想想,这里面似乎有暗藏着些刻意的设计! 同样的情况,那个黑衣男人把那诡异教派的宣喻会放在大慈寺旁的空地上进行,分明就是故意将少住持印出来,他要少住持亲眼看见那场宣喻会。按道理说,不同宗教之间多多少少有些隔阂,那些怪人在大慈寺旁边传教,分明就是故意做给少住持看的,这个里面又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么? 城里有小孩子失踪,那些百姓第一个想到的肯定是通知李副尉,而让人想不到的是,来通知李副尉这件事的并不是那些失踪小孩的亲生父母。自家的小孩丢失这么大的事都不上心,去大慈寺求神拜佛祈求平安也就罢了,偏偏是去听在大慈寺旁边的空地上开展的一场有关新宗教的宣喻会,这怎么看都是一件处处透露出诡异的事情,按照李副尉的性格他不可能不亲自去那边把情况调查清楚,这么一来他自然会去大慈寺走一着,那么与少住持碰面就在所难免。但是从他们两人口中各自陈述的事情来看,他们两个各自看到的怪异景象又是不相同的…… 换句话说,从山里回来的三人,在各自散去的同时又被暗中的某种线索重新串联在了一起。自己的目的地恐怕就是被人刻意安排带去洛家大宅看一场人与妖的对决,而少住持却是在自己的寺院旁边经历了一场别的诡异宗教的公开挑衅,骨子里其实十分胆小的李副尉更是看到了尸山血海这等更加不可思议的画面,这一切难道还不能证明是有人在暗中刻意的安排么?! 自己一开始从来不相信这个世间有妖怪的存在,直到自己亲眼看到张墨那孩子变成了周身漆黑身手敏捷且颇具攻击性的怪物,直到自己亲眼看到那个少年道人可以将倾盆而下的暴雨凝结成冰并用手里的黑剑将张墨斩杀,直到自己亲眼看到这医馆里突然多出了数不清的眼珠子妖怪似乎随时都有可能从那药柜里爬出将自己吃掉……事到如今,自己怎么还能去说服自己说这世上并不曾有妖怪的存在? 城里唯一的寺院就是大慈寺,或者说城里唯一寄托着全城百姓信仰的地方就只有那座大慈寺。云渡城是一座偏远小城,城里的百姓一定程度上来讲也算的上是一种非常团结的存在,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这座城池里的每个人心中都有非常严重的排他性,每次城外来人都会引起城中百姓的过分好奇,甚至就算是这座城的真正开荒者洛家的后人在多年之后再回到城里来也会被城里的百姓视为异类。对于佛教的信仰是维持这种统一性的根源,那么那个叫“长生会”的新兴教派在城里传教,等于是毁坏了百姓往常的信仰习惯,更何况居然还肆无忌惮的就在大慈寺旁边,这按道理本应被其他城民视为不可原谅的敌人,但为什么去与会的人数还那么众多,那帮人到底是用了什么手段才会让这些佛教的信徒丢掉了信仰,去盲目追随呢?那帮人这么做不就等同于毁掉了少住持在这座城池里真正意义上生存的根基了么? 至于李副尉,因为在山道上遇到了他根本无能为力的事,所以他选择了逃跑保命。这么一来他原来多年的威望在自己和少住持眼里可谓是一夜扫地,他骨子里是个胆小鬼这件事在自己和少住持的心里已经非常的清楚了,他也变成了一个不可信的人。那么那些人故意引他去大慈寺那边趟这趟浑水又有何意义?只是为了让他再一次的吓破胆么?那帮人行事虽然到目前为止还让人捉摸不透,但总不至于只是为了吓唬一个人就去做这么无聊之事……等等,山里在藏在风中杀人的妖怪,李副尉因为心底的害怕,回来之后都在不断的念叨起,这一次那驾马车上的人,似乎又对他说了什么听不懂的暗语,换作自己和少住持的话可能并不会太去在意,但是胆小的人通常遇到让自己害怕的事情时精神会高度紧张,这么一来对于他自己所经历的诡异事件就会印象特别深刻……这么说来,难道那帮人看准了李副尉的这个弱点,是想通过他的口来向其他人传达什么线索么?那帮人是嫌弃我们的头脑不够灵活,所以才会多番暗示我们,看我们焦头烂额之际再出现告诉我们,其实我们不过是被他们玩弄于鼓掌之间的玩物而已吗? 那些黑衣人一步步按照他们的计划,将事情安排的如此刻意却又不露破绽,到现在为止自己这一边的人都还没有搞清楚笼罩在这座城的阴谋到底是什么,这么一帮心思缜密到如此地步的对手,要不是天才就是一帮疯子,但这样一来才真正是让人感到可怕…… 对手是洛家大宅里的人,但洛家大宅里却有一个和妖怪打斗的少年道士,对手是蔓延在城池里的瘟疫,但到现在为止自己作为一个大夫都还没有搞清楚那些死掉的人之间到底有没有什么共同性,对手是那些从城外回到洛家大宅的黑衣人,但是那些黑衣人到底是不是真的和洛家大宅有联系呢?洛家大宅里不是只有一个少年道士么? 可怕的死循环……李诺用双手捂着自己的脑袋,脑袋里的剧痛让他发现原来一向自诩聪明的自己竟然是一个如此愚蠢的庸人。 【看本书最新精彩章节请百度搜索:若) 第171章 线索(三) “你又在想什么事情让自己看起来那么痛苦?”少住持看到李诺的样子,脸上的神色变得有些捉摸不定。【首发】 “我只是在想,到目前为止全城的百姓中,到底有多少人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被卷进了这场怪事当中……”李诺的话显得有些忧心忡忡,他用求助的眼神看着少住持说道:“你我都知道那些在淤泥里被发现的那些尸体大都死于非命,但是之前城里有几例病患身亡后却和那些尸体的情况大同小异,加上我们三个遇到的无法解释的怪事,这些原本看似没有关联的事情似乎已经越来越被某个人刻意的联系起来了。洛家的后人自然是首选的怀疑对象,可是现在我更为在意的事情是,这种死法诡异的事情会不会继续在城里其他百姓的身上发生?要真是那样,这座云渡城到底是遭受到了什么未知的瘟疫还是说被什么人下了诅咒呢?” 少住持歪着脑袋仔细的思索李诺提到的这个问题,他所了解到的事情并不见得比李诺就要多多少,甚至他对于李诺受伤后看到的一系列匪夷所思的怪事都持有一定的怀疑程度,他甚至觉得李诺是因为气血虚弱而导致的精神恍惚,才会看到什么除妖的少年道人和满医馆的可怖眼睛。虽然少住持虚扬是一个出家人,但也正因为如此,对于妖魔鬼怪在城中出没之事,他必须要比李诺他们保持更多的清醒,他要对那些佛教的信徒负责,所以自然不可妄言不得不更加的谨慎。 “这座云渡城虽然是一座偏远的小城,看似不大但其实还是有很多我们不知道的地方。比如这座城在那久远的年代到底发生了什么,洛家的人与这座城到底有什么渊源,那些回城的黑衣怪人到底是不是洛氏的族人,这些我们都要一步一步的去了解清楚,才有助于我们彻底从这泥潭中抽身,不至于完全陷入到了思绪的混乱中去,影响了我们原本对整件事该有的正确判断,妖魔作祟一事,贫僧认为在没有确切的证据之前,最好不要妄作判断。” 李诺摇摇头,他知道虚扬还在某件事中犹豫不决。笃信佛教的少住持,现在正在之间徘徊,他一方面坚信神佛的存在,一方面又怀疑这个世间到底有没有妖邪的肆掠,他之所以怀疑后者,是因为他自己心里非常的清楚,如果这个世间确实有妖怪存在,那么自然他一直坚持的有关神佛保佑的信仰便可得以延续,若是这件事到最后发现只是有人背后作祟,那么整座城池的信仰极有可能在一夜之间就尽数崩塌,他作为大慈寺的少住持,根本不敢去冒这个险。 李诺想起之前他说张墨可能感染上瘟疫的时候,少住持却坚定的认为那是中邪,可是现在当自己说自己的医馆里也有妖怪的时候,他却反而先认定自己是气血虚弱,精神恍惚后看到的幻象。少住持前后对类同的事情所表现的对待态度天壤之别,一来是最近诡异到无法解释的事情层出不穷,这么频繁的发生妖怪作祟的事情让少住持的信仰产生了些许动摇,他自然会以为自己供奉的神佛不再庇佑这座云渡城了,再者在这些看似妖怪作祟的事情背后,总有那晚回城的洛家后人的身影在这之间频繁出现,少住持肯定也会想着是不是这所有的怪事到最后其实都是人为的阴谋。 这个可怜的男人因为信仰而被现实折磨的不再坚定的认同自己的信仰,矛盾在他的心里不断的加深,他可能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和从前一样坚定的倒向神佛的那边,世间不是白就是黑,要是有一天被人告知黑暗是人为的,那么一直坚信的白自然也就是虚构的了。这个男人所有的痛苦便来源于此,虽然他的脸上从来都是一副淡漠的表情,但这个男人确实是一个好人,他因为质疑了自己的信仰而甘愿自己遭受精神上不断的折磨,他的那种执念有时看起来倒也颇有些讽刺的意味,李诺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和这个可怜的男人说话了。 医馆里变得有些安静。 突然,李诺站起身来,在少住持一脸惊讶的神色中又俯身趴在地板上,整个身子钻进木桌下悉悉索索的找寻着什么东西,片刻之后看到他从木桌下拿出了一个酒坛,随后这个男人拧着手里的小酒坛子笑着对少住持说道:“我就说为什么自己的脑子最近变得不太灵光,现在才发现,自从那天进山之后到现在为止我都滴酒未沾,对于一个嗜酒之人不喝酒怎么可以好好的思考问题呢?来来来,先陪我喝一杯再说!” 李诺打开酒坛上的封盖,医馆里瞬间酒香四溢,他在深吸了一口气后伸手夺过少住持手里的那盏茶杯,不由分说的将杯里的白水顺手倒掉,在将里面的东西全部换成了白酒后,自己拿着酒坛,一仰头大口大口的喝了起来。 “阿弥陀佛!”少住持面露愠色,他有些不满的对李诺说道:“在这个时候你居然还有心思喝酒?!先不说对于你肩膀上的伤口有没有影响,你待会儿要是又喝个烂醉不醒的样子,城里再有什么风吹草动怎么办?” “吁!好酒!”李诺在饱尝了一大口自己私藏的佳酿后放下酒坛愉快的抹了一下自己的嘴角,盯着少住持嘿嘿的笑道:“虚扬你那么一惊一乍的到底要做什么?你还不知道我的酒量么?再说了,喝了这两口酒后我的脑子果然变得清醒了不少!这对于分析整件事情绝对是白害而无一利,哦……不对,是百利而无一害!” “要你正经起来真是比登天还要难!和你商量事情看来不过是在浪费贫僧的时间,既然你没事了那么贫僧也就告辞了!”少住持站起身来作势欲走。 “嘿嘿……你急什么,我都说了喝了点酒我才能够保持清醒啊!”李诺笑着这般说道,整个人却重新坐回了他那张木床的床沿上,看样子他并没有打算去拦住少住持的去路,但这个男人的眼里已经露出了些许精光。 【看本书最新精彩章节请百度搜索:若) 第172章 线索(四) “自从今年入夏以来,整座城的死亡人数居然已经高达了两位数,这要是换作往常的年份,根本是一件不可想象的事情。{首发}”李诺示意依旧站在原地的少住持先重新坐下,随后他将一张白纸铺在木桌上,又不知从哪里找出了一杆笔尖已经发叉的毛笔。 李诺费力的将砚台从床底下找了出来,随后他将酒坛里的白酒倒了一些在砚台里,用毛笔蘸了蘸已经湿润的砚台,开始在那张白纸上写着些什么东西。 一旁的少住持听到李诺的这句话后微微的颔首,这时他想起这趟来医馆之前李副尉拜托他的一件事,淤泥里清理出来的尸体自然要埋在大慈寺的后院里,而因为这一次死亡的人数颇多,怕那些往生者的怨气太重,城里举行一场大的法事自然在所难免。 “王家老爷子,张墨,孙展,三位失踪的猎户,那些随我们入山的家丁,失踪的小孩……”少住持看着李诺列出的这些名单,同时李诺写在上面的东西小声的念了出来,但他还没有搞清楚李诺为什么要写这些东西。 “如你所说,这座看起来不大的城池里似乎还发生了一些我们不知道的事情。”李诺写完那几个字后将毛笔随意的摆放在木桌上,转而一脸认真的看着少住持。 少住持点点头:“不错,贫僧以为之所以现在大家对于整件事还如堕云雾不明所以,应该是因为城里还发生了其他不为人知的事情,才让每件事与每件事之间缺失了一个串联起来的关键点。” “我也这么认为。”李诺叹了口气,随后他歪着脑袋思索了片刻后对少住持说道:“所以我们现在的关键点就在于查清楚整座城里还有没有其他人死于非命而没有被我们知晓的,如果真的还有人不幸亡故,那么这些人亡故的原因是由什么造成的,死后的情况和我们已知的那些往生者之间有没有必然的共通点,我们才好以此为根据,去判断整座城池是陷入到瘟疫之中,还是有什么妖邪作祟!” “嗯,原来如此!”少住持点点头,但忽然又一脸疑惑的看着李诺问道:“你所谓的共通点究竟会是什么?那些往生者难道还会活过来告诉你他们生前所遭遇的事情不成?!” “没有那么复杂。”李诺摆了摆手对少住持说道:“王家老爷子和张墨是在自己家里出的事,而孙展,失踪的猎户以及进山的家丁是在那片山里丧的命,他们死亡的场所和方式各不相同,但是从已经被发现的往生者的尸体上来看,他们的共通点目前看来就是尸身死而不腐这一点而已!” “你的意思是?”少住持瞪大了眼睛看着李诺。 “虽然他们死亡的地点和方式皆不相同,但是自从你告诉我大慈寺旁的那片空地上发生的怪事后,我便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李诺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后抬起头来对少住持说道:“万一这些人在生前的生活轨迹有什么相同的地方呢?我的意思是,他们有可能在生前都曾经前往过某一个共同的地点,或者说他们都吃过同一种东西,都遇见过某个相同的人,然后有些危险就潜伏在了他们的身体里面,直到一个危险的时期,爆发了出来,于是就造成了现在我们看到的怪事……” 少住持看了一眼李诺放在桌上的那张白纸,他发现李诺列举出来的那些人不仅年龄层次分布不同,而且各自从事的事情也各不相同,在城里居住的地点也是分散在各处,实在是看不出在他们死亡之前会有遇到什么共同的事情。少住持将心中的疑惑向李诺表达之后,发现李诺不急不躁,只是微笑着摇了摇头。 “虚扬,你忘了我刚刚说过的么?是因为你告诉我的那件怪事才让我茅塞顿开的啊!” “贫僧告诉过你的怪事?”少住持说这话时明显顿了一顿,随后恍然大悟道:“你是指大慈寺旁的那场异教的教义宣喻会?!” “虽然我没有身临其境,但是我也在思考你所说的那场宣喻会。”李诺一脸认真的看着少住持,随后郑重其事的说道:“既然你说你看到卖酒的吴伯在那群与会的人群中,但随后他自己又完全的搞忘了这件事,唯一的解释就是他的记忆被什么人刻意的篡改了。那么我以为那些死掉的人当中绝对也会有人在之前见过那些穿着黑衣的怪人,出于某种情况他们自己都不记得自己见过什么人,甚至被什么人暗算……这么一来也能够解释一点的是,我们加李副尉三人为什么在这一段时间里不断的遇到怪事,因为我们三个也见到过那些穿着黑衣的怪人,我们是在入城的大道上,而李副尉有可能是在山里,或者如他所说在那驾马车上,总之不论如何,我们和那些黑衣怪人之间还是存在着某种联系的。” “存在着某种联系……但是李诺,我们不是都记得见过那些黑衣怪人么?既然他们能够让普通百姓的意识甚至是记忆受到影响,那他们为什么不用同样的办法影响我们的记忆?这么一来不是就没有人觉察到城里正在发生的怪事,而他们实施阴谋不就可以更加的肆无忌惮了吗?”少住持对李诺的话提出了新的质疑。 “或许我们三个本来就不是普通人呢?”李诺看了一眼少住持后叹着气说道:“一般悄无声息入室偷窃的人我们通常会称其为小贼,但是那种一脚踹开你房门把刀架在你脖子上要你交出所有财物的才是大盗。” “你这个比喻很莫名其妙,未免也太过于牵强了。”少住持摇着头说道。 “谁说我把话说完了?”李诺不满的皱起了眉头,他用指节有节奏的敲打着桌面,用强调的语气对少住持说道:“那些不过是因为被生活所迫而铤而走险之人,如果这一次城里发生的所有怪事并不是所谓的妖怪作祟,那么我想我们遇到的那些黑衣怪人,只怕是可以称之为真正的‘坏人’了!” 真正的……坏人?! 【看本书最新精彩章节请百度搜索:若) 第173章 线索(五) “既然那帮黑衣怪人如此煞费苦心的要让我们陷入到混乱当中,我们也得想出些什么应对的办法才是。(首发)”李诺再次拿起放在桌上的酒坛,仰头喝了一大口酒后对少住持说道:“自从收到那封从寿州来的信后,那些黑衣怪人便在这座城池里出没,我们一直处于一个被动挨打的状态,原因现在想起来也很简单,那便是我们受到了太多的干扰了。” “太多的干扰……”少住持将李诺放在桌上的白纸拿到了自己面前,将那杆毛笔拿起,在白纸上记上了一笔,随后抬起头对李诺说道:“然后呢?” “你不这么觉得么?”李诺看了少住持一眼,沉吟了片刻之后补充说道:“那封寿州来的信,让我的注意力一直放在即将蔓延的瘟疫上,恰好王家老爷子和张墨又有病症显现,我自然没有心思去管洛家后人回城一事。紧接着山里的猎户便失踪了,我们几个火急火燎的往山里赶,但是没有想到在山里竟然发生了那样的事。回城之后虽然李副尉开始怀疑洛家大宅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但是我们三个却因为各自遭遇的事情而使得我们对于整件事的分析产生了严重的分歧,一向不信鬼神的我开始三番五次的亲眼看见妖怪,李副尉因为内心深处的胆小而变得过分敏感,至于虚扬你……总之,对手的阴谋在按部就班的进行,而我们三个显然面临着被分化的危险。” 少住持停下手中的笔,抬起头来望着李诺。 “你的意思是……” “现在要让我拿出一个对付那帮黑衣怪人的万全之策显然还不可能,不过我倒是觉得我们很有必要变换一下我们的应对方式。”李诺笑着对少住持说道。 少住持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只是摇头叹息。 “之前那些黑衣怪人一直在暗处而我们在明处,所以我们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别人给我们安排好了的,这才是我们被动的原因。我们现在要变换一个应对方式,那就是我们表面上在疲于应付对手给我们设下的套,而实际上是把精力放在调查洛家大宅上,我想这样说不定还能够查出些什么关键的线索……” “如果你说的那些黑衣怪就是我们的对手,那么他们现在给我们下的套到底是什么?贫僧以为他们不过是装神弄鬼搞的整座城都人心惶惶的罢了。” “首先我们要搞清楚那些黑衣怪人和洛家大宅之间的确切关系,那个少年道人在走进那幢洛家大宅的时候,曾经告诫我说现在还不是进到那间屋子里去的时候,我们不妨把这个细节做一个两方面的假设,即少年道人是与那些黑衣怪人一伙的,他说那话只是为了阻止我去洛家大宅了解真相,或者说那个少年道人也在与那些黑衣怪人周旋,他的出现是为了提醒我不要那么过早的陷入阴谋的中心,因为在什么都没有搞清楚的情况下贸然前去必然会性命不保。” “这两种假设会有什么不同的结果么?”少住持有些疑惑的问道。 “前者,以我亲眼看到那个少年道人的身手来看,我们这里没有人是他的对手,如果他真的是和那些黑衣怪人是一伙的,我们这一次肯定没有任何的胜算。”李诺下意识的去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停顿了片刻后用非常认真的口吻对少住持说道:“但如果是后者,那么至少说那位少年道人不会与我们为敌,如果能够将其拉拢过来,我们与那些黑衣怪人之间,还有得一拼。” “你的意思是说胜负的关键在于那个少年道人?好吧……等于你把全城百姓的性命都押在了一个和你只见过一面的陌生道士身上?你这人简直就是一个疯子,这是一场你输不起的豪赌你知道么?” “那些黑衣怪人能够在山道上凭空变出一间酒馆,能够让那些空地上听教的百姓记忆被篡改,能够让那些死掉的人尸身不腐,能够让我这间医馆里遍布着让人恐惧的无尽眼珠,虚扬,我们这一次的对手如果不是妖怪的话,世上还有什么人能够做到这些不可思议的事情呢?” 少住持放低了音量,小声的说道:“我们能够掌握的情况实在是太少了,贫僧倒是以为那些黑衣怪人恐怕只是外面世间的一些奇人异士,他们会用声音或者幻象将目标对象蛊惑,导致最后我们看到的,听到的不过全部都是一些幻觉罢了。大慈寺空地上的那些百姓,不就正是因为那个黑衣男人的鼓点声才会变成那么奇怪的样子么?所以说不定山道上的情形只是我们三个看到的幻觉,孙展和那些家丁确实是死了,至于我们后来看到的,他们在山道上游走,他们上了那驾黑色的马车,都不过只是他们想让我们看到的幻觉罢了。如果你这么轻易的就认为是妖怪在作祟,那么贫僧倒是想要问问你,那些因为受到了蛊惑而追逐贫僧的百姓们难道都被那些黑衣怪人变成了妖怪不成?!” “你这么说也有一定的道理……”李诺点点头:“发生的怪事实在太多,我觉得我们要一件事一件事的调查清楚,并且了解到每件事与每件事之间的联系,现在看来时间根本不够,虚扬我问你,在我昏睡的这两天里,那些黑衣怪人还有没有在城里出现过?” “唔……”少住持低头思索了片刻后抬起头来对李诺说道:“你昏睡过去的这两天,全城的百姓几乎都在为清理城外的淤泥而忙碌着,倒是确实没有听到有什么人看见了穿着黑衣的怪人。” “那就对了……”李诺看着少住持,点点头:“我们先不管他们的下一步会有怎么样的动静,我们不如就先从那些从淤泥里清理出来的尸体开始展开调查吧!” “那些尸体?” “不错,就是那些尸体!我见识过张墨那孩子生病后变成的怪样子,之前我更是检查过多次王老爷子的尸体,尸身不腐这种怪异的现象我觉得不会是莫名其妙出现的,说不定就是一个让我们逐渐了解到真相的突破口!” 【看本书最新精彩章节请百度搜索:若) 第174章 线索(六)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少住持向李诺提出了问题。【首发】 “如果直接拿妖怪作祟这个理由来作为原因调查我想我们恐怕之后一直都会一头雾水,而调查也将陷入到毫无进展的泥潭中去,既然如此,我们就先暂时不去管到底是什么鬼神之力在作怪,就将那些往生者的死亡原因调查清楚再说!” 少住持点头表示赞成,他用毛笔在那张白纸上写下了“瘟疫”两个字。 “现在还有一个问题……”少住持用毛笔在瘟疫二字上画了一个圈,叹了口气对李诺说道:“如果我们以城里出现了瘟疫为由去调查每一个往生者的尸体,恐怕会引起他们亲属的怀疑,到时候整座城恐怕都会陷入到混乱当中,这种人心惶惶的情况难道不是那些黑衣怪人们希望看到的么?” “没错,这才是最为难的地方!山道上的那批死者的死亡过程只有李副尉看到,但是他所说的情况可谓是匪夷所思,城里的两个病亡者,王家老爷子和张墨初期的症状还算是相同,都是出现了莫名的嗜睡,但是后来一个入土为安,另一个却变成了黑色凶残的怪物,这么一看,他们之间确实没有任何的必然联系。就算这城里还有其他人出现了什么不同寻常的症状我们也不能马上确诊和之前的往生者有关。这就意味着,作为本城的医官,我根本无法发布任何的消息,要求城中的百姓注意到自己有什么身体不适就要来医馆就诊……” “夏季因为天气炎热,人的身体偶尔感觉到疲倦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如果强行要求城里的每一位百姓身体只要出现了不适都来医馆问诊,确实有些强人所难。”少住持有些无奈的说道。 “这些都是后一步要做的事情了。你刚刚不是说城里那些管事的老头子要你给那些从淤泥里清理出来的尸体做一场集体的超度法事么?我看现在也只有利用这一次的机会,把他们那些人真正的死亡原因找到了再说了,至于病因么……虽然这么说有些不合时宜,但是我们现在需要的,是城里接下来还有新的病患出现!” “张墨那孩子病情发展到后面居然可以变成你口中所言的那么厉害的妖物,那么新的病患出现难保不会步张墨那孩子的后尘,这么危险的一件事,我们难道不要请城中那些管事的老人们研究制定一个对策么?要是真的出现了嗜杀的妖怪,可能一夜之间整条街都会变成一片血海啊!到时候恐怕不管我们做什么都显得有些于事无补了。” “那样的话整座城也会被吓的陷入到混乱当中去的……”李诺沉吟片刻,皱着眉头说道:“我们现在做事的关键就是不能够惊动城里的那些百姓,按照我们现在的这种分析,那些黑衣怪人们的目的恐怕就是要让整座城都陷入到混乱当中去,这么一来他们的阴谋才能得以实施。他们越是想把整座城池推向混乱的深渊我们就越是要尽力去阻止,我想在这一点上也是我们唯一能和他们掰掰手腕的地方了。” “表面上看,整座城目前还显得比较平静,但是贫僧总觉得在你昏睡中的这两天,城里的平静似乎在酝酿一场更大的动荡……” “谁说不是呢!”李诺点点头,叹着气说道:“虚扬,那场暴雨和那场泥流我现在怀疑都是有人刻意安排好的,因为这么一来,出城的山道尽毁,我们现在身处的城池已经成为了一座实际意义上的孤城了,那些堆积在城墙周围的淤泥,等同于是围城而来的千军万马啊!” “贫僧其实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之前也向李副尉请教过,要抢修好那条出城的山道恐怕得到秋季去了……”少住持脸上显露出一丝痛苦的神色,他心里清楚被围困整整一个夏天对于整座城意味着什么。 “居然要到秋季才能将那条被山洪泥流冲垮的山道修好?!”李诺的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显然他没有料到修整那条山道居然会如此耗时耗力。 “我们现在只能够祈求寿州方面能够知晓这座位于山里的云渡城发生了什么……如果从两头抢修那条山道的话,工时应该可以减半。” “寿州有瘟疫,他们都自顾不暇,怎么还会有多余的人手抽调出来帮我们抢修山道呢?”李诺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摇着头说道:“果然如此,一切都是安排好了的,那帮黑衣怪人果然都不是等闲之辈!” “李诺,你又想到了什么?”少住持关切的问道。 “寿州的瘟疫,云渡城的灵异怪事,山洪冲垮的山道……这三者之间都是一环套着一环存在的!”