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疑案:梦断山月》 1.第1章 道路绑架(1) 夏末秋初的上午,酷热依旧。白花村周围的树林里蝉鸣声声。一个短发的年轻女子急匆匆地走出村口,沿着一条田间小路,朝一里路外的马路走去。女子右手拎着一只崭新的小藤木箱子,左手攒着一根玉坠项链,身上穿着白衣黑裙,脚下踩着一双黑色矮跟皮鞋,看上去一身校服打扮。 疾步行走的女子满面通红,眼里噙着泪水,从村子里传出的犬吠声越叫越多,当女子走了五、六百步时,身后的白花村已经彻底沸腾了,到处是此起彼伏的狗叫声,“汪——汪——汪”的叫声里还夹杂着一个男人的叫骂声。 男人骂些什么虽然已经听不清楚,但女子还是忍不住回过头,朝两百多米远的白花村望去,只见一个老头子已经出现在村口的一棵大槐树下,正指手顿脚地朝自己叫骂。十几个村民从各自的房屋里走出,三三两两地聚集到村口,好奇地看着老头儿。 女子“呸!”的一声,然后低声骂道:“老东西,别以为我郭燕燕好欺负?要不是看在你儿子夏云天的面子上,依本小姐过去的脾气,刚才在你那破砖烂墙的屋门口时就会给你一个耳刮子。你这长相奇丑的老混蛋,脸上有多烂心就有多烂,你这是在倚老卖骂吗?你不堪入耳的叫骂声一钱不值,就象村子里乱吠的癞皮狗一样。你这泥土淹着脖子的老穷鬼,天生就是贱命,还叫永贵,永贵个屁,倒贴钱在我父亲最不起眼的小店里看门都不够资格!” 一说到自己的父亲,郭燕燕突然闭口不语。迟疑了片刻后,扭头就走,眼里含着的泪水顿时往下直流。郭燕燕顾不得泪水迷糊自己的双眼,突然加快速度,低头飞跑。 郭燕燕一口气跑到几百米外的马路上时,已经累地直喘粗气。燕燕将藤木箱“扑通”一声扔在马路上,一屁股坐在箱子上面,回头朝村子里看了一眼,村口的那棵大槐树下已经没有老头儿的身影了,看热闹的村民也各自己返回自己屋子。刚才村子里还一片混乱的犬吠声,此刻远远听去,只有零零星星地几声狗叫。村子上空飘荡着缕缕炊烟,村民们都忙着做午饭,白花村又逐渐趋于平静。 “老东西,可恶!翻脸比翻手还快,粗野卑贱!”燕燕忍不住又骂了一句,然后低头把拴在藤箱把手上的一块绣花手帕扯下来,在满是泪水和汗珠的脸上胡乱摸了几把,在箱子上呆坐了片刻,又看了看手里拿着的项链,项链是一根细细的金链子,金链的一头系着一个拇指大小的心形绿玉坠子。 燕燕突然冷笑一声,把项链戴在脖子上,忍不住发起了牢骚,“今天真是霉透了,警察局里找不到云天,他租住的屋门上又挂着锁,房东太太也不知他去了哪里,我以为他回白花村来了,只好搭车出城,一路问到他家,想不到他的丑老爹见了我脖子上的这条项链后,让我取下来给他细看,又问我父母的名字,我刚说出父亲叫郭广道,他的脸色一下就变了,嘴里骂骂咧咧的,老头子口齿不清,他跟我父亲好象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我本想在走之前来和云天说说话,让他好好陪我两天。没想到出了这么一件事。哎!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我和云天要是真有缘分的话,即使他的丑八怪父亲反对又如何?只是现在,我家里也……” 燕燕看着马路两旁一尺高的杂草和茂密的树木,沉默了片刻,低头将手帕拴在箱子的把手上,然后站起身,拎起箱子,朝鸣溪县城方向走去。 2.第2章 道路绑架(2) 白花村距离鸣溪县城只有七、八里路远。郭燕燕在马路边的树荫下行走,尽量不去想刚才的烦恼,走了一里路不到,就看见道路旁有一个用茅草搭建的简易草棚,那是白花村的村民搭建的遮风避雨的临时车站。 草棚里没有别的人。燕燕走进草棚,将箱子放在地上,自己坐在箱子上面,望着路面上一道道的车轮印,心里怅然若失,去成都的长途车今天上午已经开走了,下一趟发车则要等两天以后,现在又找不到夏云天。燕燕一时没有了主意,不知是该回县城好,还是等着搭载别的汽车离开这里,然后再想办法去三百里外的成都。 箱子里的行李早在一个星期前就已经悄悄准备好了,要出远门的事谁也没有告诉,不仅父母不知情,连自己最好的女同学谢晓晖都蒙在鼓里。燕燕也不想将自己这半个多月来的烦心事告诉在鸣溪县警察局任警员的夏云天,只想在走之前告诉他一声,最好能和他单独在一起,痛痛快快地说两晚上的知心话,然后乘长途汽车去成都,吓一吓从不考虑女儿感受的父母。但是今天一直没有找到他。 公路上传来车轮碾压马路的响声。燕燕探身一看,一辆有些破旧的公共汽车从远处驶来。汽车快要驶近时,燕燕这才看清,车身前用绿色的油漆写着“宁裕车行”四个字,字的下面还写着一个阿拉伯数字“16” “原来是跑短途的,这‘宁裕车行’尽拿一些破烂货跑短途,只有几辆长途车看着还稍微象样些!”燕燕正想时,十六号车“嘎吱”一声,在草棚前停下。 “要回县城吗?”司机偏着头,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燕燕站起身,朝车窗里看了一眼,车上挤着满满的乘客,犹豫了片刻,然后摆手说:“我是坐长途的!”说着,继续坐在藤木箱上。 司机一言不发,驾着汽车往县城方向驶去,车子开了三四十米远,又突然停下,汽车慢慢倒了回来。司机将车子停下,两眼看着窗外,“小姐,你这是要去哪里?从县城出来的长途车很少,今天已经过了半天了,我劝你还是别在这里干等!” 与此同时,坐在司机身旁的另外一个男子则把头伸出窗户,两只小眼睛不停地在燕燕身上扫来扫去。 男子没有蓄胡须,脸既瘦又黑,看上去二十多岁,额头上冒着汗珠,嘴唇边有一颗黄豆般大的黑痣,衣领脏兮兮的,看上去有些猥琐。燕燕对他十分反感,脸一沉,“坐不了长途坐短途,今天还会有长途车开出来的,你别蒙我!”说完,将头扭开,再不理睬司机。 司机没有吭声,男子把头缩回车里。汽车风驰电掣地朝县城驶去,道路上扬起漫天尘土。 天上红日当空,道路两旁浓密的白蜡树上,知了在拼命叫唤。燕燕在草棚里又等了半个钟头,肚子开始咕咕叫唤,又觉得口中干渴难奈。马路上,除了偶尔路过的行人外,再不见一辆汽车经过。 郭燕燕这时已经完全冷静下来,在白花村被夏永贵辱骂驱赶的阴影正在逐渐消散。燕燕决定返回县城,先找一家旅馆住下来,再悄悄去找夏云天,把自己偷偷外出的事告诉他。 打定主意后,燕燕站起身,拎起今天上午才购买的小藤木箱子,跨出简陋的草棚,准备一路走回县城。燕燕在道路边上走了几步,就见前面拐弯处出现一片烟尘,一辆黑色轿车正急速驶来。 燕燕担心车子经过时,车轮卷起的沙尘飘进眼睛里,于是走到一棵树下,将身子转过去,背对着马路。 黑色轿车开到草棚前停下,从车上跳下来两个男子,左右看了几眼,朝燕燕快步奔来。 燕燕听见轿车停下,又听见车门打开的声音,心里好奇,也顾不得飘扬的尘土,忙转过身看个究竟。就在燕燕转头的一瞬间,一块黑布突然蒙了过来,燕燕只觉得眼前一黑,张嘴大声叫喊了一声,一团软软的东西已经塞入嘴里,自己的双手已经被人反手捉住,手里拎着的藤木箱子也被夺去。 两个男子连拉带推,把燕燕弄上黑色轿车,燕燕的箱子也被扔在车子最后一排的座椅上。轿车继续往前飞驰,离鸣溪县城越来越远,很快在路面上消失无影。 3.第3章 君子报仇(1) 夏云天在警官王京家中吃了酒宴出来后,觉得酒力往上涌,头晕乎乎的,于是叫了一辆黄包车,也不去警察局,坐车回自己的住宅,准备先睡一觉。 房东张太太就住在隔壁,见夏云天回来了,趁他摸钥匙开门的时候,赶紧走过来告诉,上午有一个女子来这里找过他。见夏云天满嘴酒气,似听非听的样子,张太太眨眼笑着说:“那个姑娘常来这里的,穿着景美女子高中的校服,看上去十六、七岁,人高高的,皮肤白皙,长得也漂亮。你刚出门没多久,她就来找你来了,那时才九点钟。该不是你的女朋友吧?” “啊,燕燕来过?”正在开门的夏云天一下变得心不在焉,开锁的右手抖抖索索,身子本来就有些摇晃的他半天打不开门锁。 张太太从夏云天手里接过钥匙,一边帮他开锁,一边说:“她叫燕燕?我问她叫什么名字,找你有什么事,她却不肯告诉我,神神秘秘的样子,手里还提着一个箱子,估计是给你送好东西来的!”说着,推开屋门,将钥匙塞到夏云天的手里,转身走开。 “什么,箱子?”夏云天觉得有些奇怪,待要仔细问时,张太太已经回她的屋子里去了。夏云天觉得头重脚轻,自言自语地说:“要是有什么事,她还会来找我的!”也不细想,把钥匙放进裤兜里,进屋关门,胡乱拉开窗帘,却忘了推开窗户,一头栽倒在床铺上,很快响起了鼾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四合院里隐隐约约传来说话声,夏云天从迷糊中醒来,觉得屋子既闷又热,身上汗津津的,睁开眼一看,穿在身上的衬衫已经被汗水湿透了,忙跳下床,走到屋角的脸盆架前,就着盆里的半盆清凉水,双手捧水洗了一个冷水脸。 洗完脸后,夏云天清醒了不少,这才发觉窗户没有打开,赶紧走过去把窗户推开,一阵凉风吹进屋子,空气顿时清新了许多。夏云天朝院子里看了一眼,只见一个扎着双辫、穿着校服、长相清秀的女学生正站在天井里和房东张太太说话。张太太坐在一把凉竹椅上,两手湿漉漉的,脚下放着一盆泡着水的青菜。女学生看上去十五、六岁,神情颇有些焦虑。夏云天觉得她有些面熟,但一时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她。 “他起来了!”张太太嘴里说了一句,然后将女学生领到窗户前,对夏云天说:“这么热的天,睡觉的时候窗户也不打开?她是专门来找你的,问你看见她的同学郭燕燕没有?你慢慢和她说。”张太太说完,转身走到天井里,依然坐回椅子上,继续淘洗木盆里的青菜。 “你是燕燕的同学?我两天都没有看见她了!”夏云天一下警觉起来,一边打量着女学生,一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 谢晓晖见夏云天象审问犯人一样审视自己,忙解释说:“我叫谢晓晖,是郭燕燕的同班同学,你住在这里也是燕燕告诉我的。我没有告诉别人,更没有告诉她的父母。我是悄悄来找你的。半个小时前,燕燕的母亲汪太太跑来找我,问燕燕在不在我家里。我说没有,她叫我帮她四处问问,看燕燕是不是呆在别的同学家里,如果找到了,就叫她早点回去。我首先想到你,等汪太太走了后,我就先过来问问。” 4.第4章 君子报仇(2) “她母亲找她?”夏云天眉头一皱,“燕燕她离开家里有多长时间了?” “听她母亲汪太太说,今天一大早,她就背着一个鼓鼓的书包出门了。汪太太本来也不知道,是劳妈告诉她的。汪太太开始有些怀疑,现在还没有开学,燕燕背书包出门干什么?到了中午还不见她回家去吃饭,汪太太就有些担心了,派家里的几个佣人四处打听,结果打听到燕燕早上在一家店铺里买了一口藤木箱子。现在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还不见燕燕的踪影,汪太太非常着急,除了动员家里的几个佣人外,连劳妈都派出来了。汪太太说,如果到吃晚饭时还找不着人,她就打算报警!” 夏云天突然想起房东太太说过的,燕燕上午九点左右来找自己时,看见她拎着一只箱子,原来是今天才买的,莫非她真的是要出远门?夏云天也有些着急,“你知道燕燕她有什么亲戚在外地吗?” “她有一个伯父,住在成都。但燕燕是一个我行我素的人,不一定去找她伯父。”谢晓晖想了想,又说:“这样吧,我再去问问同学们看看,她要是到你这里来了,你就告诉她,她母亲十分担心,让她赶紧回家去!” 夏云天点头答应了。谢晓晖转身走出院子大门。已经淘完青菜的张太太跟着走过去把院门推拢关上。见夏云天还站在窗后发呆,张太太一边端起淘菜的木盆,一边笑着说:“才半天时间不回家,她家人就急成那样。现在是暑假,我家小毛出去玩耍一整天,我都不用担心的,从没有发生什么事儿。再过几天就要开学了,你的女友说不定拎着箱子到哪个乡下去自在去了,过几天就会回来的。”说着,端着木盆走进一旁的厨房。 一句话点醒了夏云天,思忖道:“难道燕燕是到白花村找我去了?我从未带她去见过我的父亲,只是告诉过她家里的住址。不知父亲对她热情不?她好歹也是富家小姐,父亲脸上满是疤痕,她会不会心生厌恶,从而对我也有看法?”当即拉上窗帘,脱下汗湿了的衬衫、裤子,用毛巾蘸着盆子里的冷水,将身子擦洗了一遍,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裤子,检查了一遍皮夹钱包里的警员证后,将钱包放进裤兜里,然后锁门而出,匆匆忙忙走出张家宅院。 夏云天低头看了一眼戴在左手腕上的手表,这时已经是下午五点一刻,鸣溪县公共汽车站已经没有短途汽车出城,于是叫了一辆黄包车。车夫听说是去城北的白花村,不愿意去。夏云天说:“不用到村子里去,就在大路边下车。我给你来回的车费。” 听说给双倍的车费,车夫当即笑眯眯地答应了,等夏云天坐上黄包车后,拉起车子,飞块地朝北城门奔去。 夏云天匆匆地赶回白花村,忙忙地奔进家里的土墙小院,见年过半白的老父亲夏永贵正坐在堂屋门槛上抽烟。 夏云天还未来得及开口,夏永贵突然劈头盖脸地喝斥道:“你这小子,哪个女娃儿交不得,偏要结交郭广道那混账的女崽子。哼,想不到姓郭的居然跑到鸣溪县来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姓郭的和他的老婆都不是好东西?老子明天就进城去找他两个东西算账!” 5.第5章 城北车站(1) 夏云天见父亲突然大动肝火,已经隐隐约约猜出是怎么回事了,当务之急是要弄清楚郭燕燕拎着箱子究竟去哪里了,于是赔笑说:“爸,郭燕燕她不是我的女朋友,只是普通认识而已,我不知道她的父母是谁。听说她家里比较富裕,她怎么会看得上我一个入职不久的普通小警员?您老别急,儿子只想知道,郭燕燕是什么时候来的,您知道她去哪里了吗?” 儿子的话犹如火上浇油,夏永贵“霍”地一身从门槛上站起来,怒气冲冲走到夏云天的面前,用右手抓着的烟杆指着儿子怒吼道:“你还想骗你老子,老子一把屎一把尿把你养大,你居然敢对你老子撒起谎来了,还敢嘴硬说她不是你的女朋友?上个月回来,老子问你在城里有对象没有,你说有,她人姓郭,人长得漂亮,家里很有钱,还主动买手表送你。把老子乐得睡不着觉,白白替你高兴了几天。现在想起来,天下哪有这种好事?今天那女娃子找上门来了,老子一问,差点没有被活活气死。她是谁?是郭广道的女花子。老子脸上这大片伤疤,就是当年被姓郭的那狗东西在成都给烫伤的。幸亏老子躲得快,不然两只眼睛都烫瞎了!” 夏永贵越说越激动,越说越恼怒,“从现在起,你要是还认你的老汉儿,就断绝与那女花子的来往,不允许在老子面前提她的名字。今天老子算是对她很客气了,只是把她赶出门去。那女崽儿要是下次再敢跑到这里来找你,老子非拿棍子把她打出门去……” 夏永贵气愤不已,右手挥动烟杆,左手紧握的拳头高举挥舞,语速陡然增快,口齿开始变得模糊不清,嘴里噼里啪啦,犹如在放一串串鞭炮,连夏云天都不知道父亲究竟在说些什么。 夏云天知道父亲的脾气,一旦发起火来,九头牛也别想拉回,只得先附和说:“爸,您别生气了,儿子不知道您以前的经历,您也从不告诉儿子。儿子不和她往来就是了。您先冷静下来” “冷静个屁?要是你的脸被毁了,你冷静给老子看看?老子明天就进城去,杀死人了,你给老子送牢饭……”夏永贵口沫横飞,嘴里噼里啪啦又说了一大堆,不让儿子有插话的机会。 夏云天无可奈何,只得摇头说:“父亲,儿子好不容易工作了,生活刚刚宽裕一些,您老操劳了大半辈子,现在正应该好好安享晚年,就别说怄气的话了,您小点儿声音,什么杀人不杀人的,让左邻右舍们听见了多不好?” 夏云天说话时,夏永贵嘴里还在高声叫嚷。夏云天见气头上的父亲根本不听劝,只得提高声音说:“爸,局里还有许多事,这段时间事情特别多,儿子怕这个月没有时间回来看您,昨天刚领了薪水,今天特意抽空回来看您一眼,晚上局里还要开会,儿子现在就要回城去了,您老保重身体!”说着,从裤兜里摸出皮夹钱包,从里面取出两块大洋塞进父亲的左手,然后转身就走。 6.第6章 城北车站(2) 土墙门外这时已经挤着七八个看热闹的邻居,见夏云天走出门来,纷纷让开。夏云天朝他们点头微笑,“让乡亲们见笑了,我父亲什么都好,就是脾气怪些!”又小声说了一句,“他现在正在气头上,什么话都能说出来,但千万不要信他的,他其实是一个敢说不敢做的人。” “你说什么,老子不敢?老子什么事做不出来!”跟着儿子走到大门口的夏永贵大声吼叫了一句,又用手里的烟杆在儿子的肩膀上敲打了两下,看热闹的几个邻居赶紧退开几步。 夏云天回头看了父亲一眼,只是轻轻叹息了一声,便一言不发地朝村口跑去,跑到村口的大槐树下,还听见父亲在身后高声叫嚷:“不许和那个女娃子往来……” 夏云天沿着田间小路一口气跑到马路边上,长长嘘了一口气,“老爸的脾气不仅没有改,反而变得更糟。他脸上的疤痕原来是燕燕的父亲给他烫伤的?以前从没有听他说过,等过一端时间他火气消了,我再回来问问他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不过,再怎么说,父亲也不该拿燕燕发脾气,她是无辜的。” 想到郭燕燕拎着箱子,千辛万苦地问到自己家里,却被父亲驱赶出门,夏云天心里就象被刀割一般。 急着赶回县城的夏云天健步如飞,心里反复寻思,“听她同学说,燕燕一早就背着书包离开家门,又在外面买了箱子,看来她不想让她家里人知道,说不定因为什么原因与她父母怄气才想着要离家出走。走之前来找我也许是要告诉我她去哪里。偏巧今天王京的儿子满月,我到他家里做客去了。燕燕寻我不着,才一路问到了白花村。她在家里娇生惯养的,怎么受得了我老爸驱赶她的委屈?早知这样,当初我就不该告诉她我在白花村还有住址。她受了莫名的委屈,会不会连我也不想见,就赌气乘车走了?”云天决定去汽车站问个清楚。 白花村到鸣溪县有八里路程,夏云天大步流星,不多时就来到县城北的公共汽车总站,车站除了冷清清地停着几辆汽车外,还有一个扫地的大爷和一个看门的大妈。 夏云天向守门大妈打听,今天是否看见一个拎着箱子、个子高挑的十六、七岁的女学生走进车站?大妈想了片刻,摇头说,“中午以前是我家老头子在这里看门,我不清楚,只有问问他。他吃了晚饭后就来换我。下午我倒是看见有女学生下车,手拿行李,背着铺盖卷的,还有家长跟着。噢,老头子来了,我要回家吃饭,你可以问问他。”坐在小屋里的大妈赶紧站起身,开门离去。 等老头儿走进小屋坐下后,夏云天隔着窗户问:“老大爷,今天上午可曾看见一个高中女学生拎着一只箱子走进这车站?她个子高高的,皮肤很白。你看见她上了哪辆车没有?” 老头儿想了想,说:“有一个女生,短发,个子有些高,手里拎着一个藤木箱子,箱子看上去很新,我见她登上了一辆往成都去的长途汽车,不知是不是你要问的人?” 7.第7章 紧急会议(1) 夏云天终于松了一口气,笑着对看门老头儿说:“是她,正是她,上车了就好!”转身走出车站的大门,走了没几步,又掉转头走回来,隔着窗口问:“老大爷,你再想想,她是上午几点上的车?” “是九点多钟吧,又好象是十点多钟,记不清了!”老头儿摇摇头,又说:“她上车后,车子过了好一阵才出发。到成都的长途汽车,每三天出发一次,上午十点半出发。我记得她上车时,车上还空荡荡的,后来车子开出去时,车上几乎坐满乘客。她上车的时间不会超过十点半。” 夏云天一下变得有些失望,转身慢慢走出车站大门,心想道:“燕燕她一定在白花村的路边车站下了车,然后才去的我的家。这么说,她并没有去成都,那她会去哪里呢?我在王京家中吃了满月宴后,下午一点多钟就回家了。虽然我在关门睡觉,但她要是来找我,房东张太太不可能不告诉我的。” 虽然夏云天为郭燕燕突然离家出走一事感到诧异,也为燕燕被自己父亲驱赶出门而揪心,但绝没有想到燕燕可能会遭遇不测之事。因为她的出行是精心准备好了的,甚至就连自己都蒙在鼓里。 “既然没有去成都,说不定跑到哪个旅馆偷偷住下来。她父母每月给她的零花钱,都比我的薪水多,她一定准备了足够的钱。”夏云天想到这里,决定把县城的四家旅馆都问一遍,如果还是找不到人,那她有可能回家去了。自己当然不能跑到郭公馆去打听,只有等燕燕心平气和了,再来找自己时,自己再替父亲当面向她赔不是。 夜幕渐渐落下,街上亮起了稀疏的路灯。夏云天低头看了一眼手上那块瑞士手表,这是一块昂贵的新式手表,是郭燕燕一个多月前买来赠送自己的。在警察局里,除了局长和几位老资历的警官外,还没有哪个年轻同事有这么奢华的瑞士手表,几个老科员用得也是旧式的怀表。对自己十分器重的王京警官也曾好奇地问这表是谁赠送的。知道什么都瞒不过精明的王京,自己只好对他说是一个女朋友送的,但绝口不提郭燕燕三个字。王京曾拍着自己的肩膀表示祝贺,又问女孩叫什么名字,什么时候结婚。自己曾开玩笑说,吃糖的时候再告诉他答案,到时一定请他全家。如今父亲坚决反对,让做事一向果断的夏云天也不知该如何面对自己与郭燕燕的关系,也暗自庆幸自己做事沉稳,对局里的同事守口如瓶,否则非被笑话不可。 时针已经快要指向七点钟。感觉有些饥饿的夏云天在离城北车站不远的一家面馆里吃了一碗汤面。本来急于想知道燕燕下落的他,现在却有一丝担忧,不知该如何面对对自己一往情深的女友。还要和她相好下去吗?父亲那里该怎么办? “都快有两个月没有进理发店了,干脆先去把头发理了,我记得这附近就有一家理发店。”料想郭燕燕不会有事的夏云天担心自己因为父亲而乱了方寸,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先给自己找了一个拖延见她的借口。 8.第8章 紧急会议(2) 夏云天把汤面钱支付了,走出面馆,朝位于北城门内侧十几米远的一家叫“吉祥理发”的小店走去。一边走一边又忍不住想,如果找到燕燕后,该如何向她解释、如何安慰她,再问问她为何突然要偷偷离家出走,至于要不要分手的事,留到以后再说吧! 满腹心事的夏云天走到“吉祥理发”店门口时,才发现店门紧闭,四处张望了几眼,见隔壁有一家叫“金果”的卖糖果烟酒的小店,打算走过去买一包香烟,走进小店后,又想起燕燕不喜欢自己抽烟,要是一会儿找到她后,她如果闻到自己满嘴烟味儿会不高兴的。 夏云天正要转身走出小店,坐在柜台后面的店主放下手中的杂志,站起身,热情地问:“先生,您要买些什么?” “不买什么,我只是想”夏云天犹豫了一下,又接着问:“我想问一下,隔壁的理发店晚上要开门吗?” 店主坐回椅子上,“你是说‘吉祥理发店’啊?晚上要开门的,李师父他就住在店子里,你走过去看一看不就知道了?”说完,也不理睬对方,拿起柜台上的杂志继续阅读起来。 夏云天转身走出“金果”店,找到附近的一家旅馆询问,得知郭燕燕没有并不在此,于是又沿街行走,把鸣溪县城的几条大街都走了一遍,城里的四家旅馆都问过了,也没有得到燕燕的半点消息。 夏云天这才有些担心起来,燕燕是不是回家去了?我又不能亲自到她家去打听,可惜下午没有问她的同学谢晓晖的住址。咦,燕燕会不会又到后街找我去了,回去问问房东太太! 街道上的行人逐渐少了,夏云天沿着街道走了一会儿,不见一辆黄包车经过,只好跑步回到后街,快要跑到十七号张家宅院时,只见大门半敞开着,里面的灯光透到大门外。夏云天知道一定有人来过,而且还在院子里没有走,心里一阵惊喜,莫非真的是燕燕来了,她在里面等我? 夏云天赶紧奔到张宅门口,还没有跨进门槛,一个人影从里面闪出来。急急忙忙的云天差点儿一头撞在对方身上。 “没长眼睛么?”对方一把将夏云天推开。 夏云天见对方穿着警察制服,又借着灯光看了一眼,原来是局里的警员刘军,和自己在一间办公室。刘军这时也认出了夏云天,“你去哪里了?昨天咱俩私下说好的,今天上午你休息,下午我休息。下午却一直不见你回局里去,害得我又不能离开办公室,担心有人找。” 夏云天急忙解释,“今天家里有点儿急事,兄弟回白花村去了,实在抽不开身。刘哥,先到我屋子里去喝口水。明天或者后天,我在办公室守着,你休息一整天,好不?” “休息不成了,有紧急案子压下来,是陈局长亲自交代的,报案的是县财政局的局长顾恺。王警官都被叫到办公室去了,我来找你就是让你赶快回局里去开会。”刘军说完,甩手朝街中的一个巷口大步走去。 夏云天将张宅的大门拉拢,转身追上来,问刘军:“财政局的顾局长报案?他报什么案,不会是他父亲顾县长家里又被人偷了?上次说不见了一只玉圈,这次被偷的又是什么东西?”夏云天心里又气又好笑,县长家里发生的鸡毛蒜皮的小事,不仅要惊动警察局里分管重大刑事案件的王京警官,更会连累一帮普通的警员。 9.第9章 路林命案(1) 刘军不阴不阳地回答说:“不是顾县长家里被人偷了,是有人失踪了,也不是顾县长的儿子顾局长家里的人失踪了,是联谊百货公司的郭大老板家里有人失踪了。你说复杂不复杂?财政局的顾局长打电话找咱们的陈局长,陈局长又打电话找王警官,王警官到了局里后,又让值班的小魏跑到家里来找我,害的我晚饭都没有吃舒心,丢下碗筷后就去找老巩,然后又来找你,折腾了一圈下来,把人弄得晕头转向的,就是不见当事人的家属郭广道去局里报案,他家究竟失踪了谁,什么时候不见的?连我现在也不清楚,等到了局里开完会就知道了,但愿别是郭老板家里的一条哈巴狗失踪了。如此兴师动众的,传出去被小报记者们知道了,不需要他们添油加醋,就已经够丢脸丢死人的,连陈局长也没有脸了!” 夏云天见刘军牢骚满腹,笑着回应说:“刘哥真幽默,郭家财大气粗,如果丢失了宠物什么的,花钱再买一条就是了。可能他家真的有哪位重要成员不见了,他和咱们的陈局长不熟悉,所以才托人来报案。他家有的是钱财,如果把人找回来了,说不定还要给局里送锦旗,给咱们送奖金呢!” 刘军嘿嘿干笑了两声,却不答白。夏云天表面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心里却焦急万分,燕燕的父母果然托人报警了,这么说,她并没有回到自己的家里,那她会去哪里了?好在现在陈忠局长开始动用警力了,希望能很快找到她。 二人抄近路穿过后街的一条小巷子,来到灯光明亮、路面安静的县府大街。鸣溪县警察局位于县府街的街尾,由一幢三层楼高的回形木板楼房构成,楼房周围筑有一道四米高的灰色水泥围墙,由于楼房与围墙之间隔的较远,形成了一前一后两个宽大的院子。 夏云天和刘军向警察局的值班门卫出示了各自的警员证后,获准走进警察局的大门。看见二楼的一间会议室里灯火辉煌,夏云天如释重负,轻轻吐了一口气。刘军朝院子一侧的停车库里扫了一眼,不见警察局长那辆漂亮的黑色小轿车,也松了一口气,悄悄对夏云天说:“不象上次县长家里被偷的那回,局长这次没有来,咱们也不用提心吊胆地在会议上挨训、也不用立下‘限期破案’的军令状。可能是陈局长托不下顾局长的人情,所以打电话让王警官连夜赶到局里,所谓召开紧急会议,不过是做做样子而已。” 刘军的一番话,让夏云天顿生厌恶,却又不好反驳。二人踩着楼梯登上二楼,沿着长长的木楼板走廊朝会议室走去,走了没几步,就看见年过四十的老警员巩鹏举在会议室的门口探望。 “他二人来了,是小夏和小刘!”巩鹏举笑着说了一句,身子缩回会议室。巩鹏举的声音有些大,没有特别紧张的感觉,这让夏云天感到一丝不妙,真担心会象以往办的一些案子,雷声大雨点小,又是在走过场。 夏云天走进会议室后,才发现自己的担心不是多余的。宽大的会议室里只坐着警官王京、警员魏猛、巩鹏举、李封、赵刚等五个刑事科的人。连下面派出所的所长丁畅、李钦等人都没有出席。 会议室里烟雾缭绕,除了赵刚趴在桌子上象是睡着了的样子,其余的几个人都在吞云吐雾,不是手里拿着香烟,就是嘴里叼着香烟,众人或者嘻嘻哈哈地聊天,或者望着嘴里吐出的一个一个烟圈出神。 10.第10章 路林命案(2) 等夏云天和刘军坐下后,坐在王京身旁的巩鹏举起身将会议室的门关了,然后咳嗽了一声,微笑着对众人说:“你们都不要说话了,赵刚你也不要趴着,听王警官宣布案情!” 会议室里一下安静下来,王京把手中的半截燃烟放在桌子面前的烟灰缸里,端起茶杯慢慢喝了一口茶,放下杯子后,这才不紧不慢地说:“这个案子是陈局长亲自交待下来的。今天下午六点钟,联谊百货公司的董事长郭广道托人前来报案,说他家里有两个人今天失踪了。分别是他的妻子汪雪娥和女儿郭燕燕。郭燕燕是早晨八点左右出门的。汪雪娥是下午四点钟离开郭公馆的。” 夏云天吃了一惊,汪太太失踪了?燕燕的同学谢晓晖说下午四点钟的时候,汪太太还坐车去她家里,向她打听燕燕的下落,怎么突然就失踪了? 就在夏云天疑虑时,警员魏猛突然插了一句,“现在晚上九点钟不到,他女儿离开家门才十二个小时,老婆出门还不到五个小时,两个人离开的时间加起来还不到二十四小时,报什么人口失踪案?郭家的老婆和女儿是金子做的么,怕人抢了去?” 众人哄堂大笑。警员李封突然举起右手,大声说:“我抗议,我们常常二十四小时不能回家,咱们的家属是不是该来这里报案?咱们多次集体失踪,陈局长他究竟管不管?” 众人笑得东倒西歪。就连担忧郭燕燕安危的夏云天也忍不住跟着笑出声来。 见大家笑得差不多了,王京才又接着说:“玩笑归玩笑,先说正事。郭董事长身家百万,生意做得很大,他不仅拥有联谊百货公司,还有多家店面。据我所知,他还准备出巨资成立联友商行,可见他的财力非凡。刚才小魏虽然是开玩笑,但也说出了实情,汪雪娥和郭燕燕虽然不是金子做的,但她二人的身价,在郭老板的心中,那可比金子还要值钱。郭老板担心她二人被绑架了,因此才急急忙忙地托人来报案。看似不可理喻,实质情有可原。我已经了解到的情况是,郭老板今天一直在联谊大楼办公,对家里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都是家里的四个佣人和一个叫劳妈的老妈子告诉他的。汪太太见女儿迟迟不回家,于是派家里的佣人四处出去打听” 正在这时,一楼值班室响起了急促的电话铃声,被打岔的王京停顿了一下,听见铃声没有响了,想了想,接着刚才的话继续说下去,“到了下午四点钟的时候,派出去的佣人还没有回家报告郭燕燕的下落,汪雪娥非常担心,就和劳妈一起离开郭公馆,准备找女儿就读的景美女子高中的校长、老师、同学打听,后来又担心暑假还没有结束,怕找不到人。她们二人从一个叫谢晓晖的女学生家里出来后,汪雪娥就让劳妈去找郭老板,请他派几个公司的职员帮着一起寻找郭燕燕。到了下午五点半以后,赶回家的郭老板担心女儿被绑架了,又见妻子迟迟不回家,于是就托人向咱们的陈局长报了案。汪雪娥是坐的黄包车,在你们来之前,我已经给派出所的丁所长和李所长分别去了电话,叫他们安排人手去查查各个出租黄包车的车行……” 王京的话还没有说完,楼梯响起了急匆匆的脚步声,巩鹏举赶紧离开座位,走过去打开会议室的大门,只见一楼值班室守电话的苗勇急匆匆地朝会议室走来。 巩鹏举正想问苗勇,是不是局长陈忠打来的电话。还未走到会议室门口的苗勇却主动开口说:“老巩,你快告诉王警官,城北派出所的丁所长刚才打来电话,说白花村附近的路林里发生了一起命案!” 11.第11章 死者身份(1) 听说发生了命案,原本安静的会议室里立即变得人声嘈杂。王京和几个警员都知道,不仅今天会有一个不眠之夜,接下来的许多天也难得有片刻的清闲。 苗勇走到会议室门口,朝坐着的众人扫了一眼,见他们都把目光汇聚在自己身上。苗勇对坐在首席位的王京说:“王警官,丁所长说他接到报案后,就立即打电话到局里来通报一声。报案的是城北郊外白花村的一个村民。死者为男性,身份暂时不明,具体情况丁所长还在查实中,他现在已经命令两个值班的警察先去命案现场。” 王京从烟盒里掏出一根香烟,用打火机点上,深深吸了一口,鼻孔里喷出一团烟雾,这才问苗勇:“丁所长有没有告诉你,报案的村民是几点钟到派出所的?” 苗勇先是一愣,然后斩钉截铁地说:“没有,我还专门问过丁所长。他没有告诉我。” 王京微微一笑,把手中的香烟放到嘴里又吸了一口,然后说:“丁所长一会儿还要来电话,你把情况问清楚。再告诉他,我们现在正在开紧急会议,不可能马上过去。让他赶紧把报案人的笔录送过来,再多派一些人去保护现场。我开完会后,就立即带人到命案现场去。” 苗勇答应了一声“是”,赶紧快步离开。站在门口的巩鹏举转身走进会议室,正要伸手关门,王京说:“不用关,就让门开着,空气好些!” 见众警员还在窃窃私语,正在抽烟的王警官又不发言谈案子,走到椅子前坐下的巩鹏举笑着对众人说:“你们还在议论什么?没听小苗说吗,死者是男性,又不是郭老板家里失踪的老婆和女儿,咱们没有必要背精神负担。饭要一口一口地吃,事要一件一件地做。象这种命案,案情再重大也必须缓一缓,先让位于陈局长亲自交代下来的郭家人口失踪案。咱们又不是拥有三头六臂的哪咤,不可能同时做许多事的。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死者是县长的亲戚,那陈局长倒真有可能把咱们变成不食人间烟火的哪吒。” 巩鹏举的一番话,一下把大家从紧张的情绪中拉回来,魏猛和李封甚至哈哈笑出声来。 王京不得不笑着敲桌子提醒,“喂,老巩,说话请注意正面形象!在这里,你的年龄最大,资格最老。除了我满过三十岁以外,他们都是二十岁上下的小伙子,你比他们大一半的年龄甚至还多。象小夏,今年才十八岁,从警校出来还不到一年。你在他们眼里,就是这局里令人尊敬的老干部。你这么讲话,会把他们搞糊涂的。什么三头六臂的哪咤?什么县长的亲戚、局长的交代?有那么多不是理由的理由吗?咱们明明是警力不够!” 王京话音刚落,会议室里又爆发出一阵笑声。巩鹏举嘿嘿笑道:“领导说话水平就是高,意思和我的一样,但是听上却正派多了,而且一针见血,说不是理由的都变得没有道理了。” 众人笑得前仰后歪。过了好一阵,会议室才渐渐平静下来。王京接着对众人讲述郭家报备的人口失踪案,又宣布了将要采取的措施和行动。 12.第12章 死者身份(2) 警员赵刚提出自己的看法:“王哥,您除了让派出所抽调人员去帮着查车行外,又让咱们去调查与郭家有利益冲突的人,这可不是一个小的工作量。我知道,郭老板不是本地人,两年前才从外地来到鸣溪县城。如果要查与他有经济纠葛或者个人恩怨的人,那就不仅仅是鸣溪县城里的人际关系了。郭家母女离家才十几个小时、几个小时,咱们真地就当失踪案来查?她们会不会这时已经回家去了?我觉得,在咱们调查之前,最好先给他家打一个电话问一问。” 王京没有吭声。巩鹏举说:“这种事,最好不要直接打电话去问,免得惹麻烦。郭老板既然能走上层路线向咱们压案,那就不可能体谅咱们的工作量。他老婆女儿回家了还好,如果没有回家,他在心情郁闷烦恼之下,说不定反而会责怪咱们不中用,保不准会说些难听的话,比如什么‘要你们警察有何用’等不通情理的废话,咱们以前又不是没有见识过?” 一楼的值班室又响起了急促的电话声。王京插了一句,“可能是丁所长打来的。案情笔录可能一会儿就送过来,咱们先研究一下,等今夜的下弦月出来后,咱们就出发去现场。” 电话铃声响过后,鸣溪县的警察大楼又趋于平静。王京接着谈郭家妻女失踪案,“老巩刚才说的是,即使汪雪娥和郭燕燕这时已经回到家中,咱们也不要急着打电话去询问。但小赵的担心也不是多余的。关于这个问题,只需明天上午或者下午,借上门调查郭家几个佣人的情况时,一问便知。” 王京话语一出,除了夏云天,众警员纷纷表示赞同。 夏云天却心生焦虑,王警官这么说,不就是暗示大家,可以暂时不用追问郭燕燕和她母亲的下落吗?一切都等二十四小时后再作决定。什么高度重视、连夜召开紧急会议,看来真的是在走过场,是做给陈局长看的。陈局长今天晚上并没有出席这个会议,看来他也在暗示。怪不得来二楼会议室之前,刘军发现车库里没有停着陈局长的轿车,一下就变得眉飞色舞起来,而自己却还心存侥幸。 夏云天正打算表达自己的反对意见时,王京却从椅子上站起身,手里捏着一根香烟,独自走出会议室,站在走廊的栏杆前,望着天上的星空出神。 会议室里,巩鹏举等警员或者打哈欠,或者继续抽烟说笑。夏云天起身离开座位,拿起王京的茶杯,跟着走出会议室,站在他的身旁,把还剩有半杯茶水的茶杯递给王京。 “哟,你也出来透透气?”王京一手接过茶杯,笑着说:“小夏啊,怎么不抽烟,要来一根吗?” 夏云天笑着摇摇头:“现在不想抽烟。王哥,您说郭燕燕的母亲汪雪娥是坐黄包车出去寻找女儿的,会不会是车夫临时见财起意,把她拉到一个偏僻的地方,好洗劫她身上的财物。” 王京低头喝了一口茶,笑着说:“你们在回这里开会之前,我已经了解过了,劳妈说汪雪娥身上并没有带多余的钱财,也没有戴首饰,什么耳环、手镯、项链、戒指之类的,一样没有带。汪雪娥穿着一件普通的白色绣花丝织旗袍,手里拿着现在比较流行的一款银色小包,小包里面装着手帕、扇子和少量的零花钱。我刚才宣布案情的时候,不是都已经说过了吗?小夏你一定在开小差,没有仔细听我在讲些什么。” 夏云天接过茶杯,还想说什么,楼梯这时又想起了脚步声。二人转头看过去,原来是苗勇上楼来了。 苗勇见王京站在会议室外面,快步跑过来报告,“王警官,丁所长刚才又来电话了,死者的身份初步弄清,是裕丰车行的一名黄包车车夫。” “你说什么?”王京语气陡变,异常严肃。 夏云天吃惊不小,一种不祥的预感顿时袭上心头,以至于手脚发凉。 13.第13章 可疑笔录(1) 苗勇以为自己说得太快,王警官没有听清楚,于是放慢语速,详详细细叙述了一遍,“城北的丁所长刚才打来电话,说死在白花村附近的死者,身份初步弄清,极有可能是裕丰车行的一名黄包车车夫。丁所长说,就在他询问报案者的一些具体情况时,一个中年妇女到城北派出所报案,说她拉黄包车的丈夫一直不见回家去吃晚饭,这是从来没有的事。女人报警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钟了,她越想越害怕,担心自己丈夫出事,也担心从裕丰车行租来的黄包车被抢。丁所长又单独询问了女人,问了她丈夫的穿着和身高等特征,和报案者说的初步吻合。丁所长让我转达给您,《报案人员询问笔录》已经整理好派人送过来了,可能一会儿就到,又问您什么时候开完会、带人去现场?他好在派出所里等您。” “再等一会儿吧,我现在也说不准,一开完会,我就立即带人过去!你下楼后,给丁所长去一个电话,请他多派点人,先去白花村,把进出村子的道路封锁起来,只许进人不许出人。我去了现场以后,看情况再决定是否派人进村子里挨家调查。” 苗勇答应了一声,转身朝楼梯口匆匆走去。 夏云天见王京望着苗勇的背影沉吟不语,忙问:“王哥,死去的那个车夫,与郭家失踪的汪雪娥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王京转过头,见夏云天神情紧张,于是伸出右手在他肩膀上轻轻拍了一下,微微一笑,“现在做出判断还早。失踪的车夫不一定就是丁畅说的,刚好就是被发现死在白花村附近的那人,丁畅并没有做周到详细地调查,《报案人员询问笔录》这时还没有送过来,死者的死因尚且不明,咱们还是不要预先胡乱猜测了。丁畅第一道电话打过来时,他自己也刚刚接触报案的人,并没有弄清楚情况,就急急忙忙在电话里说发生了命案,也太主观了些。我知道丁畅他的脾气,虽然当了所长,但做事还是急风急火了些。” 夏云天见王京虽然说得有理,但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既然情况不明,不如咱们先去现场看看?” “咱们不是还在继续开重要会议么?”王京笑了笑,将手中的烟头扔到楼板上,又用脚在上面踩了几下,将烟头踩成粉末,然后小声说:“如果走早了,以后有什么事,上面责怪下来,反说咱们不知轻重缓急。先别急,等城北派出所把笔录拿过来后,咱们好好研究下。下半夜月亮出来后再出去。你如果担心下半夜犯困,可以先进会议室里去休息一会儿。” 夏云天不好再多说什么了,陪着王京在走廊上吹了一会儿凉风。大约十多分钟后,苗勇又走上楼来,将城北派出所送来的一份手抄的《报案人员询问笔录》呈交给王京,然后说:“王警官,您刚才告诉我的,我在电话里都转达丁所长了,他说他又加派了七、八个警察去白花村守路口,但他担心人手不够,怕有闪失,希望局里能多调派一些人过去。” 14.第14章 可疑笔录(2) 王京接过《报案人员询问笔录》文件袋,借着会议室里透出来的灯光,打开文件袋,朝里看了一眼,文件袋里仅仅放着薄薄的三张纸。王京见苗勇不说话了,于是点头说:“知道了,如果丁所长还要打电话过来催人,你就告诉他,就说我说的,局里还有其他重大案件在调查,抽不出更多的人手,也不用请示局座。我一会儿就带几个刑侦办案人员去现场,请他不要着急!” 苗勇答应了一声走开了。王京与夏云天一起走进会议室,将《报案人员询问笔录》的三张纸从文件袋里抽出,快速扫阅了一遍,然后坐到椅子上仔细阅读。 夏云天端着王京的茶杯走到会议室的一角,拎起放在桌子上的一个水瓶,把茶杯里的水倒满,然后走过来将杯子放在王京的桌子面前,又朝王京手上的文件瞄了一眼,然后随便找了一张椅子坐下。 会议室里,除了王京和夏云天外,其他几名与会者此刻都变得无精打采。王京看完《笔录》后,提高声音,把城北白花村附近发现一名死者的情况,简要地向众警员叙述了一遍,“今天下午六点左右,白花村一个叫伏显的五十五岁的村民,因为他的女婿明天过生,他打算今天傍晚提前进城来看望他的女儿、女婿。伏显抄近路斜穿马路旁的一片树林时,发现林中死了一个男子,全身上下流着许多鲜血。伏显说他很害怕,来到县城后也不敢申张,直接去了女儿、女婿家。吃过晚饭后,女儿、女婿发觉他有心事,再三追问下,伏显才胆战心惊地说出白花村附近的路林有人被杀一事,他的女婿当即带着他到城北派出所报案。丁所长接到所里值班警察的报告时,已经是晚上九点钟了,立即打电话上报到局里来。” 王京说完后,见众警员个个都不吱声,只有坐在一旁的巩鹏举还低着头,用钢笔在笔记本上飞快地写着《会议记要》。等巩鹏举将自己的发言记录完后,王京将手中的《报案人员询问笔录》连同文件袋递给他,说了一句:“一会儿我讲完后,你把这份笔录传给他们都看一遍。” 巩鹏举连忙答应了。王京又接着大声讲述,“就在丁所长详细询问伏显后,一个叫张英的女人跑到城北派出所报案,说她拉黄包车的丈夫失踪了,她的丈夫叫李顺。丁所长认为死在路林里的男子极有可能是张英的丈夫,他的理由在《报案人员询问笔录》里面讲了好几条,一会儿老巩会发给你们看的,这里我只说其中一条。” 王京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见巩鹏举已经将自己的发言记录在案,于是阐述自己的理由:“根据城北派出所的《笔录》来看,二人都是穿着灰色短衫。对此我表示怀疑,伏显在在树叶浓密的林子里发现死者后,处于高度的惊恐中,不大可能仔细看清死者的穿着。他一个乡下老头儿,在派出所接受询问时,在警察反复追问下,难免心里有压力,也只能凭自己的模糊感觉作出回答。” 15.第15章 误报案情(1) 王京放下中茶杯,瞄了一眼坐在身旁的巩鹏举,见他正握着钢笔看着自己,于是接着阐述自己的观点,“如果死者真是拉黄包车的李顺,那他的黄包车去哪里了?路林里有没有留下车印?这都是我们去了现场后要调查了解的。另外再说一下,丁所长还没有命人将张英带到现场去认尸,担心她情绪失控后破坏现场,一切都要等我们把现场勘验完后,再作安排。现在是深夜,考虑到案发现场是树木密集的郊外,地形环境复杂,咱们一会儿去了,也不过是在一个狭小的范围,作一些简单地拍照等工作,对命案现场只能作一个初步的了解。而大范围地勘验现场,也只有等到天亮以后再去做了。死者是不是张英的丈夫,明天上午就清楚了。” 王京说完后,见除了夏云天,众人都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于是问夏云天,“小夏,你认不认识伏显?就是今天报案的白花村的那个老头儿?” 夏云天愣了一下,沉吟片刻,然后不慌不忙地说:“不熟悉,我父亲五年前从成都搬回白花村后,我因为长时间在外地读书,只有寒暑假才回去,村里有好几百口人,而且住家也分得比较散,不是每个人都认识。伏显这个人,我连名字都没有听说过。” 王京微微点了点头,喝了一口茶后,低声对巩鹏举说:“丁所长派人送来的《询问笔录》可以传给他们看了。你岁数大了,不能长期熬夜。一会儿去现场时,你就不用跟着去了,回家好好休息下吧!”说着,伸手将巩鹏举记录的《会议纪要》拿过来,略略看了一眼。 巩鹏举赶紧悄悄说了一句,“郭家人口失踪案没有记住上面,我记录在另外一个草稿本上的,字迹潦草,回去后重新修改润色,再重新誊一遍,明天给你过目,没有问题后我再放到档案室。” 见王京笑而不语,巩鹏举站起身,一边将《报案人员询问笔录》递给最靠近自己的魏猛,一边说:“看完后,再传给他们看看。” 魏猛“嗯”了一声。会议室里静悄悄的,这时谁都不愿意多说一句话,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王京看了一下手表,已经凌晨一点多钟了,便让巩鹏举收拾好《会议纪要》先回家去。自己走出会议室,抬头看了看天空,月亮的半张脸已经在天上的云层中露了出来。 王京返回会议室,命令刘军,“小刘,你先把这份《报案人员询问笔录》锁到办公室的文件柜里,然后下楼去,把勘验现场需要的器材准备好,不用上楼来了,一会儿警车开出车库后,你就把器材先拿上车去。” 刘军拿着文件袋走出会议室后,王京又吩咐夏云天,“小夏,你现在也下楼去一趟,给丁所长去一个电话,就说我们刚开完会,现在就出发,让他在派出所门口等我们,和我们一起去案发现场。你再看看今晚是哪位司机值班,让他把最大的那辆警车开出车库,就停在楼下。” 16.第16章 误报案情(2) 夏云天答应了一声,快步奔出会议室。不多时,楼下响起了汽车发动的声音。王京正要走到会议室的窗户往下看,又听见楼板上有急促走动的脚步声响,回头一看,原来是夏云天走进会议室里来了,脸上还藏着一丝不易觉察的惊喜之色。 不等王京问话,夏云天忙说:“弄清楚了,死者不是失踪的黄包车车夫李顺,他已经回到家中,还把他的妻子张英从城北派出所接走了。我打电话过去的时候,丁所长不在,是熊副所长接的电话,他告诉我,今天下午有一个客人出钱请李顺帮着搬家,直到很晚才把家具搬完,搬完家后,客人又请李顺去馆子吃饭。李顺吃完饭回到家里,都已经是晚上十一点钟了,见妻子不在家,四处打听,从邻居的嘴中得知妻子到城北派出所报案去了,于是赶紧跑到派出所里,把他妻子张英接回家去。” 王京哭笑不得,当着众警员的面对夏云天说,“这个丁畅啊,见着风就是雨,情况没明之前就接二连三打电话过来,说死者是失踪的黄包车车夫。刚接到消息的那一刻,我大吃一惊,误以为被杀的车夫和坐着黄包车失踪的郭家太太汪雪娥有什么联系?好在我还冷静,没有完全相信他的话。丁畅这是误报案情,怪不得他不好意思接咱们的电话了。好在干咱们这一行的,大多数是和普通老百姓打交道,误报不误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要是换作行军打仗,这就是误报军情,那可就不是小事了。” 王京说着说着,突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好在另外三个警员都无精打采地趴在桌子上,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夏云天似乎也没有听出自己的弦外之音。王京马上转移话题,拍着巴掌对众人说:“你们几个都不要睡了,跟我一起去案发现场。” 当即,王京带着夏云天、魏猛、李封、赵刚等四个警员跨出会议室,下了二楼,走出警察大楼,登上停在院子里的一辆宽大的绿色警用汽车。汽车里的灯光全部打开,刘军这时已经坐在汽车中排的车位上,正在摆弄挂在胸前的一架进口德国相机,后排的长座位上放着六双白手套、四把照明手电筒,两只手持放大镜,两只装有纸笔的文件袋,以及用于勘验现场时所需要制模的石膏等器材。 司机舒铭志见王京等五人躬身钻进车子坐下后,探头朝车窗外看了一眼,打着哈欠问,“人都上齐了吗?” 夏云天朝车里看了一眼,回答说:“都上齐了!”然后将车门拉来关上。王京补充了一句:“小舒啊,是不是还没有睡醒?要不要先抽一只烟再走?” “还是王警官想得周到,不过不用了!我在沙发上已经睡了几个小时,风一吹就完全清醒了,不会影响开车的!”舒铭志说笑着,踩动油门,警车缓缓驶出警察局大门,然后沿街快速急驶。 街道上冷冷清清,看不见一个人影,路灯也熄了大半,舒铭志驾着警车飞奔,仅仅用了两、三分钟,便拐过四条街,来到鸣溪县城的城北派出所门前停下。派出所的副所长熊炽光赶紧从门旁的值班室走出来打招呼。 王京也从窗户伸出头,向熊炽光打招呼,又问丁所长在不在?熊炽光笑着说:“他在里面办公室的,我们所里的人几乎都被派到白花村执行任务去了,如果丁所长也走了,要是再有人来报案,整个派出所就没有领导了,还是我陪你们去现场吧!” 王京闻到熊炽光嘴里有一股浓浓的酒气和花生味儿,猜测他和丁畅吃宵夜时喝了许多酒,嗜酒如命的丁畅说不定因为贪杯还醉在办公室里,于是笑着说:“劳熊所长的大驾,请上车吧!” 坐在前排的夏云天将车门拉开,熊炽光爬上车,找了一个空位坐下后,对司机说:“我刚才已经通知守城的,城门已经打开了,直接把车开过去就是。” 警车飞快地驰出鸣溪县北城门,在惨如死白的月光照耀下,一路上畅通无阻,不消几分钟就来到案发现场附近。 17.第17章 命案现场(1) 警车开到转弯处时逐渐减慢速度。两眼看着车窗外的熊炽光又告诉司机,“就是这里,可以停车了!” 车子停下后,王京等一干警察戴上白色手套、拿起手电筒,带着各种勘验器材走下警车,只留下司机舒铭志一个人在车上。 熊副所长指着路边一片黑漆漆的树林说:“死者就在下面的林子里。接到报案后,我就带着人过来保护现场。这片树林有一百多米深,中间隔着一块水田,几乎正对着白花村,报案的伏显要不是抄近路,穿林子上马路来的话,还发现不了死者。白花村的村民一般会绕着下面的田间小路,走将近一里路才能走到马路上来。” 在旁的夏云天心想,“如果今天我也要抄近路,说不定首先发现死者的就是我了。”走了几步,林子下边传来的阵阵蛙声点醒了夏云天,忙提醒众人,“这里的地势比周围要陡许多,林子里面阴暗潮湿,地滑不好走,大家下林子时小心些,仔细看着脚底下。” 走到树林边,王京用手电筒朝下面的林子里晃了几下,只见七八米远的地方,一块裸露的石头上紧挨着坐着四个警察。 那四个警察见有人要从马路上走下来,立即警惕地站起身,其中一人也用手电筒照射摇晃,嘴里大声问:“什么人?” “小周吗?我是老熊,局里的王警官带人过来了。你们几个怎么不在下面守着尸体啊?”熊炽光见小周等四人离死者太远,担心王警官责怪,于是抢先发问。 “我们怕脚印把现场破坏了,守在这里可以防止有人下去,如果有人从下面穿上来,在这里也看得见。”小周大声回答了一句,见熊副所长带着局里的五六个警察抓着树木慢慢走下来,这才大着胆子,招呼自己的三个同事朝二十多米外的树林最低凹处走去。 派出所的四个警察走到离尸体五六米远时,便停步不前了。熊炽光带着王京等人从小周身旁经过时,也停下脚步,用手指着前面隐隐约约一块发白的地方说:“就是那里,我们用了一块白布将死者的尸身遮盖住!” 王京等六名警察小心翼翼地走到死者身旁,夏云天弯下腰,将尸身上沾有血迹的白布揭开,负责拍照的刘军首先按下闪光灯,对着尸体拍了几张照片。王京蹲下身仔细察看,其余的几名警员则站在周围,把手里的电筒光一齐照着尸体。 只见落有许多枯枝树叶的地上躺着一个男子,男子脸上满是泥土和污血,一时无法判断他的年龄和长相。男子全身上下爬着许多蚂蚁,脖子上有一道长长的刀口,上身穿着的一件短袖褂子已经被污血染透了大半,在夜里一时分辨不清颜色。男子穿着一条长裤,一只裤筒的膝盖上还打着一块补丁。 王京看见补丁后,忙对打电筒的几位警员说:“照一照他的脚上,看看他穿的是什么鞋子?” 几只手电筒雪白的灯光汇聚在男子的双足上,王京发现男子穿着一双布鞋,仔细检查后,发现鞋面比鞋底看上去要新得多,但鞋底已经快要磨穿了,不禁皱起了眉头。 18.第18章 命案现场(2) 王京自言自语地轻声说了一句,“难道是做脚力的?” 虽然王京说得很小声,站在一旁帮着打电筒的夏云天还是听见了,吃惊不小,一下又变得忐忑不安,脱口问王京,“会不会也是县城里拉车的?” 王京沉吟片刻,又检查了死者的双手,然后反问夏云天:“如果是拉黄包车的,那车子在哪里?因为郭家报了人口失踪案,我在傍晚就电话通知了派出所,让他们查查各大出租黄包车的车行,看有没有可疑情况,但一直不见回应。现在说他是拉黄包车的为时过早,等天亮后,把这附近好好检查一下,特别是马路上,看看有没有黄包车或者其他人力车的车辙印?” 王京一边说,一边抬头看了几眼,周围都是高大的树木,在月夜凉风中,这座并不是很大的树林显得特别阴森,附近的水田里鼓噪不安的蛙声,又给树林蒙上了一层让人心悸的恐怖感。 王京接着告诉众人,“今天白天天气炎热,尸体这时没有发臭,死亡时间不会超过二十四小时。这里也应该不是杀人的第一现场。死者身上满是泥土,估计是从上边马路上抛进林子里来的,由于这里地势低矮,死者会从上面连续翻滚落下来,一会儿用手电筒仔细照照上面看一看,连续翻滚会留下痕迹的。” 见众人都用手电筒照着死者,王京又提醒一手拿文件袋、一手拿电筒的赵刚,“小赵,你把手电筒交给小李,让小李照着你,把该记的都记下来!” 赵刚这才想起自己忽略了很重要的工作,赶紧把手中的电筒交给李封,从文件袋里取出钢笔和一个巴掌大的小本子,把检查发现的情况一一记录在本子上。 王京站起身,从魏猛手里接过自己的电筒,朝死者脸上、头发上照了几下,然后把小魏手中的电筒也拿在自己手里,命令他,“小魏,你把他翻过来,看看他的后脑或者后背有没有被钝器打击过?” 魏猛蹲下身子,用带着白手套的双手,小心翼翼地将仰躺的死者翻转过来。在雪白的手电筒光的照耀下,死者脑后出现一个凹陷的血洞,血洞周围凝固的血块和死者头上的短发粘在一起,上面爬着许多蚂蚁。 站在一旁的刘军又按下相机上的快门,随着几声“喀嚓”声响和几道白色的闪光,刘军连续拍下几张关于死者后脑、半身、侧身、全身的现场照片。 按照现场勘验程序,魏猛把死者的衣兜和裤兜检查了一遍,从衣兜里摸出几个铜板和两张一圆的钞票,又从裤兜里摸出一块大洋。王京仿佛明白了什么,用手电筒在尸身周围照了几下,又朝树林上方照晃。 站在一旁的夏云天知道,死者如果真是从树林上方滚落下来的,他装在衣兜和裤兜里的铜钱等财物极有可能散落在树林里,基本排除凶手为了谋财而杀人的动机。死者后脑被硬物打击,脖子下又被利刃割了长长的一刀,死状惨不忍睹,会不会是蓄意地报复性杀人?只有等弄清死者的身份后,才好作下一步的判断和推理。 19.第19章 奇怪绑匪(1) 王京和手下的五个警员在命案现场拍照、取证、查看死者周围的脚印等,整整忙碌了两个多小时。一阵夜风刮来,夏云天抬头看了看天色,弦月依然挂在无边的黑蓝色天空中,冷漠的月光穿过摇曳的树木枝叶射到被害者的尸身上,形成无数晃动的白色斑点,这让身为刑警的他突然感到一丝恐惧,也感到一些寒冷,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王京看了看手表,这时才凌晨三点多钟,只得带着众人先上马路,钻进警车里休息了几个小时。天亮以后,王京等人又继续勘察周围的现场,除了发现不同的脚印以外,还在树林里发现一块大洋、八个铜钱,以及一块沾有血迹的小石块,但附近并没有发现人力车车轮的痕迹。 与此同时,城北派出所的熊炽光也没有闲着,按照王京的指示,命令守在白花村道路口的八名派出所警察分成三组,一组的四名警察进村挨家调查,另两组的警察则继续守在村子前后主要路口上。负责看守尸体的小周等人,进村雇了几名村民,将尸体从现场拉走。 命案现场附近勘验完后,已经是上午九点多钟了,众人已是饥肠辘辘,乘上警车匆匆离去。 回到县城后,熊炽光在城北派出所门口下车,并告诉王京,“村子里如果查出可疑情况,我第一时间给你打电话。” 王京满脸倦容,看着手上的表说:“现在是九点半,如果要打电话,十一点半之前最好先打到我家里,不要打到局里去。” 眼光呆滞的熊炽光点头说:“好,电话不打到局里去。” 疲惫不堪的王京担心这个派出所的副所长误会自己,于是隔着车窗补充了一句,“我要回家里去吃早饭,洗澡也需要花一些时间。熊所长你熬了整整一夜,把早饭吃了,休息一阵再联系吧!” 熊炽光笑着答应了,目睹警车离开后,走到门口值班室窗前,让一个警察帮自己买一笼包子送到办公室去,然后转身走进派出所的大门,得知所长丁畅不在所里,熊炽光就在自己办公室的长木椅上躺着睡下了。 离开城北派出所后,王京在车上告诉夏云天等五人,先回家洗澡吃饭,休息两个小时后,再回警察局开会,又让司机舒铭志开车将他们送回各自的住所附近。警车开到王京家门口时,王京把勘验现场的笔录文件袋拿下车,又嘱咐司机舒铭志:“把警车开回局里后,你把车锁好,再外出去吃早饭。车上的石膏印模等勘验器材,我们回去后再取走。” 舒铭志笑着答应了,继续开着警车,挨街将魏猛、李封、赵刚、刘军、夏云天等五人送回各自的住所附近。 夏云天在后街下车后,急匆匆跑进十七号张家宅院。房东张太太正在天井晾衣服。夏云天连忙向她打听,从昨晚到今天上午,有没有女孩来找自己? “有,刚才就来过,那会儿我们一家三口还正在吃早饭!”张太太一边说着,一边把一件旗袍挂在衣架上,又用长长的铁叉子将衣架挂在三米高的竹竿上。 20.第20章 奇怪绑匪(2) 夏云天又惊又喜,以为燕燕真地来找过自己,正要仔细追问时,张太太又笑着说:“就是昨天下午来找你的那个女学生,她问她的同学郭燕燕昨晚来找过你没有。我告诉她,不仅郭燕燕没有来,就连你也失踪了!昨天傍晚出去后,整整一夜都不见你回来,是不是又有什么案子忙的?”张太太说完,弯腰从盆子里抓起一条长裤子,抖动着往衣架上挂。 见夏云天不说话,张太太看了他一眼,见他脸色有些不好看,忙问:“你怎么啦?是不是担心你的女朋友出事?”又笑着安慰说:“我看你脸都急黄了。不用担心的,吉人自有天相。那姑娘每次来这里找你时,我都觉得她挺机警小心的,从不告诉我她叫什么名字。她一定是趁开学前,一个人躲到哪里玩儿去了?才一天的时间不见,你也不用杞人忧天地想太多。昨夜你是不是一直在找她?” 心里已经凉了半截的夏云天,过了半晌才回答说:“昨晚开会,这会儿还没有吃早饭,可能饿了,先出去吃点儿东西!”说话时,觉得自己额头上在冒冷汗,脸和嘴唇有些发冷,忙用双手捂住脸,转身往外走。 张太太见夏云天神情举止怪异,等他出了院子大门后,自言自语地笑着说:“感情竟然好到这个地步?女朋友一天不见,焦急得来连说话都变得语无伦次的了,什么‘可能饿了’的话都说出来,难道自己肚子里有没有饿都不知道?”呵呵笑了几声,继续晾起衣服来。 就在夏云天为女朋友的下落而忧心如焚时,被人绑架后的郭燕燕,在经历了高度恐惧的十多个小时后,已经开始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 自从昨天中午在白花村路边的简易车站旁被人绑架后,惊恐万分的郭燕燕感觉自己被挟持上了一辆汽车。汽车一直不停地抖动,也不知在马路上行驶了多久,跑了多远,燕燕感觉比整整一年还要漫长。 在摇晃的车子里,被黑布蒙住双眼的燕燕几乎没有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也不知是恐惧到了极点后的反应,还是真的没有人吭声,只感觉身旁左右都坐着人,自己的两只手也被他们抓住。燕燕嘴里塞着帕子,一声也叫喊不出,试着挣扎了几下,四只粗大有力的手立即把自己的手臂和手腕抓得更紧。燕燕感觉筋骨都快要被他们捏断了,痛彻心骨而又叫不出声的燕燕只好放弃无谓地反抗,闭眼听候命运的摆布。 一声“到了!”让颠簸多时的汽车突然停了下来,紧急着又是车门打开的声音。 “后天有人来换你们。上面住着的那人会照顾你们,存储的食物够你们吃用好几天的了。噢,记住把那个箱子拿上,别留在车子里。”还是刚才那个男子说话的声音,声音尖尖的,又带着几丝沙哑。好久没有听见说话声的燕燕感觉男子的声音特别刺耳难听,就象学校的体育老师上课时吹破哨的声音。 “知道的!”说话的是坐在自己身旁的一个男子,声音瓮声瓮气,好像有些不耐烦。 21.第21章 奇怪绑匪(3) 燕燕随即被身旁的两个男人连推带拉地弄下汽车。车门又传来“喀嚓”声,应该是关车门的声音,紧急着是汽车发动的声响。 汽车声响由近及远,再由远及尽,然后又由近及远,声音越来越小,渐渐远去,燕燕感觉象是汽车在来回倒车,倒完车后又折返着往回开走了。 燕燕被身旁的两个男子挟持着往前走,路面凹凸不平,象是在往上爬坡,自己一路上几乎跌跌撞撞,要不是手臂被两个男人左右抓住,自己非要摔跟头不可。 被蒙上双眼的燕燕被人推拉着,艰难地行走了大半个钟头后,又突然停下来。面前传来“吱呀”推门的声音。 “咦,怎么没人?我到后面看看去!”说话的依然是那个瓮声瓮气的男子。 燕燕的双手立即被反扭到身后。说话的男子走开后,另一个男子紧紧抓住燕燕的两只手。几分钟过后,从附近传来脚步声。燕燕感觉不止一个人,应该还有别的人跟着走来。 燕燕突然感觉有人抓住自己的双臂往上提,两只脚登时悬空,吓地燕燕大叫救命,由于嘴里塞着帕子,只能挣扎着发出“呜呜”声。 “是中间那间屋!”声音发翁的男子话音刚落,燕燕就感觉自己被放下地,继续被推着往前走,走了八九步,又听见“吱呀”的推门声。 刚才还担心自己被杀死的燕燕,突然想到他们这是要把自己关进一间屋子里去。他们会不会在里面对自己施暴?燕燕不敢想象下去,忍不住呜呜地哭出声来。 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都准备好了,就放在床脚下的。” 女人说话的声音较快,燕燕听见“床”字后,全身颤抖,又极力挣扎。两只粗大有力的手架着燕燕又往前走了十来步,然后将她按坐在硬硬的木板上。 脚下传来“哗啦啦”的声响,好像是拖动铁链的声音。“喀嚓”声后,燕燕感觉自己的左脚已经被铁链子锁住了。 抓住自己双臂的两双大手突然放开,正在拼命挣扎的燕燕重心不稳,身子一下朝后歪倒,吓地燕燕慌忙用手撑住,又伸手将蒙住双眼的黑布使劲扯下来,刚要睁眼看看是什么人绑架自己的时,只听见“砰”的一声,一道亮光一闪,关上屋门的房间一片昏暗,门外传来锁门的声音。 惊魂未定的燕燕一边把塞在嘴里的帕子扯下,一边睁大眼睛,尽量让自己看清周围的一切,原来自己坐在一张木板床上,左脚被一根大约一米长的铁链子锁住,铁链子的一头钉在一只床脚上,床脚是用树木棒做的,足足有碗口粗。离床尾两尺远的地方放着一只有盖的木桶,除此之外,屋子里什么家具也没有摆放,显得空荡荡的。 屋子只有一扇窗户,但窗户上钉着横七竖八的木条,仅有微弱的光线穿过缝隙透进屋里。燕燕燕站起身,试着朝窗户走去,但却够不着。木床离窗户的位置大约有三米远,离屋门也有四米多远,即使倾斜身子,伸出手臂也够不着门和窗。 燕燕蹲下身,试图将铁链从左脚踝上卸下或者将铁链的一头从床脚拔下。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后,燕燕直累地大汗淋漓,才发现这不过是徒劳的。 22.第22章 发现女尸(1) 郭燕燕本想对着窗户大喊救命,但又担心自己的呼救声会立即遭来杀身之祸。充满霉味的屋子里越来越黑,也不知过了多少个小时,几缕月光穿过窗户狭窄的缝隙照射进屋,又饿又渴的燕燕才知道已经是夜晚了。 “他们是谁,绑架我来这里干什么?”想到绑匪多半是为了勒索钱财,惊恐不安的燕燕逐渐变得镇定,大着胆子对门外说:“求求你们放了我,只要你们让我回家,我会让我的父母给你们双倍的钱财。” 外面的人大声吼叫,“三更半夜的嚷什么?给老子老老实实睡觉!天亮后自然会给你吃的、喝的。不老实的话,明天再饿你一天!”还是那个说话鼻音很重的男子。 燕燕吓得不敢吭声,心里琢磨着,“这伙歹人真怪,一不让我给家里写信,让家里人立即准备赎金,二不对我说话,也不问我家里的情况。他们绑架我,好象还不是为了勒索钱财。不然,为何对我主动提出给他们更多的钱财都不感兴趣?” 天亮后,紧锁的屋门终于打开,歪躺在木床板上的燕燕睁开疲惫的双眼,一个身材矮小的女人走进屋子,女人看上去三十多岁,手着拿着两个灰黑的老粗碗。 燕燕坐起身,两眼打量着女人。女人脸上有很明显的雀斑,表情漠然地看了自己几眼后,将两个粗碗放在床板上,又伸脚踢了几下锁在燕燕左脚踝上的铁链,没有发现有松动的迹象,便转身走出屋子,将门关拢锁上。 几乎一天一夜滴水未沾的燕燕,舌干唇裂,喉咙里犹如被火熏一般,就在中年女人走出屋子的一瞬间,燕燕赶紧伸手端起一只装有大半碗水的粗碗,仰着脖子,将碗里的水咕噜咕噜地倒进嘴里。 