李诺郑重其事的对少住持说道:“那些黑衣怪人的目的现在已经非常明确了,他们就是要这座云渡城陷入到混乱当中,这一点我猜测的没错!瘟疫的肆虐,自然有可能会引起全城的百姓大量的死亡,到那个时候家家挂丧,怎么不混乱?城里出现一件又一件的灵异事件,就连你这个得道高僧都对信仰产生了怀疑,那么那些普通的百姓自然更是不必多说,边陲小城百姓凝聚的根源莫过于血脉和信仰,这两者谁被摧毁都意味着全城的百姓都有可能陷入到混乱当中去……” “那被山洪冲垮的山道又是意味着什么?”少住持瞪大了双眼向李诺问道。 “被山洪冲垮的山道……”李诺的眼神中透出一丝恐惧的神色,他一字一顿的对少住持说道:“这意味着全城百姓的口粮将完全依靠自给自足,一旦在城中的存粮吃尽之后那条与外界联系的山道还没有被抢修通达,你说这座城将会经历什么?” “啪嗒!” 一个失手,毛笔被少住持跌落在木桌上,清脆的声响让少住持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瘟疫可以控制,灵异的怪事可以靠坚定的信仰驱散,但是如果一旦全城的百姓没有任何的东西可吃……那么他们无论怎么去阻止,可以预见的混乱必然都将如期而至! 【看本书最新精彩章节请百度搜索:若) 第175章 线索(七) 事到如今已经很清楚,如果有可能爆发的瘟疫、巧合遇上的灵异事件加上围城的山洪泥流这三件事都与那些黑衣怪人有关的话,那么他们的真正目的恐怕就是要让整座城陷入到他们所期望的混乱中去! “云渡城混乱了,对他们那些人有什么好处?”李诺皱着眉头自言自语的低声说道。【首发】 “阿弥陀佛!贫僧以为于其现在我们在这屋子里埋头苦想仍然得不到一个合理的解释,不如好好商量下我们下一步该做什么,尽量的阻止全城陷入到混乱当中才是我们的当务之急不是么?”少住持打住了李诺的思绪,这么没完没了的猜测对于整件事情其实也起不到任何的帮助作用。 “绝对不能让整座城陷入到混乱当中去,这是我们必须要做到的。”李诺看着少住持,点了点头,随后继续说道:“之前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估计就是想让我们自乱阵脚,这样等于是侧面帮助了那些黑衣怪人实施他们在这座云渡城里的罪恶计划!” “那你想到什么应对的办法了么?”少住持的声音有些迟疑,因为他对于李诺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相处应对之策并无十足的信心。 “虚扬,你不觉得那些黑衣怪人在城里设下的三件事与我们三个有莫大的关联么?”李诺皱着眉头低吟道:“现在这么看来,简直就像是故意在向我们三个叫板一般,三件事……瘟疫,灵异事件,山洪泥流,刚好对应了我们三个从事的事情,要不是那帮黑衣怪人故意为之,就是想让这三件不同的事情同时在城里发生,让我们各自为战,忙的焦头烂额,他们才好各个击破!”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少住持听了李诺的话,不禁感觉到后背发冷——要真是这样,这帮黑衣怪人做事的风格还真是滴水不漏,让他们三个各自擅长处理的事情同时发生,让他们三个自顾不暇,自然无法抱成一团共同抵御他们正在酝酿的阴谋,而且这三件事显然每一件都关系着整座城是否会最终陷入到混乱当中去,处理事情的人显然无法分心! “正如你所想……”李诺抬起头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少住持,有些无奈的说道:“现在棘手的事情才刚刚开始出现在我们面前,之前的那些,不过只是一些预热的戏码罢了。” “难道我们不能直接组织人手去洛家大宅将整件事情查个水落石出么?一直在外围徘徊,贫僧以为离真相会越来越远……” “万万不可!”李诺摆手打断了少住持的话,他盯着少住持说道:“那个少年道人绝非等闲之辈,要是他与那些黑衣怪人真的是一伙的,那么我们这一群人去洛家大宅和送死无异,到时候闹出的动静你还怕全城的百姓会不知晓么?那个时候山道还没有修通,城里已经乱了,等于是帮助那些黑衣怪人让他们的阴谋提前得逞!” “现在泥流下冲刷出的尸体已经搞得少数知情者人心惶惶了,李诺,有些事再怎么瞒也会有曝光的一天不是么?”少住持显得有些担忧的说道。 “泥流里的那些尸体李副尉是怎么处理的?”李诺沉思了一会儿,忽然抬头看着少住持问道。 “那些尸体刚刚发现就被专人运去义庄了,那些管事的老人告知家属死掉的人是因为进山找寻猎户不着,继续深入到深山里去才迷了路与李副尉失去了联系,不想果然出事了。李副尉提前回城也是为了告知这件事情。那些老人还答应给每一户往生者的家里发放抚恤金,虽然算起来没有多少通宝,但是那些家属的情绪还算稳定,因为贫僧代表大慈寺出面答应免费替他们集体做一场超度法事才安排下葬。”少住持思索了片刻,如此向李诺回答到。 “嗯……”李诺点了点头,有些宽慰的说道:“好在你们是这么处理的,可以把事情波及的范围缩小到最窄,这么一来我们接下来的行动也不至于显得过于的被动。” “下一步的行动?你有什么计划了么?”少住持疑惑的问道。 “好好做一场盛大的法事……”李诺盯着少住持,一字一句清晰的吐出了那几个字。 “盛大的法事?!”少住持吃惊的看着李诺,忽然摆着手对李诺说道:“对于这场法事可开不得玩笑,死者为大,你要在法事过程中做什么?你可知道一旦被人知道我们在法事的背后另有目的,那些往生者的家属会有怎样的反应么?到时候事态一旦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我话都还没有说完,你说你这个呆和尚急什么急?!”李诺撇着嘴看着少住持,他不耐烦的对少住持说道:“又没叫你干什么,不用你管!到时候你该念的经继续念,该敲的木鱼继续敲。剩下的事情交给我便好了!” “你这算是说的什么话?!”少住持也有些生气的瞪着李诺,他有些不满的向李诺回敬道:“在大慈寺做的法事什么叫不用贫僧去管?!到时候出了什么差错你小子八成又会脚底抹油最后让和尚来帮你被黑锅吧?不行!必须先告诉贫僧你到底有干什么!” “王家老爷的尸体下葬了么?”李诺并没有直接回答少住持的问题,反而非常突兀的问了这么一句话。 “怎么忽然怎么问?”少住持身子一怔,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李诺,随后摇着头说道:“那天你在王家灵堂里大闹了一通后,我们不就是一起进山去了么?后来发生的一系列事大家都没有料到,王家的法事也给耽误了,尸体一直安放在大慈寺里,贫僧是打算将王老爷子的尸体和那些淤泥之下的往生者一起做一场法事,但是王家的人似乎并不愿意这么做……” “哼!王家的那些人是觉得那些淤泥下的往生者的身份不够资格和他们家老爷子一起被超度么?”李诺不满的闷哼了一声,随后他示意少住持附耳过来,在少住持的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 屋子里显得突然安静了下去。 “李诺,这么做你有把握么?!“少住持一脸担忧的神色看着李诺问道。 “暂时只能这样……这次就看是谁先按耐不住了!” 【看本书最新精彩章节请百度搜索:若) 第176章 赶路 让整座城变成尸横遍野的荒野,而城里的人在这片荒野上茫然的流浪徘徊,拖着麻木不仁的躯体,吞噬一切可以吞噬的东西,在大唐的土地上,拼命回溯着自己的过往,亦步亦趋的跟在那些黑衣怪人的身后……他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从医馆里出来的少住持,一路上都在思考这个问题。(首发)他手里的骷髅念珠不停的在指尖拨动,这个时候的阳光还显得有些毒辣,他并没有回寺的打算,他扫了一眼熙熙攘攘的街道,决定先去巧嫂家走一趟,从李诺的嘴里听到过张墨的事,也大概能够想象出巧嫂家的惨状,而淤泥围城的这两天自己还没有抽空去她家走一趟,巧嫂不见了人影,这让少住持的心里多多少少感觉到有些不安。 偶尔过往的行人会向少住持打一声招呼,少住持僵硬的回礼,心思却完全没有在赶路这件事上。他从未感觉到有现在这般疲惫,身后城池中央高处的那幢大宅,它的阴影笼罩下的街道,连迈动双腿赶路都显得那么不容易,虽然少住持把这种身体的感触归结于只是自己的一种错觉而已。 ……那些黑衣怪人代表着死么? 少住持还在生与死的界限中纠结,这让他几乎就要喘不上气来。他站定了脚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那身白色僧袍,他发现正如李诺所说,现在去思考一切有关于那些黑衣怪人的问题都是自找麻烦的表现,那些黑衣怪人捉摸不定,他们到底是人是鬼谁都无法告知一个准确的答案。 今天的这个时候,少住持决定不再去妄加揣测那些黑衣怪人的阴谋,他发觉每当自己试图去认真思索那些黑衣怪人的意图时,自己的小腹就会传来一阵剧痛,这种剧痛通常会很轻易的打断他自己的思维,让他的思绪为此受阻。更为关键的一点是,少住持现在偶尔还会感觉到一丝的悔恨,因为在大慈寺旁的那块空地上,那种让人窒息的鼓声让自己的信仰产生了那么一丝不易被察觉的动摇。也许这些动摇别人永远也不会知道,但是身为大慈寺的住持,这种感觉他分明是欺骗不了自己的,那个时候的自己……不仅害怕,而且转身而逃了……确实是转身而逃了,那是一种主动背弃信仰的行为,佛主恐怕是不会原谅自己的了。 去巧嫂家的街道有个缓坡,少住持的身体有些疲惫,他弯下身子去喘气,他看见自己双脚上的泥泞,那些泥泞紧紧的贴着他的脚背,就像是自己犯下的罪孽与自己形影不离一般。少住持闭上了眼睛,然后直起身子转过头去眺望那幢在眼光下清晰可见的洛家大宅,漆黑的大门就像是关上了所有的秘密,里面到底有着什么样的危险他显然不会知道,但在这座城里,所有的百姓与万劫不复共眠。纵然它现在被阳光沐浴这展现出一幅温柔的模样,那幢大宅里,那漆黑的大门,真的就像是关着整个黑夜…… 那个少年道人告诉李诺的话同样让人捉摸不透,“现在还不是进入洛家大宅的时候”,那个少年道人确实是这么说的,但是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若是洛家大宅里真的有什么普通人力不可战胜的东西,劝一个人不要好奇应该是让他躲得越远越好才对……少年道人的那句话,更像是在诱惑着李诺不顾一切的前去一探究竟啊! 少住持把自己的担心给李诺说过,然而那个固执的男人只是摆手微笑,并不回应,这让少住持有些搞不清楚那个男人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那个男人的脑子里装的都是酒水么?不然为什么有的时候会冒出一些完全就是醉鬼般的疯狂想法呢?在超度法事上,引蛇出洞……呵呵,把那么一个肃穆的场合拿来作为自己试验的场所,要是一旦被城里的百姓知道了,自己和那个男人都会成为整座城的公敌吧?! 在佛主前,做一些与信仰无关的事……想到这里,少住持的手心里冒出了一些微汗,自己果然里博大精深的佛法越来越远了,只因为自己也想要知道在这座城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么?不对,那只是借口,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自己的修为定力不够罢了。 信仰是人们的精神寄托,更是提人心带来安宁与祥和的精神支柱,自己现在这般的浮躁,本来也是背离了信仰的初衷。 怅然的叹口气后,虚扬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距离巧嫂家最近的那一条街道上,他心里纠结的事情还没有得出一个他自己能够认可的答案,他总是处于一种自责的状态,但是对于自己走出这份执念似乎又于事无补。 夏季的街道上几乎没有一丝风拂过,在这里能够看到环绕着这座城池的群山上的那些水杉,那场暴雨让一些水杉变得东倒西歪,但并不妨碍整片山头看上去还是那么的翠绿,那么的生机勃勃,只是在夏季闷热的天气里,所有一切都是压抑的代名词而已。 巧嫂家的木门看上去比自己那时来给张墨那孩子驱邪时还要破旧一些,虚扬也不知道这种感觉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看到那扇木门上的漆水有些已经脱落,然后……目光上移,巧嫂家的门框上,不知为何挂着一个袖珍型的稻草人。 “那个是什么东西……”少住持自言自语的说道,随后他将注意力完全转移到那个稻草做的物件上去了。 ……新颖的装饰品么?少住持站在门前定睛细看,那确实是稻草做的物件,只是上一次来巧嫂家自己并没有注意到门框上还挂着这么一个玩意儿,要不是自己记错了,就是那一次这个东西没有被挂在这里吧? 那个东西……显得相当的老旧了,上面有一层灰,感觉就像是被丢弃在角落里好几十年的东西,稻草做得玩意儿,人形的东西,看上去又不想是某种镇宅的祈福物件,那么这东西到底是什么呢?为什么会突然被挂在门框上? 【看本书最新精彩章节请百度搜索:若) 第177章 病患 送走少住持后,李诺将那坛酒壶里的最后一滴酒倒进了自己的嘴里。(首发) 当时从寿州方向送来的那封信现在被他重新摆放在木桌上,上面的字迹依旧清晰,但是李诺的脑子里其实是一片乱麻。 区区一坛酒还没有让李诺到酩酊大醉的地步,他脑子里那理不清的乱麻,在于这座城池的诡异。 到目前为止,真正与信件里提到的瘟疫症状相同的患者,只有王家老爷子和张墨二人,其他人或是失踪,或是死于灵异鬼魅事件,与所谓的即将蔓延而来的瘟疫从表面上看来其实并无任何直接的关联之处。 瘟疫弥漫,灵异鬼魅,泥流围城……到底这三件事中,到底哪一样才是那些黑衣怪人使出的致命一击呢?李诺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他从未遇到过如此棘手的事情,他只是这座城里的一名普通医官,他本来就是一个非常怕麻烦的人,但这一次似乎显得有些身不由己。 他闭着双眼躺在木床上,回想那封信上的内容,信件是深夜送来的,一般深夜送来的都是加急信件,这就意味着这种消息多半不会是什么好事,这是李诺很早就知道的基本常识,这同时让他感觉到非常恼火,这座城池的所有平静,似乎就是被这么一封信件给彻底打破了。 “砰!砰!砰!” 急切的敲门声响起,打断了李诺的思绪。 “谁?”因为喝了酒的关系,李诺的脑袋多多少少的感觉有些眩晕,他勉强睁开眼睛,挣扎着爬起身来打算去开门,他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最近一段时间里,凡是来医馆是用这种方式敲门的,多半也不会是什么好事,甚至在李诺的心里认为的是不是谁来找他有什么事,而是谁来找他告诉他这座城池里的某个地方又死人了…… 木门之外,站着一个神色焦急的中年汉子,李诺抬起眼皮打量着这个中年汉子,同时在这个中年汉子身上,李诺闻到了一股非常熟悉的味道,对了……那是一股和自己身上同样浓郁的酒味! “你是?”李诺疑惑的问道。 “李大夫……小人****。”看起来也像是刚刚喝过酒的中年汉子有些踌躇的站在医馆大门前,欲言又止。 “袁大哥,你有什么事吗?”李诺和气的继续问道。 “李大夫,这……看病需要很多钱吗?”中年汉子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犹犹豫豫的问道。 “这……”李诺不知道这中年汉子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愣了一下后有些茫然的说道:“看病抓药肯定要花钱啊!不过,只是小病也花不了几个通宝,不过就是几壶酒钱而已。” “不是小病……”袁木朝李诺作了个揖,随后咬着牙说道:“是我那不成器的儿子——袁凯!他的情况似乎不大对劲,在床上躺了都好些天了,怎么摇都摇不醒,而且脸色十分苍白……” ……新的病患?!李诺的脑子里这个念头一闪而过。 “所以,我想请李大夫受累跑一趟,只是这诊费……需要很多钱么?要是需要很多钱,我这里倒是也有一些,不过要是需要很多的话,小人还得四处去筹借一番,李大夫……你看你能不能先去看看我家那讨债的东西……”****的脸上露出一丝难堪之色,他伸进自己那肮脏衣袖中的手不停的在抽动,却不见有半枚通宝被他拿出来。 “我马上就去!你等等……”李诺说完这话转身回屋去把自己的药箱拿了出来。 “多谢李大夫!多谢李大夫!”眼见李诺并未提及诊费的事情,中年汉子脸上的神色终于显得不再那么的局促,心里的一块大石头似乎也落了地。 “我们这就走……对了,你自己的儿子,为什么在家躺了几天了才来医馆找大夫?之前干嘛去了?”李诺随手将医馆的木门关上,他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开口向中年汉子问道。 “我家那倒霉催的讨债鬼,整天好吃懒做,游手好闲的,身无分文的时候就知道赖在家里吃他老爹,以前也常常耍赖瘫在床上伸手向他老爹我要钱,这一次我以为他又是以前那个样子,所以就没怎么放在心上……唔!”****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突然像是反胃一般,捂着自己的嘴打了一个大大的酒饱嗝。 李诺有些无语的白了这个中年男人一眼,忽然他想到自己似乎也算得上是一个酒鬼,而且同样也是刚刚才喝过酒,于是似乎在喝酒这件事上,他发现自己并没有指责眼前这位的资本,不由得显得有些郁闷。 现在已是午后,那场暴雨并没有使得这个夏季的炎热有过一丝的消退,当李诺被****领着赶到他们家的时候,袁凯还有气息。 躺在地铺上的少年,呼吸显得十分急促,脸色却显得异常的苍白。李诺将少年的眼皮轻轻翻开的时候,发现少年的两眼已经有些失神,不仅如此,这个少年的眼睛里还布满了血丝,这让少年的双眼看上去有些可怖。 李诺将手指搭在病患的脉搏上,病患的手此时已经变得冰凉,但是病患的脉搏却不知为何反而显得相当的急促。一般在弥留之际的病人,脉搏的反应都会是气若游丝,而李诺面前的这位病患,从脉象上看并非濒死之兆,而是像是受到了极度惊吓后的惶恐心悸! “你儿子最近受到过什么刺激吗?”李诺转头向****问道。 “刺激?”****茫然的看着李诺,思索了片刻后摇着头对李诺说道:“他每天在外面坑蒙拐骗的,能够受什么刺激?要刺激也是他刺激了别人吧!不过……” “不过什么?”李诺对于眼前这个酒鬼的耐心正在一点点的被磨灭,他向****催促着问道。 “之前这倒霉的讨债鬼,好像对我说过要去干什么大事,难道和他说的要干的大事有关么?不过……那天我喝高了,迷迷糊糊像是把这臭小子辱骂了一顿,嗯……这小子那天说的什么来着?”****皱着眉头在仔细的回想着。 【看本书最新精彩章节请百度搜索:若) 第178章 猝死 “那天说什么都不重要了……”李诺面无表情的站起身来,他看着自己面前的那个中年人,咬着牙说道:“呼吸停止了,脉搏和心跳都没有了。(首发)” “袁凯……他,他死了吗?!”****显得有些不可置信,他看了那具刚刚丧失生机的躯体,转过头去用颤抖的双手抓住李诺的肩膀,突然大声的咆哮道:“我儿子怎么就这么死了?!不都说‘好人命不长,祸害活千年’么?!我儿子从小就跟我不学好,连大慈寺的香油钱都偷来给老子买酒,这么一个小祸害,怎么能够说死就死!李大夫!你倒是给我说清楚,我儿子到底是得了什么病?!” 这人都走了,嘴里还没有一句好话。这个老男人不是酒喝多了,就是完全没有把这早夭的少年放在心上,李诺撇了一下嘴,他现在有些怀疑刚刚走掉的这个少年到底是不是这个老男人的亲生骨肉…… “就这么死了……嗯?!”****刚刚还怒瞪着李诺的眼神忽然变得有些空洞,刚刚的那一顿咆哮就像是用尽了他身体里的最后一丝力量,李诺眼前的这个中年男人忽然就那么苍老了下去,仿佛转瞬就没有了任何的情绪,那地上躺着的尸体,与他就像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一般。 “节哀顺变!”李诺叹了一口气后对****说道:“死者脸色发青,浑身冰凉,初步判定是受到过度的惊吓,肝胆俱裂之兆!不过死者还未往生之时,脉象又非常的奇怪,所以具体的死亡原因,恐怕还要等详细的验尸之后才能得出结论。如果真的是什么恶疾的话,还希望你……” ****没有回应李诺的话,他用极其空虚的眼神看着蜷缩在地上的独子遗体,眼眶里干涩无比,只有那突出的喉结在微微蠕动,似乎在传达着什么信息。 “你……怎么了?”李诺有些不放心的问道。 ****就像是木偶一般生硬的点了点头,之后仿佛像是响起了什么似得喃喃自语了起来:“袁凯那小子……也就这么走了么?和他亲娘一样,就这么毅然决然的走了么?这是不孝的东西啊!就这么把他老爹一个人丢在这座城里了!该死的东西……混账东西……不中用的东西……死得好!都去死吧!这下老子就彻底清净了!都他妈的是一群冷血的家伙……” “****!”李诺惊讶的看着眼前的这个中年男人,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中年男人的怨气竟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自己的儿子死了,没有流一滴眼泪不说,口中还全是诅咒之言。 “果然是短命鬼……呵呵!都说了不要去碰那家人的宅院,那里面可是住着妖怪啊!愚蠢的家伙,这会把那些东西招惹到了吧?!老子也要跟着赔命了……”李诺的怒斥并没有将这个中年男人的自言自语打断,他依旧不停的摇着头站在原地絮絮叨叨的小声说着话,只不过这一次****的语调显得十分的平静,听不出任何的抑扬顿挫。 “是的,他就是那么一个不让人省心的孩子,他这家伙纯粹是自讨晦气!现在死了就一了百了么?呵呵!哪有这么好的事?!他的魂都在那宅子里,回来的不过是一堆腐肉罢了……就算老子喝再多的酒,它们也别想骗过老子的眼睛!” ……它们?! ****的语调越来越缓,声音也越来越小,李诺忽然意识到****的话里似乎还有另外一层意思,他抬头看到自己眼前的这个中年男人的眼神似乎正在莫名的涣散,赶忙伸手去握住****的手,不想接触到的却是冰凉的手指,再用指尖探其脉,脉象极弱! ****的脸色有些异样,刚刚他那脸上因为喝了酒而产生一片潮红竟然在短短的片刻之内就尽数褪去变成了苍白的一片,虚汗布满了他的额头,他的身体都有些颤颤巍巍站不太稳,可他嘴里竟然还在自言自语,突然他双眼一闭,作势欲倒,李诺赶忙上前一步将这个中年男人扶住,却同时诧异的发现这个中年男人的身体竟然会是那么的单薄! “****!” 李诺嘴里喊着这个中年男人的名字,双手将他的身子扶着好让其慢慢平躺在地上,只见这个中年男人呼吸起伏不定,像是极其的劳累一般。李诺用手将其左眼眼皮轻轻撩开,看到的,却是那眼皮之下遍布的无数正在出血的小红点。 “****!你刚刚说‘它们’?!难道你知道什么隐情么?”李诺用非常急促的语调凑近中年男人的耳边大声的喊到,但****依旧闭着眼睛,没有任何的回应,嘴里絮絮叨叨的话也听不甚真切了,现在看来从他嘴里说出的更像是弥留之言。 “洛家……碰不得……酒……楼上……还有……人……”****的嘴一张一翕,断断续续的吐出了几个旁人根本听不懂的话。 “该死!”****眼看着就要命赴黄泉,李诺有些恼怒的啐了一口吐沫,就在这一眨眼的功夫,就有两条活生生的人命在他眼前逝去,怎么能不让他这个医官恼火?!更何况,他到现在对于这种突然死亡的症状,竟然还是束手无策! 等等……李诺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似得,急急忙忙的将他随身携带的药箱打开,七枚银针被他取出,随后李诺将****上身的衣衫除去,手拿银针刺入****的身体上的各处穴位。 “膻中、天目、泥丸、夹脊、命门、丹田、海底,续命七穴!”李诺按照脑子里的记忆打算将七枚银针分别刺入****的身体,希望能够让****有片刻的回光返照,然而…… 就在第六枚银针刺入****的丹田穴之际,****突然大声的哀嚎了起来,随后立即七窍流血,四肢更是抽搐不止,更是将李诺手里的第七枚银针打落在地,不见了踪影。 “****!”李诺施术不成,心里知道****大限已到,他双手按着****,依旧不放弃的在大声喊着中年男人的名字,他只是想多多少少再探知一些隐情。 续命七针只是刺入其六,续命不成反而造成了反噬,****口吐一大滩鲜红,躺在地上再也没有了任何的生机,只留下李诺一人跌坐在地上,屋子的空气中,混合着酒和血腥的味道,让人几欲作呕! “当!当!当!” 大慈寺方向有钟声传来,李诺疲惫的抬起头,他知道的寺院往往都是暮鼓晨钟,可这已是申时时分,此时响起钟声,少住持难道…… 【看本书最新精彩章节请百度搜索:若) 第179章 缺数 城外的清淤工作正在有条不紊的进行中。(首发) 看着那些正在烈日下劳累的城民,虽然自己可以什么都不用做的站在城楼上,但是李副尉心里的焦虑一丝都没有减轻。城里的异常现象似乎一直在悄悄的进展,眼看着这座云渡孤城的未来正逐渐走向陡峭的悬崖边,不管是自己,还是李诺那小子及少住持,没有一个人能够彻底分辨出事情发展的动向。 然而让李副尉焦虑的事情远远不止这一件…… 现在的自己,似乎没有调查整件事情的资格。他在那条山道上丢下队伍自己逃了,他在通往大慈寺的那条路上害怕的六神无主,他骨子里的胆怯在这两件事里都被李诺和少住持看在了眼里,他们两人对自己的排斥显而易见,不要说让自己调查这件事情,恐怕就是有什么线索都不会告知他这个城里的老兵了。 