一碗水下肚后,燕燕还觉得不解渴,但又不敢张嘴向门外叫喊再要,看着另一只粗碗里发黄的米饭和碗上放着的那一双象用黑木炭做的肮脏的木筷,燕燕不禁潸然泪下。 窗外传来鸟雀阵阵的欢鸣声,燕燕更加伤心,想到自己在家里锦衣玉食、佣人侍候,燕燕又开始念起父母的好处来,为自己私自离家出走而后悔,又对夏云天的父亲夏永贵憎恨不已,心想道:“夏永贵你这老东西,昨天上午要不是你,我也不会被坏人绑架到这里。夏云天,我为你才和父母怄气的,你知道吗?你会来救我吗?” 燕燕知道,夏云天是不可能知道自己已经被绑架了,更不知道自己被绑架到哪里,但奇迹总是在不可能的情况下出现的。燕燕希望绑匪赶紧去找自己的父母索要钱财。这样,家里人才知道自己已经被绑架了,他们一定会向警察报案的。说不定前来解救自己的一群警察中,第一个冲进屋子里来的就是夏云天,只要自己不死,就一定能亲眼看到绑架自己的歹人被绳之以法的下场。这样一想,伤心难过的燕燕又变得乐观起来,用袖子将脸上的泪水揩了,端起盛饭的粗碗,拿起脏兮兮的筷子,将碗里的黄米饭一点一点地往嘴里送。 23.第23章 发现女尸(2) 满怀希望的燕燕不知道,自己的父亲郭广道昨天傍晚就已经委托县财政局的局长顾恺向警察局报了案,也不知道母亲汪雪娥也已经失踪多时,更不知道男朋友夏云天为自己的下落不明而忧心忡忡。 夏云天走出租住的张宅后,在街道附近发现了一家新开张的卖面食的小店,进去吃了一碗馄饨,一边吃一边反复琢磨燕燕到底会去了哪里? 莫非燕燕真地被人绑架了?夏云天摇摇头,不相信自己的想法,认为那种可能性微乎其微,心里思忖着:“她拎着箱子去乡下找我,被父亲驱赶走后,一定赌气去了哪里。开往成都的长途班车已经错过,她既没有乘长途车走,也没有偷偷住进这县城里的旅馆,会不会住在哪位同学家里?如果是这样,谢晓晖应该能将她找出来的,但谢晓晖早上跑到我住的地方来打听消息,可见燕燕并没有住在同学家里。” 不知不觉间,碗里的馄饨吃光了,夏云天无意中看了一眼手表,已经是上午十点钟了。“我是昨晚七、八点钟在旅馆找她的。现在已经过去十多个小时了。”云天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后,猛然意识到,那时还比较早,燕燕会不会在我找过她之后,才去住的旅馆?完全有可能!对,现在再去旅馆找找她看。 夏云天为自己的灵光乍现而看到几分希望,立即起身朝小店门口急奔,却被店里的老板叫住,原来自己吃了东西还没有付钱呢?在众目睽睽之下,夏云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一边摸出钱包支付馄饨钱,一边笑着解释,“心里想着急事,差点忘了,不好意思!” 收到钱的老板没有说什么,等夏云天转身离去后,望着他的身影冷笑,“有急事,哄鬼?刚才看你吃得慢吞吞的,别是太闲了,盘算着如何逃饭钱吧?现在客人多了,就想趁我忙的时候溜走。样子长得倒是英俊,做人却差得很,连一碗馄饨钱都不想给?” 夏云天装做没有听见店老板的讥讽,走出面食小店后,拔腿快跑,将昨晚问过的四家旅馆又逐一查问了一遍,依然没有郭燕燕的消息。 累得筋疲力竭的夏云天从来没有象现在如此失落过,走出第四家旅馆后的他,只觉得头重脚轻,两眼冒金星。步履沉重的云天瞥见旅馆斜对面有一家茶馆,里面只坐着三、四个喝茶的客人,显得冷冷清清,决定先到里面去坐着休息一会儿,于是穿过街道,走进茶馆,在一张靠墙的空桌子前坐下,要了一碗茶水后,便一头趴在桌上。 夏云天被茶馆的伙计叫醒时,已经是下午一点多钟了。想到还要回局里开会,云天赶紧支付了茶钱,端起放在桌上的茶碗,将冷却的茶水一饮而尽,然后快步跑出茶馆,叫了一辆黄包车,急匆匆地朝县府街的警察局奔去。 回到警察局后,夏云天在二楼的办公室、会议室里找不到王京等人,下楼到值班室打听,才知道鸣溪县城又出了一桩命案,离白花村一里多远的山坳里发现一具女性尸体,王京在一个多小时前就带着刑侦队的警察乘车奔赴命案现场去了。 24.第24章 郭家太太(1) 夏云天十分震惊,半天说不出话,过了许久才又问值班室的徐鸣,“小徐,是你接到的电话吗?” “怎么,不相信?”徐鸣笑嘻嘻地说:“是我接的电话。城北派出所的熊副所长打过来的。我接到电话后,立即上楼告诉王警官,他正在开会,得知消息后,赶紧跑下楼来给熊副所长回挂了一个电话,问明情况后,连会议也不开了,立即带着老巩他们一起坐车去现场。” 夏云天摇头苦笑,“不是不相信小徐你。你不知道,昨晚整整一夜,我和王警官他们都在白花村附近的树林里勘察一起命案现场,那个案子还没有进展,现在又冒出来一具女尸,让人头疼。你知道那具女尸的一些细节吗,大约多大年龄?” “不清楚,但熊副所长说是凶杀案,死者喉管都被割破了!”徐鸣刚说完,桌上的电话铃声响起,忙对夏云天摆了摆手,走过去抓起桌上的电话。 “是小徐吗?我是王京。”电话那头的声音比较大,本来打算退到一旁沙发前坐下的夏云天好奇地挨过来,想听王京在电话里说些什么。 徐鸣回答说:“我是小徐。王警官您有什么吩咐?” “陈局长是不是出去了?我打电话到他三楼的办公室没人接。他的助手小周呢,在不在?” 徐鸣一怔,因为自己今天压根儿就没有看到局长陈忠,也没有看到陈忠的助手周运长。徐鸣略一迟疑后,回答说:“陈局长可能带着老周出去了。王警官有什么吩咐,等陈局长回来后我立即告诉他。” 王京在电话那方沉默片刻,然后说了一句,“算了,还是我告诉他。”电话随即挂上。 夏云天走到一旁的长沙发椅前坐下,心里十分担忧,从王京急于找陈局长一事来看,不是案情有重大突破,就是郭燕燕和她的母亲汪雪娥有下落了,考虑到又发现了一具被杀死的女尸,夏云天不敢往那方面想象,只希望是案情有重大突破,女尸与郭家母女没有任何联系。 本想关上门,在长沙发椅子上躺着睡一会午觉的徐鸣见夏云天没有离开值班室的打算,只得没话找话说:“夏哥,你在想什么?”见夏云天没有反应,也走到长沙发前坐下,然后又问了一句。 “哦,我在想,要是蒋副局长没有被调走就好了。即使陈局长不在,王警官有什么重要情况还可以找蒋副局长汇报。自从他被顾县长调走后,副局长这个职位快要空缺一年了。” “我今年才来,对以前的情况不清楚。夏哥,你说,王警官他们是不是已经把现场勘验完了?刚才他应该是从城北派出所打来的电话。可能一会儿就要带人回来。” “可能吧!”夏云天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突然意识到自己不能在这里久坐,便起身离开,回到二楼自己的办公室里。 十几分钟后,王京果然带着巩鹏举回到局里。夏云天忐忑不安地来到隔壁王京的办公室,向他解释了自己为何会迟到,“打算休息一下就立即赶到局里来开会,谁知睡过了头,醒来后已经是中午了,匆匆忙忙坐着黄包车赶到这里来后,才得知你们刚刚离去。听说,又发生了凶杀案?” 25.第25章 郭家太太(2) 脸色异常严肃的王京却没有发火,低头看了一眼手表,只是说:“一会儿小刘、小赵他们回来后,一起在会议室里开会。你两个先出去,我要好好清静一下。” 夏云天赶紧退出。和王京同一间办公室的巩鹏举也跟着走出来。夏云天忙向他打听女尸案的情况。 “开会时要详细说。”巩鹏举说得非常小声,“在没有和陈局长沟通之前,这个案情暂时对外保密。告诉你吧,死者就是郭老板失踪的太太。” “什么?”夏云天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巩鹏举叹了一声气,“今天发现的那具女尸就是郭广道失踪的妻子汪雪娥。汪雪娥被人杀死了,她失踪的女儿郭燕燕估计也凶多吉少。唉,案子一个一个地压过来,咱们又要累断腰了!别只顾站在走廊上说话,还是先到你的办公室坐着休息一会儿!” 惊闻女友母亲的噩耗,夏云天感到全身发麻,首先想到失踪一天多的郭燕燕,但很快冷静下来,汪雪娥是在燕燕离家出走好几个小时后才外出寻找她出事的,既然母女二人并不在一起,就不能想当然地认为郭燕燕也遇见了大凶之事。 迅速镇定心神的夏云天见巩鹏举已经走进自己办公室,也跟着走进去,打算再多问几句。 巩鹏举找了一张椅子坐下后,摇手对夏云天说:“小夏,把门关上,我先眠一会儿。”说完,闭眼趴在办公桌上。 夏云天无奈地摇摇头,只好将门关上,走到自己的办公椅前坐下。对于郭燕燕,云天的脑里设想了很多种可能,但依然坚信她还活得好好的,实在不敢把她的处境和她母亲的凶死联系起来。 走廊外响起了一连串的脚步声,夏云天朝窗外看了一眼,是刘军、魏猛、李封、赵刚他们回来了。四人走到隔壁办公室门口时,就被王京叫了进去。几分钟后,刘军从隔壁出来,推门告诉夏云天和巩鹏举,“王哥叫你们二人去会议室,马上开会。” 巩鹏举赶紧起身,回自己办公室拿记录会议的本子。 众人到了会议室坐下后,面色凝重的王京当即开门见山地说:“鉴于案情重大,死者又是联谊百货公司的老板郭广道的太太汪雪娥,身份背景十分特殊,参加侦办此案的各位同事,切不可对外透露案情的任何进展。” 王京停顿了一下,看着屏声敛气的夏云天等人,又接着说:“现在可以确定了,昨晚接到的命案和今天中午接到的案子是同一起案子,是一案两命。” 此语一出,刘军、魏猛、李封、赵刚等几人互相看了几眼,眼露惊讶之色,不知王京为何突然就匆匆忙忙地将两起凶杀案定为一起案件。 王京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小刘你们几个还继续留在山坳里勘验周围的现场时,我和老巩在城北派出所作了短暂的停留。在白花村走访调查的警察也回到了派出所。他们把调查到的情况整理好后,立即向我反映,说昨天下午大约四、五点钟的时候,有一个男子走进村子,向村民打听一个叫郭燕燕的高中女学生的下落。有村民认得那个男子,说在城里卖菜的时候见过他,是拉黄包车的车夫,但不知他叫什么名字。我当即又给城南派出所去了电话,让他们务必在今天之内,把辖区内出租黄包车的各个车行失踪车夫的情况上报。” 26.第26章 统一口径(1) 会议室门外响起了匆匆的脚步声,脚步声在门外突然停下,有人在外面轻轻敲门。王京走过去拉开门一看,一个年青帅气、但个子较矮的警察站在门外,原来是陈忠局长的助手周运长,手里还拿着一个黑色的皮夹公文包。 周运长面带微笑,“王警官,陈局回来了,他请你立即到三楼他的办公室里去一趟!” “我也正想要找他。”王京回转身,对巩鹏举等人说,“我去去就来!”当即走出会议室,跟着周运长一起往三楼去了。 会议室里沉默了几秒钟后,刘军等人便七嘴八舌地小声议论起来。 “会不会是局长已经知道汪雪娥的事了?” “把王哥叫上楼去,可能是先问一些情况,再对外统一口径。” “说不定被叫上去挨训了。死的别人还好,偏偏死的是郭广道的老婆。他的女儿郭燕燕现在又下落不明,只怕咱们的苦日子又来了。” “汪雪娥应该是在昨天死的,虽然她家昨天傍晚就报了案,但她有可能在报案前就被人杀死了。咱们接到报案后,就连夜采取行动,她的死与咱们没有任何关系,并非咱们办案不得力。” “那地方是山坳处的一片玉米地,地里有黄包车的车辙印,但车辙印突然消失不见,黄包车也没有找到。估计是抢车杀人。把人杀死后,凶手又把车子弄走了。” “如果是抢车杀人,那为何勘验现场的时候,汪雪娥顺身携带的银色小包还在,里面的夹层里放着的十几块银元也没有被拿走?不象是贪财害命之人干的,估计是蓄意谋杀。” ………… 众人观点各异,各有各的理由。夏云天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只是听同事们各抒己见。虽然他们没有说出发现汪雪娥尸体的具体地方,但夏云天知道,他们嘴中的山坳玉米地,其实就是白花村附近的一座小土山的山坳间栽种的一片玉米林。那个地方与白花村的村子隔着一条马路。自己昨天傍晚坐黄包车去白花村,在路边下车时,还回头看了一眼马路斜对面几百米外的那座小山坡,那时刮起了几阵凉风,自己还看见那片玉米林在风中呈波浪摇曳,却绝对想不到女友郭燕燕的母亲竟然凶死在那片玉米林里。 当有人猜测可能是因为抢车而杀人的时候,夏云天还想起一件蹊跷事,自己昨天五点多钟乘坐一辆黄包车赶回白花村时,在半路上曾经看见一个拉着空黄包车往城里行走的男子。那人满面通红,额头上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掉,见自己看他时,男子赶紧把搭在肩膀上的一块长帕子扯下来揩脸,看似在擦汗,但估计是不想让路上的人看清他的长相。虽然男子的举动可疑,又用帕子遮住脸,但夏云天还是看清了他的长相,那人下唇凸出。一会儿王京警官从楼上下来后,自己一定把这件事儿告诉他,看能不能通过查车查人的方式,将可疑的凸嘴男子找出来,以此作为案情的突破口。 27.第27章 统一口径(2) 王京在三楼的局长办公室整整呆了大半个小时才下来,走进二楼会议室的他立即将门关上,面色严肃地告诉众人:“我把今天命案现场的情况详细地向陈局长作了汇报,也把昨夜路林命案的情况作了简述,并向他提出我的看法,我认为这是一案两命,应作并案处理。关于这一点,我一会儿再告诉你们为什么。陈局长同意我的观点,同时对咱们小组提出三点建议,第一,案情侦查进展必须绝对保密。咱们参与破案的每一个人,不允许私自对外透露案情的任何进展,也不允许泄漏与案情有关的任何细节,否则按内部纪律严惩。第二,每日必须将案情侦查情况向局长作出汇报,这主要是我和老巩的事,与你们无关。下面谈谈陈局长重点交代的第三点。” 王京朝桌上看了一眼,自己忘记把茶杯带了过来,于是对夏云天说:“小夏,去办公室把我的茶杯端过来!” 夏云天赶紧起身跑出会议室,推门进入王京的办公室。王京的玻璃茶杯就放在桌上,里面只有小半杯茶水。办公室的角落里放着一只温水瓶。夏云天把茶杯里的水倒满,端到会议室里,放在王京面前的桌子上。会议室里清风雅静,大家都静坐不言,只有王京一个人在抽烟。 等夏云天坐回到椅子上后,王京接着转述局长陈忠亲自交代的第三点建议,“关于汪雪娥的死亡时间。为了不必要的麻烦,咱们内部的法医文档和各类刑侦文档上统一记载为八月二十四日下午五点到六点半这个时间范围。也就是死于昨天下午郭广道委托财政局的顾恺局长报案之前或者报案的时间点。我记得我在家里接到陈局长的电话时,已经快要七点了,而陈局长他是昨天下午六点多钟在家里接到顾恺的报案电话的。这一条,咱们每个人必须记清楚。各类文档上必须一致!” 王京端起面前的茶杯,一边喝茶一边暗中观察各个警员的反应,见他们当中没有一个人发言,于是放下手中茶杯,又补充说:“根据尸检的情况来看,汪雪娥死亡时间也应该是昨天下午的五、六点钟,咱们统一口径也没有什么不对的。陈局长现在已经带着他的助手小周出去了,他要亲自将情况告诉顾局长,有可能今天就陪死者的丈夫郭广道去殡仪馆,让郭广道认尸。既然上面有陈局长替咱们顶住一部分压力,从现在起,咱们加班加点也要将失踪的郭燕燕找到,将凶手查出来绳之于法。至于郭燕燕失踪案是不是与本案有关,还不能立即下结论。但关于这起两命的凶杀案,你们有什么观点,尽管提出来,现在是大家自由讨论的时候。” 夏云天正准备将自己昨天下午五点多钟看到的一个拉黄包车的可疑男子情况说出来时,警员魏猛首先发问:“王哥,刚才你说这是一案两命,现在还没有证据证明那位男性死者就是拉汪雪娥的黄包车车夫。会不会是黄包车车夫杀了人?虽然汪雪娥和无名男性死者的喉咙上都有被锋利刀刃划破的长长的刀口,但现在还不能得出结论,说那就是同一把凶器所为。” 28.第28章 诡异车号(1) 王京把手中香烟送到嘴里,猛吸了一口,从鼻孔里喷出一团烟雾,然后回答魏猛,“这个问题很快就有答案,我已经下了死命令,城南和城北派出所务必在今天之内,将各自辖区内出租黄包车的各个车行调查清楚,把黄包车编号、租车的车夫等情况送过来。同时,我还让城北派出所再派两个警察去一趟白花村。昨天下午有一个男子进村打听郭燕燕的消息,有村民认得他,说他就是在这城里拉黄包车的。我告诉熊副所长,让他派警察将那位村民带到殡仪馆去认尸,看看死去的男子是不是他说的,就是昨天下午进村打听郭燕燕下落的那位黄包车车夫。” 王京端起玻璃杯喝了几口茶水,润了润嗓子,又继续说:“抛开还没有证实的事实,我们可以作一个大胆的推测。汪雪娥因为找女心切,从女儿郭燕燕的同学谢晓晖家里出来后,就和劳妈分手,坐上了另外一辆黄包车。不知为何,汪雪娥竟然坐着黄包车出了县城,来到城北郊外的白花村。估计汪雪娥不愿自己穿过田间小路到村子里打听,所以叫车夫帮她下去打听,而且给车夫的钱应该是大洋。我们今天在现场也看到,汪雪娥款随身携带的银色手提包里,还放着十几个银元,里面没有一张纸币。大家还记得不,昨夜在路林现场,被杀男子的裤兜里就放着一块银元,上衣兜里还有两张一圆的钞票以及几个铜板,树林里后来也找到八个铜板和一块银元,应该是男子从上面往下滚落时散落在林子里的。男子的身上,真正值钱的就是那两块银元。我见死者的鞋底快要磨穿,而鞋面却显得较新,所以判断他是做脚力活的。” 王京没有继续说下去,吸了几口烟后,微微一笑,对呆若木鸡的众警员说:“别都看着我,现在是自由讨论的时间,你们有什么想法只管提出来,大家一起来讨论。你们要抽烟,也尽管把烟摸出来,没有的话,告诉我一声,我这烟盒里还有十几只。要喝茶的回办公室去,把各自的茶杯端过来!” 会议室里嘈杂了一阵,有按打火机声响的,有起身离坐推门出去的,几分钟后,会议室里又安静下来。魏猛接着问王京:“如果死亡男子就是拉汪雪娥的车夫,那么他应该是在进村子打听了郭燕燕的下落后,在回马路时被人杀的。那为何在男子死亡的地点附近,没有看见黄包车的车辙印?” “你肯定汪雪娥停车等他的地方,就一定是在那片树林上方的马路转弯处?”王京反问了一句,见魏猛不吭声,又接着说:“发现汪雪娥死亡的地方,在白花村附近的山坳里的玉米地里,但根据现场勘查的情况来看,汪雪娥是在玉米林外面三十多米远的小路上,被人割破喉咙后,被拖回玉米林里隐藏尸体的。而黄包车的车辙印,又往山坳里延伸了一百多米。现场因为是泥土地,不比马路上,所以提取脚印比较容易些。除了很清晰的高跟鞋脚印外,在高跟鞋脚印旁还有另外的脚印,其中一双宽大的脚印几乎与车轮印同步。” 与此同时,会议室外传来急切的脚步声响,又听见徐鸣在走廊上叫喊,“王警官,城南派出所的李所长打来电话,他说有重要的情况,需要亲自告诉您,您快下楼去接听电话!” 29.第29章 诡异车号(2) 王京把手中燃了大半的香烟放进烟灰缸里,对众人说了一句,“可能是车行的消息来了,你们自由讨论,我下楼去接过电话后,马上就上来!”说完,从椅子上站起身,推门走出会议室,快步奔下楼,接完电话回来后,见众人不是抽烟喝茶,就是呆坐发神。 “怎么都不说话?是不是因为昨夜没有休息,现在精神不好?”王京一边说着一边将会议室的门关拢。 巩鹏举转动手里的钢笔,笑着回答说:“他们利用你下楼的片刻空隙,都在抓紧时间养精蓄锐呢?领导不在,他们发言再精彩也没有表现的机会。” 会议室里发出短暂而轻松的笑声。王京脸上也露出这一天来难得见到的笑容,坐回椅子后,问身旁的巩鹏举,“刚才我讲到哪里了?” 巩鹏举朝桌面前自己记录下来的《会议纪要》看了一眼,“你说汪雪娥命案现场的鞋子印,有一双宽大的鞋子印与车轮同步。” “哦!”王京点点头,然后提高声音,“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城南派出所已经查清楚了,李钦所长在电话里说,他们辖区的富兴车行,有一个叫黄度世的车夫,昨晚没有去车行交钱,今天大半天过去了,早晨既没有去车行报道,也没有补交昨日的份子钱。黄度世租借富兴车行的黄包车已经有两三年了,为人一向本份老实,车行的人怀疑他出事了。黄度世租借的车子,车背后的编号是富兴024。李所长已经派人前去黄度世租住的屋子调查。” 正在作《会议纪要》的巩鹏举忍不住插了一句,“天啦,024?昨天就是8月24日,二四、二四,不正好死了两个人吗?这也太巧了吧,看来被杀死的那个男子一定是他,024号黄包车就是一辆凶车,谁坐谁死。” 会议室里发出一阵小小的骚动,都认为巩鹏举说得对,这个巧合实在太诡异了些。 王京忙说:“现在说黄度世是被害者还为时过早。但基本可以确定。死者就是在这城里拉黄包车的,而且就是拉汪雪娥出城的那个车夫。为什么要这么说?我和李钦所长通完电话后,城北派出所的丁畅所长又打来电话,前去殡仪馆看尸的村民说,死者的穿着打扮很象昨天进村打听郭燕燕下落的那个男子,但是因为尸体开始发胀、脸部发黑,他又不敢完全肯定。” 王京抑制不住自己的兴奋,“虽然村民不敢完全肯定,但我认为二者就是同一人。我先前的判断看来是靠谱的,就是一案两命,是同一起案子。路林里的被害者是不是黄度世,并不影响我们对汪案案发过程的推理。我们不妨这样假设下,汪雪娥坐着黄包车出城,车夫自然要犹豫,于是汪雪娥给了车夫一块银元。银元可不比那些纸币、铜钱,车夫当然很高兴,于是把汪雪娥拉到白花村附近的路边上。这里我补充一下,在山坳斜对面的马路边上的泥土地带,我们是勘查到黄包车车印的,而且不止一辆,至少有三辆之多。而且那个地方恰好就是白花村村民上下马路的一个主要地方。沿着马路往前走四百多米,才是马路的拐弯处和那片浓密的树林。” 30.第30章 杀人动机(1) 王京故意停顿了片刻,然后问夏云天,“小夏,虽然今天你没有去山坳玉米地现场,但相信你对那里一带很熟悉。你对黄包车车夫死在马路转弯处的树林里怎么看?” 夏云天想了想,回答说:“白花村、马路拐弯处的树林、与山坳斜对着的马路口,那个地方大致呈三角形,拐弯处的树林几乎正对着白花村。如果经过那里的树林去村子里,将会少走半里路,但那个地方地势比较陡,林子里潮湿,地下打滑,不好走路。村民们如果背菜到城里来卖,一般都不愿意穿过那片树林走捷径的。我认为,车夫在山坳斜对面的马路口离开郭太太后,就沿着田间小路去村子打听燕燕” 夏云天突然意识到在会议上叫燕燕不妥,于是又重复说:“去打听郭燕燕的下落。车夫下车的那个地方,虽然路比较平缓,要好走些,但要走一里路,才能走到白花村。他有没有打听到郭燕燕的下落不得而知,但是他在村子里一定看到,或者有人给他指点,出了村口后,直接往西走,只需要穿过一块水田,就能走到树林下,树林的上面就是马路。我估计,他是穿过树林上马路的……不对,昨天夜里和今早晨,咱们在勘验现场时,发现他穿在脚上的布鞋底,并没有树林里的湿土。他应该还是走原路返回到马路边上的。” 夏云天一边说一边想,语速也比平时较慢,“车夫回到马路后,可能郭太太叫他把车子拉到斜对面的山坳里看看。我知道,小山坡的背面虽然有许多坟墓,但穿过山坳口,在半山腰里还是住着几户人家,其实也是白花村的村民。当车夫拉着郭太太走到玉米林地时,可能遇见要抢劫他们的凶徒。车夫他”夏云天突然意识到自己中午并没有去玉米林凶死案现场,再说下去,只怕就成了瞎猜了。 王京仿佛看出了夏云天的心事,提醒他,“不要怕说错,你只需要根据你对当地地形的熟悉,来谈谈汪雪娥和车夫为何死在不同的地点。” 夏云天想了想,又接着慢慢说:“估计车夫见歹人手里拿着锋利的刀子,心中害怕,因此丢下郭太太和黄包车,拔腿回跑。他在跑的时候,没有斜穿马路,沿着刚才去白花村的田间小径跑到村子里求救,而是沿着马路往前跑,跑到四百多米外的马路拐弯处。我认为,可能有两个原因,一个原因可能是被追急了,慌不择路。另外一个原因,则有可能是车夫认识到,跑到马路拐弯处,再穿过树林,这样跑到村子里要更快些。可惜他要跑到树林边上时,被后面追来的歹徒用地上的小石块砸中后脑,他有可能摔倒在地,也有可能挣扎着继续朝树林边奔跑,嘴里不停地呼救。歹徒追上来时,用手中的利刃割破他的喉咙,然后将他从树林边推下去。” 见夏云天不再继续说下去了,坐在一旁的李封反驳说:“如果你的推理正确的话,汪雪娥就有足够的时间逃跑,最起码也会跑到马路上几百米远,而不是在离玉米林地仅仅三十多米的小路上被杀。为什么说她是在小路上被杀的呢,因为那个地方有血迹,而且血迹一直延伸到玉米林里,那里虽然离小路边只有仅仅两米的距离,但是要掩藏尸体还是可以暂时做到,汪雪娥的尸体也正是在那里被发现的,说明她是在被杀后,再被拖回到玉米林里。” 31.第31章 杀人动机(2) 见夏云天不反驳李封的观点,李封也不再接着说下去了。王京只好开口,“小夏因为今天中午没有跟着我们去山坳玉米林里的案发现场,所以不知道汪雪娥被害的一些详情。但是总得来说,你分析得很不错。行凶的歹人应该是从山坳玉米林边持刀跟着追出来,从小路一直追到马路上,又继续往前追了四百多米,在马路拐弯处的树林边上,追上车夫将他杀害,并把他推下树林。车夫的尸体随即滚落到林子下最低洼的地方,在往下翻滚的时候,身上沾满了泥土,兜里的铜钱和银元也掉了些出来。”王京说完,两眼看着李封,“你刚才分析地很好,再接着说下去,也谈谈你的看法。” 李封笑了笑,继续阐述自己的观点:“我认为,在车夫还在村子里没有回来之前,有人用凶器逼着坐在车上的汪雪娥,然后强行把黄包车拉到玉米林地边。汪雪娥虽然已经是三十八岁的中年女人了,但是人长得非常漂亮。不排除凶手想把她弄到玉米林地里,然后对她进行色侵的打算。汪雪娥一定挣扎着从黄包车上跳下来,回头往马路上奔跑,并一边跑一边喊救命,凶手很快追上她。在尸检的过程中,汪雪娥的手腕、手臂、后背等多处有瘀伤,说明她和凶手有抓扯厮打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汪雪娥一定会大声呼救,凶手恼怒之下,用手中的匕首或者水果刀之类的,把她的脖子割断。这时车夫恰好从村子里出来回到马路上。凶手在狗急跳墙、杀红眼的情况下,干脆连车夫也一起杀,于是一路追到马路拐弯处。估计他见追不上,便捡起路边的石块掷向车夫。我们今天早晨在树林里找到一块带血的小石头,应该就是打击车夫后脑的那件硬物。小夏刚才说,车夫被砸中后,嘴里还在向远处的白花村呼喊求救。我认为他这里的分析合情合理。歹人追赶上来后,当即用匕首将车夫的喉管割断,并将他推进树林里。” 李封说完后,会议室里一片安静。刘军想说什么又有些犹豫,一幅欲言又止的样子,王京看见后,当即问他:“小刘,你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刘军这才慢吞吞地回答说:“我觉得,先分析凶手杀害汪雪娥的动机是什么,可能更容易打开一个破案的突破口。至于杀车夫,可能就是小夏和老李说的,是为了杀人灭口。我也认同他们的观点,可能凶手在杀害汪雪娥的过程中,车夫从白花村出来后,刚好这时上马路来了,而且也发现马路斜对面的小路上,汪雪娥在奔跑呼喊救命。车夫亲眼看见汪雪娥被杀,凶手自然不会放过他。凶手将车夫杀死后,再跑回去,将汪雪娥的尸体拖到三十米外的玉米林里。也或许是他在把汪雪娥杀害后,就将尸体拖走,刚拖到玉米林边时,就被跟着车辙印找过来的车夫看见,所以匆匆将尸体留在玉米林里两米的地方,而不是将她拖到林里更深更不容易被人发现的地方。” 刘军说到这里后便停顿不言了。警员赵刚见王京也不表态,也跟着谈了自己的观点,“这起凶杀案,杀人的动机的确让人费解。说是性侵呢,但尸检时,汪雪娥并没有受到那样的侵犯,凶手可能有那种想法,但并没付诸实施。说是抢劫杀人呢,可汪雪娥随身带的银色小包还在,里面还有十几个银元。如果说是报复杀人而不是抢劫杀人,但是汪雪娥坐的黄包车却无故消失不见。说是为了抢劫黄包车杀人,但是汪雪娥包里的一把折扇却不见了踪影。” 赵刚望着王京,“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王哥昨晚您就告诉我们,汪雪娥外出寻女时,没有带贵重的金银首饰,只带着一款很时髦的银色手提小包,包里放着手绢、零钱、纸张、折扇等一些女性常携带的物品。除了折扇不见了以外,您说的那几样东西都在。难道凶手就只看得起那把折扇和一辆黄包车?” 32.第32章 折扇疑云(1) 赵刚谈了自己的看法后,王京又皱起了眉头,众人也都不再开口发表意见。夏云天趁机将自己昨天傍晚回白花村时,在路上看见一个神色慌张、拉着黄包车往城里走的可疑男子的情况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然后又强调,“他虽然假装用帕子擦脸上的汗,把脸蒙住,但他凸出的下嘴唇还是被我看见了。我在出城之前在后街叫上一辆黄包车的时候,看了一下手表,当时是下午五点一刻。在半路上遇见拉黄包车的可疑男子时,大约是在城北五里路远的地方。虽然我没有看时间,但估计那个时候应该是在五点四十几分。” “你怀疑那个下嘴唇凸出的可疑男子就是凶手?”王京突然反问了一句。 “是的!”一向谨慎的夏云天几乎以斩钉截铁地口吻回答说:“一来行迹可疑,因为他走得并不快,但是他满脸通红、满头大汗,看上去神情慌张。二来那个时间段也叫人生疑,我是五点四十几分看见他的,而昨夜城北派出所送来的《报案人员询问笔录》里说,报案人经过树林并发现遇害者的尸体时,大约是在下午六点左右。不敢说绝对,但他的确让人不得不产生怀疑。” 王京的眉头锁得更紧,从烟盒里摸出一只香烟,用打火机点燃,抽了几口烟,然后说:“这个可以重点排查。如果他本人也是一名拉车的,找车行一查就知道了。如果他本人不是车夫,那他在那个时候把车拉进城里,说明他在城里有地方住。至于车子,如果真是来历不明的,估计他是要想法卖掉的,车子稍加改造一下,就可以作为二手车卖给车行,或者卖到旧货市场,这个也容易查出来。” 王京又对赵刚表示赞同,“小赵刚才说得不错,凶手的作案动机很关键。汪雪娥的小包里不在的那把折扇是重点。凶手为何不拿包里的其他东西,而只拿走折扇?从他掩藏尸体很匆忙的过程来看,更没有理由单单只拿走汪雪娥的折扇。会不会是专门冲着折扇来的?” 王京说到这里,眉毛一动,马上对赵刚和李封说:“小赵、小李,一会儿开完会后,你两个立即往郭广道的公馆去一趟。郭广道不一定在家,你们先找劳妈和他家里的几个佣人了解一下,汪雪娥丢失的那把折扇究竟是一把什么样的折扇,价值多少?” 赵刚和李封当即点头答应了。 夏云天见王京只把重点放在汪雪娥被杀案,而对郭燕燕的失踪几乎只字不提,终于有些忍不住了,趁王京端杯喝茶的空档,主动说,“郭燕燕失踪已经整整一天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考虑到郭家是有钱人的背景,郭燕燕极有可能被人绑架了。是不是该另外成立一个专门小组,让局长再分配一些人员过来?” 王京放下茶杯,两眼看着夏云天,语重心长地说:“在局长办公室里,我和陈局长已经谈到郭燕燕失踪案,也认为郭燕燕有可能是被人绑架了,与她的母亲汪雪娥被杀案应该不是同一起案子。郭家目前暂时还没有收到绑匪勒索钱财的信息。我琢磨着,有可能是绑匪在故意拖延时刻,甚至有可能再拖上几天,在给郭家造成巨大心理压力的情况下,再向郭家勒索巨额钱财?” 33.第33章 折扇疑云(2) 王京用冷峻犀利的眼光扫视在坐的每一个警员,声音逐渐变小,“本来我也建议另外成立专门小组,来对郭燕燕失踪案进行侦破,但陈局长不同意,他说这样一来,又要花掉许多办案经费,让本来就不宽裕的警察局雪上加霜。如果财政局的顾恺让他当县长的父亲顾乔亲自来催案,陈局长他就可以趁机向顾县长叫苦,并提出增加办案经费的要求。” 性格急躁的魏猛脱口而出,“这么说,还是把两副重担同时压在咱们身上?” 王京微微一笑,“也不能这么看。陈局长他也十分为难,但考虑到我们这个小组同时要办两起案子,人员又不多,他决定让局里先出三百元钱,对下落不明的郭燕燕公开进行征集案情线索的悬赏,这样对咱们的破案会来的快一些。” 正在记录《会议纪要》的巩鹏举摇头冷笑,“呵!还说没有钱,一下又拿出三百元来。你桌上的电话机已经坏了四、五个月了,一直没有更换,害得你不得不每次跑到楼下去接听电话。” 王京笑了笑,“听清楚了,不是三百元大洋,是三百元钞票。”突然把声音压得很低,“有些东西,不是钱的问题,是人事的问题。老巩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咱就不要在这里提了!” 一听到“人事”二字,巩鹏举便不再吭声了,右手握住的钢笔继续在本子上飞快地移动。 王京又强调汪雪娥折扇的重要性,“大家要重点注意那把不翼而飞的折扇。因为汪雪娥的小包里就只丢失了那一把折扇。凶手不拿包里的银元而拿走折扇的做法的确不合常理。汪雪娥的尸体虽然被藏在玉米林里,但是在玉米林边上,距离玉米林外面的小路只有两米远,而她的那款银色的小皮包离她有三米多远,往玉米林里更深一些,而且皮包的拉链是被拉开的。这说明了什么?说明凶手极有可能把汪雪娥的尸体拖到玉米林后,来不及继续把尸体掩藏得更深,就急不可耐地拉开皮包,取出里面的折扇。这时有可能车夫跟着车辙印找了过来。凶手把自己想要的东西拿到手后,就把皮包匆匆往林地里一扔,然后追杀车夫灭口。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凶手就不是临时的抢劫杀人了,而是有预谋的。那他会不会是一路跟踪汪雪娥出城的?我把疑点提出来,大家可以先考虑下。下次开会的时候,再来讨论这个问题。” 王京看了一眼手表,已经是下午四点多钟了,于是对即将去郭家展开调查的赵刚和李峰说:“你们一会儿去郭家,一定要将折扇的细节弄清楚,比如材质、款式、是购买的还是别人赠送的,价值多少等等。另外再问问劳妈,汪雪娥的小皮包里还有没有放着别的东西。我怕咱们遗漏了别的重要的东西,只把注意力放在那把折扇上,不利于案子的侦破。” 赵刚和李封一口答应了。王京接着布置会后的任务,安排魏猛去办理悬赏征集案情线索的事宜,又让刘军去调查废旧车辆买卖市场,让夏云天去调查各出租黄包车的车行,看车行最近这一天来有无购进二手黄包车,并重点打听凸嘴男子的下落。 34.第34章 惨遭毒打(1) 任务布置完后,王京又说:“从现在起,咱们每天开两次会议,定在每天中午和晚上。今天晚上九点钟再开一次会,大家准时来,记住不要迟到了。现在散会!” 众警员纷纷起身离去。怅然若失的夏云天正要走出会议室,却被王京叫住,等众人都散了,王京才小声地问,“小夏,你说老实话,郭燕燕是不是你的女朋友?” 夏云天一愣,知道什么都瞒不过眼前这位精明的上级,一定是自己在会上发言时,称“郭燕燕”为“燕燕”,称“汪雪娥”为“郭太太”而露出了破绽。云天只得点头说:“是,燕燕就是我的女朋友。我和她是今年春天认识的,没想到几个月后,她家竟然遭如此大祸。她母亲惨死,而她又下落不明!”眼神迅速黯淡下去。 王京叹了一口气,把右手放在夏云天的肩膀上,安慰说:“谁遇见这样的事都会很难受。虽然局长不同意另外成立侦破小组,但郭燕燕如果真是被人绑架了,她反而不会有性命之忧。绑匪无非是为了勒索钱财,而钱财对于身家过百万的郭广道来说,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说她被绑架,也仅仅是各种情形的可能性之一。考虑到郭燕燕已经失踪一整天了,却迟迟不见有绑匪向郭家勒索钱财,我和陈局长都认为不一定是绑票案,有可能是其他什么原因。因此才决定用悬赏征集线索的办法,尽快将郭燕燕找出来。退一万步说,如果郭燕燕真被绑架了,也不用担心悬赏公告张贴出去后,绑匪会撕票。” 夏云天有些不解,忙问:“这是为何?” 王京微微一笑,“道理很简单,郭广道是本地有名的有钱人,和县长一家有很好的关系。要想勒索他家钱财的人,不可能不会预先调查了解他家的情况,和上层的人际关系,分析考虑各种将要发生的情况和出现的后果,比如郭家报警、警方大力侦破等等。从这个角度来看,绑票勒索钱财反而变得比较困难。一般的绑匪反而不敢对郭家的人下手,敢于下手的往往不是普通的绑匪,他们考虑事情周全,不会因为警方悬赏线索而胆小害怕、杀人撕票。相反,他们还会认为警方对他们一无所知而暗中得意。”说到这里后,王京突然反问了一句:“你昨天傍晚怎么突然想着要回白花村,怎么又匆匆忙忙地回县城里来?” 夏云天只好把自己寻找郭燕燕的事叙述了一遍。 王京皱着眉头说:“唉!原来是这样?我因为忙着两条命案的侦破,而忽略了调查郭燕燕离家的细节。她离家后,还偷偷买了一只箱子,说明她是主动离家出走的。我先前担心她是不是被老谋深算的江洋大盗给绑架了,所以才会迟迟不向郭家勒索钱财。看来我是多疑了,陈局长说得对,希望悬赏征集线索的通告发出后,她能早点返回到家里,你对她也不要太过于担心。你先忙去吧,有什么想法,只管告诉我。” 经过王京的一番安慰,夏云天也没有刚才那般担忧了,这才想起自己有三个多小时没有喝水了,怪不得嘴里难受?赶紧回到办公室,匆匆倒了一杯水喝下,快步离开警察局,前去各个车行调查了解凸嘴男子的情况。 就在夏云天稍微宽心时,郭燕燕却挨了绑匪的一顿毒打。 35.第35章 惨遭毒打(2) 原来,被关在黑屋子里的郭燕燕不甘心就这么眼巴巴地空等着警察来救自己,万一他们一天不来,两天不来,三天不来,或者许多天都不来,自己不就要在这地狱般的地方苦苦等待很多天?万一希望落空了怎么办?万一喜怒无常的绑匪突然起了杀心又该怎么办?再沉着冷静的人,在前途一片美好,而却身处生死边缘,又一无所助时,内心都会波澜起伏,一向自认为心理素质良好的郭燕燕也一样。 从早上充满希望和冷静到决定铤而走险、死里求生,是从中午的午饭开始的,当一碗难以下咽的发黄发霉的米饭和一碗冰冷的凉水端到燕燕的面前时,她又重新计划挣脱铁链、夺门逃跑的打算。 午饭吃过后不久,开门进来拿走碗筷的还是那位脸上长有雀斑的中年女人。女人拿着碗筷走出屋门后,一个身材高大、手里拿着铁锁的男子在门口晃了一下,然后把门拉拢锁上。燕燕第一次看清他的长相,男子看上去二十多岁,右脸颊上还有一条长长的疤痕,好像在哪里见过。 燕燕不寒而栗,倒吸了一口凉气,心想:“果然是亡命之徒,满脸的凶相,他脸上的长疤痕一定是被人砍伤的。此人有些面熟,我平时很少离开县城,应该是我在城里的某个地方看见过他。” 燕燕苦苦想了半天,也想不出自己在县城哪个地方遇见过这个男子,不过想到自己在绑架之前,就曾看见一辆黑色小轿车从县城方向飞驶而至,就在听到小轿车在身旁不远停下来后,自己立即就被绑架了,随后就被拉进一辆汽车里。燕燕暗暗对自己说:“我坐的车子一定是那辆黑色轿车。在鸣溪县县城里,黑色轿车不会超过六辆,这个绑匪后面的指使者,在县城里一定相当有身份,只要自己能跑出去,把被绑架的情况告诉夏云天,没有查不出来的。” 可一想到绑匪竟然是城里拥有轿车的人,燕燕更觉得恐怖,这么说,他们绑架自己真得不仅仅是为了钱?怪不得昨夜说要给他们双倍的钱,他们竟然不为所动。 如果不是为了钱,那是为了什么?是要谋杀自己,又有些不象。要杀人的话,自己早就命丧荒野了,还用得着坐那么长的路程,被挟持到这个黑屋子里,还有人专门看守自己?这间黑屋子里早准备好的铁链,被钉上木棒的窗户,说明自己的被绑架是有人早就蓄意好的。还有发霉的米饭,也说明储藏在这里的大米已经放上好长一段时间了。 既然他们不打算对自己下毒手,那绑架自己干什么?是勒索父母,还是威胁父母?除此之外,似乎没有别的可能。 在学校里,燕燕自认为逻辑学得很不错,考试时,成绩也总是名列前茅,燕燕常以此自夸,也很自负,甚至认为警校毕业的夏云天在这方面也不如自己。如今,她越觉得自己分析得不错,就越感恐惧害怕。担心前来解救自己的父母被绑匪杀害。很有可能,自己就是他们手中的诱饵,他们这么做,也许就是要把自己的父母一步一步引入他们精心构筑的陷阱中。 36.第36章 惨遭毒打(3) 不行,不能让他们阴谋得逞,也不能让自己在这里坐以待毙。燕燕更加坚定了逃跑的决心。 窗外树上的知了在声嘶力竭地叫喊着,黑屋门外已经听不见走动的脚步声,燕燕估计那两男一女都在睡午觉,于是决定利用这个时间,开始实行自己逃跑计划的第一步。 燕燕蹲下身子,把一段铁链小心翼翼地抓在两只手里,轻轻摩擦起来。燕燕很谨慎,让相互摩擦的铁链紧紧挨在一起,这样才不会传出大的响动声。燕燕这样做,是希望能把铁链子一点一点的磨穿,相信铁棒磨成针的她,也知道愚公移山的故事,今天磨一点,明天磨一点,总有将铁链磨断的时候。自己好歹在学校里也学过几天武术,只要把铁链磨穿了,打翻那个雀斑脸女人应该不是太大的问题,必要时再把粗大的饭碗敲破,用破碎的瓷片对着女人的喉咙,就可以把她也作为人质。只要能走出这幢屋子,自己或许就有逃生的希望。 脑里充满幻想的燕燕,见铁链子上的斑斑锈块在摩擦中正一点一点地往下掉,不禁为自己的想法能付诸现实而有一丝欣慰,心里正盘算着需要多久才能将铁链磨穿时,门外突然发出开锁的声音。 燕燕吓得赶紧将铁链放在地上,忙坐回到床板上。屋门“咣当”一声打开,一个男子冲了进来。燕燕还没有看清他的脸时,脸上就挨了重重一巴掌,顿时觉得两眼冒金星,脸上火辣辣的痛。 从未受过如此欺负的燕燕,用手捂住脸,哭骂道:“为什么打人?”提起右脚朝男子胯下猛踢。 男子怪叫一声,一巴掌将燕燕推到在床,用左手捂住痛处跳了几步,然后甩动右手握着一根长长的藤条,朝燕燕身上狠抽,嘴里骂骂咧咧,“小娼妇,别以为你家里有钱,就敢再老子面前嚣张?你得罪了老子,当心老子杀了你,杀死你就如捏死一只蚂蚁。你说,你是不是想跑?老子让你跑,让你跑,看你还敢不敢耍花招?” 燕燕一边翻滚躲闪,一边趁机对着窗户大叫,“打死人了,绑匪要杀人了,绑匪要把我郭燕燕打死在这屋子里!救命啊,谁来救我郭燕燕,我父亲郭广道会给他巨额奖赏……” 燕燕叫得越大声,男子手中的藤条抽打得更凶,如雨点一般砸在燕燕身上。嘴里依旧骂着,“这个时候还敢耍花招?老子告诉你,你就是喊破了天,喊破了喉咙,也没有人知道,这里是大山,周围几里没有人烟” “许蛮子,你在胡说些什么?要是被游三哥知道了,看他不抽你耳光?不要再打了,再打会出人命的。”门口突然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将许蛮子的话打断。 许蛮子继续朝燕燕身上抽打了几鞭,这才停下手,回头望着雀斑脸女人,气呼呼地说:“胡嫂,你说说,这货该不该打?她以为我们睡着了,就想偷偷磨铁链逃跑。在我们眼皮低下耍花招。我进来制止,她却踢我下面,现在还痛得不得了。” 许蛮子越说越气,转过身,一把揪住燕燕的短头发,“小东西,你以为这还是在你家里,可以随意打骂下人吗?老子今天非好好教训你一顿不可!” 37.第37章 鱼死网破(1) 就在许蛮子揪住郭燕燕的头发叫骂的时候,胡嫂快步走过来,劈手将他手中的藤条夺下,冷笑道:“许蛮子,你脾气还是这么火爆。看来你脸上这道刀疤没有给你长一点儿经验。她要磨铁链就让她磨去吧。看她这身打扮,一定是还在学校里没有见过世面的书呆子。这铁链有指头粗,只怕她把自己的手指头磨掉了,这铁链都还没有磨断,就是磨断了也没有关系,我屋子的床下还放着一根铁链,怕她不使尽力气磨?就是两根铁链都被她磨穿了又怎么样,她能逃出这窗户么?能跑出这屋子么?你看她小小年纪,能动啥歪脑筋,就别和她一般计较了。一会儿游三哥回来,只怕会说咱们小题大做。” 胡嫂一边说,一边将许蛮子往屋门口推。许蛮子放开燕燕,又推开胡嫂,嘴里嘀咕着:“什么小题大题的,你可不要小看她,刚才踢我一脚,那劲可大了,现在都还痛得心慌。她要是真把铁链弄开了,会给咱们添不少麻烦的。” 许蛮子一双三角眼在郭燕燕的身上扫了几下,突然走到床板面前,左手揪住燕燕凌乱的头发,右手抓住她的衣领,把她按压在床板上。 燕燕大吼一声,“你要干什么?”也顾不得身上被藤条抽打后剧烈的疼痛,赶紧用双手将许蛮子的右手死死抓住,两眼狠狠瞪着着他,只要对方敢把手再往下伸一寸,自己低头咬不了他,抬腿蹬不了他,就用双手死命掐他。 许蛮子一声狞笑,“想把铁链弄开?老子成全你,把衣服脱光了,就给你开锁,看你还敢不敢跑到屋子外面去。”说着,就要撕扯燕燕的衣领。 燕燕破口大骂,“无耻下作、变了态的,不得好死!”一边骂一边用双手十个指甲猛掐对方的右手背。 胡嫂拿着藤条冲了过来,一手抓住许蛮子的右胳膊,“别闹了,别闹了,当心游三哥回来,说你趁他不在时揩油水。” “揩油水怎么拉?这一天多来过的什么日子,一点油水都没有。妈的,这是人过的日子吗?还说存储了好多食物,老子罐头肉没有看见只看见罐头空盒子。再这样下去老子受不了啦。玩一会儿都不行吗?胡嫂你别拦我,快出去把门关上。”许蛮子见胡嫂还拉住自己的手不走,卧在床板上的燕燕又用指甲狠命掐自己,抓住她头发的左手又不能放开,怕她低头咬自己。 三人互相拉扯了几下,许蛮子勃然大怒,转过头,瞪着一双三角眼,朝胡嫂猛喝,“叫你出去,听见没有。三哥不在,这里是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你把储存在这里的肉罐头都吃完了,我们都没有说什么,你却还想来干涉我?” 见许蛮子突然眼露凶光,冲自己吼叫,胡嫂也感到害怕,忙将手放开,胆怯地说:“蛮子,罐头的事你也不要生气,并不是我故意要吃完的,你们老不带人过来,而罐头只存放了几天的量,老板又偏要让我提前过来,说是照顾你们。我总不能喝西北风等着照顾你们吧!” 38.第38章 鱼死网破(2) 许蛮子的声音一下微和多了,“胡嫂,我也不是怪你把罐头都吃光了,只是这里生活太苦,不得不找一点儿乐子。我知道轻重的,你出去把门关上,我就玩一会儿。”许蛮子忍着右手背被掐的疼痛,继续用力扯燕燕的衣领。 胡嫂无奈,只好提醒说:“蛮子,玩一会儿就行了,别做得太过火。” 见胡嫂转身走开,燕燕大喊救命,又骂许蛮子下流无耻,拼命用十个指甲抓掐对方的右手,不让他顺着自己的衣领往下撕扯。 听见屋门被关拢的声响,许蛮子突然张嘴狞笑,“老子玩过的女人不少,就是还没有玩过富家小姐,也没有玩过高中女学生,今天就拿你尝尝鲜。”说着,放开抓住燕燕头发的左手,伸下去抓扯她的黑色裙子。 燕燕趁机朝许蛮子的右手腕上狠狠咬了一口。许蛮子痛地嗷嗷直叫,抬起左手扇了燕燕一巴掌,依然抓住她的头发,将她的头往床板上撞。 “二蛮子,你他妈的关着门在里面干什么?”一个鼻音很浓的男子在窗外大喝一声。 许蛮子赶紧放开左手,一边把燕燕的两只手从自己右手上掰开,一边对窗外的男子说:“三哥,这小妮子想逃跑,我进来制止,她却用脚踢我。我只好先教训下她。” “教训她把门关着干什么?老子不是说过了,除了胡嫂,你我都不能单独进这间屋。懂不懂规矩?” “规矩还不是人制定的?”许蛮子满面堆笑,“三哥,我总不能看着她在磨铁链而不进屋来制止吧?” “胡说,你明明就是想耍流氓……”燕燕从床板上坐起,声泪俱下,“你们绑架我,如果想要钱,我家会给你们钱的,为什么还要用藤条打我,还要耍流氓?” “耍流氓又怎么样,谁叫你踢老子?老子可不是你家里的下人,随便让你踢骂的。” 游三哥透过窗户的细小的缝隙朝屋子里张望了几眼,依稀看见燕燕身上有被鞭子抽打的痕迹,勃然大怒,朝许蛮子吼道:“你他妈的还啰嗦什么,还不快滚出去?” 许蛮子赶紧推开门走出屋子,正要将门拉拢锁上。游三哥隔着窗户说:“不要锁,我要进去!”转身从窗户外离开。 还以为暂时得救的燕燕,全身不自觉地颤栗了一下,这才是前脚才走一只狼,后脚就又来了一只虎。树要皮人要脸,豁出去了,大不了鱼死网破,本小姐可不是好欺负的,好歹在学校上体育课时也练过几天武术的。姓游的你胆敢进来占便宜,非把你下面的给踢爆不可。 出乎燕燕的意料,游三哥走到小屋门口,只是朝自己张望了几眼,然后转过身,“胡嫂,给她提一桶水进去。那个藤木箱子里装有她的换洗衣服,也给她拿进去,让她把澡写了,把衣服换了。” 燕燕先是一愣,转念又一想,“姜还是老的辣,这个叫游什么三哥的,比那个许蛮子会演戏多了。不会是想趁我洗澡的时候干什么坏事?要不就是在门缝外窥视我。我郭燕燕可没有那么傻。要洗澡换衣,等天黑了再说。” 39.第39章 设法逃走(1) 游三哥把小屋子的门推来关上,但是没有上锁。燕燕听见他在外面瓮声瓮气地说:“我看你这家伙闲得无聊,把这只兔子拿去剐了,不要烤,就煮来吃。等把兔子肉吃了,再多削些竹签子。反正你也无聊透顶,抓兔子的任务就交给你了。这山上兔子窝多得很。一会儿你去挖几个陷阱,挖深点,多埋些竹签子,看明天能不能多抓几只?” “明天有人来换咱们了,就不用了吧!” “要是傍晚才来,老子不是又要当一天的和尚?喂,你这家伙,嘴上无毛,办事不牢,当着她的面叫我什么三哥?” “您放心,她长了翅膀也跑不了的,还害怕她指名道姓地去报警把咱们抓了……” 声音渐渐变小,燕燕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身上被藤条抽打的地方火辣辣地疼痛,用手一摸,衣裳有些地方竟然都被藤条抽破了,还好里面穿着背心。 门突然推开,燕燕慌忙抬头一看,原来是那个叫胡嫂的女人拎着一只木桶走进屋来。胡嫂将木桶放在床前两尺的地方,然后转身出去,一会儿又进来,把一套干净的校服和内衣扔在床板上,说了一句:“如果不想让这屋子变成水牢,就不要把水弄在地上,桶里有帕子。”转身离去,依然将门锁上。 燕燕探头朝桶里看了一眼,只装着半桶水,所谓洗澡用的帕子,原来是自己系在藤木箱子提把上的那块手绢儿。 门外没有一声儿响动,这让燕燕觉得很不正常,估计一定有人躲在外面,正偷偷透过门缝朝屋里偷看。 燕燕故意慢吞吞地挨下床,动作迟缓地走到木桶边,蹲下身子后,将双手泡在桶中冷水里,过了半天,才捞起帕子洗了一个冷水脸。一边洗一边思忖,“我真傻,在磨铁链子之前,怎么就没有想到他们会暗中窥视我的动静?刚才说出去抓兔子,也许是真话,也许是趁机测试我的反应?我不若假装老实一段时间,让他们误以为我真害怕了,等放松了对我的监视,我再想办法。” 燕燕放下帕子,低头瞄了一眼锁在左脚踝上的一米长的铁链,铁链有食指粗,铁链的另一头被钉死在用树木棒做的床脚上。如果没有九牛二虎的力气,休想将铁链从碗口粗的树木棒里拔出来,自己昨天就亲手试了,累了半天,树木里的铁钉纹丝不动。 看着床脚还没有刨掉的树木粗皮,燕燕转念一想,“既然从里面拔不出来,干嘛不用铁链来磨它,虽然看着很粗,但木头总比铁链好磨些。我从里面往外磨,他们就不容易发现,也不容易弄出响声。到了晚上试一试,他们即使在门缝外窥视,这屋里瞎灯摸黑的,量他们也看不见我在干啥。” 燕燕又暗自责怪自己,“先前真糊涂,真应了那句话,急病乱投医,竟然用铁棒磨成针的典故来愚弄自己。自欺欺人不说,还白白挨了一顿打。好在那个叫许蛮子的和胡嫂的两个家伙是两个蠢匪,把自己的名字暴露了不说,还把那个叫什么游三哥的也暴露了,只要我燕燕能逃出去,找警察查你们也容易得多了,非要把你们一伙抓起来严惩不可。大刑侍候之下,让你们狗咬狗,交代出你们幕后拥有黑轿车的指使者。我倒要看看,你们的老板究竟是谁……” 40.第40章 设法逃走(2) 燕燕用帕子擦洗了一遍脸,又把汗津津的颈子也擦了,却不脱衣擦洗身子,一切都要等天黑尽了再洗澡换衣。又暗中打定主意,以后尽量在白天休息,晚上等那两男一女都睡了,自己再悄悄用铁链去磨床脚的树棒,估计两个夜晚就能将树棒磨断,从里面一点点地磨,就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再加上这屋子里光线黯淡,更不容易被绑匪们发现,除非胡嫂每次进来检查时,都蹲下身子,把手伸到床脚后去摸一摸。 窗外的天色渐渐黯淡下来,屋子里显得更加昏暗。胡嫂打开门锁走了进来,要将木桶提走。燕燕对她说:“还没有洗澡,只是把脸洗了。因为被藤条打了,身上有伤痛得厉害,现在不敢擦洗。等晚上不很痛了,再用水洗。” 胡嫂嘴里没有说什么,只是走到床前,低头伸脚去踢那根铁链子,铁链子的一头依然牢牢地钉在粗大的树棒上,锁在燕燕左脚上的铁链子和铁锁也没有松动的迹象。胡嫂这才放心离去。 燕燕心想,“这女人真蠢,竟然敢在我面前低头踢铁链,却不蹲下去仔细检查。这两天都是这样,估计已经成为她的习惯了。等我把铁链的那头弄掉后,你再低头看时,我正好卡住你的脖子……” 燕燕正想时,胡嫂又进屋来,左右手里各端着一碗米饭和一碗水。胡嫂把两只碗放在床板上后,依然一言不发地走出屋子,将屋门锁上。 借着窗户缝隙透进的微弱日光,燕燕发现米饭上竟然破天荒地放着四小块肉。一定是姓游的弄回来的兔子肉,说不定还是他把肉放在这上面的。他这是想要干什么?燕燕觉得绑匪要是真想在食物里弄什么手脚,完全可以不用这样捣鬼。 “管他安什么心,先吃了再说。也许姓游的是好意呢?绑匪里也有心肠不是很黑的人。”燕燕心里想着,用筷子夹着白水煮的肉块往嘴里送,竟然觉得比鸣溪县城里最高档的酒楼里最好的厨师烹饪出来山珍海味还要美味可口,于是一连几口,见碗中的四块兔子肉如风卷残云般咀嚼咽下。 吃过晚饭后不久,窗外的天色已经完全黑尽了,屋子里黑漆漆的,除了从门缝处投进几缕光线外,屋子里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开锁声响过后,“吱呀一声,胡嫂推门走了进来,游三哥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盏亮晃晃的油灯。胡嫂在在床板上撂下几张手纸后,又用脚去踢锁在燕燕左脚上的铁链,然后就去拿放在床板上的碗筷。 “把碗放下,你再用手摸一摸床脚后面,看看有没有缺损?”游三哥提醒胡嫂,自己跨进屋子一步,弯腰将手中的灯盏放低,让灯光能照到铁链和床脚。 胡嫂一愣,放下碗筷,嘴里说:“刚从送饭进来时已经检查过了!”蹲下身子,用手在钉着铁链子的床脚背后胡乱摸了几下,又回答游三哥,“和刚才一样,一切都正常。”然后重新端着碗筷出屋去了。 游三哥却不急于退出屋去,站直身子,手里拿着的油灯晃了几下,见坐在床板上的郭燕燕正把双手抱在胸前,两眼瞪着自己,身旁还放着没换的干净衣服。 游三哥笑着说:“把澡洗了吧,没人进来打扰你!只要你不想着逃跑,自然不会难为你!”拿着油灯跨出小屋,将门拉拢锁上。 屋子里又变得黑漆漆的,望着门缝投进来的几缕鬼火般的弱光,燕燕倒吸一口凉气,这姓游的,果然油头滑脑,看来磨床脚的想法也实现不了啦,这可怎么办?燕燕的心情一下跌落了千丈。 41.第41章 裕丰车行(1) 夏云天离开警察局后,打算先到附近的一家车行了解情况,于是顺着县府街的街道往前走,一直走到街头拐弯处的裕丰车行,车行除了出租黄包车业务外,还经营一些五金配件,临街有一间很大的铺面。 夏云天走进车行的店铺,找到老板肖健才,并向他说明了来意,见对方用惊愕怀疑的眼光打量自己,云天又对他亮出警员证。 肖健才犹豫了片刻,说:“我们这里有一个叫大虎的,三个月前从乡下来,租车的时间还不到两个月,长像和你说的有些相似,也是下嘴唇有些凸出,不知是不是你要找寻的人?” “他的车子编号是多少,能否现在把他人找过来?” “编号是?我记不清,要查一下。”肖健才正准备叫店员去拿车行出租黄包车的登记簿,却听见有人喊:“哥哥,生意好!” 肖健才朝商铺外一看,原来是自己的堂弟肖健安坐着黄包车来到铺子门口,拉车子的正是下嘴唇凸出的许大虎。 肖健才赶紧朝夏云天看了一眼,见他正转头望着门口。肖健才慌忙大声喊:“大虎,这位警察要找你问话,你快进来。”又笑着对夏云天说:“说曹操,曹操就到,你看这个许大虎是不是你要找的人?” 夏云天见许大虎站在店门口惊愕的看着自己,下嘴唇凸出,正是昨天自己在城外马路上看到的那个形迹可疑的男子。他身后的黄包车上坐着一个瘦脸的年青客人,嘴唇边有一颗豆子大小的黑痣。 客人打量了夏云天几眼,犹豫片刻,然后跳下车,不慌不忙地朝店铺里走来。 “豆豆,你又来作啥?没看我现在有事忙,快进柜台里来,别在外面挡着客人。”肖健才小声对堂弟嘀咕了一句,又大声催许大虎快点进来,然后满面堆笑地从柜台里递出一张圆凳,让夏云天坐下问话。 肖健安因为嘴唇边上长有黄豆般大的一颗黑痣,因此外号又叫豆豆,见堂兄对自己使眼色,赶紧从柜台侧面绕到柜台里,也不堂兄说话,悄悄坐在一张凳子上,两眼看着夏云天。 许大虎局促不安地走到夏云天的面前,不知眼前这个相貌端正的年青警察找自己要做什么,冒着汗的双手在衣服上使劲揩擦。 坐在椅子上的夏云天又扫了他几眼,许大虎虽然人长得丑,但看上去的确象是一个进城不久的老实巴交的乡下人。云天一连问了他几个问题,叫什么名字,什么时候进城的,拉黄包车的时间有多久?许大虎两眼看着地上,象回答问题的犯人一样,夏云天问什么,他就答什么,机械而木讷。 见许大虎的回答和车行老板肖健才先前对自己说的相差不多,夏云天这时基本可以作出判断,这是个老实胆小的乡下人,不可能是残忍冷血的杀人凶手,于是直截了当地问他,昨天什么时候出城的,在城外都干了些什么? 42.第42章 裕丰车行(2) 经过详细反复询问后,许大虎的回答让夏云天哭笑不得。原来大虎在昨天下午拉了一个客人出城,客人说有急事,叫他把车子拉快点,路上又不停地催他快跑,客人在白花村附近的简易车站前下了车,给了大虎双倍的车钱后,急匆匆地往马路前方走了。大虎因为跑得很急,早已累得满面通红、满头大汗,因此慢慢拉着车子往回走,却被迎面坐车过来的夏云天误以为许大虎心中有鬼,一定做了什么亏心事。 夏云天弄清事实后,才知道原来是自己疑神疑鬼的瞎猜,闷了半晌,又开口问许大虎,做车的客人长什么样?是什么时候出城的?大虎说不知道具体时间,估计是下午四、五点钟,坐车的客人戴着一副墨眼镜,不知道他究竟长什么样。云天又沉吟片刻,然后回头看了一眼,见老板肖健才和那个叫都豆豆的年轻人在柜台里面两三米远的一张办公桌后小声说着什么,嘴里叽叽咕咕的,眼睛不时地望着自己。 夏云天向柜台里的一位店员要了一张凳子,隔着柜台将凳子接过手,然后转身递给许大虎,让他坐着答话。见眼前这个没有穿警察制服的警察对自己并没有恶意,大虎也没有先前那么拘束了。 夏云天等许大虎坐下后,又耐着性子叫他好好回忆昨日拉车出城的情形,客人的身高体形如何,是哪里的口音,穿什么衣服裤子,是在哪条街上的车?路上都说了些什么? 许大虎想了好半天,才回答说,客人瘦高个子,除了戴着墨眼镜外,头上还戴着一顶草帽,穿着普通的短袖白衬衫和一条长裤子,裤子是灰色还是蓝色的已经记不清了。客人身上挎着一只绿色的布包,是在北城门附近的横街招呼自己后上的黄包车,口音象是本地人,一路上除了说他有急事并催促自己跑快点,几乎没有说别的事。这时的许大虎,说话已经没有先前那么结巴了,思维也显得比较清晰。 夏云天和颜悦色地问,“你再想想,他穿的是什么鞋子?是布鞋、皮鞋、还是凉皮鞋?” 许大虎两眼看着地上,微微张口的嘴唇闭拢后又张开。云天满怀期望地看着他,希望他能回想起对案情的侦破极为有用的线索,谁知大虎却摇头说,没有注意到,实在不知道他穿的是什么鞋。 云天十分失望,又问了许大虎几句,得知他的黄包车编号为46号和租住的地址后,便让许大虎忙自己的活去,自己从凳子上站起身,向车行老板肖健才告辞,然后闷闷不乐地走出裕丰车行的商铺,心里盘算着该如何去调查那位戴墨镜的瘦高男子,在那个时间和那个地点出现的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是凶手。 天色这时渐渐黯淡下来,夏云天一看手表,已经快要下午六点钟了。云天在附近的店铺里吃了晚饭出来后,也不回后街张宅的租住屋,而是直接往警察局走去。还未走到警察局门口,就发现路边的电线杆前聚集着十几个路人,都在仰头看电线杆上面张贴的通告。 43.第43章 唐寅折扇(1) 夏云天走近人群前抬头一看,原来是警方发布的悬赏征集线索的通告,上面详细写着失踪者郭燕燕的性别、身高、长相、离家后的穿着打扮等,如有知情者知道郭燕燕的下落或者失踪前的线索并向警方报告,警方将视情况给予一百元到三百元的奖励。 人群中有人笑着说,三百元比我半年的薪水还高,干脆不用去上班了,用一百元雇佣几个农民四处打听郭燕燕的下落,要是打听到了,还能白赚两百元。也有人说,你倒想得美,看见没有,警方说视情况再给奖励,那可就玄了,要是有价值的线索硬被他们说成是没有价值的,那不就吃大亏了,和官方打交道,小心被骗了还没有地方诉苦告状说理去。 看告示的人群里七嘴八舌,说什么风凉话的都有,夏云天苦笑着摇了摇头,离开人群,快步朝几十米远的警察局大门走去。 回到警察局后,夏云天发现前去郭公馆调查汪雪娥折扇情况的警员赵刚和李封已经回来了,二人正在王京的办公室里小声汇报了解到的情况。 王京见夏云天从自己窗前走过,便招手叫他进自己办公室来,并告诉说:“今晚上不开会了,陈局长叫我七点钟去他家里汇报工作。一会儿你把你了解到的情况告诉我。” 夏云天答应了一声是,找了一把椅子坐在一旁。王京对赵刚和李封指手示意,让二人继续说下去。 赵刚接着说:“劳妈说她不认识字,折扇上写些什么虽然不知道,但是看那上面画的画很好看,古色古香的,有小溪、树木、山石等。劳妈还说,她虽然在郭燕燕一岁的时候就来到郭家照顾小姐,但是她根本不知道折扇的来历,几乎就不知道有那把折扇,她也是半个月前才看见那把折扇的。劳妈说到这里时,声音变得很小声,生怕别人听见。”赵刚见王京伸手去拿桌上的茶杯,便暂时停顿不语。 王京端起杯子喝了一口,问,“劳妈是不是怕得罪了谁?” 坐在一旁的李封回答说:“估计是怕别的佣人听见后去打小报告。汪雪娥和郭广道曾经在半个多月前的一天深夜里吵过架,而且吵得很凶。” “什么,深夜吵架?这么说,两口子在感情上出现裂痕了?”王京顺口说了一句,又看着夏云天等人说:“你们口不口渴?要不先去办公室把杯子拿过来?” 赵刚和李封回答说不用,夏云天摇了摇手。 见王京放下杯子后,赵刚这才接着刚才的话继续说:“王哥你猜准了。虽然劳妈说她不知道郭广道和汪雪娥两口子是因为什么原因炒架,但是我估计,她不是不知道,而是不愿意说。那天夜里两口子吵完架后,便各睡各的屋子,各吃各的饭,几乎不大说话。也就是吵架的那天夜里,劳妈发现汪雪娥将锁在箱子里的一把折扇拿出使用。这半个月来折扇几乎不离手。劳妈曾在汪雪娥心情好的时候问过这把扇子,汪雪娥说是多年前一个朋友送的。” 44.第44章 唐寅折扇(2) 赵刚说完后,李封又补了一句,“劳妈是郭家最能接近汪雪娥和郭燕燕的老佣人,在郭家呆的时间也最长。另外四个佣人比较年轻,进郭家的时间不是很长,基本没有提供出什么有用的线索。除了折扇的情况外,劳妈还提供了关于郭燕燕的细节。” 夏云天心里咯噔一下,目不转睛地看着李封。 李封接着说:“劳妈告诉我,一个星期前的有一天下午,她看见汪雪娥到女儿的房间里关着门说了许久的话,后来看见小姐打开门,满面通红地冲下楼,嘴里还不停地嘟哝着说,‘管他是什么当官的,别说是一个小小的县财政局的局长,就是中央银行的行长,只要我看着不顺眼,统统扫地出门。姓顾的有事无事就朝家里跑,原来你们早就知道了?哪有你们这样当父母的,他那么大的岁数,你们竟然想得出来,我看见他就心烦!’劳妈说郭燕燕当时脸上露出很气愤的样子,一口气跑出家门,直到晚上很迟了才回家,又变得跟没事似的,一问她吃晚饭没有,才知道她原来跑到外面的酒店里大吃大喝去了。”李封停了停,又说:“我琢磨着,郭燕燕昨天早上离家出走,可能跟这件事儿有关。” 王京皱着眉头,自言自语地说:“竟然有这种事,怪不得郭广道要委托顾恺来报案。不过,顾恺是有家室的人,怎么会?”王京突然想起夏云天和郭燕燕的关系,转头看了他一眼。 夏云天脸上虽然没有表现出什么,但是心里却很震惊,见王京看着自己,赶紧问了一句,“顾恺是有妻子的人,好像比王哥您岁数还大一些吧?” “他比我岁数小些,应该还没有满三十。”王京脸上充满鄙夷之色,“原来的财政局长樊显干得好好的,却被调去管理教育。他能当上财政局长,也多亏了他有一个当县长的好爸爸。这真是是,家有好老爹胜读十年书啊!” 夏云天叹了一口气,便不说话了。王京又对赵刚和李封说:“今天在郭公馆就了解到这些?” 二人点了点头。王京分析说:“关于折扇的事,劳妈可能真的不清楚。看来折扇的确有些来历,我认为,既然汪雪娥和她丈夫吵完架后,就把多年前朋友赠送的折扇从箱底取出来用,分明有向自己的丈夫郭广道示威的意味,那就说明郭广道知道折扇的来历,送扇子的极有可能是个男的。” 赵、李二人互相对视了一眼。李封问:“那需要我们去找郭广道本人问问吗?” 王京想了想,摇头说:“今天就不要去了,估计他在殡仪馆见了汪雪娥的尸体后,精神上会受到不小的打击,今晚是不会平静地接受你们地询问调查。明天再去吧!”说话时,低头看了一眼手表,已经六点半了,于是又说:“你们二人赶紧回去吃晚饭吧,晚上不用回局里来了,昨夜整整一夜没有休息,今晚可以趁机好好睡一觉!” 赵刚和李封当即告辞离去。王京对夏云天说:“小夏,说说你了解到的情况,简明扼要些,七点钟我要准时到陈局长家里去。” 45.第45章 唐寅折扇(3) 夏云天“嗯”了一声,把自己在裕丰车行了解到的情况叙述了一遍,又说:“现在看来,凸嘴男子许大虎没有问题,而坐他黄包车的眼戴墨镜的瘦高男子却十分可疑。” 王京表示赞同夏云天的观点,然后看了一眼手表,从椅子上站起身说:“戴墨镜的男子既然是本地口音,又是在靠近城北的横街上的车,有可能他就住在横街附近,咱们一定要想法把他找出来。你先回去吃饭,明天再来谈论这事。” 王京走出办公室,夏云天也跟着走出来。王京摸出钥匙将办公室的门锁了,一边走一边对夏云天说:“差点忘了告诉你,路林死去的那个男子,就是富兴车行失踪一天的黄度世,已经确认了。” 二人一起下了楼,走出警察局大门。夏云天穿小巷回后街张宅,王京则快步直奔警察局长陈忠的公馆。 陈公馆位于鸣溪县城南街的正中,南街因为街背后靠近一条河流,风光秀美,所以县城里的官员和有钱人大多选择在这条街修楼建宅。南街的街道看上去也比县城里别的街道要宽大整齐。 王京来到陈公馆后,女佣人将他引上二楼灯火明亮的客厅。客厅里已经摆上了一桌丰盛的酒席。肥胖身矮的陈忠正坐在一旁的长沙发椅上喝茶,见王京来了,笑着说:“我估计你还没有吃晚饭,一回家就叫人去酒店端了几份菜过来,你别急着谈公事,咱们先吃点东西,把肚子填饱后,再慢慢聊也不迟。”说着,起身走到餐桌前坐下。 “嫂子呢?”王京笑问了一句,也走到餐桌前坐下。 “她到朋友家里去打麻将去了。我六点过回来时,她已经出门了。”陈忠拿起摆放在桌子的筷子,笑着说:“别客气,自己夹菜吃,就当在自己家里。估计你也饿了!”说完,伸出筷子,从盘子里夹了一块烧白肉放在自己嘴里大嚼起来。 女佣人赶紧给二人斟上白酒,又走到墙角的一张小圆漆桌前,伸手打开放在桌上的留声机,从唱片盒里取出一张唱片放在转盘上。旋转的唱片刚刚传出音乐声,陈忠就抬头对佣人说,把机器关了,我们需要清静。 女佣人当即把留声机电源关掉,把唱片放好,转身走出客厅,又将客厅的门轻轻拉拢关上。 江边的凉风阵阵从窗户吹到客厅里来,让人感到凉爽惬意。陈、王二人静悄悄地吃菜喝汤,王京还时不时地举杯向陈忠敬酒。桌上的酒肉吃到一半时,陈忠就叫王京一边喝酒一边讲述案情的进展。 王京把手下调查了解到的情况大致说了一遍。陈忠放下筷子,说:“我同意你的观点,折扇是重点,戴眼镜的男子很可疑。”话音刚落,屋子的角落传来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 陈忠起身离开餐桌,走到沙发旁的小立柜前,伸手提起电话,和电话那头交谈了句,嘴里不时发出“嗯、嗯”的声音,又说:‘你放心,负责侦破此案的是我们警察局里最富刑侦经验的警官,我会把这个重要线索告诉他们,早日将凶手缉拿严惩。’说完后挂上电话, 陈忠走到餐桌前坐下,表情十分严肃地说:“不用再派你的手下去找郭广道打听折扇的来历了,那把折扇上有唐伯虎画的画。” 46.第46章 谁是疑凶(1) 听说死去的汪雪娥丢失不见的折扇上面竟然有唐伯虎的画作,王京一时惊讶地说不出话。陈忠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然后拿起筷子拈了一根糖醋排骨放进嘴里,慢慢啃了起来,一边啃一边想着什么。 王京很快由惊讶变为冷静,觉得折扇上有唐寅的画作存在疑点,本想把自己的怀疑说出来,又见局长埋头啃排骨,王京只得暂时把话咽下嘴里,一眼瞥见陈忠面前的酒杯已经空了,于是拿起桌上的酒瓶,拧开瓶盖,替他把酒杯斟满,又把自己的酒杯倒满。 陈忠伸筷从盘子里夹了一根排骨放在碗里,看了王京一眼,笑着说:“怎么不吃啦?再过一会儿,桌上的菜冷了就不好吃啦!”说完,又埋头啃起排骨来。 王京有些纳闷,陈局长这是怎么啦,感觉他有些反常,是不是电话里还听到别的什么消息?王京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心里正胡乱猜测时,陈忠放下手中碗筷,用帕子揩了揩嘴,面带微笑地问:“小王,你说说,郭太太会把一把十分贵重的唐伯虎折扇当作普通扇子随便拿在手里而四处招摇么?” 陈忠的话问得很突然,王京这时反而不把好立即把自己的疑点抛出,只是试探性地说:“郭家家财万贯,汪雪娥人长得漂亮,又是阔太太一个,手里拿着一把很值钱的扇子在一般人面前炫耀也并非不合常理。” 见陈忠没有吭声,善于察言观色的王京话锋一转,“不过,如果折扇上面的画真的是唐伯虎的真迹,再有钱的人把它当作普通扇子在人前摇晃炫耀也有些不正常。” 陈忠这才点头说:“我也是这样想的,如果说扇子是并不值钱的赝品,那凶手也没有必要为了它杀人,并且把赝品拿走。如果说是真品,那郭太太就有些不正常,要么就太过于虚荣了,要么就是凶手看走眼了,把假货当成了宝贝!”说着,呵呵笑出声来。 见局长很武断的就将扇子作为汪雪娥命案唯一的因果关系联系起来,王京不好和他争论,也跟着哈哈笑了几声。 陈忠端着酒杯喝了一口酒,接着说:“你知道刚才是谁打来的电话?不是别人,正是郭太太的丈夫郭广道。下午我陪他去了殡仪馆,还有财政局的顾局长作陪,他见了汪雪娥的尸体时,就失声痛哭起来,差点歪倒在顾局长的身上。不过,刚才从电话里听他的声音,并不是特别悲痛的那种感觉。我以前听人说,郭广道和他公司的一个女职员打得火热。如今老婆被人杀死了,也不知他内心是真悲痛还是假悲痛?” 陈忠放下酒杯,借着微微酒意,斜乜着眼睛看着自己的下属,不紧不慢地说:“郭广道说他刚才回到家里,得知下午有警察去他家调查折扇的情况,这才想起那把扇子,于是赶紧打一个电话过来,希望对我们破案有帮助,他特别强调折扇上的画是唐伯虎画的,但却并没有详细说出是什么画。小王,你分析下,郭老板现在是一个什么样的心态?” 47.第47章 谁是疑凶(2) 王京突然感觉到局长在对自己进行某种暗示,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才好,想了想,只得用一种模棱两可的口吻说:“郭广道现在处于丧妻的悲痛中,女儿又失踪不见,一夜之间家破人亡,他说话考虑不周也是有的。”说完后,伸筷从盘子里夹了一块白肉放进碗里。 陈忠也不好再让王京表态了,自己端碗拿勺,从汤盆里舀了半碗莲藕炖老鸭汤,慢慢喝起来。一瞬间,客厅里静悄悄的,只听见咀嚼声和喝汤声。 再沉默下去,只怕局长以为自己对他有二心,王京不得不放下碗筷,说:“据下面的人回局里汇报,郭太太身边的劳妈讲,那把折扇长期被汪雪娥锁在箱底里,劳妈她以前很少见到。半个月前的一天深夜,汪雪娥和郭广道大吵了一架,吵完架后就把锁在箱子里折扇翻出来使用。汪雪娥后来对劳妈说,那把折扇是多年前一个朋友赠送的。考虑到折扇长期被锁在箱子里没人知道,如果凶手是因为折扇杀人,那不排除汪雪娥这半个月里接触到的各类人物中就有凶手,他应该在杀人之前就看到这把折扇的,有一定文化层次,而且他和汪雪娥可能互相认识,不然也不会为了抢到折扇而非要置人于死地。” 王京见陈忠还在喝汤,也不知道他究竟有没有认真听,于是咳嗽了一声,慢条斯理地说:“但是汪雪娥平时很少出门。据劳妈说,汪雪娥除了偶尔被顾县长的夫人请去打牌作客以为,几乎足不出户,一心一意在家里做专职太太,养养花草、玩玩小猫小狗,织织毛衣什么的打发日子。她家里除了劳妈一个老佣人外,另外还有四个佣人,都是目不识丁的人,案发当天,他们都没有作案的时间。” 陈忠站起身,用汤勺替王京舀了一碗莲藕鸭汤,面带笑容地说:“别只顾说话,先喝点汤,我见你好象还没有喝上一口,这汤很好吃的,现在这温度刚好。”说着,又给自己舀了一碗。 王京见陈忠端起瓷碗大口大口地喝着藕汤,心里着实好笑,陈局长啊陈局长,估计你是喝晕头了,我要是再不提郭家和顾县长的关系,只怕你就要当着我的面说郭广道如何如何有嫌疑了,得罪人的事让我去做,你莫非要想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再去当好人么?我可没有那么傻。退一万步说,即使郭大老板是杀人凶手或者是幕后指挥者,我王京也必须要装糊涂,谁知道郭老板和顾县长是什么交情?别没有替死者申冤报仇,倒先把我给陷进去了。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做人和做事也一样,要么真正做好事,要么表面当好人。我王京还没有傻到被人事牵着鼻子走的道理。 正在喝汤的陈忠心里也不平静,庆幸自己没有当面点破,刚才险些忽略了,王京毕竟干了多年刑侦警官的工作,这家伙贼精贼精的,要是自己直接了当地说郭老板有嫌疑,谁知道他会不会怀疑到我身上来。我在这鸣溪县城当警察局长多年,黑白两道都有关系网,当警官的他不会不知道。郭广道是县长请来的富翁,二人又联手在本地做生意,表面上是郭广道在开公司,其实县长在背后是有干股的。我如果搀和进去深了,只怕会惹一身骚,惹得县长对我不满。好在王京做事还算是一个比较沉稳的人,我不说,他自然也就不会再提了。 二人各有各的心事,你敬我的酒,我为你添汤,表面上就如哥们弟兄一般,看上去十分融洽,丝毫没有上下级之间的隔阂。不消多时,就将一大盆汤喝得精光,汤盆里只剩下一只完整的鸭子和一些莲藕。 酒足饭饱之后,陈忠叫家里的佣人在书房里摆上茶水瓜果,又笑着对王京说:“到隔壁我书房里去坐坐。书房虽然小,但更聚光些,开一盏灯都比这客厅的四盏灯要显得明亮。书房里有风扇,咱到里面吹风喝茶去。” 48.第48章 嫌犯落网(1) 陈忠领着王京来到隔壁书房。二人一边品尝瓜果茶水,一边闲聊县里和局里的人事变动。当陈忠谈到警察局里空缺副局长一职,自己工作很繁忙时,陈忠又夸赞王京做事稳重,是自己的得力助手,暗中透露出想向顾县长推荐王京当副局长的打算。啃着西瓜的王京装作十分高兴的样子,极力恭维迎合眼前这个圆头肥脑的上级。 二人正谈笑风生,隔壁客厅里又响起了电话声。陈忠推门出去接电话,在客厅里和电话那头谈了许久。吃着西瓜的王京感到体内的酒气开始往上涌,身体也热乎乎的,于是将身子正对着风扇,又低头看了一眼手表,已经快要晚上九点了,心里纳闷,怎么还在接电话,该不会又是工作上的事吧? 客厅里突然传出陈忠大声说话的声音:“好,就这样定了,我马上开车过去!” 王京知道这话是局长故意说给自己听的,赶紧把手里剩下的一片西瓜吃完,摸出手帕,把嘴和手揩干。当陈忠返回书房时,王京站起身,笑着说:“已经九点钟了,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兄弟我就先告辞了。” 陈忠搓着双手,表情略有些严肃,“刚才是一个朋友找我,他家里有点急事,让我过去一趟!我知道你事情多,也不留你了!”亲自把王京送到楼下。 王京笑着请局长不要再送了,陈忠又叫佣人把客人送到大门口去。 离开局长的住宅后,王京沿着路灯明亮的南街往前走,街道上还有散步纳凉的游人。夜风一阵阵地穿过河面,夹杂着冷湿的水气朝街上吹来,王京却感觉不到凉爽舒适,反而觉得身子更加发热,体内的酒气上冲得厉害,脑袋也轻微的晕沉,赶紧招手叫了一辆路过的黄包车。 车夫见客人坐上车子后就闭眼不说话,便主动问要去哪里。王京闷坐了一会儿,突然想起郭广道的公馆就位于南街的街道尾,何不从他的门前经过,看看他家门口现在是什么景象?于是睁开眼告诉车夫,掉转车头慢慢往街尾走,自己想多吹一会儿风,不要拉着车子跑,到了街尾再决定是回家还是继续坐着车子游逛纳凉。 想到从来都是客人叫快跑的,没有叫慢走的,车夫也落得自己轻松些,高兴地说:“好的,就慢慢走,这里靠近河边,晚上有许多人专门跑到南街这里来散步吹风。”掉转车头,慢慢朝街尾走去。 远远的,王京就看见街尾聚集着一大堆人。待黄包车走近时,王京才发现原来是郭广道的公馆门前聚集着十多个人,正三三两两地说着话。王京叫车夫把车子拉过去停下,自己好听那些人都在议论些什么。 王京在黄包车上听了片刻,终于知道大概发生了什么事。原来有人趁夜色从郭家的围墙翻入公馆,不料被郭家的佣人发现,那人躲进车库后不久,就被郭家的几个佣人合力逮住,又从他身上搜出作案的工具,怀疑是偷东西的。郭家的佣人已经将那人扭送到附近的派出所去了。 49.第49章 嫌犯落网(2) “真是应了那就话,屋漏偏逢连夜雨,祸不单行啊!”王京不禁感慨万千,自言自语了一句,又见郭公馆的大门紧闭,围墙里面有一幢洋房,除了能看见最上面的两层楼有几间窗户亮着灯光外,其余皆被高大的水泥围墙遮挡住,从街上无法窥知郭公馆里面的动静。 王京在南街的街尾停留了片刻,看热闹的众人一一散去,王京也坐着黄包车回家歇息去了。第二天一早,王京赶警察局后不久,就得到消息,说城南派出所抓获了一个重要嫌犯,怀疑与白花村附近发生的命案有关,派出所的李钦所长已经命人将嫌犯押到城西五里路外的拘押所去了。 兴奋不已的王京来不及细问,决定立即乘车前往拘押所提审疑犯。当王京和巩鹏举在办公楼前等候司机舒铭志从车库里开车过来时,一辆黑色轿车从警察局的大门缓缓驶入,在离王、巩二人不远的地方停下。 见局长来了,王京和巩鹏赶紧走近打招呼。局长的助手周运长首先推门下车,又伸手将后车门拉开。陈忠钻出小车后,周运长再从前车座取出局长的黑色公文皮包,将车门关上。小车司机蒲虔回头看了一眼,然后掉转车头,驾着轿车朝一旁的车库驶去。 陈忠见车库里开了一辆吉普车过来,问王京:“你们这是要到哪里,是要到拘押所去吗?” 王京微笑着回答:“正是。城南派出所抓住一个重要疑犯,已经押到拘押所去了,我和老巩先过去看看。” “郭老板今天早晨给我打了一个电话,他说昨天晚上有人潜入他家准备干坏事,他怀疑那人就是杀害他妻子的凶手,又怀疑那人要杀他。你们去了以后,一定要审问清楚。干脆你们把小周也带上,审讯情况就不必专门再向我汇报了,你们事情也多,就由小周来告诉我好了。”陈忠说着,伸手将黑色公文皮包从周运长手里拿过来夹在自己的胳肢窝下。 周运长明白局长的意思,赶紧点头答应。王京心里不乐意,但不好反对,只是微笑着表示,难为局长想得周到,辛苦小周了。王京虚以应承后,就带着巩鹏举和周运长登上吉普车。 见吉普车驶出警察局大门后,陈忠把夹在胳肢窝下的黑色皮包取下拿在手里,又朝车库瞅了一眼,司机小蒲还呆在小车里没有出来。陈忠也不理睬他,慢悠悠地走进办公楼,身躯肥胖的他踩着楼梯爬上三楼走进自己宽大的办公室时,已经累地气喘吁吁。 陈忠在手扶沙发椅子上坐了好一会儿,直到气定神闲后,才伸手拿起桌上的空茶杯,站起身走到墙角,拎起放在茶水柜上的水瓶,用滚烫的开水将杯子冲洗干净后,往杯子里倒了大半杯白开水。 虽然茶叶盒子就放在柜子里面,但是陈忠不想弯腰,又觉得开柜、拿茶盒、倒茶叶这些琐碎的小事很麻烦,身为一局之长的他是不屑于做这些小事的,要不是实在觉得有些口渴,就连开水都懒得倒。小周不在身旁还真有些不方便,起码茶水就需要自己亲自动手。 陈忠端着杯子走到办公桌前,将杯子放在桌上,正要坐回沙发椅,门外走廊上传来有人走动的脚步声。陈忠转头看了一眼,发现门大敞开着,刚才进来时自己忘记关门了,于是赶紧奔过去将门关上,这才回到沙发椅前坐下。局长在办公室里究竟做些什么事是不能随便让下属知道的,这样就能与下属拉开一些距离,让他们不能轻易窥视自己的一举一动,从而据此揣测自己的内心意图,自己对他们也能永远保持一种神秘感和居高临下的权威。 50.第50章 严刑逼供(1) 陈忠在椅子上闲坐了片刻,等杯子里的水不烫了,便从报架上取下一份报纸,象往常一样,一边喝水一边悠闲地看报。桌上的电话突然响起了铃声,铃声响了足足七、八秒后,陈忠才伸手抓起电话筒。 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沙哑声,“怎么,又在开会吗?找陈局长!” “我就是。老阎,你怎么知道我在开会?” “每次打电话来,都要等许久才有人接。十次有九次,接电话的那个小周都说你在开会,估计你们很忙啦!是开紧急会还是在开烟酒会?” 陈忠嘿嘿笑了两声,“这次就没有开会,看公文久了,眼睛花,在外面走廊上抽烟。老阎你找我,是不是又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的?” “你办公室那么宽,都可以跑马演戏了,怎么会去走廊上抽烟?就别哄我阎明德了,咱们是多年的弟兄,你的习性我还不知道,你可不是那种喜欢抽闷烟的人。”电话那头传来哈哈的笑声。 陈忠干笑了一声。阎明德在电话那头又说:“无事不登三宝殿。陈哥,昨晚你说那个警察不是专门来调查我的人的,怎么今天又跑到裕丰车行去了?是不是你手下办案的背地里瞒着你什么?” “他们哪里敢,一定是误会。昨晚九点钟,你到我家里来不是都说清楚了,你又没有做什么事,还在乎我局里的几个小警察在你下面的商铺前转悠么?再说了,裕丰车行又不是你直接管着的,而是你下面的小兄弟在经营,你对他们再好也不用如此爱护吧?”陈忠嘻嘻一笑,又对电话那头说:“老阎你放心好了,不会有警察抓他们的!这么多年了,你还不相信我?” “陈哥你误会了,不是我阎明德不相信你,是对方的势力也大啊?我也不想让你为难,该说清楚的还是要说清楚,公事公办嘛!算了,电话里三言两语说不清楚,晚上到我酒店里来吃饭,就这么定了,我在四楼的老地方等你。”对方说完后,也不等陈忠回答,赶紧将电话挂下。 “喂,喂”陈忠喊了两声,确信对方已经挂电话了,这才放下手中电话,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心里越发怀疑他这个多年前的拜把子兄弟。这个阎明德,心里一定有鬼,瞒着我也不知道干了些什么事。昨晚见面问他,他一口否认是他指示人干的,如果不是他干的,为何有警察去他手下人经营的车行调查一下,他就急急忙忙亲自出面向我打听,分明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陈忠又想起负责命案侦破的王京,等王京审完案子回来后,自己一定好问问他,是派哪几个警察去裕丰车行调查的?再告诉王京,不要再白白浪费警力了,既然已经抓到了一个疑凶,就应该把重点放在疑凶身上,打开他的嘴巴,让他自己招认,而不是有事无事还派警察去调查车行。最好早点把案子结了,破案神速对谁都好,反正受害者的丈夫郭广道也怀疑昨晚抓到的疑犯就是杀害他妻子的凶手,还用担心受害者家属不服气而扭着往上告么? 51.第51章 严刑逼供(2) 陈忠细细想了许久,决定给拘押所挂一个电话去,让王京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让疑犯承认他潜入郭公馆不仅仅是为了偷窃财物,一定还有别的意图。只要有了第一步,接下来的第二步,第三步就好办多了。 当陈忠拿起电话后,又觉得自己考虑欠妥,既然已经派了助手小周跟着去旁听审讯,自己再出面直接问王京就不大好,不如先问问小周,看审问的情况究竟如何,自己再决定是不是要给他一些暗示。 陈忠提起电话,让接线员接通鸣溪县拘押所的电话。电话接通后,陈忠告诉对方,“我是陈局长,找正在审问犯人的周运长过来接电话。” 对方听说是警察局的陈局长亲自打来的电话,吓得只说了一声“是”就放下电话,飞快地跑出电话室。陈忠等了两三分钟后,电话那头传来小周的声音。 “局长,您找我有什么吩咐?” “疑犯是哪里的人,你们审问的怎么样了?” “报告局长,疑犯开始时拒不开口,问了他许多话,不是装聋就是作哑。王警官决定诈一诈他,直截了当地说他杀了人,不仅有证据,而且还有证人。疑犯这才慌了,说他没有杀人,也不会杀人。但问起他的姓名时,他还是装聋昨哑。” “他交代了他潜入郭老板家里去干什么没有,是不是去盗窃财物的?” “他拒不承认他是去偷东西,只是说经过郭家公馆大门后,看见里面有洋楼,一时感到好奇,他说他听别人说的,有洋楼的地方都有漂亮的花园,于是翻墙进去,只是想看看里面的花园是不是修得很漂亮,却误被当做窃贼抓了起来。” “既然有这么些理由,开始为何要装聋作哑啊?说不定背后真的有大问题。郭老板早晨给我电话时,他就说觉得歹人有些面熟,怀疑要谋害他。考虑到郭太太才被人杀害,此人这时又翻进郭公馆,的确相当可疑。你们一定要问个水落石出,不可随意被疑凶的谎言给蒙骗了。” 电话那头没有立即回答,陈忠知道小周正在琢磨自己话语的含义,于是又进一步暗示,“对待穷凶极恶的杀人嫌犯,不可能象请客吃饭一样对他彬彬有礼,他如果一直拒不交代,你们就一直这样对他软磨硬泡浪费时间口舌吗?必要的手段该使用还是要使用的,不然怎么对得起被杀害而冤死的死者?” “局长请放心,我一定把您的话转达给王警官。” “转达就不必了,你是警察局长的助理,而不是警官的助理。我这次派你过去,就是放手锻炼你,你做事还是有一定魄力的。这牵涉到一起大案子,成功告破后,功劳薄上也有你的一份,也是你以后晋升的资本。我还有别的事,先讲到这里。你快去审问犯人吧!” 陈忠在警察局的办公室里挂下电话后,身在拘押所电话室的周运长却还握着电话筒不肯放下,想不到局长对自己是如此器重,难道是要晋升的前兆?局长还特别提到自己做事有魄力。周运长内心一阵激动,以至于放下电话后,双手都还有些微微发抖。 52.第52章 严刑逼供(3) 走出拘押所的电话室后,周运长脑子里仍在反复揣摩局长的旨意,这不是明摆着要让我对疑犯进行刑讯逼供吗?反正刑讯逼供又不是什么大事儿,嫌犯自己不好好做人,偏要夜晚翻墙跑到别人家里去,管他是不是真的想要行凶杀人,对这种起心不良的歹人,大刑侍候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还带有合理的正义性,自己又能立功表现,何乐而不为? 回到审讯室里,周运长见王京还在继续抽烟,坐在一旁负责记录的巩鹏举在摆弄手中的钢笔,戴着镣铐的嫌犯虽然坐在特制的椅子上耷拉着脑袋不说话,但额头上已经冒出不少汗珠,审讯室的气氛压抑凝固到极点,每个人的心跳和呼吸声都能感觉得到。 周运长走到王京身旁坐下,想了想,还是先和王警官通声气好,于是把嘴凑到王京耳边,“局长刚才在电话里说,让我们抓紧时间,加大力度,不可让这老家伙蒙混过关。” 王京心里一下起了一个大疙瘩,莫不是陈局长想要我通过刑讯逼供的手段,将疑犯屈打成招?如果是这样,那不就是要草菅人命了么?我王京还没有伤天害理到那种程度。 王京对周运长的耳语不置可否,依然一声不吭,两眼逼视着离自己足足有两米远的嫌犯。嫌犯的头发和胡子已经白了大半,估计有五、六十岁,穿着一件有些泛黄的白衣和蓝裤,脚上踩着一双草鞋,黝黑的肤色看上去就象是乡下耕作的老农。除此之外,嫌犯还有一个很大的特点,那就是脸上有一大片无法掩盖的疤痕。王京根据自己以为观察得到的经验,那片相当于毁容的疤痕应该是多年前被火烧伤或者被烫伤后遗留下的痕迹。 嫌犯的作案工具就放在王京的桌面上,一把砍柴刀和一个黑土布缝制的布包。黑布包大约有一个小学生上学用的书包那么大,里面除了放着一只装满水的酒瓶子,还放有一个用白布包裹着的一大包石灰。 虽然嫌犯一口咬定自己昨晚翻墙潜入郭公馆是因为一时好奇,是为了想看看有钱人家里的花园修建的如何漂亮,但是从他身上搜出来的这三样东西,还是让王京把它们和疑犯脸上的疤痕联系起来。王京相信自己的判断,嫌犯用如此简陋的作案工具,并不是要盗窃财物,也不是要杀人行凶,而是想要毁掉对方的容面。难道他脸上的疤痕也是由石灰和水造成的? 长时间不发话的王京,用一双犀利的目光逼视着嫌犯,给嫌犯造成相当大的心理压力,这种压力已经通过他额头上不断冒出的汗珠表现出来。既然嫌犯拒不说出自己的姓名和住址,那王京也就暂时不用去追问,因为这已经暴露了嫌犯的某种特征,嫌犯虽然上了年龄,但他并不是一个深思熟虑、谋定而后动的人,也不是一个心理素质良好的惯犯,而是一个比较倔强但内心不乏胆怯的普通老头儿。 53.第53章 骑虎难下(1)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审讯室里压抑凝固的气氛开始有了微妙的变化,嫌犯有些坐不住了,身子不停地扭动,又偷偷抬头看了王京一眼,立即被他犀利如剑目光震慑住,赶紧将头低下,又用牙齿咬着嘴唇。过了片刻,嫌犯的身子扭动地更厉害,由于戴着的镣铐和椅子锁在一起,镣铐也随着嫌犯扭动的身躯发出细微的抖动声。 王京知道火候快要来了,只需要再等几分钟,嫌犯就会主动开口,提出解决内急的事,那时再对他施加压力。一个没有犯罪经验的嫌犯,在内外压力的夹攻下,心里最后一层薄弱的防线将会变得不堪一击,自己再对他加以利诱,明白告诉他,如果只是想报复行凶而没有付诸实施,其实并不会受到什么惩罚的,相反,负隅顽抗到底,那将是重罪。一压一松之下,眼前这个老头儿内心脆弱的防线将会土崩瓦解,不怕他不承认是报复行凶。现在就只等他主动开口,请求解决燃眉之急。 就在王京为不费吹灰之力而即将攻破对方心理防线暗自得意时,坐在一旁的周运长却沉不住气了,对王京这种拖时怠工的审讯方式感到极端沉闷压抑,一点儿也没有对顽固罪犯采取秋风扫落叶的雷霆手段从而快速获得口供的那种酣畅淋漓的成功感。另外,自己刚才对王京说的那几句话,他听完后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完全当作耳边风,这让周运长很有些不高兴,再怎么说,自己毕竟是局长大人身边的助理。俗话说,不看僧面看佛面,既然你王京不买我的面子,那我也就不必非要听你的了。 想到有局长为自己撑腰,周运长鼓起勇气,也不看王警官的脸色行事,猛拍桌子,站起身对嫌犯大声吼道:“说,你携带刀具,夜晚潜入郭公馆,是不是要行凶杀人?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再不说,那就对你不客气了,让你尝尝刑具加身的滋味,不死也要让你脱三层皮。” 嫌犯身子一阵颤抖,抬头一看,原来冲自己吼叫的不是坐在中间那个仪表威严、方脸宽额、颧骨高耸、目光如剑的中年警官,而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警察,虽然脸面长得白白净净,但个子却显得有些矮小,和他的咆哮声极不相称。 王京望了周运长一眼,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把手中燃了三分之二的香烟扔在地上,又从烟盒里取出一只香烟,“啪”的一声,用打火机点燃,继续吞云吐雾起来。巩鹏举看了二人一眼,犹豫了片刻,依然拿起钢笔,将周运长的询问记录在案。 周运长见嫌犯抬头张着嘴望着自己,又见他脸上汗流如雨,以为他被自己威慑住了,心里胆怯害怕了,于是又拍桌子朝他大声吼叫:“我们的耐心是有限度的,你再不说,就让你尝尝老虎凳的厉害。想了这么久,也该想清楚了吧?赖是赖不掉的,老老实实说出来,免得受皮肉之苦。你这把年纪的人了,我们也不想用刑具撬开你的嘴巴,而是让你自己主动交代。再给你一次机会,说还是不说?” 54.第54章 骑虎难下(2) “我说,我说!”嫌犯颤抖的嘴唇终于吐出四个字。 周运长大喜过望,嫌犯最终还是开口了,王警官审讯几个小时都没有得到的信息,却在自己的一声怒吼和拍桌声中轻易得到,不能不说有某种幸运的成分。周运长两眼紧盯着嫌犯的嘴,希望在自己不追问的情况下,他能主动说出下一句。 嫌犯颤抖的嘴唇一下静止不动。周运长又拍着桌子大吼了一声,嫌犯突然张大嘴,大声说了一句,“我要撒尿!” 巩鹏举哈哈地笑出声来,把手中的钢笔扔到桌上,笑着对周运长说:“小周啊,你的嗓门不去唱戏真是太可惜了,不仅把嫌犯吓住了,连我都被你吓出尿意来了!”站起身,笑呵呵地推门走出审讯室。 王京微笑不语,叼着香烟,依然不停地吞云吐雾。 周运长一时下不了台,只好顺水推舟,让守侯在门口的两个看守将嫌犯带到厕所去,又无话找话地和王京搭茬:“王警官,局长在电话里的意思,该大刑侍候就大刑侍候,不然对不起被杀的死者。” 王京依然笑而不语,过了半晌才说:“他不是已经主动答应了你,要交代了?你还对他怎么用刑?” “那要看他怎么个交代法,要是拒不承认翻墙进入郭公馆是为了行凶,那就让他见识下拘押所里的刑罚,这其实也是局长的意思!” 二人正说时,巩鹏举走了进来,嫌犯也被押入审讯室,锁在宽大笨重的椅子上。 见王京始终不发问,周运长接着问疑犯,“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如果对方依然象王京审讯时拒不发言,那自己立刻就叫人给他上老虎凳。 出乎周运长的意料,嫌犯一反常态地说:“我的儿子和你一样,也在这鸣溪县城里当警察,你说我会不会去杀人?” 此语一出,不仅周运长大吃一惊,就连王京和巩鹏举都觉得出乎意料。 缺乏审讯经验的周运长顺着嫌犯的话问:“你儿子叫什么名字,他在哪个派出所当警察?” “不是派出所,是警察局。他叫夏云天,你认识他吗?” 周运长看了王京和巩鹏举一眼,又问对方:“你叫什么名字?是夏云天什么人?” “夏云天是我的儿子,你说我是他什么人?我自然是他的老汉儿,我叫夏永贵。” “你住在哪里?” “我住在哪里?你去问夏云天不就知道了!” 审讯没法进行下去了,周运长又看了一眼王京和巩鹏举,心里嘀咕,夏云天和你们是一个组的,怪不得你们耐着性子对他软磨硬泡,会不会事先就知道他是夏云天的父亲? 王京仿佛猜出了周运长的心事,立即喝问夏永贵:“你说你是夏云天的父亲,为何一开始我们问你时,你却装弄作哑,是不是心里有鬼?” “我儿子云天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工作,老汉儿我不想连累他……”夏永贵说着说着,竟然老泪纵横,哭出声来。 “不想连累他什么?”王京步步紧逼,伸手拿起桌上的砍柴刀,这是从夏永贵身上搜出来的作案工具之一。 55.第55章 发现线索(1) 夏永贵沉默片刻,又见坐在中间的那位神情威严的警官翻来覆去地看自己的砍柴刀,只得回答:“刀不是用来砍人的,是用来保护我自己的。郭广道那奸商财大气粗,我怕还没有见着他本人,就被他的爪牙抓住了。本以为带着它,可以吓唬吓唬他的爪牙,却……” 王京放下砍柴刀,拿起桌面上装水的酒瓶,这也是从夏永贵随身携带的黑布包里搜出来的作案工具之一。王京又将包着生石灰的白布包从黑布包里拎出,拧开瓶盖,撒了一点儿水在生石灰上,见水的地方立刻冒出一股热气。 王京轻轻放下酒瓶,握着双手,心平气和地问:“你脸上的疤痕是怎么回事?” 夏永贵知道再也瞒不过对方了,身份姓名也都暴露了,干脆什么都说。虽然不想连累儿子,但事已至此,剩下的就看儿子的造化了。反正自己既没有杀人,又没有伤害到人,也不怕儿子的同事们会把自己怎么样, 夏永贵想了想,告诉审讯的警官,“十八年前,我在成都一家火锅店干活,与郭广道发生了冲突,结果那家伙仗势欺人,端起滚烫的火锅汤就给我泼洒过来,脸就被烫伤了。” 王京微微点了点头,“郭广道是火锅店的老板还是去店里吃火锅的客人?” “是去吃东西的!” “你一个店员怎么和客人发生了争执?” 夏永贵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答,好在审讯的警官没有进一步追问,只是话锋一转,“你脸被他毁了,所以就打算用生石灰和水报复他?” “是的,我只想把他的脸烧烂,出一出心中的恶气,我绝没有想过要砍死他,我真地不想连累我的儿子云天……”夏永贵一激动,又哭出声来,语言也变得含糊不清。 “拿杯水给他!”王京转头命令周运长。 周运长愣了一下,又不好拒绝,只得端起放在自己面前的杯子,离开座位走到夏永贵的面前,将杯子递到他的嘴面前。大半天滴水未沾的夏永贵就象庄家地里的老式抽水机,低下头,用嘴“咕隆咕隆”地吸着杯子里的水,很快将杯子里的水吸了大半。 见夏永贵还含着杯子不肯松嘴,周运长只好把杯子往上抬,让夏永贵仰起脖子,将杯子里的水喝个精光。 周运长故意问了一句,“还要喝不?” “要喝!”夏永贵抬起头,嘴唇边全是水滴,如泥潭里的老牛喘气,水滴跟着下巴滴到脖子上。 周运长拿着空杯子走到桌子前,两眼看着王京,本以为王京会同意用他自己杯子里的水给夏永贵喝,不料王京却说:“小周,你到外面重新倒一杯水进来给他。” 周运长笑着答应了,心里却十分不快,拿着空杯子走出审讯室。不一会儿,周运长端着杯子走了进来。王京见杯子里冒着腾腾热气,不等小周说话,用手指头在桌上敲了敲,“先放到桌上,冷了以后再给他喝。” 见王京还把自己当作他的助手来使唤,周运长依然面带微笑,心里却窝着一股要发泄的火气,自己在局长身边干事,不怕没有机会打小报告。 56.第56章 发现线索(2) 这时的夏永贵反而希望审讯的警官能开口问自己,刚才他不仅对自己和颜悦色,还叫那个嚣张跋扈的年轻警察亲自端水给自己喝,夏永贵不禁对王京产生了一丝好感,说不定在警察局里,他和自己的儿子夏云天关系还不错呢?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王京始终不开口问夏永贵,只是默默地抽烟。夏永贵终于忍不住,主动开口说:“警官,我,我” 王京立即打断夏永贵,对守候在审讯室门口的两个看守说:“把刑具给他摘下,把他带下去。”说完,离坐走出审讯室。周运长惊愕地看着王京的背影,不知他为何要这样做。巩鹏举则收拾好审讯记录本和钢笔,跟着走出审讯室。 王京来到拘押所的所长办公室,与所长罗贤闲聊了几句,当说到嫌犯的情况时,王京告诉罗所长,嫌犯叫夏永贵,因为上了年纪的,看押时可否考虑对他格外优待些?罗所长笑着答应说:“有你王警官打招呼,这个人情是一定要做的!” 二人寒暄了几句后,王京就带着巩鹏举、周运长,乘坐吉普车返回县城警察局。王京率先下车,刚走进办公大楼,就看见夏云天神情紧张、急匆匆地从楼上往下走来。 夏云天看见王京后,迫不及待地说:“王哥,我正打算给您去一个电话!” 王京停下脚步,“有什么要急的事吗?” “是关于郭燕燕的消息。有人反映,前天中午发现她被两个男子绑架上了一辆车……”夏云天突然看见王京身后还跟着局长的助手周运长,便缄口不言了。 “什么?”王京迟疑片刻,继续踩着楼梯往上走,走了几步,回转身告诉周运长,“关于审讯的情况,你先去向陈局长汇报,我一会儿再去找他。” 小周依然笑容满面地答应了。众人一起走上二楼,小周沿着楼梯往三楼去了。夏云天看了巩鹏举一眼,来不及回到办公室,就小声对王京说:“有人看见,昨天中午在白花村附近的临时车站旁,郭燕燕被两个男子挟持上了一辆黑色小轿车。” 王京眉头一皱,“黑色小轿车?是从县城里开出去的吗?”突然意识到楼上几乎没有脚步声响,周运长很有可能就站在上面的楼梯口偷听自己与夏云天的对话。王京赶紧回头朝三楼的楼梯看了一眼,楼梯转弯处有一个长长的人影,周运长果然还在三楼的楼梯口没有走。 王京故意咳嗽了一声,说:“我们刚从拘押所回来,口渴的要紧,有什么情况到办公室里去说。”大踏步往自己办公室而去,楼上也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夏云天跟着王京和巩鹏举走进办公室,将门关上,简明扼要地把自己知道的情况叙述了一遍。 原来半个小时前,夏云天返回警察局的时候,看见一个背着背篼的农民在警察局大门口逡巡徘徊。云天见那人有些面熟,便走过去搭讪。一问,原来是白花村的一个村民,叫吴有天。吴有天也认出了夏云天,说他在县城里卖完了蔬菜后,无意中看见街道的墙上张贴有警察局发布的悬赏通告。吴有天认识一些字,怀疑自己前天中午看到的那个被人挟持上车的女孩,有可能就是警方要寻找的郭燕燕,便打算到警察局来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在提供线索后,得到告示上所说的几百元奖金? 57.第57章 黑色轿车(1) 夏云天告诉王京,得知吴有天看见郭燕燕被人绑架的线索后,自己当即把他领进警察局,详细问明了情况,还给他做了一份笔录。 王京见夏云天神情十分激动,知道他的心境,忙安慰说:“既然有人看见了,那案情就有了突破口,查出郭燕燕的下落也就容易多了。小夏,你话别说得太快,先去把笔录拿来,让我好好看看!” 夏云天答应了一声,立即返回自己办公室,用钥匙打开办公桌抽屉,取出一个文件袋。虽然吴有天的做证笔录只有薄薄的一张纸,而且纸上只记着短短的两三百个字,但夏云天还是当珍宝一样把它锁在抽屉里,不轻易让同事们看见。 夏云天拿着文件袋快步跑到王京的办公室,将证人笔录小心翼翼地从文件袋取出,双手奉到王京的面前。 王京接过笔录,朝纸上快速扫了几眼,皱着眉头问:“这份笔录上面说的路边草棚,是不是白花村附近的那个简易车站?” 夏云天忙解释说:“正是,简易车站往前走一里多路,就是马路转弯处的那片几乎正对白花村的浓密深宽的林子。吴有天告诉我,这笔录上也有记载的,当时他离简易车站大约只有十多米远,正低头在道路边的树木下面拾枯枝,突然听见后面一声尖叫,转身朝马路上一看,发现有两个男子正扭着一个女子,把她弄上停在路中的一辆黑色轿车。因为有树木遮挡,他没有看清那三个人都长什么样,只是看见被挟持的女子眼睛上蒙着黑布,嘴里塞着帕子,双手被反扭。抓住她手的一个男子脸上有一道长疤痕,估计是被刀砍的。吴有天一下就猜到那女子可能是被坏人绑架了,他自己也吓坏了,赶紧蹲下身子,不敢发出一丁点儿声响。” 王京觉得有可疑之处,问:“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那里的道路两旁虽然有许多树木,但绝比不上白花村正对着的那片林子。既然吴有天能看见绑匪,难道绑匪就瞎了眼看不见他?” 夏云天突然意识到自己在给证人作笔录时,因为太激动,竟然忽略一个很重要的细节,难怪王京要怀疑,于是忙补充说:“王哥您没有亲自走过那条路的下面,所以不知道。马路的下面其实还有一道长长的土坎,与马路几乎平行,白花村的人都知道的。人在土坎里行走,马路上的人几乎看不见,但是下面的人要是踮脚往上看,是能清楚马路上的动静的。吴有天说他在城里卖完菜后,多半是背着背篼一路走回村子,几乎不搭乘县城里驶出去的短途客车。因为土坎下面的枯枝落叶比马路边上的多,吴有天在走路回村的途中,常常跳到土坎里捡些枯落的树枝,有时轻轻松松就能捡到一背篼的树枝,也够全家人生火做上一顿饭菜了。吴有天还说,前天中午看到的一切,事后想起来也算是他自己幸运,要是绑匪那会儿能跑到路边,朝下面张望几眼,那吴有天一定会被他们发现。” 58.第58章 黑色轿车(2) 王京自言自语地说:“原来是这样?我说呢,十多米远的距离,他能看见绑匪,绑匪不可能不发现他。如果发现了,岂能轻易将他放过?想不到马路下面还有一道土坎,那就安全了。咱们要分析绑匪的心理,他们把人弄上车后,一定慌慌张张地开车逃跑,只想着尽量不要被路上的行人发现,哪里还顾得上细心检查马路边的土坎下还有没有其他人?” 王京又将笔录仔细看了一遍,然后对夏云天说:“把你刚才说的马路下有土坎的细节写下来,作为附件补给我。这上面没有对黑色轿车的进一步说明,是不是吴有天没有看清?” 夏云天回答说:“关于这一点,我已经反复问过吴有天了,他说先听见马路上有汽车停下的声音,但是没有引起注意,很快又听到一声女子的尖叫,才站起身回头看了一眼,当时只注意到两个男子控制一名女子,又见他二人扭着女子往黑色轿车走去,因为女子被蒙眼塞嘴,吴有天估计发生了绑架的事,所以吓地赶紧蹲下身子。我还反复询问了吴有天,女子穿什么衣服,长什么模样,挟持她的两个男子又长什么样?他说当时自己就朝马路上晃了几眼,又有树木遮挡,看得不是很清,再加上自己当时也被吓着了,所以记得不清。印象中女子好象是短头发,穿着一条黑色裙子。吴有天还说,他只能确定的是,他看见的那两男一女,岁数都不大,一个男子脸上有一道斜竖的长疤痕。另外他能百分之百肯定的是,汽车是一辆黑色轿车。” 夏云天见王京眉头紧敛,一副深思熟虑的样子,又接着说:“附件我一会儿补写给您。根据我们事先掌握到的情况,郭燕燕前天早晨离家出门时,穿着景美女子高中的夏季校服,上面是白衣,下面是黑裙。吴有天说他看见的那个女子也穿着一件黑色裙子。我问他上衣是不是白色的,他说好象是。从他描述的情况来看,被挟持上车的女子短发、黑裙,人也年轻,我估计很有可能就是失踪两天的郭燕燕。虽然吴有天不能详细地说清当时看到的情况,但是有一条很重要的线索,就是那辆黑色轿车,轿车沿着马路朝县城的北方驶去。” 王京看了一眼坐在另一张办公桌后的巩鹏举,小声对他说:“老巩,关于黑色轿车的细节,咱们三人知道就行了,暂时不要告诉别人。” 巩鹏举见王京郑重其事的样子,忙说:“我知道轻重的,不会随便说出去!” 王京这时突然想起刚才在二楼的楼梯口时,心急如焚的夏云天急急忙忙地说出黑色轿车的线索来。在三楼楼梯口的周运长一定听到了,他不会不告诉陈局长的。 王京叹了一口气,“唉,差点忘了一个人,上楼的时候,小周应该听见了。小夏,这件事,如果局长要问起你,你还是对他实说了吧!但是不要在他的面前轻易发表自己的意见,一切看领导的脸色行事!” 59.第59章 笼络下属(1) 夏云天突然觉得,自己一向尊敬的王警官也未免太惟领导马首是瞻,世故圆滑了些? 王京见夏云天张嘴欲言,仿佛猜中了他的心思,忙小声告诫说:“小夏,你从警校毕业分到局里的时间还不到一年,学校书本里的东西还充塞着你的大脑,你还没有真正溶入现实社会。你要知道,书本上的东西多半是死知识,有很大的理想化的成份,听起来很美,但不符合现实。” 王京将声音压得很低,尽量只让夏云天一个人听得清楚,“现实中有些事可以说也可以做,但有些事只能说不能做,也有些事只能做不能说。你要是不加区分,老老实实说了、做了,非让你栽大跟头不可。任何一件简单的事,只要和错综复杂的社会人际关系搭上边,就变得异常复杂微妙了,这背后涉及到方方面面的利益,而盘根错节的利益就如许多只吃人的拦路虎一样,不是靠一个人的微薄力量就能轻易解决的。你想想,咱们以往办的一些案子中,有些案子本身其实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了,但是也只能如《红楼梦》里说的,葫芦僧断葫芦案,一笔糊涂账,打打太极拳就是了。我知道你现在的心情,咱们要做的,就是尽量将郭燕燕救出来,其他的就不要过多追问,心知肚明就行了,千万不要轻易说出口。我把你当作自己的小兄弟,所以才把这样的话告诉你。用不了几年,你就会明白,我现在说的这些,虽然一点儿也不好听,但其实都是大实话。” 王京的这一席话,让夏云天心内热乎乎的,也十分感动,忙说:“王哥,您把我当做您的兄弟,我也敬您为我的兄长。您的话兄弟都记在心里了……” 见夏云天还要说些掏心掏肺的话出来,王京不想让同在一间办公室的巩鹏举看见夏云天对自己表忠心,于是转头对巩鹏举说:“老巩,现在已经快要中午了,你先去把午饭吃了吧!” 巩鹏举见他二人说话声音忽大忽小,知道他二人有些话不便让自己听见,于是笑着说:“肚子早就在唱歌了,我正要出去吃点儿东西呢!”锁上抽屉,离办公室而去。 等巩鹏举走远了,王京两眼看着夏云天,话锋陡转,问:“你的父亲是不是叫夏永贵,你知道他认识郭广道吗?” 夏云天吃了一惊,不知道王京为何要突然问起这个话题,猜测他可能听见了什么,王京刚才那番话坦诚相待,自己也不忍心对他撒谎,于是一老一实地说:“是,我父亲叫夏永贵,他认识郭广道的事,我也是前天下午回了一趟白花村后才知道的,父亲他以前并没有告诉我。” 夏云天担心父亲前天傍晚大声嚷叫要杀人的事被左邻右舍们告诉进村调查的城北派出所的警察,王京一定从他们哪里得到了什么消息,于是主动将郭燕燕前天上午如何到白花村寻找自己,父亲夏永贵如何从她嘴中知道郭广道在县城里的事一一告诉了王京,然后又说:“我回家去后,父亲大声对我责骂,叫我不要和燕燕往来,又说他脸上的疤痕就是多年前被燕燕的父亲郭广道在成都给烫伤的。我那会儿才知道,父亲原来认识燕燕的父亲,二人多年前还有一段过节……” 60.第60章 笼络下属(2) 夏云天又重点强调,父亲夏永贵并不知道郭广道一家是两年前从外地迁到鸣溪县城的,他前天上午虽然从郭燕燕的嘴中知道郭广道的一些消息,也说了一些过激的话,但那也只是发泄怨气的气话,父亲一向胆小怕事,他的话不能当真。 见夏云天对自己并没有隐瞒最重要的部分,王京十分满意,因为自己一向就喜欢忠心耿耿的下属,对于一个努力想要往上晋升的人,手下没有一班死心塌地拥护自己的人,未来的晋升之路将会因为没有充实的根基而变得虚浮,最终会被提拔自己的领导牵着鼻子走。 王京对手下的人很好,除了性格的原因和工作的需要,更多的是要逐渐培养自己的势力,说好听点是有亲和力气、会团结人,说难听点就是别有用心、暗地里拉帮结派。在王京看来,官职大小仅仅是表面的权力,而能培养出一些对自己两肋插刀的手下,那将是可以随时变现的真正的权力。有时候,丰满的羽翼比盖在纸上的大红印章更管用。 王京语重心长地告诉夏云天,“知道我为何要突然问起你的父亲么?昨晚有人携带砍柴刀、生石灰等物,翻墙潜入郭广道的公馆,意图报复郭大老板。结果被郭家的几个佣人抓住扭送去了城南派出所,今天一早又被押到拘押所。我今天上午就是去的拘押所。到了那里一问,才知道昨晚被抓的人原来是你的父亲,他不仅说出了自己的姓名,还说出了你是他的儿子,就在这县警察局里工作。” 夏云天大吃一惊,两眼看着王京,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王京伸手在夏云天的肩膀轻轻拍了几下,小声说:“郭广道怀疑你父亲要报复他全家,也是杀死他妻子的凶手,早上还亲自给陈局长打了电话,陈局长对此事高度重视,所以才派小周跟着一起过去参加审讯。期间,陈局长还打电话到了拘押所,专门对小周作了指示。” 王京一边说一边用两眼注视着窗外,“他们说了些什么我不得而知,但是小周接完电话回到审讯室后,态度就变了,竟然想对我越俎代庖。我担心他对你父亲不利,在弄清他翻墙进入郭公馆的意图后,便中断审讯,并给拘押所的罗所长打了招呼,让他善待你的父亲。我相信你的父亲是出于一时的气愤,只想报复一下郭广道,用石灰把他的脸烧烂,并没有杀人的动机。但因为郭广道不是一般的老百姓,他和顾县长的关系非同小可,陈局长也不得不掂量点,只怕一起简单的事情会被故意弄得很复杂,以应付上面的压力和外来的舆论。你父亲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但是短时间内要想出狱可能困难些。我能做的,就是尽量为你父亲撇清罪责,让他在拘押所里过得舒服些。等真正的凶手捉到了,你父亲也就可以出狱了……” 王京的悄悄话,让夏云天听得胆战心惊,也打心眼里对王京充满了无以言表的感激之情,如果自己有亲哥哥的话,王京一定比亲哥哥对自己还要好。 61.第61章 调离小组(1) 窗外的木板走廊上传来脚步声,王京不慌不忙地将证人笔录放进文件袋里,然后交给夏云天,故意提高声音重复说:“回自己办公室后,把马路下有土坎的细节补充写上,写完后给我。” 王京话音刚落,就见周运长出现在办公室门口。小周面带笑容,“王警官,陈局长让你上楼去一趟,他说有一些事需要问你。” 王京低头看了一眼手表,已经过了中午十二点了,起身走到门口,笑着问:“怎么,陈局长还没有回家吃午饭?” “陈局长今天事情特别多,我跟你从拘押所回来后,他办公室的电话几乎就没有停过。他让我先去吃午饭,一会儿回来后帮他守电话。他现在正在楼上办公室等你。”小周说完后,转身走开,朝二楼的楼梯口走去。 王京跨出办公室走了几步,突然想起那份证人笔录,既然小周先前在三楼的楼梯口听到小夏和自己的谈话,不可能不告诉陈局长。一会儿见了陈局长后,他多半都要问起,与其让他先问自己,倒不如主动告诉他,以表自己与他一条心。 王京转过身,让夏云天把文件袋交给自己,小声说了一句:“估计小周听见你的话后已经告诉局长了,咱还是把笔录给他过一下目。”拿起文件袋就朝三楼的楼梯走去。 夏云天现在非常后悔,知道什么叫欲速则不达,因为自己心慌意乱,只想着将证人的重要线索第一时间告诉王京,却被小周听见了,也让陈局长提前知道了。县城里拥有黑色轿车的数量就只有那么屈指可数的几部,要查起来并不困难,但刚才王京告诉自己的那番话言犹在耳,再简单的事情,只要和涉及到不同利益的社会人际关系搭上边,就变得异常复杂微妙。 在夏云天的记忆中,鸣溪县的县城里,好象有四部黑色轿车是属于政府的,县府有两部,县财政局里有一部,警察局里有一辆。本来这四辆黑色轿车都是政府的财产,属于公家之物,但实际上却成了领导的私人坐骑。就拿财力并不宽裕的鸣溪县警察局来说,连王警官办公室的电话坏了许久都不见更换一部新的,财力捉襟见肘可见一斑。但是为了能有一辆漂亮的轿车迎接前来视察的上司,陈局长动用了那笔在县财政局的历次拨款中节省出来钱财,买回来一辆漂亮的黑色小轿车,但除了陈局长外,警察局里几乎就没有谁敢调用那部小车,事实上成了局长的私人财产。 因为郭燕燕失踪案最重要的线索就是一辆黑色轿车。夏云天估计,那辆轿车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可能就是从鸣溪县的县城里开出去的,但黑色轿车牵涉到政府各部门的领导,而领导又有许多社会关系,不排除他们将车子出借给亲朋好友使用,如果认真查起来,既容易打草惊蛇,又容易得罪领导。除此之外,鸣溪县城还有没有私人自费买的黑色轿车?这个倒可以先车管局查一查,相信一问便知。 62.第62章 调离小组(2) 虽然线索并不是千条万绪,也容易排查,但是夏云天还是懊悔自己做事急躁、致使案情提前泄密。更让他难受的是,郭燕燕没有找到之前,自己父亲又被抓进拘押所去了,真可谓雪上加霜。夏云天暗暗打定主意,今天无论如何一定抽时间回白花村去一趟,问问左邻右舍,父亲是什么时候离开村子跑到县城里来的?只要弄清了他外出的时间,自己也就找到了为他洗冤的有力证据。 就在夏云天为身陷囹圄的父亲和失踪女友的命运感到忧心忡忡之时,走上三楼的王京却另有打算,也想好了如何与局长交谈。 三楼的楼道清清静静的,有多间办公室的门窗都紧紧关闭着,王京估计大多数人都已经下楼出去吃午饭去了,陈局长选在这个时候找自己,一定别有深意。 王京走到局长的办公室门口,用手轻轻敲了敲门,又对屋子里说:“局长,我是王京,有事向您汇报!” 屋子里传来陈忠的声音:“门没有关,直接进来吧!” 王京推门走进办公室,陈忠让王京坐下,面无表情地问:“听说,被抓到拘押所的嫌犯是你手下一个警员的父亲?” 王京不假思索地回答:“经过审讯后,嫌犯终于承认了自己的身份,说他叫夏永贵,是咱们局里的警员夏云天的父亲。关于这件事,我还没有来得及向夏云天进行核实。”王京见局长盯着自己不吭声,也就不急于对他说出发现黑色轿车的线索,而是将拘押所里的审讯情况向局长娓娓道来。 几分钟后,陈忠似乎听地有些不耐烦了,打断说:“这些情况小周都已经告诉我了。夏永贵既然与郭广道有深仇大恨,又选在汪雪娥被杀的第二天夜晚翻墙进郭公馆,的确有很大的行凶嫌疑啊。郭广道怀疑夏永贵是杀害他妻子的凶手不是没有道理的。虽然咱们把汪雪娥被杀害的消息暂时封锁了,但要不了多久,小道消息就会在县城的大街小巷四处蔓延开来。” 陈忠注视着王京脸上的表情,继续说:“干咱们这一行的,该铁面无私时就一定要铁面无私,必须将夏永贵作为一个重点突破口,至于夏云天嘛……” 就在陈忠停顿犹豫的瞬间,王京见缝插针而又不失时机地说:“本来我要向夏云天核实,他父亲夏永贵是不是满脸的伤疤?但因为小夏向我汇报郭燕燕失踪的关键线索,我决定还是暂不问他的好,以免问到他父亲的情况属实,会打消他的积极性。” 陈忠摇了摇手,“如果情况属实,那就考虑将小夏调离你的小组,咱们主动让他规避,免得外面的人胡乱猜疑,防止今后有谣言满天飞。”停顿片刻后,见王京不再继续讲述下去,只好主动问:“你刚才说的关键线索,是什么线索?郭燕燕有下落了吗?” 王京这才把郭燕燕失踪当天,一个白花村的村民在马路上看见一个女子被两个男子挟持上一辆黑色轿车的事叙述了一遍,却不急于阐述自己的观点,将手中的文件袋呈递给局长,说:“里面有为证人留的笔录!”暗中观察局长圆胖脸瓜的细微变化。 陈忠打开文件袋,取出证人笔录,一边看一边慢条斯理地说:“如果证人说的话是真的,就不排除那辆黑色轿车就是从县城里开出去的。如果县城里的轿车排查完后,什么问题也没有查出,再考虑是不是外地来的轿车。王警官你打算什么时候安排人去调查本地车?” 王京把先就准备好的话语抛出,“县城里的黑色轿车就只有几辆,查起来会比较快,但查车的事难免会牵涉到顾县长他们,我以为还是要慎重些,所以没有急于安排人手去调查,只等局长您示下!” 63.第63章 调离小组(3) 陈忠的圆胖脑袋微微点了几下,双手将笔录慢慢放进文件袋,然后又端起桌面前的茶杯慢慢喝起茶来。在旁暗中观察的王京已经揣测到局长有很重的心事了,不然的话,他是不屑于亲自动手将笔录放进文件袋里的,此刻的陈局长,心里一定是在琢磨着什么,所以才不自觉地作出一些与往常不一样的动作出来。 陈忠放下茶杯,以不无赞赏的口气对王京说:“王警官你考虑问题很仔细,这件事的确不能草率,但咱们身为警察,总不能为了避免得罪一些人而不办案了吧?查是肯定要查的,但为了不打草惊蛇,一定要慎之又慎!现在知道这份笔录的人,除了你我,还有谁知道?” “小夏就不用说了,这份笔录就是他给证人作的,另外还有证人吴有天,上面有他的签字画押。小夏在向我汇报时,老巩就坐在办公室里,但是他不一定听得很清楚。另外小夏告诉我,他已经反复叮嘱证人,让他千万不要泄漏出去,免得影响警方查案。除此之外,小夏应该不会再告诉别的人。” “小夏这人还不错,到局里的时间还不到一年,工作也认真负责,只是现在他的父亲夏永贵涉嫌卷入汪雪娥命案,还是让他回避一下好,干脆连郭燕燕失踪案也不要叫他参与了。他父亲出了这么大的事,估计小夏心里会一下接受不了的,你不妨开导下他,让他在家里休息一段时间,工资照发,尽量让他感觉到咱们对他还是关怀照顾的,他有什么想法可以对咱们提出来,不要闷在心里。” 陈忠把装有证人笔录的文件袋递给王京,又说:“关于查轿车的事,你可以考虑让巩鹏举去暗中调查。巩鹏举是局里的老同事,做事稳重细致,也知道轻重缓急。” 见王京不答白,陈忠又反问了一句,“除了巩鹏举,王警官你觉得还有谁更能胜任?” “其他的几名警员都比较年轻,这种事还是交给老巩去办好。我因为同时抓两起案子,有些事恐怕不能及时向您汇报。如果可以的话,不如让小周和老巩一起去调查。小周是您的助手,政府里不同部门的许多人都认识他,他可以在不引人怀疑的情况下暗中摸清一些事实,比如县府的两辆黑色轿车又没有人偷偷背着县长借出去等等,也能随时向您汇报……” 王京的建议正合陈局长的心意。陈忠心里本来就有这种打算,但又不好自己说出口,反复权衡下,才建议让巩鹏举去调查。巩鹏举在局里是出了名的老油子。他去调查应该不会查出让陈忠感到头疼的事儿出儿来,但是王京主动提出让小周一起去,那就相当于上了一道双保险。 陈忠故意犹豫了片刻,然后说:“这样也好,小夏不参与案情的侦破时,你的小组可能人手不够。如果需要人时,就直接让小周去帮着顶替下。” 二人在办公室里继续商谈了一会儿公事,陈忠便让王京先回家吃饭。等王京拿着公文袋离去后,陈忠抓起桌上的电话,打算给自己的结拜兄弟阎明德挂一个电话过去。电话那头立即响起了接线员的声音,问要将电话接往哪里,陈忠犹豫了片刻,认为这种事还是不在电话里说好,也不回答接线员,将电话筒“啪”的一声挂下,匆忙锁上办公室抽屉,拿起公文包,快步走出办公室。 64.第64章 神秘老板(1) 窗外鼓噪鸣叫的知了终于偃旗息鼓,唧唧喳喳的小鸟也安静地躲进了树枝桠中的鸟巢。郭燕燕躺在空木床板上,几乎两夜未合眼的她,身心极度疲劳,这时也昏沉沉地闭上双眼。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燕燕突然从迷糊中惊醒,睁大眼睛左看右瞧,黑屋子里没有一丝动静,门外传来绑匪们说话的声音,声音越说越大,好像在争论什么。 一个念头突然闪进郭燕燕的脑里,难道是绑匪们闹矛盾了?要是他们相互之间大打出手才好,最好是开枪火并,互相把对方毙了,干他们这一行的没有一个是好人,黑吃黑的事是极容易发生的,只有这样,自己才能趁机逃脱。但燕燕很快就由瞬间的兴奋变为失望,想起昨天自己亲耳听见的,游三哥叫蛮子出去抓兔子时,特别提到过挖陷阱、埋竹签子,如果他们手上有枪,也就不会用笨拙的土办法了,也就是说他们手上并没有枪支弹药,即使他们有互相杀掉对方的主观愿望,但没有开枪的物质条件,自己还是一场空欢喜。学校课本里不是说过,物质经济是什么什么的基础? 虽然燕燕寄希望于绑匪内讧的梦想转瞬破灭,但还是从木床板上坐立起来,尖着耳朵听他们究竟在争吵些什么。 屋门外传来许蛮子的声音,这时的他,情绪明显比刚才激动,高声大骂,“他妈的怎么会事,不是说好的今天来换咱们吗,现在太阳都快要落坡了,连鬼影儿都不见一个,是不是把咱们扔在这里不管了?” “他是说两天以后?还是直接说的是今天?”传来胡嫂的声音,声音虽然小,但一墙之隔的燕燕还是能清楚地听见她究竟在说什么。 又是许蛮子的声音,“没有记错,就是说的今天。三哥,你说他们是不是都知道这里的情况,不愿意来过苦日子,好拖一天算一天?如果明天再没有人来换,可别怪老子做出什么事来?妈的,没有油水的苦日子,还不准老子找乐?刚开始是怎么对咱们说的,山上不仅有粮还有肉罐头,害得老子以为是住山间别墅,地下室储存了一坛坛的美酒呢?原来是他妈的几间破房子,昨天晚上睡觉时还有老鼠在脚边上跳上窜下,这是人过的日子吗?尽他妈的说假话骗人?对外坑蒙拐骗成习惯了么,竟然骗到内部兄弟伙头上来了?” 屋外传来游三哥瓮声瓮气的声音,“蛮子,你在老子面前发发牢骚可以,要是被豆豆他们听见了,嘴快报给老板听,当心割了你小子的舌头。” 游三哥话音刚落,胡嫂赶紧说:“是不是豆豆开车送你们来的?你们又不是不知道,豆豆他在老板面前还不是小蚂蚁一只,说不起话的。豆豆可不是哪种背后损人的人。” 游三哥嘿嘿笑了几声,“胡嫂你要是不帮豆豆说话,我还差点忘记了,你和豆豆可是亲戚哟!豆豆上过月在外嫖娼,被你妹妹发现了,恼羞成怒之下动手打你妹妹,两口子闹架的事吵得大家都知道。没隔多久他又撺掇着老板把你送到这里来。你一个人呆在这荒山野岭这么些天,就不害怕豺狼把你叼走了?” 65.第65章 神秘老板(2) 胡嫂冷笑一声:“有什么好怕的,反正老板开了钱,就相当于在城里做事,也乐得清闲,我从小在乡下长大,豺狼算什么,老虎狮子来了我都不怕。我可不比城里那些太太小姐们,要不是因为出身好,或者没有男人当靠山,放到深山老林里来,将狗屁也不是。我来这里没几天,你们这不是带着人来了?难道老板就没有开钱给你们?咦,怎么都不回答我,是不是豆豆开车送你们来的?他是不是明明确确地告诉了你们,今天一定开车送人来换你们回去?” 许蛮子反问一句:“他说后天有人来换我们,前天说的,你说是不是今天?” 屋外一阵沉默,过了一会儿,传来胡嫂的声音,“豆豆的话还不是老板的意思。是不是老板记错了,或者另有打算……”声音越来越小。 燕燕尖着耳朵,大气也不出一声,聆听他们在愤怒中还能透露些什么,可惜听不清,只能断断续续地听见“再等一天看”、“不会呆多久”、“打猎”之类话。 燕燕觉得自己应该能猜出他们口中的老板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这个绑匪头子估计在生意场上与父亲有矛盾冲突,可能除了他养的打手外,外面的人也叫他某某老板。这个神秘的老板拥有黑色轿车、有众多手下、绑架自己之前作了精密的布置:在一个荒山野岭的地方修建房屋、存储粮食,事先让胡嫂来照顾即将到来的两个绑匪,把自己绑架到一个秘密的地方而不急于勒索钱财或者撕票,也许是为了布下一个更大的陷阱…… 燕燕越发相信自己的判断,绑匪口中的老板是一个工于心计、做事慎密的人,他的眼光能着眼于行动前、行动后,决不是那种走一步看一步的人,这样的人,要做一件关系他前途的大事,心中必然有一套严密的行动方案。燕燕还记得,前天被绑匪挟持下车后,听见有人说了一句:“后天有人来换你们”可见什么时候派人来换看守自己的绑匪都是提前安排好的,但为何今天就没有人来,以至于让许蛮子在隔壁大发牢骚、大动肝火? 象这种老板对手下“食言”的事,以前应该不会很多,如果多了、司空见惯了,那许蛮子也就不会牢骚满腹的了。燕燕觉得自己在学校里学到的逻辑知识用上了派场,也认为自己的分析合情合理,说不定他们口中的老板,在社会上还有很不错的口碑呢?外表可能还罩着让无数人景仰的光环。 他为何要“食言”,为何不按时派人来换两个绑匪走?会不会是遇到了什么麻烦?燕燕觉得完全有这种可能,自己离家出走两天了,父母不可能不去报案,一定是警察局采取了什么措施,让绑匪口中的老板不能轻举妄动,因此才有事先安排好的换人计划有所变更。许蛮子那个傻瓜,力大智傻,骂得越凶,透露出来的情况也越多,还有一个叫豆豆的,也是参与绑架自己的绑匪之一,燕燕把他的名字也熟记住在心。 66.第66章 墨镜男子(1) 黑屋门外又传来了胡嫂小声说话的声音,郭燕燕对胡嫂的看法已经悄悄起了变化,这个雀斑女人虽说没有什么文化,但决不能小觑她,她刚才说自己一个人住在荒山野岭里,不但不害怕豺狼,就是老虎豹子也吓不倒她,可见是一个颇有些胆量的女人,说不定打起架来也厉害,那以后自己弄断铁链后,如果要将她挟持为人质,一定要重下狠手,最好一下将她打到没有还手之力,否则的话,自己有可能反而被她制服。可游三哥和许蛮子如果不被换走的话,那自己要想用铁链磨断床脚的想法就没法实现,更谈不上挟持胡嫂为人质。今天早晨,游三哥还站在门口,亲自交代胡嫂蹲下身子,仔细检查铁链上的铁锁和床脚后面有没有出现磨损。 游三哥虽然可恶,但那个许蛮子就完全对自己没有安好心。燕燕想起许蛮子刚才发狠说的,再不派人来换他走,他就要找乐子。燕燕倒吸一口凉气,不自觉地把双手抱在胸前,又感觉到身上的鞭痕还在阵阵作痛。 此刻的燕燕,心绪和希望随着身上的伤痛降到了低点,靠自己的努力逃出绑匪的控制似乎希望渺茫。燕燕此刻唯一的寄托,就是盼望解救自己的警察快点出现,最好是自己的男朋友夏云天出现,他在警察局刑侦组当警员,没有理由不会参与寻找自己。如果父母已经去警察局报了案,夏云天此刻一定和他的同事们正在努力搜集一切线索,加大侦查力度,许蛮子他们口中那个神秘的老板可能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没有按时派人过来换走游三哥和许蛮子。 就在郭燕燕对当警察的男朋友寄予厚望时,夏云天比她的心情还糟糕,情绪已经降落到冰点。 当王京把陈局长的意思告诉夏云天,让他暂不参与汪雪娥被杀案和郭燕燕失踪案的侦破时,夏云天的心都凉了。 王京见夏云天脸色一下变得很难看,忙安慰说:“你不要太担心,你父亲只是涉嫌报复郭广道,虽然一时出不了狱,但在里面会受到很好的对待,我已经给拘押所的罗贤所长打过招呼的,这点面子他不会不给。陈局长不赞同立即释放你的父亲,也是迫于外面的压力。这段时间,你就好好在家里休息,反正工资照领,也不影响你的生活,如果你不愿在家里呆着,到局里来坐坐也可以。” 见夏云天紧闭着嘴唇不说话,王京又说:“我知道郭燕燕是你的女朋友,你现在非常担心她的安危,但你要知道,郭燕燕是郭老板的女儿,她身份特殊,陈局长也非常重视。为了能尽快找到郭燕燕,局里不惜专门出钱征集她的线索,既然现在已经得到黑色轿车的线索,陈局长又让他的助手小周开始去调查,相信要不了多久,就会有好消息传来。你有什么想法,只管告诉我,如果局里不方便细说,可以晚上到我家里去找我。” 67.第67章 墨镜男子(2) 夏云天一言不发,出于对王京的礼貌和尊敬,只是偶尔对他点点头,但心里十分郁闷,这种郁闷主要来自对局长陈忠的不满和怀疑,先前王京的告诫又在耳边提醒,任何一件简单的事,只和牵涉到不同利益的人际关系,都会变得复杂微妙。父亲夏永贵因为涉嫌行凶报复郭广道,暂时被羁押在拘押所,这点夏云天能理解。自己作为夏永贵的儿子,应该规避汪雪娥命案小组,自己也能理解。但是让自己也规避郭燕燕失踪案,夏云天却有些不能接受,更让人生疑的是,局长陈忠竟然让他的助手周运长去调查郭燕燕失踪案的关键线索黑色轿车,这就让夏云天不得不产生某种怀疑了。 夏云天想说什么但又一时不知该说什么。王京见他欲言又止,自己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了,低头看了看手表,然后伸手在云天的肩膀上轻轻拍了两下,微笑着说:“我现在要开会去了。这段时间你最好不要去拘押所看望你的父亲,免得给人留下不好的口实。我估计你就是去了,也见不到你父亲本人,可能拘押所的罗所长他们都得到上面的指示了。