所幸的是,城里的那些老家伙们还没有和自己翻脸……但是这对于那些老家伙们也许只是暂时的妥协,少住持油盐不进,那些老家伙们根本拿这位大慈寺的住持没辙,至于李诺……李诺那小子一直我行我素,不去主动找那帮老家伙的麻烦,那些老家伙们就要烧高香了。现在看来,那些老家伙们留下自己来管理城里的一些事,也是无奈之举罢了。 “呸!”李副尉朝着城楼下吐了一口唾沫,他现在的心情极其的不好,他发现自己完全没有任何的主导权,不管是在那帮老家伙那里,还是在李诺他们那边,自己似乎都变成了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再怎么说,自己也是这座城池里唯一的武官,怎么在数天之后就落得了这个田地? ……就因为,贪生怕死么?! 这世上谁不贪生?这世上谁不怕死?!这帮假惺惺的家伙,就这么不待见自己?要是让这帮家伙遇到了和自己遭遇的同样的事件,哼!这帮家伙说不定比自己还大不如呢!自己尚且能够设法苟活,这帮老家伙和毛都没有长齐的家伙,还不立刻吓得屁滚尿流?! 李副尉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甲衣,他在为自己的下一步作打算: 出城的山路被泥流冲断了,看来将这座城池彻底的孤立起来算是老天的主意了。只是这么一来,原本自己想的去寿州借兵的想法怕是行不通了。城里那一户洛家大宅的人,不用眼睛看也知道有问题,只是他们的实力如此厉害,单凭自己手里的一把钢枪几乎没有任何的胜算。再加上这座城池从未被战火洗礼过,城中的百姓不过是些平凡的农夫,真是要和洛家大宅里的那些妖魔鬼怪杀起来,只怕这帮人只会被吓的一哄而散的……呵呵!别说这些普通的农夫,自己在战场上见多了那么多的死人,现在只要抬头望一眼那黑漆漆的大宅,也是吓的两腿打颤! 李副尉将飞舞在自己面前的蚊虫挥手赶跑,同时也否定了自己心中那个“外出借兵”的想法。 要是有大队军队进城,城里的这些百姓又不知道又要想些什么了。他们哪见过什么军队啊!要是寿州的神策营真的派人来这座云渡城,只怕是洛家的那些妖魔鬼怪没有让这座城陷入混乱,这些百姓自以为朝廷上要对这座城做什么,自己就在那里乱了。 就避免混乱这一点上来说,只怕是李诺那小子和少住持也是这么想的吧?他们两个都算的上是聪明人,想必也是知道溃败通常都是自己内部引发的,这个节骨眼儿上,出山的路被断,城里的食粮只怕也只能支持个把月,要是整座城池的再陷入到混乱中,那么他们只怕一个人都不会活着走出这座云渡城,而那个时候的云渡城,称之为活生生的地狱也不为过。 没有吃的,天知道这帮百姓会变成什么…… 李副尉想到这里不禁打了一个寒颤,他望着自己面前那座山上的被泥流冲的七倒八歪的水杉树,一片狼藉,他又转过身去看了看自己背后那写错落有致的街道,不知为何,在李副尉的眼里看来,自己身后的城池内,竟然也是一片狼藉。 ……是自己多虑了么? “禀报李大人!城门口的淤泥都被清理干净了。”一个小卒登上城门向李副尉禀告到。 “有什么发现?”李副尉压抑着内心的不安,勉强挤出了几句话。 “在城门的淤泥之下,一共清理出尸体一十二具,并未……并未发现孙展的尸体!”小卒如实向李副尉报告到。 “什么?!没有?都查看清楚了?只有前几天发现的十二具尸体,除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李副尉的语气显得有些紧张,山道上的魅影在他眼前晃动,他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都查看清楚了,李大人请看……”小卒用手指指着城楼下的土地,对李副尉说道:“距离城门两里之内的淤泥都被清理干净了,至于入山处的淤泥,因为还有那些倒落的水杉木的阻挡,暂时还没有办法进行彻底的清理,这恐怕还要请大人加派人手才能将这些巨木给移往他出,光凭我们这几十人,怕是很难重开山道啊!” “唔……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李副尉向那名小卒挥了挥手手,示意他先退下。 “属下告退!”小卒向李副尉行了一礼后,转手走下了城楼。 李副尉看着那名小卒的背影,依稀有些觉着熟悉…… 孙展,那个手拿朴刀的少年也和这小卒差不多是同龄之人吧?自己让那小子做了替死鬼,这么小的年纪就死在了山里……不、不对!一日没有找到孙展的尸体,就不能够认定那个小子死了!自己那晚在山道上看见的,要是不是孙展那小子本人,难道还是他死不瞑目怨气化身的妖怪不成?!哪有大活人从死到成妖就那么区区数个时辰的说法!就算是这鬼故事再怎么离奇,也不至于匪夷所思到这个地步,若人死之后立马可以成妖,那岂不是妖怪的数量和人的数量几乎等同?真到了那个地步,这个世道干脆就直接让给那些恐怖的妖怪横行好了,凡人还挣扎个什么劲儿啊! “当!当!当!”大慈寺的钟声传进了李副尉的耳朵里,李副尉身形一凛,瞪大了眼睛转过头去看着大慈寺的方向,他心里笼罩了一片更深的阴霾。 申时敲钟……少住持虚扬那小子在搞什么鬼?! 【看本书最新精彩章节请百度搜索:若) 第180章 演戏 天色有些阴沉,恐怕这座云渡城面临着又一场大雨的侵袭。{首发}与此同时,通往大慈寺的那条参道上聚集了不少了百姓。 “咦?真是急死个人,你藏到哪里去了?再将刚刚的那段乐府小曲念上一段可好?” 这条参道算不上宽敞,有些百姓知道了少住持要做法事的消息,从城里的四面八方赶了过来,虽然他们并不是死者的亲属,但是总归是乡里乡亲的,来劝慰下那些家属节哀也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了,走到这里却不想被这么一位给拦住了继续往前的脚步。 当然,那些百姓他们其实是自愿停下来驻足欣赏那个黑衣男人的表演的…… “你必定是真心爱慕书写这诗词的男子,不然怎么会对我的要求如此绝情?那么……那个男子到底是何许人?说来听听,我就算再怎么不解风情,也不至于迁怒于你啊!” “多谢相公恩言,但这等事情,奴婢又怎么好在这里向相公述说呢?” …… 出声的男人此刻穿着一身黑衣坐在参道的街沿上,回话的那把娇弱的女音则是他藏在手臂的衣袍间,偶尔探出的美艳不可方物的少女人偶,人偶的表情栩栩如生,羞怯而惹人怜爱。 “若是继续这么隐瞒下去,反倒是教人想去追究,你看你说话的那个样子,分明就是思春的种子已经在泥土里生根发芽……你看你手臂上的那颗砂痣,怕是也要褪去了颜色吧?” “哎呀,相公怎么能用如此轻薄的语句,还请饶了奴婢吧!” “不成,无论如何我也要知道个结论!来,让我看看你的手臂!”黑衣人单手将少女人偶抱在膝上,另一只手则牵起少女的手臂,在众目睽睽之下将覆盖在少女手臂上的衣衫缓缓的撩起,衣袖之下是少女雪白的肌肤,雪白之中的一点朱砂红让人不禁称妙。 “咦?这守宫砂依旧还在,但是你……你不是在梦里喊着相公么?” “奴婢的相公还会有谁?”少女含娇带媚的看着满脸惊讶的黑衣男人,随即那一双眼里有些亮光闪过,声音也变得带有几分的哀怨,“虽然知道不配……” “什么?难道,你……” “是啊!其实在很久之前,奴婢就对大人……” “这……” “嗯!”少女人偶的都耷拉这,手臂被人操控着抬起,衣袖遮住了原本白皙的脸蛋,露出的秀发飘出阵阵娇羞的气息。 “原来是这样……哎呀,都怪我愚钝,你的真心真是叫人感动,不如,今晚共度良宵可好?” “虽然奴婢深知配不上大人,但是纵然能够如此……那么奴婢也就死不足惜了。” “那么,就随我到内室吧!咦?那屏风呢?” “被人借走了吧?” “啊!居然在这个时候被人借走,既然如此……也罢!那就用这个替代吧!”黑衣人伸手挥动了一下自己的衣摆,宽大的衣袖将自己和少女人偶同时罩住,众人看不到少女人偶的表情,却听见了衣袍下那木拍子响起的“咯哒”声。 看得入神的观众忘记了鼓掌,显然他们还显得有些意犹未尽。 “太精彩!”直到人群里有人高声的说了这么一句,围观的百姓才从刚刚黑衣人与少女人偶演出的戏码中回过神来。 几枚通宝被丢在黑衣人身前的地面上,黑衣人将它们一一拾起,并与手里拿着的少女人偶一起给那些观众一一回礼。 “那个少女……不对,那个人偶是怎么被你操纵的啊?!看起来简直和真人一模一样!太厉害了!” 黑衣人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但他并没有说话,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听见那句称赞,只看到他头也不回的向着大慈寺的方向走去。 “哼!在佛门重地居然上演这等恬不知耻的戏码!看他演戏的样子想必也是读过几年书的人,这等没羞没臊的表演,和一只木偶……切!真是丢了天下读书人的脸面!”人群里有不同的声音响起。 黑衣人往前走的身形顿了一顿,但他的身影随即便消失在这条参道旁的暗巷里,就像是从未出现在这条参道上一般。 “哎……我说老朱你这又是何必?我想那家伙也是个跑江湖混口饭吃的主,这等江湖艺人表演的技艺只要有人看,能够讨得些赏钱便大为满足了,不应该太过于苛责啊!” “切,出山的山道被泥流冲毁了,也不知道这怪异的说书艺人是什么时候进城的。老张,你不觉得最近我们这城里出现了很多奇奇怪怪的人么?真让人担心哪!” “有什么好担心的?你以为我们这座偏僻的云渡城就真的是座与世隔绝的孤城么?偶尔来一两个跑江湖的艺人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说不定那家伙的戏码在外面早就被人看的厌烦了,嘿嘿……不过在这座云渡城里嘛,倒真是让人感觉到新奇啊!” “哼!有什么好看的?” “老朱啊!你是家有美妾,不同他人的烦心之事啊!你没瞧见那个男人手里拿着的那个少女人偶么?不禁是栩栩如生,啧啧啧,简直就像一个大活人一般,模样娇媚到骨子里去了,真是让人好生嫉妒啊!” “老张!这里离大慈寺就数十步的距离,这等淫言秽语也亏你这把年纪了还能说得出口!” “哈哈!这又有什么?我只是拜佛主,但我又不是和尚啊!” “哎!我说你啊你啊……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就是改不掉这等毛病!” “走吧!老朱,你看你这愁眉苦脸的样子,倒也是适合去参加那些往生者的法事,不行……我得酝酿下自己的感情,不然那些往生者的家属看到我这嬉笑的模样,只怕心里会不舒服吧?啊?哈哈!” 参道的拐角处。 “如何?刚刚十分惹人怜爱吧?”少女人偶认真的看着黑衣男人,这让那个黑衣男人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这是什么意思?”少女人偶嘟着嘴巴看着黑衣男人。 “哈哈,今天的这一幕表演的自然是极好,你没有瞧见那些凡夫俗子们对你相公我是又嫉又恨吗?” “那些男人……哼!真是虚伪!” 黑衣男人低声的笑着,并未回答。 【看本书最新精彩章节请百度搜索:若) 第181章 帮凶 笑过之后,黑衣男人默默的盯着少女人偶好一会儿,随即笑着拥她入怀。{首发}少女偎依在黑衣男人的胸口,黑衣男人的修长的手指绕到少女的脖颈之后,温柔的抚摸着那里的肌肤。 暗巷之外来往的人并不多,这个地方没有其他人的叨扰,就像专门为黑衣人与少女设计的幽会地一般,只是少女的模样此时显得有些幽怨。 “姑娘啊!听我说……你心里究竟在在意什么东西呢?”黑衣男人咯咯地笑道。 “哎呀,您的心眼真坏!”少女将头颅抬起,痴痴的望着黑衣人:“不晓得您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和有情人共赴云雨巫山本来就是一件很美妙的事情,有什么搞不清楚的呢?”黑衣人嗤嗤地笑道:“难道在我的面前,你还有什么害羞的地方不成?” “能够和有情人共赴黄泉才是这世间少有的幸福,相公你又不是不知道奴家的想法,为什么还要偏偏给那些庸俗之人演这么一段低俗的戏码?” 咯哒的一声,少女人偶重新将头埋在黑衣男人的胸口。 “美妙的事情么?呵呵,那是自然……只不过,我也很在意其他的事情呢!”黑衣男人听得少女的这番话,仍旧只是笑,连回应中都带着满满的笑意。 “黄泉路上的鬼怪,聚集的已经够多了罢?为什么还要让这个世间也一同共赴黄泉?相公是想和奴家一起……还是已经嫌弃奴家了?想要更多的鬼怪相伴么?” 听到这里,黑衣男人忽然开怀大笑起来,他用手指抬起少女低垂的脸,温柔的说道:“听我的话,说过补偿你的东西,我什么时候食言过?只是现在,还有更加值得一看的东西。” “哼!每次都这么敷衍……” “你先别生气,这件事保证你会非常的中意,就像你在夜晚同样中意我一样……” “哎呀!相公你在说些什么?!”少女突然变得满脸的绯红,她用脸磨蹭着黑衣男人厚实的胸膛,小声的说道:“什么时候嘴巴越变越甜了?” “哈哈,上一次,或者再上一次的时候你不就已经知道了呢?我那么认真,遇见了你,然后接下来的一切,只是完成所谓的命中注定。” “那也不管奴家的事,奴家也早就说过,相公的事奴家可是再也不想管的了。” “不要老是和我顶嘴。听好,那座大慈寺,当钟声响过之后,只怕又有好戏上演了。” “可是……相公,这夜晚尚未到来,我们怎么能够进到寺里去看好戏呢?还说不是敷衍奴家?” “哈哈!你又何必在意这些细枝末节?再说了,我安排的这一场戏码,本来就没有我俩出场的戏份,大慈寺里的呆和尚还有那个自恃聪明的大夫,在客人进城这么多天后,也该学着做一个主人的模样,迎接下贵客了!” “啊!相公,你是说……”少女有些胆怯的躲进了黑衣男人的怀里。 “那呆和尚做的法事,到底能不能够超度那些可怜的往生者呢?”黑衣男人不怀好意的将怀里的少女拥紧,他现在很享受少女冰冷的身躯带给自己的惬意。 “奴家怎么会知道……”少女像是真的受到了莫名的惊吓,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小。 “那个呆和尚,恐怕还没有发现他的信仰,那些亮光已经照不进这座云渡城了吧?”黑衣男人笑得自己的身躯都在微微的颤抖,但随即他便停止了笑,摇着头说道:“不对,他应该看到了某件东西了吧……再怎么愚钝,也该知道现在的他和城里的其他人都处于一个怎样危险的境地,那驾黑色的马车,是时候来拜访下这座城池唯一还有所庇佑的地方了。” “之前它们不就已经找了那住持的麻烦了么?相公,怎么又变成了第一次的拜访呢?您说得话,奴家现在是越来越听不懂了。” “哈哈,听不懂也就罢了,并不是什么会让你心烦的大事。”黑衣男人用手掌摩挲着少女的秀发,疼爱的说道:“那一次只是鼓声进寺了,那些和我们一样只能在黑夜里游荡的家伙,对于大慈寺的后院可是一直觊觎到现在呢!” “那毕竟是佛家的地方,它们怎么好如此冒昧的闯进去?它们就不怕佛主有所怪罪么?”少女抬起头来疑惑的向黑衣男人问道。 “所以我才会可以安排那么一场戏码啊……嘿嘿!心里的欲望迟早会变成魑魅魍魉,在那金碧辉煌的庙宇里张牙舞爪,而我只是加入了一些催化的佐料罢了。” “相公,您这又是何苦……又何必在这个时候去趟这一摊浑水?”少女的眼神里充满了哀怨。 “呵呵……你在担心我么?”黑衣男人将稀薄的双唇埋在少女乌黑的秀发中,他的声音变得有些飘渺:“原谅我的私心,我只是想看看,这一次到底是谁赢罢了。” “呀!”听到黑衣男人如此的述说,少女惊讶的抬起头来看着黑衣男人:“相公难道认为,他们还有赢的希望么?” “嘿嘿……那不叫希望,叫几率。现在看来,那个自恃甚高的男人,胜率还在六成以上!” “竟然还有六成……” “所以我才不会让这个游戏这么快便变得索然无味,有关这城里那座大慈寺的故事,还没有好好开始讲呢……你说,怎么好那么快便让梦中人惊醒?嘿嘿,大慈寺的后院,魂寺的住持会在那里得到它想要的一切的。” “那个魂魄贩子,总是有一股让人讨厌的味道!”少女的表情显得有些恼怒。 黑衣男人用鼻子贪婪的嗅着从少女秀发中飘散出来的香味,嘴角带笑,却不对少女的话作出任何的回应。 “相公,这一次您似乎有些‘越界’咯哦……”少女说话的腔调突然变得有些冰冷。 …… “当!当!当!” 黑衣男人抬起头来,他望了一眼乌云密布的天空,对少女说道:“你听,大慈寺的钟声如约响起了,我那不叫‘越界’,我没有改变这个世间的进程,只是稍微加快了一些而已,呵呵……相信我一次,你会看到更为精彩的梦境!” “哎……”少女叹了一口气。 片刻之后,黑衣男人的身影最终消失在这条暗巷里。 【看本书最新精彩章节请百度搜索:若) 第182章 法事 大慈寺正在准备着一场法事,寺院里到处都能够听到和尚诵经的声音。{首发} 那些从泥泞里被发现的往生者安静的躺在担架上,被寺庙的和尚整齐的摆放在寺院的前堂,只是那口装着王家老爷子尸身的那具棺木被人为的远远放在东殿前,王家人刻意的这么安排,似乎是并不打算让自家老爷子与那些普通的往生者同伍。 “还没有探知到二公子的下落吗?”王俊转头看了自己家的下人一眼,见那人低垂着头,心里便已知晓了几分,摆摆手说道:“也罢,那个不孝子死在外面也不是一件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再说了,老爷子的头七已过,做这场法事已经可以脱孝了,老爷子下葬的时候有他没他也无所谓,哼……我看再过不了多久,王家还要给那不孝子再多办一场法事才好。” 王家的下人低垂着头退了下去,王家老爷子的棺木前只留下了王俊和一些直系的亲属在那里守着,他们都在等着一个人,等着大慈寺的少住持虚扬出来单独为王老爷子的尸身超度,这是大户人家的特权,而王俊认为这理应是他们应该获得的特权,自己的老父亲怎么可能和那些死去的家丁俗人一起,接受佛主的超度?与那帮下人为伍,老爷子会不高兴的,再说了,他们那种规格的超度,下辈子的轮回,又能够投胎到什么好的人家里去? 王俊现在的穿着与那日在灵堂里时的样子已不可同日而语,虽然并没有穿什么色彩艳丽的锦衣,但是在那肃穆的黑色色调下的绸缎料子,依旧能够看出价值不菲,与那些只能穿着普通衣衫的百姓相比,他们王家在城里的地位不言而喻。 王老爷子的尸身被置放在棺木里,棺材板已经被钉上。本来头七一过便可立刻安排下葬,但是在这段时间里,本来说好来王家做一场超度法事的少住持无故失踪,头七过了才重新出现,现在只能是安排先超度再下葬,只是这么一来,耽搁的时间只怕又多了几日。 延长的丧期并不是什么吉利的事情,尤其是头七之后,死者的魂魄已经回家看了一圈,这个时候却发现家人并没有给自己安排超度,甚至头七过后连下葬的安排都没有,这么对往生者不敬,必然会招致先人的不满。 但是现在,大慈寺方面的安排竟然是让王老爷子与那帮下人一道接受超度,不满的人里又多了一个王俊。 法事似乎还要过一段时间才会开始,王俊看着不断的有穿着灰色僧袍的和尚拿着木鱼从他身边神色匆忙的走过,他觉得所谓的超度只是坐在蒲团上咿咿呀呀的念经就是了,用得着想这些和尚现在这般如临大敌的紧张准备么? 王俊在内心里并不信佛,但是死去的老爷子信,所以他为了在众人面前表现点什么,才会这么屈尊纡贵的在这么大热天里来这大慈寺里等候少住持,他认为所谓的法事和驱邪不过就是念经而已,那些咿咿呀呀的鬼叫声让活人听着都浑身难受,想必那些往生者的魂魄听见了,感觉也不会好到那里去吧? 原来所谓的超度,不过是用和尚们的诵经声让往生者的魂魄感觉到痛苦,逼得这些已经不属于这个世间的东西只能被迫永远的离开这里到阴曹地府报道,死者的魂魄一旦离开,往日里待其好与不好的恩怨想必也就一笔勾销,活着的人终于能够松一口气,将那些伪装的哀思收起,好好的活下去才是正事。 王俊的脑子里无端冒出了这个自我感觉起来像是真谛的想法,他将手扶在自己亡父的棺木上,差点笑出了声来,但随即他立马正色的扫视了周围的人群一眼,见确实无人注意到自己,才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喂!那边那个小和尚!你过来,我有话问你……”王俊朝着一个路过的小和尚喊道,后者满脸疑惑的停下来看着自己眼前这位大腹便便的贵人。 “你们寺的少住持怎么还不出来招呼我们?让我们在这里傻站了这么久,怎么……是嫌弃我们每年供奉的香油钱太少了不成?!”王俊斜着眼睛看着小和尚,语气已经带着些许的不满。 “阿弥陀佛!”小和尚双手合十向王俊鞠了一躬,面露难色的回答道:“施主稍安勿躁,敝寺的住持正在禅房里作着这场法事需要的一些必要的准备,怠慢之处还请施主见谅!” “不就是念个破经?你们不是每天早上晚上都在那神叨叨的念么?这么熟悉的事儿还需要做什么准备!你不要在那糊弄我们,快去叫你们住持出来!”王俊大声的朝小和尚喊道,吓得那个小和尚打了一个冷颤,一溜烟朝着寺院禅房的方向跑了过去。 本来还想着给少住持虚扬几分薄面的王俊此时显然是被小和尚那不痛不痒的回答给彻底激怒了,在这么大热的天里,自己和家人在这殿前傻站着,这破寺院的住持居然自己一个人在禅房里躲着纳凉,要知道这破寺庙每年吃他们王家的香油钱可吃了不少,现在居然敢在王家人面前摆谱成这般……先前的不单独给王家的先人办法事,现在又如此的怠慢,这无异于让王家的新当家颜面扫地,难道王家老爷子一走,这少住持就打算不再给王家面子了么?! 人走茶凉,但王家显然还没有到家破人亡的地步,王家依旧是这座云渡城里的大户,并不会只是因为老爷子的离开而家道中落,虚扬那臭小子实在是欺人太甚了! 越想越气的王俊将袖子一挥,给家人打了一声招呼便朝着寺里禅房的方向走去,他并不是担心那个小和尚没有去将自己话传达到,而是他觉得自己必须要做些什么,登门问罪虽然有些失了身份,但是也好过被人一直晾在一边不闻不问要来的好吧? 少住持的禅房在殿后,也就是挨着寺里的后院,这座寺庙的布局算得上是相当的方正,顺着方向穿过一条林荫小道便离那少住持的禅房不远了。 诵经的声音开始渐渐从前殿传来,声音若有若无,但这恰好反而更加突显了这寺庙后院的安静。 禅房的窗户打开着,一个穿着黑色僧袍的身影出现在王俊的眼里。 着黑色僧袍的少住持?哦,他这身打扮还确实是少见呢……是专门为了今天要做的这场法事而故意穿上那么肃穆的僧袍么? 哼!这小子,我还以为他的僧袍只有那么一种惨白的倒霉颜色呢!原来……王俊在心里这般想到。 【看本书最新精彩章节请百度搜索:若) 第183章 议论 前殿的诵经声暂时的停歇,一个和尚转过身来,向殿前的那些人鞠了一躬。【首发】 “不敢当,大师辛苦了……只是,说好举行的法事,怎么一直不见少住持的身影?”站在人群最前面的一个汉子向那和尚回了礼,同时有些疑惑的问道。 “现在我们只是在这里诵经为待会儿的法事做准备,法事还没有正式开始,虚扬住持还在禅房,所以……”那个和尚慈眉善目的向汉子解释到。 “哦!原来如此……”汉子点了点头,随即一脸愁苦的神色自言自语地说道:“希望这次的大法事不仅能够让这些往生者得到超度,也能够让这座城池少一些灾祸吧!” “阿弥陀佛!”那个和尚双手合十,闭着眼睛退到了一旁去。 汉子的那句话却让殿前的人群变得沸沸扬扬起来,那些来参加法事的百姓开始议论纷纷,他们似乎都对自从这入夏以来,城里死亡的人数比往些年的数量多出了很多已经开始有些察觉…… “山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李副尉回来也说了个不明不白,只是说当时与进山的人失去了联系,喂……我说他一个领头的,怎么会把自己的队伍给弄丢了?这也太说不过去了吧?!” “谁说不是呢?而且这李副尉与队伍失联后居然一个人就从山里回来了,感觉队伍的失踪他并不关心啊!你们猜猜那时在山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该不会是李副尉把那些人给……” “嘿!说话注意点!什么李副尉一个人回来了?据我所知,回城的不是还有医馆李诺那小子和少住持么?你说的那话是什么意思?要是李副尉真的和那些人的死有关的话,岂不是李诺和少住持都有所牵连?” “呵呵……那就更加证实了我的猜测不是么?那么多壮丁,光凭李副尉那把老骨头不一定就能够这么干净利落的解决掉,但是要是还有帮手的话,很多事情就不好说了!” “那你倒是说说,李副尉他们为什么要杀掉这些从各家各户抽调上来的家丁啊?全城的人都知道他们是去山里找寻失踪的猎户,那么多双眼睛看着,要是李副尉这个时候发难,那不是纯粹的没事儿找事儿么?你的猜测根本就不符合逻辑!” “我那也只是猜测,再说了,不是还有几个人的尸身还没有被找到么?依我看,那些人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也是可以作为杀人凶手去怀疑的……” “切,天天怀疑这个怀疑那个,怎么不说你自己也有可能尾随着李副尉他们进山,趁着别人走失困倦的时候痛下杀人?我记得,你小子以前也当过猎户吧?对山里的路径怕是比一般人都熟悉,所以你也该是怀疑的对象!” “哈哈!简直可笑,你这人无理取闹也请有个限度好吧?我们现在只是在闲聊这些人的死因,活人又何必打嘴仗?以为这样就能突显得自己很了不起吗?” “你……” 云渡城的百姓通常都会显得非常的团结,这种团结是基于云渡这座城池在大唐帝国的版图里几乎就是一座孤城。城里的百姓世世代代在这里繁衍生息,很少有外人来叨扰这里的宁静,而城中的百姓彼此通婚,往上推几代说不定就是亲戚,这种基于不稳定的血缘关系组成的团结,在排外的过程中会展现出一股强大的力量,那就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排斥感,但是一旦城里的人与人之间出了矛盾,就是所谓的内部产生了裂痕,那么这种表面上的和气与团结也最有可能被轻易的打破。 