关于证人的那份附件,你还是把它写好补给我。”说着,拿起桌上的玻璃茶杯,推门走出办公室。 夏云天在王京的办公室里呆坐了好一阵,这才怅然若失地返回自己的办公室坐下,打开抽屉,取出纸笔,将吴有天作证时,马路一边有土沟的细节写在一张文笺纸上,作为证人笔录的附件。 附件写好后,夏云天又仔细回味着刚才王京说的那些话,自己若有什么想法可以和他沟通、工资照领等等,又觉得自己的前途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心情逐渐比刚才要好了许多。 夏云天将抽屉锁上,拿着《证人笔录附件》走出办公室。想到刘军、魏猛他们还在会议室里开会,也就不锁办公室的门,而是将门虚掩上,转身走进隔壁的那间办公室,走到王京的办公桌前,把只有一张纸的《证人笔录附件》从缝隙塞入抽屉里,然后转身离去,依然将门虚掩上,绕过会议室,从另一侧的楼梯口下楼而去。 走出警察局的夏云天叫上一辆黄包车,让车夫把自己拉到城北郊外的白花村去,自己好趁这个机会到村子里作一个详细的了解,父亲究竟是什么时候离开村子跑到县城里来的?云天与车夫说好价钱后,便登上车子。 车夫拉起黄包车,穿大街过小巷,七拐八拐,快要来到北城门附近时,夏云天无意中看见一个戴着墨眼镜、手摇折扇、身着白色短衫的男子坐着黄包车在身旁一驶而过。 天啦?戴墨镜的男子不正是刑侦小助要暗中寻找调查的人吗?夏云天突然想起自从昨天下午在裕丰车行的商铺里了解到情况,两天前,也就是八月二十四日那天下午,一个戴墨镜的瘦高男子坐上凸嘴许大虎的黄包车出了北城门,通过许大虎说的一些细节,夏云天和王京一致认为,戴墨镜的男子有重大作案嫌疑。 68.第68章 墨镜男子(3) 由于相反方向的两辆黄包车都在快速奔跑,夏云天来不及仔细辨认墨镜男子究竟是不是许大虎回忆的,具有身高体瘦这一个很重要的特征。当夏云天反应过来时,墨镜男子已经不见了。云天慌忙回头扫视了几眼,这时的大街上有几辆黄包车,有奔跑的,也有车夫人拉着慢慢走的,其中有一辆黄包车跑得特别快,车上坐着的那个客人露出白色的后衣领,穿着好像和刚才瞥见的墨镜男子相似,他的车夫正拉住车子飞快地拐入一条小巷。 夏云天赶紧将坐下的车子叫停,又对车夫说:“暂时不用出城了,你快拉我到那条巷子去,跟上那个戴墨镜的男子。” 车夫停下脚步,回转身问:“什么戴墨镜的男子,在哪里?你还要不要去白花村?” 夏云天明白他的意思,担心多跑了路,少得了钱,于是赶紧回答说:“你跑了多少路,我都会给你钱的。你现在别多问,再问的话,只怕戴墨镜的那个人都不见了。就是那条巷子,你快点追过去,他也坐在黄包车上。” 车夫警惕地看了夏云天一眼,人长得年轻英俊,并是不那种面带杀气的人,估计他跟踪别人也不是要干什么坏事,可能是看见了戴墨镜的那人和他的某位熟人相似,但是又不能肯定,所以才叫自己追过去看看。再说了,人家主动提出要加钱的,世上可没有比这更有诱惑力的了。车夫打消了心里的顾虑后,嘴了说了一声“好的!”当即调转车头,朝夏云天手指的那条巷子跑去。 当车夫拉着车子跑到巷口时,夏云天不免有些失望,前面哪里还有那辆黄包车的车影?不过一想到巷子的那头就是横街,不正是前天下午墨镜男子登上许大虎黄包车的那条街吗?夏云天一下又有了精神,看来先前的分析没有错,墨镜男子也许真地就住在横街附近,说不定他这时已经快要到家门口了。横街并不长,等自己穿过这条巷子时,如果运气足够好的话,幸许还能看见他正在付钱给车夫,那样的话,自己既没有打草惊蛇,又能摸清了他的住址…… 就在夏云天充满希望的时候,车夫已经拉着他快速穿过巷子,跑到横街的街边。车夫放慢脚步,左右看了几眼,街面上往来奔跑的几辆黄包车中,坐着男人、女人,有穿短衫的、穿长衫的、也有穿旗袍的,就是不见戴墨镜的男子。车夫只好将车子停下,转头问夏云天,现在还要去哪里? 夏云天左顾右看,仔细观察了几眼后,发现一辆黄包车在二、三十米远的一家店铺门前停下,车上坐着的那人好像就是自己刚才看见的,也是白色衣领,当那人付了车费,一步跨下车后,夏云天清楚地看见,他脸上既没有戴墨眼镜,手中也没有摇折扇,更不是一个瘦高个子的人,相反还有些肥胖。 夏云天叹了一声气,在车上闷了好一阵,觉得今天是不是老人们常说的,属于日子不好?父亲被抓了不说,自己还尽干些无用功。上午才得到燕燕被绑架的重要线索,下无就被调出刑侦小组。刚才瞥见的那位墨镜男子,犹如昙花一现,匆匆在自己眼前消失,害的自己莫名其妙地兴奋了一阵,哪有这么容易就发现杀人嫌犯的? 就在夏云天无比失落时,一辆黑色小轿车在他的眼前驶过。 69.第69章 德裕酒店(1) 夏云天眼前一亮,驶过的这辆轿车不正是陈忠局长的那辆漂亮的黑色轿车吗?透过半开着的窗户,云天依稀看见局长肥胖的脑袋,除了司机蒲虔外,车上好像没有看见他的助手小周。 局长这个时候跑到横街来做什么?自己刚才从警察局里出来时,没有注意看车库,还以为局长在三楼闭门办公呢? 夏云天这时对陈忠有一种厌恶的心理,霸占局里的好车不说,就连司机蒲虔几乎成了他的专职司机了。拿着公家的薪水,却为一个私人干活,这种行径与贪污公款有什么两样?连小周也是如此,简直成了他的私人佣人了,不过这个拿着公家薪水的佣人要比一般出劳力的普通佣人要高级许多。在警察局里,没有人不给小周面子的,连自己的上级王京警官见了他,有时都要很客气地笑着脸打招呼。 夏云天越想越来气,自己被排除出两案侦破小组,还不是这个肥胖局长给王京施的压力?自己不能去拘押所探视父亲,一定是陈忠指示人给拘押所的罗所长打了电话。虽然王京给出的理由并非没有道理,夏云天也知道规避的原由,但在横街亲眼目睹陈忠坐着好车招摇过市,云天心里的火气一下就随着情绪喷发出来。 一个假公济私、脑满肠肥的腐败局长,还能指望他开车上街能干些什么好事出来?云天心里暗暗咒骂,要不是因为陈忠是鸣溪县警察局的局长,夏云天完全有理由怀疑他乘坐的黑色轿车也有参与绑架郭燕燕的嫌隙。 黄包车车夫见夏云天坐在车上半天不吭声,回转身一看,发现他两眼看着横街的街尾,嘴唇不停地动着,好象在自言自语地说什么,却又听不见他说话的声音。车夫只好再次提醒,问夏云天是不是现在出城去白花村? 夏云天想了想,告诉车夫,现在就去白花村,不过出城之前,把车子拉慢点,也不要从巷子那边穿回去,而是沿着横街往街头走,刚才那辆黑色轿车就是从街头开过来的,看看它是从哪条街穿插过来的? 车夫心里嘀咕着,这个客人有些怪怪的,先前叫跟踪一个戴墨镜的,现在又要看那辆驶过来的黑色轿车是从哪里开过来的,别是一个精神有问题的人吧?于是不愿意走了,谎称自己肚子痛,又说要上茅厕,让客人赶紧下车给钱。 车夫见夏云天瞪大眼睛看着自己,担心对方不给钱,于是主动说:“从警察局门口把你拉过来,多少给一点就是了,实在是肚子痛,不能将你拉出城去。”说着,假装双手捂住肚子,嘴里“哎哟、哎哟”的哼着。 夏云天没有办法,只得恨恨地吐了一口气,嘴里小声骂了一句,“今天真是霉透了,什么事都不顺,坐车又遇着一个屎尿多的,以前可从来没有遇见过!”从裤兜里摸出钱包,找了半天,又发现没有零钱,只好心疼地掏出一张十圆的钞票。 70.第70章 德裕酒店(2) 车夫假装没有听见对方骂自己,两眼只是盯着客人手中的皮夹钱包,见对方取出一张十圆的钞票,车夫顿时感到自己的心都快要跳到嗓子眼里。就在对方把钞票抽离出钱包的瞬间,车夫赶紧伸出手去,迫不及待地将钞票扯到自己手里,嘴里说了一句:“多谢,多谢,你慢慢走好!”等夏云天跳下车的同时,车夫立即调转车头,拉起黄包车飞快地朝巷子里奔跑。 夏云天一肚子的火气,冲着车夫的背影大声喊:“你跑那么快做啥子,又不叫你找零钱补我……”话还未说完,对方已经拉着车子跑得远远的了。 见车夫还回头冲着自己笑了一下,夏云天心里更窝火,想到车夫不仅欺骗了自己,自己还白白地多给了他的车费钱,忍不住用手指着巷子里大声骂,“混账东西,跑那么快,还说什么肚子疼?鬼撞上身了么,骗子!”本想再骂两句,突然看见周围有几个过路的行人正用好奇地眼光看着自己,其中还有一个年轻漂亮的姑娘。 夏云天的脸一下就红了,大庭广众之下,自己的表现是不是有些失态了?好在今天没有穿警察制服,不然更惹人注意,虽说不丢人,但现眼是一定的了。云天赶紧转过身,半低着头,沿着横街急匆匆地往前行走。 走到横街的街头时,夏云天左右看了几眼,只见靠近左手的北街道有一幢五层高的大楼,大楼上有一块用霓虹灯组成的一人高的大字招牌,虽然现在不是夜晚,霓虹灯也没有发出璀璨夺目的光彩,但是霓虹灯围绕的“德裕酒店”四个金色大字依然十分醒目。 夏云天一下明白过来了,陈忠刚才多半是到这“德裕酒店”里吃饭去了。云天清楚地记得,就在上个月的一天傍晚,自己坐着黄包车经过这条北街出城回家看望父亲时,曾无意中看见局长的黑色轿车就停在“德裕酒店”宽敞的大门前,当时还不无羡慕又带有几分嘲讽地想,当警察局长就是好,连吃一顿晚饭都要坐车跑到酒店里去吃,说不定还不用花一分钱,而且还能公费报销,连享乐都能赚不少的钱,这世上也只有躺着挣钱的女人可以与之相比一分一毫的了。 夏云天抬起左手,低头看了一眼手表,这时已经是下午四点多钟。这个时间段,既不是吃午饭的时间,也不是吃晚饭的时候,局长跑到“德裕酒店”去做什么?会不会是自己瞎猜的?云天也意识到,自己因为被排出两案侦破小组,所以心里对局长产生了反感的情绪,但是情绪往往是能左右理智的。此刻的夏云天,在感情色彩上更倾向于局长上班时间坐车外出不仅仅是为了办公事。 夏云天一边往前走一边用情绪左右思考,快要走到“德裕酒店”门口时,才注意到门口停着一辆黄包车,车夫抱着双手坐在车上,闭眼低头,好像在打瞌睡。这时的酒店还没有什么客人光顾,几乎没有人进出酒店大门。这车夫也太不会做生意了吧,竟然在冷清的时候跑到没有客人进出的地方等候客人? 71.第71章 德裕酒店(3) 夏云天觉得车夫实在太愚蠢可笑了些,自己也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脚步,在酒店门口徘徊观察了一会儿,也没有看出什么端倪来,于是打算走过去将可怜的车夫叫醒,坐他的黄包车出城去白花村,给他一个挣钱机会。 就在夏云天朝车夫走过去时,从酒店的大门里出来一个男子,比夏云天先几步来到黄包车前。夏云天见男子有些面熟,便站在一旁注视。 男子一言不发,提脚朝黄包车上蹬了一脚,闭眼低头的车夫立即睁眼抬头,看了男子一眼,也不说话,当即跳下车让在一旁。男子坐上车后,才发现车前不远处站着一个长相英俊的年青人,男子的脸上立即露出一丝惊讶的神情。车夫拉着车子从夏云天身旁掠过时,坐在车上的男子还回过头,又打量了云天一眼。 夏云天见男子嘴唇边上长有一颗黄豆大小的黑痣,又闻见他身上飘散着一股浓浓的烟味儿。就在男子坐着黄包车离开北街,转弯朝横街去的时候,夏云天终于回想起来,这个看上去有些面熟的男子,不正是自己昨天下午在裕丰车行里调查时,喊车行老板肖健才为“哥哥”的那个人吗?肖健才当时还叫他“豆豆”,豆豆可能是他的绰号,也可能是他的小名。 看刚才豆豆对黄包车车夫的态度,他应该是坐着车夫的车子到“德裕酒店”来的。夏云天这会儿才明白过来,坐在车上打盹的车夫,不是在酒店门口等候搭客,而是在等豆豆从酒店里出来。自己没有弄清情况就嘲笑车夫愚蠢,原来是自己在闹笑话,幸亏埋在心里没有说出口,否则只会被别人笑话不可。 可笑归可笑,但豆豆跑到“德裕酒店”来干什么?和自己的局长陈忠一样,夏云天估计他也不是跑到酒店里来吃饭的,特别是刚才他坐着车子从自己面前经过时,身上散发出浓浓的烟味儿,但却没有一点儿酒气,脸上也没有因为喝酒后出现青脸或者白脸,更不见一点儿红脸。难道他专程坐车跑到酒店里仅仅是为了抽烟?夏云天觉得有些不正常,这里面一定有什么问题。可究竟是什么问题,自己也说不清楚,隐隐约约感觉豆豆应该和酒店里的某个人有不错的关系。 夏云天理不出一个头绪,索性不再胡思乱想了,决定去白花村回来后再去找那个凸嘴的许大虎问一问,这个叫豆豆的人和裕丰车行的老板肖健才究竟是什么关系,许大虎每天都要到裕丰车行向老板交钱,他应该知晓一二。好在自己昨天询问大虎时留下了他的住址,要找他也比较容易。 街上这时不见一辆空着的黄包车经过,夏云天只好沿着北街往北城门方向走去。走了一百多步,就看见一个车夫拉着一辆空黄包车迎面走来。云天赶紧招手把他叫到跟前,自己坐上车后,才告诉他去白花村。 见车夫面有犹豫之色,夏云天又主动承诺给他来回的车钱,谁知车夫竟然摇了摇头,说:“白花村就算了吧,哪里两天前才出了命案,我的一个朋友就被人杀死在村子路边的一片树林里,想起来怪吓人的。” 72.第72章 车行秘密(1) 夏云天吃惊地看着车夫,汪雪娥命案不是已经被警察局下令封锁消息了吗,除了协助警方调查的一些人外,知情的人应该很少,这位车夫是如何知道的?云天假装不知道,故意问他:“你说什么?白花村出了命案?实话告诉你吧,我父亲就住在白花村,我前天才回了一趟家,要是真有人被杀死了,消息早就传开了,我怎么没有听人说起,骗人的吧?” 车夫急忙辩解,“骗你就是狗变的!我李顺在这县城里拉车多年,从不骗人。死去的那人是我认识的一个朋友,我和他住的地方只相差半条街,几乎天天都要打几个照面。昨天我经过他租住的地方时,发现大门口守着警察,其中一个警察我认识,就是城北派出所的,他经常坐我的车。我过去问发生了什么事,他不告诉我,也不让我进去。我今天上午才听见我那个朋友的房东说,他已经两天没有回去了。警察昨天就告诉房东,说他人已经死了,被杀死在白花村附近的路林里。想不到他那么老实的一个人,竟然被人给害了,前天上午他还和我打招呼……”李顺一边说一边摇头叹气,连声音似乎都有些哽咽。 听对方说出自己叫李顺,夏云天一下回想起来,前天晚上城北派出所的丁畅所长误报案情时,就曾把一个暂时失踪的车夫和路林里的死者联系起来,那个车夫就叫李顺。想不到李顺竟然认识被害的死者?夏云天脑子里还有印象,丁畅说的那个李顺是裕丰车行的车夫,而警察局昨天就已经查明被害死者的身份,叫黄度世,是富兴车行的车夫。 李顺见夏云天坐在自己的车上不下来,又说:“我没有骗你。如果是别的地方,我就拉你去。但是白花村就算了,你还是下车找别人吧!” 出乎李顺的意料,对方既不下车又不让自己拉他走,而是莫名其妙地问了一句,“你是不是裕丰车行的,豆豆和你的老板肖健才是什么关系?” 因为客人就坐在车上,看不见车子背后写着的数字编号和“裕丰”两个字,李顺有些奇怪,但又不好否认,只是反问一句:“你问这个做什么?” 夏云天见李顺是一个老实人,于是把皮夹钱包从裤兜里摸出,取出警证在李顺面前晃了一下,说:“我在警察局里上班,出来了解一些情况。豆豆是不常去裕丰车行找肖健才?”说话时,故意慢吞吞地将警证放进钱包里。 李顺一下就懵了,也不知道坐在车上的这个年轻警察还知道些什么情况,自己虽然贫穷,但从不骗人,更不敢在警察面前撒谎,李顺只好把自己知道的都主动说出来,更主要的是不敢得罪警察,也不想给自己添麻烦。 李顺虽然人很老实,但还是知道一些厉害关系,猜测警察可能在暗中调查豆豆和自己的老板,因此更不敢不说实话,也尽量把说话的声音压得很低。 73.第73章 车行秘密(2) “豆豆是老板肖健才的堂弟,他叫肖健安,没有事的时候,豆豆常常跑到裕丰车行的商铺去,找他的堂兄肖健才聊天下棋。我去车行交钱时,时不时地看见他。不过,前段时间豆豆少有去车行找他的堂兄,听说他去了一趟外地。” 李顺一边说一边用两眼看着周围的过路人,好在街上的行人这时并不多,偶尔有几个路人陆续从李顺身旁走过时,李顺都赶紧把嘴闭住,等行人走开了才继续说话。 夏云天两眼看着李顺,见他在自己面前低眉顺眼,和先前的态度大不一样,觉得既好笑又心酸,不知自己的父亲夏永贵被抓到拘押所去后,在王京等人的面前时,一向自负孤傲的老父亲是不是比现在的李顺还要谦卑?下层百姓是善良而又胆小的,如果自己是假冒的警察并向对方勒索钱财的话,估计比当街抢劫还要轻松容易得多。有时候,机械的暴力并不比跟对方施加心理压力更加见效,而这个压力更多的是利用对方的胆怯心理而进行的心理恐吓再加一点点欺诈,就会起到势如破竹的效果。 见李顺不再继续讲下去了,夏云天回头看了一眼,不见后面有行人走来,立即转过头看着李顺,脸上故意露出不满意的神情。 李顺厚厚的两片嘴唇微微动了两下,依然不说话。夏云天认为他还是有保留,于是开口问他:“就这些了,还有呢?”故意问得很含糊,这一套是跟自己的上级王京学来的。 李顺实在不知道还该说些什么,见坐在车上的警察象审问犯人一样,用一双冷峻的眼光盯着自己。李顺心里颤了一下,赶紧将自己的目光移开,不敢正视对方一眼,又不敢问他还要想问什么,只得搜肠刮肚地把自己知道的情况一点点地吐出来。 “豆豆到车行去找他表哥,有时去找他下棋打牌,有时是带钱回去。有好几次,我去车行交钱,就看见老板拿出一叠钱给豆豆,又让豆豆在一个本子上签字。” “每次大约给他多少钱?” “多少钱不清楚。我们每天交上去的钱不一样,生意好的时候多交点,生意差的时候少交点,但是每个月必须要缴纳一定的费用,否则老板就要把车子收回去。老板每次给豆豆钱后,都会拿出一个本子,自己先在上面写些什么,然后才把本子递给豆豆,叫他签名、写下日期。” 夏云天见李顺象挤牙膏一样,吐露出一点点后就不再说下去了,以为对方既然在裕丰车行干了许多年,应该知道不少情况。而李顺实在不知道哪些情况是警察掌握的,哪些情况又不是警察想要的,总不能把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都说出去吧?而夏云天又不能告诉对方讲什么或者不讲什么,只能察言观色,李顺说到哪里,云天就问到哪里。 “拿钱给豆豆做什么?” “应该不会做什么,豆豆是帮人收钱的。” “帮什么人收钱?” “帮宁裕车行收钱。” 夏云天心里咯噔一下,知道问到关键点了,故意停顿了片刻,才又问:“宁裕车行是跑长短途汽车的,你们老板肖健才是出租黄包车的,怎么把辛苦赚来的钱交给别的公司?” 74.第74章 车行秘密(3) 李顺愣了一下,不知道问话的年轻警察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也许他是故意考验自己说话诚不诚实呢?只好又一五一十地补充说:“在这鸣溪县城里,只要是跑黄包车的,不仅仅是我的老板肖健才,还包括富兴车行等,都要向宁裕车行交钱。豆豆是宁裕车行的人,又是老板肖健才的堂弟,所以豆豆去车行的商铺时,老板他就叫豆豆代他把钱交到宁裕车行去,他自己就不用专门跑腿了。” 夏云天眉头一皱,交钱还要亲自跑腿送过去?这宁裕车行的老板也太有能耐了吧?不仅仅挖了县府财税部门的墙角,而且手段上乘,比那些挨店挨铺收税费而又被人背地里指着脊梁骨骂的政府征税人员不知高明到哪里去?要是让他替代顾县长的儿子顾恺当财政局的局长,鸣溪县警察局的经费也许就没有现在这么紧张,不至于一个警官办公室的电话坏了都不能及时更换一部新的。 夏云天不禁感概万千,自己从警校毕业后到这鸣溪县城的警察局工作已经快要有一年了,可对李顺说的这种情况竟然完全不知情。难怪在王京家里时,他常常笑着说自己还象学校里没有毕业的一个优秀学生,整个人的精神世界都在书卷里打转转,对现实社会中复杂的人情世故好象还没有什么感觉。王京也曾说过,如果光凭书本上的刑侦知识去破案,常常会陷入一个盲区。不仅仅刑侦专业如此,社会学科的各行各业都是如此,他还举了一个自己无法反驳的例子,学经济专业的学生并不能个个都当老板。许多白手起家的大老板斗大的字不认识几个,更谈不上有什么高深的经济学知识,但他们几乎个个都是精于人情世故的高手。 李顺见夏云天看着自己不说话,好像在琢磨什么。李顺也不知道自己的回答能不能让他满意,于是笑着问了一句:“你还要去白花村吗?趁现在时间还早,我可以把你拉过去。如果迟了,打死我也不敢去,一想起我的朋友被杀在那附近,我浑身就有些起鸡皮疙瘩。” 夏云天见有几个行人从前面走来,自己也不方便在这里继续问他,决定出了城后再问清楚。云天低头看了一眼手表,回答李顺说:“现在才刚刚四点半,五点多钟你就应该能返回城里,离天黑还早得很。你拉我去白花村,我给你来回的车费,不会让你吃亏的,现在就走吧!” 李顺爽快地答应了,刚才夏云天摸出钱包掏出警员证时,李顺就瞥见钱包有些鼓鼓的,而且对方两次主动说出要给自己来回的车费,应该不会骗人。李顺拉起车子就朝北城门奔去。 李顺一边拉着车子快跑,一边在心里反复嘀咕,这个警察和自己认识的一些派出所警察不一样,那些人上车时几乎都不主动说钱,只说要去哪里,临到下车后才对自己说发现忘记带钱包,一句“下次一并给!”就把自己打发了。偶尔有一两个记性好的会把车费补上,记性差的却从不提起。李顺接触过的派出所的警察,不说有七八个也有五六个,他们记性大都不好,好像得了健忘症,而李顺又不好主动问他们,最后也就不了了之,李顺也自认倒霉。一个活在社会最下层的人,老实善良往往会变成别人廉价顺脚的垫脚石。 75.第75章 鸣溪地蛇(1) 李顺拉着黄包车奔出县城的北城门后,坐在车上的夏云天让他不要奔跑,自己还有话问他。李顺只好放缓脚步,一边拉着车子大踏步往前走,一边回答云天的提问。 “宁裕车行的老板是谁?” “不清楚,但是我知道他姓阎,时常听见豆豆和肖健才说起阎老板。上个月,阎老板过四十二岁生日,请了许多人到他的酒店里去吃饭,楼下楼上摆了一、两百桌,热闹得很。县城里出租黄包车的几家车行老板都去了,肖健才也去了,当时还是我拉着他去的酒店。估计肖老板没有少送人亲钱过去。” 夏云天觉得这个阎老板生意做得够大,不仅控制了鸣溪县城的各个车行不说,想不到他还另外开有酒店。县城里能上档次的高级酒店也就只有屈指可数的两三家,其中位于北街那家“德裕酒店”算得上是最有气派的。一到了晚上,“德裕酒店”大楼上高悬的霓虹灯是最亮最闪耀的。不知阎老板是不是象控制县城各个车行一样,也把其余的酒店都控制了? 夏云天虽然有疑问,但是没有急于问李顺,只是反问了一句:“是在德裕酒店办的宴席吗?” “是的,就是在德裕酒店。” 李顺见夏云天已经知道了,越发认为这个年轻的警察内心深不可测,于是又补充说:“那天我拉着肖健才去德裕酒店时,他说阎老板一家就住在酒店的顶楼上。我说阎老板是有钱人,怎么不专门修一个公馆?肖健才笑着说,他酒楼里面修的比公馆还漂亮,县府里常有人去他哪里玩。阎老板和县城里当官的关系都比较好。” 夏云天没有吭声,也为自己以前对这些情况一无所知而感到惭愧,通过李顺口中说出的这些零零碎碎的事,云天基本上可以判断这个阎老板应该算得上是鸣溪县城的地头蛇了。既然是地头蛇,不可能不和当地权势很大的警察局长没有深厚的关系。警察局长的权力范围是明的、能见天的,地头蛇的权力是暗的、深藏在地的,这一明一暗,天上地上,互相照应、互相帮衬,自然就形成了一种上能通天下能入地、黑白相间的势力范围。如果这种势力范围要是再有县长顾乔参与进来,那阎老板要赚钱岂不是比天上掉钱雨还来得快? 李顺见夏云天没有再问自己,于是加快步伐,拉着车子一路小跑。过了半晌,夏云天才又问:“除了车行、酒店,阎老板还涉及其他行业没有?他在县城里还开有几家酒店?”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我只知道‘德裕酒店’是阎老板开的。其它的,就真的不知道了!我一个拉车的,哪里知道阎老板的那些事儿?还不都是去车行交钱时,无意中听见豆豆和肖健才聊天时说的。豆豆本来就在阎老板的‘宁裕车行’里做事,他对阎老板的事知道的比较多,你可以去找他问问,或者你可以去找我的老板肖健才打听,他和阎老板也比较熟!” 76.第76章 鸣溪地蛇(2) 听李顺这么一说,夏云天也不好再继续问下去了,只是故意装作很严肃地说:“你这个人还比较诚实,说出来的情况,和我们了解到的相差不多!” 李顺嘿嘿笑了笑,心里立即轻松下来,加快步伐,拉着车子飞快地朝前跑,不多时,就跑到白花村附近的路口。 夏云天把车子叫停后,摸出钱包,把来回的车费付给李顺,低头看了一眼手表,指针才刚刚指着五点,笑着说:“我不会骗你吧,你现在拉着车慢慢往回走,走到城里时离天黑还早着呢!我一个人沿着下面的田间小路走去村子都不觉得害怕,你还害怕什么?” 李顺趁夏云天低头看手表的瞬间,把手中的钞票快速清点了一遍,然后赶紧揣进怀里,等夏云天说完后,这才笑眯眯地回答说:“我们普通小老百姓,怎么敢和你们当警察的人比,你们个个都是胆大包天的人……噢,说错了,不好意思,我是说,你们当警察的人,都是经过训练的,所以个个胆子都很大。” 夏云天被李顺这么一吹捧,不免有些飘飘然的,指着前面几百米远马路拐弯处的那一片树林,不无吹嘘地说:“实话告诉你吧,你那个朋友就死在那边林子里。前天半夜,我还带着人去勘验现场,检查尸体……” 云天说着说着,见李顺脸色都变了,又见他手上开始起鸡皮疙瘩,于是伸手在他肩膀上拍了一巴掌,呵呵笑了两声,既是为他壮胆,也是为了自夸,笑着说:“你又没有亲眼看见,怕什么?知不知道,我还亲自用手摸了尸体的。” 吓的李顺赶紧退后一步,陪笑说:“您别再说了,再说要把我的魂都要吓掉了,趁您现在还站在这里,我先走了!”说着,掉转车头,拉着车子飞也似地跑开了。 夏云天哈哈大笑,对着他的背影大声喊:“男子汉大丈夫的,胆子怎么比女人还小?” 见李顺已经跑得远远地了,夏云天自言自语地说:“我见到的形形色色的人中,生活在最低层的,大多胆小善良,虽然勤勤恳恳,但活得十分艰辛,而活得有滋有润、不劳而获的人,大多是胆大妄为、坑蒙拐骗、不择手段的家伙,真应了那句话,‘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 夏云天自我感慨一番后,见李顺拉着车子已经跑得无影无踪,于是摇了摇头,转身走下马路,沿着田间小径走进白花村。 当夏云天走到那座熟悉的土墙小院门前,看见挂在门上的一把有些生锈的铁锁时,才想起自己并没有带开门锁的钥匙,好在这次返回白花村,只是想了解父亲是什么时候锁门离村的,自己进不了家门也没有关系。 夏云天当即找左邻右舍打听,得知父亲是在昨天上午锁门外出的。云天回忆八月二十四号上午,也就是前天上午,郭燕燕曾来这里寻找自己,父亲正是从她的口中知道郭广道在两年前就来到鸣溪县县城。而前天傍晚自己回来时,父亲还大发雷霆,不许自己与燕燕往来,又说了许多过激的话,当时还以为他仅仅是停留在嘴上的气话,想不到他昨天上午就离开家门,背着自己偷偷去了县城。父亲是晚上翻墙潜入郭广道家中的,看来白天的时间他都用来打听、观察郭家的住址。 77.第77章 赃车出现(1) 夏云天在询问左邻右舍中,还得知今天下午两三点钟左右,有两个警察进村来调查自己的父亲夏永贵,又向村民打听自己这几天有没有回村来。 听说自己也被警察调查,夏云天心里很不高兴,问其中一个叫袁方的邻居,“袁叔,你是怎么告诉他们的?” “我说你前天傍晚回来过一次,你父亲当时发很大的脾气,你和他说不上几句话就走了,这两天都没有看见你再回来。他们两个也就没有继续问我什么。小夏你放心,你父亲虽然脾气怪一点,但对人还是不错的,我们都是看见什么就说什么,绝对不乱说!” 经袁方这么一说,夏云天也就放心不少,警察来村子里调查也没有什么不好,只要符合事实,弄清楚了情况,父亲也许能早点儿走出拘押所。 夏云天又和邻居们聊了几句,便告辞离去。一路上,只觉得肚子咕咕作响,回到县城后,就在北城门附近找了一家小馆子胡乱吃了点儿东西。走出馆子后,街上陆续亮起了路灯。云天低头看表,已经是晚上七点钟了。 一辆黑色小轿车从眼前驶过,朝北街那个方向驶去,夏云天心中一动,不知王警官他们调查黑色轿车的情况如何?县城里黑色轿车就只有区区的几部,要是交给自己去调查的话,说不定下午就已经查清情况,将嫌疑车辆找出来,接下来只需顺藤摸瓜,就能找到被绑架的燕燕。 夏云天打算去找王京了解情况。王京下午就告诉自己,如果有什么想法,只管去家里找他,言外之意,有些话在局里说不方便。云天在街上走了几步,突然想起王京这时有可能还在局里开会,他晚上回家一定比较迟,自己现在又不好到局里去。 犹豫中的夏云天一眼瞥见北城门内侧不远的“吉祥理发”小店内亮着灯光,想到自己已经快要有两个月没有进理发店了,忍不住用手摸了摸头发,的确有些长,也该剪短了,于是慢慢朝“吉祥理发”店走去。 夏云天走进十平米见方的小小的理发店,只见理发的李师父正坐在一把藤椅上,手里端着碗吃饭。李师父见有客人进来,忙让对方先坐到镜子前的方木椅上,笑着说:“等我把这碗饭吃过,就帮你理头!” 好在夏云天这时不急,走到椅子前坐下后,一边看着挂在墙上的镜子,一边说:“不慌的,你先慢慢吃吧!一会儿理发的时候也理慢点,再顺便帮我把头发洗了!” 李师父笑着答应了。夏云天瞪着眼睛,看着镜子里面那个有些陌生的人,不仅眼眶深陷,脸色发黑,连脸型都变瘦了,这还是自己吗? 李师父吃完饭后,搁下饭碗,走到夏云天身后,简短地问了几句,知道客人只是想把头发剪短,于是伸手拿起挂在墙上的梳子和剪刀,正要给云天理发时,一客人突然走进店来,嘴里嚷道:“李贤,吃过了?我刚才就来了的,怕该给我先理了吧?” 夏云天扭头朝门口一看,是一个蓄着络腮胡的年轻人,长长的头发和肮脏的衣服裤子,使得整个人看上去显得很邋遢。 78.第78章 赃车出现(2) 李贤瞄了客人一眼,皮笑肉不笑地说:“哟!是龚二娃啊!刚才叫你坐在这里等,你又不愿意。这位客人已经来了好一阵了,他就剪一个短发,很快的,你先坐一会儿!” 被称作龚二娃的年轻人走到夏云天的身后,双手叉腰,两眼看着挂在墙上的镜子,用手梳理自己蓬乱的脏发,颇为不满地说:“刚才过来时,你正在里面炒菜,我闻见那油烟子就难受!哪个客人愿意坐在这里闻油烟味儿?李贤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店里事情多,我也忙,总不能在这里干等着,等你把菜炒了、饭吃了,再给我理发吧?我走的时候不是给你说过了,算我先在这里排队等着的。” 李贤呵呵一笑,把手中的剪刀和梳子放在墙壁架子上。 夏云天以为李贤要先给龚二娃理发,心里不乐,正要责问他时,只见李贤拿起挂在墙上的一块蓝布,甩抖了几下,就将蓝布围在自己的脖子上。 李贤依然从墙架上取下剪刀和梳子,又对龚二娃说:“二娃你要就早点儿来,要就迟点来,这位客人先坐在这里,我只好先给他理了。你别站在这里挡住我,到那张椅子上坐着去。” 龚二娃嘴里小声唧咕了几句,往后退了两步,不满地说:“李贤,你这里本来就够窄的了,还要挂一块破布分成两间屋,里面又是卧室又是厨房。你受得了,客人可受不了。不弄吃的时候还好,一但生火煮饭、炒起菜来,那烟子、那味道,外面街上都闻得着。你这屋子里现在都还有一股油烟味,我有鼻炎,不敢坐着等!”说完,转身走出小店。 李贤朝着龚二娃离去的背影,笑嘻嘻地说:“二娃,反正你就住在附近,一会儿再来哈,我在这里专门恭候你的大驾光临!” 见龚二娃头也不回地走远了,李贤鼻孔里“哼”的一声,“穷讲究!邋里邋遢的家伙,身上一大股酸臭汗味,还嫌老子这屋子里有油烟味儿?成天住在垃圾堆里的家伙,跟狗一样,在老子面前装什么葱?” 夏云天从镜子里瞥见李贤做了一个呲牙咧嘴的怪相,本来脸就有些尖长的他,这个时候就象一只生气的皱皮脸老猴子,丑得让人想发笑。云天忍不着哈哈地笑出声来,问:“刚才进来的那个,说话怎么那么难听?他是干什么营生的?” “他哪能干什么营生?收破烂货的蠢货,和要饭的乞丐差不多,可能比乞丐都不如。乞丐是要钱要饭,他龟儿子要的是垃圾,成天在破烂垃圾堆里混的贱东西。” “原来是收破烂的?他刚才说他店里事情多,他很忙。我又见他衣服裤子上粘有铁锈、油漆,还以为他是哪家店铺里帮着修车、补锅的学徒工。” “他店里事情多?他忙?”李贤一下就笑了,用梳子在夏云天的头发上梳理了几下,然后用剪刀麻利快速地修剪长发,面带嘲讽地说:“你说的对,他是忙,比顾县长还要忙!顾县长常常不在家里,人家是在县府大院里忙、在高楼大厦里忙。龚二娃这小子,他也忙,他是在家里穷忙,在垃圾堆里忙!他哪有啥子店铺呦?就好像他是大老板一样,别听他胡说,他说的店铺,其实就是租人家的一个破破烂烂的小院,以前是人家养鸡的地方,里面放着许多垃圾,他就在他的垃圾破烂货堆里为国为民勤恳辛劳一辈子!” 79.第79章 赃车出现(3) 夏云天觉得这个理发师父说话有些幽默,忍不住又呵呵笑了两声,顺口问了一句:“说他怎么又扯上顾县长了,你怎么知道人家顾县长常常不回家的?” 李贤把剪刀伸到夏云天的额头上,两眼看着镜子里的客人,“不要动,把眼睛闭上,当心头发渣掉到眼睛里去!” 见客人闭上双眼,李贤一边继续理发,一边回答说:“你问我怎么知道顾县长时常不在家?这个问题想都不用想,你说说,哪个当官的不是大忙人?不忙都要找借口忙,不然三更半夜的常常不回家,怎么骗得了家里的老婆?既然是大忙人,那呆在家里悠闲的时间自然就少了!” 头发很快理好,李贤又按照客人的吩咐,帮他把头发洗了,又把围在他脖子上遮盖衣服的蓝布扯掉。 夏云天从钱包里掏出理发钱递给李贤,笑着说:“你袖子上都被水打湿了,刚才给我洗头的时候难道没有把袖子挽起来?” “只顾着和你说话,一时疏忽了!呦,你拿这么一张票子,我可没有零钱找你。” “没有零钱找就算了吧,下次再来理发时,只要你不让别人抢我的先就行了。” 夏云天把钱包放进裤兜,又低头看了一眼手表,这时还不到晚上八点钟,估计王京还在局里没有回家,自己闲着也无事,不如就去龚二娃的垃圾回收点,了解一下情况,看能不能对破案有些帮助,于是向李贤打听龚二娃的垃圾回收点在附近哪里?又笑着解释说:“我家里有些不要的家具,很占地方,想拿去卖了!” 李贤十分热情地领着夏云天走到“吉祥理发”店门口,用手朝南指,“看见没有,就在那根电杆旁有一条巷子,你就往那条巷子里走,快要走到巷子最里面时,就会看见一个敞开大门的破院子,那就是龚二娃的家。” 正在这时,又有客人朝理发店走来,李贤忙去招呼新来的客人。夏云天走出吉祥理发店后,就朝李贤刚才所指的巷子走去。 走进巷子后,夏云天一眼就看见巷子尽头有微弱的灯光透出,估计那就是龚二娃的垃圾回收点。 巷子只有四五十米长,夏云天用了不到两分钟的时间就走到巷子尽头,果然看见一所敞开大门的院子。云天并不急于走进去,而是站在门旁暗中观察院子里面的动静。 院子里有一排三间屋子相连的房屋,除了屋檐下挂着一盏点亮着的电灯外,还有一间房间的窗户里都透出灯光。云天清楚地看见,院子中间分门别类地堆放着破铜烂铁、猪骨鸭毛、废弃桌椅,看上去堆放有序,并不象李贤形容的是一个大垃圾堆。 院子里此刻并没有人,云天见亮着灯光的屋子里有人影晃动,又传来一个女人说话的声音,估计那人就是龚二娃的老婆。刚才自己在理发店一边理发一边闲谈时,李贤还告诉自己,龚二娃人虽然邋遢,但却找了一个漂亮勤快的老婆,龚二娃也因此很少出门,成天就窝在他这个垃圾院子里,为的就是不让别人骚扰他的年轻漂亮的老婆。 考虑到这个因素,夏云天还是决定先喊人,再进院子,免得引起误会,于是朝里面喊了一声:“有人在吗?”这才走进院子。 龚二娃在屋子里大声问:“是谁啊?” 夏云天回答说:“要不要收废家具?”又往前走了几步,隐隐约约闻见一股轻微的油漆味。云天左右看了几眼,只见灯光照耀处,在堆放破铜烂铁的地方,赫然放着一辆黄包车。 80.第80章 花明柳暗(1) 龚二娃端着饭碗走出房间,见有人正在用手摸黄包车的车背,忙提醒说:“摸不得,那上面的油漆还没有干!”突然意识到对方举止不正常,忙又问了一句:“刚才是不是你这外面喊,说要卖废旧家具的?” 夏云天转过头,笑着说:“正是我。我看你这辆黄包车还是完好的。”云天说着,又用手推了一下,问:“可以卖吗?什么时候收来的?” 昏暗的灯光下,龚二娃见夏云天有些面熟,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他,犹豫了一下,问:“你叫什么名字,以前在我这里买过东西没有?” 夏云天见龚二娃突然显得有些谨慎,又问得有些古怪,一下就起了疑心,难道这里还是买卖赃物的地方?云天略一思索,拍了拍手,回答说:“买不买要看东西好不好,是不是物有所值?我有一批旧家具要卖,看你出什么价?” 龚二娃一边用筷子夹着碗里的饭菜往嘴里送,一边用眼睛打量着夏云天,想了好一阵,突然回想起来,就在半个多小时前,自己在‘吉祥理发店’见过此人,当时他还没有理发,现在头发剪短了,怪不得一下没有认出来。 龚二娃把碗里还剩下的一点儿饭菜全部送进嘴里,一边大口咀嚼着,一边瓮着声音问:“你是不是在李贤的吉祥理发店才剪了头发的哦?” “正是,刚才在剪发时,我和他闲聊中,说有一些旧家具想要处理掉,他说你在收货,让我过来问问。” “家具多不多?是自己用旧不要的,还是其他的?” 夏云天一下就明白了,这龚二娃除了收集垃圾外,还在收集倒卖赃物,于是笑着回答说:“怎么,自己用旧的和别人用旧的,价钱不一样吗?” 见对方是熟人李贤介绍过来的,龚二娃心中仅存的一点儿警惕心也就荡然无存了,说:“你东西都没有拉过来,我又没见着货,不好估价钱。你先等一下,我再去舀一碗饭出来!”转身跨进门槛,返回屋内。 夏云天趁机又低头看那辆黄包车,车背上已经被油漆重新涂抹过,无法辨认车背上原来写着的车行和数字等文字符号。毫无疑问,这就是一辆赃车,会不会就是汪雪娥命案中那辆失踪的黄包车? 夏云天越想越激动,如果眼前这辆黄包车就是被害车夫黄度世的车子,那案情的侦破将取得关键的进展,自己不经意间将立下一大功。下午还在叹自己霉运缠身,想不到转瞬间晚上就出现了好运,而且运气是如此之好,几乎不费吹灰之力,正应了古人说的那就句话:柳暗花明又一村;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龚二娃端着饭碗又出现在屋门口,见夏云天还在打量那辆车子,主动说:“那辆车子完全是好的,我看你也感兴趣,你要的话,可以便宜卖给你。你家里如果有小孩子上学,完全可以自己买一辆二手黄包车,再雇一个人来拉。你也可以把它租出去,也可以卖出去。我是今天下午才收回来的。” “我看了,车子好是好,但是大张旗鼓地拿出去用,会不会被失主发现?” “你没有看见,我在车子背后刷了一层油漆的吗?把车子卖给我的那个人,人家拉着没有涂改的车子在街上走都不害怕,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81.第81章 花明柳暗(2) 见龚二娃主动把话递了过来,夏云天心里正求之不得,顺口问了他一句:“卖车子给你的那个人,是住在这县城里的吗?”云天说完后,突然意识到自己表现得急躁了些,为了不让龚二娃生疑,又自就言自语地说:“他住在城里的人,干嘛不留着自己用?要不雇一个人帮他拉车,要不就租出去,不比当成废铁卖了强?” 龚二娃此刻正低头吃饭,嘴里还含着饭菜的他随口回答说:“他穷疯了的人,哪有钱雇车夫?就是给他一辆完好的小轿车,他也会当破铜烂铁卖了的,好歹还能见着几个钱,可以买几斤酒肉打打牙祭。” 夏云天心里一动,这么说,卖这辆车子的人不是乘坐凸嘴许大虎黄包车的那个戴墨镜的瘦高男子?云天觉得戴墨镜的神秘男子很有可能就是汪雪娥案件的凶手,不仅仅拿走了汪雪娥的折扇,而且还把死去的车夫黄度世的黄包车也弄走了。但是现在听龚二娃这么一说,云天又觉得先前的推理可能是错误的,因为墨镜男子不象是一个穷疯了的人。龚二娃既然能说出卖车人的底细,就应该认识他,或许卖车人和墨镜男子是相互认识的人。 龚二娃还在不停地用筷子夹着饭菜往嘴里送。夏云天趁热打铁,又问他:“你认识卖车的?他就住在附近吗?如果住在附近,他拉着这辆车子在街上晃一下,当然不用害怕。但是我如果买下来,是要用很久的,所以有些担心,要是被失主认出来了就麻烦了!” 龚二娃抬起头,两眼看着夏云天,呵呵笑了几声,又说:“你这个人胆子也太小了!我都给你说了,车背重新刷了油漆,认不出来的。你如果害怕,那不买就是了。人家卖车子给我的人,可不是住在这附近,人家是住在城外,只用了一件破衣裳搭在车背,把车子后面的字遮住,就大摇大摆地拉着车子进了县城,又在街上行走了不短的距离,才把车子送到我这里来的。街上跑的黄包车多了,只有吃饱撑着的,才会莫名其妙地怀疑你买的车子来路不正?” 夏云天也跟着嘻嘻笑了两声,然后回答说:“不瞒你说,我家就有小孩儿在学堂里念书。要不要将它买下,我再考虑下,你先吃饭!”说着,又低头仔细观察黄包车。对于此刻的云天而言,不能问得太急了,也不能问得太详细,否则会引起对方的怀疑。 龚二娃把碗里的饭菜吃完后,打了一个饱嗝,用右手背把油腻腻的嘴唇抹了几下,然后抬起头,两眼看着夏云天,“你如果要买,我就把车子卖给你,你不要就算了,我也不愁卖不出去。你刚才说的那些旧家具,哪个时候送过来?是今天晚上,还是明天?” “你这里晚上什么时候关门?我如果把家具拉过来,可能已经很迟了,要不就只有等明天了!” “明天也可以,今天晚上送来也行,我这里很晚才关门的,你可以今天晚上就拉过来,只要货好,价钱都好说。你一会儿来的时候,可能还没有关门。如果见大门关了,你只需要喊一两声,我就住在这屋子里的。不过,喊门的时候声音不要太大,不要把周围的人都惊醒了!” 82.第82章 花明柳暗(3) 龚二娃说完后,转身回屋去搁碗筷。夏云天决定不打草惊蛇,等龚二娃走出屋子时,又和他闲聊了几句,得知卖车的人是附近的乡下人,但是具体在哪里,龚二娃表示不知道。 夏云天又告诉对方,黄包车可以买下,但今天晚上看不太清楚,明天拉着旧家具过来时,再检查一下,如果完好无损,又没有明显的痕迹,就将车子买下来。 龚二娃回答说:“那你就早点来,如果来迟了,车子被别人买走了,那就不要埋怨我了,要不你先留下点儿订金!” 夏云天犹豫了一下,还是从裤兜里掏出皮夹钱包,快速摸出一张十圆的钞票,又赶紧将有些胀鼓的钱包放回裤兜,然后走到龚二娃的面前,把十元的钞票递给他,说:“小兄弟,你很会做生意。这是十元的订金,写一张字据给我!” 龚二娃接过钞票,笑着说:“那你等一等,我叫我老婆写给你!”转身走进屋子,不一会儿又走出来,把一张写好的字据交给夏云天。 夏云天朝纸上瞄了几眼,将字据折叠好放进裤兜里,又说了一句:“就这么定了,我明天上午来,如果上午来不了,下午是一定会来的。” “你什么时候来都可以,我这里一天到晚都有人的!” 夏云天离开龚家的院子后,走出巷子,借着路边街灯的灯光,又看了一眼手表,这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半,估计王京也该回家了,于是沿着街道一路步行,走了大约十多分钟,就来到王京位于府前街的住宅。 谁知王京并不在家里,王京的妻子乐小敏告诉夏云天,王京在傍晚六点多钟的时候,从局里打了一个电话回家,说今天晚上有人请吃饭,可能要晚上十点钟才能回来。 和乐小敏简单交谈了几句,夏云天便告辞离开王宅,却不急于回家,只是在府前街徘徊,自己现在是被排斥在侦破小组之外的人,今天晚上了解到的重大线索,除了告诉自己最信任的人外,夏云天决定不透露给警察局里的任何人。 夏云天在街上溜达了一阵,又找了一家茶馆,进去喝了半个钟头的茶,直到茶馆快要关门时,这才支付了茶钱,起身离开茶馆,再一看手表,还不到晚上九点半,只好在街上又闲逛了一阵,顺便买了一包香烟、一盒火柴。 手表上的时针终于指到十点钟,夏云天又来到王京的家门口,却不摁门铃,只是站在一旁抽烟,默默地等待。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夏云天一只烟接着一只烟地抽,一连抽完了七、八根香烟,却还是不见王京回家的身影。 夏云天又低头看手表,已经是晚上十点半了,决定再等一会,如果半个小时之内还不见王京回来,那他完全有可能还在局里加班熬夜,自己只好去警察局里找他。 就在夏云天等得心烦意乱时,一辆黑色小轿车突然驶来,“嘎吱”一声,离云天几米远的地方停下。 83.第83章 酒醉假言(1) 司机蒲虔推开车门走下车,一眼看见夏云天站在王京家门口附近,于是笑着招呼说:“小夏,你也在这里?快过来帮帮忙,把王警官扶下车,他喝醉了!”说着,伸手把后车门打开。 王京一个趔趄,差点从车上滚下来,蒲虔慌忙拉住他的右胳膊。夏云天把手中剩下的半截香烟扔到地上,赶紧跑过来扶着王京的左臂。 王京乜着醉眼瞧了夏云天一眼,然后闭上双眼,嘟哝着嘴,“我没有醉,我自己能走!”又将蒲虔推开。 夏云天闻见王京身上有一股浓浓的酒味,心里很是失望,自己在他家门口等了这么久,好不容易盼到他回家,谁知他却烂醉如泥,看来只有等明天再向他汇报情况、打听消息了。 蒲虔见有人帮忙,也乐得轻松,对夏云天说:“小夏,我还要去接局长,就先走了,麻烦你把王警官扶进家!”说完,将后车门“砰”地关上,弯着身子钻进前车门。 “是局长叫你送他过来的吗?” “是的,局长还等着我开车去接他呢,我就不陪你说话了!” 蒲虔关上车门,脚踩油门,黑色轿车犹如脱缰的野马,往街道前方飞驰,转瞬间就消逝在街道拐角处。 夏云天扶着王京走前几步,来到他的家门口,伸手摁响门铃。 大门打开了,王京的妻子乐小敏出现在门口,见自己的丈夫耷拉着脑袋,醉醺醺地依靠在夏云天的肩膀上,吃惊地说:“天啦,怎么醉成这个样子?以前破了大案要案、晋级涨薪水,都没有见你高兴地喝醉过?今天是啥子好日子,把你提升为副局长啦?看你乐得忘乎所以的,喝得烂醉如泥,还要叫下属把你扶着,你怎么不爬回家来?” 王京突然抬起头,两眼看着面有愠色的妻子,很不高兴地说:“你看你胡说些什么,我只不过喝了几杯酒,头有些晕,身子有些晃而已,哪里就烂醉如泥了?你别横着脸挡在门口,快把我扶进屋去!” 乐小敏伸手挽起丈夫的右胳膊,和夏云天一起把王京扶到客厅的长沙发上坐下。 乐小敏又对夏云天说:“小夏,你先坐一会儿,我去把外面的门关了,再给你倒一杯茶来!” “嫂子,不用麻烦,我现在就回去!” 夏云天正要和乐小敏一起走出客厅,坐在沙发上的王京却把他叫住,“小夏,这么晚了,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夏云天回转身,见王京睁着眼睛,正在用两手揉太阳穴,看上去比刚才清醒了不少。 难道王哥真地没有醉?极度失望的夏云天又变得异常兴奋起来,忙走到王京面前,回答说:“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想向你汇报,但是……” 不等夏云天说完,王京转头对妻子说:“不要站在那里看我,我真的没有醉,我清醒的很,你快去把门关了,再弄两杯茶来,我要和小夏在这里谈公事。” “原来你没有醉啊?没有醉就好!”乐小敏开心地笑了笑,快步离开客厅。 84.第84章 酒醉假言(2) 王京让夏云天坐在沙发上,又说:“我要是不喝醉,只怕现在还被局长留在酒店里按摩呢。这样也好,他的司机开车把我送回来,我是什么样子,小蒲都是看在眼里的。明天可以借口头痛,暂时不用去局里上班,肩上的两副担子正好可以借机卸下一部分,自有人帮着把担子接过去。” 夏云天惊讶万分,不知王京为何要说出这种泄气的话。 客厅隔壁的卧室里传来婴儿的啼哭声,乐小敏端来两只茶杯放到沙发前的茶几上,提醒丈夫,“夜深人静的了,你说话不要太大声!”说完,快步奔进卧室,又将卧室的门关上。 夏云天端起一只茶杯递到王京的面前,微笑着问:“王哥,黑色小轿车的线索查明了没有?” 王京接过茶杯,两眼看着夏云天,犹豫了片刻,让后低头喝了两口茶,这才慢吞吞地说:“今天晚上局长请我吃饭,是去一家酒店的豪华包间里去吃的,酒店老板也出来作陪,你知道是哪家酒店吗?” “是德裕酒店吗?那里算得上这鸣溪县城里最好的酒店了,老板是姓阎吧?” 王京放下手中茶杯,两眼盯着夏云天,却不急于回答,只是问:“你下午是不是还专门去过那里?” 夏云天实在不知道王京是怎么知道的,只得含糊地回答说:“不是专门去的,我打算出城回白花村去一趟,了解我父亲是什么时候离开村子进县城来的,经过德裕酒店附近时,无意中看见局长的轿车出现,后来又在酒店的大门口看见一个男子从酒店里出来,那个男子我昨天见过的,裕丰车行的老板肖健才叫他豆豆。那时并不是吃饭的时间,豆豆身上只有烟气,没有一点儿酒味,我有些好奇,多看了他几眼,他也看了我好几眼。我后来才知道,豆豆是肖健才的堂弟,叫肖健安,可能因为他嘴边上长了一颗黑痣的缘故,所以他堂兄叫他豆豆。” 王京一下就笑了,告诉夏云天说:“可能豆豆也认出你来了,你昨天不是去他堂兄的车行调查吗?他们现在都知道你是警察。今天上午你是不是还去了裕丰车行?” 夏云天不禁一愣,上午王警官不是去拘押所提审自己的父亲去了吗,自己去裕丰车行找凸嘴车夫许大虎一事,并没有向他汇报,他是怎么知道自己的行踪的?难道派人在暗中监视自己?云天觉得不可能,王京一向真诚待人,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夏云天故意用手挠了挠头,假装想了一会儿,然后回答说:“王哥你不提起这事儿,我都差点儿忘记了。上午是去了一趟裕丰车行,主要是去找车夫许大虎,让他再回忆下那个墨镜男子的相貌长相。我不想去他家里,估计他也不在家,因为裕丰车行离警察局不远,所以我在到局里之前,就先去了一趟车行。” 王京呵呵笑着说:“你去那里只是想找许大虎了解情况,可你的身份是警察,肖健才他们不知道你究竟是什么意图,自然会惴惴不安!” 夏云天这才恍然大悟,问:“是不是肖健才托人到局里去打听什么?不过话又说回来,他如果行得端坐得正,没有干亏心事,也用不着这么胆小害怕、惴惴不安的。王哥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有些怀疑他,肖健才背后难道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 85.第85章 酒醉假言(3) 夏云天说话时,王京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然后从裤兜里取出香烟盒和打火机,点燃一根香烟,又把烟盒递到夏云天的面前。 夏云天见王京不说话,心里虽然纳闷,却也没有多问,摆手说:“我刚才在你家门口已经抽了许久的烟,现在不想抽。我来找你,是因为今天晚上发现了一个很重要的情况。” 王京嘴里吐出一圈烟雾,“哦,是什么情况?” 夏云天把自己在龚二娃的垃圾回收点发现一辆来路不正的黄包车的情况简明扼要地叙述了一遍,又强调说:“那里不仅仅收购废旧物件,还是一个买卖赃物的地方。顺藤摸瓜下去,说不定还能破获一些盗窃案件。” “一般的盗窃案件咱们就不用操心了,无需顺藤摸瓜,我明天派人去找龚二娃,对他亮明身份,让他说出车子背后的车行和车号,看是不是被害者黄度世的那辆黄包车。如果是,就把卖车的人找到。至于龚二娃还买卖过什么赃物就不用去管他的了,最多给城北派出所通一声气,看他们以前给龚二娃挂上号没有?” 夏云天见王京依然满面通红,说话时还有很浓的酒味,猜测他还是有些醉意,不然也不会说了前半句,就忘了后半句。反正他刚才也说了,明天暂时不用去上班,自己明天再来找他,向他打听郭燕燕失踪案件的进展。 夏云天低头看了一眼手表,已经过了晚上十一点钟了,于是站起身说:“王哥,夜已经深了,我就不再打扰你休息了。今天晚上找你,主要是反映龚二娃和那辆黄包车的事,暂时没有别的事。” 王京摇着手说:“你先别走,刚才的话还没有说完,你坐下!” 王京把手中的香烟放在烟灰缸上,两眼看着坐在沙发上的夏云天,面带微笑,“今天晚上,局长请我到德裕酒店吃饭,酒店的老板阎明德还亲自来作陪。有一件事,你知道就行了,不要泄露给任何人。” 王京笑容顿敛,一本严肃地说:“德裕酒店后面有一个车库,车库里就停着一辆小轿车,颜色就是黑色的。” 夏云天大吃一惊,联想到陈局长今天晚上请他到阎老板的酒店吃喝玩乐,这后面一定大有文章?云天几乎目瞪口呆地看着王京。 王京伸手在夏云天的肩膀上轻轻拍了两下,又笑着说:“小夏,你不要想得太多。阎老板虽然有黑色轿车,但不一定他就有问题。他消息灵通,可能老巩和小周去调查黑色轿车的事,被他听见了,担心给他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所以亲自出面作陪,相当于向局长递一个言语。” 王京一边察言观色,一边缓缓地说:“据我所知,阎老板和郭燕燕的父亲郭广道并没有什么矛盾纠纷,大家各做各的生意,井水不犯河水,阎老板犯不着绑架郭广道的女儿郭燕燕作要挟。至于汪雪娥嘛?” 见夏云天好像还没有从震惊中恢复过来,王京微笑着拿起烟灰缸上的香烟,一边抽着烟,一边继续说:“汪雪娥的死因与那把失踪的唐伯虎折扇有很大关系,我们昨天开会时也分析过了,凶手极有可能是汪雪娥认识的熟人。汪雪娥平时很少出门,阎老板与她家几乎就没有什么往来,二人互不认识。汪雪娥那把折扇平时就锁在箱底里,连侍候她多年的劳妈几乎都不清楚。再说了,阎老板是本地的富翁,大字不识几个,不可能为了一把他从不认识的唐伯虎的折扇就行凶杀人。” 86.第86章 贿赂下属(1) 夏云天觉得王京说的似乎有理,但是又好像哪里有些不对劲,可是自己又无法一时反驳他,只得说:“如果阎老板没有问题,那为何在咱们查黑色轿车的时候,就让陈局长请你去他的酒店?” “你怎么知道是阎老板让局长请我的?” “你刚才说过,他亲自出来作陪……我猜的!” 夏云天的语气一下就软了。王京呵呵笑了笑,端起放在茶几上的杯子,又呷了两口茶水,然后放下杯子,说:“你嫂子沏的茶,怎么不喝一口?” 见夏云天端起茶杯,王京又不紧不慢地说:“阎明德是个精明的生意人,这样的人特别善于揣测人心,即使做贼心虚,也不会轻易地表现出来,他岂是那种不打自招的心理素质?今晚出面相陪,可能只是想避避嫌疑,递一个言语而已,不希望警察调查到他的头上去,免得被人背后议论,影响他的生意。” 夏云天越听越觉得不对劲,但王京说得并非没有道理。云天一口气将杯中的水喝了大半,然后放下茶杯,回答说:“既然这样,是不是就不查他了?” 王京叹了一口气,“查不查他,还不是看局长的意思。俗话说,人在矮檐下,怎能不低头?干咱们这一行的,不是具有秉公执法的理念,就可以认真执行并落实的,有些时候,真的力不从心,让人很为难。” 见夏云天脸上有愤愤不平之色,王京话语陡转,“这段时间你不要去局里,去了后只怕你事情多。局长可能要改变主意,也不希望你拿着薪水在家里闲着,说不定随时派人到你租住的地方找你。你上午去裕丰车行调查,下午到德裕酒店门口晃悠,我都是从他口中知道的,他还问是不是我派你过去的?我说昨天和今天上午的除外,下午可能仅仅是你路过德裕酒店的大门口。” 夏云天一下就明白了,陈忠局长果然和地头蛇阎明德关系打得火热。难怪王京说明天暂时在家里休息,卸下一部分重担,自有人帮他分担。这个帮他分担重任的不是别人,一定是局长陈忠。 心里憋着一股怨气的夏云天终于忍不住问:“那燕燕呢?黑色轿车这么重要的线索,要是因为有人干扰,让线索断了的话,那郭燕燕失踪案是不是就不了了之?时间长了,只怕她会被人灭口!” 夏云天说到“被人灭口”四个字,只觉得心如刀绞,脸色一下就黄了。 “小夏你还没有明白我的意思?阎明德这样精明的老板,会因为咱们有查他的迹象而改变原来的计划?” 王京突然意识到自己说得太明确,小夏是血气方刚的年青人,只怕一不小心就把自己的原话说了出去,这样会对自己的前途不好,于是又解释说:“如果阎老板是绑架郭燕燕的嫌疑人,象他这样深谙人性、做事精明的老板,绝对不会因为咱们暗地里查他而改变计划、彻底暴露了自己。小夏你不用太担心,陈局长的压力比咱们还要大,郭燕燕找不回来,杀害汪雪娥的凶手不尽快抓获归案,陈局长他是无法向顾县长交差的?你要知道,郭广道和顾县长一家的私人交往非同一般!” 87.第87章 贿赂下属(2) 夏云天希望王京分析的是正确的,自己也尽量往他说的那方面去想,于是顺口问了一句:“郭老板和顾县长他们二人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 “他们是老交情了!郭老板能到鸣溪县来发展,也多亏了顾县长的帮忙!听说,顾县长和郭老板以前在成都就是很好的朋友。” “很好的朋友?” 夏云天见王京没有回答解释,估计他知道的也不是很多,毕竟,外人怎么能随便知道顾县长的私事?云天也就没有再继续问下去,此刻心里最大的愿望就是祈祷郭燕燕平安无事,另外就是自己那还被羁留在拘押所的父亲夏永贵。 夏云天把自己今天回白花村的事详细叙述了一遍,又说:“我父亲平时大都呆在村子里,昨天上午才离开家门走出村子,他连当嫌疑人的作案时间都不具备。关于这一点,村子里的左邻右舍都可以作证!我说的不上算,你可以派人再去了解!” “这个你放心,我会派人去调查的,这样对你父亲也好……” 夏云天见王京说不上几句话,就要将眼睛闭上,知道他困倦了,便知趣地告辞离去。王京招呼妻子乐小敏将夏云天送出大门。 乐小敏关好大门回到客厅时,见王京闭着眼睛歪躺在沙发上一动不动,走过去推了他一下,说:“要睡先把脸、脚洗了,到床铺上睡去,我去厨房给你端热水过来!” 王京睁开眼,“我等着有人给我打电话呢!小敏你也别走,坐在这里陪我等一回儿。”说着,伸手将妻子拉住,让她在自己身旁坐下。 “三更半夜的,哪个给你打电话?咦,如果是局里打来的电话,那要不要接?” 乐小敏话音刚落,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突然在桌上响起。小敏慌忙站起身,跑过去将卧室半掩的门拉来关拢,生怕电话铃声惊醒刚被哄入睡下的儿子。 乐小敏见丈夫睁开双眼,看着桌上铃声响个不停的电话无动于衷,于是问他:“是不是局里打来的?那我帮你接,如果是,我就说你还没有回来!”说着,快步走到桌前,就要伸手去接电话。 “不要动,再等一等。我让你接你再接,可能是陈忠打过来的。他问起我,你就说我喝醉吐了,你正在厨房帮我做醒酒汤。他如果问起夏云天的事,你就说,他把我扶进家里来后就走了。至于其他的,你就说不知道。你现在可以接电话了!” 乐小敏将信将疑,把电话筒拿在手里后,电话那边果然响起局长陈忠的声音。 乐小敏转身看着自己的丈夫,眼里流露出钦佩的目光,嘴对着话筒说:“是陈局长啊?不好意思,我是乐小敏,正在厨房里帮王京做醒酒汤。王京他回来后就吐了……”将王京刚才对自己说的话复述了一遍。 王京看着妻子,伸出拇指对她做了一个赞扬的动作。 电话那头又响起陈忠的声音,这次足足说了两、三分钟的话,乐小敏耐心地听着,等对方说完了,赶紧回答说:“那就多谢陈局长了,我这就开门出去看看!”说完,把电话挂上。 88.第88章 贿赂下属(3) 不等妻子发话问自己,王京立即解释说:“陈忠是在胡说,我根本就没有带公文包,哪里会象他说的,把公文包忘记留在德裕酒店里?别是给我送钱过来了?你快出去开门看看。如果司机蒲虔问起我,你就说我躺在寝室里的,让他到客厅里来坐一会儿喝口茶再走。小蒲如果问起夏云天的事,你就象刚才在电话里对陈忠说一样,说小夏把我扶进客厅后就走了。他要是真的跟着你到客厅里来,那说明他还奉了局长之命,是来观察夏云天动静的。” 乐小敏答应着走出客厅。王京起身躲进寝室里,见刚满一个月的小儿子正熟睡在摇篮里,忍不住悄悄走到摇篮前,用手指头在儿子粉嫩的小脸上轻轻触摸。 不一会儿,客厅外面传来乐小敏拖鞋响动的声音,王京屏声敛气,竖着耳朵尖听客厅里的动静,除了拖鞋声外,并没有说话声。 王京估计蒲虔并没有进自己的家门,但为了谨慎起见,还是轻手轻脚走到寝室屋门后,又把屋门拉开一丝缝隙,把眼睛凑到缝隙上朝外偷看,只见妻子拎着一只胀鼓鼓的黑色公文皮包走到寝室门前,正要伸手推寝室的门。 王京赶紧把门打开,指着黑色皮包问:“打开来看了吗?里面是不是装着我说的那玩意儿?” “嘘!说话小声些,别闹着宝宝!” 乐小敏伸手把丈夫拉出寝室,又将门轻轻拉来关上,然后将公文包递给他,小声说:“这包沉甸甸的,我觑了一眼,里面放着一叠报纸,估计你说的都包在报纸里面的。” 王京面色凝重,拿着黑色公文皮包走到沙发前坐下,把皮包上的拉链全部拉开,把一叠崭新的报纸从包里取出,用手捏了几下,没有发现异常。王京顺手将报纸放到沙发前的茶几上,又掂量了一下手中的皮包,依然沉甸甸的,于是伸手检查皮包里的夹层。 跟着走过来的乐小敏将报纸从茶几上拿起展开,并未发现想象中的钞票。小敏苦笑着说:“看把你美的,让我也以为今晚天上掉馅饼了!别是陈局长也喝醉酒了,把别人的公文包当成是你的给送过来。我看你也是头晕了,胡说什么局长给你送钱来了,平白无故的,他一个上级干吗要给你一个下级……” 一语未了,乐小敏就看见丈夫手上出现两根金灿灿的金条,金条足足有手指头那么粗那么长。小敏一下瞠目结舌,手中的报纸顿时滑落在地。 王京把两根金条放在茶几上,又把手伸进皮包里仔细检查了几遍,确信包里没有藏有钞票、银元之类的东西,这才把公文包撂在沙发一旁。 乐小敏由瞬间的惊喜变为冷静,弯腰从茶几上拿起两根金条,放在手里掂量了好一阵,然后挨着沙发坐下,把金条放回茶几上,小声问丈夫:“陈忠今晚又是请吃饭、又是送这个,他当局长的竟然贿赂你这个下属,是不是有什么事需要求你?” “不是他求我,是他在给我提一个醒。这两根金条不是陈忠送的,是阎明德阎老板送的。” “提什么醒?莫非你查案子查到阎老板头上去了?” 王京双手交叉抱在胸前,两眼看着妻子,嘿嘿笑了两声,“既然你都能猜到的事儿,对他们二人来说,可就没有这么简单了。今晚不仅仅是在对我摆鸿门宴,也是在抓我的把柄。这两根金条你把它收好。他们不是想要抓我的把柄吗?那我就主动给他们!” 89.第89章 荒山野岭(1) 乐小敏虽然不明白丈夫究竟在说什么,但也猜出事态的严重性,问:“你说什么,把柄?什么把柄?” 王京指着放在茶几上的两根金条,回答妻子说:“没看见?这就是把柄!不收不行,收了就被人家抓住把柄了!我虽然喝了点酒,却比你还清醒!” 乐小敏伸手在丈夫耳朵上拧了一下,“你要是很蠢,我会嫁给你吗?那我不就是比你还要蠢?你说的我不是不知道,我只是有些奇怪,他们用金条贿赂你,这是见不得天的事,怎么就是抓你的把柄?要是传出去,不是连他们自己也搭上了?” 王京见妻子还不明白,叹了一口气,说:“他们是什么身份,我又是什么身份?一个是财大气粗的大老板,一个是我的顶头上司,不怕官就怕管。你见过钓鱼吗?对他们而言,这两根金条就是试探我的诱饵,我现在就是上钩的鱼儿,从来都只有人钓鱼,没见过鱼钓人的。这些话你我二人知道就行了,连你的父母都不要告诉,传出去可不得了!” “我知道轻重的,咱两口子的悄悄话,怎么会随便说出去?只是,依你说的,不收不行,收了又不能用,那你就甘愿当上钩的鱼儿?你心里是怎么打算的?” 王京见妻子揣着糊涂装明白,笑了笑,也不直接回答她,只是说:“我王京是什么人?岂能任由人左右摆布,对我而言,说不定机会真的来了!” 乐小敏惊愕地看着丈夫,“什么机会来了,你要被提拔为副局长了?” 一听说“副局长”三个字,王京脸上露出不悦之色,皱着眉头说:“我看你才是想副局长职位想疯了,小夏扶我进家门的时候,你看你满口胡说些什么?以后家里来人来客,不许你在他们面前提我想要做什么?” 乐小敏见丈夫突然对自己严词厉色,又伸手去拧丈夫的耳朵,笑着说:“还没有当副局长,就横眉冷眼的,说什么‘许’不许’的?竟然对你老婆发号施令起来了?要是以后当了正局长或者更大的官,别说把我当丫头蛮蛮使唤,只怕你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 王京抓住妻子的手,不让她继续揪自己的耳朵,声音一下温和了许多:“老婆,不要闹了,去帮我舀盆洗脸水来。我现在头开始晕了,不想动,就用水擦擦身子算了,那酒后劲大,现在才开始上头!” 乐小敏一把推开丈夫,鼻孔里“哼”的一声,将嘴一撇:“少来这一套,在你局长面前装醉,在你老婆面前又继续装醉,你今天晚上要醉多少次?要洗脸洗澡,自己舀水去!” 王京一把将妻子揽在怀里,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笑嘻嘻地说:“老婆大人,你不关心我,谁来关心我?你要是不答应,我就这样躺到床铺上去,把床弄脏了,明天还不是你洗被子?我可不忍心看着你明天劳累!” “呵,你使唤我,倒变成关心我了?花言巧语,你等着吧!” 乐小敏说着,伸手又在丈夫耳朵上狠狠拧了一下,然后一把推开丈夫,拿起放在茶几上的两根金条,径自走进寝室,过了一会儿又走出来,见王京还坐在沙发上,笑着说:“你还真听话,叫你等,你就乖乖地坐着等,那好吧,看在你乖的份上,我这就给你端一盆水进来!” 乐小敏照顾丈夫洗漱后,夫妻二人又在客厅小声闲聊了一会儿,这才关灯回寝室歇息,一夜无事。 90.第90章 荒山野岭(2) 就在王京搂着妻子甜蜜鼾睡之际,租住在小屋子里的夏云天却几乎彻夜未眠,一会儿惦记着关在拘押所里的父亲夏永贵,一会儿又担心被绑架的女友郭燕燕,时不时地又想起上级王京对自己的叮嘱,脑子里一片混乱。 夏云天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索性从床铺上爬起,把电灯打开,从抽屉里取出郭燕燕的照片,这张照片是燕燕半个月前赠送给自己的,照片上的她穿着一件连衣裙,看上去亭亭玉立。燕燕的脖子上戴着那根她母亲赠送给她的项链,项链下端有一个拇指大小的心形玉石坠子,把脖子和脸面衬托地更加秀美。 夏云天轻轻抚摸照片上面带微笑的燕燕,迷人的她仿佛还在向自己打招呼。云天对着照片瞅了半天,想到这两天来发生的让自己惊心动魄的事,摇头叹气不已,依然将照片放回抽屉里,打算明日天亮时再去北街附近看看,既然王京说德裕酒店的老板阎明德就拥有一辆黑色轿车,那它会不会在这几天一直“深居简出”?要把重大嫌疑人阎明德的情况摸清楚,目前来看,也只能靠自己的力量了。 怎么样才不被打草惊蛇,才不被局长陈忠发现自己在暗地里悄悄调查与他关系密切的阎老板?夏云天坐在桌前想了许久,一直坐到下半夜,觉得头晕脑胀,这才关上电灯,又躺回床铺上,天亮之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吱……吱吱”,老鼠打架叫唤的声音让迷糊中的郭燕燕猛然惊醒。燕燕本能地从空荡荡的床板上坐立起来,惊恐地看着屋门处的动静。 朦胧中,屋门一动不动,许蛮子并没有象自己担心的那样突然闯进小屋子里,燕燕惊魂未定地喘了几口气,又朝窗户处望去,几缕微弱的光线透过钉在窗户间的木棒缝隙传进屋子里,外面的天快要亮了。 燕燕继续侧躺回木板上,尖着双耳聆听外面屋子的动静,除了隐隐约约的鼾声外,并没有脚步声响。燕燕估计除了游三哥和许蛮子还在呼呼大睡外,胡嫂可能也在熟睡中。 燕燕嘘了一口闷气,自己却再也睡不着,今天已经是八月二十七号了,到中午时分,自己被绑架就超过整整三天了,从昨天许蛮子在外面的屋子发牢骚来看,绑匪口中神秘的老板并没有如约派人来替换他和游三哥走。 燕燕估计家人在自己被绑架的当天就及时地去报了警,要不就是警察破案进展神速,至少在昨天,也就是八月二十六日,警察就已经开始在调查那个神秘的老板。如果不是这样,那很有可能就在昨天下午,心怀不轨的许蛮子和猜出自己心思的游三哥就会被他们的老板派人换走,自己这昨天夜里也就不可能无所事事。 要不是游三哥监督胡嫂每天送饭时要蹲下身子仔细检查用树木棒做的床脚,燕燕在夜里就可以用铁链偷偷磨损床脚,将铁链的一头取下,暗中实施自己的逃跑计划。不过,凡事有利有弊,既然游三哥和许蛮子没有被换走,那就说明警察正在为解救自己而积极行动,燕燕希望今天能有奇迹出现,尽量往最好的方面去想。 91.第91章 荒山野岭(3) 窗外渐渐传来鸟雀的欢鸣声,透过窗户传进屋子里的光线也比刚才要明亮了许多,天光已经大亮。 又过了半个钟头,外面那间屋子里传来脚步走动声响和说话的声音。 燕燕尖着耳朵,听他们都在说些什么,声音时大时小,又听见游三哥说他要先去洗冷水澡,一会儿再吃早饭,吃了早饭后,要去抓兔子、采蘑菇之类的。 他要是一个人出去了,那许蛮子会不会?燕燕很担心,每次许蛮子看自己时,眼神总是怪怪的,分明就是不安好心。燕燕十分害怕,不自觉地伸手揪住自己的衣领,又抓住戴在自己脖子上的玉石项链。 屋门“吱呀”一声后,窗外又传来脚步声响,一定是游三哥开门到屋子外面洗澡去了,说不定还要躲在窗户外偷窥自己在干什么呢?燕燕赶紧闭上双眼,放开项链,用双手将脸面遮住,等脚步声渐渐远去后,才放下遮脸的双手,心里依然忐忑不安。 燕燕知道,即使今天有警察来解救自己的奇迹出现,但是这个奇迹在上午出现的机会十分渺茫,游三哥说他吃了早饭后就要外出抓兔子,那单独留在屋子里看守自己的许蛮子始终是一大隐患,胡嫂根本镇不住他。 这间屋子的门外突然传来开锁的声音,燕燕赶紧翻身从床铺上坐立起来,警惕地看着屋门处,胡嫂不可能这么快就把早饭做好送进来,根据这几天的情况来判断,早饭都是他们先吃过后,再由胡嫂把剩饭剩菜端进来,开锁的不是游三哥,就是许蛮子。 门“咣当”一声被打开,果不其然,出现在门口的正是许蛮子,脚下还放着一只装着大半碗水的老粗碗。 许蛮子打量了一眼坐立在床板上的郭燕燕,嘿嘿笑了几声,说:“郭大小姐,你横着脸瞪着老子干什么,老子又不吃了你?”说着,将插着钥匙的铁锁挂在门扣上,弯腰将放在地上的粗碗拿起,嘴里咕哝着:“你他妈的真舒服,什么事都不做,老子倒还要来服侍你……” 燕燕见屋门口并没有胡嫂的身影,害怕许蛮子又要动手动脚,不自觉地把双手抱在胸前。 许蛮子走过来,将盛有水的粗碗放到床板上,却不掉头离去,假装要检查燕燕脚上的铁链锁。 燕燕大喝一声,“不许碰我!”将脚往后一缩,护在胸前的双手抱得更紧。 “呵!竟敢吼起老子来了?你身上的皮是不是又紧了?当心老子再拿藤条教训你!”许蛮子说着,抬起脚就朝燕燕的腿上蹬了一下,又弯腰去扯铁链,将燕燕从床板上扯下。 见燕燕站在床板前气呼呼地瞪着自己,许蛮子嘻嘻一笑,将燕燕全身上下又打量了一遍,嘻笑着说:“在这荒山野岭的地方,你戴项链做啥?不过,你家里那么有钱,怎么脖子上戴着的这根金项链,链子竟然看上去这么细?难道不是用金子做的,是比金子更值钱的东西?让老子看看!”说着,伸出右手朝燕燕的胸前摸来。 92.第92章 项链玉坠(1) 眼见自己一直担心害怕的事情终于将要发生,燕燕也来不及多想,本能地朝许蛮子伸过来的手上打了一巴掌,又一把将他推开,大声说:“不许碰我,你要干什么?不许把手放在我身上!” 燕燕故意把声音说得很大,希望能被游三哥听到,最不济,也要让胡嫂听见后进来阻拦一下。 “你嚷这么大声做什么?老子又不吃了你?” 许蛮子话音刚落,身子如饿虎扑食一样猛扑了过来,右手扼住燕燕的喉咙,左手抓住她的胸襟,将她按倒在床板上,嘴里继续怪声怪气地说着:“老子只不过想看看你戴的项链是用啥材料做的,你就跟母猴似地发狂叫喊,你嚷给谁听?老子现在就把项链给你收了,看你还敢叫不?” 许蛮子一边说着话,一边把左手伸进燕燕的衣领。燕燕急红了脸,双手抓住对方的右手,不让他掐住自己的脖子,又费力地大声挣扎叫喊,无奈喉咙被对方扼住,叫喊不出,只能发出“啊啊”之声。 燕燕情急之下,不停地抖动锁在左脚上的铁链,铁链发出“哗啦”的声响。 许蛮子把左手伸进燕燕的衣领后,全身一阵颤抖,嘴鼻发出急促的呼吸声,这时的他,已经把游三哥先前对自己的警告抛到九霄云外,身子不由自主地压在燕燕的身上,也顾不得去扯燕燕戴在脖子上的项链,而是把手往下乱摸。 当许蛮子的手触碰到燕燕的胸前时,燕燕脑子里几乎一片空白,完了,自己被这个丑陋龌龊的家伙给那个了,怎么没有人进来阻止一下?这家伙昨天下午发牢骚的时候不是就嚷过吗,如果再没有人来换他走,他就要找乐子,胡嫂和游三哥当时并没有说什么。自己刚才大声叫喊,他们两个不可能都没有听见,说不定故意躲在一旁装聋作哑,让许蛮子肆意妄为。燕燕呼吸困难,觉得自己快要窒息过去,连抖动锁在左脚上铁链的力气都没有了。 就在许蛮子自以为要得逞之际,突然有人在他肩膀上猛拍了一巴掌。 许蛮子勃然大怒,以为是胡嫂干扰了自己的好事,回头喝斥,“胡嫂,你又狗咬耗子多管……” 站在身后的哪是胡嫂,原来是游三哥。许蛮子怔了一下,慌忙将自己的左手往上缩,顺势捏住燕燕脖子上的项链坠子,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三哥,这么快就洗完澡了?她脖子上戴着金项链……” 燕燕这时才看清,站在许蛮子身后的游三哥光着上身,下面只穿着一条短裤,浑身上下还滴着水珠,看样子应该是正在洗澡的他冲冲忙忙将裤子套在身上后就急忙跑进屋子里来。 游三哥瞥了燕燕一眼,见她半躺在床板上,满脸通红,头发凌乱,正用充满恐惧的双眼望着自己,双手还抓住许蛮子的右手,不让他掐扼她的脖子。 游三哥当即大吼一声:“你压在她身上做啥子?还不快给老子滚下来!” 93.第93章 项链玉坠(2) 许蛮子慌忙放开左右手,赶紧从床板上跳下来,用手指着燕燕说:“三哥你看,她脖子上戴着金项链,我怕不稳妥,正打算给她收了,她却象母猴一样大喊大叫,不给她一点儿颜色看看,只怕” “够了!你小子心里想什么,老子一眼就看穿!你昨天下午说什么来着?现在又想抵赖?” 游三哥打断许蛮子后,见他还不识趣地退出屋子,于是伸出湿漉漉的两只手,朝许蛮子的肩膀上猛推了一下,又说:“你小子想做又不敢承认,当着老子的面找啥借口?她又不是今天才戴的这根项链,编谎话都没有编圆,有事没事一个人跑进来干什么,出去!” 差点儿被推倒在地的许蛮子不仅没有发怒,反而陪着笑脸解释,“三哥,你误会了,我昨天不过是一时气愤,才那样说的。我许蛮子说归说,做归做。要不是刚才给她送水,我才不会进这屋子里来。你看,盛水的碗还放在床板上的,她还没有喝。我放下碗后,见她用手抓着脖子上的项链,眼神怪怪的” 游三哥再次打断许蛮子,“不要再啰嗦废话了,出去!”连推带拉地将许蛮子拽出屋子。 燕燕从床板上坐立起来,惊魂未定地看着正在伸手关门的游三哥,突然对他产生了一丝感激之情,穷凶恶极的绑匪里也有相对正经的好人。 屋门关上后,燕燕依然听见游三哥还在教训许蛮子,他说话时原本难听的瓮声瓮气的腔调,此刻听起来竟然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亲切感,仿佛只要这个熟悉的声音在周围响起,自己就有一种相对的安全,至少不会被许蛮子那个猥琐的坏人侵犯。 此刻的燕燕不去细想游三哥为何突然跑进屋子里来解救自己,原因很简单,如果不是害怕许蛮子的胡嫂去通风报信,那就是自己先前的大喊声起了关键的作用。 紧闭的屋门外还传来许蛮子说话的声音,但燕燕却无心聆听,游三哥刚才关门时又多看了自己一眼,他的目光和往常不一样,不仅有透出一些正义,还带有一种特别的怜悯,那种眼神很熟悉,以前夏云天对自己嘘寒问暖时,也有那样的一种眼神。 就在心存感激的燕燕尽量把游三哥往好处想时,屋门“咣当”一声又开了。 已经穿好衣裳的游三哥一脸严肃地走到燕燕面前。屋门口站着探头观望的许蛮子,就象看热闹的看客,把好奇心映衬在脸上。 一种让人不能违抗的语气在燕燕面前响起,“把项链取下来!” 燕燕惊愕地看着游三哥,虽然他的头上、颈子上还沾有水珠,但已经和刚才大不一样,不仅衣服裤子穿戴齐整,连看自己的眼神也多了些冷酷和凶光。 燕燕心里打了一个寒颤,绑匪毕竟是绑匪,就象豺狼一样,无论自己怎么在想象中美化它,也改变不了它凶狠嗜血的天性。 “听见没有,把项链取下来,否则别怪老……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94.第94章 项链玉坠(3) 游三哥嘴中的“老子”二字虽然没有说出口,但却犹豫了一秒钟,就是这短暂的一秒钟,让燕燕看出了对方的弱点,想不到让许蛮子害怕的他竟然还是一个色厉内荏的家伙? 燕燕于是大着胆子说:“这根项链不值钱,你要是看得起,那就拿去吧!”说着,伸手将项链从自己脖子上取下。 游三哥一把将项链从对方手中夺过来,放在手掌心里反复察看。 项链的链子很细,只有几根头发丝大小,仿佛一不小心就会被拉扯断裂。不过,在光线黯淡的屋子里,这样细的链子依然发出微弱的金光。虽然链子是金子做的,但拿在手里并不感觉到沉甸。 链子的一头吊着一块坠子,这是整根项链最重的部分,坠子大约只有人的拇指大小,摸上去有凹凸不平的粗糙感,并不象一般的玉石那样光滑。 游三哥不相信一个富家小姐会把一根不值钱的项链戴在自己的脖子上,既然金链子本身值不了多少钱,那链子末端吊着的这块坠子就非寻常之物了。 游三哥拿着项链走到窗户前,将坠子对着亮光细看。 出乎游三哥意料的是,坠子并没有想象中的晶莹剔透,也不是自己期盼的价值连城的莹润宝玉,不过就是一块被打磨过的呈现绿色的小石子,要么就是用不值钱的普通玉石加工的。如果硬要说有何特别之处,那就是这块坠子的形状呈心形,正反两面都密密麻麻地刻着一些东西,既象是符号,又象是文字。 游三哥用拇指和食指捏着坠子的末端,自己使劲睁大眼睛,仔细辨认上面到底刻着些什么,不过瞅了半天,直到两眼酸痛发胀,也看不出个所以然,上面的字迹或者说是符号,竟然比米粒还小。 游三哥不得不用手揉了揉视力开始模糊的双眼,然后转身问燕燕:“这上面刻的什么?” 燕燕估计身为绑匪的游三哥根本就不认识坠子上面的篆体字,他用手揉眼不过是假装眼睛花,好为自己目不识丁找一个台阶下。 游三哥见燕燕欲言又止,只是拿一双充满怀疑的眼睛看着自己,于是又问了一句:“这坠子上面刻着什么?” 燕燕沉吟片刻,决定还是告诉他一点点,他的好奇心被满足后,才不会把一件并不值钱的东西当宝贝抢走,而这件东西对自己却有非凡的意义。 当对方拿着项链走到床板前,用略带凶光的眼神看着自己时,燕燕赶紧回答说:“是一首诗!” “诗?什么诗?” “不知道!” 燕燕话音刚落,突然意识到自己回答有漏洞,忙补充说:“不,不是不知道,是忘记了!”一边说,还一边摇摇头,装作有些胆怯害怕的样子。 果然,对方并没有发怒,而是用两个手指捏着坠子的末端,将坠子递到自己的面前,让自己看清楚。 燕燕假装低头看了一会儿,然后又摇了摇头,小心翼翼地说:“屋子里光线太黯,看不清楚。要不,让我到窗户前对着阳光仔细看看。” 95.第95章 与君相知(1) 见郭燕燕天真地想让自己放她到窗户旁观察外面的地形,游三哥一下就笑了,将递出去的手缩回到自己面前,然后用拇指和食指反复搓揉着项链末梢的坠子,两眼默默地注视着对方在试探自己不成后又惶恐不安的面部表情。 燕燕装作镇静自若的样子,同时又慢慢将目光移开,尽量不让他透过眼神从而窥视到自己的内心深处。 屋子里静悄悄的,双方都可以听见对方起伏不定的呼吸声。 站在屋门口的许蛮子握着嘴唇咳嗽了几声,游三哥终于打破沉默,一边低头摆弄着手中的项链玉坠,一边问:“这上面刻的是情诗吧?” 燕燕默不作声。 游三哥拿眼觑燕燕,见她正偷偷看自己,眼神好像飘忽不定,发现自己在观察她后,又迅速把头转开。 游三哥终于相信自己的判断,刚才应该是说到对方的要害处,她才不敢正面回答自己。如果自己的猜测没有错,这根项链的确是她的男朋友赠送给她的,那就将它收走,然后当垃圾扔在外面的山坡悬崖下。至于为何要扔掉而不留着卖几个钱换几包烟抽或者几瓶酒喝,自己也说不清,反正不怎么值钱的东西,放在身上也是一个累赘。 就在燕燕怀疑游三哥是不是真地认出了玉坠上的文字时,对方突然劈头盖脑地喝问:“是你男朋友送给你的?” 燕燕迟疑片刻后,突然明白过来,对方哪里会懂的上面的诗句,一定是根据玉坠的形状瞎猜的,忙摇头说:“我没有男朋友!” 游三哥还是不相信一个富家小姐会把一根不值钱又没有什么意义的项链戴在脖子上炫耀。三哥两眼注视着对方的表情时,又继续追问:“项链是谁给你的?” 燕燕见对方象审问犯人一样审问自己,常言说的“邪不侵正”竟然变成“正怕邪侵”了,天下哪有这个道理?在人前几乎从不服输的燕燕当即转过头,两眼正视着对方,斩钉截铁地说:“是我母亲给我的。我那个小藤木箱子里放着的钱财,你们也一定看了。实话告诉你吧,从箱子里面随便拿一、两块银元出来,都可以买一根比这好看又值钱的项链……” “哄鬼,你妈很穷吗?” “她小时候很穷,这根项链是她家祖传的,她又把她送给了我。你们想要,就拿去吧,不过不要卖给外人,把它拿到我母亲那里,她会高价从你们手中买回去的。” 游三哥嘿嘿地笑了,眼前这个漂亮而又有些稚气的女孩,竟然傻乎乎地怂恿自己把项链拿到她母亲那里去出售,真不知她是真狡猾还是假糊涂。刚才自己怎么就没有想到,她这样家境的人,即使有男朋友,也不应该是那种穷酸的人,会把这样一根并不起眼又不值钱的项链当礼物讨好她? 燕燕忽然发现,游三哥的眼神不再凶巴巴的了,看来自己对项链的态度是关键,于是又补充说了一句:“项链你就拿去吧,你把它送到我母亲那里,不妨直接了当地告诉她,就说你们把我绑架了,这根项链就是证据。我母亲还有我父亲一定不敢去警察局报案。对他们而言,我比钱更重要。只要你让我平安离开这里,他们会答应你开出的价钱的。” 96.第96章 与君相知(2) 游三哥犹豫了一阵儿,忽然冷笑一声,脸上一副不屑的样子,将手中的项链抛到床板上,“既然是你家的祖传宝贝,那就物归原主吧,不是什么东西都能入得了老子……入得了我的眼的。”说完,转身朝屋门走去。 期待看一出好戏的许蛮子还没有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时,就被走过来的游三哥从门口一把揪开。 “吱呀”一声,屋门又恢复了这几天它时刻紧闭的状态。 等屋门外上锁的声音响过之后,燕燕才伸手将项链从床板上拿起攒在手中。对游三哥突然将项链还回一事,燕燕暗地里庆幸自己勇敢机智,书本上不是说过欲擒故纵吗?自己越表现出不把项链当一回事,那项链被拿回来的机会就越大。 燕燕轻轻嘘了一口气,两眼看着手中的项链和坠子,虽说它不怎么值钱,但好歹也是母亲送给自己的,至于是不是她家里的祖传之物就不得而知了,母亲也没有明确告诉自己。 燕燕曾经好奇过玉坠上刻着的细如发丝的文字,还专门找了一把放大镜仔细研究了一番,颇为意外的是,玉坠上居然用小篆字体刻着一首《上邪》的古乐府情诗,说不定还是父亲当年赠送给母亲的呢?不过,父母之间的往事子女怎么好打听呢,特别是在他们之间的感情日渐生疏的情况下。但母亲专门把这样的项链送给自己,一定有她的深意。起码说明,她还是始终爱着经常不回家的父亲的。 燕燕曾经把这根项链和玉坠专门在夏云天面前摆弄,但夏云天好象智力没有开化的懵懂小孩一般,居然不主动问起玉坠上面究竟刻着什么,而自己又不好主动说出口。挖空心思之后,还专门跑去照相馆拍一张很显眼的戴着项链的照片。 当把照片赠送给夏云天时,燕燕还手指着相片告诉他,上面的项链就是自己现在戴在脖子上的项链,但夏云天还是没有表现出对项链足够的好奇心。 燕燕满以为自己可以不失时机地举着绿玉坠子对夏云天念出“我欲与君相知”等诗句时,竟然在他只顾欣赏赞美自己穿连衣裙比穿校服短裙好看的分分秒秒中破灭,自己始终没有机会将《上邪》中精彩的诗句念出,气得当时连请他吃晚饭的心情都没有了,而是找借口匆忙离开,以后再去找他时,也尽量穿校服。 要是刚才站在自己面前、手执项链坠子、并追问上面刻着什么内容的人是夏云天该有多好?可惜的是,那人却是参与绑架自己的游三哥,自己怎么会当面对他说出“我欲与君相知”那样的话? 让燕燕感叹世事诡异莫测的还不止此,夏云天对项链不感兴趣也就罢了,偏偏他的老汉儿夏永贵感兴趣,而且应该认识项链的真正主人。 燕燕刻骨铭心地记得,自己被绑架的当天上午去白花村找夏云天时,接待自己的夏永贵看见项链后,便迫不及待地追问自己的父母亲姓甚名谁。自己不加隐瞒地说出父亲叫郭广道、母亲叫汪雪娥时,夏永贵竟然翻脸不认人,当即指着自己的鼻梁破口大骂,犹如气急败坏的老牛,在咆哮声中唾沫横飞。 97.第97章 与君相知(3) 冷静过后的燕燕从夏永贵的态度揣测,当年的母亲应该天天把这根项链戴在脖子上,并且和父亲手挽手、形影不离地出入各种场合,以至于周围的人一看见这根项链后,就不由自主地将他们二人联系在一起,甚至于连与父母亲有仇的人,比如夏永贵都知道这根项链。那时候的父亲虽然不象现在这么有钱,但这根项链却将他和母亲紧紧地联系在一起,也最能体现他对母亲真诚的挚爱。 至于母亲为何要在几个月前把这根极有纪念意义的项链送给自己,燕燕是这么理解的:首先,忙于工作的父亲对母亲的关心体贴越来越少,到了鸣溪县城后,晚上回家的时间也越来越迟,母亲对父亲不满的情绪也越来越重,可能是为了用昔日美好时光的回忆重新点燃父亲对她的眷念吧,母亲特意把项链送给自己,希望父亲能看在女儿的面上,不要把一个原本温馨的家庭冰冷地抛到脑后。 对于这一点,虽然母亲从来没有说,但燕燕能明白母亲的良苦用心,只要有机会,自己总是戴着这根项链在父亲面前晃来晃去,但效果并不如想象中那样明显,更有甚者,父亲和母亲竟然发展到在深夜大吵大闹的地步,这在以前几乎是从来没有过的。 除了燕燕能找出的第一条理由外,其实燕燕首先想到的是第二条理由,自己已经长大成人了,母亲一定有那个意思,燕燕为此暗暗高兴过,梦里也笑醒过许多次,只要机会来了,就一定邀请夏云天到家里做客,向母亲传递自己的心愿。哪知事不如意,母亲却帮自己另外物色了一个对象,竟然是大自己十多岁的县财政局的局长顾恺。 在这件关系自己终生的大事上,父亲和母亲罕见地保持高度一致。当上个星期得知他们二人的真实意图后,气得燕燕当时就想把项链扯下来还给母亲。 但燕燕不是那种一冲动就彻底丧失理智的人,自己已经把暗含深意的项链照片送给夏云天,要是再把项链扔掉不戴,那岂不是一个很不好的兆头?再说了,机会是要靠自己争取的,父母亲的心意也并非坚如磐石、一成不变,只要自己给他们施加压力,也许他们就会改弦更张,于是燕燕就想到了离家出走一段时间来吓唬他们。 可接下来的事情让燕燕追悔莫及,自己在半路上被游三哥等人绑架,除了父母亲的因素外,那个又老又丑的夏永贵要负直接责任,可这根项链又何尝没有半点儿关系?要不是因为项链让夏永贵猜出父亲的姓名来,自己也不可能在被他赶出白花村的路上很快就遭人挟持绑架。 燕燕顿时对项链起了嫌恶之心,低头朝手上看了一眼后,当即将它狠狠地摔在床脚旁的地上,心里充满了万千怨气,说来说去,自己现在的处境都和夏云天有关,要是今天他再不来救自己,或者今天没有警察出现,自己还要在黑暗的生死边缘漫无期限苦苦煎熬的话,那就和夏云天一刀两断。 98.第98章 变换居处(1) 燕燕对夏云天和项链的怨气还没有消散时,屋门吱呀一声打开,胡嫂端着早饭走进屋子里来。 和往常一样,胡嫂把搁着筷子的黑粗碗放在空荡荡的床板上。燕燕瞄了一眼,碗里依然盛着半碗泛黄的米饭,米饭上还排着几片叫不出名字的绿黑的菜叶,就象农村煮的猪草一样,看上去没有一丁点儿油气,燕燕估计是胡嫂在附近采摘的野菜。 胡嫂回头看了一眼,游三哥并没有出现在门口,自己也懒得弯腰仔细检查床脚,只是用脚朝锁在燕燕左脚上的铁链踢了几下,冷不防看见铁链旁边有细若发丝的亮光。 胡嫂十分好奇,又用脚尖去踢那丝亮光。哪里是亮光?分明是一根黄亮的细小链子,链子的一头还系着一块小石子。胡嫂心里咯噔一下,赶紧弯腰捡起来,对着光线迅速瞥了一眼,果然是一根系着坠子的金链子。 胡嫂转过头,疑惑地看着燕燕,她也正用两眼打量着自己,但却绝口不提项链的事。 一瞬间,胡嫂觉得眼前这位小姐一反前几天那种有些书呆子气的稚嫩,此刻的她不仅有富家小姐的风范,还具有视钱财如粪土的男人的豪爽,以至于生起气来,可以义无反顾的把金项链当垃圾随便扔掉。 胡嫂把项链紧紧攒在手掌心里,脸上露出难得一见的笑容,“你先把早饭吃了,我一会儿进来收碗!”转身就要离去。 眼见项链就这样被人拿走,燕燕心有不甘,情不自禁地说了一句:“别,先别走!” 胡嫂略一迟疑,假装没有听见,把手中的项链捏得更紧,加快脚步,快速朝屋门走去。 燕燕急了,大声说道:“请把项链还给我,那是我母亲送给我的。想要钱,我箱子里有,你们尽管拿去,请把项链还给我……” 胡嫂依然装作什么也没有听见,快步走出屋子的她正要将门拉来关上,却被一只突然伸过来的大手拦住。 “你拿了她的项链?那样东西不值钱,我检查过的,还给她!” 游三哥粗瓮的声音和冰冷的目光让扭头看他的胡嫂不敢再多看他第二眼。 胡嫂脸微微一红,辩解说:“不是拿她的,是她自己扔到地上不要,我想送给邻居家里的孩子当玩具耍,可能她又后悔了。”说着,推开屋门,将捏在手中的项链扔到床板上。 就在屋门要被锁上的一刹那,燕燕发现游三哥在门口看自己的眼神又有些怪怪的。燕燕慌忙低下头,伸手去拿落在床板上的项链。 直到门外响起了上锁的声音,燕燕才忐忑不安地抬起头。再这样下去,只怕游三哥也会象许蛮子一样打起自己的歪主意。燕燕开始有些怀疑,这几天许蛮子和游三哥在自己面前的表现,不排除是他二人在唱双簧,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红脸,为的是拿自己消遣,再在情绪上控制自己。 燕燕一边忖度着一边将项链戴在脖子上。不过话又说回来,自己现在就是游三哥手中的蚂蚁,他要是真没有安好心的话,其实完全不用大费心思,对自己耍这么多花招。 99.第99章 变换居处(2) 这么一想,燕燕又变觉得游三哥也许真地对自己有好感,他绑架自己不过是受人指示而已。只要自己不被他们的老板下令害死,依自己富家小姐的身份,也许有一天会对游三哥有帮助,基于此点,他可能是在为他自己留一条后路,这样自己就多一点机会…… 燕燕思绪纷飞之际,放在心口上的右手始终没有闲着,三个手指头反复搓揉着项链末端的心形玉坠。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燕燕对夏云天的怨气也逐渐烟消云散,至于项链,它是在自己最痛苦最无助的时候陪伴跟随自己,怎么能狠心将它抛弃在地?幸亏刚才叫喊及时,才没有被胡嫂趁机拿走。燕燕也为先前暗地里决心要和夏云天一刀两断的狠心话而愧疚自责,无论身处怎样的逆境,都不能怨天尤人。 窗外响起的脚步声把燕燕从纷繁的思绪拉回现实。脚步声不象是一个人的,燕燕终于松了一口气,游三哥一定是把许蛮子拉出去打猎去了,这幢房子里就只剩下自己和胡嫂,要是警察过一会儿找到这里来,发现仅仅一个乡下村妇就可以轻松地看守自己。这种状况要是传了出去,那以后在同学面前还有什么脸面逞强呢?燕燕又不得不祈祷,希望夏云天和警察最好在两个男绑匪都齐齐回到屋子里再出现。 燕燕满怀希望之时,哪里知道夏云天正在为她心如乱麻?本想回家换衣服的他发现局里的同事正在张家宅院里和房东太太说话,慌得夏云天把踏进院门的一只脚悄悄缩了回来,躲在门旁偷听了几句后,掉头就走。 原来,夏云天在清晨四五点钟后才迷迷糊糊入睡,等到被窗外的响动声惊醒后,睁眼一看,天色已经大亮。云天一看手表,已经是早上八点钟,想到自己还要悄悄去调查阎明德和他的那辆黑色轿车,云天赶紧起床洗漱,穿上短衫长裤,带上钱包,关门锁屋。 房东张太太一家三口此刻正坐在院中天井吃早饭,云天和他们打了一声招呼后便匆匆走出张家宅院,又在街上找了一家小店胡乱吃了一点儿东西。当夏云天离开小店,不知不觉走出后街,准备去北街暗中调查时,王京昨晚说的那番话又在耳边响起,自己就这样草率地去北街,只怕还没有靠近德裕酒店,就会被阎明德手下的人认出,给自己带来天大的麻烦。 夏云天犹豫片刻,决定先返回住所乔装打扮一番,换上平时不大穿的长衫,再把放在抽屉里的墨镜取出戴上,尽量不让人认出自己。主意打定后,云天当即返回后街十七号张家宅院,不料在院门口发现局里的一个警察站在天井里和房东张太太说话,又向她打听自己到哪里去了。 张太太告诉他,小夏出去半个钟头不到,步履匆匆,应该是上班去了。 夏云天躲在院门口偷眼打量,派来的警察和自己不在同一个小组,有些眼熟,但却叫不出名字,估计是陈忠局长特意派来的。 100.第100章 变换居处(3) 夏云天猜测,局长一定是担心自己暗中调查阎明德会给他带去麻烦,因此才改弦易张,让自己回去上班。好在王京昨天夜晚都告诉了自己,不然这会儿自己一定糊里糊涂地走进张家宅院,跟着这个面熟但却叫不出姓名的同事一起返回警察局。 当夏云天听见同事在院子里说:“那这样吧,如果他回来后,你就……”,云天赶紧抽身就走。 低头疾走的夏云天始终没有听见有人在身后叫喊自己,不禁松了一口气,自己已经走了一百多步了,来人也应该离开张家宅院、抄近路穿巷子回警察局去了。云天忍不住侧身回头看了一眼,哪想他才刚刚走出院门,张太太也从门口探出半个脑袋。 夏云天赶紧转过身。街上行人稀疏,不知刚才回头的瞬间有没有被他们二人发现?此刻反而不能走得太快,也不能将头埋得低低的。云天抬头挺胸,放慢脚步,若无其事地往前继续行走。 街面上突然有人喊了一声,“夏哥哥,是你吗?” 清脆而响亮的叫喊声让云天一愣,这才注意前面不远处,一个眉清目秀、梳着两条发辫、身着浅绿色花纹旗袍的姑娘正朝自己迎面走来。 “夏哥哥,真的是你?你还记得我吗?我是谢晓晖,燕燕的同学,那天下午来找过你。”谢晓晖见夏云天突然停下脚步,面带惊讶地看着自己,赶紧自报家门、脚不停步地奔到他的面前。 “哦,是你啊?”夏云天这才回过神来,身着旗袍的谢晓晖看上去比穿校服成熟了许多,仿佛大家闺秀。云天压低声音说:“我现在有急事儿。你这是要去哪里,到同学家里去吗?” 谢晓晖用清澈的眸子打量着眼圈发黑、面部有些浮肿的夏云天,也将声音压低,“不是,我来这里就是要找你打听消息。燕燕她现在怎么样了?听说她母亲也出事了,这是真的吗?”晓晖的语气急促而凝重。 夏云天见她气喘微微地看着自己,眼神里流露出某种不安,估计她是急急忙忙地来寻找自己的。面对燕燕这位热心的同学,云天突发奇想,能不能让她帮自己找一个隐蔽的地方暂时住上几日?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先找一家清静的茶馆,我再慢慢告诉你。”云天一边说一边挪脚往前走。 谢晓晖不好再多说什么。毕竟,夏云天的警察身份让一个涉世未深的高中女学生不好在他面前随便提出反对意见,只好跟在他身后默默往前走。 夏云天带着谢晓晖走出后街,在附近的街道找了一家生意冷清的茶馆。二人进去坐下后,不等茶水端上桌,夏云天就主动告诉谢晓晖,请她帮自己找一处住所。 两盏沏好的热茶被端上桌来,夏云天立即改变话题,顾左右而言他。 谢晓晖好奇地看着夏云天,等茶馆的人走开了,自己又四顾张望了几眼,确定不会有人能听到这边的谈话后,才悄悄追问:“夏哥哥,你想要搬家?” 101.第101章 变换居处(4) “不是搬家,是想找一处清静的地方。因为工作的原因,这段时间总是有人找到我现在住的地方来烦我,我想摆脱他们,不受他们干扰。” 夏云天一边慢慢说着,一边静静地观察谢晓晖的面部表情,这位女学生看上去小心谨慎,也不乏聪明机敏,找她为自己办事,估计不会让自己失望。 谢晓晖被夏云天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赶紧将目光移到桌面前的盖碗茶杯上,又伸手拿起杯盖拨弄杯中的茶水,一字一句地说:“我叔叔现在就有一套空房屋,在横街附近的一条小巷子里。不过那里的条件不大好,虽然清静,但是房子陈旧,地方又潮湿,光线也不好,只怕你去看了后会不满意的。我家的条件就比他那里要好得多,本来还有一间空房子的,可惜前几天就租出去了。你如果不着急的话,我另外找人帮你打听下,可能要过一两天才能告诉你。” “我住的时间不长,陈旧、潮湿一点儿也没有关系,可以先去看看。如果行,我今天就租下来。你叔叔一家也住在里面吗?” “没有,他们几年前就搬出去了。不过住的地方挨得很近,就在巷子外面的横街。” 夏云天微微点了点头,横街和北街紧邻,除了可以躲避局里的同事来找自己外,也方便就近观察德裕酒店里的动静。 谢晓晖见夏云天有要起身去看房屋的意思,忙端起茶杯,装作要喝茶的样子,说:“警察局的告示还贴在街上,我都已经看见了。燕燕她现在究竟怎么样,会不会被人绑架了?这几天她母亲汪太太也没有来找过我。昨天我去打听消息,见她家大门紧闭,气氛和平时不一样。摁完门铃后,一个佣人开门出来。我说找汪太太,他说不在,我说找燕燕,他也说不在,又不让我进去,‘砰’地一声把门关上。我当时还很纳闷,燕燕家里发生什么事了?今早在街上碰见一位同学,她说燕燕的母亲遇害了,我当时惊地目瞪口呆。我这位同学的父亲是县教育局的局长,消息灵通,我相信她不会开这种玩笑。夏哥哥,你告诉我,燕燕的母亲是不是真的出事了?” 夏云天犹豫片刻,决定还是暂不告诉她真相为好,只是说:“郭家的人已经报了案,说燕燕和她的母亲失踪了。警察正在查找,有些细节不能透露。至于你说的被害一事,我在警察局里都不知道,县教育局的局长又是怎么知道的?他叫什么名字?” “叫樊显,他女儿叫樊林泉,与燕燕和我都是同班同学,平时关系都很好,樊林泉不是那种喜欢开玩笑的人。” “樊显?”夏云天猛然想起王京说过,樊显原来是这县财政局的局长,后来被调去管理教育,财政局局长的宝座就被顾县长的儿子顾恺坐上了。 谢晓晖放下手中茶杯,“是,就叫樊显。你认识他?樊局长人际关系广,有很多消息来源的。” “听说过,但没有见过他本人。”并不口渴的夏云天伸手端起面前的茶杯。 102.第102章 偏街小巷(1) 夏云天满怀心事地呷了两口茶水,放下茶杯的他见谢晓晖还用信将疑地眼光看着自己,只得又补充了一句,“在警方没有正式公布案情之前,晓晖同学你千万不要轻易听信外面的谣传。也许樊显的消息来源广,但不意味着他听到的就是真实的。他是县教育局长,如果他说的是关于教育方面的事,我无权对他作出评判。但如果涉及到发生在本县的案件,你与其听他的,还不如信我的。实话告诉你,我现在就直接经手燕燕和她母亲的失踪案件,难道还比不了社会上那些不明就里的人更清楚事实的真相吗?” 夏云天说话时,两眼一直盯着谢晓晖明如秋水的双眼。自己不仅要在话语上让对方信以为真,还要用肢体语言加以确定巩固。虽然自己在说一个善意的谎言,但云天感觉到脸颊有些微微发烫。毕竟,在一个热心帮助自己的漂亮姑娘面前撒谎,云天在内心深处觉得十分过意不去。 笼罩在谢晓晖心头的疑云雾团终于散去。眼前这位英俊年青的警察不仅言之有理,他那有些疲惫的目光也不乏真诚。谢晓晖忙把目光移开看着地上,微微点了点头,表示对方说的有理。 几秒钟过后,对方依然沉默无声。谢晓晖不得不主动表态,“夏哥哥,我相信你。我和燕燕是最好的同学,你又是她最亲近的朋友。你没有理由瞒着我,我也没有理由不相信你。” 夏云天感觉脸上滚烫一片,估计已经红脸了。为了不然对方看出破绽,云天赶紧用双手搓脸,又说:“这几天为了尽快找到燕燕,一连几夜都没有休息好,两眼怪不舒服,连脸上的肌肉也紧绷绷的。长期这样,只怕面部肌肉都要坏死了……”故意用大力搓出响声。 谢晓晖抬头一看,只见夏云天闭着双眼,正用两只手在脸上反复搓揉,脸颊已经红红的了,还在那儿使劲搓,就象一个淘气而又有些憨傻的大男孩一样,丝毫不在乎自己在别的女孩子面前的形象。 谢晓晖忍不住好笑,咯咯笑了几声,说:“夏哥哥,你这样会把脸搓伤的。要想舒筋活血,只需轻轻揉几下就行了。我家里有本按摩穴位的手抄书,我可以把它借给你看看,你休息不好时,照那上面的去做,就会感觉没有那么疲倦。” “啊?哦,不用了。我时间紧,一来没有闲暇功夫阅读,二来还给你也要花时间,还是不用借我了!” 夏云天放下双手,见对方正抿着嘴儿笑看自己呢!云天这才意识到自己说话不得体,慌忙又端起茶杯,故意慢慢地喝着,待到对方不再笑了,这才放下茶杯说:“如果没有什么事,就先去找你叔叔看房子去吧!”说着,又招手叫茶馆的人过来收钱。 二人走出茶馆后,夏云天心里还突突的,当着一个漂亮的女孩子红脸,想起来怪害臊的。好在自己急中生智,刚才那尴尬的一幕总算遮掩了过去。 103.第103章 偏街小巷(2) 二人很快来到横街。谢晓晖领着夏云天来到街道旁一家挂有“盛荣杂货”匾额的店铺,把有人想租房屋的事告诉了正在忙生意的二叔谢治荣。 谢治荣打量了夏云天几眼,见他穿着齐整,不一定会看得起自己那套破朽待租的小院,于是告诉谢晓晖说:“我要照看生意,就不陪你到巷子里面去了。你先带他过去看看。我这就去把大门的钥匙拿来给你。”说完,转身走进里屋。 站在店铺门口的夏云天趁机观察店内的情形。“盛荣杂货”的店面不是很大,只有二十来平米宽,陈旧斑驳的两张木柜台上摆放着有些破损撕口的七八个玻璃罐,罐里面放着不同种类的食用干货。木柜台旁拼接着一张长木板,木板上放着蚊香、刷子、绳索、撮箕、扫把等日用品。柜台后面放着一张带抽屉的长方桌和两把扶手椅子,桌子下面塞满了纸箱,墙壁四周的地上也堆放着一些杂七杂八的货物,使并不宽敞的店铺显得既窄又挤。绕过桌子后面五六步远就是里屋的门,一道蓝底白花布门帘将店铺和里面的小天地隔开,站在柜台外的客人无法窥视门帘后面的动静。 夏云天又转身观察店铺外的环境,只见隔壁五六米远的地方就有一条巷子,有人坐着黄包车从巷子里出来。巷子口的一旁坐着一个帮人补鞋的中年男子,面前还放着两三只待补的破锅烂盆。每当有人进出巷子时,皮鞋匠总是习惯性地抬起头来看一眼。云天眉头一皱,要是真的租住在巷子里面,只怕要不了两天,自己出入巷子的行踪就会被这个皮鞋匠看得一清二楚。 夏云天心里犯起了嘀咕,转身正要向谢晓晖打听时,就见谢治荣一手掀开门帘一手拿着一把钥匙从里屋走出来。谢治荣隔着柜台把钥匙交给谢晓晖。正在这时有两个客人走进店铺里。谢治荣对侄女小声嘀咕了几句后,便忙着招呼应酬客人。 谢晓晖拿着钥匙走到夏云天的身旁。云天低声问她:“是隔壁这条巷子吗?我看有黄包车进进出出,人来人往的,会不会吵闹?” “不是,是在街道斜对面的,那里清静的很。”谢晓晖一脚跨出店铺,又用手朝北指,“就在前面三、四十米远的地方,因为那是条死巷子,不会有黄包车穿进穿出的。巷子口周围也没有摆摊开店的。你要买东西就必须穿街走出来,可能这有些不方便。” 听说是一条死巷子,夏云天又有些犯疑,但见谢晓晖一脸热情,云天实在不忍心就此拒绝她,双脚不由自主地跟着她穿过街道往前走。 当谢晓晖领着夏云天走进小巷子后,云天这才发现,这条巷子大约五、六十米深,越往里面走,巷子显得越来越窄小,但巷子的尽头并不是完全被封死了的,而是有一条半人宽的窄窄的通道,只要侧着身子贴着墙壁往前走七、八米,就能走出巷子。眼尖的夏云天不仅看见巷子尽头的街道上有行人走动的身影,还看见狭窄通道两旁的墙壁上有被擦过的痕迹。 104.第104章 偏街小巷(3) 谢晓晖领着夏云天继续往前走,快要走到巷尾时,空气中飘来难闻的猪粪味。 谢晓晖怕夏云天不高兴,忙解释说:“我叔叔的房子位于这条巷子的边上。这里的房子都是陈年老房子,周围有几户人家不自觉,家中院子里养着猪,影响左邻右舍,气味不好闻,但是这里绝对清静。你要是长期租住,我也不建议你住在这里,如果仅仅是暂时住几天的话,倒也没有什么。住在里面的屋子里,把门窗关好后,就闻不见怪味了,不过还是要看你满不满意,毕竟房间里有些潮湿。一会儿进了院子里,你看清楚了,再决定要不要住?” 夏云天没有立即回答,只是拿眼观察巷子两旁的房屋,巷子里住的人家不多,几乎都关门闭舍,倒也符合自己的心意,住在这里的话,行踪影匿,不用担心被局里的同事找到。云天跟在谢晓晖的身后往前又走了十几步,一道脱漆木门引起了自己的注意,木门显得陈旧斑驳,门框凹凸处挂着几张粘着细小虫子的新旧蜘蛛网,蛛网和蒙蒙的灰尘让脱漆的木门失去了它的本来面目,门前坑洼不平的地上还积聚着一小滩发黑的污水。 夏云天仔细一看,原来不知不觉中,已经走到了巷子的尽头,再往前,就是两道围墙夹着的几米长的半人宽的狭窄通道。云天侧着身子比划衡量了一下,自己穿过狭道走到外面的街上应该不费吹灰之力,身瘦的好处在这里可以派上用场。 谢晓晖用手朝蒙着蛛网的木门一指,说“就是这里!”然后跨过污水走到门前,用手中的钥匙去开挂在门上的铁锁。 夏云天停下脚步,抬头看这道木门顶上靠墙处钉着的一小块木牌,上面用白漆涂写的汉字已经模糊不清,只有中间的数字“34”一眼能认出。云天仔细看了看,大致猜出“34”的前面是一个“巷”字,后面是一个“号”字,连接起来就是“巷34号”,最前面的字则只剩下半截的一横,没法猜出是什么字。 夏云天问谢晓晖,“这条巷子叫什么名字?”又回头看了一眼,巷子里没有没有人跟着自己,也不见有其他人走动,和外面的街面上比较起来,这里就是被人遗忘的角落。 谢晓晖正专心致力于开锁,头也不抬地回答说:“叫‘里巷’,这里是‘里巷34号’”一边说一边用力扭动钥匙,扭动了十几下,才终于将铁锁打开。 谢晓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转身看着夏云天,笑着说:“锁孔里面已经生锈了,叔叔一家估计半年都没有进去过一次,必须要再换一把锁了!”说完,转身将铁锁从门扣上取下,待要伸手去推门,又担心把手弄得更脏,于是用手中的铁锁把蒙着灰尘和蛛网的门顶开。 木门“嘎吱嘎吱”地打开了。映入夏云天眼帘的是一座十来平方的小天井和一幢三间木结构的房屋,房屋墙壁上的泥土成片成片的剥落,木柱上长着朵朵白色细小的蘑菇。天井旁有用破砖头沏成的长方形花台,花台里栽着的一棵两米多高的树木,树木已经枯死,树桠间挂着一张张蜘蛛网,花台周围的地上散落着片片枯黄发黑发霉的落叶,天井的地砖上生着一团一团的青青苔藓。 105.第105章 欠租房客(1) 谢晓晖领着夏云天走进“里巷34号”的老宅院粗粗看了一遍。云天发现,除了前面的天井外,房屋背后的一小片空地上还筑了一口老井,井上盖着一片薄薄的石板。老井的一旁放着一只布满灰尘、套着长长绳索的吊桶。吊桶是用几片木料箍成的,木桶四周已经开裂,最大的裂缝可以插入一根筷子。桶上绑着的一团绳索有指头粗,看上去却完好无损。 谢晓晖走到水井前,把手中的铁锁和钥匙放在地上,腾出双手去移井盖,几乎没费多大力气就将井盖挪开。晓晖往井里瞧了一眼,下面依然清汪汪的。云天也跟着走到井口边低头探看,几米深的下面就是一团水影。 谢晓晖笑着对夏云天说:“夏哥哥,你可以随时在这里取水。洗脸、洗澡什么的也方便,不用另外花钱到街上去买。现在天气还有些炎热,也不用费心思生火烧水,把井水舀出来直接使用就可以的了,反正你也是暂时住上一段时间。等到天气转凉时,可能你已经不需要住在这里了。” 谢晓晖侧头看了一眼放在一旁的吊桶,又说:“只是这舀水的桶已经坏了,夏哥哥你如果愿意在这里住,我就去找我叔叔再换一只好桶过来。” “晓晖同学,你不用叫我夏哥哥,叫我名字就是。桶也不用换,不是坏了,是因为长期没有使用造成木板开裂,只需放在水里泡一阵,等木材发胀后就可以用。这里前后都看了,确实比较清静。可以到屋子里面看看去!” “好的。不过你也不用叫我晓晖同学,你应该比我岁数大,就叫我小谢吧!” 谢晓晖一边说着话,一边弯下腰,把铁锁和钥匙从地上捡起拿在手中,待要将井盖挪回原处时,发现夏云天已经帮自己代劳了。 看在眼里的谢晓晖突然发现,不大言笑的夏云天其实并没有警察那种特有的冷峻,他做事不仅细致,还会用一种不着痕迹的方式表现出对人的体贴,怪不得心性高傲的郭燕燕能和他好上。 夏云天把井盖盖上,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正要转身往前走,却见谢晓晖站在一旁不动,只是拿眼看着自己。云天猛然意识到,刚才她对自己说话,自己还没有回答人家呢?也太不礼貌了吧!于是赶紧回答说:“啊!好吧,以后就叫你小谢!”说完后,突然感觉到有些尴尬,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一丝僵硬的笑容。 谢晓晖见对方笑的有些腼腆,和在茶馆里当着自己的面搓脸不一样,此刻的他更象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小伙子被人窥中了隐秘心事后的自然反应,不带任何的伪饰,也谈不上有多少城府。这样的人当警察,应该不会为虎作伥、仗势欺人,相反还能热心帮人,虽然有时看上去面孔冷冰冰的。 谢晓晖也笑着朝对方点了点头,两眼看着地下的青青蔓草,“咱们这就到房子里看看去吧!屋子里面没有电,晚上是需要点油灯的,我叔叔的店铺里就有卖,蜡烛、煤油灯都有,价钱也还公道。你需要时,不用绕着跑到别的街道去买……” 106.第106章 欠租房客(2) “我晚上也不见得就在这里住,可能白天会在这里休息一下,煤油灯什么的用不着,顶多买一把电筒就是了,你叔叔店铺里有卖吗?” “好象没有!” “那,那就暂时买一只蜡烛吧,你叔叔铺子里有洋火吗?” “有的,刚才在他店铺里时,蚊香旁边就放着好几盒,你难道没有看见?” “哦,没有注意到!” 夏云天话音刚落,谢晓晖咯咯地笑出声来。夏云天更觉得尴尬,因为谢晓晖站着不走,云天也只好无话找话说,没有想到反而引来对方的笑声。 沉默片刻后,夏云天再次提议:“先去屋子里看看吧!” 谢晓晖止住笑声,领着夏云天离开石井,沿着屋檐绕到前院。正门没有上锁,谢晓晖推开房门,让夏云天进屋察看。 一股霉味扑面而来,谢晓晖忙说:“刚才进院时该先把门推开的。这屋子好久没有住人,少有透气。”说完,侧头看了夏云天一眼。 夏云天没有答话,东瞧西望了几眼,独自朝另外两间屋子走去。 谢晓晖没有跟着夏云天的身后,只是站在房门口,心里还反复掂量着,觉得自己这次帮他算是帮对了,不仅仅是因为看在同学郭燕燕的面子上帮他找房子,也是因为他警察的身份,和他这样的人打交道,自己会有某种程度上的安全感。凭直觉,谢晓晖认定夏云天是一个值得深交的朋友,以后自己要是有什么需要向他开口时,他不会不出手相帮的。 夏云天在三间屋子里转了一圈,最里面的一间屋子的角落处堆放着一些废弃的旧家具,有破床、跛脚桌椅、残缺的泡菜罐、朽烂的木箱子。屋子四周的墙壁也因为受潮发黑,窗户上又蒙着厚湿的污垢,使屋子看起来光线黯淡。 虽然屋子里的霉味和潮气重了些,窗户外面又有从隔壁院墙飘荡过来的猪粪味,但夏云天觉得这里作为暂时的容身之处还是可以接受的。粗略观察了一遍之后,云天从墙角杂物堆里抽出一张跛脚椅子放在屋子中间,又从破床中抽取了一根折断的床栏木条垫在椅子脚下,两手放在椅子扶手上摇晃按压了几下,椅子还比较平稳。 夏云天回头朝外面两间空荡荡的屋子扫了一眼,既然自己不在这里过夜,就用不着买床买席,只要有椅子坐就行。眼前这把椅子看上去肮脏不堪,下午再来的时候好好用水冲洗一下,再放到院子里晾一晾就可以用了。 打定主意后,夏云天快步走到外面这间屋子,告诉谢晓晖说:“可以,我租下来了!租金是多少?” “我叔叔告诉我,一个月两块大洋,押金嘛……” 见夏云天面露惊愕之色,谢晓晖又笑着说:“押金就不用给了,咱们从他铺子里出来之前,他就悄悄告诉我说,如果你真的愿意租住下来,一块都行。说实在的,两块大洋的确太坑人了些。这个鬼地方,要是我住,一块大洋都嫌它贵。既然你愿意租下来,我再去给他说一说,看他能不能降一降?他要是犹豫,我就说你在警察局里做事。” 107.第107章 欠租房客(3) 夏云天急忙打断她,“千万别这么说,我不想让他知道我是警察。” 谢晓晖微笑的面容突然凝住,用吃惊的眼光揣视着对方。 夏云天也意识到自己刚才太急躁了些,可能引起了她的误会,于是冲着她微微一笑,用和缓的语气解释说:“你不知道,我之所以要另找一个地方住下来,就是想暂时避开与案子有关的一些人来找我,自然我就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我的警察身份。不是我不相信你的叔叔,能保密就尽量保密,等案子破了,以后你再告诉他也无所谓。” 谢晓晖“哦”的一声,轻轻点了点头,脸上僵硬的笑容又变得甜美自然,“那你尽管放心,只要你愿意保密,我对任何人都不会说出你的身份的,包括我的父母。” 夏云天侧转身,两眼又扫视着屋内,“反正我在这里也住不了几天,可能一个月都不到,你就别和你叔叔讲价了,两块就两块吧!” “一个月不到就给两块?很不划算的。我听燕燕说过,你的薪水不高。这样吧,我告诉我叔叔,就说你先租两个月看看,如今觉得可以,以后再租。两个月的租金一共两块。” “要是你的叔叔感到为难,对你会不会?” “他不会怀疑我胳膊肘向外的。实话告诉你吧,只要有人愿意租这破房子,我叔叔他就很满意了,这地方再租不出去,都快要成鬼……这鬼地方,都快要没有人气了。” 夏云天一下就乐了,转头看着对方,笑呵呵地说:“那就多谢你晓晖同学了!” “不要这么客气,谁叫你是我的好同学燕燕的朋友呢?外面大门的锁我帮你换一把,就到我叔叔的铺子里去换。蜡烛、洋火什么的” “那些东西我出钱买,铁锁也由我来买。免得让人说我小……”夏云天意识到自己又说话不当,忙改口说:“租房子的事就定了。这么快就找到房子,我真的非常感谢你。现在就去你叔叔的店铺,把租金给他,把该买的东西买了。因为我还有些其他事要办,就不再这里久留了。” 谢晓晖一口答应了,领着夏云天走出破朽的房屋,离开弥漫着猪粪味的小院,又用那把锈迹斑斑的铁锁将大门锁好。二人沿着里巷狭窄的巷道朝横街走去。 快要走出里巷时,只见一男一女的两个中年人从巷口迎面走过来,二人神情严肃,看上去满腹心事,嘴里还在不停地说着话。 夏云天清楚地听见那个中年女人在嘴里嘟哝着,“估计今天也找不到人。他的长相就不象是一个务正业的人,当时我就不想租,你偏要租给他。这可好,每次收租金都不爽利,竟然变成咱求着他要钱的了。我现在真担心他这次是卷着铺盖跑了,别又是一个欠房租不给的家伙?要是明后天都还锁着门,老娘就不象以前那样客气了,先把锁砸开,把他的家当卖给收破烂的,再把房子重新租出去。” 中年男人瞥了一眼迎面走过来的两个青年男女,小声说:“现在生意难做,哪有那么好租出去的?除非你把租金再降一半。你先别急,等我先上去敲门看看再说,说不定他人就在里面的。” 108.第108章 欠租房客(4) 夏云天和谢晓晖与那一对中年男女迎面穿过时,又听见女人的嘀咕埋怨声:“要是他说没有钱,你怎么办,敢不敢把他撵出去?” “何必撵人嘛?你不要急,这事听我的。只要他还在酒店里干活没有走,就不用担心他没有钱给房租,大不了咱们多等一段时间。我听人说,德裕酒店的老板对人不错,从不拖欠员工的薪水。” 听那人说出“德裕酒店”四个字,夏云天心里咯噔一下,立即提高警觉,故意放慢脚步,又回头看二人,只见中年女人伸出手指朝男人的额头上戳了一下,骂了一句:“老糊涂!” 男人在偏开头的同时,顺手把女人的戳过来的手推开。 女人又朝男人的肩膀上捶了一拳,嘴里骂骂咧咧,“说你是老糊涂你还没有老,怎么蠢得象一个昏蛋。他胡说八道的鬼话也听进心?也不动脑子想想,他长得又凶又丑,哪个酒店敢要他,别菜还没有端上桌就把客人给吓跑了?还德裕酒店,放他屁的德裕酒店。要是找不到人,你到德裕酒店去把他给老娘找出来,敢不敢去?” “你这婆娘,怎么说着说着就对老子发起火来了?”男子的声音忽然放大,停下脚步,拳头高举。 原来是一对收租的夫妻?夏云天以为他要对老婆大发雷霆,哪知他却声调陡降,温文尔雅地说:“要去一起去,不要指使瞎子跳崖!”说着,侧身走到一旁的房门前,用高举的拳头朝门上“咚咚——咚咚——”地急捶,嘴里不停地喊着:“二胡,在不在家?” 欠租房客叫“二胡”?这应该是他的名字或者绰号,“二胡”听起来又些古怪可笑,感觉不是糊涂虫就是赌鬼一个,反而不象是喜欢拉二胡的艺术爱好者。夏云天本想再听听夫妇二人还要说些什么,却见谢晓晖已经要快要走出巷口,只好疾步跟上。走到巷口时,云天又回头看了一眼,中年男人还在敲门叫喊“二胡”,女人抱着双手站在一旁,两眼望着丈夫敲门挥动的拳头,嘴里叽叽咕咕地不知说些什么。 夏云天将敲门位置和欠租房客的名字熟记住心中,转身离开巷子走到横街,跟着谢晓晖朝不远处的“荣盛杂货”走去。 谢治荣此刻正招呼应酬几个顾客,见谢晓晖领着看房客人走进店铺里,心里已经猜出七八分,忙笑着对侄女和夏云天说:“你们先进来坐一会儿,等我把这阵忙完再说!” 谢晓晖笑着答应了,又让夏云天先到柜台里面坐着。 夏云天小声告诉她:“你二叔这里不宽,我就不进去挤着他了,就在外面等一会儿就是!”于是退出店铺,站在店门口一侧,两眼望着街道斜对面三、四十米远的里巷口。 过了一分多钟,只见里巷里走出来一男一女,正是刚才敲门收租的那对夫妻。夫妇二人走到巷口后停下脚步东张西望,似乎在犹豫什么。云天见他们交头接耳了几句后又一起往北走,估计他二人有可能去德裕酒店找那个叫“二胡”的租客去了。谁知夫妇二人走了没有十几步,又转身往回走,朝“荣盛杂货”这边走来。 109.第109章 酒店熟人(1) 夏云天见那对讨租的夫妻斜穿过街道,朝自己一步一步走来,女人嘴里还在叽叽咕咕的。当他夫妇二人快要从“荣盛杂货”的店门口经过时,云天回头朝店铺里看了一眼,只见谢晓晖的二叔谢治荣正拎着一杆称为客人称辣椒。 等到谢治荣将辣椒称好,并用纸包上递给客人,收下钱币又找了零时,讨租的两夫妇早已经转到隔壁那道宽敞的巷子里走得远远的了。夏云天只好打消了念头,不再向谢治荣打听他是否认识刚才路过的那两口子。 客人离开铺子后,谢晓晖隔着柜台对二叔低语了几句。站在店铺门口的夏云天听见谢治荣小声地说:“行,锁我可以帮他换一把,别的东西你让他尽量在我这里买。那两块钱的租金什么时侯给?” “他说了,只要您同意,马上就可以给您。其它生活需要用的物品,只要你这里有,他都会来照顾你的!” 谢晓晖回转身,把夏云天招呼进店铺,当着自己二叔的面向他简明扼要说明了情况。云天从裤兜里摸出钱包,取出两块大洋交给谢治荣。 谢治荣乐呵呵地收下大洋,弯腰在柜台下面找了一把新锁,爽快地递给夏云天,嘴里说着:“不用给我钱,这是我送你的!”又用手指着店铺里堆积着的日用杂货,让云天尽管挑选,价钱绝对公道。 夏云天想了想,自己的确没有什么要买的,也不打算晚上跑到里巷去住,但碍着谢晓晖的面子,还是破费买了十只蜡烛和两盒洋火。 谢晓晖见二叔还要向夏云天兜售木瓢、木盆等物,笑着替云天婉拒了,“叔叔您有所不知,他还有别的事要去做。现在买了,他拿在手里还是一个包袱呢!” 正在这时,又有人走进铺子里来。谢晓晖瞥了客人一眼,又说了一句,“叔叔您忙,我们先走了!”拉着夏云天的手一起走出铺子。 走了两三步,谢晓晖突然意识到自己竟然握着对方的左手腕,吃了一惊,慌忙放开手,停下脚步问:“你现在是先去里巷,还是去忙别的?要不我帮你拿着!”伸手接过云天手上拿着的蜡烛包。 “我,我……还是先把东西放下吧,放到你叔叔屋子里去!” “你是说放到他铺子里去?” “不,不是放到你叔叔的铺子里去,是放到他租给我的屋子里!我把东西放下后,再去忙别的,你现在就不用跟着去了!” 夏云天的心还在砰砰直跳,刚才谢晓晖在不经意间拉着自己的手走出店铺时,自己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上,真不知该如何应付,好在她很快就把手放开了。 谢晓晖犹豫了片刻,自己刚才的动作虽说是无意识的,但街上人来人往的,要是被人看见了该多不好?要是自己现在再跟着他去里巷?晓晖觉得自己的脸开始发烫,也不愿多想,微笑着点了点头,装作十分爽快的样子,“好吧,那我就不过去了!到了晚上,里面黑咕隆咚的,走路的时候小心点!” 110.第110章 酒店熟人(2) 谢晓晖把蜡烛包递还给夏云天,又把旧锁钥匙交给他,自己转身朝街道相反的方向快步走开。 夏云天穿过横街来到里巷口时又回头看了一眼,谢晓晖并未走得很远,此刻还能看见她的背影,但明显放慢了脚步。与此同时,谢晓晖也微微侧转身子朝后张望。慌得夏云天一溜烟地闪进巷子里。 晓晖同学是一个热心肠的姑娘,说话也很直爽,就是太热情了些,以后能不找她帮忙就尽量不找她。夏云天只顾低头往前走,走了一百多步后,猛然想起这条巷子里住着一个叫“二胡”的欠租客竟然是德裕酒店里的员工。 夏云天不禁轻轻嘘了一口气,自己不就是要去暗中调查德裕酒店的老板阎明德吗?那对讨租夫妇说“二胡”长得难看,在酒店里端菜倒酒只怕会把光顾的客人吓跑的,因此怀疑他在撒谎,不可能是德裕酒店里的员工。但云天当时就意识到,谁说在酒店里干活就一定是端盘子侍候客人的,叫“二胡”的家伙会不会就是阎明德养的打手?有这样的人和自己同处一条巷子,那自己未来的暗中行动可能会有意想不到的麻烦。 夏云天抬起头一看,原来已经走过了,于是又转身往回走了四五十步,来到一刻钟前被人捶打叫喊的房门前,驻足观看门顶上钉着的号码牌。 号码牌上面的字迹虽然陈旧模糊,但是还能完整的辨认出来。 “里巷6号,里巷6号!”夏云天默默地叨念了两遍,将号码熟记于心,又见房门是用暗锁锁着的,从外面根本看不出里面究竟有没有人。云天见巷子里没有人走动,便又走前几步,打算贴着门缝窥视里面的动静。 巷口处突然有人影闪动,夏云天扭头一看,原来是一个老太婆拎着一只菜篮子转进巷口走了过来,又用怀疑的目光盯着自己。 夏云天躲闪不及,只好蹲下身,把手中的蜡烛包、洋火、铁锁放在门前一旁的地上,假装用手整理裤脚,然后又不慌不忙地拿起东西,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前走。老太婆跟在后面,除了偶尔咳嗽一两声外,始终未发一言。 夏云天步履从容,直到身后传来老太婆敲门叫喊的声音,才回头看了一眼。在“二胡”租住屋的斜对面,一个小男孩打开房门,用惊喜的眼光看着老太婆手中的菜篮,迫不及待地问:“奶奶,今天买了什么好吃的?我帮你拿。”伸出一只手接过菜蓝,另一只手在菜蓝里翻搅。 “不要翻得乱糟糟的,当心烫着你的手,纸里包着才出锅的油炸糕,要吃回屋子里去吃。” 老太婆跨进门槛,将门拉拢的同时,又探头朝巷尾看了一眼,这才将房门关上。 莫非老太婆怀疑我了?幸好刚才没有贴着“二胡”的房门往里偷看,不然我多半会被她当作窃贼的。夏云天心下想着,不知不觉走到巷尾,在“里巷34号”房门前停下脚步,用旧钥匙打开生锈的挂锁,推门走进小院。 111.第111章 酒店熟人(3) 围墙隔壁飘过来的猪粪味,不仅比半个小时前浓密了许多,还夹杂着一股股猪尿味,空气中弥漫着让人难以忍受的冲天骚臭。隔壁这时又传来木桶和木瓢相互碰撞触地的声音。看来隔壁院子里不仅养着猪,还种了蔬菜,说不定隔壁的那人刚才就在用木瓢从木桶里舀出猪粪尿给狭小的菜地施肥呢? 夏云天不自觉地抬起右手胳膊掩住口鼻,快步穿过天井,用脚蹬开屋门。钻进房间后,又立即将门虚掩上,长长吐了一口气,自言自语地说:“怪不得没有人家愿意租住在这里,做苦力的单个人嫌这里是一所院子,租金高,一家几口人住这里又嫌环境糟糕,住不长久。” 夏云天左右看了几眼,屋子里空荡荡的,除了最里面的屋子里堆放着一些破烂的家具外,实在找不到地方搁放手中之物。云天只好把蜡烛包和两盒洋火横列着摆放在外面这间屋子窄窄的窗台上,方便晚上过来的时候打开屋门就可以摸着点亮。 院子里的臭味已经弥漫进敞开着的窗户里来,夏云天不得不把每间屋子的窗户一一关闭上。离开屋子时,又把屋门推拢关上,虽然屋子里潮湿的霉味儿透不出来,但总比外面飘进去的臭味要好许多。 夏云天依然用手捂住口鼻,跑步着冲出小院,用新锁将大门锁好,然后匆匆地离开里巷。 走到横街后,夏云天却不急于朝北街走,而是先去了附近的街道,在一家商店里买了一副墨镜挂在眼前,又买了一顶宽边的灰白色遮阳帽戴在头上,将前额遮住,作了一番简单的乔装后,这才来到位于北街的德裕酒店附近转悠。 快要到中午时,酒店门口的黄包车逐渐增多,四个统一着装的侍应生走出来,分作两列站到酒店门口,满面笑容地迎接前来光顾的每一个客人。 此时的夏云天并没有多少食欲,但肚子里已经迫不及待地发出咕咕的抗议声。在酒店附近徘徊了两个多钟头的他,竟然一无所获,此刻哪有心思照顾自己的胃口?王京昨晚告诉自己,德裕酒店后面就有一个小车库,老板阎明德的黑色轿车就停在里面。云天通过细心观察,确定酒店左手方向的一条短而宽敞的巷子就是通向酒店后面车库的必经之路。 巷子其实是由酒店的楼壁和围住酒店的围墙形成的。可惜巷子前安装了一道上了大铁锁的铁栅门。光天化日之下,夏云天根本没有机会翻到铁栅门后进去一探究竟,更不用说近距离察看那辆可疑的黑色轿车,也不知到得了风声的阎明德是否还把他的轿车停留在车库里。 夏云天在德裕酒店附近徘徊了一阵后,感觉自己一筹莫展,依靠个人的力量调查案子比自己先前预料难处还要困难的多。云天越想越窝火,本来自己可以正大光明地上门去检查的,但又担心被局长陈忠严惩,纵然陈忠找不了借口收拾自己,只怕被关在拘押所里的老父亲将亲面临着陈忠义正辞严地报复。 观念中的正义和现实中的恶邪之势相比,显得多么苍白和渺小! 112.第112章 酒店熟人(4) 一桩本来让案情水落石出的简单易行的调查,就因为局长陈忠的一番暗示,精明的王京警官也不得不缩步后退,而自己眼睁睁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车库和十有八九是证据的黑色轿车却又无能为力。夏云天这回是深深切切地体会到王京昨天中午对自己说的那一番话,任何简单的事物,只要和涉及各方利益的人际关系搅在一起,将变得复杂困难,其复杂度和困难度常常和办事人员自身所处的位置成反比。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眼看着德裕酒店门口进去的人逐渐增多,心情焦躁不安的夏云天决心进去一探究竟,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打定主意后,云天装作前来吃饭的客人,甩着手,大摇大摆地朝酒店大门口走去。 出乎夏云天意料的是,站在酒店门口那四个侍应生见自己朝他们走去,仿佛没有看见一般,只是笑脸招呼应酬别的客人。云天转回头看了几眼,被热情迎接的客人几乎都是从黄包车上下来的,怪不得没有人向自己招呼点头,这四个家伙也忒狗眼看人低了些? 本来就窝着一肚子气的夏云天,心中那团怒火“腾”地一下就燃了起来,以致双手拳头紧握。一场冲突大有不可避免、一触即发之势,但非常幸运的是,云天头脑中冷静清醒的理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汹涌的火势按灭下去,握着的拳头也随之散开。 夏云天依然神态自若地往前走,一只脚刚跨进酒店大门时,冷不防有人在身后朝自己肩膀上拍了一巴掌。 难道被酒店里的人认出来了?夏云天吃惊不小,脸上却不动声色,装作若无其事地回头看了一眼,自己身后跟着三个男人。云天还未弄清是谁拍打自己时,其中一个中年男人呵呵地笑出声,伸手在云天的肩膀上又轻轻拍了一下。 “小夏啊,你戴上帽子、墨镜、简直判若两人。刚才你要是不回头张望,我还真认你不出来。你是不是在等同事赶过来吃午饭,老王呢?” 夏云天先是一愣,再定睛一看,原来是县府的小职员蒋济。云天原本不认识蒋济的,只因上个月的某一天,王京说他有一个叫蒋济的好朋友过生日,带着云天去他家赴宴。酒桌上,王京谈笑风生,当着夏云天的面告诉蒋济,小夏是我的好兄弟,以后你有什么事,尽管找小夏,找我、找他都是一回事儿。 第二天,蒋济就开口让夏云天帮他一个忙,说他的兄弟蒋泽前几天打架斗殴伤了人,被城北派出所的警察抓了,请小夏帮他给派出所的人递一个言语过去,把他的兄弟放出来。 夏云天当时就纳闷,蒋济怎么不直接去找王京呢?一琢磨后才弄明白,这种小事情如果让王警官亲自出面,会有损他身份和形象的。云天只好自己出面代劳,花了一顿饭钱后,这个忙终于帮成了,但云天却不愿意主动和蒋济往来。不想今日在德裕酒店的大门口遇见他。 113.第113章 阎大老板(1) 夏云天实在不想在德裕酒店和蒋济这样的人纠缠,特别是在自己乔装的情形下,担心他说漏嘴,让酒店的人怀疑或者认出自己,好在蒋济提到王京警官时只是说老王。云天还未开口回答他时,蒋济对他身旁的两个男子说:“就在二楼的观雨厅,你们先上去,阎老板叫人安排好了,我和小夏先说说话!” 一个男子点头说:“好的!” 另一个男子回答,“那我们先到楼上等你!” 二人一前一后地从夏云天身旁掠过。走进酒店的大门后,左右张望了两眼,然后往右走,径直上二楼去了。 夏云天只得告诉老蒋:“咱们别站在大门口挡着别人,到里面说话去!”转身往酒店大厅里走。 好在云天鼻梁上架着墨镜,头上又戴着宽边遮阳帽,说话声音比较轻快,蒋济竟然丝毫没有发现他脸上闪现出来的冰冷和淡漠。 走进酒店的大门后,夏云天眼前一亮,发现这里装饰的比想象中还要富丽堂皇,天花板上挂着金灿灿的水晶大吊灯,地上铺着暗灰绿色的大理石,墙角处放着两个一人多高的大瓷花瓶,花瓶上彩绘着富贵喜庆的牡丹戏蝶图案,通向二楼的楼梯扶手上还有用黄铜镶嵌着的漂亮的纹饰,楼梯木板是用红油漆涂遍了的,咋一看还以为铺着一层红地毯。大厅内摆放着整齐的饭桌和椅子,也都泛着红油的漆亮,桌椅的边角处还有镂饰的花纹,一幅宽大的落地窗帘就象一幅山水巨画,把酒店衬托的气势非凡,远非一般的小饭馆和小酒店能比。 如果不是大厅内摆放着的那十多张饭桌和几十张椅子,头一次光顾这里的客人还误以为自己置身于某位达官显贵的豪华公馆。楼下普通的座位尚且如此,楼上的雅间就不必说了。 除了豪华的装饰外,大厅里还散发出阵阵的香味,云天左右看了几眼,发现靠近右手楼梯的那面墙的正中还安放着一张供桌,供桌上面除了摆放着关公的神象外,还放着两只小巧的铜香炉,香炉上面烟雾缭绕,使得酒店大厅的整个格调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此刻陆续走进酒店的客人几乎都往楼上而去,只有两个客人坐在靠窗的一张桌前,正低头看手中的菜谱,酒店的一个服务生恭敬地站在他们身旁,嘴里小声说着什么。 