眼下的情况正是如此,陷入争吵中的两个人正是之前在参道上看戏的老张和老朱,他们在平时可以是邻居,可以是朋友,可以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喝酒,但是一旦某件事的意见向左,那么不只是争论,甚至是恶语相向也是时有的事情,只有在太熟悉的人之间才可以这么肆无忌惮的说话,哪怕话不投机最终拳头想向,说不定过几日便能够和好如初,这座偏远小城的人际关系就能够简单到如此的地步,这也是只有小城里面才会有的独有风景。 那边的人群里几个人闹得挺欢,王家这边立马就显得有些冷清了。 因为王俊认为头七已过,这场法事就算是一场脱孝的法事了。既然是脱孝的法事,那么王家那些旁亲自然可以不必来参与,加上王家二公子自从那天在灵堂里失势被王俊找准了借口关进柴房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失去了踪迹。 王俊有妻有妾,膝下却只有一子,王朗的家眷并没有被获准参加这场法事,王家不愿意与那些死掉的家丁一起参加这场集体的法事,棺木被停在别处,所以导致现在王家老爷子的棺木旁不过冷冷清清的数人围着而已,城里的大户王家老爷子的葬礼变成了这般稍显凄凉的样子,不得不让人有些唏嘘不已。 “哒!哒!哒!” 大慈寺的门外有马蹄的声音响起,不知为何,这马蹄声竟然显得分外的清晰,甚至有些掩盖住了人群里的议论声,人群循声向大慈寺的门外望去,一驾黑色的马车正停在打开着的寺院大门口。 “那驾黑色的马车……”人群里有人小声的嘀咕道。 “对了!就是那驾黑色的马车,那不是洛家的……”有人同时符合道。 “他们怎么会这个时候跑到大慈寺来?洛家的人回城了那么久,似乎从来不曾从那阴森的宅子里出来与街坊邻居打声招呼呢!” “切,人家才是真正的大户人家!”说这话的人瞥了一眼王家人的位置,接着说道:“怎么可能没事儿出来和我们这些穷老百姓打招呼啊?” “哈哈,你怎么说也有道理。大户人家的臭规矩总是很多的,别人回个城还要向我们这些穷人家打招呼,岂不是丢了他们的脸么?不过他们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回城了吧?这么算起来,他们其实也算是城外来的新人了是吧?” “不管他们是不是城外来的人,反正我觉得他们洛家人整天这么神神秘秘的,真是让人讨厌,老张,难道你没有发现就是自从这城里疯传洛家人回城的消息之后,城里发生的怪事越来越多了么?” 【看本书最新精彩章节请百度搜索:若) 第184章 晕厥 马车在众人的议论声中慢慢的停了下来。{首发} 那驾黑色的马车就那么安静的停放在大慈寺的大门口,过了半晌却不见车厢里有任何的人出来,甚至在寺院里的那些人都没有看见赶马车的车夫究竟是谁。 马车在那么一瞬间里被人误会成了静止的雕塑,没有人明白洛家的人这一次又在耍什么花招。 殿里的那些和尚也显得有些不知所措,按道理说这次的寺里要举行的盛大法事,只要是城里居住的百姓都可以来观摩,给往生者送上一份真挚的悼念,但是眼下这驾洛家大宅里来的黑色马车就那么不声不响的停放在大慈寺的门口,这一次他们到底是为何而来,在少住持不在场的情况下,没有人能够说得清楚,更不要说派谁去冒昧的迎接来访的客人了。 “看吧!又是这么神神秘秘的行事方式,我现在真的有些想拿根棍子去把那黑色的车篷给捅一个窟窿,看看那驾黑色的马车里究竟是谁坐在里面。喂……你们不觉得那驾黑色马车这么不声不响的停在那里让人有些感到浑身发冷么?” “这种感觉确实有些让人不爽啊!不过老张,你那身子骨是因为太虚了才会感觉到后背发冷吧?都这把年纪了,凡事还是有个度,好好保重身体,不要操劳过度把身子累坏了啊!” 周围的人都听出了话里的揶揄,不免又是一阵哄笑,这一下子倒反而让刚刚有些凝重的气氛得到了些许的缓解。 “阿弥陀佛!”站在殿里的其中一个和尚在这个时候说道:“洛家的施主既然来到了这寺里,自然也是不能太过于怠慢的,待贫僧去门口……” “呜哇!” 一声惨叫打断了那个和尚的话,众人皆是一惊,因为他们发现这声惨叫的来源不是别处,正是来自于后院少住持禅房的方向…… “少住持他……”殿里的和尚个个面露惊诧之色,住持的禅房处突然传来惨叫的声音,显然让这帮和尚们在这个时候显得有些慌乱,殿外还有那么多的信众在,要是少住持真的出什么事了,后果绝对不堪设想…… 参与这场法事的人群在蠢蠢欲动,这种涌动不是躁动,而是一场慌乱的前奏…… “各位施主还请不要惊慌,尽量留在原地,贫僧现在就去住持的禅房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噗通!” 同样是话还没有说完,人群里就响起了一声倒地的声音。 和尚抬眼望去,倒地的似乎是个老人,周围的人自觉的退让出了一个圈,而在圈里的那个倒在地上的老人,脸色显得十分难看。 “让一让!”觉察到异样的和尚僧袍一挥,那些围着的人群自动的退避到了两侧,给那些大慈寺的和尚们让出了一条接近老人的通道。 那个说话的和尚来到老人的身边,半跪在地上看着老人,他发现老人此时的面色苍白,两眼眼神显得有些浑浊,看样子他的意识已经开始有些迷糊了,不仅如此,老人的两边的肩膀伴随着呼吸的频率不停的上下耸动,但是老人的呼吸既浅又弱。 那个和尚一把握住老人的手,发现老人的双手此时竟然变得极其的冰凉,但是他的手心却在不停的冒着汗,脉搏听上去显得极其的急促。 ……这么热的天气,难道他是中暑了? 和尚的心里这么想着,对于医术他只是一知半解,寺院里的僧众每逢有些小病痛他倒是能够应付,但是眼前的这个老人突然的晕厥摔倒,症状看上去和中暑一般,不过和尚心里清楚这肯定不是简单的中暑,中暑的人不可能突然间在手心里出这么多的汗。 “虚末!你快去少住持的禅房看看那边到底是出了什么事!这位老施主的症状贫僧有些拿捏不准,佛主保佑!其余的人看能不能找到个什么东西将这位老施主抬去医馆……”和尚此时已经是满头大汗,他知道再耽误下去这个老人恐怕性命不保,但刚刚少住持禅房那边传来的惨叫声又让人不得不分神去在意…… “刚刚谁看到到底这位老人发生了什么事?”和尚扭头向周围的人群问道。 “不知道啊!赵伯刚刚不是还好好的站在那里么?没有人觉得他有什么异常的情况啊!等等……难道是因为看到自己的儿子死了,悲伤过度所以才晕倒的吗?”人群里有人这么回答着和尚的话。 “儿子?” 和尚扫了一眼殿前摆放着的那一排盖着白布的担架,那个叫赵伯的儿子恐怕就是这些不幸的往生者中的一个了,晕厥……难道还真的是悲伤过度么? “虚石,你快去药房里抓一些甘草和藿香过来,记得捣碎了啊!要是这位老施主真的只是中暑的话,那些草药应该能够让他的病情得到一些缓解……”和尚向自己身边的另一个小和尚吩咐道。 人群的外围有些躁动。 “大师!救命啊!” 一个中年妇女模样的女人冲进了人群,跪倒在和尚的面前,双手拉扯着和尚的僧袍,似乎有什么话要说。 “施主!您这是……”和尚感到有些莫名其妙,明明是这个老人晕倒在地上,这个女人又在那叫什么救命? “刚刚……刚刚那声惨叫……”女人说话的音调像是在抽泣,或者说更像是在受到了某种惊吓过后的颤抖:“那声惨叫……我认得!我认得!那是……是我们家老爷的声音啊!” 王俊?!那声惨叫居然是新的王老爷子发出的?!还是在少住持的禅房那边的方向传过来的,糟糕!这下事情恐怕比想象中的就要复杂太多了,以王家在云渡城里的地位,王老爷子若是在寺里发生了什么不幸,王家人肯定会事后找大慈寺麻烦的…… “当!当!当!” 寺院的钟声无故在此时响起,那个和尚的脸上顿时一惊,站起身来满脸怒色的朝着周围的人群大声地喊道:“谁?!是谁在这个时辰里去撞钟?!” 大慈寺似乎在突然之间陷入到一种莫名的慌乱之中,而在钟殿的方向,众人分明看到了一袭白衣的身影。 【看本书最新精彩章节请百度搜索:若) 第185章 查看 “了空师叔,那个……那个撞钟的人,好像就是少住持吧?!”一个小和尚一脸震惊的问道。(首发) 了空和尚两眼一动不动的盯着正在撞钟的那个人的白色身影,他的脸上此时显得有些焦躁不安,晨钟暮鼓,虚扬作为住持不会突然忘记这个常理,如今在这个时辰亲自去撞钟,一定是这座大慈寺里发生了什么自己还不知道的大事…… 按照辈分来讲,了空和尚应该是虚扬的师叔。但是大慈寺上一任的住持在坐化之前,将寺院住持的位置交给了虚扬,这让人很是不解。按道理说虚扬的资历在寺里只能算是一般,这么莫名其妙的就接任了寺院的住持一职,在当时也在这座小城里引起了不小的争议。 大家都认为了空和尚更有资历继任住持,但是只有了空和尚清楚,自己的佛缘慧根真心的比不上这年纪轻轻的虚扬,虚扬这下子,似乎天生就有一种对博大精深的佛法的悟性,旁人根本无法企及,要是那些议论纷纷的人知道虚扬在皈依我佛的半年后就能和老住持辩论在佛法里深藏的禅意,不知道对少住持的崇敬之情会不会比以往更甚。 所以了空虽然也曾有过一段时间的业障,对于住持之位的旁落有些不甘心,但是后来也就慢慢的释怀了,在虚扬主动找到自己,两人进行了一次秉烛夜谈后,他被虚扬这个年轻人所了解的佛理震撼,决定全心全意的辅佐这个年纪轻轻少住持打理这座大慈寺。 思绪收回,寺院的钟声也暂时的止歇。 虚扬站在钟殿里看着前殿的人群,并没有说一句话。 了空看了虚扬几眼,忽然转过身去对依旧疑惑不解的人群说道:“阿弥陀佛!今日的法事恐怕不能够照常进行了,还请各位施主回了吧!至于各位施主家中的往生者,就由敝寺代为照料,等住持另寻佳日为他们超度往生……” “诶?!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怎么莫名其妙的就要撵人出寺?!难道大慈寺里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吗?喂!你们这样遮遮掩掩的到底算个什么意思?!”人群里有人不满的高声说道。 站在钟殿上的虚扬显然是听到了这句话,他眉头紧皱,他发现自己要是在那殿前确实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男人的问题。城里不对劲的地方越来越多,就算是再愚钝的百姓都会有察觉到的一天,他们现在似乎已经开始在意问题的存在。 用纸去包火显然是不明智的决定,虚扬不知道自己和李诺他们还能够将这座城池的怪异之处隐瞒的了多久,城池里那些百姓的疑惑总有一天会想决堤的洪水一样在这座城里泛滥成灾,虚扬想起了之前和李诺商量的话,那个时候的云渡城究竟会变成什么样,自己恐怕根本无法去想象。 但是……至少在现在,该隐瞒的地方必须隐瞒。这座云渡城现在看来太过于脆弱了,对方只用了区区三招就已经彻底扰乱了原本属于云渡城的宁静,再这么继续下去,不知道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更加恐怖的事情。 虚扬心里这么想着,同时他将手里的那个稻草做的人偶捏的更加的紧了。从巧嫂家赶回来时,他将挂在门框上的这个怪异的物件也带了回来。 李诺对自己描述过关于巧嫂家的惨景,屋子中间的木盆,木盆里的死婴,满地的鲜血……那得是多么一幕惨烈的光景?但是李诺说过的这所有的东西,虚扬去的这一趟都没有看到。 从打开那扇木门撩开门帘之后自己所看到的,就是被打扫的干干净净的屋子,怎么看也不像是前几日还发生过那么惨烈的命案现场。屋子里的东西全部都被摆放的井井有条,似乎并未有任何的异样,只是让虚扬感觉到有些不适的是,那间屋子也是非常的安静,安静的有些过分,安静的屋子里似乎从来就没有出现过主人。 是的……少住持发现巧嫂不见了。 从巧嫂家出事到今天自己去那里查看,中间也不过就是相隔两天的时间。这两天里城里并非就是一片平静,城外的泥流成为了需要清理的首要任务,李副尉想必也没有时间去清理巧嫂家的那一摊子事,现在屋子被人整理的干干净净,巧嫂人却不见了! 虚扬将那个稻草做的娃娃从门框上取下,他发现上面真的有很多的灰尘,整间屋子都被人打扫的干干净净,但是为什么偏偏会留下一个这么肮脏的稻草娃娃挂在那门框上呢? 巧嫂不见了,死婴也不见了……这个所谓的案发现场现在任何一点迹象都没有留下,要不是李诺言辞确凿的描述了他亲眼看到的整个过程,恐怕少住持现在都不相信在这个房间里曾经发生过一场那么可怕的兄弟相残的惨案。 有其他人来过,然后把这里刻意的做成了现在的这般模样!但是……少住持的心里却是充满了疑惑,按道理来说,留下一个血迹斑斑的屋子岂不是更容易让第一个发现它的路人或者街坊邻居产生惊恐之感?这么残忍的凶杀案,而且不管是行凶者还是被害人,都显得那么的怪异,那么一旦被人知道势必会引起周围人群的恐慌,要是他和李诺或者李副尉没有制止受到惊吓的百姓到处传播这件事,那么这座城里的混乱也许就会提前上演,这不正是那些黑衣怪人们想要看到的么? 打扫这间房间的到底是什么人?这么做难道是在帮自己么?但是为什么失去了两个孩子的巧嫂……会那么不声不响的就不见了踪影? 少住持将手里的那个稻草娃娃越拽越紧,潜意识里他认为手里的这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东西,就是解答他所有疑惑的关键,他要将其带回大慈寺里去,他得知道这个娃娃到底代表着什么…… 当少住持手里拿着娃娃走到大慈寺门口时,他看到了那驾黑色的马车正停放在寺院的门口,与此同时,他也听到了寺院后院传来的那声惨叫声。 看来有关于大慈寺的危机,果然比预想中的要来的早…… 【看本书最新精彩章节请百度搜索:若) 第186章 清场 原本来准备参加超度法事的百姓,刻意避着那驾依旧停在大门口的黑色马车,被几个僧众护着送出了大慈寺。(首发) 在经过那驾安静的停发在大门口的黑色马车时,走在队伍最后的了空和尚明显感觉到了从那驾黑色马车里隐隐透出的一股阴冷之气,甚至在一段时间里,了空和尚的鼻子里隐约还闻到了一丝血腥味。 拉车的那匹黑马两眼低垂,连响鼻都没有打一声,车厢里也无任何的异动,那驾黑色的马车就那么一直安静的停在大慈寺的大门口,在那些和尚与百姓从它旁边经过的时候同样也没有发出一丝动静。 被僧众护送着走向那条参道的百姓议论纷纷,但都是小声议论,似乎生怕自己的声音大了那么一些,从而惊动了这驾诡异至极的黑色马车,发生什么难以估计的可怕灾难。 洛家的人……总是那么神神秘秘的。 那驾黑色的马车不请自来,那么不声不响的停在寺院大门口,明摆着就是要给寺里的所有人一种压抑感,没有人知道马车上的鬼魅想要做什么,谁也不敢保证那些黑衣怪人们会不会就在下一刻开始大开杀戒! 刚刚还显得有些喧闹的大慈寺一下子恢复到了以往安静的状态,只是在前殿院落里跪着的,哭泣着哀求少住持的,还有王家的那一众亲属。 刚刚的那声惨叫声,少住持也听出了是属于王家新老爷王俊的声音,大慈寺的后院刚刚发生了什么少住持还暂时的不得而知,但是他心里清楚的,眼下最好在情况完全失控以前把那些无辜的百姓先送出大慈寺,万一这座寺院接下来真的发生什么大事,少住持显然无法保证那些百姓的周全。 眼下唯一的办法就是先清场,避免可能到来的混乱一发而不可收拾……但虚扬的心里现在有些疑惑,明明是安排的晚上才会举行的超度大会,那些往生者的家属为什么在这个时辰就跑到大慈寺里来了,到底是谁通知的时辰更改? 少住持回头望了一眼自己身后的那口大钟,刚刚就是自己将这口大钟撞响的,那钟声势必会响彻全城的每一个角落,算是一声迫切的警示吧……只是这暮钟一响,就怕城里的其他百姓听见了不知又会怎么猜测了,但是如果自己当时不敲响这钟,一时之间又有什么办法可以最快的通知在这城里的李诺和李副尉两人知道,大慈寺里即将有难呢? “少住持啊!您一定要救救我们家的老爷啊!刚刚那声惨叫你也是听见了的吧?大慈寺不是烧香拜佛的地方么?难道在后院还饲养了什么凶禽猛兽不成?你们一直在这里拖延时间,要是我们家老爷遭遇了什么不测,我们和大慈寺没完!” 跪在地上向少住持哭诉的女人从外貌看上去应该就是王俊的妻子,少住持扫了一眼唯一的这群还没有从大慈寺离开的人,发现在这群人里除了那些女眷外,不但有十七八岁的少年,也有长得相对壮硕的中年汉子,前殿通往后院的道路并没有僧众拦着,这一帮人听到惨叫声不直接去救他们的老爷,反而跪在这里求和尚施予援手,这到底又是个什么意思? “阿弥陀佛!各位施主不必过于担忧,本寺的僧众一定会想办法保全你们家老爷的周全,现在还请诸位暂时出寺避一避,也好让贫僧召集人手去后院看看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了。” “少住持,我们这一走,岂不是就丢下了我们家的老爷了么?他如今生死未卜,我们又岂能一走了之?少住持,你快去后院看一看吧!就算不是什么凶禽猛兽,但我们家老爷说不定还遇到了什么更加可怕的……” “更加可怕的什么?”王家人说得这句话让少住持的心头微微一凛。 “更加可怕的妖怪!” “阿弥陀佛!寺院之内怎么可能会有妖怪?这位施主在佛主面前休得胡言乱语!”少住持皱着眉头说道。 “前几日,大慈寺后院佛龛里的地藏菩萨的石像莫名其妙的被砸,在城里早就有人在议论纷纷……没过了几日,进山的队伍被那黑色的泥流带下山来,身上遍体鳞伤……这怪异的事情根本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还说不是妖怪在作祟么?”王家答话的这人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似乎什么东西正让他感觉到十分的害怕。 果然……似乎已经有某种恐惧的情绪开始在城里百姓的心里蔓延了。 少住持的心里清楚,往往城中有某件诡异的事情发生时,就算死了人,也只会是城里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但是如果城里诡异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的发生,那么这个时候城里百姓就会对这件事情讳言莫深,生怕自己受到牵连,最为可怕的还在后面,一旦诡异的事情在不断发生的同时,也在不断的使情况往更加严重的方向发展,甚至是百姓自己身边的人一个接着一个的卷入诡异事件中去时,那么这个时候的民心显然是惶惶不可终日的,甚至是一个小小的谣言或者预兆,也会让这些人以为末日将至。 怪不得王家的亲属在这里的有这么多人,在听到了王俊的惨叫声后却不敢自己去后院查看,原来是听闻到这城里最近有妖怪作孽,所以吓的不敢前去一探究竟,而要屈尊纡贵的来求这帮和尚…… 城里的百姓果然已经有些觉察,光凭他们三个去刻意隐瞒,似乎有些无济于事啊! “少住持,晕倒的赵伯已经被送至厢房安歇了,接下来是不是……” 少住持从自己的思考中回过神来,他看见了空和尚正站在自己面前。 “了空师叔……”少住持先向了空和尚鞠了一躬,声音有些急切的问道:“病人什么症状?” “手脚冰凉,呼吸急促,面色苍白……似乎有衰竭之兆啊!”了空和尚如实回答道。 “知道了……”少住持看了一眼王家的人,对了空和尚吩咐道:“还请了空师叔将王家的贵客请出大慈寺,然后吩咐僧众将大门紧闭,你我二人……恐怕要去那后院走一遭了。” 【看本书最新精彩章节请百度搜索:若) 第187章 小道 通往后院的小道,两旁的林荫茂盛生长,叶繁蔽日。【首发】 从刚刚一走进这条林荫小道开始,少住持的整个视线便不由自主的变得暗淡了下来。 虚扬从来没有觉得这么一条安静的小道会走的那么漫长,同时就是这么熟悉的一条石板路,今日双脚踩在上面竟然会让自己的后背感觉到些许的阴冷。 了空和尚跟在虚扬的身后,他一直低着头,寻思着为什么少住持单单只是叫上自己一起去后院查探一番究竟:刚才的那声惨叫确实让人有些感到害怕,正因为如此,去查看究竟不是该叫上更多的人手么?为什么少住持偏偏将其他僧众安排在前殿?门口的那驾黑色马车……难道少住持认为最大的危险是来自于那驾看起来安静的停放在大门口的黑色马车?! “了空师叔……寺院的要做的这场超度法事,贫僧明明安排在了今日晚上,但是为何那些往生者的亲属在这个时辰便聚集到了大慈寺里呢?”走在前面的虚扬头也不回向了空和尚问道。 ……晚上?! 了空和尚身形一滞,瞪大了眼睛看着虚扬的背影,惊诧的说道:“少住持……你之前将超度法事安排在了晚上没错,但是午后你回寺后不是指派一个小沙弥过来通知大家,法事已被你自己改到了日落时分进行么?所以至贫僧以下的所有僧众才提前通知了那些往生者的亲属,让他们比原定时间早了那么两个时辰到大慈寺来……” “了空师叔,你说……是贫僧派人通知你改的法事时辰?!”了空和尚的话音刚落,虚扬便转过头来,一脸诧异的问道。 “难、难道不是么?”了空和尚诧异说道。 “阿弥陀佛!贫僧刚刚才从寺外归来……”少住持一脸凝重的望着了空和尚。 ……刚刚才从寺外归来?! 了空和尚下意识用僧袍的衣袖擦了擦自己额头上渗出的汗水,其实这个时候他已经知道了答案。少住持现在这么说,那自然修改时辰的提议并非出自他口,更为让人在意的是,那声惨叫出自后院,而少住持的禅房便在后院,这意味着原本王俊施主的惨叫多多少少与少住持有关,但是……这是基于大家当时都以为少住持在禅房里准备着法事的有关事宜,现在了空和尚知道通知修改法事的时辰是出自禅房,但那道修改时辰的通知并不是出自少住持的亲口,因为那个时候少主持尚未归寺,那么禅房里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了空师叔,你在这几个时辰里有没有去过我的禅房?”虚扬突然这么突兀的问道。 “去过……”了空和尚如实的向虚扬陈述道:“去是去过,但是也只是在禅房外面站了一会儿,并没有确认当时在禅房里的那个身影到底是不是少住持你!” “这么说来,了空师叔,你是确认禅房里确实有人在里边儿的咯?”虚扬皱着眉头继续问道。 “嗯!虽然没有确认那个身影是不是少住持你的,但是透过窗纸,老僧倒也是能够确认那禅房里确实是有人,当时老僧以为是少住持你刚刚回寺,需要歇息一下好为日落时分的法事作准备,所以并未叩门打扰,修改时辰的通知也是接到的小沙弥的通传……” “小沙弥的通传,小沙弥……”虚扬低头思索了片刻,忽然开口问道:“了空师叔,贫僧一直有件事想要问你,前几日大慈寺旁的空地上那不绝于耳的鼓声响起时,你还记得你自己当时在什么地方么?” “鼓声?前几日?”了空和尚一脸疑惑的看着虚扬,随即摇着头说道:“少住持说得是什么时候的事?怎么在老僧的脑海里完全没有任何的印象?要说前几日……那不是少住持你还在山里没有归寺的时候么?要这么算起来,老僧我一直在寺里担负监寺的职责,一步不曾离开并没有听到一旁的空地上有什么异响啊!” “了空师叔,你也不必激动,贫僧只是随口问问……”虚扬朝着了空和尚摆了摆手,随即转过身,继续朝着后院的方向走去。 果然……听到了那鼓声的人,记忆似乎都被人为的篡改了,貌似只有自己一个人还记得那天那片空地上的鼓声,那些怪异的听众,那个戴着狼首面具的黑衣怪人,还有从他嘴里说出的很多怪异句子。但是为什么偏偏是只剩下自己一个人还记得那天发生的事? 那个时候的大慈寺里,确实是空无一人,只有一个小沙弥在门口迎接了自己,那个时候寺里的僧众都跑去哪里了呢?在那群听宣喻会的人群里,自己并未看到任何一个和尚,那么也就意味着那个时候寺里的僧众应该没有去那片空地。 寺里没人,又不在那片空地上……这么小的一片地方,这么多的僧众,难道还有人能够凭空将他们藏了起来,不仅不让自己察觉,甚至是连被藏起来的人都不知道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么? 看来自己还是把事情看得太乐观了,现在这么细细的一推敲,那帮黑衣怪人恐怕早就在自己身在山里的时候便已经通过某种方式侵入了这座大慈寺了,自己怎么会那么愚笨?!禅房外的佛龛里,那尊被莫名打破的地藏菩萨的石像,已经是一个非常明显的警示了啊! 大慈寺果然已经被它们侵入了…… 在这条林荫道上,少住持故意将脚步放的很慢,了空和尚亦步亦趋的跟在他的身后,少住持是在等,自己刚刚不顾一切撞向的钟声,那两个人应该已经听到了吧? “咻!” 一个白色的身影突然从树林旁的草丛间窜出,让人没有任何的准备,又迅速的没入另一丛草丛,窜出的东西从身影上看很像是一只硕大的白狗,但是狗不应该会有那么迅捷的速度,而且有那么一晃神的功夫,少住持似乎还看见了那个白色影子通红的双眼和尖锐的獠牙,确实是一只四肢的动物,不过更像是……更像是一头凶恶的狼! 白色影子带起的一阵风拂过,少住持的鼻子抽动了一下,他嗅到现在的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股浓郁的属于女子的胭脂味。 【看本书最新精彩章节请百度搜索:若) 第188章 受伤 林荫小道上的光线太暗,那个白色的影子突然出现,但只是那么一晃神的功夫就消失在道路边的草丛里,唯有从草丛那里传来的窸窸窣窣的响动证明了刚刚在这条小道上确实还有其他东西的存在。【首发】 “了空师叔!刚刚那是什么东西?你看到了么?!”虚扬诧异的向身后的了空和尚问道。 “看到了!那个东西……貌似是一条大白狗吧?”了空和尚在虚扬身后回答到,他的声音显得有些惊慌。 “了空师叔,你确定刚刚那个白色的影子真的是一条大白狗么?但是大慈寺里怎么会凭空出现一条大白狗?刚刚那个白色的影子如此敏捷,在你我眼皮下只是那么晃动了一下便消失不见,也不像是普通的犬类能够办到的,况且……贫僧刚刚好像还嗅到了一阵异香!” “异香?”