窗帘后面也许能看见酒店后面的车库?夏云天迈步朝靠近窗户的座位走去。跟在身后的蒋济又问:“小夏,最近很忙吗?好多天都没有看见你了!” “事情多啊,累地够呛!”夏云天回转身,趁着周围几米没有人靠近时,压低声音对蒋济说:“蒋哥,我有任务在身,千万别让人知道我的身份,拜托了!” “哦?”蒋济愣了一下,又点头说:“知道,知道,你放心!” “多谢蒋哥支持!”夏云天做了一个合掌的动作,脸上也露出笑容,然后转身走到挨着窗户的最边上的一张桌子旁,把椅子从桌下抽出,一屁股坐在上面。 跟着走过来的蒋济也把椅子从桌下拉出,与夏云天面对面地坐着,又从怀里摸出香烟盒,一边递烟给云天,一边又问:“就你一个人?老王呢,他要不要过来?” 云天伸手接过香烟,“老王今天有事来不了。刚才上楼的那两个人是你的同事?” 114.第114章 阎大老板(2) 蒋济从衣兜里取出打火机,一边帮着夏云天点燃他手中的香烟,一边回答说:“他二人原来和我在一间办公室,关系还不错。阎老板今天又请客,我一个人哪能干得完那么多好吃的,顺便把他们两个也叫上!” 夏云天抽了一口烟,又趁蒋济低头为他自己点烟的空隙,快速伸手撩起窗帘的一角朝窗户外窥视,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长排绿茵茵的花台,上面栽种着齐整的万年青,花台的外面是一片空地,大约有三四百平米,空地右侧靠墙处有一幢用青砖砌盖的矮平房。云天估计那就是车库,可惜车库正面有一半的地方被四张竖挂着的草席遮住,看不见里面的停车。 蒋济把叼在嘴里的香烟点燃后,又顺手把烟盒和打火机放进衣兜里。 夏云天瞥了一眼蒋济,赶紧把窗帘放下,漫不经心地问:“那他们两个也是负责抄写文书的?蒋哥,你们县府里每天究竟有多少公文需要抄写的啊,要是比较清闲的话,能不能想办法帮忙把我调过去?” 蒋济呵呵地笑了,“他们两个,小李是负责管理档案的,小刘是帮忙打杂的,工作也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清闲。我走了后,抄写文书的事就落在小刘身上。文书档案这一块,是清水衙门里的清水部门。你人年轻,又在老王手下干事,除了本身的薪水,还有机会在外面捞油水,怎么想着要去干冷清枯燥的工作?去了会浪费你的青春前途,不值得。” “我不过是在下面跑腿,哪有什么油水可捞?油都浮到水面上被当官的捞走了,剩下的只有做不完的脏活累活。” “年轻人累点也不完全是坏事,能者多劳嘛!” 一个服务生拿着一本菜谱走到桌旁,打断了二人短暂的对话,又恭敬有礼地询问两位客人是不是现在需要点菜上桌? 夏云天摆了摆手,冷冷地说:“我朋友还没有到,等他们来了再点菜!” 服务生依然含笑春风,又朝正吞云吐雾的蒋济点了点头,“请问您们一共有几位?需要我先给您二位把茶水端上来吗?” 夏云天正要张口回答,蒋济赶紧把嘴里含着的香烟拿在手里,抢先对服务生说:“不用上茶,我们说完了话就到楼上雅间去吃饭。你去忙你的,不要管我们。” 服务生礼貌地说出“好的!”两个字后,拿着菜谱转身走开。 蒋济笑着说:“一会儿随我到楼上去吃,就不要另外破费了。我知道你们的局长抠门小气,手下正常的费用报销要拖许久才给审批,审批时也不一定能全批下来,而他自己却可以随意报销。” “蒋哥你怎么知道,是王哥他……是老王他告诉你的?” 蒋济又呵呵地笑出声来,“老王才不会对我说起你们局里的事,他是个好同志,比我们那位负责档案工作的小李还要有保密意识的多。我可是从别的渠道知道的。” 见蒋济故弄玄虚,夏云天默默地抽了一口烟后,也笑着说:“哦,是什么渠道?莫非蒋哥你有千里眼、顺风耳。可否借兄弟我一用?” 115.第115章 阎大老板(3) 蒋济笑而不语,把香烟叼在嘴里,仰着头,从鼻孔里慢慢喷出两三个烟圈后,这才小声告诉夏云天:“是顾县长和他的秘书聊天的时候被我听见的,我还知道你们局长和这酒店的阎大老板是多年的拜把子兄弟呢!”脸上露出得意的神情。 拜把子兄弟,还是多年的?夏云天心里吃惊不小,陈忠和阎明德之间有某种利益关系已经是明摆着的事实,不然他也不会在昨晚把王京请到这酒店里来享乐。云天以为局长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只需对王警官做出一点点暗示,他自己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从阎老板这里捞取大笔的好处,就象掮客一样,只不过倒卖的是手中的权力。自己哪里会想到他们之间的关系不仅仅是酒肉利益朋友,还是拜把子兄弟?说不定更是生死兄弟的那种! 夏云天尽量不让自己脸上表现出一点儿异常,平和地吸着烟,又漫不经心地问:“顾县长和他的秘书每天忙于公务,怎么知道这码子事?我每天都看见局长,却从未听说,会不会是别人编的?” 蒋济把香烟拿在手里,将身子往前倾,表情一下变得十分严肃,嘴巴张开,却又没有说话,略略露出迟疑的表情后,迅速转动脖子,前后左右扫瞄了几眼,见没有人靠近,喉咙里这才发出如蚊子一样细小的声音,“小夏,实话告诉你,你们的陈局长可能在位子上呆不长久了,我今天上午亲耳听见顾县长和他的秘书杨帆在办公室里说这件事。陈忠离开以后,不仅老王的机会来了,你也有晋升的机会,至于机会有多大,就看上面是派人下来还是从内部提拔上去。这个消息绝密,你自己知道就行了,可以悄悄告诉老王,但千万不要说出去。” 蒋济说完,将身子后倾,背靠着椅子,面带笑容,继续抬手抽烟,眼睛却望着酒店的楼梯口。 夏云天心里又是一惊,这个消息如果是真的,那不仅是一件让局里所有警察震惊的事,对于自己还是一件天大的好事。云天凑近身子,低声问,“是要撤他还是调他?他们有没有说是什么时候?” “我估计,短则一个季度之内,长则半年之内。可能是调动,或者平移或者往上调,总之就是要调虎离山。” 蒋济轻声回答后,又呵呵地笑了两声,然后以不大不小的声音说:“人一走,位置不就空了吗?空了才有机会嘛!”一边说着话一边抬起左手看了一眼。 夏云天见他不愿意继续说下去,估计他把听到的都说了,也算是借花献佛,对自己和王京卖一个干人情。 就在蒋济把左手搁在桌上时,夏云天注意到,蒋济左手的手腕上戴着一块崭新的手表,上个月到他家做客时,他用的是一块陈旧的怀表,当时自己还猜测会不会是从哪个当铺里弄的陈年老货? 蒋济的新手表让夏云天起了疑心,把刚才想到的但并不重要的疑问提出来,“蒋哥你是不是升迁了?” 116.第116章 阎大老板(4) 夏云天嘴里的“升迁”二字还未说完时,蒋济就笑了,摇了摇手,“谈不上升迁,顾县长的司机小陈要随他的老婆回成都老家去,这个月初写了辞职报告到上面,最迟下个月底就要走,杨秘书推荐我过去替代他,现在我正跟着小陈学习开车!” 蒋济又朝楼梯口那边看了一眼,然后从椅子上站起身,嘴里说着,“估计菜已经上齐了。小夏,随我到楼上雅间去吃饭吧,咱们边走边聊!” 夏云天本不想随他上楼,但转念一想,这德裕酒店里的饭菜一定很贵,自费在这里吃饭的确很不划算,如果不在这里吃的话,又容易引起酒店的怀疑,下次再要想轻轻松松地进来可就难说了,不如顺水推舟,趁机到楼上去看看。 夏云天从椅子上站起身,又伸手撩开窗帘朝车库前挂着的那四张草席快速瞄了一眼,刚才果然没有记错,那四张草席看上去的确是崭崭新新的,证明是才挂上去不久,看来车库里停着的车辆真的有问题,车辆的主人心里一定有鬼。 就在夏云天要放下窗帘的瞬间,一个人影在车库处闪现。云天慌忙又撩起窗帘,原来是一个男子从车库里走出来,手里还提着一只木桶,木桶边上搭着一张帕子。 蒋济走了几步,发现夏云天没有跟过来,回头问了一句:“看什么呢?”自己也弯下身子,透过撩起的窗帘一角朝外面看了一眼。 “这花台这么宽,该栽种一些香花子之类的,客人在这里吃饭,环境也会更好些!”夏云天放下窗帘,离开桌椅走到蒋济身后,又接着说,“我要是这酒店里的老板,就该把后面的空地利用起来,比如修一个篮球场什么的,或者修建一个舞厅,和这酒店配套。” 蒋济拍着夏云天的肩膀,笑着说:“你以前没有来过这里吧?三楼上就有舞厅,可惜我吃了午饭后还要赶回去跟着小陈司机学开车。哪天你我都有空闲时,我带你到舞厅里去,有人帮着买单,不用咱们自己掏钱破费。” 二人一边说着闲话,一边朝楼梯口走去。 夏云天笑着说:“扶轿杆子就是好,随时有人请客吃饭,是不是这酒店里的老板作东?” 蒋济微笑着点了点头,“是小陈司机介绍我认识阎老板的,阎老板对人相当不错,可惜以前没有机会接触他。不知他今天在不在楼上?要是在的话,我可以把你介绍给他认识下。” 夏云天心里一惊,见周围有人走过,便不再说话,跟着蒋济慢慢地走上二楼,趁周围还没有人经过时,赶紧小声对蒋济说:“今天不用介绍了。你知道的,我有事在身,不方便,以后再说!” 蒋济突然反应过来,小夏先前就给自己打了招呼,他今天有任务在身,嘱咐自己不要泄漏了他的身份。蒋济也低声回答说:“行!一会儿见了小李和小刘,我就说你是我的朋友,别的不会多说。” 夏云天心里悬着的石头终于落地,笑着说:“全看蒋哥你的了!” 117.第117章 显露尊容(1) 蒋济领着夏云天在二楼的过道上走。云天注意到,二楼的楼道上铺着印有金丝菊花图案的大红地毯,人走在上面,踩着厚厚的地毯,软软的、松松的,没有一点儿声响,感觉很舒服。 楼道两旁有多间雅间,有的半敞开门,有的虚掩着门。从雅间门口经过时,里面传出清晰的说话声和男女的欢笑声。云天心想,这外面走动时听不见脚步声,要是有人走到某间雅间门口躲着偷听,里面的人将浑然不觉。我一会儿说话时可要注意着点,尽量少说话,当心隔墙有耳。 蒋济领着夏云天走了十多步,在一间雅间的门前停下。云天见门的正中贴着一块比成年人的巴掌大不了多少的铜牌,铜牌周边镶有花叶的纹饰,看上去赏心悦目,铜牌的正中写着“观雨厅”三个红色的楷体字。云天知道这里就是蒋济口中说的,是酒店老板阎明德帮他预留下的雅间。 雅间的门虚掩着,里面有人正在说笑。蒋济伸手把门推开,见同事小李和小刘正坐在一张圆桌旁喝茶聊天。 蒋济朝圆桌上摆放着的酒菜快速扫了一眼,然后领着夏云天往雅间里走,又着笑着说:“你们两个还没有吃啊?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的朋友小夏。小夏,这是我的同事小李和小刘。” 蒋济在介绍时绝口不说双方的名字,免得小李和小刘打破砂锅问到底,让不想暴露身份的夏云天可能因为不得不撒谎而面临尴尬。 夏云天也不想让蒋济的同事觉得自己神神秘秘的,于是伸手摘下戴在眼前的墨镜,向小李和小刘微笑着点头示意。李、刘二人也站起身,与走到桌旁的云天握手问好,三人互相寒暄了几句。 一番客套过后,蒋济让大家坐到椅子上边吃边聊,自己又朝圆桌上摆得满满的菜肴扫了两眼,小酒的菜很多,初步估计有十多份,有炒的、炸的、蒸的、炖的、凉拌的,除了常见的鸡、鱼、肉、蛋以外,还有三份菜肴是自己从未看见过的,估计不是山珍就是海味,酒桌边上还放着一瓶白酒,唯一不足之处是少了一个人的碗筷、汤匙以及茶杯、酒杯。 蒋济走到雅间的门口,招呼服务生再去拿一套碗筷杯子过来。夏云天并未立即就坐,瞥见窗户的一旁靠近墙角处立着一张半人高的茶柜,于是走过去,把头上戴着的遮阳帽取下,连着手中拿着的墨镜,放到茶柜上面,又漫不经心地朝窗户外看了一眼,下面就是北街的街道,酒店门口停着许多辆黄包车,就象赶集一样热闹,反而街道上走动的行人比先前减少了许多。 夏云天返回椅子坐下,一边和李、刘二人敷衍应承,一边留心观察雅间的陈设,这间屋子里最多能容下七、八个同时吃饭的客人,雅间虽然不大,但小巧舒适,摆放的桌椅与楼下大厅的有所不同,材质和镂饰的花纹更精美,雪白的墙上不仅安着一对漂亮的壁灯,还挂着一幅山水壁画。 118.第118章 显露尊容(2) 雅间什么都好,唯一让夏云天感到美中不足的是,脚下踩着的再也不是门外楼道铺垫着的那种厚软漂亮的地毯,而是木楼板,有些地方已经磨蹭掉漆,行走踩蹬时会有响动声。两相对比,楼道里的地毯有种喧宾夺主的感觉,也许是酒店有意为之,不让雅间内吃喝的客人被端菜送酒的服务生的频频脚步声打扰,或者另有用意。 一个长相英俊的服务生很快拿了一套碗筷杯匙过来。蒋济见一切停当之后,关上门,走到圆桌旁坐下,四人聚坐在桌子周围,举杯敬酒,持筷拈菜,吃吃喝喝中,小李和小刘的谈兴最浓。 夏云天装作不善言谈的样子,一边慢慢吃着美酒佳肴,一边侧耳倾听。李、刘二人说的多是生活和工作中的趣事轶闻。 蒋济也不大说话,嘴里咀嚼着美味,杯子里盛着美酒,碗里放着海参,筷子上夹着叫不出名字的佳肴,心里不亦乐乎,阎老板的招待越来越好,估计他以前对小陈司机也是这样,在县长身边工作就是好,除了有薪水拿,还有额外的油水送上门。阎老板除了想方设法巴结顾县长本人以外,他还要对县长身边的人讨好,这样的好事以后还会接连不断,自己不出一分钱就得到了实惠不说,还拉拢了朋友做干人情,又有了面子。难怪好友杨帆曾感慨过,有些职位虽然不高,但是位置很重要,不用自己削尖脑袋拼命往上爬,只需虚静无为,自会有人想方设法来巴结讨好,不仅能坐收渔利,还可以借鸡生蛋,轻轻松松地扩大自己的人际关系,人脉越广,可资利用的资源就越多。 面对眼前精美的酒席,蒋济现在是深有体会,心里盘算着,只要自己能长期在顾县长身边工作,那些巴结讨好县长的少不了来结交自己,自己也就变相地在暗中行使县长的权力,以后托人办个事、借点儿钱,那还不是小菜一碟?想到高兴处,端起酒杯的蒋济忍不住呵呵地笑出声来,差点儿将含在嘴里食物喷洒在酒杯里。 蒋济奇怪突兀的举止立即招来同桌朋友三对齐聚的目光。小李把筷子上夹着的一块鱼肉放进碗里,好奇地问:“哥子,你在想什么?” 蒋济赶紧用手捂住嘴,把食物吞下肚子里,放下酒杯,这才微笑着说:“我听你们俩个说的好笑,忍不住就笑了!” 小李和小刘互相对看了一眼,脸上露出尴尬地神情。夏云天赶紧笑着打圆场,“蒋哥你一定没有用心听。他们二人刚才说联谊百货公司有化妆品打折,想买一些送女朋友。” 蒋济一下明白过来,小李的女朋友皮肤比较黑,小刘的女朋友脸上有麻子,自己刚才那突然一笑,可能引起他们的误会了,于是连忙笑着解释,“我一听见你们说联谊百货公司,就想起了老板郭广道,听人说,郭老板长得又矮又胖,但是他的老婆长得很漂亮,我脑子里不由得想起了《水浒传》里面的绰号三寸丁谷树皮的武大郎和潘金莲站在一起的样子,所以忍不住好笑,你们下面说的什么化妆品,我倒真没有听见。” 119.第119章 显露尊容(3) 蒋济一番解释过后,又端起酒杯向小刘、小李、夏云天劝酒。四人虽然还是说说笑笑、饮酒吃菜,但小刘和小李却没有刚才那般健谈。看在眼里的蒋济在心里一琢磨,我刚才用武大郎和潘金莲作掩饰,会不会让他二人又产生了误会?他们两个就拿一点儿干巴巴的低薪水,女朋友一个比一个长得差,我说三寸丁谷树皮时,他们会不会反着听? 雅间的门被人轻轻敲响了两下,蒋济回头问:“谁啊?” 门外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送菜的!” “还有菜上啊?”蒋济朝桌上满满的菜肴扫了一眼,又见夏云天要起身去开门,忙对他摆手,说:“我去!” 蒋济起身离座,走过去把门拉开。门外站着一个酒店的服务生,手里端着一只带耳的白瓷大汤碗,大汤碗里正冒着腾腾热气。蒋济好奇地朝碗里瞥了一眼,原来是一碗汤水肉圆子,令人耳目一新的是,肉圆子呈金黄色和粉红色两种,竟然按照道家阴阳鱼的图形整齐有序地摆放,圆子周边还用百合花瓣作点缀。 服务生端着汤碗走到桌边。夏云天帮着把桌上的盘子挪开、错落着重叠摆放,在桌子中间腾出一个空隙。服务生把汤碗放在桌子中间,在一旁的蒋济顺口问:“粉红色的圆子掺了些什么?” “里面掺了蟹肉,金黄的是用油炸过了的,这道菜叫金圆喜合鸿运来,是我们老板喜欢的一道菜,菜名也是他亲自取的。” 蒋济反问了一句,“你们阎老板喜欢吃圆子?” 服务生愣了一下,然后又说:“那倒不一定,听厨师说,他最喜欢吃的好像是糖醋排骨!”说完后,转身离开雅间,却不关门。 蒋济朝门口看了一眼,心想,刚才那一阵误会,小刘和小李都不大说话了,我何不趁机溜出去一会儿,让这里的气氛轻松下来,于是笑着对在座的三人说:“你们先吃,我先去一趟洗手间就来!”快步走出雅间,将门推拢虚掩上。 小李两眼看着桌上冒着热气的圆子汤,笑着说:“果然是做生意的,连一道菜名都离不开金圆、鸿运之类的。要是叫我来帮阎老板给这道菜取名,就叫阴阳八卦汤还顺口些。” 夏云天和小刘都忍不住呵呵地笑出声。 小刘打趣说:“碗里面哪里有八卦?听你取的名字,我还以为你是哪家小报记者出身的呢?没有这酒店老板取的名字好。” 小李打着哈哈,“怎么没有八卦?刚才送菜的不是说啦?圆子里有蟹肉。蟹肉从哪里来?从螃蟹身上来,螃蟹挂着八条腿,不就是八卦吗?螃蟹活着的时候,张牙舞爪、横行霸道,一般人想做螃蟹都做不成,也只能做做钻地的蚯蚓。只有那些有头有脸,有权有势的才有资格当螃蟹。我的‘阴阳八卦汤’既有内涵,又有寓意,‘金圆喜合鸿运来’名字太俗,一点儿深意都没有,我的比他的好多了……” 小李正讲得眉飞色舞,虚掩的门被推开。有人不声不响地出现在门口,夏云天和小刘立即用好奇的眼光打量着他。 120.第120章 显露尊容(4) 雅间的门口站着一个中年人,头顶微秃,脸额宽大,肚腹滚圆,穿着一件珍珠白的短袖衬衫和一条草灰色齐膝短绸裤,背着双手,脚下趿着一双木板拖鞋,上衣的两只荷包口袋,一只干瘪,一只胀鼓,看上去就是一个不修边幅的人。 中年人见雅间内只坐着三个客人,此刻都把好奇地目光聚焦在自己身上。中年人非但不开口说话,反而眯着眼睛,将三位陌生的客人都打量了几眼,这才不紧不慢地问,“菜好吃吗?” 小刘见中年人脸大脖粗,以为他是这德裕酒店内的厨师,笑着说:“味道都不错,就是刚上来的这道富贵汤还没有尝。” 小李一下就笑了,摆手对小刘说:“什么富贵汤?人家叫‘金圆喜合鸿运来’。”又对站在门口的中年人说:“听上菜的人讲,‘金圆喜合鸿运来’是你们老板取的名字?名字好是好,就是有些拗口不好记,我有一个好的建议给你们阎老板,就叫‘阴阳八卦汤’好记忆一些。” “阴阳八卦汤?”中年人慢吞吞地反问了一句,两眼斜看着天花板,似有所思,眉头微微皱起,然后又下移目光,将三位客人又打量了几眼,除了对自己说话的两个客人外,还有一位长相英俊的客人始终一言不发地注视着自己。 小李回答说:“对,就叫阴阳八卦汤!你是这里的厨师吧,我们刚才还在讨论这道菜的名字呢,‘金圆喜合鸿运来’虽然不错,但听起来太富贵了,让人有些消受不了,有种富贵逼人的感觉!” 小刘见小李突然变得一本正经,对中年人说话的神情就象顾县长平时对下属训话一般。小刘忍不住哈哈地笑了两声,然后端起面前的酒杯,对中年人说:“老师傅,怎么称呼你啊?这圆子汤是你做的?很讲究啊,要不进来喝两杯?” 中年人微微一笑,依然背着双手,“只要你们觉得菜合胃口就好,至于菜名嘛,不过就是一个名字,不用太较真,你们慢吃!”说话时,眼睛又朝不苟言笑的夏云天扫了几眼,然后转身走开。 夏云天眼尖,一眼就看见中年人的左手腕上戴着一串绿色的玉石佛珠。云天心里疑惑,趁小刘和小李还在议论说笑时,起身离开座位,轻步走到门口张望。 朝楼梯口的方向,中年人在楼道上已经走了七、八步远,此刻正和一个人小声说着话。那人不是别人,正是从洗手间回来的蒋济。 夏云天看见蒋济满脸堆笑,时不时还对中年人点点头,嘴里轻声嘀咕着什么,又不时拿眼睛看着站在雅间门口的自己。 二人嘀咕了几句后,中年人摇甩着双手,趿着木拖鞋,踩着厚厚的地毯大摇大摆地朝楼梯口走去。蒋济挥动双手,对夏云天做了一个回雅间继续喝酒的动作,然后转过身,亦步亦趋地跟在中年人身后。 二人到了楼梯口,却不沿梯而下,而是径直朝三楼上走。 121.第121章 马虎夫妻(1) 夏云天转身走进雅间,将门推拢虚掩上。返回座位后,小李和小刘连忙问夏云天在门口都看见了什么。云天并没有将自己看到的全部情形告诉二人,只是说,中年人慢悠悠地朝三楼去了。 “去三楼了?”小刘反问了一句,疑惑地看着小李。 小李也有些奇怪,问:“他一个厨师跑到三楼去干什么,去打牌、去跳舞?” 原来,蒋济之前就曾对小李和小刘说过,德裕酒店不仅是吃饭喝酒的好地方,还是赌钱娱乐的好去处,吃饱喝足了,要想玩儿,就直接去三楼。所以李、刘二人对夏云天说的话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夏云天端起酒杯,向李、刘二人敬酒,三人继续说笑吃喝。 碰完杯后,小李又问夏云天,那位厨师真的上楼去了,你确定没有看花眼吧?夏云天把筷子夹着的菜放进面前的碗里,两眼看着李、刘二人,缓缓地说:“千真万确,没有看走眼。刚才那人,我倒不觉得他是这酒楼的厨师,万一他是这酒店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呢?上三楼去一点儿也不奇怪!” “有头有脸?”小刘和小李异口同声,夹菜的筷子和两只手臂几乎同时悬停在酒桌上静止不动,两双眼睛齐刷刷地看着夏云天。 夏云天微笑着点点头,又说:“不仅上三楼去不奇怪,就是上五楼去也属正常!” 五楼是德裕酒店的顶楼。小李和小刘从蒋济的口中得知,这酒店的老板阎明德一家就住在顶楼上。李、刘二人虽然明白夏云天的言外之意,但是又不大相信。 小李把伸出的手臂缩回,将筷子搁放在碗上,好奇地问:“老兄,刚才那人,你是说他是这酒店的老板阎明德?” 小李的话音未落,小刘的声音又响起,“会不会是专门帮阎老板一家烹菜的厨师?”说完,从盘子里夹了一筷菜往嘴里送。 直到此时,小刘都坚信自己的判断,中年人无论长相还是气质都象一个揩油的厨子,更别提那身略显土里土气的穿着打扮了,这且不论,光是他脚下踩着的那双厚厚的木板鞋,就象是没钱买鞋的人用家里的木板凳锯做的一双简易板鞋,怎么也和财大气粗的阎老板联系不上。 夏云天把右手放在桌上,衬托着下巴,两眼看着那道还冒着热气的‘金圆喜合鸿运来’原子汤,说:“刚开始,我也以为他是厨师,但是他始终背着双手,说话时,两眼不时朝上看,好像不大把听他说话的人放在眼里。” “你是以这个来判断他的啊?”咀嚼着嘴的小刘接过话,“我还以为你认识阎老板呢!” 小李看了小刘一眼,呵呵地笑了两声,也不说话,伸手拿起筷子,往碗里拈菜。 夏云天略一迟疑,继续说:“不光他的神情,还有一个细节,不知你们注意到没有,他转身离去的时候,背着的双手露了出来,左手腕上戴着一串翡翠珠子,其中一颗珠子稍微大些,中间镶嵌有黄亮的‘佛’字,一看就是用黄金镶嵌的,那串佛珠手链价值不菲。” 122.第122章 马虎夫妻(2) “是吗?还真没有注意到,他一转身就走开了!”小李这下有些相信夏云天的判断了,又笑着对小刘说:“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咱们刚才都小看他了,万一真是阎老板呢?幸好没有拿他玩笑,不然无意中在言语上得罪了他不说,蒋哥知道了也会不高兴咱们的!” 小刘嘻嘻笑了几声,两眼看着桌上的盘子,用筷子指点着说:“吃菜、吃菜,再不吃,都冷了,大家都别客气!” 三人碰了酒杯,吃了几口菜。小刘转头朝雅间关闭着的门看了一眼,无意中问了一句:“蒋哥怎么还不回来?” 小李和夏云天忙着吃东西,二人都没有答白。 小刘转过头,扫了二人一眼,然后两眼看着桌上还未动过的‘金圆喜合鸿运来’原子汤,突然又笑了起来,自言自语地说:“别是掉进粪坑里爬不起来了?” 小李正用筷子夹着一块肉往嘴里送,听小刘这么一说,立即把筷子里的肉放进碗里,埋怨说:“小刘你真是,开玩笑就开玩笑吧,怎么说得脏兮兮的,害得我都吃不下东西!” 小刘嘻嘻一笑,瞅了一眼正在端着碗筷吃菜的夏云天,小声说:“哪里是我说得脏?还不是你想象丰富?说正经的,蒋哥已经出去有好一会儿了,咋过还不见人影儿回来?” “我哪里知道,要不你去厕所看看?” 小李话音刚落,脑子里又浮现出粪坑的画面,一簇簇的黑苍蝇、一团团的白蛆虫、一坨坨的……恶心作呕的感觉立即涌上心头。小李赶紧端起酒杯,一连喝了好几口,让现实中浓郁的酒香驱使替代想象中的肮脏污秽。 夏云天依然埋头吃着东西,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心里却想着蒋济跟着中年人上三楼去干什么?午饭都还没有吃过,中年人不可能这时就邀请他上楼去娱乐? “让你们久等了!”蒋济的声音突然从门口飘进雅间。 三人转头一看,雅间的门已经被推开了,蒋济春风满面地走了进来。夏云天眼尖,一眼就看见蒋济上衣的一只荷包变得胀鼓鼓的。 小刘笑着说:“我正要到厕所去找你呢?想不到说‘曹操,曹操就到’,真是应验的很!” “找我做啥子呦,我又不会掉进茅坑里!” 蒋济笑容满面地说着,伸手把雅间的门关好,返回餐桌前挨着夏云天坐下,又见小刘对小李挤眉弄眼,二人笑得十分诡异。 夏云天怕引起蒋济误会,赶紧解释说,“你再不回来,这桌上的菜全都凉了,别说小刘,我也打算到厕所去找你。” 蒋济一下就明白了,夏云天并未把看见自己上三楼的事告诉他二人,小刘刚才说的那句话也不是故意要和自己开玩笑,他是真的不知情。蒋济于是顺水推舟地说:“上了厕所后,找水洗手,花了点时间,我是在楼下厨房里洗的手。”说着,又伸手把胀鼓的上衣荷包按压了一下。 虽然有桌边和桌布遮挡,但蒋济手掌细微的动作还是没有逃过夏云天的眼睛。 123.第123章 马虎夫妻(3) 夏云天清楚地记得,蒋济出去之前,他上衣的两只荷包都是瘪的,想不到他上了一趟这德裕酒店的三楼,回来时荷包就变得胀鼓鼓的了,鼓胀的幅度和刚才那位在雅间门口露面的中年人鼓胀的荷包幅度不相上下。云天又瞥了一眼蒋济戴在手上崭新的手表,别也是在前几次在这里吃饭时顺便捞取到的好处? “咦,怎么没有动筷?”蒋济看着汤碗里的金圆喜合鸿运来圆子汤,“我说过叫你们不要等我的嘛,你们看,汤都不冒气了,赶紧吃!”拿起汤勺,先舀了一个圆子放到夏云天的碗里,又招呼李、刘二人不要客气,这才替自己舀了一个,送到嘴里细嚼慢咽,连连点头,夸赞厨师烹饪手艺不错。 听蒋济说起厨师,小刘一下来了兴趣,问:“蒋哥,你见过阎老板,他长的啥样子?” 用勺子舀汤的蒋济迟疑了下,也不看着小刘,两眼只是盯着桌上的白瓷大汤碗,嘴里慢吞吞地回答说:“他呀?今天我还没有看见他,不然我一定把你们介绍给他认识下!”把汤水一勺一勺地往自己碗里送。 蒋济舀了大半碗汤,低头喝了两口,突然抬起头,问小刘:“咦,你怎么突然问起阎老板的长相来了?他有到过这里吗?”眼睛又朝夏云天和小李脸上各扫了一个来回,装作很是惊诧的样子! 夏云天赶紧解释说:“你出去那阵子来了一个中年人,问送来的菜好吃不,说完就转身走了。我们还猜他是不是这酒店里的厨师?他手腕上戴着价值不菲的玉珠,让人好奇,我出门一看,他没有朝楼下厨房走,而是背着双手,一个人独自往楼上去了……” 蒋济不等夏云天说完,皱着眉头问:“你确信他手上戴着玉珠?是不是翡翠做的?” “可能是翡翠吧,珠子绿得很好看,其中一颗珠子上还镶着一个金黄的‘佛’字!” “那就是他了!他就是阎老板,我上次见到他的时候,他手腕上就戴着一串。” 蒋济微微点了点头,自己不能总是和夏云天一问一答的了,否则就象在唱双簧,于是把目光对着小李,“阎老板到这里来,是不是来找我的?他对你们说了什么没有?” 小李一五一十地回答:“他没有说来找你,就问菜合不合口?我还正想问他是不是酒店里的厨师呢,他就转身走了。小夏说看到他上三楼了,要不你到楼上看看去?” “不必了。他没有留话,那就不是来找我的,可能经过外面时,顺便进来看一眼的!”蒋济端起自己的碗,慢慢地品尝碗里还没有喝完的汤。 四人继续吃佳肴、喝鲜汤、饮美酒,餐桌上杯碰勺响,碗移筷动。 轻松的笑谈中,夏云天却在心里暗暗地感到一丝疑惑,阎明德要送钱给蒋济,为何要亲自揣着钱跑到雅间里来,他难道就不知道蒋济今天还带着同事一起来吃酒席吗? 雅间的门推开了,一个服务生拿着一只酒瓶走过来,就站在蒋济的身旁,问要不要添酒? 124.第124章 马虎夫妻(4) 小李瞄了一眼桌上还剩下的半瓶酒,告诉服务生,“不要打开瓶盖,就放在桌上,我们自己倒!” 服务生把酒瓶放在桌上的同时,斜乜着双眼,目光正好落在蒋济上衣的两只荷包上。 服务生细微的动作,还是被坐在蒋济身旁的夏云天尽收眼底。 见服务生转身要走,夏云天忙把他叫住。 “先生,还有什么事吗?”服务生礼貌地问,眼睛又朝蒋济上衣那只鼓鼓的荷包扫了一眼。 “你们这里有一个叫二胡的人吗?” “二胡?”服务生两眼闪烁,犹豫了片刻,问:“你是说吃饭的客人,还是指在这里干活的员工?” 蒋济和小李放下筷子,都把好奇的目光聚集在夏云天和服务生身上,小刘则继续大快朵颐,目不斜视。 “是在你们酒店里干活、拿钱的!” 夏云天特意把“拿钱”两个字说得较重,如果二胡是阎明德养的打手,他就不是当笨干活的那种,从老板手里拿的钱肯定比普通的厨师、服务生要高得多。卖命的和卖力的,价格自然不一样。 见服务生露出一脸茫然的神情,夏云天明白了,住在“里巷6号”的那位叫二胡的欠租客看来的确是哄骗了他的房东,他可能不在这德裕酒店里做事,要不就是他对房东隐瞒了自己的真实姓名,并不叫二胡。 为了稳妥起见,夏云天又提醒对方,“你们这里有几个姓胡的?” 服务生摇了摇头,说:“这酒店也不是很大,不过才三十多个人,没有一个姓胡的。” “那名字里面有没有沾一个‘胡’字的?” 服务生一下警惕起来,小心翼翼地说:“先生既然要找人,一定知道他的名字,能否把名字告诉我,我好找人帮你问个清楚?” 夏云天心想,既然刚才你说酒店里的人你都认识,为何现在又要找人帮我问?一定是对我心存戒备之心?于是微笑着解释说,有人帮自己邻居的女儿介绍男朋友,说他在德裕酒店干活,收入还不错。邻居和自己说起此事时,称呼男方为二胡。自己今天来酒店吃饭,不过顺便问一问,想不到酒店里没有这个人,多半是骗婚的,回去后一定告诉邻居,千万不要被坏人钻了空子,以免上当受骗。 服务生一下就乐了,笑着说:“还有这种事?可惜我已经有女朋友了,不然一定请先生您带我去拜访您的邻居,我在这德裕酒店已经干了有好几年了,货真价实,绝不骗人!” 蒋济等人呵呵地笑出声来。 服务生见夏云天不再问自己了,于是说了一句:“先生请慢用!”转身朝雅间门口走,刚走到门口,突然停下脚步,回转身看着夏云天,“我想起来了,先生你要问的是不是那个人?” “是谁?”夏云天吃了一惊,难道酒店里真的有二胡这个人? “他人已经死了,但是他好像有个侄儿,不知做媒的说的是不是他?” 125.第125章 马虎夫妻(5) 小刘放下手中酒杯,学着服务生的腔调,“他,他,他,还有他的侄儿,究竟谁是谁?” “不好意思,说话急了些,没有说清楚!” 服务生尴尬地笑了笑,又接着说:“我们酒店这里是有一个姓胡的,叫胡谅,可惜三年前死了,丢下一个目不识丁的老婆。他老婆姓马,叫什么名字不知道。我只晓得胡谅在死之前,他两口子关系还不错,酒店里的人背地里都管胡谅叫胡马,或者叫马胡,大家叫顺口了,干脆叫马虎。时间一久,反而忘了他原来是姓胡的。胡谅好象有两个侄儿,你说的那个叫二胡的人,可能是他的侄儿也不一定!” 夏云天觉得对方说话啰嗦,半天说不出一个重点,只好自己简明扼要地问他,“胡谅的侄儿现在就在这酒店里做事吗?” 服务生斩钉截铁地回答:“没有!” 夏云天嘘了一口气,不再吭声了,这个服务生真会扯,姓胡的已经死了,他的侄儿又不在这德裕酒店里干活,他居然能把他联系上? 蒋济一边低头吃着东西,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马虎死了后,她的老婆呢,嫁人没有?如果两口子关系真的好,她就不会改嫁!” “没有,自从她男人一命呜呼,阎老板见她没有收入,可怜她,就给她优待,每个月还给她生活费。她也很感恩,时常跑到酒店里来帮着打杂,或者到楼上帮老板做做家务什么的……” 服务生一边说着话,一边观察客人的表情,当见他们个个都拿起筷子端起碗,埋头吃起东西来,正眼也不看自己一眼,心里很不高兴,也就不再继续讲下去了,扭头转身就走,走了两、三步,又回转身,用机械而生硬的语气说:“你们慢用,我先去照顾别的客人!” 蒋济抬起头,见服务生脸色和先前有些不一样,故意笑着问了一句:“你们称他老婆也是叫马虎?她听了后就不冒火?” “不是的,我们都叫她胡嫂,胡嫂对人还挺和气的。”服务生的语气一下又变得柔和恭敬起来,见没有人再对自己提问了,这才转身走出雅间的门,又将门轻轻拉拢关上。 “这个小伙子,脾气还不错!”蒋济呵呵地笑了两声,又对正在低头喝汤的夏云天说,“你刚才问人家的话,可又不愿意听他讲,我看他站在一边,眼睛斜看着你,脸色都黄了,还挺有自尊心的,他没有在言语上表露出来,走路的时候依然保持轻手轻脚,也没有故意把楼板踩地咚咚响,可见还有些修养!” 夏云天放下汤勺,微笑着说:“我问他这里有没有叫‘二胡’的,他直接回答‘有’还是‘没有’就行了,或者干脆说‘不知道’,结果绕来绕去,什么胡马,马虎的,与我要问的八竿子打不着,本来还想问问其他的,估计也是一个德行,回答得更离谱。一个年轻小伙儿,说话竟然婆婆妈妈的,让人听了心烦。说起来他也是好心,尽量在回答我,而我却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好不理他,由他一个人在这里表演口才。” 126.第126章 富兴车号(1) 夏云天把心里的失望不自觉地转化成对说话啰嗦的服务生的嘲讽,图了嘴上一时的痛快。可坐在一旁的小李无意中说出的一句话,犹如当头一瓢冷水,把夏云天从情绪化中拉回冷静的现实。 “小夏,你还要问他什么问题啊?你该不是潜入这家酒店的侦探吧?” 夏云天心里一惊,自己差点儿忘记谨言慎行的原则了,脸上却不动声色,转头一看,说话的小李正埋头喝汤。 “我要是侦探,那请我上楼来吃饭的蒋哥就是侦探长,侦探费用由这家酒店的老板帮我报销……” 不等夏云天说完,蒋济嘿嘿干笑了几声,又抬手看了一眼手表,说,“快要一点钟了,大家快些吃,下午迟到了不好!” “我已经吃饱了!” 小李把手中的碗和汤勺放下,伸手把桌上那瓶没有开启的酒瓶抓在自己手里,又建议蒋济把它带走,说留在这里怪可惜的,否则就成了阎老板请客、酒店服务生私藏、蒋哥欠人情。 蒋济当即摆手拒绝,“下午我还要跟着小陈司机学开车呢,酒就不敢再沾了,你把它拿走吧!” 小刘放下筷子,想要说什么,突然打了一个响嗝,忙用手遮住嘴。脸上泛着酒晕的他,两眼直勾勾地看着小李手中的酒瓶,提出自己的主张,“既然蒋哥不要,那就拿到咱们办公室里去,没事的时候咱哥俩还可以喝上它几口!” 小李微微一笑,却不答白,顺手把酒瓶插在上衣兜里。 “大家都不吃了?那好,咱们走吧!”蒋济站起身,率先朝雅间的门走去。 留心的夏云天发现,蒋济刻意用一只手臂遮住胀鼓鼓的上衣荷包,两手不能正常摆动,以至于走起路有些机械僵硬。 蒋济拉开门时,回头看了一眼,小夏走到墙角边的茶柜上取他的帽子和墨镜,小刘和小李站在桌旁,正心不在焉地嘀咕着,三人都没有注意到自己。 蒋济心里暗喜,大声提醒道:“快打一点钟了,我怕小陈司机等我,我只好先走了,小李、小刘你两个记得不要迟到哦。小夏,改天再聊!” 夏云天转过身正要回答时,蒋济的人影儿已经不见了。 小刘笑着说:“蒋哥现在升了,在县太爷身边干事,自然要积极点儿。咱们不用那么慌,走路回县府去也不迟!”说话时,又打了一个嗝。 李、刘二人走出雅间后,发现夏云天还站在茶柜前。小李顺口说了一句,“小夏,我们先下楼去了!” “好的!”夏云天还想客气一两句,见二人已经走了,也就不再说什么,反正自己也不用回局里去上班,等他们一个个的都走远了,自己再慢慢下楼去。 夏云天把宽边的遮阳帽戴在头上,又把墨镜挡在眼前,然后走到茶柜旁的窗前,两眼注视着德裕酒店门口的动静。 刚才还停着的许多黄包车已经消失了一半,冷清的街面上此刻也多了一些行人。此刻,一个人正急匆匆地从酒店大门走出,走路摆手的姿势与众不同。云天心里好笑,蒋济这时还用手按住他的上衣荷包,难道害怕有人打劫抢他?他越是这样越容易遭窃贼的注意,希望他不要撞上因财生灾的倒霉事儿。 127.第127章 富兴车号(2) 蒋济跳上一辆黄包车后,拉载他的那辆车不是先往东去再往南拐,而是直接朝西奔。 倚窗俯看的夏云天心里一下就明白了,蒋济这是要先回家去,好把阎明德送给他的钱藏到家中,因此不可能就这么大张旗鼓的揣着胀鼓鼓的钱包直接去县府上班,他一个还未转正的司机,一个县府小职员,能有多少薪水?蒋济的小心谨慎,也说明他遇到的天上掉馅饼的事并不多,或许才刚刚开始。 酒店的大门又陆续走出五、六个人,其中四个人坐上了两辆黄包车离去,另外两个人并肩步行着走到街面。夏云天目睹小李和小刘朝东走,心想,等他们往南拐了,我再离去。 身后突然传来噔噔的楼板响声,夏云天回头一看,原来是两个服务生走进雅间来收拾桌面,又见他二人用异样的眼光打量着自己,自己也不便在此多加停留。云天假装整理了一下戴着头上的宽边遮阳帽,又将鼻梁上架着的墨镜扶正,然后大摇大摆地走出这间名叫“观雨厅”的雅间。 走下二楼后,夏云天情不自禁地朝一楼大厅挂着的巨幅落地窗帘扫了一眼,想起吃饭前就在窗边上观察到的酒店后院的情景:一幢平矮的简易车库,车库前挂着四张崭新的草席,草席配车库,既不协调又让人生疑。 夏云天又想到自己在陪蒋济上楼来的那一刻,曾经看到一个拎着木桶从车库里走出的男子,显而易见,那个男子一定在车库里用木桶里的水洗着什么,会不会是清洗绑架燕燕时留下的犯罪证据? 一个无可奈何的结论飞快地在夏云天脑子里闪过:新草席就是欲盖弥彰的证据,只要躲在草席后面的人把犯罪证据一点一点的洗掉后,就连这光天化日之下欲盖弥彰的证据,四张新草席也一并消失,而给阎明德留下足够时间毁灭掉一切证据的就是管辖自己和自己顶头上司的警察局长陈忠。 走出德裕酒店的夏云天尽量让自己摆脱掉在对陈忠的鄙视和痛恨所笼罩的阴影中,恨一个人不仅耗伤情绪还很浪费时间,当前要考虑的是如何解决燃眉之急。现在的云天把仇恨的消极情绪变为乐观的憧憬,希望女友郭燕燕能保全性命、毫发未损地归来,也希望自己老父亲夏永贵能早获自由、以证清白。 一个等着拉客的黄包车夫问夏云天要不要坐车?云天犹豫了一下,又回头看了一眼,站在酒店门口的两个侍应生似乎正在用一双怀疑的眼光审视着自己。 上车吧,别显得小里小气的!夏云天心下想着,两只脚已经踏上黄包车,果断而利索地坐在位子上。 “先生要去哪里?” 车夫随口的一问又让夏云天犹豫起来,自己要先去哪里呢?对了,王京昨晚不是说过他今天不去局里上班吗?何不先到他家里去,把自己在德裕酒店里看到的情况向他汇报一下,再请他帮着打一个电话到拘押所,问问自己父亲在里面的情形,由王京出面打电话,拘押所的所长罗贤不会不给情面…… 128.第128章 富兴车号(3) 车夫见客人犹豫不答,于是又提醒说:“先生,你是打算往东走还是要往西走?” 王京的家位于府前街,那就应该往南走,夏云天心下这么一想,立即告诉车夫自己要往南去,又补充说:“是去府前街!” 车夫朝街道左右看了两眼,然后拉着黄包车往东奔。 夏云天和车夫闲聊了几句,得知他是富兴车行的,心里一动,汪雪娥命案中一同被杀害的那个叫黄度世的车夫不也是富兴车行的? “你认识黄度世么?”夏云天顺口问了一句。 “黄度世?好像打过几次照面。不过不熟悉,那天我还听谁说,说他把老板的车拿去卖了,人也跑了!” 车夫漫不经心地回答着客人,拉着车从北街往南拐,话题也跟着拐了一个弯:“这条街几乎是南北走向的,明明是一条竖着的街,却偏偏叫横街,也不知是哪个官老爷发昏取的名字。我每次从这里经过时,就有种‘横竖不分’的感觉,说不定哪一天官老爷又发昏,下令把紧挨着的北街也给改名,我看改成与‘白’相对的‘黑’算了,就叫黑街,‘黑白颠倒’正好和‘横竖不分’相匹配……” 话还未说完,车夫自个儿先笑出声来,满以为客人也会被逗笑,哪知身后却传来急促的叫停声。 “停,停下!”夏云天一边说着一边扭头往回看。车子很快停了下来,云天又让车夫把黄包车拉回到北街去,说最好往西走。 “先生,你不是要去府前街吗?府前街应该往南走,而不是往西走。往西的话,我一辈子也拉你不到府前街!想好没有,你究竟要去哪里?” 见车夫竟然对自己起了牢骚怨气,夏云天也懒得和他解释,只是说:“你如果愿意的话,我可以给你多加二分之一的车钱,你不愿意的话,我现在就下车,我也不赖你这几步苦力钱,一个铜板足够了!” 车夫听说要加车钱,立即打消了心中的顾虑,忙解释说:“不是我不愿意去,先生你误会我的意思了,你究竟要去哪里,先说给我听了,我好抄近路帮你节省时间,也是为你着想的意思!” 夏云天一下就笑了,“凭你这张嘴,靠拉车找钱太亏自己了!” 车夫嘿嘿地笑了两声,正要张口再问客人去哪里时,夏云天正儿八经地告诉车夫,先把自己往回拉,从北街往西,离北城门不远,在一个有电杆的巷子口停下。 见车夫一脸的疑惑,夏云天也意识到自己说得含含糊糊的,他不一定听得明白,于是又加了一句,“那条巷子里有收破烂的,我家里有许多旧东西想卖,趁现在就在附近,我先去问一问!” “哦,你这么一说我就清楚了,你是说的龚二娃他那里,我上个月还从他那里买过一张旧凳子呢!不用绕回北街穿过去了,前面就有巷子插过去,还近一些!” 车夫说着,转过身,拉起黄包车继续沿着横街往前奔跑。 129.第129章 富兴车号(4) 夏云天坐在有些摇摆的车上,回想起昨晚在龚二娃家里发现的那一辆可疑的黄包车,车背还被龚二娃用油漆给涂刷了一遍,自己当时就怀疑是不是死者黄度世失踪的那辆车?随后将这一重大发现报告给了王京,也不知他派人去查看了解到的结果如何?云天决定先去龚二娃的院子里看一看。 当黄包车从“荣盛杂货”店门前经过时,夏云天特意朝店铺里看了一眼,谢晓晖的二叔谢治荣站在柜台里,手里提着一把称,正在为柜台外的一个小男孩称辣椒。 小男孩的个子没有柜台高,此刻的他正垫着脚尖、仰着小小的脑袋,盯着眼睛看着秤盘。 谁家的小孩,这么小就帮着大人出来买东西,真懂事!夏云天不由得暗暗感概了一句。突然,自己心里“咯噔”一下,父亲被关在拘押所里已经有两天了,再说有王京向所长罗贤打过招呼,要求特别照看他,但那里毕竟是监狱,里面的生活不用想象那都是苦不堪言的,父亲又是一大把岁数的人了,见自己这个当警察的儿子居然不去探视他,内心的凄凉和痛苦可想而知? 一股悲凉突然涌上夏云天的心头,父亲他哪里知道自己目前的处境?自己非但不能去探视看望他,就是去了,也会被挡在外面见不着他本人的面。象自己这种和陈忠局长关系不深的小警察,又涉及到敏感案子,小心被人逮着把柄,被拿来树立局长大人廉洁奉公、谨遵国法、严管下属的一面活教材。 既然自己不能亲自去探视老父亲,何不买一些他喜欢吃的卤牛肉,再买几瓶老白干,再请王京托人帮自己给他送过去?夏云天打定主意后,心里多了一些慰籍,少了许多悲凉。 车夫这时拉着黄包车在一条巷子里跑,夏云天回头看了一眼,巷口边上坐着一个有些眼熟的补鞋匠。 原来是“荣盛杂货”隔壁的那条巷子?夏云天在嘴里轻轻叨念了一句,又顺口问车夫,“这条巷子叫什么名字?” “你问这条巷子叫什么名字?”车夫反问了一句,回头朝坐在车上的客人看了一眼,奔跑的脚步顿时放缓到几乎与步行相同的速度,车夫又扭动脖子,把巷子前后左右看了几眼,脸上立即露出一丝鄙夷嘲讽的神情,然后转过头,拉着车子慢跑起来,话匣子也随之打开。 “这条巷子我跑惯了的,叫什么名字差不多都要忘掉了。你一说,我又想了起来,名字古怪的很,比横街还要让人摸不着头脑,而且不吉利。横街明明是一条南北走向、竖着的街道,偏偏要叫‘横’,你说取名的官老爷横不横?简直就是蛮横不讲理。可不管横也好,竖也好,好歹横竖两个字还能巴得着一些谱、沾得上一些边。可这条巷子的怪名字就让人产生不吉利的感觉了,什么名字取不的?偏偏要叫什么疏漏街,就是稀疏的疏,漏洞的漏,一听就是破屋漏雨又穷又脏的霉地方……” 130.第130章 富兴车号(5) 眼看黄包车快要驶出巷子,车夫的话匣子还没有关上,“更搞笑的是,这里不是叫巷子,而是叫街,比蚊子肠子宽不了多少,屁大的地方,还居然能叫街?既然这里都敢叫街,咋个不取一个更响亮的名字嘛?比如叫什么宰相街,宰相的肚子里可以撑船,听起来也吉利。或者叫天街,天街宽得让不敢想象,很有气势……” 夏云天忍不住打断他,“这里不比巷子里冷清,你看街上人来人往的,别只顾着说话分了心,当心撞着人!”心里却想,这个车夫,怎么说话和蒋济那个同事小李一样,咬文嚼字的、爱拿名字作文章,二人虽然职业地位不一样,可都是油腔滑调之人,就如同老好人、虚伪人在哪里都会出现一样,是不分高低贵贱的。 “你怕我只顾说话分了心撞了人?这个你就不用担心!大街上走路的人长着脑壳长着眼睛,又不是憨憨傻瓜,看见我拉着车来没有人会傻里吧唧地故意撞上来,躲避都还来不及呢。我佘世雄虽然没有喝过几天墨水,但还不至于蠢得连这点道理都不晓得……” 夏云天听出车夫在讥讽自己,本想数落他几句,但又觉得没有必要和他斤斤计较,只是冷笑了一声,说:“你叫佘世雄?人如其名,你的舌头可真够雄的了!” 佘世雄嘿嘿一笑,自己也不再说下去,把客人惹火了也不好。车子这时已经拉到电线杆旁的巷子口,夏云天叫车停下,佘世雄却说:“车子进得去,我把你一直拉到龚二娃的门口不是更快?” 巷子只有短短的四五十米长,脚步不停的佘世雄很快将黄包车拉到巷子的尽头,眼见破旧的院门关闭着,脱口说了一句:“到了,可能龚二娃不在家!”将车子停下。 夏云天一阵惊喜,龚二娃一定是被抓走了,这么说,昨晚被我发现的那辆被涂刷油漆的黄包车真是死者黄度世的?如果真是这样,那富兴车行的024号黄包车终于找到了,汪雪娥命案也算打开了一个关键的切入口,想不到我无意中竟然立了一个大功!当即跳下车,突然注意到院门前并没有上锁,兴奋激动的心情立即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阴影。 当夏云天走前两步前将眼睛凑到破烂的门洞朝里窥视了后,不觉又兴奋起来,脸上露出了笑容,在堆放破铜烂铁的地方,昨晚放着的那辆来历不明的黄包车此刻已经不见了踪影。 叉手站住一旁的车夫佘世雄见客人盯着门洞发笑,心里奇怪,他来这里是要谈卖旧家具价钱的,不拍门叫喊,只顾看着门洞里发笑是什么缘故?突然想起龚二娃的老婆,听人说他的老婆长得很漂亮,我到这里来过几次,可惜都没有见着她的面。眼前这个头带遮阳宽帽、眼戴墨镜的男子,别是在偷看人家的老婆? 夏云天的笑容顿时勾起了佘世雄强烈的好奇心,也挨身过来准备偷看,不料夏云天却转过身,挥手说:“里面没有人,可能龚二娃今天休息,走吧!” 佘世雄那肯相信,也把眼睛凑到门洞前朝里窥视,一下乐得咧开了嘴。 131.第131章 销赃窝点(1) 夏云天走到黄包车上坐下后,见佘世雄不但不过来拉车,反而睁大双眼盯着门洞,咧嘴露牙地看着门里傻笑,不禁好奇地问:“你在看什么?”见对方不答白,又听见破门里传来响动声,心里疑惑,难道龚二娃在院子里? 云天正要跳下车,再凑到破门前看一个究竟时,只听见门里面“咚”的一下,佘世雄“哎哟”叫了一声,双手捂着眼睛,身子往后急退,一把还沾有湿米饭的刷把签从门洞里飞出来又“啪”的一声落在他的脚前。 佘世雄眯着一只眼迅速转过身,抓起黄包车快速转了一个圈就往巷子外飞奔,差点儿把正要下车的客人从车上颠倒甩在地下。 夏云天慌忙用手抓住车蓬,情急之下骂了一句:“撞着鬼了啊,你!不要魂儿似的跑……” 话音未落,身后的破门院里就传来女人一阵尖声惊叫,声音象一把刀,“龚二娃,外面有小偷,快出去抓小偷!” 难道龚二娃没有被警察抓走?夏云天又探头往回看,黄包车已经快要跑到巷子口了,却不见紧闭的院门打开,更不见有人从里面跑出来叫嚷抓贼。 夏云天嘘了一口气,尖叫的女人一定是龚二娃的老婆,想不到她老婆还挺机灵的,知道虚张声势唱空院计,把佘世雄吓得一阵风烟似的跑。 黄包车拐出巷口时突然停了下来,夏云天以为佘世雄要让自己下车,于是转过头对他说:“龚二娃根本不在家,我不进去了!” 佘世雄没有吭声,放下黄包车,用双手蒙着脸转身走到巷口,又放下一只手,伸长脖子,探头探脑地朝巷里张望,夏云天正好奇他要干什么,冷不防看见他赤着一只脚闪进巷子里。 夏云天心里好笑,原来他把鞋子跑丢了一只。不一会儿,佘世雄低头从巷子里走出来。云天又朝他脚上瞄了一眼,两只脚上都套着浅灰色的布鞋。云天笑着说:“偷看人家老婆,看得你丧魂落魄的,连鞋子都看丢了……” 一语未完,夏云天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佘世雄的一只眼睛周围瘀青一片,眉毛上还沾着两粒白森森的米饭。 佘世雄以为客人还在笑话自己把鞋子弄丢了一只,尴尬地笑了笑,说:“我这双鞋穿松了,跑快了就容易脱脚!”走过来,弯腰低头,拉起黄包车往南走。 夏云天忍住笑提醒他,“快把眉毛上的两粒饭米抹掉,大街上人来人往的,别人看见了还以为你在家里和老婆打架打输了!” 佘世雄这才明白客人刚才为何突然哈哈大笑,赶紧用手在眉毛上胡乱拨弄了几下,果然看见两粒白色的饭米掉在地上,虽然又恼又羞,但还是闭着嘴唇不说一句话。可坐在车上的客人却故意将话匣子拨开,似乎要一报刚才被车夫用言语洗刷之“仇”。 “咦?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飞出一把刷把签来?现在才下午一点多钟,龚二娃的老婆不可能这么快做晚饭的,估计刚刷了锅洗了碗,剩饭粒上应该还沾有油水!幸亏是饭后洗锅碗,要是正在做饭切菜,嘿嘿,只怕一把菜刀就飞了出来,那就不是丢鞋子这么轻松了,只怕连命都丢了。喂,老佘,怎么不说话?眼睛沾着油水没有?” 132.第132章 销赃窝点(2) 夏云天见佘世雄只是嘿嘿傻笑,始终不回答自己,和先前利舌快齿的他判若两人,也就不再拿笑话打趣他。 黄包车很快被拉到了府前街,就在夏云天掏出钱包准备支付车钱时,佘世雄突然冷笑一声,嘴里冒出一句,“妈的,戴着耳环、项链的人,上面看着光鲜,腰上扎着比煤炭还要黑的围腰帕,下面穿着一双拖鞋站在收垃圾的破烂院里,看着象啥子嘛,不伦不类的妖精、泼妇!” “你还气不过啊?”夏云天笑着把车钱支付了,又说:“有气咋个当时不发出来?只顾拼命地跑,跟逃命一样,差点儿把我从车上甩到地上,我都没有怪你?大男人一个,心胸开阔些吧!” 佘世雄接过钱,嘿嘿了两声,又低头数钱,嘴上却不服输,嘟哝道:“好男不和女斗,当时只想避嫌疑,没有听见她在喊抓小偷啊?瓜田李下说不清……”数完钱后抬起头,见客人已经转身走了,心里更来气,朝他的背影低低地骂了一句:“神经病,假正经!” 不料对方却突然转过身来看着自己,佘世雄吓了一大跳,赶紧弯腰抓起车子急走,却被对方快步追赶过来,还板着脸问:“你刚才说什么,能否说清楚点儿?” 佘世雄以为他要大发雷霆,忙陪笑说:“别误会,我是说的那个泼妇!”继续拉着车大踏步地走。 “我知道你是说的龚二娃的老婆。你再说清楚点儿,除了看见她戴着耳环、项链外,还看见她手上戴着手镯什么的没有?是金的还是玉的?”夏云天说话时,顺手把架在鼻梁上的墨镜摘下来,用手揉了揉有些干燥的眼睛,又跟着车夫继续挪动脚步。 佘世雄一愣,不由得停下脚步,小心翼翼地侧转头打量对方,只见他已经没有用墨镜遮眼了,一双发红的眼睛正盯着自己,就象饿狼的眼睛。佘世雄突然感到有些害怕,心里直发毛,别看他戴着遮阳帽,穿的舒而阔气的,长得也正经,说不定就是一个四处游走专看盗口干那等营生的人? 好在佘世雄也算机灵之人,心里正恨着那个用刷把签砸中自己眼眶的泼妇呢,那肯放过报复她的机会?非但没有在脸上表现出害怕畏惧之色,反而夸大其词地说:“看清楚了,今天有太阳,戴在她身上的特别闪亮,估计全是金子做的,手上的那个镯子,不,是一对,有指头这么粗,黄亮亮的。想不到龚二娃这么有钱,还这么宠他的老婆,家里的全部钱财应该都挂在他老婆的身上……” 夏云天不免有些失望,一边听佘世雄说着,一边又把墨镜戴在眼前。佘世雄见对方面无表情地听着,心里既感到害怕,又暗暗高兴。这家伙,竟然不喜形于色,可见是个老手了?龚二娃,都是你那老婆可恶,就等着家里被偷被抢吧? 佘世雄胡乱说了一通后,还故意笑嘻嘻地说:“你把旧家具拉到他那里卖的时候,不要听他瞎说,很低价的就卖给他了。不要小瞧他们收废旧的,赚钱着呢!”拉着车子走开。 133.第133章 销赃窝点(3) 夏云天在街上呆站了片刻后才转身朝王京的家走去,心里嘀咕着,要是佘世雄看见龚二娃的老婆戴在手上的是玉圈就好了,上次顾县长家里半夜被偷,书房里不见了一只翡翠玉圈,一直没有破着案,为此自己和一干警员还被局长指着鼻子叫骂了好几次。 沿着街道走了十几步,云天又暗暗嘲讽自己的奇思幻想,怎么尽往好处想?天底下哪有这么凑巧幸运的事儿?虽说昨晚无意中发现了一辆黄包车,龚二娃今天也极有可能被警察抓走,但自己发现的究竟是不是死者黄度世失踪的那辆黄包车,还要等问过王京才能知道真正确切的答案。 至于倒卖赃物的龚二娃,夏云天同意王京昨晚阐述的观点,一般的盗窃案件不归咱们管,就不用操心过问,于是也就不再去想龚二娃的老婆为何能穿戴着贵重的黄金首饰?大不了一会儿见了王京的面,再给他提议一下,叫下面派出所的人再顺便查一下,看能不能从龚二娃家里搜出翡翠玉圈之类的。 满腹心事的夏云天只顾往前走,竟然不知不觉走到了府前街的街尾,拐过街道时才回过神来,原来已经走过了,摇头苦笑,转身往回走,又看见街尾边有一小店的门口摆着摊在卖卤牛肉、猪耳朵之类的熟食,不禁想起要给还被关在拘押所里的父亲买一些好吃的,于是走到小店门口,问了价钱,称了五斤卤牛肉,把钱支付了,从店家手里接过用两张牛皮纸包成的一个大包裹。 光有熟牛肉还不行,还要再买两瓶老爸喜欢喝的白酒。夏云天一边往前走一边细心留意,在一家卖糖果烟酒的小店里买了两瓶白酒,可又不好拿在手,只得请小店老板找了一根绳索,把包着卤牛肉的纸包捆好,留出半尺长的绳头,缠在自己的右手掌上,然后又把两只酒瓶分别握在两只手里。 到了王京家门开,夏云天摁响门铃等了一会儿,门开了,出现在门口的是王京的妻子乐小敏。 乐小敏一眼就认出戴着墨镜、帽子的夏云天。 不等对方开口,乐小敏两眼将云天从头到脚快速扫了一遍,笑着说:“小夏,怎么你也跟着送东西来了?你和老王的关系那么好,就不要这么客气嘛!买这多,看你都拿不了啦!”赶紧伸手接过一只酒瓶,请云天快进屋去坐。 夏云天一愣,想要解释时,乐小敏又笑眯眯地说:“局里的司机蒲虔刚来看望老王,坐了一会儿才走,是陈局长派他过来的。蒲虔还问你来没有?你要是早五分钟过来,就能碰见他!快别站在门外,到客厅里去坐,老王在家里的!” 夏云天只好先跨进王家的大门,心想,一会儿在客厅里再向他们夫妇解释,这是给我的老爸送的酒肉。乐小敏关上大门后,手里拎着酒瓶,跟着一起走进客厅,笑吟吟地对坐在沙发上的王京说,“小夏特意来看你来了,还破费买了这么多东西!” 134.第134章 销赃窝点(4) 乐小敏将手中抓着的酒瓶放到桌上,又从云天手里接过一大包卤牛肉和另一只酒瓶,也一并放到桌上。夏云天注意到,除了自己的东西外,桌上还放着一小篮苹果、两盒罐装茶叶、一条香烟,估计是司机蒲虔替局长陈忠送来的。 “小夏,你看你,买什么东西?是不是看见老巩后他们告诉你什么了,说我不舒服?昨晚我不是都告诉你了,我不过暂时在家里休息一下!” 王京把手中燃了小半截的香烟放到面前茶几上的烟灰缸里,又招呼夏云天快过来坐下。乐小敏转身走出客厅,去厨房拿茶杯。 夏云天走到长沙发前坐下,把墨镜摘下放到茶几上,把头上戴着的帽子取下放在沙发上,回答说:“我今天没有去局里,也没有看见老巩、刘军他们!” 王京“哦”了一声,瞥了一眼放着茶几上的墨镜,又抬头盯着桌上的酒瓶,似有所悟,问:“那两瓶酒是买来送你父亲的么?牛皮纸包的是什么,熟肉?” “王哥,看来什么都瞒不过您。兄弟既然不能去拘押所看望老爸,只能买点儿吃喝的安慰他一下,想请您托人给他送进去。纸里包着的是卤牛肉!” 夏云天轻声回答完后,又嘿嘿一笑,脸上虽然故作轻松,心里却很不好意思,刚才被乐小敏误会了,自己还真不知该如何启口,好在王京待人随和,又向自己主动问起,那就如实告诉他吧,由他出面对他妻子解释,想来乐小敏也不会生气难堪的。 不料乐小敏已经拿着一只空茶杯走进客厅里听见,脸上一下露出尴尬之色,但略一迟疑后,依然笑吟吟地走到茶几前,拎起放在桌上的茶壶往茶杯里斟茶,又告诉客人,“这是朋友送的苦丁茶,我和老王都觉得不错,你先尝尝,茶是凉的,如果不喜欢,我再帮你泡一杯清茶!” 夏云天笑着说:“嫂子不用客气,苦丁茶最好!”端起品尝了一口,连称不错。 “喜欢就行,你们慢慢聊。儿子要醒了,我去陪他!” 脸色微微泛红的乐小敏正要转身走进卧室,却被王京叫住,“小敏,一会儿煮晚饭的时候多煮一些,再多炒两个青菜!小夏晚上在这里吃饭,你不要去外面买肉了,咱就用他送来的那包卤牛肉当菜!” 还没有等妻子反应过来,王京又转头对夏云天说:“今晚就不喝酒了。昨晚我被局长拉到德裕酒店喝了许多酒,现在人还不舒服,看见酒就头晕。那两瓶酒我明天帮你送到你父亲那里。卤牛肉因为放不久,今晚必须吃完,明天我帮你换成毛条牛肉干。你不要担忧你父亲的事,我会随时找所长罗贤过问他在里面的情况。” 原来王京请自己吃晚饭是在为他的妻子打圆场?夏云天不好推辞,笑着说:“我只想着卤牛肉下酒香,因此又买了两瓶酒过来,却忘记了您昨晚差点儿喝醉了!” 乐小敏顺水推舟,笑着对丈夫点了点头,又微笑着对夏云天说:“没关系的,酒不比卤熟的牛肉,放得越久越香。你们聊,我就不打岔了,一会儿再去厨房做晚饭!”走进客厅隔壁卧室里,又将门关上。 135.第135章 销赃窝点(5) 客厅里,王京和夏云天闲聊了几句,又伸手拿起纸烟盒,云天忙摇手说自己现在不想抽烟。 王京放下纸烟盒,从烟缸上拈起已经燃了半截的香烟,一边抽一边继续闲聊:“上午小敏帮我打了一个电话到局里请假,后来老巩又打电话过来,说中午要和同事抽空来看我。是小敏接的电话,叫他们不必来,电话那头还有人小声唧咕着,估计老巩那会儿多半是在陈局长的办公室里,旁边应该还有别的人。午饭后没有多久,陈局长就让小蒲开着车送东西过来看我。小蒲走后没有几分钟,你就来了!” 王京微微一笑,拈着香烟的手朝靠着墙角的桌面上指了一下,“小蒲送来的那几样东西,是以局里的名义买的,我本来以身体不适暂时先请假一天。这东西一送,估计局里的人现在都以为我王京生病了。小蒲还转达局长的话,如果我不舒服,可以多休息几天。陈局长没有办法,只好暂时代替我亲自抓命案,又让他的助手周运长替代你,老巩现在主要负责郭燕燕的失踪案。我估计两起案件的侦查工作已经在内部不成明文地分开了,有啥情况老巩会向陈局长直面汇报的。咱实话实说,别看巩鹏举有时说话含沙射影的,其实他就是一个老油条,知道该怎么和稀泥,说好听点就是能识大体,局长现在就喜欢他这样的人。” 夏云天心里顿时凉了半截,这么说,至少在三、五天之内,燕燕被绑架案的进展自己将无法从王哥这里及时打听到? 王京好像窥探出了下属的心事,又接着说:“我明白小蒲的意思,局长让他传话,希望我好好多休息几天。其实要不了几天,可能明、后天就会打电话来催我回去,他们现在做的就是要避嫌,有些事,稍微遮掩一下,就不会让人怀疑议论。昨晚请我去德裕酒店喝酒也含有那个意思。小夏你有什么想法只管来找我!” 见夏云天咬着嘴唇铁着脸不说话,王京笑了笑,把快要燃尽的香烟猛吸了一口,然后将烟头放到烟灰缸里,端起茶几上的茶杯喝了一口,又说:“你只顾想着替你父亲买吃的喝的,就没有想到给他捎一两套干净的衣服裤子进去?现在天气还有些炎热,他在里面不可能长期穿着一套脏衣裳不换?” 夏云天一怔,是啊,我怎么这么疏忽大意?父亲被抓进去时,一定不会带上多余的换洗衣裳,不如趁现在还早,我赶紧回白花村去一趟,把父亲平时穿的衣服裤子找两三套出来,也请王哥一并派人送到拘押所里去。 夏云天正要把心里的想法说出口时,王京放下手中茶杯,笑呵呵地说:“等你想起来再送过去时,只怕你父亲身上都长虱子了。我昨天离开拘押所时,就请罗贤派人到城里来买两套衣服裤子给你父亲,钱我都已经给他了。上午罗贤打电话来说,已经买好交给你父亲了,他在里面比一般的犯人好多了,不但没有被看守和牢头殴打,还特别准许他走出牢房在院坝里扫地。” 136.第136章 销赃窝点(6) 一瞬间,夏云天感动地不知该说什么好,又不自觉地拿王京和局长陈忠相比,在自己心目中,无论人品还是能力,二人简直就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上,用天壤之别来形容一点儿也不为过,可惜二人的职位却颠倒过来不成正比。过了半晌,云天才想起问王京,帮买衣服垫了多少钱? “那个钱不多,你就不用提它了!你父亲出了事儿,上面暗示不能立即释放他,我只有竭尽所能地在别的方面帮他,帮他也就是帮你。你既是我的属下,也是我的兄弟,我岂能眼巴巴地熟视无睹、袖手旁观?” 王京一边说着一边摆动着手,也不给对方表白感谢之类的机会,突然将话语一转,问:“小夏,今天你来找我,是不是还有别的事情?”说话时,还朝桌上的墨眼镜和沙发上的遮阳帽扫了几眼。 这时的夏云天,对王京已经不再是简单地心存感激了,简直恨不得把心肺都淘给他,岂会有半点儿隐瞒,不仅把自己今天乔装打扮观察德裕酒店后面车库的事说了,还把自己如何在外面另外租房子、如何在德裕酒店大门口看见蒋济,以及如何看见老板阎明德的事一股脑地告诉给王京。 当王京听到局长陈忠有可能被顾县长调离时,不禁嘘了一口气,又反问,“蒋济是听别人说的,还是他亲耳听见县长说的?” 夏云天想了想,肯定地说:“蒋济告诉我时,说就是今天上午,他在办公室里听见顾县长和秘书杨帆说的,具体说些什么,蒋济没有告诉我,他只是说陈局长在位置上呆不长久了。还说,局长离开后,王哥您的机会就来了!” 王京呵呵一笑,摇了摇头,伸手拎起放在茶几上的茶壶,帮夏云天把杯子里的苦丁茶水斟满,又把自己的茶杯斟满,一边斟茶一边说:“蒋济想得倒好,一般的职位可以拚能力拚资历。可关键位子上,提拔上去的或者从别处任命过来的都是领导的亲信。还记得县财政局的局长变换吗?本来樊显当局长当得好好的,还不是被顾县长给腾笼换鸟了,把樊显调去管理教育,财政局局长的宝座空出来没有几天就直接让他的儿子顾恺坐。顾县长连掩人耳目的策略都懒得用了,也不怕被人背后指点议论。我和顾县长既没有什么交情,又不是他的亲戚,他怎么会想到提拔我?要是蒋济当县长估计他会想到我!” 放下茶壶后,王京又呵呵了几声,正要端起杯子喝茶时,放在桌上的电话响起了铃声。 王京并不急于站起身去接听电话,而是把妻子从寝室里喊出来,乐小敏接完电话后,又对丈夫说:“估计刚才你都听见了,是城北派出所的丁畅打来的,他说那个收破烂的地方,就是一个地下销赃窝点。丁畅还说,龚二娃开始吱吱唔唔的,拒不承认倒卖赃物,丁畅他们就吓唬他,再不承认就把他的老婆抓进去,龚二娃这才透露了一些情况,又交代说,卖车给他的就是附近的白花村的农民。” 137.第137章 盗车疑犯(1) 王京问妻子,“丁畅就说了这些?他先打了电话告诉到局里?” 乐小敏点了点头,“就说了这些,他还说打电话到局里找你,值班室的苗勇说你不在,是刘军帮接的电话。后来陈局长又给他去了电话,叫他把情况也电话告诉你一声。” 王京不吭声,端起杯子慢慢喝了几口,放下茶杯后,几乎一字一句地说:“我琢磨着,陈局长又遇到什么压力了。他叫司机蒲虔过来传话,让我安心休息几天,这话说出还不到一个小时,估计他现在又后悔了,又不好出面,趁机让丁畅打电话过来,却绝口不问我人还舒不舒服?对了,丁畅在电话里有没有问我现在怎么样了?” 乐小敏知道丈夫的脾气,一旦雷厉风行起来,自己别想劝住,又担心他今天会返回警察局,忙说:“丁畅是没有问你怎么样。但是你也不要想的太多,陈局长有没有遇到压力,他心里怎么想是他的事儿,你不要想当然地去替人挑担子,做吃力不讨好的事。陈局已经派人来看了你,还给你送来了礼品,你马上就精神抖擞地跑回去上班,这不是当着别人的面扇局长的耳光?再说了,晚上还要留小夏在这里吃晚饭呢,我一会儿就去做饭。儿子快要醒了,我先去陪陪他!”头也不回地朝寝室的门走去。 王京看着妻子的背影,“谁告诉你我今天要回局里去的?不过,晚上我还是给陈局长去个电话,就说人已经好多了,看他怎么说?” 走到寝室门口的乐小敏转过头,冷笑一声,“你这人也真是,总想着别人心里的事,人家可没有打电话来叫你立即回去,你却自作聪明,绞尽脑汁地揣摸别人心里怎么想,天天这样,累不累啊?幸亏你没有当大官,要是当了大官,管的人多,应付的人也多,只怕脑袋都要想爆炸了?该糊涂的时候却偏偏还要装聪明,你说你蠢不蠢?不是自己的担子主动迎上去挑,老婆孩子你顾不上管就算了,连自己的身体也不知道爱惜保养,早晚有一天会把你累垮累病。我也懒得说你了,反正今天不许离开家门半步!” 乐小敏伸手推开虚掩的门,一只脚踏进寝室的门,突然觉得自己不应该当着丈夫下属的面指责他,这会让他很难堪的,于是又转过身,和颜悦色看着丈夫,“你看我什么时候象刚才那样说过你,还不都是为你好?” 不等丈夫开口,乐小敏又笑吟吟地对夏云天说:“小夏,你的王哥是一个工作狂,做起事来,可以连续三天三夜不吃饭不睡觉,难得他今天能在家里休息一天,我真担心一会儿再来一个什么电话就把他的魂勾走了。你帮我好好看住他,拜托了!” 夏云天笑着说:“嫂子,我怎么看得住王哥?不过您放心,我一定在这里把晚饭吃了再走,只要我不走,王哥就不好离开!”突然觉得对一个年轻媳妇说这样的话很不得体,又笑着补充了一句,“哪有丢下客人忙自己事的?” 乐小敏迟疑了一下,知道他不是故意在说自己,微微笑了笑,也不答话,转身走进寝室,将门关上,忙着给即将醒来的儿子准备换干净的尿布。 138.第138章 盗车疑犯(2) 王京笑着对夏云天说:“小敏就是这样,一着急起来,嘴比刀子还快,但这样的人往往是豆腐心。我还没有说什么,她倒反过意不去了,赶紧说是为我好,怕我生她的气!”说着又呵呵了几声。 “看得出来,嫂子特别关心您,担心您在局里工作劳累过度了,估计您在家里的时候很少做家务,都是嫂子一个人操持忙着!”说笑时,又端起王京为自己斟满地茶杯,也喝了几口清凉的苦丁茶水。 二人又闲聊了几句家常,便开始说起正事。 “小夏你说,那倒卖赃车的既然是白花村的村民,会不会就是离汪雪娥被害的那片玉米林地不远,住在山坳口那边的农民?” 夏云天想了想,既兴奋又疑惑,兴奋的是,王京现在也猜测龚二娃收到的那辆赃车就是死者黄度世的“富兴024”号黄包车,自己一直关心的赃车的真相终于快要水落石出了。疑惑的是,穿过玉米林地的山坳口,在半山腰只不过住着稀稀疏疏的几户人家,王京不是早已经派了人去作了调查了吗?要真是住在半山腰的村民把“富兴024”号黄包车弄走了,前天就应该查了出来。而自己昨晚来向王京汇报龚二娃院子里发现有赃车时也提到,龚二娃就曾说过,卖车的就是附近乡下的人,自己当时还问,如果卖车的是白花村的人,为啥前天城北派出所的人没有在村子里查出来?对此,王京不置可否。 当夏云天把心里的疑惑说出口时,王京抱着双手,把头枕靠在沙发背上,闭眼沉思,过了片刻,低低地说,“我一时没有考虑周到,不该叫熊炽光带人到半山腰去调查的,他作为城北派出所的副所长,上前天的下半夜一直陪着我们,已经累地够呛,第二天大白天发现汪雪娥的尸体后,丁畅又派他带了几个人协助我们。勘验完现场后,我又派他带着手下的人去山坳口调查住在附近的村民,看他当时的样子,比我们还要累,几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王哥,您是怀疑他没有认真去调查?” 夏云天反问了一句后,见王京没有立即回答自己,于是又向他陈述自己的观点,“熊副所长即使累得不想自己跑腿,还有手下可以跑腿,再说了,住在山拗口那边的村民只有寥寥的几户人家,我要是没有记错,最多就是十来户人家,应该不会超过二十户的,要不了多久就会调查完的,他们也花不了多少时间和气力活!” 王京摆了摆手,“正因为人少,他们才容易麻痹大意,也懒得好好执行命令。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他们真地挨家挨户地走访调查了,那倒卖赃车的农民,心里素质还真是不错!” 夏云天觉得王京说得有几分道理,想想也是,越是看着容易办的事儿,往往就越不太花心思去认真办理,自己不也有过这样的做事心态?于是接着王京的话回答说:“我也觉得卖车人的心理素质相当好,竟然敢把与命案有关的黄包车大摇大摆地拉到城里来卖掉?” 139.第139章 盗车疑犯(3) 王京伸手拿起桌上的茶杯,又呷了几口,然后两眼看着夏云天,“那天在玉米林边勘验现场时,你没有跟着到场,不知道具体情况,所以刚才不自觉地就附加了一个虚假的前提!” 夏云天“哦”了一声,不知自己怎么就附加虚假的前提了?燕燕的母亲汪雪娥被害,警察又去勘验了现场,虽然因为消息被封锁,外面的人即使不知道死者是谁,但总不至于附近的村民一个围观的人都没有?还有,熊副所长当天就带人去调查失踪的黄包车,村民再不知内情,也该猜到车子和命案有某种联系吧?自己可没有说卖车的人就一定是凶手或者与凶手有关联的,但如果他真是白花村的村民,起码应该知道一些风声的。 见夏云天眼光闪烁,嘴唇微微动了动,知他心里不服气,王京笑了笑,放下茶杯后,接着说:“你不知道,前天勘验现场时,那会儿虽然有一些村民远远地围观议论,但他们怎么知道有黄包车失踪?还和命案有关?我还特意吩咐熊炽光,去找村民调查的时候,不要主动说起黄包车的事,如果车真的是被村民顺手牵羊了,要防止他心里害怕不敢说出实情。” “这么说,王哥您也丝毫不怀疑卖车的人与凶手有关联?比如互相认识、帮他藏车、或者帮他躲藏等等?” “小夏啊,先别说那么多如果,这样会把头脑搅昏的,汪雪娥命案的关键点是那把不翼而飞的唐伯虎画扇,现在还没有查出一点儿线索来。现在只有先通过把失踪的黄包车找出来,再把卖车的人也找出来,可以帮助我们还原八月二十四日那天傍晚在玉米林边还发生了什么事儿。不过,直觉告诉我,卖车的村民多半是顺手牵羊的,要是他能看见什么,或者没有看见什么,那对咱们破案就大有裨益了!” 夏云天不好反驳王京,毕竟,他是上级,对自己又很关心体贴,但又不完全认同他的观点,仅仅凭一把扇子就把卖车人的嫌疑排除掉了,也未免太武断了些。其实,自己也有这种直觉,卖车的人不一定是拿走扇子的人,但他们之间会不会有什么联系?在真相大白之前,简单地判断“是”或者“不是”,都为时过早。 夏云天端起杯子慢慢喝茶,仔细想了一会儿,然后放下杯子,“王哥您说的也是。不过,刚才又怎么说卖车的人心理素质好?他如果不知道车子和命案有关,拉到城里来当废铁卖掉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不过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顺手牵羊、贪图便宜的人,要么就是偶尔手脚不干净的人,看见路边停着一辆无人坐的黄包车,一时起了贪意,先藏起来,然后再当破铜烂铁卖掉!这样的人,你怎么说他心理素质不错?” 王京笑道:“你没有明白我的意思,不管盗车的村民是否知道车子与命案有关,他销赃车的时间早了些。今天是八月二十七日,汪雪娥的尸体是前天,也就是八月二十五被发现的。你昨晚来告诉我,龚二娃家的破院发现赃车,车背后的油漆是刚涂抹上去的”话未说完时,感觉喉咙有些痒,转头轻轻咳嗽了一声。 140.第140章 盗车疑犯(4) 王京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喉咙,放下杯子后,又继续说:“虽然丁畅现在还在审问龚二娃,电话里也没有告诉小敏那部赃车是什么时候买的,但象龚二娃这样的销赃窝点,估计家里就常备有油漆的!” 夏云天点头表示赞同,顺口插了一句,“我完全相信龚二娃买卖赃车的次数不止一次!” 王京微微一笑,继续说:“不排除赃车一到手,龚二娃就立即用油漆刷车,也就是说,盗车的村民在昨天就把车子拉到县城里来了,而且找的人也对口。八月二十四日傍晚以后盗的车,八月二十五日又有警察上门调查,如果熊副所长和城北派出所的人真地挨家挨户地走访调查了的话,他应该也在询问中。八月二十六日就敢拿出来销赃,中间仅仅隔了一天,一部黄包车可不是一件小东西哦。当然了,要是一个心理素质不好的人,或者从未偷过东西的人,被警察询问过后,即使询问的不是与偷拿的东西相关,心里也会害怕上许久,说不定连门都不敢出,要是将黄包车藏上一年半载地才拿出来卖掉,这对咱们破案会相当不利!” 见夏云天对自己颔首点头,王京趁机含沙射影地说:“心理素质差的人容易露出破绽,心理素质好的人也会露出破绽。有时,该露出破绽的却露不出破绽来,或者,不该露出马脚的却偏偏要露一下,那都反应了某种心理变化和要追求的目的!” 夏云天咯噔一下,觉得这句话是好像是在为德裕酒店的老板阎明德和警察局长陈忠量身定做的,昨天,白花村的村民吴有天向自己举报,说看见一个年轻的女孩被人挟持上一辆黑色轿车,到了晚上,王京就被陈忠请到德裕酒店去喝酒,结果王京今天就装病在家。 寝室里传来幼儿的啼哭声,王京笑着说:“儿子一定醒了!你先坐在这里,我进去看看,要不要帮小敏的忙?”起身走到寝室门前,推门进去后,又将门轻轻推上关拢。 夏云天拎起茶壶,把王京杯子里的茶水添满,又给自己斟了半杯,反复咀嚼着王京那番话,突然又想起他的妻子乐小敏刚才说他,整天琢磨别人的心思,要是当了大官,只怕把脑袋都想爆炸了?忍不住一下就笑了,可一想到自己的女朋友郭燕燕还生死不明,脸上又露出了忧郁之色。 过了大约二十多分钟,王京从寝室里走出来,手里拿着给儿子换下的湿尿布,快步朝客厅外走去,寝室里已经没有了孩子的啼哭声。 夏云天以为王京要把孩子的尿布洗了才进来和自己说话,自己坐在这里闲着无事,一想到父亲和郭燕燕,心里就难受,不如帮王京做一做家务,调节一下心情?正打算起身走出客厅时,王京又走回客厅坐下,继续和云天说话。 乐小敏这时也从寝室里走出来,反手把门关拢,笑着说:“你们说话稍微小声些,我刚哄他睡下!”也走出客厅,不多时又回来,也不说话,径自推门进了寝室。 141.第141章 翡翠玉圈(1) 二人又谈起汪雪娥和郭燕燕的案情进展,王京还时不时地安慰夏云天,一直聊到乐小敏再次走出寝室,去厨房做饭。 夏云天一看手表,已经是下午四点半钟了,主动站起身,说自己要到厨房里去帮着淘菜。王京也想活动活动身子,笑说:“咱一块儿去!” 晚饭很快做好,饭菜摆上桌后,王京又把夏云天买来的卤牛肉纸包打开,抖了一半放进一只大碗里,剩下的一半仍然包好,说:“晚上你带回家去作宵夜。送你父亲的毛条牛肉我帮你搞定,连你买来的那两瓶酒,明天就给你父亲送过去!” 夏云天心里热乎乎的,又说自己晚上几乎从不吃宵夜的,剩下的卤牛肉就不拿走了,就放在王哥这里。 王京笑呵呵地说,你还用给我客气?云天只好不再说什么了。三人围着桌子坐下,王京叫妻子拿两只酒杯来,再把放在柜子里的酒取出来。 乐小敏嗔道:“你还想要贪酒,嫌昨晚没有把你醉死?小夏可以喝,你今天千万不能再喝,等过了几天,你想喝时我也不拦你!”说着,搁下手中饭碗,就要站起身去拿酒杯。 夏云天忙说,“嫂子,不用麻烦了,我现在不想喝酒!” 乐小敏也不多劝,趁机又坐回椅子上。三人有说有笑,吃完晚饭后,夏云天主动忙着收拾碗筷饭桌,乐小敏也乐地轻松一阵,笑吟吟地说:“碗不用洗,放到厨房里的木盆里就行,我先去陪陪孩子,一会儿再出来洗!”推门走进寝室,照顾儿子去了。 窗外的天色渐渐黯淡下来,王京把客厅的电灯拉亮,然后拿起茶壶,跟着端起碗筷的夏云天一起走出客厅,来到家里的厨房,也把厨房里电灯拉亮,用温水瓶里的开水将茶壶灌满,又见夏云天正用水瓢从缸子里舀水到木盆里,顺口说了一句,“让你嫂子洗,到客厅里坐着喝茶去!” “就几只碗,很快就洗完了,不用麻烦嫂子的!”夏云天笑着说了一句,放下水瓢,就在盆子里洗起碗筷来。 王京没有再说什么,端着茶壶走出厨房。夏云天正在木盆里搓洗筷子时,就听见客厅响起了电话声,于是停住手,侧耳聆听,好象是王京在接电话,也听不清楚他对电话那头说些什么,于是继续洗碗筷,又舀水清洗了两遍,把碗筷的水沥干,放进碗柜里,将厨房的电灯关了,甩着手上的水珠走出厨房,回到客厅里,坐在长沙发上。 沙发前的茶几上放着一小篮苹果,正是局长陈忠派司机蒲虔送来的那一篮,小篮一旁还放着一把水果刀和一只已经削掉一块皮的苹果。 夏云天拿起苹果和水果刀,帮王京削苹果皮。这时,只听见王京对电话那头说:“嗯……行,有什么最新情况及时联系我!” 王京挂下电话,见夏云天已经在沙发上坐下,主动对他说:“是局里的刘军打来的,城北派出所的人下午三点多钟就带着龚二娃到白花村找那个卖赃车的农民,这次是所长丁畅带着人过去的,局里的赵刚也跟着过去了。现在还没有消息回来,陈局长又让刘军打电话过来把这事儿告诉我一声,又问现在身体怎么样了,我说比下午好多了!” 142.第142章 翡翠玉圈(2) 王京一边说着一边走到长沙发上坐下,见夏云天正在帮自己削苹果,已经快要削完了,果皮却一直连着,笑着夸奖云天的刀技好,又表扬说:“小夏啊,想不到你昨天被陈局长下令调出侦破小组后,竟然立了一大功,这事我一定向陈局长汇报,功劳记在你的头上。另外,龚二娃已经交代了,那辆黄包车的背后原来写着的就是‘024’,他还交代说,‘024’前面还有两个字,可他认字不多,虽然车背上只有两个字,但他一个都不认识,他当时只忙着刷漆涂抹,没有来得及请教她的老婆,所以她的老婆不知道车子的来历,自己也没有告诉她,还请警察不要去抓她的老婆,说她什么都不知道,龚二娃愿意配合警察去白花村指认卖车给他的村民。” 夏云天把手中削好皮的苹果递给王京,王京笑了笑,“我是帮你削的,你却给我?”一只伸手接过苹果,另一只手从篮子里拿出一个苹果交给夏云天,又说:“你的刀技比我的好,还是你自己削皮吧,我先吃了!”说完,大口咬起苹果来。 夏云天接过苹果后,一边削皮一边回答王京刚才的话,“昨晚我在龚二娃家的院子里,担心他提前把赃车卖了,因此给了他十元的订金,叫他写一个字据给我。龚二娃却叫他老婆写,可见他没有撒谎,的确认不了几个字。我还听见北城门附近理发铺的师傅告诉我,他说龚二娃的老婆长得不错,龚二娃对她老婆很好,又担心有人骚扰她,因此龚二娃经常窝在他的那个收旧货破烂的小院里守着他的老婆。她老婆长什么样我没有见过,不过从昨晚她写的那张字据来看,她应该念过几天书,虽然有两个错别字,但字还比较娟秀,而且人也比较聪明!” 王京“哦”了一声,将嘴中正咀嚼着的苹果咽下肚,好奇地问:“你没有见过她人的面,怎么知道她人聪明?” 夏云天于是把自己今天坐着黄包车去龚二娃小院门前察看的情形说了一遍,当说到龚二娃的老婆唱空城计,不仅从门洞里扔出刷把签打中车夫佘世雄的一只眼眶,还吓得佘世雄拉着黄包车丧魂落魄地逃跑并且跑丢一只鞋子时,云天忍不住一下就笑了。 王京也跟着呵呵了几声,突然表情又有些严肃地说:“既然他老婆长得不错,龚二娃一个收破烂的,即使天天呆在家里也不一定能守得住她的老婆,别是龚二娃还有其他背景?” 夏云天心里噔的一下,于是又把车夫佘世雄偷看到的龚二娃老婆戴着金耳环、金项链、金手镯的情况讲述了一遍,本以为王京听了会引起重视,谁料他继续啃苹果。 过了片刻,王京把苹果啃完后,轻描淡写地说:“你说的这个我记住了,不过可以暂时先不用去管他,城北派出所的应该给他挂上号了,他老婆穿金戴银的事,要是被派出所的那些警察知道了,不用打招呼,他们会一个比一个积极地去调查追究的。倘若他们事先早就知道了而不去管,那就说明龚二娃还真有什么背景,说不定派出所里还有他认识的人呢!” 143.第143章 翡翠玉圈(3) 夏云天将手中削完皮的苹果递给王京,王京摆了摆手,说:“别只顾给我削,你吃!这苹果吃到嘴里还比较香甜,一会走的时候我帮你捡几个拿回去!” 夏云天知道王京的脾气,当他夸赞他自己的某样东西并且提出要赠送给手下人时,手下人要是反复推辞会让他不高兴的,于是笑着一口答应了。放下水果刀后,云天却并不急于啃咬苹果,而是把心里所假想的情形告诉给他。 “王哥,您帮分析一下,龚二娃既然在倒卖赃物,时间又不短,少不了认识许多小偷和惯盗,上次顾县长家里被偷盗了一只翡翠玉圈,不仅以前在派出所里备过案的大偷小贼被滴水不漏地盘查,就连城里贩卖古玩玉器的店铺,包括当铺也都是查遍了的,竟然没有发现那只翡翠玉圈的蛛丝马迹,会不会有新作案的小偷或者漏掉盘查的盗贼把偷到手的玉圈卖给了龚二娃?他一个收破烂的,谁能想到他会买卖金银玉器?” 王京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端起杯子喝茶。 夏云天担心他左耳听右耳出,只好又补充了一句,“考虑到龚二娃很爱他的老婆,我想,如果真有小偷把从顾县长家里偷来的玉圈低价卖给了龚二娃,龚二娃完全有可能将那只翡翠玉圈直接送给了他心爱的老婆。只要那只失窃的翡翠玉圈一直藏在某地不出现,咱们永久也破不了顾县长家里的失窃案,趁现在调查龚二娃买卖赃车,何不去他家里查查有无玉圈?” 王京瞄了夏云天一眼,见他还拿着削好皮的苹果不吃,好像满腹心事的样子,于是放下手中茶杯,摇头笑了笑,“你还惦记着顾县长家里被偷的那事儿?一晃已经过去大半年了,顾县长现在提都不提了,估计他早就没有放在心上了,你还翻旧账提他作啥子?就是真的在龚二娃家里发现了那只翡翠玉圈,只怕交上去,别说顾县长看了会咋个想,估计连陈局长都会直接瞒压下来的!你别只听我说,先把苹果吃了!” 夏云天把苹果放到嘴边,小口小口地咬着,不知王京为何要这么说,能破案还不好?虽说不是大案,但毕竟事关县长顾乔家里失窃一事。 几个月前,县长家里一起小小的失窃案搞得兴师动众的,为了迅速侦破此案,连王京也被局长陈忠不留情面地当面训斥了一顿,怎么他现在就变得毫不关心了? 夏云天实在想不明白,难道是因为这几个月来顾县长没有亲自催案了?或许王京心里本来就憎恨,当初,本不该属他管的盗窃案非要让他来办,堂堂的一个主管重大刑事的警官,竟然连一起普通的失窃案都破不了,可谓阴沟里翻船,被弄得灰头土脸的,以致好长一段时间在局里低调做人,尽量表现出谦谦君子之风,和一惯雷厉风行、说话威严的他判若两人。如今见上面不催案了,索性继续装聋作哑?以此无声地报复陈局长和顾县长? 夏云天觉得只有这样的解释比较合乎逻辑,可自己一向尊敬的王京警官并不是一个睚眦必报、心胸狭窄的人啊,相反,他是一个很有包容心、在工作上也是积极向上的人,阴沟里翻船应该是他的耻辱,可他为何要认为案子破了反而不好? 144.第144章 翡翠玉圈(4) 见年轻的属下此刻心不在焉地啃着苹果,王京揣测出了夏云天狐疑的心理,自己也不急于说破,而是伸手拿起水果刀和篮子里盛着的苹果,慢慢地削起果皮来。 当果皮削了一半时,王京瞥了一眼夏云天,见他此刻低垂着目光,手里拿着的苹果已经啃了只剩一小半。 王京停下水果刀,不慌不忙地说:“小夏,你毕竟书生意气了一些,我以前和你一样,判断一些事,总是从表面看似合乎逻辑的常理出发,而没有顾及到其他因素!”说到这里时,又故意停顿了一下,继续削苹果。 见王京终于开口了,可又留了一半的话不说,夏云天慌忙将已经咬进到嘴里的苹果块吞下肚,迫不及待地问:“还有什么其他因素?要是真能在龚二娃那里找到顾县长家中被盗的那只翡翠玉圈,并将它完好无损地送到县长的家里,他不高兴难道反而要发怒,怪罪咱们破案迟了?” “还真有可能!” 王京又停下手中水果刀,两眼看着夏云天,“小夏,你想想,顾县长家里有的是钱财,又和做生意的郭广道关系那么好,一只翡翠玉圈在普通人眼里自然很值钱,可在顾乔的眼里,其实根本算不了什么,为何当初非要接二连三地催着陈忠局长破案?还不是觉得他的威权受到了冲击?小偷居然敢偷到他的家里去了?这是其一。其二,趁机打压一下陈局长,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你可能不是很清楚,陈局长有一段时间,每次去县府开会的前后,都会表现出烦躁不安,对身边的下属没有好脸色,连他的助手周运长都被莫名其妙地骂过几次!其三,顾县长来到这县城没有几年的时间,不比陈局长在这里干了许多年,有些事县长不好直接插手,又怕治不住下面的人,那就找一些事出来翻翻明堂,以事治人。他家玉圈被偷一事,只不过是一起可资利用的借口把柄而已! 夏云天仿佛明白了什么,难不成王京要在背地里算计陈忠?顾县长要抓陈局长的把柄,王京迟迟破不了案,那不正是给顾县长一个打压陈忠的借口?于是点头赞同道:“您这一说,我突然明白过来,怪不得蒋济今天中午向我透露,说顾县长打算把陈局长调走,看来他们之间的矛盾的确由来已久,要是陈局长调走后,王哥您能接替他的位置就好了!” 王京微微一愣,陡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赶紧又笑着说:“你看你,又想歪了,要是仅仅因为这个原因,那就好办多了,我可以立即派人去搜查龚二娃的家,如果真有县长失窃的翡翠玉圈,案子立马结了,我再陪着陈局长一起去顾县长家里送还玉圈,让县长再责骂局长破案迟了。小夏啊,你也不动脑筋想想,就算我王京想升官发财,也不能指望走消极怠工这一条路啊?再说了,我和顾县长不熟悉,又不是他的亲信,他私下对他的秘书说人事调动的事,又没有公开宣布,就当不得真的,就算要执行,也不知是猴年马月的事了?纵然有,我却不敢奢望有好事降临在我的头上。” 145.第145章 翡翠玉圈(5) 夏云天眨了眨眼,问:“那您说的别的因素是什么呢?” “还不是县长的脸面和威权?你想想看啊,顾县长当初表现得极没有风度,拍着桌子叫骂时就差没有把口水喷吐在陈局长的身上了,话说得难听死了,如果现在见玉圈失窃案又突然告破了,不说县长一言九鼎,就是当初那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脏水,怎么收回来?” 夏云天觉得王京说的有些道理,又把手中剩下的小半只苹果放到嘴边,心不在焉地吃着,两耳认真听他讲。 “如果把玉圈送还给顾县长,你说说,当着曾被他痛加训斥的陈局长的面,他自己的脸面会往哪里搁?还能指望他笑着脸夸奖陈局长和咱们?对顾县长而言,现在破了案无疑于当众扇他的耳光!” 王京一边说着,一边削着苹果,话说完时,手里的苹果已经快要削好了,也不等夏云天发问,赶紧放到嘴边啃咬起来。 夏云天觉得王京的话初听似有道理,可后面却还差点什么,如果悄悄地把翡翠玉圈送到县长家里,怎么就成了当众扇他耳光了?想要再问时,见王京正津津有味地咀嚼着苹果,自己也就只好不再继续追问了。反正他当警官的都不急,作为失主的顾县长也不再追问,自己一个小小的警员何必要在此事上打破沙锅问到底?还是把心思重点放在燕燕失踪的案子上吧,也祈祷汪雪娥命案能尽快侦破,好让自己的父亲能早点儿洗清嫌疑走出拘押所的大门。 客厅里一下变得静悄悄的,二人啃咬咀嚼苹果的声音也似乎放大了一倍。 王京见夏云天不再问话了,这才将还握在手中的水果刀放在茶几上,又笑着说:“你怎么吃得这么斯文?我这第二个苹果都快要吃完了,你那一个还没有吃完?在我这里就不要客气了,赶快吃完了它,再拿一个,自己削!” 夏云天摇头说自己晚饭后就已经撑住了,嘴里虽然还想吃,但肚子再也装不下了。 王京又笑着说:“任务完不成,那走的时候也要带上!”说着,将手中残剩的苹果核放在烟灰缸里。 夏云天见状,赶紧将自己吃剩的苹果核和先前堆放在茶几上的那些果皮一并放进烟灰缸里,然后一手拿起烟灰缸起身走出客厅。 王京知道他去倒果皮去了,也不阻拦,两眼看着那边桌上的电话出神,现在已经晚上八点多钟了,还不见有电话打来,难不成丁畅他们没有在白花村抓住那个贩卖黄包车的村民? 不一会儿,夏云天端着一只装了小半盆水的木盆进来放在沙发前,又将洗干净的烟灰缸放到茶几上,又请王京洗手。 王京故意惊讶地说:“哎哟,你怎么把水端进来了?我这个主人却成客人了。小夏你太客气了,把我这个主人弄得不好意思,你先把手洗了!” 夏云天说自己已经洗过了,等王京洗完手后,又要端起木盆。王京这会坚决不让,而是自己端盆子出去倒水。 王京跨出客厅半分钟不到,桌上的电话铃就叮铃铃地响了起来。 146.第146章 疏漏街影(1) 夏云天快步走到桌前,待要伸手去接电话,又觉得不妥,万一是局里打来的,自己岂不露了行踪?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等王京返回客厅后让他接电话。 谁知大半分钟过去了,王京还不返回客厅,面对急促响过不停地电话,夏云天心里七上八下,也不知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在忐忑中突然变得焦急不安,只好走到卧室门前,用手轻轻敲门,又小声喊着:“嫂子,电话响了,我不好去接,王哥又不在客厅里,只有麻烦您出来帮他接一下!” 门里传来拖鞋走动的声音,接着是乐小敏隔着门小声说:“都快要晚上九点了,这个时候打电话来,我怕是局里的人催老王回去加班,他好不容易在家里休息一天,却过得不舒心,干脆不接它!” 夏云天瞄了一眼桌上还在响过不停的电话,又抬起手看了一眼手表,现在才晚上八点二十分不到,哪里就九点钟了,别是乐小敏嫌自己在这里呆久了?云天返身走到沙发前坐下,决定等王京回来后就向他告辞。 王京急匆匆地跑进客厅,刚走到桌前,电话铃声却一下停了。王京轻轻叹了一声气,又见夏云天象菩萨一样呆坐在沙发上,心里一下有些不高兴,不无责问地说:“我刚才去了一趟厕所,怎么不帮着接一接电话?” 话音一落的瞬间,王京猛然想起夏云天目前在警察局里尴尬的处境,他现在需要尽量躲避局里的同事,免得被发现后被叫回局里上班,这也是自己昨晚上叮嘱他的,于是赶紧又笑着说:“你不接电话是对的,如果是局里打来的,只怕就要让你明天一早回局里去报道。我听见电话响了好一阵,小敏却不出来帮我接电话,难道这么早就哄着儿子一起睡了?”故意走到卧室门前,用手推了推门,却推不开,原来里面已经上了门闩。 夏云天本想立即告辞,但又惦记着电话那头的事儿,也许是关于破案的好消息传来?于是笑着说:“我犹豫了好久,决定还是不接为好,免得被同事怀疑我这个被排出侦破小组的人和您走得太近。电话响了足足有一两分钟,别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心里只希望电话铃声再次响起。 可电话却一直没有响,夏云天陪着王京在沙发上又抽了一会儿烟,卧室里有隐隐传来婴儿的啼哭声,云天只好起身告辞。 王京也不再劝留,找了一个大纸袋子,从篮子里捡了五个苹果放进袋子里,又要把那半包卤牛肉交给夏云天一并带走。 夏云天忙说:“我一个人吃不了那么多,带回家里只怕会变坏,浪费了怪可惜的。苹果我收下了,卤牛肉就留在这里,你和嫂子两个人总比我一个人吃得快些!” 王京这才作罢,又提醒夏云天把帽子、眼镜带上,然后亲自将他送出家门,目睹他走远了才将大门关上。 街上还有许多行人,夏云天走到路灯下,又抬手看了看表,这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四十分,心里有些为难,这个时间对于经常加班的警察来说,并不算晚,要是现在回到后街十七号的张家宅院,会不会有局里的同事又来找我? 147.第147章 疏漏街影(2) 夏云决定先不回张家宅院的租屋,可现在又该到哪里去呢?想了想,不如到南街去看看燕燕家的郭公馆现在是怎么一番情形?走了十几步又犹豫起来,局长陈忠的家也位于南街,而南街靠近河流,夜晚有许多人出来沿着街道散步纳凉,自己贸然前往,要是不小心在南街碰见陈局长就反而不好了。 思前想后,夏云天决定到今天新租的里巷34号小院去看一看,也不知道那条巷子到了夜晚有没有灯光?如果巷子里黑咕隆咚的,那明天就到郭广道开的联谊百货公司去买一把手电筒,顺便再了解一下联谊百货公司员工的态度,可以侧面揣知他们郭老板的太太汪雪娥被杀的消息走漏没有? 夏云天的脚步越走越慢,一想到今天上午谢晓晖告诉自己的,说县教育局长樊显的女儿樊林泉就对她说过,燕燕的母亲遇害了,夏云天不免有些担心,多嘴的樊林泉也许还会告诉别的同学,只怕这条消息很快就会不胫而走,说不定还伴随着满城飞的谣言,给王京带领的侦破小助加大无形的压力。 担心归担心,不过,让夏云天疑惑的是,汪雪娥命案事关重大,警察局长陈忠也打过招呼,除了主办命案侦破的刑侦科的警察外,警察局里大部分同事都是不知情的。一个主管教育工作的樊显,他是怎么这么快就知道汪雪娥被害?难不成他和燕燕的父亲郭广道是好友,从郭广道嘴里知情的? 在夏云天的印象里,好像郭燕燕以前从未在自己面前提起过樊显这个人,她倒是提到过县财政局的局长顾恺,还说过那人特讨厌,有事没事的总爱往她的家里跑。 自己以前也曾问过燕燕,你父母亲管你的学习不?燕燕还笑着说,她的父母从不操心她在学校里的事,也不担心她以后没有好前程,因此他们连学校都极少有去,反倒是学校的校长、主任、老师等人常常主动去她家拜访,包括那些没有教过她书的老师。 燕燕还说,她的父亲因为忙生意,白天几乎都不在家,晚上很迟了才回家,所以学校里的那些人特意去她家公馆拜访时,主要是她的母亲汪雪娥接待的,郭广道基本上不和他们打交道。 既然郭广道和教育系统的人往来较少,说不定和教育局长樊显也不熟悉,如果不是郭广道主动透露他的妻子死于非命,那樊显又是从什么渠道获知这个消息的? 考虑到樊显是被县长顾乔从财政局局长的职位调到教育部门的,夏云天估计他和县长的关系很微妙,而县长的儿子,也就是现任的财政局局长顾恺又是郭燕燕家里的常客,云天因此更加相信自己的判断,樊显和郭广道即使认识,关系也应该很一般,不可能这么快就从郭广道嘴里知道汪雪娥凶死的情况。 夏云天更清楚,为了尽快破案,早点抓到凶手,警察局长陈忠还对郭广道打了招呼,建议他帮着隐瞒消息,郭广道即使因为沉浸在丧妻之痛中,但对于一个做了多年生意、见多识广的商人,这点克制力还是应该有的。 148.第148章 疏漏街影(3) 如果自己的分析是正确的,那么,一个崭新的疑问就来了,樊显的消息又是从哪里获知的?思索中的夏云天不由得停住了脚步。 街道上的行人从夏云天身旁经过时,都用好奇的目光打量一眼呆站在街边的他,夜晚了,居然还戴着遮阳帽和墨镜?看着怪滑稽的。 一阵扑哧的笑声把夏云天从思绪中拉回现实,只见身旁几步远的地方,有两个小姑娘正望着自己交头接耳地说笑着。云天不好意思,自己就这么傻站着不动不召来路人非议和嘲笑的目光才怪? 双手捧着纸袋的他继续沿着街边往前走,可运转的脑子始终停不下来。 虽然对樊显的消息来源感到疑惑,也不大相信是郭广道自己亲口说出去的,但是夏云天还是打定主意,明天完全有必要去一趟郭广道开的联谊百货公司。如果真是郭大老板在极端痛苦和哀伤中无意走漏了消息,他公司的员工不可能一个都不知情的?也许,他们已经在背后暗中议论嘀咕这事了,或者为了讨好他们的老板,故意在脸面上表露出哀伤的神情也不一定。倘若真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别说县教育局的局长樊显知情,就是燕燕学校里的那些校长、主任、老师等,只怕很快也会知道这起凶杀案的。 在郭广道的公司里,有好几个职员的女儿和燕燕在同一所学校里读书,这是燕燕曾经亲口告诉夏云天的,如果郭广道掩饰不住内心的极大悲痛,那就不排除他手下的员工知道内幕并有走漏消息的可能。 夏云天一边走一边反复在脑里思索着,不知不觉间就来到横街,街上还有几家店铺开着门,谢晓晖的二叔谢治荣开的“盛荣杂货”也没有关门,一束灯光从小店投射到街道上,有三、四个客人正进出他的小店。 远远的,就能看见“德裕酒店”酒楼上的红红绿绿的霓虹灯在尽情闪烁,可能是靠近北街的缘故,夏云天感觉横街的街灯似乎比别的街道要明亮一些。 在“盛荣杂货”店铺的旁边,那条叫疏漏街的巷子口,还坐着两个人,这有些出乎夏云天的意料,其中一个正是上午看见的那个中年皮鞋匠,坐在他身旁的是一个年青的男子,大约二十多岁,穿着一只凉鞋,光着一只脚,一双眼光都聚集在皮鞋匠手中晃动的锥子和破凉鞋。 在疏漏巷口两步远的地方,立着一根电线杆和一盏明亮的街灯。 夏云天心想,这皮鞋匠还挺能找地方的,夜晚在灯下劳作,连电费都免了。 当云天快要走到疏漏街的巷口时,皮鞋匠听见脚步声响,又瞥见地上有灯影晃动,习惯性地抬起头看了一眼。 只见一个戴着帽子、鼻梁上架着墨镜的男子正朝自己走来,皮鞋匠好奇地多打量了对方几眼,又注意到他手里还拿着一只胀鼓鼓的纸包,待他快要靠近时,顺口问了一句,“你要补啥子?” 夏云天见他突然开口,索性停下脚步,趁机问他,“可以修理板凳吗?” 149.第149章 疏漏街影(4) “你要修板凳?” 皮鞋匠用怀疑的目光朝对方手里拿着的鼓鼓的纸包扫了几眼,确信对方不过是问一问而已,于是低下头,继续缝补手中的凉鞋,慢吞吞地说:“那要看是什么板凳,如果需要钉几颗钉子什么的,我这里就可以修理!” “那就好,就是凳腿有些瘸,我想也不过就是接一根木棍,再钉几颗钉子。老师傅,请问怎么称呼您?” 夏云天借机和皮鞋匠套起近乎来,自己很想知道,他每天究竟能在这里呆多久?也不知八月二十四号那天下午,也就是汪雪娥被害前的一、两个小时之内,他有没有看见一个身着短袖白衬衫、背着一只绿色布包、戴着草帽、墨镜的瘦高男子在这横街登上凸嘴许大虎的黄包车?皮鞋匠也许不认识许大虎,但是许大虎凸出的下嘴唇,也许他会有些印象。 云天明白,这些详情不能马上问他,免得引起他的警惕,自己的警察身份在这条街附近千万不能暴露,只有和他熟识后才好慢慢从他嘴里一点一点地套出。 “怎么称呼我?”皮鞋匠反问了一句,然后又抬起头扫了夏云天一眼,仿佛有些迟钝木讷,也不立即回话,用拿着锥子的手在头顶上挠了挠痒,这才从嘴唇边挤出三个字:“我姓黄!”又埋头继续补鞋。 “原来是黄师傅啊?” 夏云天笑眯眯地说了一句,突然又意识到自己戴着墨镜,他不一定看得全自己脸上随和友好的表情,于是伸手把戴着的墨镜摘下,再要笑脸和他搭讪时,一个车夫拉着一辆黄包车从横街拐进疏漏巷。 黄师傅又习惯性地抬头看了一眼,与此同时,坐在小凳上补鞋子的客人,包括准备和皮鞋匠搭讪的夏云天都朝那驶过的黄包车扫了一眼。 别人无意中看一眼倒没有什么,可夏云天这一眼瞄过去,犹如一块石头砸进心湖,一下荡起了无数的涟漪,人一下也变得紧张起来,如果自己没有看错的话,坐在车上的那人不正是身形瘦瘪的? 更让人奇怪的是,现在已经是夜晚了,他为何还要戴着墨镜?伴随着飞来的疑问,夏云天头脑里立即浮现出凸嘴车夫许大虎讲述的那个神秘可疑的戴墨镜的瘦高男子的模糊形象。 可惜黄包车一闪即过,当夏云天反应过来并且想要跟追上前去拦问时,那辆已经跑了十多米远了。 夏云天担心自己一时没有看清楚,也不知道那人的身高如何,于是问皮鞋匠,“黄师傅,您看到了吗?刚才那人既矮又胖?晚上还戴着墨镜,看上去特滑稽的!”说着,故意呵呵地笑了几声。 黄师傅又好奇地打量了夏云天一眼,却没有说话。 坐在凳子上等着把凉鞋补好穿走的男子也跟着哈哈地笑了起来,虽然还扭着脖子,两眼望着疏漏街的那边,可却不是在笑坐黄包车的人,而是笑夏云天。 “你啥子眼睛呦,人家明明长得又瘦又高,你却偏偏说他又矮又胖,别是你戴着的眼镜有缩小放大的功能吧?” 男子笑哈哈地转过头时,一眼发现,刚才还戴着墨镜的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把眼镜摘下拿在手里,脱口又说问了一句,“咦,你没有戴眼镜?” 话一说出口,男子又觉得有些尴尬,急中生智的他马上又问夏云天,“晚上戴墨镜,你看得清楚吗?” 150.第150章 疑心暗鬼(1) 刚才那一刹那太紧张了,夏云天几乎忽略了自己也是戴着墨镜、遮阳帽的,从王京家里出来时,因为要用手拿着装有苹果的纸包,为了走路方便,云天便不自觉地将两样东西放在头顶上、架在鼻梁上,好腾出手来拿纸包。自己这样做情有可原,可坐黄包车的那个男子,好像空着双手,为何也要在夜晚戴墨镜? 夏云天没有对补鞋男子作过多解释,好在他已经说出了坐车的人是一个瘦高个子,原来自己并未看走眼,可惜未能及时将那辆黄包车拦住,更让人觉得失望的是,黄包车背后涂刷的油漆已经斑驳模糊了,车号也看不清,以后也无从打听。 巷子里灯光昏暗,载着可疑男子的黄包车已经跑出疏漏巷。 夏云天看见那车穿出巷子后往南拐去=,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将就补鞋男子的话,反问他,“谁说晚上不能戴墨镜,这里不是有灯光吗?怎么就看不清楚?你没有看见,刚才坐在车上的那人也戴着墨镜的?” 谁知男子一下又呵呵地笑了,就连补皮鞋的黄师傅也抬起头望着夏云天笑过不停。 夏云天被笑得有些不好意思,干脆将手中拿着的墨镜又戴在眼前。好在现在是夜晚,脸上有些尴尬的表情对方也看不清楚,云天又反问他们,“怎么,你们没有看见他是戴着墨镜的?” 男子笑得更欢,黄师傅哈哈地笑了几声后,终于开口说话,“你不是住在这附近的吧?估计你不知道,刚才坐在车上的那人,这附近的街坊邻居都知道,叫左光亮,出了这条巷子往南拐几步就是他的家,拉车的那个人和别的车夫不一样,是左光亮的儿子找来照顾他老汉儿的,到了晚上常拉他出去乘凉。左光亮名字听起来好听,其实他是一个瞎子,戴墨镜是为了不让别人看见他的两只瞎眼睛。” 夏云天登时哭笑不得。 补鞋男子也接着说:“刚才看见你戴着墨镜远远地走过来时,我还有些奇怪,左光亮今晚自己一个人出来散步来了?走近时才发现认错了人!”说完,又呵呵地笑了。 黄师傅裂笑着嘴,将手中补好的凉鞋放到男子的脚下。 男子弯下腰,将凉鞋套在光着的一只脚上,又站起来走了两步,表示满意,嘴里说了一句:“钱都给你了哈!”转身朝疏漏巷里走。 “他和左光亮是邻居,都住在巷子那头的街上!” 黄师傅顺口说了一句,又问夏云天今晚要拿板凳过来修理不,不然的话,自己就要准备收箱子了。 夏云天心想,不如把今天才租来的那套小院破屋里的烂椅拿出来修理,顺便和他多聊聊,于是微笑着说道:“只要黄师傅您不嫌夜深了,我这就去把椅子拿来!” “咦?你不是要修板凳吗?怎么变成椅子了?” “哦,是这样的,我家里有椅子和板凳都坏了,板凳可以暂时不用修,椅子因为天天要用的,所以早点修好坐着方便!” “那你明天来吧!” 黄师傅说着,就从小矮凳上站起身,把身上的围腰帕解下来放进一只木箱子里,又蹲身收拾摆放在地上的油布、钉子、胶皮等物。 151.第151章 疑心暗鬼(2) 见对方只顾收拾东西不搭理自己,夏云天犹豫了一下,又笑着说:“你累了一天,是想早些回去睡了?那我就不麻烦你了!” 黄师傅却不想得罪客人,一边把油布上搁着的东西往箱子里放,一边解释说:“不是我现在不想帮你修,是要不了多久这里就看不见了。每天晚上,九点三十分以后,这条街的路灯就要陆续熄掉,这条巷子口的路灯熄的最早,九点二十分左右就关灯了。如果你要修的是小板凳的话,我要不了几分钟就可以帮你弄好。椅子的话,还是明天上午拿过来吧!” 夏云天思忖道,要是我端着椅子在这里修理,大白天的,如果戴着墨镜、遮阳帽坐在这巷子口修一把破椅子,显得不伦不类的,很容易引来路人的目光,要是不乔装打扮,只怕有认识的熟人路过这里看见我就不太好了,于是对皮鞋匠说:“白天我有事,只有一早一晚的才有空闲,你明天最早什么时候到这里?” 黄师傅把东西都收拾好放到木箱子里后,这才慢吞吞地回答说:“早上不一定的,十点钟我应该在这里的。” 说话时,巷口的路灯一下熄灭了。 黄师傅把栓在木箱子两边的一寸宽的布带子挂在肩膀上,把木箱子斜挎着背在背上,又将三把折叠矮凳重叠起拿在两只手里。 云天以为他要背着箱子往疏漏巷子里走,哪知他却沿着横街往南走,忍不住顺口问了一句:“黄师傅,您家住在哪里?” 黄师傅却没有立即回答,走了两三步后,才背着身子说了一句:“就在前面不远!” 云天目睹身材瘦高的他走了一百多步后,往右一拐,就不见了身影。 云天感到奇怪,那里难到还有一条巷子?我从这横街经过时怎么就没有发现?于是跟着走过去一探究竟,并未看见有巷子,而是两幢民房中间的空留地,上面搭了简易的木蓬,靠近街面的地方外还装了一道小木门,不过是凹进去的。所以刚才远远的看见他往里拐还误以为是穿巷子里去了。 小木门的缝隙里漏出几缕灯光,夏云天估计里面狭窄的地方就是皮鞋匠的栖身之处,听他的口音不象是本地人,但从他刚才和补鞋子的男子聊起瞎子左光亮,想来他来这县城里也有好长的时间,自己以前偶尔从横街经过时并未注意到他。 夏云天回转身时,横街的街面上已经黯淡了许多,除了有一辆黄包车跑过外,只有稀疏的几个行人,街道两面的店铺正在陆续关门,就连谢晓晖的二叔谢治荣也正在关“盛荣杂货”的铺门。 云天把戴着的墨镜摘下来,放在装苹果的纸包里。 借着残余的街灯,云天抬手仔细看那表上的指针,已经快要晚上九点半了,于是赶紧走到街道对面,大步往北走,走到里巷口往里一张望,里面已经变得黑咕隆咚的了,巷口附近也没有路灯,夜晚出入这条巷子,没有手电筒的确不方便。 明天一定记得去买手电筒和电池,云天在心里嘀咕着,也不打算进巷子里去,转头朝北望去,只见横街和北街交界处的路灯已经熄掉,远远的,“德裕酒店”楼上张挂的霓虹灯广告牌显得更加璀璨夺目。 152.第152章 疑心暗鬼(3) 夏云天把装着苹果的纸包换手拿着,慢慢往回走,心里琢磨着,以这样的步行速度回到后街十七号张家宅院时,估计已经快要到晚上十点钟,张太太也该关院子的大门了。回去后,就把王京赠给自己的这几个苹果送给张太太,就说在朋友家里做客,觉的这苹果很好吃,专门向朋友要来送给她的儿子小毛的,张太太一定高兴,自己再借机向她提出,请她这几天帮着敷衍一下局里来找自己回去上班的同事。 街道斜对面的“盛荣杂货”的铺门已经关上。此刻,横街的街道上除了夏云天一个人在行走以外,看不见有别的行人,街头靠南处亮着一盏孤零零的路灯。云天走在灯光昏暗的街道中,心里盘算着明天还要做些什么事儿? 夏云天不知不觉从亮着的路灯下经过,就在云天沿着街道转拐时,突然瞥见身后有一条黑影,慌忙转过头一看,只见身后几米的地方多出来了一个男子,就象鬼魅一样悄无声息地跟着自己。 夏云天吃惊不小,难道自己被盯梢了?慌忙转过头,不想让对方看清自己的脸,想要把墨镜从纸包里取出重新戴上,又觉得不妥,脚步不停,装做若无其事地慢慢往前走,心内却波澜惊涌,脑子里快速闪过丝丝疑问,难不成“德裕酒店”的老板阎明德手下的人认出我来了?不可能啊,我从里巷口往回走的时候,街面上根本就没有别的行人,要不就是我先前摘掉眼镜的时候,被路过的人看见认了出来?也不对,我戴着墨镜走路的时候反而有人打量我,我摘下眼镜时,却不见有人注意我…… 夏云天在头脑里飞快地思索着,阎明德的手下,除了一个绰号叫豆豆的知道我的警察身份以外,估计暂时还没有别的人知道我的身份?那会是谁在跟踪我? 走了没有几步,夏云天突然想起,这附近就是城北派出所,会不会是所里的便衣警察怀疑起我来?我拿着一只鼓鼓的大纸包,夜深人静的了,还在街道上走来晃去的,别是先前路过的行人看见我后就跑到派出所反映去了? 夏云天不禁又好笑,为了腾出两只手拿纸包,也是为了方便,就把眼镜、帽子戴上了,却没有想到夜晚戴这两样东西很惹人注意的。如果真是派出所的警察,那自己也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也不知他认识我不?要是认识,我就说我是在执行任务!要是不认识,他又要盘查我的话,那就只好把警员证出示给他看了! 拐过横街已经走了二三十步了,身后的影子越来越近。夏云天见前面没有行人走来,索性停下脚步,回转身,用两眼打量着尾随紧跟在身后的可疑男子。 在街灯的照耀下,只见男子穿着深色的长袖开襟褂子、长裤子,脚下踩着一双草鞋,正甩着手走来,夏云天见他的脸有些尖长,果然面熟,但却一时想不起来,在自己认识的城北派出所的警察中,有哪一位是长着一张瘦脸的? 153.第153章 疑心暗鬼(4) 当男子走近时,夏云天终于认出他来,对方哪是什么城北派出所的便衣警察?原来是城北“吉祥理发”店里的理发师傅李贤。 夏云天忍不住又气又好笑,看刚才把自己紧张的,胡乱猜测什么被阎明德的手下跟踪、被便衣警察怀疑?都是自己时刻紧绷的神经在过敏,误把头脑中想象出来的幻觉当真,还较真地作起推理来,这和有时作梦一样,在梦境中还执着地认识思考,醒来后不过是一场幻觉。 李贤见一个头戴帽子的青年转身盯着自己看,不自觉地停下脚步,也用怀疑的眼光打量对方。 云天瞥见他的两只手已经握起了拳头,知道他误会了,笑着说:“李师傅,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 “你是?”李贤想不起对方是谁,但是紧握的拳头已经张开。 “忘记了?昨天傍晚你还帮我过理过头发呢?” “哦?有些印象!” 李贤点了点头,心中的疑虑彻底打消,又笑着走到夏云天的面前,说:“你家住在哪里?这是要回家?” 说话时,眼光落在夏云天双手捧着的胀鼓鼓的纸包上。 “是的,我刚从朋友家做客出来,正要回家去!李师傅你呢?” 夏云天不想泄露自己的住址,又把话题转回到问李贤要去哪里,出于警察的敏锐,夏云天也想知道,现在已经快要晚上十点钟了,李贤不好好地呆在自己家里,在街上晃荡是要打算干什么? “我也是从朋友家里出来的,回到家后却进不了门,身上都摸遍了,还是不见钥匙,估计落在朋友家里的,我现在赶紧过去问一问,去迟了的话,只怕朋友都熄灯睡了,我要走快点儿,就不和你多说了!” 李贤说完后,匆匆地往前急走。 夏云天不免轻轻摇头叹息,今晚是怎么了,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判断错?疑神疑鬼之下,每个人都有嫌疑,补皮鞋的黄师傅是瘦高个子,这理发的李师傅也是瘦高个子,要是自己不认识他们二人的话,或者他二人都戴上墨镜、帽子坐在黄包车上,自己看见后,完全有理由怀疑他们?可见这个“理由”根本就不是一个真实的理由。一定是这几天没有休息好,人都变得有些精神恍惚的了,总有些疑人偷斧的意味,云天开始反省自己因为职业的缘故而多疑的毛病。 李贤很快就消失在街尽头的拐弯处。夏云天走到街头拐弯处一看,已不见了李贤的身影,只有一盏孤零零的路灯照着街面。 回到后街十七号的张家宅院时,可巧房东张太太正要关大门。夏云天将墨镜从纸包里取出,又顺手将纸包递给她,说在朋友家里吃饭,尝到朋友家里的苹果好吃,临走时特意要了几个,送给你家小毛的。 张太太乐得咧开了嘴,接到手里后,连声替儿子表示感谢,又告诉夏云天,“小夏,今天你的同事来找过你有两三趟了,晚上九点过的时候还来了一个人,看你在不在,又让你明天一早回去上班,还请我一定把话转到。我对他们说,今天你一早出去后,就一直不见你回来,可能你回乡下去了!” 154.第154章 囚屋地点(1) 夏云天帮着把院子大门关上,又把门闩插好,然后告诉张太太,“局长本来已经准了我的假,我想好好休息几天,估计有些同事不知情,想叫我回去帮忙,我好不容易才请到假,不想马上回去上班,等休息完了再回去。只有麻烦您这几天帮我遮掩下,如果明后又有同事来找我,就说一直没有看见我回来,估计我外出投亲访友去了!”说完后,迈步朝院子里走。 张太太手捧装有苹果的纸包,跟在夏云天的身后,爽快地答应了,又建议说:“我帮你遮掩没有一点儿问题,只是今晚来找你的同事说,是局长吩咐叫你回去上班的,你自己好好斟酌一下!” 夏云天停下脚步,回头看着房东太太,“张太太您有所不知,这几天我实在太累了,没有好好合上眼睡一觉,等我先休息两三天再说回去上班的事儿!” 张太太也跟着停下脚步,笑眯眯地说:“没有问题,明天我不让大门开着就是,要是你的同事来找你,我也不让他们进院子里来,就说一直没有看见你回来!” 夏云天马上表现出一丝担忧,“大门最好还是不要刻意关上,象平常那样,让它虚掩着。免得我的同事来了后进不了大门反而怀疑。明天一早我就要出去,和今天一样,估计也是晚上十点钟之前回来!” “这就随你的便了,反正我只告诉你的同事,说你一直没有回来就是!”张太太说完后,便笑吟吟地手捧苹果走回自己住的房间。 夏云天开锁进了屋子后,放下墨镜和帽子,提着木桶到小院后面的水井边,打了一桶水,到前院公用的洗澡房里冲了一个凉水澡,困倦的他本想立即回房休息,但想到明天一早还要出去,换下的衣服没有时间洗,只好又去后院打了一桶水,把换下衣服在桶里胡乱搓洗了几下,本想晾在前院天井里的竹竿上,又担心明天来找自己的同事看见后知道张太太在替自己撒谎,只好把衣服裤子拧干后晾在屋内挂洗脸帕的地方。 一阵忙碌过后,夏云天一看时间,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钟了,赶紧关门熄灯睡觉。可疲倦的身躯躺在床板上,昏沉的头脑却总清静不下来,不是惦记着父亲在拘押所里的情形,就是牵挂着女友郭燕燕的下落。 夏云天担心今夜会和昨夜一样,恐怕到天亮时才会睡着,又害怕睡过头了被局里的同事找上门发现,心里打定主意,如果到了半夜都还睡不着的话,干脆不睡了,那就早点儿出去,到今天上午租的里巷34号的那套小院里去休息。 夏云天在床板上翻来覆去了一两个钟头,终于昏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 黑暗中,一个人影鬼鬼祟祟地摸到床边。 郭燕燕吓得大叫一声,猛地从床板上坐起,惊魂未定的她双手抱胸,不停地喘着粗气,睁大双眼左看右瞧,屋子里哪有人影? 155.第155章 囚屋地点(2) 一缕曙光透过狭窄的窗缝照射进屋,天已经亮了。 原来刚才做了一个噩梦?燕燕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正要躺下时,只听见门外有走动声,紧接着又是游三哥发瓮的声音,“你大喊大叫做什么?有耗子咬你?” 还未完全从噩梦中清醒过来的燕燕来不及细想,但游三哥的问话提示了自己,假装用颤抖惊恐的声调急忙回答说:“没有看清楚,感觉有东西从脚边跑过去,毛茸茸的,会不会是黄鼠狼?” “不可能是黄鼠狼!” 站在门外的游三哥斩钉截铁说,“黄鼠狼要吃耗子的,这屋里有许多耗子,所以这屋里不仅没有黄鼠狼,连蛇都没有,你就不要精抓抓地尖叫了,吵得大家都睡不好觉。耗子虽然到处窜,但是不吃人!” 燕燕明显感觉到游三哥的声音不象前两天对自己说话时那样冰冷狠毒,相反,还带有一种慈性,竟然给自己解释老鼠不吃人,而且屋子里也没有骇人的蛇。 “三哥,你真好耐心,她要是再不老实半夜惊叫的话,就抓几只耗子放到她的床板上去……” “半夜个屁?睁开你的眼睛看看,天都亮了。蛮子,昨晚说好了的,今天你出去抓兔子。一会儿早点出去,免得中午又很迟了才吃饭……” 声音渐渐变小,燕燕估计游三哥已经走开了,但许蛮子的声音还能依稀地听见。 “抓兔子没有问题,要是老板再不派人来换我们,难道天天都要出去抓兔子填肚子?老子可不想在这荒山野岭的地方长久地当猎人。” 接下来是游三哥的低沉的声音,燕燕坐立在床板上,侧耳倾听,但已经听不清楚他在说些什么,只有根据许蛮子不满而略有些高亢的回答作一个大概的判断。 “回去看看?妈的,一百多里路,只怕走一天一夜都走不拢。” …… “我知道,但是也要走上二、三十里路,还不一定恰巧有过路的车。山路走得慢,明天一早出发的话,只怕下午都还没有走到车站,也不一有车?” 许蛮子的声音比刚才要小一些,但尖着耳朵的燕燕还能听得清楚。 当听到许蛮子说出车站、路程来,郭燕燕心里顿时咯噔一下,这么说,离这里二、三十里路远的地方就有车站?那天自己被游三哥和许蛮子带下黑色轿车并被挟持到这里时,当时虽然感觉很漫长,人也处于极度恐惧之中,但头脑还是清醒的,远远没有走上二、三十里的路,也就是说,许蛮子嘴里说的从这里走到车站要走二、三十里路,而且是山路,难道是盘山公路? 燕燕回忆自己被绑架上车的情景,当时被蒙住双眼坐在车上,只感觉到颠簸地厉害,又东倒西歪,但是身旁一左一右坐着人,自己的胳膊被他们紧紧抓住,身子歪的倒不是很严重,现在回想起来,应该是轿车在跑山路,既然是山路,那就少不了回环曲折,所以感觉到颠簸很厉害也不奇怪,只是,既然能跑小车,那一定是公路,鸣溪县什么地方有环山公路? 156.第156章 囚屋地点(3) 门外又传来游三哥低沉含混的声音,过了片刻,又传来许蛮子的声音,但明显又变小了许多,逐渐听不大清楚。 燕燕尖着双耳,又用手蒙住嘴鼻,生怕自己呼吸的声音遮盖了许蛮子断断续续飘进门缝里来的声音,可还是听不清楚,过了片刻,终于有两个字清晰地飘入燕燕的耳内,是许蛮子的嘴里说出了“元山”两个字,但他的话音还在继续。 虽然只捡到了只言片语,但燕燕还是感到一丝欣慰,从八月二十四号中午被绑架到今天,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今天应该是八月二十八号,自己被锁在这幢黑屋里已经快要有四天了,现在才终知道自己被关押的地方叫“元山”。 屋外,游三哥和许蛮子还在窃窃私语,听刚才的谈话,游三哥的意思可能是让许蛮子离开这里,可他们没有说要去哪里,也没有听清楚游三哥什么时候让他走,但是燕燕立即猜测到,这两天不见有人来换游三哥和许蛮子离开这里,他们两个人,还包括那个胡嫂,从前天开始,三个人就时不时地在外面的屋子里唧唧咕咕的,说老板再不派人送吃用的东西过来,连油盐都快不够用的了,许蛮子还大声地发牢骚,说他已经快要变成和尚了。 燕燕估计多半是这个原因,游三哥才打算让许蛮子走路回去看一看,从这些情况来看,可以从中窥测出游三哥他们在这里呆得难受,估计周围的环境一定比想象的还要糟糕,除了附近有盘山公路经过外,这里可能就是人迹罕至的荒山。 从许蛮子嘴里漏出的“元山”二字,此刻反复在燕燕脑里闪现,元山究竟在哪里?许蛮子刚才还说漏了嘴,说什么一百多里路,也就是说,他们老板呆的地方离这里有一百多里路? 燕燕回想起自己在八月二十四号中午被绑架时的情景,一辆黑色轿车从鸣溪县城的方向驶来,在离县城几里远的白花村附近把自己绑架,难道指示游三哥和许蛮子绑架自己的神秘老板就住在鸣溪县城内? 燕燕虽然不能百分之百的下定论,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鸣溪县城在方圆一百里内,算得上是一座最大的城了,拥有黑色小轿车的神秘老板,不可能住在周围的乡村、小镇里,那些地方连黄包车都少有,更别说小车了。 还有,游三哥、许蛮子,胡嫂他们三个人的口音,虽然不完全一样,但大致可以判断都是在鸣溪县地域里长大的人。 通过排除法,燕燕觉得,游三哥让许蛮子回去地方,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就在鸣溪县的县城里。 燕燕倒吸了一口凉气,这里既然远离鸣溪县城有上百里路,难到已经出了鸣溪县管辖的地盘?燕燕不免有些懊悔,自己在学校上地理课的时候,从不好好认真学,总认为那些枯燥的地名是需要死记硬背的死知识,也不刻意花心思去记忆背诵。 157.第157章 囚屋地点(4) 现在问题来了,鸣溪县周围有没有一个叫“元山”的地方?燕燕不知道,在不太清晰的印象中,周围临近的几个县里,好像靠近西北的武岩县有绵延的大山,但有没有公路依山环绕,燕燕记不清楚,好像有吧,至于其余邻县的境内,丘陵是肯定有的,但有无人迹罕至的大山?大山附近有无环山公路,燕燕却答不上来,唯一能肯定的,地理老师在课堂上专门讲过鸣溪县周围的地形地貌的。 燕燕轻轻嘘了一口气,都怪自己不好好听课,还在心里找理由,无关紧要的东西学那么认真干什么?穷乡僻壤的地方,估计自己这一辈子都不会去的,与其让一大堆无用的枯燥知识充塞大脑、疲惫脑细胞,还不如让脑子在梦幻的色彩中好好轻松一下? 教地理课的老师是一个好好先生,从不做出得罪学生的事。燕燕虽然很喜欢象他这样随和的老师,但实在对他的课程提不起半点儿兴趣,常常把头趴在桌上打瞌睡,甚至在梦中与周公相会也就变得顺理成章的了。 此刻的燕燕,心里开始责怪那个当好好先生的老师了,唉,他当初要是对学生严厉点儿,禁止学生在课堂上睡觉,即使自己上课心不在焉的,他讲课时,总能吹过来几句飘进耳朵的话再被大脑记住吧,现在可好,需要用到课堂上讲过的地理知识时,自己头脑里几乎一片空白。 外面的屋子没有再传来窃窃的说话声,过了一会儿,传来脚步走动的声音,又听见开门的声响,燕燕估计游三哥和许蛮子到房外洗脸漱口去了。 燕燕抬头朝窗外看了一眼,天光大亮,也没有心情再继续睡了,脑子里反复想着“元山”两个字,心里又嘀咕道,许蛮子说到“元山”二字时,前面还有话的,也许叫“某某元山”也未可知,假设这里就是远离鸣溪县城的武岩县境内,那武岩县有没有名字含有“元山”的地方? 就在放暑假前不久,地理老师在讲到武岩县的地形地貌时,自己那天精神特别兴奋,破天荒地没有在课堂上打瞌睡,虽然老师说的话多半从自己的左耳进右耳出,但好歹在大脑里游荡了一遍。 燕燕终于看到了一丁点儿希望,抱着双手坐在床板上,希望能幸运的唤起脑海里微弱而遥远的记忆。 窗外,树枝上的小鸟一如既往地在欢快地鸣叫,燕燕却被吵得静不下心,只好用双手蒙在两耳边上,不让鸟鸣声干扰自己的心绪,又闭上双眼冥思苦想起来。 屋门轻轻地打开,燕燕却浑然不觉。 就在燕燕绞尽脑汁苦苦追忆之时,突然感觉两只手腕一片冰凉,慌忙睁开双眼,吓得叫了一声,原来是游三哥站在自己的面前,正用他的一双湿漉漉的双手紧捏着自己的两只手腕。 “你在做啥子?” 游三哥瞪着眼,一脸严肃地大声喝问,见对方用惊恐的眼神看着自己,突然意识到,自己抓住她的手,而她还用双手蒙住两只耳朵,怎么听得见自己的问话,于是将她的双手从耳边掰开。 158.第158章 假话成真(1) “问你话呢,你刚才在做啥子?” 游三哥又问了一遍,声音比第一遍要温和了许多,但两眼依然逼视着瞠目结舌的她,抓住她手腕的双手却不肯放开。 “做啥子?在坐禅!” 答话的不是郭燕燕,而是站在屋门口探头探脑的许蛮子,见她挣扎着想把游三哥推开,许蛮子的刀疤脸上立即露出一丝诡异的笑。 许蛮子不经意的一句话点醒了不知该如何回答的燕燕,忙说道:“梦里看见菩萨,让我学出家人的样子合掌坐着,窗外鸟雀鸣叫,心里烦,所以先用手把耳朵蒙起来……” “胡说!” 游三哥一声呵斥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脸上立即露出一丝惊讶疑惑的神情,转头看着站在屋门口的许蛮子。 胡嫂这时也出现在屋门口,侧身站在许蛮子的身旁,一双转溜溜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屋内的动静。 迅速让自己心神镇定下来的燕燕发现,许蛮子那不安好心的笑容顿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充满疑惑的神情,面对游三哥投向他的目光,许蛮子眨着双眼,微微动了动嘴唇,却没有说话。 奇怪,许蛮子怎么会突然变成这种表情?游三哥也是,对了,是不是我刚才说的话戳中了他们什么?难道穷凶极恶的绑匪还信佛不成? 燕燕心里咯噔一下,如果他们真的信佛,怕因果报应,那我不就有机会了?一瞬间,燕燕觉得这两个绑匪已经把心灵深处的弱点彻底地暴露在自己的面前,他们脸上突变的表情就是最好的证据。 阳光从窗户缝隙照射进屋,也照亮了燕燕的心,既然知道绑匪人性的弱点,何不攻心为上? 迟疑片刻的游三哥从许蛮子的眨眼中看到了相同的心思,突然转过身,厉声喝问:“菩萨,说,梦见了什么菩萨,长什么样?” 问话时,游三哥把她的两只手腕捏得更紧。 燕燕吃了一惊,身子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游三哥怎么又突然变得凶巴巴的了?也顾不得手腕被捏痛,颤颤地说:“菩萨托梦,梦里看得清楚,醒来后忘记长相了……” “是观音菩萨吗?梦见她对你说些什么?” 燕燕犹豫了一下,要是自己顺着他说,也说是观音菩萨,那就前言不对后语了,于是依然坚持说醒来后记不清菩萨在梦里的长相,又趁机采取刚才意识到的攻心策略,一本正经地对游三哥说:“虽然记不清菩萨长什么样,但他托梦给我说,平时要多合掌祈祷,心存善念,才能避祸免灾!” “胡说!”游三哥一脸不屑,鼻孔里轻轻“哼”了一声。 燕燕以为站在屋门口的许蛮子也跟着嘲讽自己,哪知他却不说话,依然用惊疑的眼光看着自己,反倒是站在他身旁的胡嫂,竟然笑了。 游三哥见燕燕并不辩解,以为她会沉默到底,又急着追问了一句:“记不清长相?那,那菩萨是男是女,这个,你总该记得吧?” 燕燕不能再说记不得了,不然怎么又把菩萨托梦的话记得那么清楚,于是胡扯说:“好像是,好像是,身着金甲,手里拿着一样东西,好像是杵!” 159.第159章 假话成真(2) 游三哥见郭燕燕半天不吭声,以为她在说一半留一半,忍不住喝问她,“你接着往下说啊?菩萨手里拿着什么?” “我说完了,菩萨手里拿着杵!” “处?什么处?两眼看着我,答话!” 游三哥突然将声音提高了一倍,燕燕心里哆嗦了一下,看样子,他应该是真的在发怒,难道看出自己在撒谎?心里虽然有些慌乱,但还是微抬起头,用故作镇静的目光看着他。 “看着你回答又怎么样,杵难道还有别的?杵就是杵!我已经说完了!” 燕燕也将自己的声音提高一倍,这样既可以壮势,也能把声音中细小的颤抖掩盖下去。 可燕燕绝没有想到,自己本是高声壮胆,可在游三哥看来,就是犯了大忌。 游三哥眉毛开始倒竖,嘴角开始抖动,自己这两天对形同囚徒的她心生一丝同情,吃饭的时候还叫胡嫂把兔子肉拈到她的碗里,对她说话也不象头一两天那么粗鲁,想不到她竟敢对自己耍小姐脾气,还朝自己吼叫,也不看看她自己现在是什么处境?当着许蛮子和胡嫂的面,要是自己被一个小姑娘给吼下去了,哪还有脸不? 游三哥顺手将燕燕从床板上扭下,怒喝道:“你再敢用这样的语气和这样的眼神对老子说话,看老子不揍翻你?说,菩萨手里究竟拿的是什么东西?” 游三哥一边吼叫着,一边放开握住她手腕的一只手,五指并拢成拳头,高抬手臂,只要她还作出那副傲慢的模样,自己就将拳头落下,狠狠地打在她的脸上,不,还是打在她的肩膀上更好,可以放开手狠狠捶她一顿。 站在门口看热闹的许蛮子一下子幸灾乐祸起来,不无怂恿地说:“三哥,你还没有听明白?她在用话触你,我都听出来了,什么梦见菩萨,八成是她瞎编的,你看嘛,你多问她几句,她就露馅了,还用话来‘处’你!” 燕燕一下明白过来,原来游三哥不知道什么叫“杵”,于是急忙补充说:“我梦见菩萨手里拿着的是一根短棍棍,听人说,那种东西叫‘杵’,不相信的话,你可以去问庙子里的和尚,菩萨手里是不有一种东西叫‘杵’?我可没有拿话来触你。” “短棍棍?”游三哥反问了一句,见她点了点头,刚才看似对自己不屑的那双眼神,现在看起来,似乎充满了委屈,她不象是在撒谎。 游三哥放下高举的拳头,不自觉地抓住她的手腕,又问:“你刚才说什么,菩萨穿的是铠甲?”声音并未立即低沉下来,两眼继续瞪着她,就是要用这样的气势把她镇住,她不是富家小姐吗,应该让她知道,钱在暴力威压面前,屁都不是。 对方果然把头微微低下,声音也似乎变得有些低怯,“梦见菩萨身上金光闪闪,好像是铠甲,但看不清,有云雾缭绕,手里拿着一根短棍棒,又象是古代的武将。” “难道是金刚?”游三哥嘴唇微动,声音很小,仿佛在自言自语,又回头看了许蛮子一眼。 160.第160章 假话成真(3) 燕燕感觉那双紧握在自己双手腕上的湿漉漉的大手正在放松,于是趁机把自己的两手挣脱开,而游三哥并未象刚才一样紧握不放,这有些出乎燕燕的意外。 更让燕燕觉得奇怪的是,站在屋门口的许蛮子此刻竟然对游三哥摇了摇头,目光看上去有些呆滞,而刚才还面带嘲笑神情的胡嫂,脸上也露出惊讶的神情。 难道他们敬畏金刚甚于菩萨?燕燕一怔,还来不及细想,就见游三哥把头转过来面对自己,可他脸上已经没有刚才那股凶煞之气,只是冷冷地说:“你要打坐,老子……我不管你,但不许闭着眼把双耳蒙上,那模样,就象撞了鬼一样!” 燕燕心里又是噔的一下,这话从绑匪嘴里说出来,怎么听起来有些怪怪的,拿正眼看他时,他却转过身朝屋门走去。 与此同时,侧身站在屋门口的胡嫂动着嘴唇,轻声对许蛮子轻声嘀咕着什么。二人见游三哥走了过来,赶紧退让在一旁。 望着游三哥出屋而去的背影,燕燕把双手蒙在嘴上,轻轻嘘了一口气,多亏自己灵机一动,总算把他骗过去了。游三哥真是个没有文化的粗人,竟然不知道‘杵’是什么,还险些动手打人,说‘棍棍棒棒’的他才明白。以后面对他时,包括那个可憎的许蛮子,还有那个有些阴沉的胡嫂,说话不要太文雅了,千万要记住,和粗人打交道,尽量用粗言俗语,这样才为攻心成为可能提供了语言上的捷径。 屋门轻轻地关上,连上锁的声音都变得没有往日那般刺耳。 窃窃私语的声音从门缝飘进屋里,迅速传到燕燕的耳内。 “胡嫂,你给她送饭时,有没有说漏什么?” “怎么可能,我都几乎不和她说话的!” “蛮子,你呢?” “三哥,你真搞笑,你不是说过,不许我一个人进去的嘛?” “怪了,难道真的是金刚显灵托梦来了?” …… 小声议论的话还在继续,但是燕燕却听不进心里,不是别的,因为一瞬间,自己太兴奋了,仿佛连双耳都变得有些失聪。 