了空和尚听得虚扬的这句话,立马深吸了一口气,但随后便摇着头说道:“这空气里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味道啊!虚扬,你……呜哇!” 走在前面的虚扬听得了空和尚那句话明明还没有说完却发出了一声惨叫,赶忙转过头去看了空和尚出了什么事,不想这一回头便看见了空和尚面色苍白的跌坐在地上,左手紧紧的捂着自己右手的手腕处,而此时他那右手的手腕上,已是鲜血一片。 了空和尚身旁的草丛一点异动都没有。 “了空师叔!发生了什么事!你的手……”虚扬赶忙快步走到了空和尚身边,俯下身去查看了空和尚手上的伤势。 “刚刚、刚刚那草丛里……白色的影子突然窜了出来,躲避……躲避不了,挨了一口……只是一口,还、还死不了……” 跌坐在地上的了空和尚现在已是满头大汗,显然手上的伤势相当的严重,剧烈的疼痛让他几乎就快要说不出话来。 “白色的身影?!看到是什么东西了么?”虚扬焦急的追问道。 “太快了,只能估摸着一个……一个大概!反正……不是一只大的惊人的白狗,就是、就是一头不可小觑的白色……白色饿狼!”了空和尚坐在地上艰难的回答道。 “狼……” 听见了空和尚这般说着,少住持惊得的立马站起身来,他警觉的环视着自己身处的地方,密切的注意着草丛里的任何诡异的响动,要是那个白色的身影真是一头恶狼的话,情况恐怕就变得比想象中的棘手了。现在这条小道上仅仅只有自己和了空和尚两个手无寸铁的人而已,显然不是这么一头猛兽的对手,而刚刚王俊王施主的那声惨叫……多半也是拜这个畜生所赐吧! 但是……如果发难的真的只是一头畜生,自己的鼻子里为什么会闻到那一股女人的脂粉味呢? “了空师叔,你现在还撑得住么?”虚扬一如既往的保持着警惕,他将那串骷髅念珠拿在手里拨动,同时向了空和尚问道。 “要是……要是马上止住血的话,应该、应该问题就不会太大。” “好!那我们就先慢慢的退回前殿去,所幸寺院的药房不在后院,眼下先将你手上伤口的出血止住再说!” “可是……” “待会儿贫僧多叫几个僧众拿上棍棒再来这里与那畜生周旋,了空师叔……贫僧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眼下的情况不可能硬闯,那么凶恶的畜生,虽然我佛慈悲,但是这一次不能再冒险了。” “不能再冒险?虚扬,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老僧、老僧也想问你……刚刚你那么不顾一切的撞钟,是不是寺里……不,不止!是不是城里出什么大事了?!” 虚扬抿了抿自己的嘴唇,片刻之后摇着头说道:“了空师叔,你想多了。贫僧之所以撞钟也是因为听到了王俊施主的那声惨叫……刚刚回寺的时候看到了那驾黑色的马车,又看到寺里有这么多的百姓,惨叫一出,自然就会以为出了什么大事,想着用钟声将那些人群疏散,避免更大的伤害不是?” “咳咳……既然如此,为何你的神色从回寺之后就一直这么慌张?虚扬,你的佛法修为还要在老僧之上,要不是遇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老僧以为你的心神不会像现在这般不宁。” “了空师叔……” “罢了……你不愿意说老僧也不愿意多问,但是要是事关大慈寺的安危,事关云渡城的存亡,老僧劝你还是找个机会好好的同老僧讲讲,你要知道,没有人有权利隐瞒别人的生死期限,而且也没有人能够有能力去左右别人选择生死的权利啊!” “了空师叔,这一次虚扬受教了,城里最近确实有些不太平,想必很多人也都觉察到了。但是究竟是巧合还是设计,现在没有人查得清楚,要是贸然向更多的人坦白,只怕会引起更多不必要的慌乱,到时候恐怕更会一发不可收拾……” “你的想法……咳咳!你的想法也有一定的道理,百姓的恐慌才是最严重的万劫不复!咳咳……老僧猜想,和那驾黑色的马车……和洛家大宅有关吧?” “现在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了空师叔你手腕上伤口还在不断的流血,要是失血过多就麻烦了。贫僧猜想那畜生还在这附近没有走远,我们先慢慢撤回前殿,帮你把伤口处理了再说吧!” “也好……那家伙实在是有够凶猛的,只是那么一个照面,不由分说的就让老僧遭此重创,我们最好将其在大慈寺里擒住,这等凶兽一旦出去,城里的百姓又有几人能够从它的血盆大口下逃得掉?!” 了空和尚的话音刚落,林荫小道的草丛里又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这声音让两人的头皮皆是一麻,那个嗜血的畜生,果然还在附近根本没有走远。 “不要惊动它……”了空和尚神情紧张的朝虚扬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没用的,那畜生要真是一头恶狼的话……这这么暗的光线里,它的眼神可比你我要好,说不定现在已经在伺机向我们猛扑过来了。”虚扬抬头看了看被茂密的枝叶完全遮挡住的阳光,声音显得有些无奈的对了空和尚说道。 【看本书最新精彩章节请百度搜索:若) 第189章 猎物 “少、少住持……你这话什么意思?”了空和尚瞪着双眼看着虚扬,他其实心里知道自己眼前的这个年轻人接下来打算做什么。【首发】 “不管是猎人还是猛兽,都对活动的猎物更感兴趣不是么?”虚扬微微上扬着嘴角,注意力却依旧在那些暗淡的草丛之间,他低头看了一眼了空和尚,小声的继续说道:“了空师叔,好在你手上的地方在手而不是腿,伤口不会影响你的速度,等会儿你看我朝着后院飞奔,跑出了这条小道且能够确定那头白色的东西是追着我的,你再跑回前殿去找救兵……” “跑去后院?!等等……虚扬,出问题的地方不正是后院吗?现在后院的具体情况未知,眼下又多出了一头白色怪物,你还跑去后院那个地方,不是送死是什么?咳咳……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了空和尚摆着手对少住持说道,他此时的语气显得有些焦急。 “如果我们都朝着同一个方向逃跑,那个白色的怪物不就更容易追上我们了么?而且有可能我们两个都逃不出这条林荫小道!现在贫僧将它朝着反方向引,剩下的事情……了空师叔,一切就拜托你了!” “不行!要当诱饵也是老僧来当,你是大慈寺的唯一住持,要是这么一去出了什么事,你要老僧往生以后怎么向先走一步的老住持交代?!” “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师父那个地方虚扬亲自去说便罢了……”虚扬嘴角带着笑意,转过了身去,面朝着通往后院的方向。 “喂!你小子……咳咳!不要冲动啊!”听到虚扬这么说的了空和尚忽然大叫起来。 当了空和尚伸出手去想要拉住虚扬僧袍的衣摆时,却不想这动作一下子不慎触碰到了自己手腕上的伤口,剧痛袭来,手也在半空中抓了个空,等他咬着牙抬起头来时,发现虚扬已经跑出去了数丈之远,想要再阻止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 一旁的草丛里发出了异样的响动,白色的皮毛在绿色的枝叶间若隐若现,草丛晃动的位置紧跟着少住持的背影,向着大慈寺后院的方向迅速的移动着。 “该死!”了空和尚踉踉跄跄的站起身来,他用手捂着自己手腕上的伤口,朝着后院的方向望了一眼,便头也不回的向着前殿的方向迈动着自己的步伐。 他的速度并不快,意料之外的受伤让了空知道自己身体变得有些虚弱,这个时候的要是飞奔会造成伤口的开裂,要是伤口再一次涌出血来,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靠意志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去往前殿,毕竟他现在已经感觉到有些头晕目眩了。 林荫小道上有风拂过,那些蔽日的繁叶轻轻摇摆,从叶缝间透下的光亮有限,整条林荫小道变得更加昏暗了,只是在道上分头奔跑的两个人没有察觉,这个时辰的天空,已是乌云密布,一场新的暴雨即将来临。 石板路上,被肆掠而过的风吹拂的干干净净,连一片落叶都没有,只有一如既往的青色。 少住持手里拿着那串骷髅念珠,念珠在指尖拨动,而少住持在飞奔的同时嘴里还在不停地念着佛经上的句子,他企图用佛法震慑那头白色的妖物。但是他发现自己这么做显得有些徒劳,自己现在的耳朵里除了听到扑面而来的风声以外,就是那身后草丛里如影随形的窸窸窣窣声。 少住持在奔跑的过程中不止一次的回头,但是每一次回头,他看到的只是自己身后的那不断晃动摇摆的草丛,白色的影子在那些绿色中若隐若现,但是那头不顾一切偷袭了空师叔并将其咬伤的妖兽,就是一直都不现出自己的真身! 危险一直就在自己的身后,但是危险却又从未降临,危险只是紧紧的跟着你,它到底是怎么想的?企图在自己松懈时朝着自己的脖子上咬上那么一口么?还是仅仅只是让自己保持着这种惶恐不安的状态?它到底想要干什么?它居然就那么一直跟着我?!只是跟着……又一次的压抑袭来,一直被未知的东西追逐着,少住持能够听到自己胸口剧烈的心跳声,他感觉自己现在已经有些喘不过气来了。 林荫小道的距离比印象中的长了很多,这么急切的跑了一路,少住持的眼前居然还是没有出现后院禅房与小道间连接的那一小块空地,按照平常的步伐速度,现在的少住持理应已经置身于大慈寺的后殿了才对,现在这条小道变得没有尽头,这中间到底……出了什么差错?!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 那声音就在自己的身后,少住持嘴里念叨着佛经,闭着眼睛开始加速奔跑起来,身后的那头白色妖物一直跟着自己,哪怕是跑出这条林荫小道也免不了是一场恶斗。既然如此,那还不如加快自己的步伐,奢望能够将那让人惶恐的声音从自己的身后彻底甩掉。 少住持心里的这个念头显然只能归结于一场奢望,那头白色妖物窜入草丛的速度仅仅只是让他的眼前掠过一道白影,现在被它追逐还妄图甩掉它显然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少住持不停的喘着粗气,脑子里已经不能正常的思考,他现在是被追逐的猎物,自己的行为连他自己也知道更像是一场面对强敌时的无助挣扎! “噗通!” 脚底踩到了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藤条或者枯木,少住持一不留神就被绊倒在了冰冷潮湿的地上,他强忍着浑身的疼痛,急急忙忙的转过身来惊恐的看着自己的身后。 少住持紧紧的攥着手里的那串骷髅念珠,他能够感知到自己身下石板路传过来的阴冷,已经变得险象环生的寺院,加上自己这一次意外的摔倒,身后的那头白色妖物就该要趁势扑上来了吧?! 窸窸窣窣…… 原本晃动摇摆着的草丛在距离自己数尺远的地方突然变得安静了下来,少住持惊诧的看着自己眼前的石板路,他现在才发现刚刚自己摔倒的地方根本没有什么能够绊倒自己的东西,整条石板路上干干净净,什么东西都没有。 那么……刚刚绊倒自己的是什么东西?身后一直追逐着自己的白色妖物,又去了哪里?! 【看本书最新精彩章节请百度搜索:若) 第190章 出路 那么……这个世上到底何物谓之妖? 少主持跌坐在地上,身体随着呼吸在剧烈的起伏,现在他还没有从刚刚的那种惊慌失措中完全的缓过劲来,他紧张的盯着自己刚刚跑过的那段石板路,这段刚刚还在自己身后的石板路上,什么诡异的东西都没有出现,或者说是什么东西都没有! ……你想这条林荫路上出现什么东西么?少主持在心里这么对自己疑惑的问道。{首发}按道理说,追猎自己的妖物不见了踪影,自己应该感到庆幸才对,但是现在却像是突然被人刻意安排陷入到莫名的安静中去,这种安静在告诉自己危险并不在自己的身后,那么刚刚明明那么真切的危险究竟去了哪里? 少主持挣扎着爬起身来,他朝着来路看了一眼,转过头去朝着本应是通往寺院后院的方向望了一眼,两边都是一眼望不到头的小径,而自己更像是身处于这段小径的中间,进退两难。 ……危险究竟去了哪里?少主持抬头看了一眼挡住整条小道的那些茂盛的枝叶,他忽然发现这个时辰的阳光竟然已经穿不透那些绿色的缝隙,在原本应该洒下光亮的地方,全是一片灰蒙蒙的雾色。 刚刚还不绝于耳的的窸窣声,转身便没入这片刻意营造出来的安静中。少主持挣扎着爬起身来,他用手指轻轻的拨动着那串骷髅念珠,一动不动的站在这条小径的中央,他此时侧着自己的身子,左边是来路,右边是未知的去路。 风拂过少主持的脸庞,少主持微微皱了一下眉头。 那么……这个世上到底何物谓之妖? 老住持曾经提起过,那些死后无法去西方极乐世界而堕落到地狱的恶鬼们,便可以称之为妖,他们的魂魄早已被侵蚀,在六道轮回中附着于山精石怪之上,将天地灵气吸纳,以壮大自己的怨气,试图让自己重新降临在这个世间,哪怕仅仅只能在夜晚的黑暗里游荡。 黑夜里游荡的那些家伙…… 少主持用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那个梦……是站在石坑之上的那些黑影,它们狞笑着袭向自己,手里的骷髅大刀并不能劈进那些黑影的身体里出,刀已豁口,腹中剧痛,那些黑影终将自己彻底淹没。 现在这么想起来,自己似乎也算是在梦境里死过一次的人了吧?最后出现的那个人,确实是将刀尖****了自己的胸口,被自己的法器透体,死的不明不白,死后自然不能够去极乐世界,那么在梦境里死去的自己去了哪里? 汗珠顺着少主持的鼻翼滑下,他知道现在情况并不是一个思考那个无稽梦境的好时候,只是自己似乎确实有些在意,在那个梦境里死去的自己,最后也是堕入地狱在六道轮回间变成了怨气成形的妖物了么? 梦境里死去的自己究竟去了哪里?那个梦是在恐惧中惊醒,但是那个梦似乎并不像是已经戛然而止,那个看着自己的男人似乎对自己有话要讲,但是自己后来惊醒了,什么都烟消云散,痛楚和记忆还在,已经变得那么真实的梦境究竟去了哪里?这个问题和现在自己的遭遇似乎有些相似,那一直如影随形的白色妖物究竟去了哪里…… 风吹过少住持的身体,身后沙沙作响。 少住持依旧闭着眼睛,这一次他没有回头,他知道这个声音并不是那个白色妖物发出的,哪怕他在这拂过的风中再次嗅到了那股属于女人的浓郁胭脂味。 “啪!” 一声脆响,是头顶的枝叶被什么东西折断的声音。 少住持睁开眼睛朝地上看了一眼,确实是一根手指粗的枝条被什么东西折断从树上摔落了下来。少住持皱着眉头叹了一口气,因为他注意到那枝条的断面,竟然是工工整整的切口!普通的折断,断面不会这么光滑平整,这意味着在那茂密的叶间,隐藏着一个使刀的好手…… 不对……既然是刻意隐藏在林间,那便断然没有这么不小心让自己发现的道理,况且这枝条切断的如此工整,显然是故意为之,这么说来就更不是不小心让自己发现的,而是刻意将枝条砍断扔了下来,为得正是要引起自己的注意,那个隐身于叶间的人似乎并不害怕暴露了自己的身份以及位置似得。 不害怕暴露自己的位置……那个人到底是有怎么样的自信,才会以为就算这么明显的告诉了他人自己的方位,这个人也无法奈何自己么?少主持想到这里再次抬头望了一眼已呈灰蒙蒙一片的叶间,他试图在每一片叶子的背后找到些异样,但是他自己也知道这么做只是徒劳而已,真正的危险究竟去了哪里,他到现在位置依旧不知道。 少住持低下头,将目光锁定在那半截枝条上,自己刚刚被绊倒,跌倒在地上却看不到任何将自己绊倒的东西,追猎自己的白色妖物也在瞬间不见了踪影,现在的林荫小道难得恢复了安静,或者说是一种更加让人压抑的死寂,这半截的枝条却突如其来的的从林间摔落…… 显然,要是刚刚是这半截枝条先摔落在石板路上,自己闻到胭脂味再踩到那半截枝条跌倒,接着那白色妖物不见踪影,林荫小道上重新恢复了平静,这一系列的事情依照这个顺序进行似乎才符合逻辑。 然而事实是,所有的顺序全部都乱了。 刚刚所发生的一切,就像是做梦一样,根本没有任何的逻辑可言。所有发生的事情就像是随机安排的片段,这些片段由一个又一个的碎片拼接而成。换言之,白色妖物追逐自己与正常情况下自己意外跌倒后必然被身后追逐的妖怪扑杀之间没有任何的因果关系。同样的道理,树上的枝条被人为的切落与自己踩着断枝跌倒之间也不会存在着任何的因果关系,对……在梦境里本来就没有平常任何一种一直遵循的逻辑可以去作为参照! 这里是场梦境?少住持张开眼睛环视了一下四周,眼前的所有东西都是那么的真切,但是却又是那么的陌生。他望了一眼黑色的未知的去路,如果想要去往后院,以往的时候是沿着这条林荫小道一直走下去,但是现在…… 窸窸窣窣! 绿色的萤火在林间跳跃,少住持看到在这条小径一旁的林间,有人在蹒跚的迈着步子。 【看本书最新精彩章节请百度搜索:若) 第191章 草丛 左右都是路,左右都没有路。【首发】 这条林荫小道像是突然挣脱了常规的束缚,人在石板路上行走、奔跑,却对于出口,永远都不可碰触。 不仅如此,在这一条绵延不绝的林荫小道上,因为没有入口与出口的关系,自然就没有了前后的因果逻辑,少住持显然已经隐隐发现了这一点,因为现在他身处的地方,就是有关梦境里的碎片,全是随意安排穿插的过程,所有的一切你都没有办法通过已知的常规来冷静分析。 由碎片拼接而成的梦境之路,怎么可能轻易的找到出口?! 少住持睁开眼睛,拨动依旧着手里的那串骷髅念珠,他隐隐约约的看到了正前方的草丛里,那个背后冒着绿光正在蹒跚行走的人。 那个人没有正常的走在这条林荫小道的石板路上,他穿着一袭黑衣,步履蹒跚,背后看上去像是用袈裟做成的布袋里正透着点点绿色的萤火,他就像是原本不存在于这个世间的东西,突然出现在诡异的林荫小道上,同时自顾自得赶着自己的路。 “等一等……”少住持伸出手去想要喊住那个怪人,但话才刚刚说出口,随即他便后悔起来,因为此时此刻出现在此地的任何东西,都有可能谓之妖。 那个背着袈裟做成的布袋的男人少住持从未见过,更何况是在此时此地的大慈寺,已经被那些魑魅魍魉侵袭了的大慈寺里,就算是袈裟傍生,只怕也不会是什么仁慈虔诚的佛家信徒…… 眼前草丛深处的那个人依旧在不紧不慢的赶着自己的路,少住持并不能确定那个人刚刚到底有没有听见自己的喊叫,他只是没有回头,但没有人能够确定那个人到底是谁,想要干什么。 少住持转头分别向自己的左右各看了一眼,他也不知道是不是仅仅只是自己的错觉,他发现不管是来路还是去路上的黑暗似乎又加深了那么一层,石板路上开始弥漫起薄雾,那些薄雾在一点一点的淹没少住持的脚背,冰冷从脚底一直贯穿到背脊。 这种白色的雾气让少住持不自觉的想起了那个夜晚的山道,他记得自己在折返于那间猎人小屋的时候,山道上似乎便已经开始弥漫起相似的白雾,虽然现在不知道眼前的白雾与那个时候的白雾两者之间有没有什么差别,但是在少住持的心中,这已经算得上是一种不祥的征兆。 少住持抬头再次向自己的正前方望去,那个步履蹒跚的黑衣男人正渐渐的隐没于墨绿的草色深处,那个人如此执着的朝着那个方向走着,难道是因为自己眼前所看到的一切都是幻觉,而那个男人行走的方向才有这条林荫小道的真正出口? 不能再犹豫了,要是跟丢了那个人,自己说不定还要在这条林荫小道上迷失很久……少住持的心里这样想着,壮着胆子走下了石板路开始向那个黑衣人的方向走去。没过脚背的草丛给皮肤带来了一股刺骨的冰凉,有些细碎的短草将少住持的脚踝刺得生痛。 越往前走周围的杂草生长的越是茂盛,那处明明灭灭的绿色荧光还在自己前方不远处,但此时身体周围的杂草,竟然已经生长到了罕见的一人多高…… 来路已经被杂草重新掩盖,想要中途折返已是不太可能的事了。而置身于这甚至可以将整个人的身子尽数掩埋的杂草丛中,恐惧正在少住持的心里一点点的加深。 “阿弥陀佛!”少住持嘴里念叨了几句佛经,在这疯长的杂草丛里希望将那些压抑带来的恐惧给驱散一些,现在自己的视线里又多了几层昏暗,唯一指引自己的,在自己正前方缓慢向前移动却又无论如何也追不上去的绿色萤火看起来,正变得越来越不真切! 原本只是一条普通的林荫小道,之前是长度没有一个终点,而现在竟然是宽度也是那么的无边无际,已经走了那么远的距离,少住持甚至都感觉整座大慈寺的宽度都没有这么广阔,而草丛的深处还有黑暗,那是未知的更深处。 这个世间,到底何物谓之妖? 少住持瞪大了双眼看着正一点一点隐去的绿色荧光,他已然踉踉跄跄的全速跟在那个看上去步履蹒跚的黑衣人身后,竟然还是没有办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远去。那个背着袈裟制成的布袋的黑衣男人,和在大慈寺旁擂鼓的怪异黑衣人也是一伙儿的么?要真是这样……凡人又能凭什么与这些魑魅魍魉斗?! 少住持忽然有些无力的跌坐在地上,这一次并不是因为脚下绊到了什么东西,而是一种无助的困惑从他心底油然而生,不管是自己还是李诺,似乎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些黑衣人将一件又一件的事情发生,除了看着,竟然确实什么也做不了,更不要说妄图去阻止那些黑衣人的阴谋了!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发生……少住持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无奈,这种不知道是执念还是业障的念头在自己的心头挥散不去,他知道自己的信仰在动摇,那些成天念诵的佛经有时候对于危险一点帮助都没有。 坚定的信仰,却在这个夏季短短的几天里发生了可怕的动摇,自己是这座城池唯一的一座佛寺的住持,自己居然在怀疑生与死的界限,果然这……恐怕才真的是最为不祥的预兆。 “当!当!当!” 已经不知道自己到底置身于何处的少住持忽然听见了撞钟的声音。 原本安静的甚至听不见一丝风声的草丛深处,莫名的响起了钟声,这钟声伴着一丝阴寒将少住持的整个身子包裹,他知道这钟声绝对不是前殿的僧众敲响的,这钟声很明显就是从自己前方那黑暗的深处直接传出,也就是说……有人在那草色深处的黑暗里撞钟! ……那杂草深处到底藏着什么东西?少住持费力的爬起身来,再次向前走了那么几步,他感觉到此时自己脚下的泥土已经变得不再那么坚硬,踩上去就像踩在一团棉柔无力的棉花上! ……沼泽么?!发现自己正在缓缓下沉的少住持忽然惊慌失措的低头看去,他发现自己脚下的那些泥土果然已经变成了泥浆! 然后,一张人脸正从那泥浆里慢慢浮现出来…… 【看本书最新精彩章节请百度搜索:若) 第192章 人脸 原本坚硬的泥土变得柔软,就像是突然陷入到沼泽中一般。【首发】 少住持摇晃着身体,竭力的想要保持住自己身体的平衡,他发现自己的脚背已经陷入到这湿润柔软的泥土当中,越想向外拔出,却就越陷越深。 茂盛的有一人多高的草丛转瞬不见,那漆黑的眼前,绿色的萤火再次浮现,但这一次绿色的萤火就像是凭空飘荡在半空之中,而不是像刚才一般,是在那个蹒跚的黑衣男人背后的袈裟布袋里若隐若现。 少住持小心翼翼的注意着自己的脚下,他要尽量避免那些已经成为泥浆的泥土将自己拖入无尽的深渊,他在再一次的尝试着将自己的脚从泥浆里拔出,而这个时候泥浆已经有些褐色的斑点沾到了他白色僧袍的衣摆上。 越挣扎就会陷得越深。 咕噜噜…… 原本死寂的泥潭突然响起了奇怪的声音,就像是鱼吐泡时发出的声响,但是一般的沼泽里不应该有活鱼的存在,这种声响突然传入少住持的耳朵里,他猛地一惊,随即停下了所有的行动,全神贯注的注意着自己脚下的泥浆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正从那浑浊的泥浆深处,翻涌而出…… 咕噜噜…… 这一次的声音更加的清晰,少住持完全可以确定这声音就是从自己脚边的泥浆里发出的,而声音变得更加的清晰,脚边的泥浆也开始冒着褐色的气泡,就像是水要被烧至沸腾时的样子。 少住持陷入泥浆里的双脚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轻轻的掠过脚踝,然后……他惊恐的看见一张人脸正缓缓的从泥浆里浮现出来! 咕噜噜…… 那张人脸的鼻孔和嘴里正向外冒着泡泡,因为是从沼泽深处浮上来的原因,那张人脸被厚厚的泥浆包裹,其实充其量只能被人看到脸上五官的一个大致轮廓,这让整张脸看上去带着一些泥塑的质感,只是在这诡异的场景里,让有不免有些后背发凉。 咕噜噜…… 只有一张人脸从泥浆里浮上来,就像是整颗人头被紧紧的包裹在厚厚的泥浆里无法挣脱一般,没有身子,刚刚这张人脸碰触到少住持脚踝的时候就是那么轻轻一掠,少住持断定这颗人头下面没有连接着任何的东西! 这颗人头是属于谁的?那个人居然是以人首分离的方式离开了这个世间,又是谁那么残忍,将死者的人头抛入这浑浊的泥浆之中,让其堕入无尽的深渊,被污秽的泥浆困住,这几乎就等于是让这名死者永世不得超生! “阿弥陀佛!”少住持双手合十闭着眼睛朝着那张人脸念叨了几句佛经,虽然人脸初次看上去会让人感到阴森可怖,但是说到底这不过也是一位不能轮回超生的可怜人罢了。 少住持的心里有一丝的难过,他忽然想到了这座云渡城,被切断了所有与外界联系通道的云渡城,不就等同于被困在泥浆里不能超生的这位可怜人一般么?再过不久,就会彻底的陷入到无助的深渊,那个时候……等到了那个时候,整座城里的百姓,又有谁能够幸运的逃出升天呢? 少住持忽然无奈的抽动了一下嘴角,他发现自己刚刚似乎有些想得多了,毕竟现在自己已经陷入到这沼泽当中,自己能不能顺利的逃出去还是未知,虽说我佛慈悲,普渡天下众人,但是现在的情况是,少住持连自己都无法拯救自己…… 泥浆此时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漫过了少住持的小腿,少住持不敢再有任何的动作,他知道不断的挣扎除了加速泥浆吞没自己的速度外,已经丧失了所有的作用。 咕噜噜…… 整张人脸都已经浮现出来,泥浆挂在那张脸的皮肤之上,可能是因为很久之前便被淹没于这沼泽中的原因,能够看到泥浆包裹之下的五官轮廓,这意味着泥浆之下的人脸……那些皮肤都还不曾腐烂,那么在这泥浆之下,到底是属于一张谁的脸呢? 咕噜噜…… 声音越来越响,而且这个声音响起的频率正变得越来越频繁。少住持一直注视着远处黑暗里飘荡的绿色萤火,这越来越响的声音让他不得不再次对那张人脸有些在意。 少住持低下头去,他看到刚刚从泥浆里浮现在自己脚边的那张人脸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样,有些裸露在空气中的泥浆不知为何已经被瞬时风干,开始展露出一层龟裂的皱褶,原本黄褐色的泥浆正在急速的变成灰褐色,但是纵然这是在夏季,富含水分的泥浆怎么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就硬化成这般模样?有些泥浆甚至都已经快要从那张人脸上面剥落下来,少住持确定自己似乎已经看到了泥浆之下的那张脸上苍白的皮肤…… 咕噜噜…… 声音再次响起,然而这一次少住持终于觉察出到底什么地方不对劲了。 那是一颗没有身体的人头,被泥浆包裹不得脱困的人头,一个绝对已经死了的人,怎么还会从鼻孔和嘴里吐出空气来?!而且那些风干的泥浆之下,正慢慢的透露出苍白的皮肤……难道、难道这颗人头居然还能离开身体而自己单独存在于这个世间?! 自己脑子突然冒出的这个想法让少住持惊骇不已,他本能的靠向自己的右侧,而此时此刻他丝毫不敢再大意,两眼全神贯注的看着那张人脸,他不知道等那些泥浆完全风干剥落之后,在那泥浆之下,到底又会出现什么! 咕噜噜…… 只是那么简单的一个侧身,少住持再次觉察到了异样,除了不绝于耳的咕噜声,那张原本被泥浆包裹,五官只能看见一个大概轮廓的人脸,从少住持现在这个角度看上去,竟然像是在诡异的微笑! 不……不对!已经被泥浆完全包裹住的人头,上面的表情怎么还可能变化?难道真如自己所想,这颗人头还没有死,他还能在离开自己的身体后独立存活么?! 不知为何,这个时候的少住持脑子闪现出一个场景,他记得在小的时候,看到过捕蛇人将蛇头剪下,蛇头要过很久以后才会僵硬不动,那个场景……少住持忽然感觉到一阵恶心。 与此同时,少住持还感觉到正有什么东西轻轻的掠过自己的后脚跟,他小心翼翼的转身看去,发现自己的身后竟然还有一张正张大着嘴巴的人脸! 咕噜噜! 那是另一张人脸! 【看本书最新精彩章节请百度搜索:若) 第193章 破面 绿色萤火在远处明明灭灭,它将所有的光亮都吸收而去,黑暗继续沉沦,它便会成为这沼泽泥潭之内的唯一指引。{首发} 少住持的身后的泥潭里,再一次的浮现出另外一张人脸,而这一张人脸上的表情还有别于刚刚的那一张。最先浮现的那张人脸依旧是面无表情,而这一回身后的这张,却是狰狞的张大了嘴,像是这张人脸的主人在生前正要努力的向外界表达什么可怕的讯息,但似乎最终也没有机会再喊出口。 咕噜噜…… 那阵让人心惊胆战的咕噜声并未就此打住,少住持意外的发现自己的身体并没有继续的下陷,他立即站在原地向着自己的身体两侧打望,他心里知道,恐怕这些诡异的人脸不止这已经从泥浆里浮现出来的那两张。 咕噜噜…… 片刻之后,更加恐怕的场景恰好验证了少住持刚刚的那个想法。似乎只是在那么一眨眼的时间之内,人脸便已充斥了少住持的整个视线。 这一次不仅仅是在泥浆沼泽里,那些诡异的,神态各异表情不同的人脸在不同的地方浮现:泥浆里,草丛里,树干上,甚至是那些绿叶间!只要是少住持视线所及之处,人脸无处不在,他们都只有那么一张脸出现,他们几乎都统一的闭着双眼,但是他们的面向却不知为何,全部都朝着站在他们中间的少住持! 有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 那些人脸的表面,无一例外的被泥浆包裹,原本就是沼泽里的烂泥一般的污秽,被一阵风吹过,便瞬间凝结干涸,一张又一张的人脸上的表情就像是被瞬间固化,泥浆变成干裂的灰褐色,那些表情在这暗无天日的树林里也一个比一个显得更加阴森可怖! 有一张人脸从少住持身旁的枯树干上浮现了出来,少住持手里攥着那串骷髅念珠,尝试着伸手想去触摸,但还差那么一点点的距离,他试图再次迈出双脚,却发现此时自己的双腿已经彻彻底底的动弹不得。 那一阵风……竟然已经将整片的沼泽地里的泥浆,顷刻风干! 少住持整个人都被困在这一大滩因为风干而变得坚硬无比的泥潭里,无论如何也无法独自抽身,加上现在少住持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跟着那个背着袈裟布袋的黑衣男人到了什么地方,他根本不能确定如果此时自己大声呼喊,还会有人听见自己的声音么……还是,最终会惊动什么更加不得了的东西出现。 喀哒……咔哒…… 有什么东西裂开的声音传来。 新的声音一开始显得非常的轻微,但随后便一发不可收拾,开始不断的,持续的,大声的在少住持的所站位置的四周响起,少住持一开始还以为有什么怪物从远而近的袭来,但随即发现声音的来源,竟然是那些原本看上去就非常可怖的人脸!每一张人脸表面上的泥浆都已经被风干,他们就像是第一张出现的人脸那样,表面上那些已经被风干的泥浆开始龟裂,随即破裂开来,而那种咔哒的声音,正是这些干涸的泥浆破裂时发出的声音! 咕噜噜…… 在破裂开来的泥壳之下,少住持看到的是苍白的皮肤。没有死亡留下的独特的腐败的气息,甚至是没有任何一丝的皱褶,那些人脸上的皮肤如同新生婴儿一般的娇嫩,唯一有所不同的仅仅只是没有血色,每一站浮现在少住持面前的人脸上都见不到任何的一丝血色,他们就那么继续闭着眼睛,有些咕噜声从嘴里,或者说是从看不到的喉部发出,一直,持续的,不断的,充斥在少住持的耳朵里。 ……这么说来,那些人脸终究还是活着的么? 少住持屏息凝神的看着自己眼前这所有的一切,他不知道在那些诡异的泥壳全部龟裂掉落之后又会发生些什么,每一站人脸都闭着眼睛,他们就像是已经沉睡了一般,那些咕噜声只是他们在呓语,要是真是如此,那么也没有什么感到害怕的,只不过……少住持看着那些人脸已经有些微微撩开的眼帘,他知道恐怕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他已然不能够用寻常的思维去想象! 那些人脸的面部动作开始变得丰富,有些人脸看上去是在痛苦的皱着眉头,而有些人脸则是将自己的嘴巴慢慢长大,他们脸上看上去还填充的有些肌肉的地方,还是无故的抽动,少住持几乎已经能够看见从哪些人脸眼缝间微微透露出的黑色光亮。 那些人脸上……那些正在渐渐撩起的眼帘之下,居然还有眼睛的存在么? 一般人在往生之后,聚集在眼睛之上的三魂七魄的精气就会涣散一空,死者的眼睛通常呈现出来的茫然与空洞之感,没有人会在死后自己的那双眼睛里还会有些许精光放出的情况出现,这些如同鬼魅一般不断浮现的人脸,他们必然是已死去多时无误,但是……他们即将撩起的眼帘之下,分明可以很清楚的看见那些许只是专属于活人的精光,这说明这些看起来已经身亡多时的人脸,他们的三魂七魄之所以还没有涣散,只怕是有人故意将他们禁锢在原地。只剩人头,而三魂七魄俱在,这些人脸,最后到底将会变成可怕的什么东西?! 咳咳……咔咔…… 那些人脸张大的嘴巴里像是要向外发出什么讯号,但是他们显然不能够将完整的字句叙述清楚,于是他们就像是在突然之间被点燃了怒火一般,所有的人脸都张着大嘴不断的左右扭动着,看上去更像是在挣脱某种束缚,从而能从这些被风干的泥潭里,那些枯树干间,那些树叶深处,那些隐藏着鬼魅的草丛里挣脱,他们面朝着少住持,他们似乎想在挣脱束缚之后向着少住持猛扑! 更多的泥壳从那些人脸上掉落,那些苍白的皮肤更多的裸露在这空气里,他们的眼帘半开半合,有一些液体从他们的眼眶里流出…… 苍白的脸庞上,开始有了乌黑的印迹滑过。 【看本书最新精彩章节请百度搜索:若) 第194章 哭泣 那些泥壳龟裂、破碎,然后纷纷掉落到地上,泥壳之下是一张张鲜活的面孔,少住持并不认识那些面孔上的样子,他只看到每一张脸上都挂着乌黑的痕迹,那些乌黑从那些人的眼眶里流出,仔细看去,居然是浑浊的血泪。【首发】 那些诡异的人脸,竟然……都在哭泣么?! 那些咕噜声渐渐隐去,取而代之的是微弱的呜咽声,那些诡异的人脸上的肌肉还保持着主人生前的质感,没有一丝腐败的迹象,他们甚至还能够微微抽动,似乎这样才能更加将哭泣的表情表现的淋漓尽致。 那些人脸确实在哭泣,少住持嘴里念叨了一句“阿弥陀佛”,脸上变得面无表情,但是他的心里却是泛起了阵阵的波澜,这些鬼魅的异物必然是妖邪无疑,但是任何人都能够看到,这些东西生前必然也是普普通通的人,究竟是谁让这些可怜的无辜之人沦为了现在这副模样,他们确实是已经死了,但是他们的魂魄还被未知的力量禁锢着,他们在这个暗无天日的林荫里,变成了生不如死的怪物。 那个背着袈裟布袋的黑衣男人将自己引到了这个地方,这条林荫小道原本应该是通向大慈寺的后院,却因为那个男人的布局而变成了一条没有起始,只能在里面不断死循环的道路,他的目的想必就是想把自己引到这里,让自己看到这里的一切,但是那个黑衣男人这么做得目的又是什么呢?是想将自己彻底困死在这里,还是想让自己给这些无处安身的魂魄超度?那黑衣男人想必不会真的那么好心……少住持抬头看了一眼那些依旧在哭泣的人脸,忽然更加想赶快离开这里。 这些东西只是在阻挡着自己继续前进,大慈寺后院的惨叫声……王俊施主按道理也是通过这条林荫小道去往后院的,既然他能够从这里通往后院,并且他的惨叫声当时在前殿的所有人也能够听见,那么说明这条如今已经变得极其鬼魅的林荫小道说到底还是在大慈寺里,敌人只是不知道运用了什么未知的力量,让这一小片空间变得如此支离破碎的混乱。 有人在主导着这一切…… 少住持想到这里下意识的望向那处依旧明明灭灭只是隐约可见的绿色萤火,它从刚刚开始便似乎停止了向前运行的轨迹,只是那么安静的停留正在那里,让人看起来似乎有些不真切,但它又似乎不断在提醒着凡是看到它的人都必须要正视它的存在,那处萤火……那些绿色的光亮和那个黑衣男人背着的袈裟布袋里的绿光极其相似,这让少住持一度误以为那个黑衣男人依旧是停留在那里,似乎有意的在等待着陷入泥浆里的自己,现在看来,那里不过只是一处幻象,那个背着袈裟布袋的黑衣男人,怕是早就在这里隐去了自己的踪迹。 呜呜呜…… 那些人脸的哭泣声不绝于耳,而且声音正变得越来越大。与此同时,那些人脸上的肌肉抽动的更加厉害,它们脸上的表情是痛苦、纠结、挣扎的集合,他们就像是在使出浑身的气力,他们难道还想从那些束缚他们的岩石,树干,泥潭里挣脱出来么?! 咔哒……咔咔…… 有东西破裂的声音。 每一声的破裂声其实都在刺激着少住持的神经,那些人脸居然真的在打算挣脱束缚他们自己的东西,他们居然真的有能力做到,而且感觉上对于他们来说也仅仅只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这表明……束缚他们的力量,是他们自己能够去抗衡的,虽然现在还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之前自愿被束缚住魂魄,但是就现在看来,他们更像是自愿在那些特殊的“容器”里沉睡,他们在等待着一个时机,或者说实在等待着一个谁来触发他们苏醒的机括,他们的眼帘即将完全的撩开,他们所有的面向都朝着少住持,他们张大了嘴巴,他们即将挣脱束缚,那些张大了嘴巴的人脸,他们会将少住持彻底的啃食干净! ……呜哇哇! 哭泣声已经变成了沙哑的嘶吼,整个林间顷刻之间都在不安的躁动,少住持的双腿深陷入已近干涸的泥潭中,坚硬的泥土将他的小腿刺的生痛,他动弹不得,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些人脸上一张一翕的嘴里,露出了闪着寒光的锋利尖牙! 少住持闭上了眼睛,他的手里至始至终都将那串骷髅念珠紧紧的攥在手里,他低下头去,嘴里开始念起了佛经:“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密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 ……呜哇哇! 那些沙哑的嘶吼就在少住持的耳畔响起,在低头念出佛经的这么一小会儿的时间里,那些挣扎的人脸便再次缩短与一直站在原地的少住持之间的距离,此时的那些人脸上的眼睛已然完全的睁开,乌黑的血泪继续从眼眶里涌出,眼眶里只有空洞的黑暗,那些人脸的眼眶里,没有眼珠子,这场景……貌似有些熟悉。 少住持的手心里的那串骷髅念珠越来越变得滚烫,汗珠重新布满了少住持的额头,他现在正在竭力的忍受自己手心里的那串骷髅念珠的炙烤,他不知道要是把这串已经变得滚烫的念珠扔下会发生什么,他忽然想起来从山道上回来时的那个梦境,这些诡异的人脸和那些黑影又有什么区别?他们都是鬼魅的产物,他们都是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间的妖怪! 既然如此,那么手里的骷髅念珠……此时的少住持不自觉的想起了同样在梦境里出现过的那个场景,面对着那些狰狞的黑影,自己的手里,理应握着的是一把锋利无比的骷髅大刀! 少住持随后睁开了双眼,这一次他第一眼看到的,是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掌心。 【看本书最新精彩章节请百度搜索:若) 第195章 抉择(一) 黑色的飞鸟从大慈寺院内的树林里扑腾而起,挥舞翅膀的声音在那钟声止歇的片刻之后,于是那些不安的躁动声音显得更加的清晰与明显。(首发) 参道的坡道上,两个身影在急速的运动着,背着长枪的汉子在前,而背着药箱的男人紧随其后,他们都是随着钟声的指引才从这城池里的两个不同的方向朝着大慈寺飞奔而来,这黄昏的钟声实在是叫人不安,这两个人的心里都在为另一个人担忧,而那个人很有可能便是这一次明显的不合常理的敲响钟声的大慈寺少住持——虚扬。 “你也听到了吧?”李副尉在奔跑的途中故意压低了声音对自己身后的男人说道。 ……安静的回应。 身后的李诺并没有回答李副尉的问话,他皱着眉头专心致志的朝着大慈寺的方向奔跑,他现在的心里除了挥之不去的不祥的预感外,外界的普通干扰只怕是再也不能让其分心了。 “又是这条参道……”李副尉的嘴里喃喃自语的说道,他将手里的钢枪握得更加的紧了一些,但这个动作似乎并不能让其立即安下心来:“自从上一次在这里被卷进那个奇怪的马车车厢里去了以后,再次踏入这条参道,竟然还会有些不寒而栗呢……” “这个夏天不寒而栗的事情太多了不是么?”李诺两眼盯着前方,像是漫不经心的回应着李副尉:“原本应该是炎热难耐的夏季,这段时间里几乎每天都让人有如坠冰窟的感觉。” “李诺,你……”李副尉吃惊的回过头去看了李诺一眼。 “如坠冰窟……”李诺将那句话一字不变的重复了一句,然后冷冷的说道:“城里又死人了,这一次明明就在我面前,我居然依旧什么也做不了……我不知道那是什么病,那两父子就那么死了……你知道么?我真的不知道他们到底是得了一种什么病!” “喂!”李副尉停下了脚步,转身挡在了李诺的面前,在确认自己彻底已经阻止了李诺向前后,才大声的说道:“李诺!你怎么了,冷静点!” “呵呵……你现在叫我冷静?”李诺两眼无神的看了李副尉一眼,随后说道:“你握那把钢枪握得如此之紧,现在来叫我冷静点?你难道不害怕了么?” “你!”李副尉的两眼瞪得老大,但他没有再继续把话说下去,显然李诺的那句话正好刺中了他心底的要害。 “果然也是害怕吧?”李诺瞥了一眼李副尉,神情冷淡的说道:“作为城里唯一的医官,我竟然不知道那是什么病……你有没有想过,到时候我们可能也会被感染上这种未知的瘟疫,不需要洛家的人动手,整座城就会被这可怕的瘟疫攻陷。” “照你这么说……我们,还能够做什么?”李副尉茫然的向李诺问到。 “不知道……”李诺侧身望向李副尉的身后,瞳孔忽然有些收缩,随后缓缓的说道:“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尤其是……当看到那驾黑色的马车正停在大慈寺寺院大门口的时候。” 李诺将自己的右手慢慢抬起,手指缓缓的伸出指着李副尉背后的方向,李副尉顺着李诺的手指转身望去,发现了李诺嘴里所说的那驾黑色马车,此时正安安静静的停在大慈寺寺院的正门口。 “那,那是……”李副尉惊恐万分,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却发现自己退无可退,李诺在自己的身后,撑住了自己有些惊慌失措的身体。 “果然还是害怕啊……”李诺不屑的说道。 “你……你要是钻进那该死额车厢里去一次,我看你这小子还能不能够在这里这么自然地说这些风凉话!”李副尉有些恼羞成怒,他的声音明显大了不少。 “可惜我没有这个运气不是么?”李诺如此揶揄着李副尉,但与此同时他的视线却落在了自己前方不远处的一处暗巷,他从刚才开始便觉得在那暗巷之内有什么人正在那里默默的窥视着这一切。 “少住持这个时候敲钟,就是为了告诉我们大慈寺来了这位不速之客么?李诺,现在整个寺院这么安静,钟声停了,不见人从寺院里出来,我总觉得有些事情恐怕已经在发生了吧?那么……我们接下去怎么办?”李副尉将钢枪竖在自己的身前,却用颤颤巍巍的声音向自己身后的李诺问到。 “不知道……”李诺蹲下身去,他看着参道上的那些泥土印记,忽然对李副尉说道:“李副尉,你当差多年,应该知道这些泥印是怎么形成的吧?!” “嗯?泥土印记?”李副尉听到李诺的问话,才忽然注意到参道上的泥印,他同样蹲下身去,将那些细碎的泥土用指尖捻起,轻轻的搓揉起来,片刻之后对李诺说道:“下雨已是几天前的事情,参道上不应该还有这么多的泥印,寺里应该会有僧众每天打扫……突然出现这么多泥土,唯一的解释就是有很多人刚刚才走过这条参道,这些泥印恐怕都是这些人脚上的泥土才对。” “今天是什么日子?居然这么多人去大慈寺拜佛?”李诺皱着眉头向李副尉讯味道。 “今天是什么日子……”李副尉低着头沉吟了片刻后,忽然恍然大悟的对李诺说道:“我想起来了,今晚应该是大慈寺给那些往生者举行集体超度的日子,我记得昨天碰见少住持时,他有向我提起过这件事!” “晚上举行集体超度?”李诺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李副尉,随后他指着参道上的那些泥印问道:“晚上的超度……那么这些人这么早的去往大慈寺作甚?另外,大雨是数天前的事了,那些人的脚上怎么还会有如此多的泥土呢?城外的泥流这几天还没有清理干净,唯一的解释便是,这些人全部都是……” “全部都是来自城外?!”李诺的话让李副尉大吃一惊,他有些失声的大叫了一句。 “恐怕就是了……这些来参与超度法事的人,要是全部都来自于城外,加上那驾黑色马车在停在那正门口的样子,我大概是知道虚扬为什么要那么着急的敲响钟声了。” 【看本书最新精彩章节请百度搜索:若) 第196章 抉择(二) “那么我们现在怎么办?大慈寺恐怕已经沦陷了……我们、我们还要进去么?”李副尉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他小心翼翼的向身旁的李诺询问到。{首发} 李诺摇了摇头并没有回答,他现在还有其他的事情要思考。 “咔哒!” 一阵轻微的声响,李诺的注意力再次转向刚刚自己觉得有些诡异的暗巷…… “又怎么了?”李副尉觉察到了李诺的异样,皱着眉头向李诺问到,他发现李诺有些不爱搭理自己,这让他感觉到有些恼火,自从他们从山道上回来之后,这种不被重视和尊敬的感觉一直让李副尉浑身不自在。 “那个暗巷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李诺两眼全神贯注的盯着那条暗巷的口子,他下意识的对李副尉回答到。 “暗巷里有什么东西?”李诺的话让李副尉大吃一惊,在他喃喃自语的同时,也顺着李诺的视线朝着那条暗巷望去,那条暗巷只有巷口还有一丝微光,而再往里便是黝黑的一片,所有的东西在视线里尽是模糊的一片,自然不能知道那条暗巷里到底存在着什么东西。 “那里只是一个普通的,有些昏暗的巷子,城里的小巷子不都是这个样子的么?会不会是你太敏感了……貌似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存在。”李副尉有些迷茫的说到。 “你难道没有听见刚刚的那个咔哒声么?”李诺的语气有些不屑的对李副尉说道:“这条参道过于安静了,所以在那暗巷里……发出那么一点声响,都会变得异常的清晰。” “那你刚刚听到了?”李副尉瞪大了眼睛向李诺问到。 “不知道那是什么声音,很像是木头与木头之间的机括发出的声音,但是……在那暗巷之内,怎么可能会有机括声?城里的普通百姓不会带着那种木质的机械出门,或者说,在整个大唐,也不会有哪户寻常人家家里会用得着机械的东西存在。” “机括的声音?”李副尉摇着头对李诺说道:“虽然我没有听到你所谓的‘咔哒’声,但我也不认为那就是所谓的机括的声音,你看……” 李副尉一边这么说着一边将自己的钢枪枪柄的尾端轻轻的杵在了地上,枪柄与地面接触的瞬间,发出了“叮”的一声,李诺奇怪的看着李副尉,不知道他到底是要证明什么。 “看吧,只要是物体与物体之间的接触都会发出这种‘叮’,‘咔哒’,‘哐当’之类的声音,而且你看那条暗巷,从我们这里看过去最多也就是看到巷子口,里面黝黑一片,说明巷子比我们想象中的要深,既然是这么深巷子,里面有些流浪猫流浪狗什么的把堆放了有些年生的物件打翻,发出‘哐当’‘咔哒’的声音我想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流浪的猫狗?”李诺自言自语的低吟了一句,然后摇着头说道:“没有那么简单,你不觉得那条巷子……充满了死气么?” “死气……”李副尉看了那条暗巷一眼,随后摇着头说道:“我只是觉得那条暗巷非常黑暗而已,既然是暗巷,没有多少光线也是很正常的,喂!我说你到底在在意什么东西?那驾黑色的马车就停在大慈寺寺院的大门口,寺庙里又安静的这般异样,为什么你还那么在意一条暗巷是不是有些诡异?!我都说了那只是因为这一段时间的刺激,你变得过于敏感了而已!” 咔哒! 又是一声轻微的声响,这一次因为李诺和李副尉都有注意到的原因,所以这声原本轻微的声响在安静的参道上显得尤其清晰明显,同时也让两人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又是……又是那个声音。”这一次李副尉也听到了那个声音,他的声音变得更加的胆怯,同时不自觉的向后退了一小步。 咔哒! 一只白色的小狗从暗巷里突然冲出来,朝着李诺和李副尉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即便朝着他们面对着的方向,奔跑着在参道的尽头消失不见。 “一只白狗?!”李诺吃惊的大声说道。 难道真的只是自己太过于紧张了么?那条暗巷只是因为光线无法到达,所以显得比较昏暗而已,它不过就是一个普通的巷子,里面堆砌着那些百姓不用的杂物,所以如果是有流浪的猫狗经过,发出一些声响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那个咔哒的声音,居然真的只是一只白狗在巷子里乱窜所发出的声响么? 但是那个咔哒的声音,也未免太过于清脆了,声音与声音之间的间隔就像是早有了完美的安排,间隔恰到好处,并不密集,又刚好能够在安静的参道上被两人听见。那天阴森的暗巷吸引了自己的注意力,咔哒声恰到好处的发出,但最后却有窜出一只白狗,似乎很自然的就能把所有的诡异之处全部归咎到只是一只普通的白狗上。 那只白狗,只是看了这边一眼,便头也不回的跑掉了。这么说来,也不像是有什么奇怪的迹象,那么现在暗巷的事情大致已经了解了,最让人头疼的事情只怕还是大慈寺寺院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么自己和李副尉就得…… 说到李副尉,李诺忽然发现在刚刚的这一段时间里,身旁的李副尉都没有发出任何一点声响,他转头去看李副尉,却发现李副尉双眼怔怔的看着那只白狗消失的方向,整个人都陷入到了一种呆滞的状态中。 “李副尉……李副尉你?”李诺试探性的喊了李副尉几句,随后将手放在李副尉的肩膀上,他能够明显的感觉到李副尉的肩膀猛地一阵颤抖,李诺立即意识到那只看上去十分普通的白狗,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李副尉……”李诺再次喊了一声。 李副尉此时已是满头的大汗,他惊恐的转头看着李诺,随后用颤抖的声音说道:“那只白狗,我在山道上看到过……虽然身形感觉上小了一圈,但那种感觉,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而且……那不是白狗啊!大侄子,那不是一头白色的狼么?!” 【看本书最新精彩章节请百度搜索:若) 第197章 抉择(三) “我可以确定……那只白色的家伙……就是那晚我在山道上碰见的那头白狼!”李副尉的眼睛里现在布满了血丝,这让他的两眼看起来是有些可怖的血红,但他这又并非是愤怒的前兆,因为他说话的声音又分明在颤抖。【首发】 “李副尉……”李诺将手搭在李副尉的肩膀上,他尝试着用这种方式安慰已经变得有些精神紧张的李副尉,但似乎效果并没有想象中的要好。 “怎么样……那头白狼关乎着那天晚上山道上的真相,我们要不要追?!不能让孙展他们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没了,现在它又重新出现在了城里,我担心还会有人遭遇到它的毒手!”李副尉转头对着李诺说道,他的语气显得有些严肃,似乎在向李诺征求是否追击的意见。 “那晚的山道上,杀死孙展他们的是风,是妖怪……那头白狼……我现在还不知道那究竟代表着什么,但是如果那只白色的东西真的是一头狼的话……”李诺说到这里故意的顿了一顿,他瞟了一眼那头白狼跑出来的暗巷,才认真的对李副尉说道:“不管怎么样,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那头白狼就跑得无影无踪了,我们要想再前去追赶,只怕会徒劳无功,它出现在这里就当作是一场意外,有关于白狼的事情我们日后自然会调查清楚,别忘了我们现在更为重要的事情是确认大慈寺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等等……你刚刚不是还说那条暗巷里有些古怪,想要去调查清楚?现在那头白狼正好从那条暗巷里跑出来,你怎么又……“李副尉疑惑的向李诺问到。 李诺向前走了一步,刚好挡在李副尉与暗巷之间,他背对着暗巷向李副尉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随后非常认真的对李副尉大声说道:“那头你所谓的长得像狼的白色家伙突然从暗巷里跑出来,也不过是一个意外罢了。再说,它并没有对你我发动攻击不是?所以现在那个家伙并不是我们需要关注的重点,看看那驾停在大慈寺大门口的黑色马车,那才是我们现在迫切需要去关注的事情,我们在参道上耽误的时间太久了,现在我们先进大慈寺里去看看情况再说……” “喂……”李副尉显然还没有搞清楚李诺为何前后的态度完全不一样,他疑惑的问话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便被李诺拉起向着大慈寺的大门处跑去。 参道上微风渐起,在两人路过那条暗巷巷口的时候,李诺用眼角的余光瞄了一眼那条暗巷,只是那么一眼,李诺已然看到在那条巷子昏暗的深处,站立着的一个黑色的阴影轮廓…… 果不其然!那咔哒的声音,那条暗巷传出来的死气沉沉,皆因在那条暗巷里,潜伏着魑魅魍魉! 看来,整个大慈寺方圆数里的范围内如今都已经沦为了危险的区域。那驾停在大慈寺寺院门口的黑色马车便是一个警告,同样,那头从暗巷里突然跑出的白狼也是一个警告,现在的这个时间里,不管是在大慈寺之内还是在之外的参道上,那些黑衣人都已经完全的掌控……李诺在心里这么想着,他已经知道自己和李副尉这么义无反顾的奔向大慈寺无异于羊入虎口,但是就目前来说,他们两人确实是已经有些身不由己,他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踏入那些黑衣人布下的圈套里,他们把少住持给骗了,他们就是巴不得少住持乱了方寸去敲响钟殿里的那口大钟,因为只要在这个时辰里大钟响起,与这次事件有关的人一旦觉察到异样,就会自然朝着大慈寺聚集,那些黑衣人轻易的就能把他们一网打尽! 接下来要怎么办?李诺的脑子在飞快的运转,他要找到跳出这个圈套的一个契机,但他同时意识到现在显然还不是一个很好的时机,他们才刚刚入瓮,那些藏在暗处的眼睛正全神贯注的盯着他们,不可能会有一丝的大意让他们立马就逃出生天,现在的情况,恐怕只有等……等到那些藏在暗处的眼睛累了、倦了的时候,他们才有机会反击。 “大侄子……你在想什么呢?!” 李副尉拉了一下李诺的衣袖,李诺这才将思绪完全的收了回来,他发现自己和李副尉现在正站在大慈寺寺院的正门口,那驾诡异的黑色马车就停在距离自己和李副尉身边数尺的距离之外,让人有些在意的是,那驾黑色的马车现在看起来似乎……似乎有些过于的安静了。 “你也发觉了吧?”李副尉压低了声音在李诺的耳边说道:“太他娘的诡异了,那是一驾马车啊!你说车厢安静也就算了吧,偏偏拉车的那匹马也能够如此长时间的保持安静,要不是它还站立在那里,我还真的以为那只是有着黑马外形的雕塑呢!我这一辈子也算是接触了不少马,能够安静成这般的家伙……之前根本连听都没有听说过,更别说亲眼见上一眼,你说这匹大黑马的主人究竟是怎么驯养它的?居然能够到达这般地步……” 李副尉在李诺的耳边不断的絮絮叨叨,李诺现在有些心烦,这驾停在大慈寺寺院正门口的黑色马车,如果真的是一个警告,那么为什么非要被设置的这么明显?那些黑衣人不正是想着让自己和李副尉一道掉入大慈寺里埋伏好的圈套里么?这驾黑色马车目标这么明显,他们又故意的摆放在这么显眼的地方,似乎和布局的常规有有些出入,那么这驾黑色的马车到底代表着什么…… 李诺一边这么思考着,一边下意识的将自己的右手搭在那驾黑色马车的车厢上,突然李诺猛地收回了自己的右手,他发现自己的右手变得有些僵硬,只是那么短暂的接触,那么与那驾黑色的马车车厢接触的一瞬间里,就感受到了从那黑色马车车厢里传出的刺骨的寒意! 难道在那黑色的车厢里,装着的竟然是一个严丝合缝的冰窖?! 【看本书最新精彩章节请百度搜索:若) 第198章 抉择(四) 大慈寺正门的寺门虚掩着,那驾黑色的马车停放在寺院门口。【首发】 李诺的手触碰到了从那驾黑色马车上传出的刺骨严寒,然后…… “别碰那驾马车!”李副尉突然拽住李诺的胳膊,然后猛地将其整个人都向后拉退了数步,李副尉的脸色已然大变,显然那驾黑色的马车给他带来的阴影到现在为止都还没有消除。 “好冷……”李诺双眼愣愣的看着自己的右手手掌心,喃喃自语道。 “冰冷刺骨的感觉,对么?”李副尉看了李诺一眼,然后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呼吸,接着说道:“那车厢里面就像是有另外一个世间,你嗅到这空气中有什么奇怪的味道没有?” “奇怪的味道?”李诺听见李副尉这么奇怪的话后下意识的深呼吸了一口气,果然,在这安静的空气中,竟然飘散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他瞪大了双眼对李副尉说道:“血腥味……” “我说过,那车厢里就像是装着另外一个世间……我闯入过这驾黑色马车的车厢,里面的那个女人坐在尸山血海里,她的眼眶里只有空荡荡的血窟窿!你刚刚说手摸到马车的车厢感觉到寒冷了?我在这驾马车车厢里的时候也感觉到了异常的寒冷,但这种冷的刺骨的冰凉不像是冰块带来的,这种严寒……恐怕出自于我们的内心,那……那绝对是一种发自于我们内心的恐惧!” “所以这就是你害怕的理由?”李诺揉着自己的手掌心,言语中带着些许不屑,接着他大声的对李副尉说道:“不管洛家的人在这座云渡城里酝酿什么样的阴谋诡计,你我都不能先感到害怕!虚扬也是……我们三个目前也许是这座城里最有机会了解到真相的人了,要是那些黑衣人刚刚一出手,我们就害怕的瘫倒在地上,那么我们就真的输了!李副尉,你明白吗?!那个时候我们就真的输了!” “在那条山道上,我就已经彻底输了……”李副尉低着头,那柄钢枪被他无力的拖拉在地上,显得极其的虚弱,他小声的对李诺说道:“黑夜里的风会杀人,马车的车厢里还全是尸山血海,而且无边无际……还有那些神出鬼没的奔跑着的怪人,对于我们身处的这个世间,所有的认知全部都已经被颠覆,妖怪居然可以在城里肆掠,李诺!你还觉得这一切不会让人感到害怕么?!” “确实……”李诺两眼无神的看着李副尉,忽然有些无奈的说道:“在洛家大宅的院落里,当那个小道士把不知道是不是张默变化而成的黑色怪物用那柄黑木剑砍成两瓣的时候,当医馆里出现那些不断眨动的眼睛的时候,我似乎也有些害怕了。” 李副尉抬起头看着李诺,但他发现自己眼前站着的这个男人的眼睛里并没有一丝的害怕和放弃。 “但是……”李诺盯着李副尉继续说道:“如果我们真的只是一味的去害怕,根本于事无补,城里的瘟疫会肆无忌惮的蔓延,洛家人的阴谋终将会上演,而我心里更加有些隐隐不安的是,为什么这所有的一切会选择在我们这座偏僻的不能再偏僻的云渡城!” “你的意思是……”李副尉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他的眼神里写满了不可思议。 “这里只是一个序幕,那些人从城外回来,然后带回来了他们酝酿已久的阴谋,洛家大宅在这座城里伫立了那么多年,所酝酿的阴谋怎么会只是在这一座连在整个大唐山河社稷图里都找不到标示的小小云渡城?!他们一定只是把这里作为一个开口,所有的阴谋都会在这座孤城里酝酿,然后那些黑衣人就会把在这里所有的魑魅魍魉给放出去,你想想,那个时候的大唐,究竟又会变成一个什么样子?!” “整个大唐……”李副尉砸了砸自己的干涩的嘴唇,像是在自言自语的说话:“什么人的阴谋可以撼动整个大唐?不……这根本就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太匪夷所思了……等等,要是洛家人酝酿的阴谋真的可以撼动整个大唐帝国,那么单凭我们几个人,怎么可能去阻止?!” “不是阻止……”李诺摇着头对李副尉说道:“不是阻止,我们是要将所有的阴谋扼杀在摇篮里……至少,要将那些阴谋禁锢在这座孤城里,一步都不能让其走出,绝对不能让这些妖邪染指整个大唐的山河!” 李诺的脸上尽是坚毅的神色,然而他的眼神却又有些无奈,这位年轻的医官心里也清楚,面对着之前只是出现在传说中的妖魔鬼怪,想要去阻止,甚至是彻底的对抗,并且奢望取得最后的胜利,似乎显得更像是一种过于的妄想。 吱呀! 原本虚掩的寺院木门,突兀的打了开来。李诺和李副尉朝着门口打望了一眼,透过门洞却没有看到有任何人影的出现,那扇原本虚掩着的木门,就像是被这夏季的风吹开的一般,寺庙里面一片死寂,连鸟叫虫鸣也听不见有一丝…… 参道上的那些沾满泥土的脚印,大慈寺钟殿里的撞钟声,无一例外是在向李诺他们传达一个讯息,此时的大慈寺不可能是像这般死寂一样的安静,大慈寺里来了不速之客,少住持有了危险,寺庙里的所有僧众有了危险,但是……门洞之内只有平静,那些人都去了哪里?! “李副尉,我们必须赶快进去了。”李诺看了一眼自己刚刚经过的那条暗巷,已经出现在巷口的黑暗在李诺眼里变得更加的阴郁,他几乎就能够看到那件熟悉的黑色长袍的轮廓,一只藏身于暗巷的那个人,似乎正打算正式踏上这条参道。 “李诺……我们真的要这么不管不顾的冲进去吗?我真的不知道,明知道有危险,为什么还要……喂?!” 没等李副尉把话说完,李诺便一把将李副尉整个人推进了大慈寺,李副尉毫无准备,差点摔了一个踉跄,他抬起头气呼呼的正要与李诺理论,却看见李诺再次将手指放在了自己的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寺庙肃静之地,一旦进来之后,切不可高声喧哗。”李诺忽然用很奇怪的腔调对李副尉说道。 【看本书最新精彩章节请百度搜索:若) 第199章 抉择(五) 李诺的语调在突然之间变得很怪,他对李副尉所说的那句话的内容也让人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因为虚扬的关系,李诺算不上是一个虔诚的佛教徒,所以当他踏入这间大慈寺的时候,按道理说也不会去刻意提醒李副尉,为了保持对神佛的敬畏,而必须保持肃静,更何况将李副尉连人带枪整个儿的囫囵推入大慈寺的,不就正是李诺本人么? 李诺那么莽撞的将自己推入这间已经变得如此诡异的大慈寺,随后他立刻也变得有些诡异起来……李副尉的脑子里有根弦绷得紧紧的,他将那柄钢枪也握得紧紧的,他伸手摸了一把自己的脸让自己稍微能够保持一些冷静和清醒,然而他却在此时看见李诺两眼幽幽的盯着自己,同时伸出了他的食指指着自己身后。(首发) 啪! 骤起的风将大慈寺的原本敞开的大门重新紧闭,那驾黑色的马车消失在门后,然而马车上传出的寒意却并未远去,当李副尉看见李诺那幽幽的眼神时,后背突然感受到了一股刺骨的冰凉……李诺用手指指着自己的身后,这意味着,自己的身后正有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出现了! 李副尉顺着李诺手指的方向转过头去…… 李诺和李副尉从大慈寺的正门进入大慈寺,现在两人的位置正处于大慈寺的前殿的空地上,也就是说他们可以将整个前殿的情况大致的看个清楚,然而当李副尉转过头去看见的,却是一个个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神情呆滞,面色惨白的百姓,他们应该是被通知来参加超度大会的百姓,而再往远处看,在大慈寺的前殿里,那些诵经的和尚同样也呆坐在原地,嘴唇一张一翕的却听不到任何一点的声音,他们似乎和那些百姓一样,正没有意识的重复着做着一件旁人看起来似乎并没有任何意义的事。 “李诺,那些人……”李副尉的话还没有完全的说出口,就发现自己的嘴巴已经被李诺用手紧紧的捂住了,他张大了眼睛盯着李诺,却看见李诺神情凝重的摇了摇头。 李副尉并不知道李诺这个时候想要做什么,他硬撑着将自己想要说的那句话重新咽回了肚子里去,与此同时他看见李诺像是在地上寻找着什么东西,然后李诺捡起一根短小的枯树枝,在铺满一层细灰的地上,潦草的写了两个字: “梦游”。 当李副尉认清了李诺在地上写的那两个字后,他忽然明白了为什么李诺在将自己推入大慈寺之后会接着说那么一句让人匪夷所思的话了,他也同时知晓为什么自从他们走上参道以后,大慈寺的附近会突然变得那么的安静,死寂一般的安静…… 那些人现在这么看上去,确实就像李诺在地上写的那两个字的内容一样,完全就像是在梦游…… 梦游。 李副尉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脖子上有什么冰冷的东西掠过,他似乎再一次的感受到了麻绳缠绕着自己脖子的感觉,那是一种窒息的仓惶,眼里全是虚幻的假象,那个时候的手脚都不听使唤,脑子里也是混沌一片,自己似乎知道自己的存在,却又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处在哪一个世间,总有种飘渺的错觉在萦绕。 那一次的自缢……李副尉的脑子里全是很久以前留下的斑驳记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自缢,直到现在他都不觉得自己自缢会是为了一个已经离开的女人,他还没有懦弱到那么一种份上,但是周围的所有人都告诉自己,曾经的自己就是有那么的愚蠢,那个所谓的“自己”,现在听起来已经变得有些陌生了。 恍惚的感觉,就是梦游吧……李副尉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然后看着大慈寺前殿的那些似乎处于同样恍惚状态中的人,他从未有过如此深刻的感同身受,那种窒息感如影随形,那些面无表情的人此时是否也在经历着类似的煎熬? 李副尉转头用求助的眼神看着李诺,他现在确实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才好,而他看见此时的李诺却没有盯着大慈寺前殿的那一帮人,李诺的眼睛似乎正盯着别处……李诺两眼看着的方向,似乎是那条通往大慈寺后院的通道。 李副尉拍了拍李诺的手臂,一脸疑惑的表情看着李诺,像是在询问这位医官到底发现了什么异常的地方,李诺朝着那个通道的方向怒了努嘴,李副尉看见的是一位穿着白色僧袍的和尚,正以极其缓慢的速度朝着后院的方向走着,那个身影佝偻着后背,显得极其劳累的样子,双手无力的低垂着,步履显得艰难又蹒跚。 李诺忽然抬起头看了一眼天色,他现在神情有些凝重,一旁的李副尉将手里的钢枪握紧,两个人的心里都清楚,再过一个时辰,夜幕就会彻底的降临,那个时候的大慈寺,将会变成一副怎样的鬼魅场景? 哗啦! 安静的寺院里,忽然有东西掉落的声音,黑色东西从那个穿着白色僧袍的和尚袖口里掉落出来,李副尉和李诺皆是一惊,因为在这不远的距离里,他们同时看到了从袖口掉落出来的东西,正是那串少住持一直戴在手腕上的骷髅念珠。 “那个人是虚扬?!”李副尉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的惊诧,失声低呼道。 “呼……” “呼……” 那些原本面无表情,在前殿恍惚着原地摇摆的人转头望向李诺和李副尉所在的地方,他们空洞的眼神似乎并没有注意到那两人的存在,但是他们却不约而同的发出了沉重的呼吸声,似乎在用一种他们独特的奇怪的方式表达着对李副尉那声低呼的不满。 “那……那些人干嘛用那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们?”李副尉感觉到了那些人眼神里的恶意,不禁后退了一步,颤抖着向身旁的李诺询问道。 “寺院禁地,都说了不要喧哗。”李诺有些无奈的摇着头回应道:“梦游中的人是不能被叫醒的,你再看看那些人苍白的面孔,你不觉得正在迅速的消瘦么?这么一来,我所担心的是,他们是否还能被叫醒……” 【看本书最新精彩章节请百度搜索:若) 第200章 抉择(六) 所谓梦境,只是在夜晚降临时,人在熟睡之后所经历的另一种世间。【首发】里面的世间通常会尽可能的满足世人在白日里所想到的一切斑斓幻觉,也有人认为,梦境的营造应该是有人在专司其职,那个人总是在白日里隐藏在众人身后唯一的黑暗里,在如影随形的窥视着那个人内心的所有贪欲,一旦让其得逞,它便可以在夜晚专属于它的时间里,让人在不知不觉中陷入到它的陷阱里,于是再也没有人能够轻易的从梦中醒来。 误入陷阱的人总还是会那么刻意的挣扎一下的,不过他们通常已经没有了清醒的意识,他们所谓的挣扎不过只是一些肢体的微弱反应,他们不甘心就如此永远在卧榻上酣睡,于是他们的四肢支撑着他们的身躯,他们可以一脸茫然,甚至是面无表情,他们可以在地面上行走,步履蹒跚。他们以一种近乎于僵硬的行动来告诉旁人自己依旧是一条鲜活的生命,但是所有的一切都是被动的,他们不可能被旁人叫醒,他们在心底其实非常惧怕被叫醒,他们为了虚幻的世间,甚至可以心甘情愿的交出宝贵的生命。 那些人在梦境中流浪,在冰冷的山谷之间徘徊,他们的身躯从泥土里长了出来,满身的污秽。他们尝试着企图着再走的远一些,他们只是追寻着山谷外飘荡的萤火,绿色的光亮显得并不是那么的真切,一切都在薄雾的背后,变得模糊,变得似乎只是在记忆里有过那么一些印记的过往。 后来,他们慢慢游弋着走出了山谷,他们的脸上却没有半点喜悦的表情,他们从山谷里走了出来,那些绿色的萤火似乎依旧那么飘渺在远方,根本无法触碰。那些人低头看向山谷的深处,那里只有一处漆黑的轮廓,那似乎是一座城的轮廓,却并不见得有一座城的巍峨,城池有些破败,有些孤独,这让那些人不免有些失望,但至少他们重新找寻到一个目标,他们决定下一步便是要向那座城池靠近。 那些人的呼吸变得有些沉重,他们从山谷里走出来似乎就已经耗费掉了足够多的体力,山路泥泞,并不见得有多么好走,与那座城池之间还有些距离,他们一时之间也不敢确定自己是不是能够真的走向那座城池,那些人变得有些犹豫,他们缺少指引他们的人,因为那些人发现通往那座城池的山道已经被泥流阻断了。 咯哒! 轻微的声响过后,这群人变得开始有些躁动。在人群的最前方,站着一个高大的黑衣人,他并不与身后的那些混沌的人群交流,他只是两眼淡漠的看着几乎是位于自己脚下的那座城,他的身躯正缓慢的陷入到几乎变成了泥潭的地面里,那些位于他身后的混沌的人群却并没有看到,这个高大黑衣人怀里,还有一双血红的眼睛躲藏在衣袍黑暗的深处,微微的红光刚好勾勒出一个上扬嘴角的完美弧度。 黑衣人完全的淹没在了污秽的泥潭里,就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紧跟在黑衣人身后的那群混沌的人开始嗷嗷怪叫,他们尝试着将自己也融入到那黑色深邃的泥土中,但一次又一次的尝试皆以失败而告终,他们开始变得焦躁,他们甚至将自己的血肉啃噬而下,奢望着变成一堆枯骨的自己能够顺利的被泥土所接纳,成为其中的一部分,至少可以离开这个已经没有路的山谷。 整个山谷的口子已经被红色血液淹没,更多的混沌之人将自己的血肉抛弃,整个空气中飘散着浓郁的血腥味,那些混沌之人的眼帘半撩,嘴里咿咿呀呀的嘟囔着听不真切的话语,却不像是痛苦的呻吟,他们全部都还沉浸在自己的睡梦中,所以这个时候他们并不见得就能够在第一时间里感受到那种骨肉分离的撕心裂肺的疼痛,他们不会疼痛,他们已经不知道什么是疼痛。 绿色的萤火再次在山谷的半空出现,摇摇晃晃的就那么飘荡着,随即更多的萤火开始在那些混沌之人的身旁出现,无一例外,依旧是那么飘渺和模糊。那些混沌之人开始伸手去触碰那些萤火,但可怕的事情发生了:那些绿色的萤火开始剧烈的摇晃、抖动,然后在绿焰的前面凭空出现了并不稳定漩涡,那些混沌之人的双手刚刚与这些漩涡相接触,整个人便被那些漩涡里的吸力拉扯着,整个人的身子都被拉扯到了半空中,然后猛地向着那团绿焰扑去。 身体被拉扯到翻转然后近乎折断的样子,但是那些混沌之人的脸上却依旧是一片平静,他们的嘴角甚至还带着些许的笑意,这团绿色的诡异的萤火,应该便是要带着他们离开这片已成绝路的山谷,他们终于离自己脚下的那座城池,再近了那么一些。 山谷林聂的风将那些剥落的血肉风干,整个山谷里全是乌黑的一片,每一个混沌之人都被那些绿色萤火的漩涡带走,然后山谷里便只剩下了风声和挥散不去的血腥味,剩下的支离破碎里,连零星的虫鸣都没有。 一片黑暗…… 大慈寺的后院有绿色的萤火在闪耀,安静从山谷里一只延续到了大慈寺的寺庙里,这座位于城池里的寺院,很久没有安静成这般的死寂了。 “穿着僧袍的那个人是虚扬?!”李副尉的那声惊呼彻底打破了这种死寂,李诺想要阻止已然来不及,刚刚他在还没有进入寺庙大门的时候便已经注意到了那群站在前殿的怪异之人,按照医书上的说法,那群人的样子,实在是太像梦游了。 不能让容易陷入到慌乱中的李副尉冒失的吵醒那群人,李诺从来没有听说过梦游可以一群人同时梦游的,而且那群人的样子,显然不是那么简单的在梦游。李诺又想起了那个算得上是陌生的名词: “催眠”。 【看本书最新精彩章节请百度搜索:若) 第201章 抉择(七) “李诺!那帮人朝着咱们这个方向过来了……”李副尉虽然手里握着钢枪却还是显得有些手足无措,黑压压的人群正缓慢的向他和李诺站着的位置移动,他心里有些惶恐,于是用颤抖的声音向李诺喊道:“那帮人似乎陷入到了某种昏睡的状态中,怎么办?要不要把他们喊醒?!如果再这么呆站着坐以待毙,恐怕等会儿我们两个人就会被这黑压压的人群给踩在脚下了!” “千万不要!”李诺听见李副尉的这句话,慌忙伸手阻止并故意压低声音说道:“如果那帮人真的是陷入到昏睡的状态中,那么他们也许就是被催眠了!等会儿他们要是真的碾压过来……好在这大慈寺前殿的位置还算空旷,我们尚且有容身之地!不管怎么说,我们先退到一边,他们的眼睛没有睁开,不一定就能够发现得了我们,别忘了那个穿着白色僧袍的男人,那个手里有着虚扬那串骷髅念珠的男人,不管他是不是就是虚扬,但是你看看,现在那个男人都已经不见踪影了,现在的大慈寺已经变得太过于诡异,你我二人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啥?!你的意思是我们就躲在一边看着这群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从我们身边过去?!李诺!你有没有想过这得冒多大的风险?!要是这群家伙在经过我们身边的时候突然发难,到时候我们两个就真的一点还手的余地都没有了!”李副尉听见李诺的计划,有些气急败坏的这般说道。(首发) “现在要逃估计也来不及了!”李诺看着那群人对李副尉摇着头说道:“门外的危险恐怕还要更甚于大慈寺里的危险……眼下我们腹背受敌,依我看也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门外的危险?!这大慈寺的门外还有什么危险?!”李副尉听了李诺的对话后大吃一惊,显然他根本没有想到刚刚一路小跑而来的参道上,居然还存在着他压根儿没有觉察到的危险! “门外的事情等会儿再给你解释!李副尉,过来……”李诺的声音有些低沉,他话刚说了一半便显得有些迫不及待的伸手去拖拽李副尉的衣袖,李副尉的身材也算得上是高大,却经不住李诺的这般拖拽,只能顺着李诺手腕上的力道,两人躲到了寺院前殿的花台旁,树荫将夕阳余晖遮挡了大半,两人的身影显得有些昏暗。 昏睡的人群摇摇晃晃的朝着大慈寺的正门缓步走来,李诺看到里面有男有女,有老人也有小孩,他们无一例外,脸上挂着几乎都是一模一样的表情:毫无血色的脸庞,半撩的眼帘,一张一翕的双唇!他们全部都把双手低垂着,毫无气力的样子然后朝着刚刚李诺他们站着的位置靠近。 “李副尉,你有没有发觉……”李诺盯着那群越靠越近人忽然若有所思的对李副尉说道,但是他没有继续把话说完,只是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皱着眉头沉默着。 “发觉什么?”李副尉不明所以的问道,他现在手心里全都是汗水,李诺冷不丁的半截话更加加剧了他内心的紧张,发现李诺并没有把话继续说完,他终于忍不住去追问李诺到底想要对自己说些什么。 “他们那张苍白的脸……李副尉,你难道就不觉得这些人的脸上更像是被人强行的加上了一张面具么?!”李诺目不转睛的盯着渐渐靠近的人群,他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已经将自己的拳头捏紧。 “面具?!”这句话把李副尉惊得目瞪口呆。 “面具……李副尉你看,那些人他们的脖子处的肤色与面孔的肤色完全不一样,脸上的肤色太过于苍白,而脖子处的肤色则是正常的颜色,下颚和脖子处有那么明显的一道分界线样的痕迹,看上去就像是自缢后的印记,但这恰好暴露了那些人脸上是戴着面具的这个事实!”李诺捏成拳头的双手在微微的发抖,他对着李副尉继续说道:“要是真是因为气血虚弱而造成的面色苍白,那么那些人全身都会出现一样的白皙肤色,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是在面部,他们到底是被什么人强行戴上了面具?而面具之下的这些人……到底是昏睡着还是清醒着?!” “等等……李诺!你说这些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说不定还是清醒着的?!”李副尉惊讶的失声说道:“那为什么他们一个二个都是这副模样?!昏昏沉沉完全没有自我意识的样子,就是在脸上蒙了一层东西,就能够彻底的控制这些人的行动么?!我们的对手竟然已经强大到了这个地步?!” “李副尉,小心!”李诺忽然掏出一个药囊样的东西抛向李副尉,因为是面对着李诺站着,所以李副尉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身后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看到朝着自己直飞过来的药囊,下意识的向左侧闪躲,药囊贴着他的耳朵飞过,重重的砸向了他的身后。 啪! 撞击的声音传来,李副尉惊诧的转身看去,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有一个混沌之人已经靠近到了自己的身后,药囊生生的砸在了那个家伙的脸上,也不知道李诺那小子的药囊里装着的是什么东西,重量竟然足以让那个家伙被砸到仰面瘫倒在地。 不过话说回来,这帮行尸走肉虽然行动缓慢,但是在行动间却悄无声息,只是那么一段短短的说话功夫,危险已经靠得这么近了李副尉居然还全无觉察。 “多……多谢!”李副尉还在惊魂未定中没有缓过神来,他将自己的钢枪横握挡在自己与那个混沌之人之间,才接着对李诺说道:“这帮家伙你不是说发现不了我们的位置么?怎么这个家伙会突然出现在我的身后?还有一大波这样的家伙在靠近,李诺,你确定我们就这么站在这里什么也不做就能够躲过这些危险的家伙?!” “你不要惊慌,这个家伙应该只是一个意外,他们戴着那个奇怪的面具,他们只是被催眠了,所以他们的行为不一定有意识……” 吼吼吼! 李诺的话被吼叫声打断,被药囊砸倒在地上的那个家伙,突然没有任何预兆的怪叫了起来。 【看本书最新精彩章节请百度搜索:若) 第202章 抉择(八) “退后!退后!”突然的怪叫让李诺也不免有些慌乱,他急忙招呼李副尉后退,虽然李诺现在还不能够确定这些看上去像是在梦游的人到底有没有自我意识,但是刚刚被自己扔出的药囊砸到的家伙突然发出的怪叫还是不得不让他有些在意,因为那些家伙的脸上戴着面具,那些家伙的眼睛全部都被蒙蔽,加上刚刚李副尉进门前的失声大叫已经引起了这帮家伙的注意,也就是说,这些家伙极有可能是通过外界的声音来判断方向的! 李副尉听到李诺招呼的声音,下意识的后退,但是那个被药囊砸倒在地上的家伙就在这时突然发难,一双如同利爪一般的手朝着李副尉的脚踝猛抓了过来,李副尉慌忙用自己手里的钢枪去挡,他原本以为拿钢枪抵挡区区血肉之躯应该并不是什么难事,却不想枪尾与那双手刚一接触,只听得“当!”的一声脆响,李副尉握枪的手虎口已被震的发麻,他踉跄的后退,脸上尽是不可思议的神色。{首发} “怎么回事?!这些家伙的身体……居然硬到了这个地步?!”李副尉惊讶的说道:“这硬度,要是我们被这些家伙挠上那么一爪子还得了?!等等……那边还有一大群这样的家伙,要是他们一下子全涌过来我们怎么可能抵挡的住?!” 坚硬的皮肤…… 看到刚刚那么一幕的李诺心里反而变得有些平静,那个还躺在地上张牙舞爪的家伙拥有如此坚硬的皮肤,这一幕和自己在洛家大宅院落里看到的极其相似,李诺几乎可以肯定这些陷入到混沌之中的家伙与当时已经异化成怪物的张墨之间必然存在的一定的关联! 李诺感觉到肩膀上的伤口,那种近乎撕心裂肺的疼痛再次传来。他知道自己肩膀上的伤口还没有好,刚刚那一阵在参道上的疾跑只怕是又让伤口有些开裂了。更为糟糕的是,当时就是张墨一个异化的怪物就让自己差点被这种坚硬到超乎想象的爪子撕成碎片,现在在这大慈寺的前殿里,突然出现了这么一群异化的怪物,就凭自己和李副尉两个血肉之躯加上那一柄钢枪,全身而退尚且不能,又还怎么有可能越过这群妖物去往通往大慈寺后院找到现在都还不能确定行踪的少住持虚扬呢? “李副尉,恐怕接下来的情况就不是我们两个能够掌控的了!”李诺看着那些黑压压的,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混沌之人,对李副尉有些无奈的说道:“那些家伙戴着让自己陷入催眠混沌之中的面具,一开始我猜他们并没有自我意识这一点应该不会错,只不过我一直担心的事情还是印证了,他们果然是通过听觉判断‘猎物’的方位的……” “等等……你说什么‘猎物’?”李副尉神情紧张的问道。 “还记得我说过的我在洛家大宅院落里遇到过的事吗?这些拥有着如此坚硬外皮的家伙,恐怕与当时异化的怪物,张墨那小子是一模一样的。既然他们是拥有坚硬锋利爪子的怪物,那你说……我们是什么?”李诺苦笑着对李副尉说道。 “你……说……我们是……它们……的猎物?!”李副尉说这话的时候似乎已经用尽了自己全身的气力,说话的声音也变得断断续续。 “呵呵……虽然我不愿意承认,但是在这些妖怪之物的面前,恐怕我们对于它们来说真的不过就是束手就擒的猎物罢了吧!” “李诺!全城之内就你鬼点子最多,现在你小子还有心思自嘲,想必心里已经有了打算了吧?!快说……躺在地上的那家伙虽然还没有爬起来,但是他的那种鬼叫声已经把那帮家伙完全吸引过来了,我现在怀疑这家伙就是故意的,有着这么坚硬的皮肤怎么可能被药囊砸到后就爬不起来了?这家伙分明就是把自己作为一个固定的坐标,靠着声音让那些家伙同时知道我们的位置!” “冲过去。”李诺一脸冷静的对李副尉低声说道。 “冲过去?!李诺!你在开什么玩笑?你看到那群凶神恶煞的家伙没?刚刚你看到这个躺地上的家伙,它的爪子有多么的坚硬你不是不知道,现在那边有那么一大群这样的家伙,我们还要冲过去,这么多坚硬的爪子一瞬间就能把我们两个撕成碎片好吗?!你脑子里在想什么?!”李副尉有些气急败坏的对李诺喊道。 “分开冲过去,尽量不要被那些家伙抓到,现在唯一对我们来说利好的事情便是,那些家伙的动作非常的缓慢,如果我们动作快一点,还是有机会从那些怪物的缝隙间钻过去的……”李诺若有所思的对李副尉说道。 “等于说……我们这是命悬一线的冒险?”李副尉一脸不可思议的神色看着李诺,他实在是想不通为什么李诺的主意不是朝着门外逃跑,而是迎着这些怪物冲过去,怎么看着两种选择也是前一种逃出生天的可能性要大很多啊! 李诺说门外有更可怕的危险……李副尉偷偷的瞄了一眼如今紧闭着的寺院大门,他知道门外停了一驾诡异无比的黑色马车,但是那驾马车除了会散发一种阴冷外,那么安安静静的停放在那里,只要不冒然的冲上那驾马车的车厢里去,也不见得还会有什么危险啊! “李副尉,这一次千万别想着往门外跑。”站在李副尉身旁的李诺似乎看透了李副尉的心思,他突然郑重其事的说道:“门外的那个家伙,可是比这些混沌之人还要可怕万倍的存在,虽然我们进来之后这寺院的大门就突然关闭了,看样子是把我们困在了大慈寺里,但我现在更觉得这是有谁在帮我们把那个门外的家伙挡在大慈寺的门外,不然我们现在恐怕连绝境逢生的机会都没有了。” “门外的家伙……真的那么可怕?!”李副尉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耳朵里听到的话。 “再可怕的东西我们以后也会遇到,但是现在显然还不是时候,李副尉,准备好!我们要冲过去了!”李诺冷静的回应着李副尉的问话。 【看本书最新精彩章节请百度搜索:若) 第206章 抉择(十二) 永久网址,请牢记! 肩膀遭受到钝击,之前的伤口再次开裂,李诺一个踉跄,好不容易才站住了脚跟,避免了自己在毫无防御状态的情况下跌入到那些戴着面具的人群中去。{首发} 剧痛,辣痛,刺痛…… 一时之间全部袭来,李诺的喉咙里已经喊不出任何的声音,疼痛早已超越了他能够承受的极限,而这个时候他的胸口感觉到异常的压抑,沉闷的难受到了极点。 李诺的耳朵里忽然听不到了那些家伙的嘶吼声,他虽然疼痛难忍,脑子依旧保持着清醒,他发现自己的肩膀上遭受的攻击是钝击而非撕裂,也就是说那些家伙袭击自己的方式可能是用的钝器打击,而不是他们锋利的爪子撕扯! 这些戴着面具的家伙难道还有其他的攻击方式? 李诺随即便否定了自己的想法,这些戴着面具行动缓慢的家伙,身体最坚硬的部分就是那双莫名变成利爪的双手,而因为手变成了利爪的缘故,这些家伙的手指看上去显得更加的秀场,也可以说是这些家伙手指上的指甲莫名的增长了不少,这是那些家伙能够轻易撕裂伤口的利器,但同时这么一来,这些家伙的爪子应该就不能够握紧成拳了才对…… 肩膀的伤口持续的传来剧痛,李诺的肩膀并没有因为遭受到攻击而被那些家伙卸掉,只是挨了沉闷的一击……戴着面具的家伙将李诺团团的围住,李诺背上的药箱刚刚已被打得粉碎,现在他整个身体没有丝毫的保护,这些戴着面具的家伙只要一拥而上,顷刻之间便可将李诺撕个粉碎,但是这些家伙却没有如同想象中的一拥而上,他们的动作依旧迟缓,迟缓到在李诺的眼睛看来就像是已经停滞掉了一般。 但是肩膀确实遭受到了打击,是钝器所致……李诺咬着牙强忍着剧痛伸手去揉了揉自己的伤口,随后他看见自己的手掌上有些鲜红,旧伤口开裂,又有血水从衣衫里渗透了出来。 伤口被钝器打击开裂……李诺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是的!攻击自己的一定不会是这些戴着面具的家伙,这些戴着面具的家伙里面,还藏着一个家伙! 李诺被那些诡异的家伙围在了中间,他是一个点,而那些戴着面具的家伙就是包围圈,那些戴着面具的家伙没有一拥而上,他们甚至连行动都快要趋于停滞,但是在这些家伙里面,还藏着某个家伙,那个家伙使用钝器,那个家伙躲在暗处,那个家伙正在伺机而动! 李诺站在包围圈的中间,他警惕的环视着周围的情况,那些戴着面具的家伙面无表情的与他对视,包围圈一层又一层的向外扩散,每一层的家伙都面无表情的在凝视着自己,李诺被这些家伙团团围住,李诺在这些家伙里找不到任何的不同之处,每个家伙都是那张一模一样的面具,灰色,死气沉沉…… 李诺就这么被戴着面具的家伙们凝视着,那些家伙变得一动不动,似乎连呼吸都已经静默无声,而他现在也是进退不得,他左顾右盼,焦虑的情绪在李诺的心里蔓延,他找不到出口,找不到一个突破口,在这么一群几乎一模一样的怪物中,甚至找不到那个不同! 肩膀处传来的剧痛让他不得不蹲下身去,李诺单膝跪地,开始大口的喘着粗气,被那些戴着面具的家伙凝视,那些死气沉沉的视线并不会让人感觉到好受,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自己躲过这些让人不好受的视线的方法,竟然是因为疼痛难忍才让自己不得不低头跪下去…… 这些戴着面具的家伙原来全部都赤着脚…… 李诺单膝跪地,他看到了一些奇怪的景象,这些戴着面具的家伙原来都是赤着脚在地上行走,而且他们的脚尖踮起,后脚跟并没有着地,哪怕像现在这般站在原地也是这么踮着脚的样子。 李诺感觉到很奇怪,因为这些戴着面具的家伙虽然踮着脚站着,但是他们的上身居然没有一点晃动。李诺的额头上现在尽是冷汗,他不知道这些家伙他们腿部的力量是有多么的强健?居然可以用这种方式站立,而且要不是自己以这个角度看见,全然不会发觉这些家伙的下盘会有什么异样。 难道刚刚自己的肩膀是被这些家伙的膝盖撞击的?不对……这些家伙的行动缓慢,如果有谁突然从这群家伙中跳出来,自己没有理由不会发觉,毕竟那么一来,跳起来袭击自己的家伙未免也太过于显眼了,这么一个家伙,就算是自己是背对而立,怎么也不会完全没有感觉到…… 踮起的脚尖,这些戴着面具的家伙…… 李诺忽然感觉到自己的后背一阵冷战。 那似乎是他小时候听到过的一个故事,病入膏肓的人便会脚下无根,他们的下体会慢慢变得浮肿,走路的时候因为忍受不了剧烈的疼痛而会不自觉的踮起脚尖,这种人会给人一种轻飘飘的感觉,也是因为他们体内的灵魂已经被黑白无常锁住,吊在了半空中,随时都会被索命的阴差拉走,所以也有种说法便是,那些阴差在这些倒霉之人的头上,将其魂魄勾住之后,将肉身也半吊在了空中。 这些戴着面具的家伙,穿着打扮就是看上去就是城里的普通百姓,数量如此之多,难道这些家伙的魂魄,都被笼罩在这大慈寺上空的阴影勾走了么? 呜呜呜!呜呜呜! 那些围着李诺的面具怪人忽然从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咽声,包围圈突然急剧收拢,将李诺紧紧的箍在中间,李诺躲闪不及,这些戴着面具的家伙一排连着一排,就像是突然变成了束缚人的绳索,而李诺就被捆绑在中间,彻底的动弹不得。 李诺被紧缚住,几乎无法呼吸,他面色发紫,却在这个时候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在自己身后拿钢枪的那个男人,从刚刚开始就悄无声息,李副尉……他人去了哪里?难道他真的胆小到去打开了大慈寺的寺门夺路而逃?要真是那样……大慈寺仅有的庇护恐怕也将会没有了! 【看本书最新精彩章节请百度搜索:若) 一直在为提高阅读体验而努力,喜欢请与好友分享! 第207章 抉择(十三) 永久网址,请牢记! 李副尉刚刚已是束手无策,徒手待毙的状态,他只是很僵硬的拿着钢枪做着看起来似乎完全没有任何作用的防御动作,他的后背、肩膀、手臂上已全是被那些戴着面具的家伙所袭击造成的血印子,衣衫早已褴褛,只是他自己也感觉到奇怪,刚刚那些家伙的爪子和钢枪一接触旁人便知已是刚硬锋利无比,刚刚那些家伙的爪子可以轻易的打碎李诺背上的药箱,按道理来说,这些现在朝着自己一拥而上的家伙早就应该已经把自己撕个粉碎了才对,怎么只是将自己的身上衣衫抓破,而且那些血印子也只是一些皮外伤,连骨头都不曾触及…… 破! 年轻的声音破空而入,整个大慈寺前殿的气流似乎都为之而一阵激荡。【首发】 李副尉耳里听得清楚,那确实是一把年轻的声音,而且这个声音似乎在哪里听到过,虽然恍然间觉得熟悉无比,却又一时之间想不起来,但可以肯定的是,这把年轻的声音绝对不会是李诺的声音,因为这把声音听上去实在是过于年轻,甚至可以说还显得有些稚嫩…… 李诺年纪也不算大,但是他的声音也还没有稚嫩到这个地步,这声音的主人是谁?难道还有其他人藏身于这已经变得诡异的大慈寺中?! 不过现在似乎不是去思考这些的时候,那些戴着面具的家伙还将自己团团围住,再不突围,就算是那些锋利的爪子只是将自己挠出血印,但是保不齐多处受伤后,自己也会血流殆尽而亡!再说那个年轻的声音,听着像是也冲进了这些家伙的包围圈,这么年轻的声音,身手想必也不会有怎么样的厉害,看样子这些戴着面具的包围圈里又将多一个悲剧故事发生了,只不过…… 等等!-李副尉正在咬牙坚持的时候,忽然发现自己似乎已经感觉不到那些利爪袭击带来的伤痛了,是因为伤口太多痛觉已经麻木,还是…… 李副尉放下交叉抵挡袭击的手臂,他眯着眼睛观察着周围的情况,那些戴着面具的家伙动作似乎全都已经停滞,而这个时候一张黄纸恰好飘落在他的手臂上。 李副尉警惕的看了一眼自己周围那些一动不动的家伙,确认那些家伙真的是不能再动弹之后,才一脸疑惑的将手臂上的黄纸拿下。 李副尉将黄纸拿在手中,他发现透过纸背,黄纸的正面似乎还用红色的颜料写着什么东西,红色的颜料……是朱砂吧?李副尉心里这么想着,将黄纸的正面翻了过来,赫然看到上面写着:敇!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道……道符?! 大慈寺原本是佛家寺庙,现在多出了这些戴着面具的家伙原本就是诡异无比,现在还凭空多出了黄色道符,佛道妖三家都在这大慈寺里聚会么?!今天到底是什么“黄道吉日“?不可思议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发生!这还有完没完了?! 就在李副尉惊诧不已的同时,忽然不知从哪里吹来了一阵狂风,顷刻间大慈寺的前殿竟然漫天飘舞着黄色的道符,颇有风沙走石之势。 还没有等李副尉回过神来,他身上便已被贴满了道符,与此同时他发现那些戴着面具的家伙身上也贴着那些黄色的道符,道符漫天都是,罡风依旧,整个大慈寺的前殿已经变得昏暗无比,似乎有什么潜伏着的东西正在伺机而出,李副尉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他惊恐的朝着大慈寺的大门看去…… 刚刚的狂风将大慈寺的大门吹开,而大门口也是黄色的咒符随处可见,白色的雾气再现,已经填满了寺庙外的那条参道,黑色的马车在雾里开始变得若隐若现,又一阵狂风,白色的雾气一点都没有消散的迹象,反而显得越来越浓了,而这个时候,那驾黑色马车的踪影……竟然就那么完全的彻底的消失在了浓雾中! 李诺提醒过自己千万不要因为害怕而选择从大慈寺的正门逃跑,李诺那小子知道门外有什么更加不得了的家伙存在才那么一而再再而三的叮嘱,现在这莫名出现的妖风将大门吹开,门外的情况也变得更加异样,李诺嘴里所说的危险,现在就要进庙了么?! 李副尉将钢枪向前一挺,却不想再次惹起一阵狂风,粘在身上的黄色咒符并没有被吹散,而寺庙之外的白雾却汹涌而入,那些戴着面具的家伙都变得模糊起来,而更让李副尉不安的是,他看到在这白雾之中,出现了一把巨大的黑色的剑影…… 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李副尉来不及撕扯粘在自己身上的黄色咒符,他瞪大了双眼,完全愣在了原地,那柄巨大的黑色剑影像是在这浓雾中起伏的黑龙,李副尉不知道谁人会有气力去举起那柄巨剑,再说了……有力气拿起那柄巨剑的家伙,身躯该有多大啊?! 黄色的咒符伴随着那柄黑色的巨剑在白雾里翻飞,李副尉已经数不清那些黄色的咒符的数量到底有多少,他根本不知道这些东西到底是谁带进大慈寺的,他也无法去想象,有谁能够将这么多数量的咒符带在身上,不算在浓雾里翻飞的黄色咒符,光是贴在自己和这些戴着面具的家伙身上的咒符,就能够装一驾大马车了……什么人会将这么多的咒符随身带在身上?! “飞天御流剑?孤星坠!” 那柄黑色的巨剑从浓雾里窜出,朝着大慈寺上方的天际急速飞去,以李副尉的视角看上去,那柄巨剑就像是被什么人奋力的朝着天际扔出去了一般,那个人的力量惊人,那柄黑剑即将刺破天际。 “那个……究竟是什么?”李副尉惊讶的张大了嘴巴,而一张黄色的咒符恰好贴在了他嘴巴上,他呜咽了几声,却惊骇的发现他连自己的声音都无法听到! 黑色的巨剑朝着空中飞去,眼睁睁的看着就变成了一个小黑点,李副尉的眼睛再次瞪大,他似乎看到那个小黑点似乎停在了高空中,紧接着……黑点变大,那柄黑色的巨剑竟然就那么径直的落了下来,巨剑如果坠地,地面会是一副怎样的惨景?自己……又会是一副怎么样的惨景?! 一张黄色的咒符遮住了李副尉的眼睛,他的眼里一片漆黑,剩下的……只有等待。 【看本书最新精彩章节请百度搜索:若) 一直在为提高阅读体验而努力,喜欢请与好友分享! 第208章 抉择(十四) 永久网址,请牢记! 巨剑落地后激起的一阵罡风呼啸,李副尉将钢枪深深的插入地中,想以此为支点撑住自己的身体不至于被这强风吹走,但他心里清楚,那柄从天而降的巨剑就这么坠落在这大慈寺的前殿里,所引发的灾难哪里才会只是这么一点罡风?!巨物坠地,只怕更大的恐怖还在后面,巨剑与地面碰撞所激起的巨石,瞬时便可将他自己砸成肉泥。{首发} 眼睛被黄色的咒符封住,眼里只有一片漆黑,而身体上也到处沾满了黄色的咒符,行动不便,只能勉强做到将钢枪费力的杵在地上,而这个动做看上去更像是在徒劳挣扎。 碎石伴着罡风掠过李副尉的脸颊,他感觉到自己脸上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一股温暖顺着脸颊下流,他知道已经有碎石将自己的脸庞划破,而接下来更多的碎石会飞过来,他的身体将会被那些尖锐的碎石戳破,千疮百孔体无完肤。 究竟是什么人……可以使用那么让人匪夷所思的招数? 咻咻咻咻! 奇怪的声音隐藏在呼啸的风中,眼睛被咒符遮挡,自己又没有办法腾出手来将蒙在眼前的咒符撕掉,李副尉确实不能够准确的判断在这大慈寺的前殿现在究竟在发生着什么……原本以为顷刻间就会落下将自己砸成肉泥的巨石没有如约而至,那些被罡风吹起呼啸而至的碎石也再也没有将自己的身体刺破,甚至是那些戴着面具的家伙被那柄巨剑砸中之后哀嚎声都没有一句。 呼啸的风声在继续,然而令李副尉感觉到毛骨悚然的是,这里除了风声,一切都过于安静了……安静的除了风声。 这里刚刚那一堆戴着面具的家伙去了哪里?被李诺的药囊砸住尚且会倒地哀嚎的家伙,那么一大群被那柄巨剑砸中,居然连任何声响都没有发出,那些戴着面具的家伙,在巨剑砸地之后,难道全部都被埋入地下,连一点残肢断骸都没有留下有吗?! 再说了……要是那柄朝着地面坠落而下的巨剑所扬起的尘土能够在顷刻之间将那些戴着面具的家伙掩埋,那自己理应也是难逃此劫,会和那些家伙一同被埋入土灰之中,那么自己为何现在还能如此自由的呼吸?而自己的身体也一点也没有感觉到有被任何飞石和泥流击中……自己在那群戴着面具的家伙的包围圈里,那群戴着面具的家伙似乎不见了踪影,大慈寺的前殿里,只有自己还活着?! ……李诺呢?! 李副尉猛然的想起了刚刚孤生一人突入那群面具怪人包围圈的李诺,坠落的巨剑所伤及的范围之大可想而知,李诺那小子有没有看到满天飞舞的黄色咒符?李诺有没有和自己一样被那些黄色的咒符包裹?巨剑坠地,李诺是和那帮面具怪人一同消失的无影无踪,还是像自己一样,被蒙住了双眼,感觉已经远离了大慈寺的前殿…… 远离大慈寺的前殿?! 李副尉脑子里突然冒出的想法差点把自己吓了一跳,被黄色咒符遮住了双眼,耳朵里除了风声安静的出奇,那些戴着面具的家伙也不知所踪,所有的一切看不到,但并不代表没有在发生着……自己难道现在已经离开了大慈寺的前殿?还是说,大慈寺的前殿已经在不知不觉的情况下消失不见了?! 白色的浓雾,四处飞扬的咒符,消失的面具人群……如果说刚刚自己经历的一切只是幻觉,那么这也未免太过于真实了吧?! 脸颊上的温热还在,刚刚那绝对是有飞石掠过之后刺破的伤,也就是说刚刚自己还处于危险的中央,但是就是那么一阵激荡之后,就那么突兀的安静了下来,那么……是那阵罡风,让自己突然离开了大慈寺的前殿么? 李副尉已经不敢在继续的往下深入猜想,他现在浑身都在瑟瑟发抖,他的眼睛被黄色的咒符所遮挡,陷入到了暂时的失明中去,无尽的黑暗让呼啸的风声变得更加的清晰,但是从刚才到现在,都只有风声……自己恐怕确实已经不在大慈寺的前殿了,那么自己会是在哪?什么人有本事可以在当事人都没有感知的情况下去移形换影?那柄巨剑那个人还有那个声音……到底是谁? 李副尉用尽了浑身的气力,终于将一只手从那些粘在身上的咒符里挣脱出来,他猛地将遮在自己眼睛上的那张咒符扯了下来,眼睛再次看到了光亮,但是紧接着而来的便是一阵剧烈的刺痛,眼泪顿时布满了李副尉的眼眶,他的眼睛里现在看到的只有朦朦胧胧的一片,而白色的烟雾似乎显然还没有散去。 李副尉重新闭上了双眼,他要去适应这种突如其来的强光,而且他心里此时变得更加忐忑,在这么浓密的白雾里,哪里来的这么强烈的白光?进寺的时候已然是傍晚,夕阳西下,如果是阳光,哪里还会强烈的如这般刺得人根本睁不开眼?唯一的解释就是,那白光并非是阳光…… 李副尉心里害怕,但他手里的动作没有停止,他用刚刚挣脱的手不断的将那些粘在身上的咒符扯下,虽然他现在视力还没有恢复,依旧不能视物,但是他浑身上下都被沾满了咒符,随手一扯都能够摸到那些纸质的东西,他不断的将那些咒符扯下,但感觉怎么扯也扯不干净,那些粘在身上的黄色咒符,让人意想不到的是数量居然如此之多! “要是我是你,就不会急着把那些护体的咒符撕下……” 年轻的声音再次在李副尉的耳畔响起,而且这一次声音听得十分清晰,这把年轻声音的主人,分明就站在自己的身边不过数步之遥的距离,这把声音的主人能够操纵那柄巨剑,意味着,在自己身旁的这个人,只需轻轻一扬手,自己的小名只怕就会不保! 李副尉再也顾不得那刺眼的白光,他猛地睁开眼睛,眼睛感觉到的剧烈刺痛随之而来,白雾浓密,他非常费劲的才看清楚一个少年的身影站在自己的身侧,而在朦胧的视线中,他看见那个少年……竟然身着一身道袍! “军爷,别来无恙?”少年道人用轻松的语气这般说道。 【看本书最新精彩章节请百度搜索:若) 一直在为提高阅读体验而努力,喜欢请与好友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