燕燕刚才在冥思苦想的时候,曾回忆起地理老师说过的奇霞峰,因为班上有一个同学名绮霞,谐音的缘故,所以这个地名自己记得很清楚。老师讲到奇霞峰时,曾提到过附近有一座庙宇,还笑着说庙宇里的斋饭很有特色。而游三哥和胡嫂、许蛮子的谈话中不自觉地透露了他们三个人都知道有供奉金刚的地方,相信这个地方一定不远,不然游三哥也不会莫名其妙地说出“难道真的是金刚显灵托梦来了?”这样的话来。 犹如有佛祖的灵光指点迷津一般,燕燕在记忆里顺藤摸瓜地从奇霞峰想到了位于武岩县的鄯元山。现在可以基本确认了,先前听到许蛮子嘴里的“元山”二字,十有七、八就是武岩县的鄯元山,如今又有游三哥他们的谈话侧面印证附近有庙宇,基本上可以判断自己被绑架关押的地方位于鄯元山奇霞峰附近。 161.第161章 假话成真(4) 燕燕在兴奋激动中又意识到,不能说这里就一定是鄯元山奇霞峰,自己逻辑学得不错,知道这样的推测是不严密的。 冷静下来的她再聆着双耳细听门外的他们还在议论些什么,却真地听不清楚了,只有如蚊子细小的声音透过门缝飞进屋里。 偶尔传来一两句清楚的,不过是谈如何解决吃喝的事。 燕燕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苦笑,又摇了摇头,那还是暂时用鄯元山奇霞峰来指代这里的位置吧?想得太周到慎密了,反而会把自己弄糊涂的,又轻轻叹息了一声,想不到,我已经身处一百多里外的武岩县了,他们为何要把我绑架到外县? 燕燕觉得这里面的水很深,再联想到游三哥他们嘴里那个神秘的老板,心里又害怕起来,一个狡猾的家伙,哪有轻易就被警察查到发现的?他没有派人来替换游三哥和许蛮子,也没有送食品过来,说明那边的确发生了什么事。先前只猜测警察正在找寻自己,仅仅看到了乐观的一面,怎么就不多想想打草惊蛇的后果?自己这几天做梦都在盼望夏云天和警察来解救自己也许就是不切实际的幻想。 外面响起了细微的脚步声,当脚步声停下后,屋子里一下黯淡下来。透过狭窄的窗户空隙射进来的阳光被遮挡住了一部分,燕燕知道有人站在窗外窥视自己,忙转过身,不让对方看见自己的脸,心里疑惑道,难道是许蛮子这会儿要出去抓野兔子去了?走到窗外时趁机偷看自己?不可能,还没有听见他们在外面的屋子里吃早饭呢! 一想到抓野兔子,燕燕心里一动,如果许蛮子真地被游三哥派回去找幕后老板,那机会不就来了? 燕燕脑子里马上想到了可能出现的情况:许蛮子离去后,就只剩下游三哥和胡嫂两个人,为了解决吃的,游三哥依然一如既往地出去抓野兔子,那这里就只剩下胡嫂一个人看守自己,对付她一个人就要容易得多…… 被挡住的缕缕阳光又射进屋里,窗外窥视的人走开了,脚步声象是往大门那边走,过了不多时,外面的屋子里传来碗筷的声响。 燕燕又犯愁了,自从游三哥叮嘱胡嫂要检查床脚后,胡嫂每次送饭进来,都要弯腰低头,伸手到钉有铁链的床脚后面摸一摸,所以这几天夜里,自己都不敢用锁在脚上的铁链去磨床脚的里侧。许蛮子和游三哥都不在的时候,即使自己趁胡嫂低头检查床脚的时候用饭碗把她打的头破血流、瘫软在地,那自己又该如何逃走呢?既无开铁链锁的钥匙,又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把床脚磨破将铁链取下? 该死的游三哥,看着象个粗人,心思还挺细的,他是这里的头儿,说不定,铁链锁的钥匙就是被他保管起来的!燕燕估计心细的他不大可能将那把钥匙交给时常进出这间屋子里的胡嫂的,当他被换走后,钥匙可能又交给换班的家伙。 就在燕燕费心琢磨铁链锁的钥匙会在什么情况下才有可能落到胡嫂的手里时,屋门开了,胡嫂端着碗筷走了进来。 162.第162章 藏秘于心(1) 胡嫂将盛有小半碗饭和大半碗水的两只灰黑老粗碗放到空荡荡的床板上,又朝坐在床板上的郭燕燕上扫了几眼,见她双手抱膝坐在床板上,也用眼睛注视着自己,目光似乎有些飘忽不定,但却并未飘落在一旁的饭碗里。 “叫花子就别嫌稀饭馊,有饭吃就不错了!” 胡嫂小声嘀咕时,扭头朝老粗碗里瞄了一眼,只有泛黄的米饭,没有一丁点儿菜叶。今天自己还没有出去挖呢!仅剩的一点儿野菜已经被吃光了。 一想到刚才在外面吃早饭的事,胡嫂心里就窝火。游三哥和许蛮子昨天没有弄回来野味,嘴谗的他俩昨晚就唠叨了许久,刚才在外面吃早饭时,二人就象两头饿疯的野猪,自己还没有吃上两口,碗里装着的用兔油煎炒的野菜就被他二人抢得精光,连油汤水都不剩下一点儿,气得自己只好半开玩笑半埋怨地说:“蛮子,你端起碗喝油汤汤的样子就象在喝美味的陈年老白干,喝得那么急,也不怕咸死你?” 哪知许蛮子竟然沉着脸说:“胡嫂,你喝过加盐的老白干?你把储存在这里的一大堆肉罐头吃光了我们都没有说什么,老子和三哥不过就喝点菜汤汤,有人就象被喝了血、啃了身上的肉一样心痛?” 本想奚落对方,却反而被抢白一阵的胡嫂又羞又愧,又见游三哥冷笑不语,胡嫂忍不住牢骚了一句,“我好歹还吃了两口,只怕吃惯了油荤的人没得吃,那才会让人心痛的!” 游三哥脸色突变,但很快又恢复正常,搁下碗筷说:“这么大的人还为了争吃,可笑不可笑?你们是不是闲得发慌了?吃完饭后,各干各的事,少把精力放在斗嘴上!” 胡嫂不敢再多嘴,匆匆把饭咽下肚后,就把锅里剩下的一勺饭刮到碗里给郭燕燕送来。 此刻见郭燕燕不动手去拿碗筷,胡嫂又小声嘀咕着说,“别看着我,我和你一样,吃得也是鼓眼饭!” 见她突然把目光从自己身上移开朝门那边望去,胡嫂也跟着回头看了一眼,原来是游三哥站在门口张望。 “已经检查了,床脚后面没有被损坏!”胡嫂急忙笑着对他说,希望用脸上的微笑表达自己并没有任何对他不满。 “检查了?我怎么没有听见铁链子的响声?你再检查看看,一定要用手摸,检查仔细些!” 游三哥说话时,两眼在胡嫂和燕燕之间来回游荡。 当胡嫂蹲下身子,低头伸手去检查钉有铁链的床脚里侧时,燕燕也不由得将脑袋低下,目光下垂到体形矮小的胡嫂身上。 燕燕实在不想让游三哥看清自己的脸,他的眼神已经暴露出了他的心思。 胡嫂站起身,又伸脚踢了几下锁在燕燕左脚上的铁链,铁链发出哗啦的声响。 “刚才没有用脚踢,所以没有响声,我在检查床脚时就蹲下身仔细看铁链和锁了,没有丝毫松动的迹象!” 胡嫂说完话,却不急于转过身,慢慢地拍着双手,将手中沾着的灰尘拍掉,然后转身朝门外走。 163.第163章 藏秘于心(2) 挡在门口的游三哥直到胡嫂走到自己的面前停下时,这才侧着身子站在一旁,将目光从郭燕燕的身上移到胡嫂的雀斑脸上,又用冷漠的口吻告诉她,“一会儿你进来时,要是饭还没有动,她一定是嫌没有菜,饭不好吃,那今天就不必给她再送吃的进来了!” 胡嫂“嗯”了一声,又回头看了一眼燕燕,见她还是没有伸手去拿碗筷,于是提醒说:“你要是不吃,那我现在就把碗筷端走!” 燕燕没有说话,端起盛水的碗就咕噜咕噜地往嘴里倒。人一旦口渴起来比饥饿还要难,一天没有东西吃谁也不会被吓倒,可二十四小时没有水喝却让燕燕心有余悸,被绑架的第一天尤其刻骨铭心,十多个小时没有喝上一口水的她感觉到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快要干得起火了,燕燕觉得那比许蛮子后来用鞭子抽打自己还要痛苦难受的多。 还未将碗中的水喝完,关门锁门的声音就传入耳内。燕燕放下碗,用手背揩掉沾在嘴唇上的水珠,瞥了一眼另一只灰黑的老粗碗,虽然肚子开始咕咕地叫,但碗里发黄的米饭映入眼帘后,嘴中几乎没有多少吃欲了。 游三哥刚刚说的话还在耳边回荡,他的眼神不应该支持他说出用饿饭来惩罚我的话啊?燕燕仔细想了想,觉得游三哥应该是故意说给胡嫂听的?胡嫂刚才检查完床脚和铁链时,站在一旁拍了好一阵的手,过了半天才转身离去。 燕燕长吁了一声,游三哥看我的眼神有些不对劲,想来胡嫂也应该看出来了,所以故意迟迟不出屋去,而游三哥既然对她说出那样的话,看来他也明白了什么,才故意放出凶狠冷冰的话来,此人虽然没有什么文化,却是个有心的人,一定是胡嫂拍手的微妙举动让他察觉到了什么,才说出那样的话来掩饰。 这样也好,一个还知道掩饰内心深处想法的绑匪,那表明他还是有些善念的人,不会将坏事做绝,象那个凶狠可恶的许蛮子就不会这样,希望游三哥能早点儿将他派走。 一想到自己面对的其实是一个良心未泯的绑匪,一个冒险而大胆的想法立即在燕燕头脑中升起,与此同时,燕燕又感到一丝愧疚,但理智很快用强有力的道理说服自己,为了能逃出鬼门关,不让自己的父母受到伤害,心狠手辣是必须的,谁让游三哥他们先用卑鄙的手段绑架我的呢?过错在他而不在我! 燕燕又瞧了一眼碗里发黄的米饭,现在实在吞咽不下去,还是等饿的受不了的时候再闭着眼睛快速吞到胃子里去吧!但愿胡嫂不要很快进这屋里来取碗。 燕燕又想起游三哥对胡嫂说的那番话,看似粗人的他却是一个心细之人,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自己的计划要想成功,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再说了,也不知许蛮子什么时候被他派走。 燕燕想利用游三哥有善心的一面来实施自己的计策,其实她并不知道,游三哥是耿耿于怀胡嫂在吃早饭时和许蛮子争野菜吃时说漏的一句话,因此才故意对胡嫂表明自己的态度:关在屋里的人质是否挨饿受渴与他游三哥毫不相干。 164.第164章 藏秘于心(3) 身处囚屋的燕燕在苦苦寻思计策时,仍然不放弃最后的一丝希望,那就是等着警察前来解救,自己被绑架已经有四天了,家人不可能不去警察局报案,身为警察的夏云天获知消息后更不可能无动于衷。此时此刻,也不知道鸣溪县警察局破案进展如何? 远在一百多里远的郭燕燕自然不知道鸣溪县警察局正在采取什么措施,就是近在县城内的警员夏云天也不知道具体详情。 却说夏云天在迷糊中听到敲门声,睁开双眼一看,屋内已经亮了,猛然想到,会不会是同事来通知我回局里上班。云天慌忙翻身下床,也来不及戴手表看时间,侧身站在窗户旁朝外窥视。 敲门声还在继续,原来有人在敲院子的大门。 让夏云天感到奇怪的是,院子里不见房东一家人的身影,特别是张太太,平时一向早起的她,难道还没有起床?云天又抬头看窗外,东方熹微,天色刚亮。 同事这么快就来找我?看样子局长陈忠对我很不放心,非要把派人我找回局里去,好借上班来套住我。 敲门声依然“砰——砰——砰”有节奏地响着,云天知道自己被堵在张家院子内了,既然瞒不住了,那该怎么办?云天在脑子里快速想出了一个借口,干脆装病,卧床不起,理由呢?得知父亲被抓,自己又不被信任,昨晚在外面喝了许久的闷酒,直到现在还头晕脑胀,全身发软。 云天打定主意后,也不象刚才那样紧张,转身走回到床沿边,歪着身子躺下,把放在枕头一旁的手表拿起来一看,现在是清晨六点一刻不到。 隔壁传来吱呀的开门声,又听见一个男人还带着睡意的腔调,“谁呀?” 是房东张先生?夏云天心里嘀咕,怎么不是张太太?张先生他会不会帮我遮掩? 紧接着传来张太太轻微的说话声,“你先回屋,让我去看看,可能小夏的同事在找他,我知道怎么答复他们!” 夏云天轻轻嘘了一口气,张太太是一个爽快热心的人,昨晚请她帮我遮掩的事,她果然还记得放在心上,只要她不放我的同事进院子里来敲我的屋门,那我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毕竟,装病的理由不充分,同事回去报告后,只怕局长对我会更起疑心。相信张太太有办法能把他们打发走,他们要是在院门外蹲守,大不了我今天不外出就是,这几天身心疲惫到了极点,还可以趁机好好休息一下。 敲门声不再响起,夏云天知道张太太已经打开院门,正在和自己的同事周旋呢!侧身卧床的云天不眨一眼地盯着手表上转动的指针,只要再过两三分钟,张太太把院门关上后就有可能来敲门找我,那就表明她已经把我的同事打发走了,也顺便来催我起床离去,借机卖个人情。 正想着时,屋门外果让响起了敲门声,又听见张太太在外面小声叫喊:“小夏,还没醒?有人来找你!” 165.第165章 藏秘于心(4) 夏云天心一下就凉了,这个张太太,怎么搞的?竟然直接把我的同事给领进院子里来了?还亲自带着他在外面催人?我先不答应她,我现在全身酸软,头晕脑胀,连床都下不了,哪能精神抖擞地立即回答开门? 云天正想着该如何装病时,又传来笃笃地敲门声。云天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等一会儿再回答。 这时,只听见张太太轻声说:“睡得这么死?我到窗户去喊他!” “先别忙,会不会是他生病了?” 夏云天吃了一惊,答话的是女子的声音,虽然声音很轻微,但听起来却又些熟悉,恍惚间好象是燕燕的声音,但转念一想,怎么可能?大清早的,会有那个女子来找自己? “生病了?不可能的,昨晚我还和他说过话呢?我先到窗户看看去!” 张太太一句话提醒了夏云天,窗户没有关,窗帘遮了大半,她只需要走到窗户前轻轻撩开窗帘,就能大看见屋子里的情形。 夏云天不能再继续装睡了,翻过身,闭着眼朝门外问:“谁在喊我?” “是我在喊你,是一个女娃子来找你!” 走到窗户前的张太太伸手撩开窗帘,见夏云天闭着眼一动不动地躺在床板上,又提醒说:“小夏,还没有睡醒?现在快要六点半了,一会儿你的同事来找你,你要是不出门的话,我可就帮不了你的忙了!” 夏云天微睁开双眼,对着窗外说:“昨晚睡得迟,现在头晕脑胀的,是哪个女娃子来找我?” “就是那天来找你的那个,是你女朋友的同学,你快起来吧,她还在门口等着你的!” 燕燕的同学?难道是谢晓晖?夏云天想起谢晓晖说过的,因为她是燕燕最好的同学,自己在这里的地址,燕燕只告诉了她,她也替燕燕保密,没有告诉班里的其他同学。来者一定是她无疑,不过,大清早的,她来找我干什么?难到她得知燕燕的下落了? 张太太放下窗帘,对女子说:“他已经起来了,人好好的,有什么话你和他慢慢说,我要去做早饭去了!” “好的,多谢您了,您先忙!” 女子这一次的声音比刚才稍微大声一些,夏云天听得千真万确,没错,就是谢晓晖,这个时候的她来找我,一定有重要的事情,没准就是有关燕燕消息的。 来不及细想的夏云天一骨碌翻身起床,慌忙穿好衣服裤子,急步冲到门前,正要开门时,又觉得不妥,说了一句,“请稍等一下!”赶紧奔到墙角的脸盆架前,就着盆里的清水洗了一个冷水脸。 清醒许多的夏云天突然变得有些失望,亏自己还是警察,因为担心燕燕的安危,已经到了急病乱投医的地步了,燕燕是被人绑架走的,谢晓晖怎么会知道她的下落? 夏云天苦笑着摇了摇头,走到桌前,将昨夜在杯子里盛着的大半杯凉水倒进嘴里简单地漱了一下口,又将漱口的水吐进脸盆里。 放下杯子后,夏云天总觉得还差点什么,在屋内环视了几眼,床铺上还有些凌乱,又赶紧将枕巾整理好,把被单折叠整齐,然后将窗帘拉开,将窗户大打开。 166.第166章 再审嫌犯(1) 一切弄停当后,夏云天这才打开屋门,彬彬有礼地邀请谢晓晖进屋子里坐。 谢晓晖在椅子上坐定,快速打量了几眼,除了挂洗脸帕的绳索上晾着几件湿衣裤显得有些凌乱外,屋子里倒也干净整洁,家具不多,看上去大都半新半旧,估计是房东提供的。 夏云天注意到,谢晓晖的手里拿着一块红布包着的东西,看形状,象是一本书。云天心中一动,不禁想了起来,昨天找她帮我打听哪里有房屋出租时,闲聊中曾说自己没有休息好,她却主动说,她家里有按摩穴位的手抄书,可以借给我看看,难道红布里包着的就是她说的按摩穴位的书?当时以为她是随便说说,想不到她真地就记住心上了。 见对方把转动的眼光从房间的家具收缩聚集到自己的身上,夏云天突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拘谨地说:“我昨天几乎都没有在这里,也没有烧水,我现在去找房东要一些凉开水过来!” “夏哥哥,不用客气,我现在不想喝水!” 谢晓晖说完,见他腼腆犹豫的样子,望着自己的目光既显得有些呆滞又有些傻傻地可笑。晓晖羞涩地低头笑了,自己叫他不要客气,可偏偏自己说话就太客气了,昨天他不是说过吗,让自己直呼他的名字,就象燕燕一样,也喊他云天,可自己还真有些不大习惯,不自觉地就喊他夏哥哥,一会儿还是称呼他的名字算了。 夏云天既不好顺水推舟说“好的!”否则就显得太虚伪,又不想真地去找张太太要凉开水,这一来一去的,只怕会多花时间,既然她是送书来的,最好三言两语过后,把事情简明扼要地说了,她就起身离去,可这么一来,自己未免太怠慢客人了些! 对方还未再开口,夏云天就反而感觉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只得走到门口张望了几眼,却没有看见张太太进出厨房的身影,云天如释重负一般,转过身对谢晓晖解释说:“张太太还没有下厨房,她家的门又是关着的,估计张先生还在屋子里睡觉,只好等一会儿去敲房东的门要点开水过来!” 谢晓晖咯咯直笑,这个夏哥哥,做事认真地有些滑稽可笑,自己都说不需要喝水了,他还这么执着,竟然一本正经地解释说现在要不来凉开水的理由。 夏云天见她一看着自己就笑,更加显得腼腆尴尬,难道她看出自己的虚伪来了?只好转移话题,问:“晓晖,这么早来找我,有什么急事吗?” 谢晓晖依然咯咯地笑了几声,这才回答说:“我知道你很忙,所以一大早就来找你,还记得昨天我对你说的那事儿吗?书我带来了,希望能对你有帮助!”说着,把红布打开,一本泛黄的手抄书露了出来,书的封面上用毛笔楷体字工整地写着《奇经八脉精要》六个醒目的黑字。 谢晓晖见他站在门口不过来拿书,自己也不好站起身递到他的手里,心想,刚才自己只顾笑,别是引起他误会了,认为我是在笑他什么,他们当警察的都是心如针细的人,要不就是我这么早来打扰他的好瞌睡了? 167.第167章 再审嫌犯(2) 谢晓晖把书连同红布一并放到一旁的桌上,又面带微笑地解释说:“这本书是我的爷爷当年从他朋友那里抄来的,我父亲把它视作珍宝,从舍不得借人,昨天我听你说一连几天都没有休息好,两眼也难受,我就想起了家里的这本手抄书,回去对我的父亲一说,他当即就同意了,还说你如果照着这上面的图谱按摩穴位,很快就能缓解疲劳。有空的时候,你可以试一试!” 见对方除了机械地说出感谢话之外,脸上并未表现出特别开心的惊喜之色,略微失望地谢晓晖心里嘀咕道,可能是我来的不是时候,打扰他的好睡呢,可如果不是这样,只怕不容易找着他本人,昨天下午我去二叔租给他的那套小院,他却不在那里,这个地方,他昨天也对我说了,除了回来睡觉之外,他白天是不会呆在这里的,只怕我来迟了就根本找不到他,而他什么时候到我二叔租给他的那套小院去休息也是一个未知数,再说了,燕燕还没有下落,我大白天总往那里去找他打听燕燕的事,只怕被二叔看见了会怀疑。 屋子里沉默了一阵后,谢晓晖也不好再多话了,只好站起身,说自己还有其他事,把书送到后就毋须再打扰了。 夏云天更觉得不好意思,腼腆地笑了笑,说:“难道你想得周到,专门把家里珍藏的书借给我,还专程帮我送过来,真不知该怎么感谢你!这几天还会有人来这里找我,我不想见他们,一会儿就要离开这里,如果有什么事,欢迎到横街里巷来找我!” 夏云天觉得自己的话听起来生硬别扭,又补充说:“晓晖,真不好意思,你好不容易来一次,却连请你喝口水的机会都没有,等我这一阵子忙完后,我一定请你喝茶……” 听他如此一说,谢晓晖又在心里暗暗责怪自己多心,他那么忙的人,又要急着离开这里,言语不多再正常不过了,怎么会怪我打扰他瞌睡了?于是谦虚了几句,便告辞离去! 夏云天把谢晓晖送出院子大门后,朝外面瞄了几眼,街道上已经出现稀疏的行人,附近的店铺正在陆续开门。云天赶紧将院子大门关上,回到屋里后,不仅把手表戴上,连昨天买的墨镜、遮阳帽一并带上,跨出房间锁上门后,恰好碰见隔壁的房东张太太推开屋门出来要往厨房里走。 张太太看见夏云天要出去,于是停下脚步问了几句,云天只得告诉她,刚才来的那个女子,不过是送一本书过来的。张太太将信将疑,又眨眼笑问:“如果你的同事又来找你,还需不需要我帮你敷衍?” 夏云天忙说:“有劳您帮忙了,您看我现在都不好在这里多呆,还不是担心被他们发现后把我拉走?您先忙,我现在就要出去了!”说完后,急匆匆地走开了。 目睹他拉开院门走出去后,张太太笑着摇了摇头,自言自语地说:“来找小夏的女娃儿一个个都神神秘秘的,连小夏也变得神经兮兮的了,竟然戴起了墨镜、帽子,难道你这幅打扮,你的同事就认不出你来了?有地方上班拿钱还不好?哪象我家里的,没有事做了,就呆在家里呼呼大睡,要不是靠着一间空屋子收点儿租金,只怕大家都要喝西北风?” 168.第168章 再审嫌犯(3) “你在外面唧唧咕咕地说什么?”屋子里突然传来张先生的喝问声。 张太太回头一看,原来屋门还未关上,于是一边伸出手准备将门拉拢,一边看着房间里,对着挂有门帘的里屋说:“你耳朵还挺尖?我说要不是我人勤快,每日里去买菜做饭,只怕大家都要挨饿喝西北风,什么时候见你主动操持过家务?” “烦死了,我瞌睡都被你们吵醒了,还有几天就要开学,你们俩个唧唧咕咕的,就不能让我安心好好睡一觉?” 门帘里突然传来儿子小毛的声音。 已经将门拉拢的张太太听见儿子在里屋大声抗议叫嚷,又把门推开一条缝,朝里笑骂着说:“小懒猪,太阳都快要晒到屁股上了,还不起床?起来迟了,你就不要指望你老汉儿削苹果给你吃!” “妈,老汉都没有起床,你告诉我,什么叫言传身教?”依然是小毛清脆的声音。 张太太一愣,只好又说了一句:“你还有道理了?你老汉儿身体不好,你娃娃年纪轻轻的,你的身体也不好?白天出去玩得跟疯狗一样,撵都撵不回来!” “我是疯狗的话,那谁是疯狗的爹妈?” “去做你的饭哟,俩娘母越说越不像话,被人听见了多不好!” “没有人听见,小夏已经走了!” 儿子还在里屋大声嚷嚷追问,“爸爸,你说,疯狗的妈是不是也是疯的?” 张太太哭笑不得,只好又朝屋里补充了一句,“看见没有?你的儿子越来越没老没少的了,你也该好好管教管教他了!”说完后,赶紧把门拉拢,径自去厨房生火做早饭去了。 却说夏云天离开张家宅院后,先去了别街的小面馆里吃了一碗面当早餐,又抬手看了看手表,现在早晨七点半钟不到,此刻要是在大街上行走,虽说自己作了简单的乔装打扮,和昨日一样,戴着墨镜和遮阳帽,但要是真地遇见局里的同事,非被一眼看穿不过,索性在这小馆子里磨蹭时间,等到了九点钟再出去。 打定主意后,夏云天要了一碗面汤,慢慢地喝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面馆不大,灶头就设在面馆靠近大门处,老板站在灶头后面煮面,老板娘走来晃去地招呼应酬,抹桌端面,忙得不亦乐乎。 光顾的客人进进出出,走了一批又来了一批,只有夏云天一个人,象生了根一样坐在角落里不走,老板娘心里不乐,但当着别的客人的面,又不好将他赶走,只好暂时把不快埋在心里。 前来光顾的客人渐渐少了,坐在馆子里吃面的客人又陆续结账离去。忙里偷闲的老板娘和丈夫嘀咕了几句,然后走到夏云天的面前,含笑说:“客官,我发现你好喜欢我们这里的面汤哟?要不要再来一碗,不贵的,就半碗面的钱?” “什么,一碗白面汤还要钱?” “客官真会开玩笑,我们小店小铺的,水、柴火、板凳、桌椅,哪样不要钱?别小看一碗面汤,里面还含有税呢,要是官大爷不抽税,我们可以倒贴人工送你……” 169.第169章 再审嫌犯(4) 夏云天摇头苦笑了一声,“别说得这么可怜兮兮的,不就是半碗面钱么?我给你一碗的面钱,就算我送你的,如何?” 老板娘一听,心都快要跳出嗓子眼了,想不到他还当真了?两眼立即笑得眯成了一条缝,又伸出拇指夸赞客人,“我一看你这身穿着打扮,就知道你是一个出手大方、知书识礼,为人爽快的人,懂得我们这些小本经营的难处!” 老板娘一边在嘴上虚假奉承,一边把眼光聚集在夏云天从裤兜里摸出的鼓鼓的皮夹钱包。 正在这时,在灶头忙着为新来的客人煮面的老板大声叫喊“端面”,老板娘赶紧答应了一声,又对夏云天说,“稍等,我一会儿过来拿!”先自忙去了。 夏云天把一碗面钱的铜板放到桌上,两眼瞅着正在为客人端面的老板娘,故意提高声音说:“钱放在桌上的,分毫不差你的!要不过来点一下?” 老板娘朝夏云天就坐的桌上瞄了一眼,果然放着几个铜板,高兴地差点笑出声来,这个傻瓜,一碗白面汤竟然喝了将近一个小时,对他说面汤要钱,不过是故意逗逗他再气一气他,想不到他竟然给了,而且还多给,简直比猪还蠢,这样的傻子,不宰白不宰? 当夏云天慢悠悠地走出面馆大门时,已经把面碗放在客人面前的老板娘还扭头朝他的背影叫喊:“慢走哈,欢迎下次再来!” 夏云天在心里冷笑,自己只不过把该付的面钱支付了,而老板娘却高兴地忘乎所以,还以为占了天大的便宜,高兴的连先前的那一碗面钱都忘记了,可见“利令智昏”这句成语说得一点儿不假。 走出面馆十多步后,夏云天又回头看了一眼,只见老板娘站在灶头旁,正兴高采烈地和老板说着什么,又见她把右手伸在她丈夫的面前,摊开的手掌心里放着几个铜板。两口子都笑容满面,嘴唇不停地动时,两对眼睛还盯自己。 夏云天微微一笑,转过身继续慢慢往前走,亏他两口子还是做生意的人,虽然是小本生意,但从老板娘想敲诈自己一事来看,她应当是一个精明的人,可竟然被一丁点儿小便宜给弄糊涂了,何况这样的小便宜还是一种假象。 夏云天一边走一边对面汤的事感概不已,思维在脑子里迅速发散:有些时候,利益就是诱饵,或者说,诱饵有可能伪装成利益。设置诱饵是为了让猎物上钩,好借此牵着猎物的鼻子走,猎物暂时得到了利益的“好处”,利令智昏之下,却忽略了这个“好处”却是勾住自己灵魂的钓钩。比如说吧,德裕酒店的老板阎明德,拿钱贿赂蒋济,还不是希望买通他接近顾县长,蒋济接受了阎明德的钱财后,以后就会有意无意地为阎明德说话办事,变为受阎明德金钱棒驱使之下的动物,夏云天不由得又想起了马戏团那些受指挥棒支配的可怜的动物…… 170.第170章 再审嫌犯(5) 不知不觉中,夏云天已经来到新街,郭燕燕的父亲郭广道开的联谊百货公司就位于新街。和北街的“德裕酒店”一样,百货公司也是一座楼房,上面也挂着“联谊百货大楼”醒目字样的广告标牌。 广告牌说的是百货大楼,其实是一幢三层高的楼房,虽然从气势上看着有些不如德裕酒店,但生意还不错。夏云天未走近时,就远远地看见大门处有许多人进进出出。 进了联谊百货公司后,夏云天留心观察每一个柜台后面的服务员的表情,并未看出有什么不同。 果然是百货公司,映入眼帘的商品琳琅满目,穿的、用的、吃的,生活中能用到的,可谓应有尽有。夏云天逛了一圈后,发现底楼陈列的干货食品的较多,服务员几乎没有闲着聊天的,都在柜台后面忙着应酬光顾买货的客人。 这里没有自己要买的东西,夏云天决定上二楼看看。沿着楼梯走上二楼后,云天发现,这层楼明显冷清许多,除了几家大人牵着小孩子站在柜台外面看陈列的布娃娃玩具外,还有几个打扮的妖娆的女子围在一起选购打折的化妆品。 夏云天在二楼绕了一圈,发现通向三楼的楼梯口安着一道蓝色的铁门,云天估计三楼就是郭广道办公的地方,可现在铁门却紧紧闭着,再仔细一看,那道铁门上的油漆还比较新,估计铁门安装的时间并不长。 夏云天看在眼里,纳闷在心里,但又不能总是朝楼梯口的铁门观望,于是装作买东西的,东看西瞅后,发现几步远有一个服务员正用怀疑的眼光注视自己,于是走上前问他,“哪里有手电筒卖?” 服务员爽快地抬手一指,说:“一直往前走十多步,靠近卖五金的那个柜台就是!” 夏云天礼貌地说一声谢谢!然后快步朝他指点的柜台走去,走近一看,果然有自己需要的东西,再回头看了一眼,那个用怀疑目光打量自己的服务员,还侧站着身子,观察自己的举止呢? 夏云天毫不犹豫地买下了一把手电筒和两节电池,付了钱后,让服务员替自己把电池装好,又回头看了一眼,刚才那个注视自己的服务员已经坐回到凳子上,没有生意的他正抱着双手发呆。 服务员把装好电池的手电筒按钮打开,让客人检查无误后,关上按钮,将手电筒交给夏云天,又礼貌地说了一句,“欢迎下次光临!” 夏云天接过电筒后,也不想再逛了,从楼上楼下的众多服务员的表情来看,郭广道的妻子汪雪娥惨死的消息暂时还没有泄露,这也从侧面反应了郭广道的确听从了局长陈忠的建议,为了协助警方尽早破案,他自己是守口如瓶的。 既然郭广道没有泄露消息,那县教育局长樊显的消息来源就有些可疑了,但可疑归可疑,至少有一点让夏云天安心,估计他的女儿樊林泉也只是告诉了谢晓晖等最要好的同学,并未将获知的消息大肆张扬,否则,同在景美女子高中读书的这些服务员的女儿知道后,不会不当作特大新闻告诉她们的父母,而不明究里的这些员工在获悉他们老板家里出了天大的事后,不可能个个都在脸上、言语上没有一丁点儿反应。 171.第171章 再审嫌犯(6) 夏云天又回头看了一眼三楼楼梯口的那道紧闭的铁门,虽然自己没法上去,也打听不到什么,但郭广道的员工们没有议论纷纷就是自己最大的期望。云天不想再闲逛了,转身朝一楼的楼梯口走,走了没有几步,就听见有人在窃窃私语。 夏云天无意中听到“老板”两个字,心里一震,抬头左右看了几眼,原来是离自己有三、四米远的柜台后面有两个女服务员正小声说着话,一个面对柜台坐着,一个背着柜台走到她身旁的一张凳子前坐下,看样子,才坐下的这个服务员是刚走进柜台里去的。 夏云天还注意到,二人都把目光投向自己这方,但不象是在看自己,顺着她们的目光往自己身后延长,终点应该是三楼楼梯口的那道铁门。 夏云天慢慢朝那个柜台接近,当能听清她二人的低语时,为了不让她们怀疑,便故意放缓脚步,假装低头摆弄手中刚买到的手电筒。 两个女服务员瞄了一眼走过来的客人,见他正在翻来覆去地看一把崭新的手电筒,知他是才买的,也不起身招呼他,二人继续小声嘀咕着。 “你看见没有,反正我一直没有看见她上去?老板这几天的表情有些怪怪的,是不是闹翻了?” “我没有注意到,但闹翻了是不可能的,昨天下午我还看见她悄悄到楼上去了,一个多小时才下来,脸红红的,就象涂了胭脂一样,吵架不可能是那种红脸……” 夏云天心里咯噔一下,郭广道家里出了天大的事儿,老婆被杀,女儿被绑架,他居然还有心情做那事?云天虽然没有抬头看说话的两个服务员是什么神情,但却听见二人嘻嘻的笑声。 夏云天不禁嘘了一口气,既是为燕燕难受,也是感概有钱的郭大老板为富不仁,员工的私议不可能空穴来风。看来,汪雪娥之死,有人正巴不得,也能从中得到好处。 当夏云天抬起头时,发现那两个女服务员正用好奇的目光注视着自己,二人还用手掩住嘴,但却没有继续发出窃窃的笑声。 夏云天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嘴唇在微微抖动,内心的剧烈波动已经在脸上表现出来了,难怪这两个服务员会用诧异的眼光看着自己,又感觉嘴唇有些发凉,说不定都已经气乌了,赶紧伸出一只手把嘴蒙住,又转过头假意咳嗽了几声。 这一招果然奏效,当夏云天再次转过头时,那两个女服务员的眼神和刚才截然不同,不再有惊讶之色,其中一个服务员还站起身,笑着脸问,“先生,需要买些什么?” 夏云天停下脚步,让自己如乱麻的心稍稍理出一点儿头绪,这个时候千万不要怒形于色!又瞥见柜台里有陈列有一圈圈五颜六色的棉带,心想,何不扯一根来栓电筒?晚上出行的时候,就可以把电筒挂在脖子上。 夏云天走到柜台前,用手指着一圈白色的棉带,叫对方剪一米下来,帮自己把电筒栓好,问了价钱后,取出皮夹钱包支付了钱,又和对方故意寒暄了几句。 172.第172章 再审嫌犯(7) 见对方从钱箱里找出零钱要补给自己时,夏云天装作很大方的样子,一边把钱包放进裤兜里,一边笑着摇手说:“零钱就不用找了,两位很热情,就算我请你们二人喝茶!” 两位女服务员一下就乐了,嘻嘻笑着,两双眼睛都打量着面庞英俊的客人,又主动问大方的客人叫什么名字,在哪里做事? 夏云天却不急于回答她们,只是含糊地说:“我是帮单位买东西的,以后时常会来光顾这里!”说着,将手电筒绑着的带子缠绕在电筒上,拿在手里。 “这么说,你是单位负责采购的?” 问话的服务员本能地将手中捏着的零钱紧紧握着,既然对方说送给自己的,那就不用放回公司专备的装货款的钱箱里,但立即放进自己衣兜里又不太好,毕竟,客人是说请自己和同事喝茶的,一会等客人走了,自己再和她商量如何分掉。 “采购?也算是吧!” 夏云天依然面带微笑,嘴里含糊地回答着,心里却想,欲速则不达,现在要是问她们郭老板的私事,只怕引起她们的警惕,一回生二回熟,只有等下次来了,或者,找时机请她们中的一个到外面馆子里吃饭的时候再借机打听。 夏云天正想问二人何时下班,只见坐在柜台里的那个女子突然站起身,快步走到柜台旁,嘴里低声说,“小捷,肖助理从楼上下来了!” 叫小捷的服务员赶紧把握着零钱的手下垂,顺手将钱揣进裤兜里,又面带微笑地问客人还要买什么东西。 夏云天回头一望,只见三楼楼梯口的铁门前站着一个背转身的男子,此刻的他正在伸手关铁门,看样子,的确是刚从三楼下来的。 夏云天顺口问二人,“那人是郭老板的助理吗,叫什么名字?” “他叫肖亮!” 叫小捷的服务员低低地回答了一声,又用正常的语气说:“您看看还要什么东西需要买不?”脸上不再有刚才嬉笑轻松的神情,取而代之的是严肃表情中生硬挤出来的一丝笑容。 夏云天不好再为难她们,看来,郭广道对员工的管理应该是比较严的,他身旁的一个助理走过来,她们竟然都表现得很紧张,这个叫肖亮的助理,在这联谊百货公司里,比自己单位的局长助理周运长在警察局里还要吃得开,警察局里的同事见了小周只是脸面上表示出客气尊敬,但并不会在心里对他畏之若虎,相反,还对他有些鄙视。 “我现在不买什么了,单位里还有需要采购的,我下次再来吧?对了,你们中午什么时候下班?” “中午不下班的,傍晚七点钟才能离开!” 站在小捷身旁的同事刚回答完毕,不等客人再次说话,立即面带笑容,快步走到柜台的另一旁。 夏云天扭头一看,有几个客人沿着楼梯走了上来,自己也不便再多问,只是对小捷说:“有客人来了,你先忙,改天再来照顾!” 说话时,夏云天又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叫肖亮的人已经把铁门关好,正背着双手慢慢走过来,虽然隔得距离有些远,但云天还是大致看清了他身形,是一个五短身材的青年男子,脖子前挂着一串钥匙。 173.第173章 再审嫌犯(8) 夏云天一下就明白了,虽然郭燕燕是自己的女朋友,但她从不提她父亲的身高长相,自己倒是听别人说起过,郭广道是个身材矮小的胖子,这样的人,选的助理自然不会威武高大,否则站在一起就相形见绌了,这种微妙的心理,就和自己单位的局长陈忠一样,他选的助理周运长五官很端正,但身高是绝不能明显超过局长的。 肖亮走到一处柜台前停下,和一个男服务员说起话来。夏云天也不好久久盯着他看,把他的大致相貌记在脑里后,便沿着楼梯走下二楼。 刚走到楼梯拐角处,夏云天冷不防看见局里那辆熟悉的吉普车就停在百货公司的大门前,心里咚的一下,又未免犹豫起来,难道是局里的同事到这联谊百货公司来买东西来了?要是被他认出我来就不大好了,我还是先到楼上躲避一阵。 夏云天正要转身上楼,目光所及处却看见局里的司机舒铭志手里抱着一大包东西正朝大门口走,看样子象是才买了干货,步伐也走得有些急。云天快速扫了两眼,他身后左右并未有别的同事跟着,不禁松了一口气,舒铭志是开着公家的车来办他自己的私事来了?显然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这会儿只有他一个人来这里,既然他要离开,那自己就毋须到楼上躲避去,即使被他看见了也无妨,他占用公车办私事,除了陈局长可以正大光明的以外,他舒铭志一个小司机就是违反了单位的纪律,他看见自己也会装作没有看见的。 夏云天在心理逻辑上顿时变得有恃无恐,踩着楼梯继续往下走,既羡慕舒铭志有利用职权为自己办私事的方便,又有些鄙视他,要是小舒当了局长,保不定比陈局长还要多占单位的便宜,说不定更贪,但从他步履匆匆的背影来看,也说明此刻的他内心还是有些胆怯的,要是被陈局长知道了,少不了在会上被点名批评的。 夏云天走到底楼时,舒铭志已经走出了百货公司的大门,走到了吉普车面前。让云天意想不到的是,车上竟然有人推开车门,将舒铭志手里的一大包东西接在手,嘴里一边说着什么,一边又抬头朝百货公司里张望。 夏云天愣了一下,抬头张望的那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上司,警官王京。 就在夏云天想背过身时,自己已经被王京发现看见了。王京一边对舒铭志说着话,还一边微笑着点点头。 好在舒铭志面对着王京没有看见自己,夏云天也趁机朝王京点点头,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迈步朝舒铭志刚才经过的那边柜台走去。 走了几步,看见柜台后面的服务员正提着秤杆为顾客称毛条牛肉,夏云天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舒铭志不是为他自己办私事,而是在受王京之托帮我办私事,他手里拿着的那个纸包,不正是这柜台里装毛条牛肉的纸包吗? 夏云天轻轻摇了摇头,既是在自嘲,也是为自己眼睛所欺骗而自我反省,眼见的是事未免为实,刚才自己还在内心鄙视小舒呢,原来人家竟然是在帮我?以后千万不要轻易下判断,有些时候,自己亲眼看见的,亲耳听见的,都有可能是不真实的。 174.第174章 再审嫌犯(9) 夏云天对王京的感激之情又油然而生,昨晚他就说过,要帮我买毛条牛肉干送给我那身陷囹圄的老父亲,想不到今天早上他就来办理此事,既然开着车来,说不定一会儿就要坐着车将买到手的牛肉干和我昨晚托他带的两瓶酒一并送到拘押所去? 想到这里,夏云天不由自主地转过身,探头朝百货公司大门口张望,已经看不见那车的影子了,但听见汽车发动的响声,估计司机舒铭志早已经上车了,于是走到大门口张望,只见车子沿着街道奔跑,拐了一个弯就不见了踪影。 如果是回警察局,吉普车应该往相反的方向开,夏云天在心里自言自语,看来我没有猜错,王哥就是坐着这车到城外拘押所去了。只是,他亲自出面帮我送东西给我的父亲,又坐着局里的车去,就不怕被局长知道后猜疑? 虽然心存疑虑,但夏云天想到王京在局里有很好的人际关系,和上下级相处的都很融洽,他又是一个善于揣测人心的聪明人,既然这么做,想来应该是经过周密考虑过了的,我也就不必花心思在这上面操心。 夏云天拿着手电筒走出联谊百货公司大门,低头一看手表,这会儿才上午十点半不到,还是先到横街去,找机会和那个长期守候在疏漏巷口补皮鞋的黄师傅聊一聊,看能不能打听到有价值的线索? 在街道上脚步不停的夏云天,转动的脑子也丝毫停不下来,还想着王京刚才对自己微笑点头的神情,昨晚他不是说过了,他会叫人帮我送东西到拘押所去,现在他却亲自去,难道还有别的事?送东西仅仅是顺便而为?云天觉得完全有这种可能,由于自己的父亲卷入了目前最敏感的案子,虽然他仅仅是涉嫌而已,但一向谨慎的王京叫小舒开着局里的吉普车出来,先到这联谊百货来买毛条牛肉,又带着他开车去拘押所,似乎和一向做事谨慎精细的他对不上号? 一个假想突然涌上心头,难道有重要的嫌疑人被抓获后关到拘押所去了?会不会是龚二娃那根线索?昨天城北派出所的所长丁畅还亲自带着人去白花村抓盗车嫌犯,晚上又有电话打到王哥家里,可惜当时自己不能帮他接电话,没法知道电话的内容。 夏云天越想越觉得有这种可能,如果自己的猜测没有错的话,王京一定是到拘押所审问嫌犯去了,因此才不避嫌疑地亲自捎带东西给我的父亲。 一想到这里,夏云天步履轻快,这么看来,父亲他很快就能洗清嫌疑出狱了?晚上无论如何也要到王哥家里去打听一下,究竟是哪个重要的嫌疑人落网了? 满心欢喜并充满希望的夏云天并不知道,王京调用局里的车子出来买毛条牛肉干,不仅没有背着局长陈忠,反而有陈局长的善意提醒,王京相当于奉命行事,但王京心里却另有算盘,正好可以趁机消除这几天藏在心中的疑问。 175.第175章 再审嫌犯(10) 原来,王京昨晚在夏云天离开自己家门后不久,就打电话给局长陈忠,说了一些感谢的话,又说自己前晚不胜酒力,造成身体一时不适,却不想劳局长费心,还专门派人送礼品上门来慰问,云云。 不出王京的预料,陈忠果然在电话里委婉地提出,鉴于局里事多,目前又有影响重大的案子侦而未破,还是请经验丰富的王警官能尽早回局里去挑起重担,又故意问王京身体状况现在怎么样。 王京当即说自己已经好多了,明天上班没有问题。陈忠立即在电话里说了几句嘉奖的话。 今天一大早,王京就匆匆来到警察局,也不先到自己的办公室,而是径直上三楼去找陈局长。 局长宽敞的办公室里除了正在泡茶的局长助理周运长外,并无其他人的身影。陈局长很少有这么早呆在办公室里的,这也是王京意料中的事,便和他的助手周运长闲聊了几句,却绝口不谈工作上的事,周运长也没有主动把自己知道情况告诉给病休一天后的王警官。 “一会儿局长来了后,麻烦小周你告诉他一声,就说我身体已经好了许多!” 王京交代了周运长后,匆匆下二楼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从巩鹏举的嘴中了解了昨天的工作进展,然后召集命案侦破小组的成员到自己的办公室来,当即开了一个简短的会议,把这几天的侦破进展做了一个分析和总结。 会前,巩鹏举悄悄提醒王京,现在小周已经被局长安排替代夏云天,也算是小组的成员,要不要叫他下楼来开会? 王京也低声告诉他,小周正在楼上帮局长做事。巩鹏举明白他的意思,便不再吱声了。 会议刚结束没有多久,小周就从三楼下来找王京,说陈局长已经回来了,请王京到楼上去一趟。 到了局长办公室以后,陈忠先让小周离开,又叫王京把门关上后再坐下说话,然后一脸严肃地问:“王警官,你知道夏云天这一两天去哪里了么?” 王京心想,小夏不过是一个普通警员,即使他的父亲涉嫌犯案,也用不着你这么郑重其事地把我叫上楼来仔细询问?还专门把你的助手小周支开?莫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需要和我摊牌?因此才故意找一个茬子来作某种交换?小夏前晚到我家里来找我,你的司机蒲虔是亲眼看见了的,想来你也不会不知道,至于他昨天下午来找我,有没有人看见后偷偷告诉你可就难说了? 王京虽然在脑子里快速揣测局长的心思,但脸上却没有反应出有任何思考的神情,而是一本正经地说:“我昨天听我老婆说,小夏前天晚上来找过我,他和小蒲帮着把我扶下车,还把我扶进家里。” “前晚你醉得太厉害了!”陈忠微微一笑,“小夏找你什么事儿?乐小敏告诉你没有?” 王京一听,心里有七八分谱了,局长并不象是在找我的茬子,倒像是真的在以小夏为话题,莫非小夏在外面又做了什么让局长不安心的事儿,要让我想法把他找回来约束一下?我对属下一向很好,让我出面去找他也属情理中的事儿,估计局长他并不是要给我出一道难题…… 176.第176章 再审嫌犯(11) 王京虽然在心里放松不少,但依然一本正经地回答说:“我问过她了,小夏既然这么晚来找我,是不是有什么急事?小敏说当时见我醉得很厉害,心里着急,也没有想到要问小夏,小夏也没有主动提起,把我扶进屋就走了。我想,要真有什么急事,小夏即使在前晚不好告诉我,他也可以告诉小敏转达的吧,既然没有,想来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我琢磨着,多半是他心里烦躁,要不就是觉得他父亲冤枉,想来找我倾吐一下!” 陈忠微微点了点胖圆的下颌,又用手指轻敲桌面,说:“我估计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考虑到他的心境,你又是他的直接上司,他不去找你才有问题。前天中午,咱们一时考虑欠妥,就直接让他回家休息。从他的角度出发,他一定以为咱们不信任他了,或者在排斥他。所以我昨天就让人通知他回来。” 陈忠故意说一半留一半,两眼看着坐在桌前的下属。对方并未主动接话,面部表情也和刚才一样平静,至少,从他的神情看不出他内心有波澜起伏,也许夏云天昨天就根本没有去过他家里? 陈忠把目光从王警官的脸上移开,伸手端起桌上的茶杯,假装低头喝茶,心里琢磨着,我前晚和老阎商量后,叫人给你送去了金条,你也很知趣地在昨天请假,老阎的事既然搞定了,我现在应该表示出对你的充分信任才是,干脆,夏云天父亲的事我也不插手了,你在没有我的同意下,也不会自作主张地将夏永贵释放。我何不做一个干人情?你如此精明的人,自然明白我前后态度转变的心意,也知道该怎么在案子中周旋…… 对于王京而言,如果局长一直用目光盯着自己,那他多半已经知道夏云天昨天下午来过我家,自己该如何对他解释呢?就在王京感到有无形的压力网笼罩过来时,局长却低头喝起了茶水。 王京心里的阴影瞬间消失,原来局长你是想要诈我?却又不象?倒好像害怕我发现你的心思似的?我且不主动说话,看你如何耍花招? “我昨天让人去找夏云天,以为他真的在家里休息,不料他一直不在租住的屋子里,他父亲在乡下的家我已经叫人查封了,他必定不在那里。” 喝了两口茶的陈忠并未放下茶杯,一边说着话一边又抬起头,依然象刚才那样,两道目光在对方平静的脸上来回扫着。 “看来他已经有抵触情绪了!”陈忠故意叹息了一声,又把目光收回移到手中的杯子上,又接着说:“他有情绪很正常,但要真的有抵触情绪就不大好了!” 对方还是不吭声,陈忠略一犹豫后,反而暗暗感到有些高兴,这说明王警官并不知道我的心里在想些什么,在家休息一天的他不敢轻举妄动也属自然的表现,哪怕是在言语上奉迎我一两句,这说明前晚请他去德裕酒店喝酒、送金条的事的确让他变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了。 177.第177章 再审嫌犯(12) 陈忠再一次闭口不言,又低头继续喝茶,这一漫不经心的举动,为的是刻意遮掩自己刚才第一次停顿不语,这样就显得十分自然了,估计精细的王警官也没有看出玄机。 喝了茶后,陈忠把杯子放到桌上,话题陡转,“不管夏云天心里怎么想,关于他父亲的事儿,咱们要秉公执法,你打算什么时候再去拘押所审问他?” 原来是因为这件事找我来?看来的确有人向他施加压力了,所以他才迫不及待地把接过去的担子又甩给我?王京心下想着,脸上却平静如常,主动提醒说:“要去的话,我现在就可以动身。小周是您的助理,他什么时候才有空跟着我一起去?我好安排时间!” “小周就不用跟着去了!”陈忠一边微笑着,一边摆了摆手,又解释说:“前天让小周跟着你去拘押所,为的是让他向你学习如何审理案子,不是一定要让他参与办理疑凶案情的。考虑到这起案子重大,以后我就不让他跟着你去了,免得让你分心。” 见王京点了点头,似乎对自己的安排很满意,陈忠又笑着说:“疑犯是一个农村老头儿,又是夏云天的父亲,对他可采取宽严相济的手段,让他老老实实地交代出犯罪的事实,这样夏云天也无话可说,无情绪可发。你尽可以私人的身份给疑犯一些适当的照顾,也好安抚夏云天的心……” 王京一下就明白了,陈忠这个老狐狸,嘴上说得蛮好听的,什么以私人身份给疑犯一个照顾啊,好安抚属下的心啊,当心他光鲜的言语下面暗藏着阴暗的目的,说不定这事以后也会成为被他可资利用的潜在把柄,不过,他现在称夏永贵为疑犯而不是疑凶,说明事情没有我想象的严重,也许是想给我一个笼络下属的干人情,可我还是要注意着些。 王京微微一笑,马上对局长的良苦用心表示赞同,“难为局长想得周到,小夏如果知道他的父亲没有在拘押所里受到虐待,相信他是不会有心藏怨言恨意的。再说了,夏永贵是一个老头儿,只要在纪律许可的范围内,给他一点儿优待也是符合人道主义的。” 二人在办公室里说了没有多久,王京便告辞出来,叫上司机舒铭志,让他开吉普车送自己到拘押所。 上了车后,王京又叫舒铭志先开车去联谊百货公司买几斤毛条牛肉干,还故意说,局长同意报销,买的时候可多买一些。 舒铭志很高兴,到了联谊百货公司后,张口就叫服务员称了八斤毛条牛肉干,等他用纸袋装好后,又让服务员再给自己两个空的纸袋,一并放进装牛肉的纸袋里。 回到车上,舒铭志把零钱还给王京,又告诉说,买了九斤的牛肉干,又请他再进行分包。 王京取出两个空纸袋,各倒了大约五分之一的牛肉干在两个袋里,将其中的一小包交给舒铭志,说:“一会到了拘押所后,你在车上闲坐着无事,可以用它来打发时间!” 178.第178章 再审嫌犯(13) 舒铭志多赚了钱不说,还分到了一斤多的牛肉干,这种好事可遇而不可求,心里自然高兴,脚踩油门将车子发动后,便风驰电掣般地驾着车朝城外开去,不消多时,便将吉普车开到了县城郊外的拘押所大门前停下。 王京嘱咐舒铭志就坐在车上等自己,然后拿起那两包一大一小的牛肉干下了车,想起夏云天昨天托自己带给他父亲的那两瓶白酒还放在家里,也只有等下次带来了。 拘押所大门前站着两个持枪的岗哨,二人都认识王警官,非但不加盘问阻拦,其中一个还主动转过身去,帮他敲拍叫喊紧闭的铁门。 铁门打开后,王京笑着对岗哨点了点头,算是对私自离开岗位而帮助自己的他表示出了某种赞许,对方的身份地位较低,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但王京还是表现出了一贯的亲和力和游离于纪律之外的人情味。 打开铁门的是一个叫罗应欣的看守,新来这里上班才一个月不到,可见了王京后,就象见了老熟人一样,忙满脸堆笑着问候了一声,也不让对方出示证件,直接把他领进拘押所森严的大门。 鸣溪县的拘押所是一座南北朝向的回形建筑,分内外两层,内层是监区,外层又分两部分,最北面的是看守们和哨兵居住的地方,最南面的区域是办公区,靠近大门处还有一间值班的小屋,整个拘押所由高大的围墙四面包裹着,将这一片狭小的区域和外面的天地隔绝开。 王京朝右侧十多米远的一排五间屋的平房看了几眼,正中的那间屋子的门关闭着,其余的门或者大敞开或者半掩着,却不见有人进出,于是顺口问罗应欣,“罗所长在吗!” “罗所长就在办公室里的!” 罗应欣笑容可掬地回答着,又朝王警官手里拿着的两袋纸包瞥了一眼,隐隐闻到有五香味,看这情形,应该不是来提审犯人的。 对方快速的一瞥没有逃脱王京犀利的双眼。王京知道他是罗贤的远亲,靠关系来这里上班的,于是小声对他说:“纸袋里装的是吃的。小罗,你现在就随我到所长的办公室里去。” 罗应欣爽快地答应了,领着王京走到罗所长的办公室门前,将虚掩的门推开。 王京正要跨进门里,却一眼瞥见一个中年男人正躺在长木椅上睡觉。 罗应欣愣了一下,脸上露出尴尬之色。 双手拿着纸包的王京赶紧腾出一只手来将虚掩的门拉来关上,小声说:“他一定是累了,不要惊醒他,一会儿他醒来时,你把这交给他!”说着,将手里拿着的那一小包牛肉干递给罗应欣,大包的仍旧捏在自己手里。 对方接过纸包,还未来得及多问一句,王京却命令他,“小罗,你现在就带我到监区去,我要找夏永贵问话?” “夏永贵?” “哦,你可能不清楚,就是二十六号一早送来的那个老头子,满脸有难看的疤痕的那个!” “那个老头儿?我知道了!” 罗应欣把包有牛肉干的纸袋卷起揣进自己上衣的荷包里,然后领着王警官朝北面的监区铁门走去。 179.第179章 再审嫌犯(14) 按照惯例,监区的铁门任何时候都应该是紧锁着的,可当罗应欣走到铁门前时,并不敲门,而是用手一推,就将沉重的铁门推开。 此番情形,让颇有人情味的王京也不免微微皱起了眉头,要是这里的看守是自己的属下,非当面将他们训斥一顿不可。 王京跟着小罗跨进监区的铁门,一眼就看见一个老头儿手拿扫帚,低着头、弯着腰,正在监舍前的小院坝内扫地。老头儿脚上锁着一跟长长的细铁链,显然是一个囚徒,听见监区铁门声响,抬头一张望,立即露出满脸的疤痕,不是别人,正是夏云天的父亲夏永贵。 这里的监舍大大小小共有七、八间,是一座呈倒凹字形的平房,监舍的正对面隔着院坝有一座独立的小平房,共有三间屋,一间是值班看守的办公室,一间是审讯室,另一间堆放着杂物。 小平房的屋檐下放着一张竹凉躺椅,此刻正半躺半坐一个看守,双手交叉叠放在肚腹上,微睁着眼,面无表情地看着扫地的囚徒。 看守见有人走进监区铁门里来,扭头看了一眼,认出是局里来的王警官,慌忙站起身,把竹躺椅提进办公室里,又快步走出来,径自走到夏永贵的面前,对他小声嘀咕了几句。 夏永贵一言不发,拿起扫帚、撮箕,也不扫地,转身就朝监房那边走。 王京忙说:“小罗,你去告诉他,不要叫那老头儿回监舍,直接把他带到审讯室里去,再端两杯茶过来!”说完,先自走进值班办公室隔壁的审讯室里坐下。 夏永贵很快被看守领了进来,依旧坐在那张特制的为罪犯准备的椅子上。王京对看守示意,不用给犯人上手铐。 看守犹豫了一下,今天只来了王警官一个人,要是犯人突然在警官的面前变得不老实怎么办?于是站在夏永贵的身后不走。 正在这时,罗应欣从隔壁端来了两杯冒着热气的茶水过来,放在王京面前的桌上,瞥了一眼放在桌上的装有牛肉干的纸袋,知趣地走了出去。 王京见看守还不肯离去,只好开口请他出去,又补充了一句,“不用辛苦地守在门口,有什么事我会喊你!” 看守转身走出审讯室,脸上露出一丝疑惑的神情。 王京朝他离去的背影瞥了一眼,故意拖长声调说:“陈局长让我来看你,你有什么话,直说无妨!” 夏永贵一愣,张着嘴,不知该如何回答。 王京再拿眼观察门外时,地上的影子已经不见,显然,看守已经回到隔壁的办公室里去了。 “你们给我定的是什么罪?” 夏永贵终于开口,两眼看着桌上那包胀鼓鼓的纸袋,隐约闻到诱人的香味,心想,难道是儿子托他带给我的?嘴角登时微微抖动起来,显得略有些激动,“我一没有偷二没有抢,你们什么时候放我走?你认识我的儿子夏云天吧?他知道我在这里吗?” 夏永贵一连问了几个问题,王京却不急于回答,故意保持沉默,等审讯室里清静到能听见对方急促的呼吸声时,才慢吞吞地说:“两三天了,你在这里还好吗?” “好个屁!什么时候放我走?” 180.第180章 再审嫌犯(15) 夏永贵激动之下,脏话脱口而出,本想再发几句牢骚,突然又意识到对方是警察,而自己现在是囚犯,人在屋檐之下,怎能不低头?只得把这几天的窝火气强忍着咽下肚,再说了,对方并没有露出凶巴巴脸色,他说是陈局长让他来看我,想那姓陈的一定是儿子夏云天说过的那个矮胖子局长,长桌子上还放着胀鼓鼓的纸袋,飘出一阵一阵的香味,让人闻了就想流口水,里面一定装着好吃的,说不定就是拿来送给我的!自己再怎么憋屈,总不能对人家发泄吧?刚才对他说话粗鲁难听,也不知他会不会冲我发火? 对方并没有生气,依然和颜悦色,眼光里流露出融化人心的宽厚,眼角处也带着善意的笑。一瞬间,夏永贵突然产生了一丝莫名其妙的羞愧感,和他比较起来,自己真象是一个不懂礼貌没有教养的老头儿?简直就是在给儿子夏云天丢脸! 吃硬不吃软的夏永贵可以翻脸骂人,但却不能变脸装笑,更不能把藏于内心的愧疚之情表现在脸上,既然不好对他发脾气,那就找个台阶下吧?于是扭头朝地上狠狠吹了两口粗气,不仅把憋在心里的闷气一吐为快,刚才直视他的眼光也自然而然地避开他的笑脸而落到自己脚下的灰白色水泥地上。 夏永贵平静下来后,审讯室里又变得静悄悄的了,对方虽然并未生气但是也没有回答什么时候放自己走。等了片刻后,夏永贵只好又把目光对准坐在长桌后面的他,目光充满期盼,“长官,你们调查清楚了?什么时候放我走?”声音还是略显急促。 通过观察,王京早已知道夏永贵急性嘴快,对于这样的人,最好是辅以动静结合的手段去节制他,必要时,再稍微用言语刺激挑动一下,让他在不知所措中因为情绪自发的波动而不加掩饰地流露出内心的想法。 今天来这里还有一个目的,王京对谁都没有吐露,凭自己的直觉,从夏永贵对郭广道恨之入骨的情形来看,他们之前应该有某种特殊的关系?上次来审问时,他极力撒谎,显然在隐瞒什么,这也证明他知道隐瞒的内容涉及要害。 王京一改平时雷厉风行的作风,相反,如同一个慢性子,不是瞅瞅坐在特制椅子上的老头儿,就是朝门外看一看,然后低头用手碰一碰茶杯,突然抬头张嘴,却又略显迟疑,缓缓地说:“茶杯里的水还没有冷,要不来先来一只烟?” 感觉自己快要憋死的夏永贵失望地朝空中猛吹了一口气,然后摇了摇头,两眼看着王京面前的长桌,说:“老汉我现在不想抽烟,也不想喝水。长官,我是冤枉的,我想你们一定查清楚了,不然也不会让我抽烟喝茶,对不对?我只想问一句,什么时候放过我这把老骨头?” “你先别急,该放你走的时候自然会让你离开这里的!” 王京说着,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茶杯,然后端起杯子慢悠悠地喝了几口,放下茶杯后,又朝门外瞧了一眼,这才缓缓地说:“你知道吗?郭广道对你特别仇恨!” “放屁,他龟儿子还敢恨老子?噢,长官千万不要误会,我一时激动,不是说你在放屁,是说姓郭的那狗杂种!” 181.第181章 再审嫌犯(16) 王京摊开双手,刚才还和颜悦色的他变得一脸严肃,“如果郭广道仅仅是在口头上表示一下对你的仇恨,那还没有什么,关键是他家里有人被杀,现在他一口咬定你就是凶手……” “放他娘的屁,他家里哪一个人被杀了?” 夏永贵强烈抑制住自己波涛起伏的心情,可声音却在发抖,又见对方看着自己不回答,终于忍不住把这几天来的憋屈一吐为快,大声说:“上次你和别的警察一起来审问我时,口口声声说我是凶手,却又不肯说我杀了谁?我一个乡下老头子,当时就被你们吓懵了,这几天越想越不对劲,别是那姓郭的出了钱,想栽赃陷害我?姓郭的就是恶狗,全家都不是好人,他家里哪一条狗死了?你要是回答不出来……要是姓郭的那狗东西回答不出来,就是在害人!” 王京见他不仅声音发抖、语速加快、双手握拳,连脸上的肌肉也开始颤抖,知道他已经被情绪之火点燃,但是他还能稍微迟疑一下,将本来对准警察的矛头改为对准郭广道一个人,只说是郭广道在害人,那就说明他的理智还未完全沦陷在情绪之火的包围中,他真实的内心情感还有因为顾忌其他现实因素而未彻底表露出来。 王京也不回答他,故意闪烁其词地问:“你翻墙去郭公馆的头一天,他家不是有一人去了一趟白花村?” 夏永贵的眼神里露出惊讶之色,但这种惊讶的神情很快就被一脸的愤怒之色湮灭,“是他的女娃子出事了?笑话,这个也敢栽到我这个老头子头上?不错,老头子我是恨那姓郭的,但冤有头债有主,与他的女娃子无关,村子里的邻居都可以作证。那天,他的女娃子跑到村子里来,被我认出后,骂了她几句,她当时就离开村庄跑了,老头子我一直呆在家里,不信你们可以派人到村子里去调查……” 王京打断对方,“郭广道的女儿到白花村去干什么,你以前有没有见过她?” 夏永贵虽然激动不已,全身的气血此刻直往头上急涌,但是还脑子还没有被情绪之火烧糊涂,郭广道的女儿郭燕燕到白花村是为了找自己的儿子夏云天,自己可不能将儿子卷进来,以至于什么都说出,于是只回答一半的问题,“没有,以前没有见过她!” 王京微笑着点了点头,夏永贵为了隐瞒部分真相,却忽略了另外一个更为重要的真相。为了不让他起疑心,王京还补充了一句,“你说的,和我们调查的情况差不多,在这个问题上你没有撒谎,你以前的确不认识郭燕燕,郭燕燕以前也从未去过白花村!” “既然你们都调查清楚了,那个女娃子的死与我有何关系?是不是郭广道那狗东西为了陷害我出了大价钱?” 王京一声不吭,既不肯定也不否定。 夏永贵对郭广道的气愤无处发泄,只好再一次追问自己最关心的事,“那什么时候放我走?” 对方还是不说话,夏永贵只好又把怨气的矛头对着郭广道,要从他身上找话题,以表明自己的确是被他陷害的,想了想,问:“那长官你告诉我,郭广道的女儿什么时候被人杀死的?死在什么地方?” 182.第182章 折扇疑云(1) 面对提出质疑的夏永贵,王京保持了片刻沉默后,又突然冲他摇了摇头。 夏永贵猛然站起身,大声急辩:“果然是姓郭的那家伙在找借口陷害我,我就不相信,咋个我一翻进他家,被他的狗腿子抓住后送到这里来,你们就说我杀了人?哪有这么巧的事,他姓郭的龟儿子咋不说他的老婆被人杀死了呢?” “你先别激动,有话坐下说!” 王京微笑着伸手示意,已经涨红脸的夏永贵只好坐回到特制的粗大的椅子上,正要再理直气壮地追问他何时放自己走时,王京却一字一句地说,“不是郭广道的女儿死了,在白花村附近的包谷林里,他的——老——婆,是郭广道的老婆,被——人——杀——死——了!” 说到郭广道的老婆,王京故意拖长了声调,炯炯发亮的目光聚焦在对方的脸上,要从他的满脸疤痕中捕捉他内心瞬间爆发出来的真实的情绪。 “什么,他,他老婆?他老婆……真的死了?……他老婆,叫,叫,叫什么名字?” 性急口快的夏永贵说话突然变得很不利索,不仅结结巴巴的,还睁大了双眼看着对方,见对方一言不发地盯着自己时,又变得有些胆怯,迅速垂下眼皮,自言自语地说:“不可能,我不可能这么倒霉,翻进他家围墙后他老婆就死了?他老婆是什么时候死的?怎么他家不象有人死了的样子?长官,你别诈我!”说话时,又抬起眼皮看着王京,刚才不经意间露出的那丝胆怯已经荡然无存。 王京见夏永贵的眼神从惊慌迅速变为黯淡,又从黯淡中恢复光亮,印证了自己先前的猜想,于是反问了一句,“你认识他老婆?” “认识……啊?不认识!我只认识郭广道!” “那你问他老婆的名字干什么?” “我,我怕又别你们吓唬了,随便问一问,看你们,看你是不是真的知道他老婆的名字?” “这么说,你还是知道他老婆的名字哦?” 王京问的很快,夏永贵几乎没有思索的时间,习惯性地张开嘴准备回答时,忽然又意识到自己被抓住漏洞了,但又不好装聋作哑,只得结结巴巴地说,“听人说……以前听人说的,但不认识她!” “那你说,他老婆叫什么名字?” “叫汪……长官,那女人真的被人杀死了?那你们应该知道她的名字,怎么反来问我?” “郭广道怀疑你就是凶手,你和他有大仇,我们自然要问你!” “放他娘的狗屁,郭广道那龟儿子要想陷害老子,老子可没有杀姓汪的,姓汪的不可能死了,老子那天翻进他家围墙,亲眼看见了的,他家根本就没有在办丧事!就在头一天,他的女儿还对我说起他们,咋个一下就死了呢?姓郭的坏透了,就是披着衣服的禽兽……” 怒不可遏的夏永贵破口大骂的同时,已经怀疑眼前这个警察也是收了郭广道钱财的为虎作伥之人,本想连警察也一并骂,但又害怕受到报复,也看在当警察的儿子夏云天的面上,只好继续骂郭广道。 就在夏永贵愤怒的火焰越烧越旺时,王京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如当头一瓢凉水泼来,夏永贵一下哑口了,一瞬间,甚至目瞪口呆。 183.第183章 折扇疑云(2) “她得确死了,现场有一样东西很可疑,是一把折扇,折扇上有唐寅的画,你应该知道那把扇子是怎么一回事儿?” 王京劈头盖脑地说出汪雪娥命案中丢失的那把来历不清的唐寅折扇后,夏永贵的脸上仿佛被霜冻了一般,凝结的神情不是一无所知的茫然之色,而是持续的惊讶。 王京心里一动,这个乡下老头儿不仅仅知道“唐寅”折扇是什么意思,而且还应该知道折扇的来历,不然不会吃惊地瞪眼望着自己。这么看来,自己先前的猜测不是没有道理,夏永贵对郭广道恨之入骨,但前天上午来审问他的时候,他却抛出一个轻描淡写的理由,说十八年前,他在成都的一家火锅店和郭广道发生口角纠纷,郭广道就用滚烫的火锅汤泼在他的脸上,给他留下永久的疤痕和深深的记忆。 对于夏永贵的解释,王京从一开始就不大相信,当时还问过他,你作为那家火锅店的店员,怎么和客人发生了那么大的纠纷?对于自己的提问,夏永贵的态度是闭口不言。 王京知道问到点子上了,担心再继续问下去,只怕会出现难以预料和掌控的后果,因为当时身边除了坐着负责作记录的巩鹏举外,还坐着陈局长的助理周运长,所以自己赶紧转移视线,把话题的重心落在夏永贵是不是想用生石灰和水毁掉郭广道的面容上。 由于当时审讯的节奏被自己牢牢掌握在手里,周运长完全没有看出破绽来,巩鹏举要是发现了端倪,想来也不会多嘴多事的。毕竟,这个疑犯是夏云天的父亲,巩鹏举既是一个老油子,也是一个和事佬,在厉害关系上,巩鹏举常常揣着明白装糊涂,这样的人是不会瞎搀和的。 王京当时在心中还暗暗得意,别看周运长仗着陈局长的势力,当着我的面,对疑犯又是瞪眼拍桌子,又是大声咆哮的,可这么大的疑点在他的眼皮低下却轻轻松松地遮掩过去了,从某种角度来说,彻底暴露了他的无知和狭隘,可谓少不更事,陈忠当时想用这样的人来掣制一下我,也算用人不当打错了小算盘。 王京在得意之余,却始终惦记着这事儿,泼火锅汤不象是仇恨的种子而更象是仇恨发展的过程,那真正的原因是什么呢?如今这审讯室除了自己和夏永贵以外,别无他人,自然不会放过这个重大疑点,于是在激发出夏永贵的情绪后,又从他的口中套出了一个很重要的细节,原来夏永贵是知道郭广道的老婆汪雪娥的,先前的怀疑又进了一层,于是猛然抛出扇子一事。 理智被情绪之火烧的所剩无几夏永贵果然中招,在不知不觉中自撤防线的他一瞬间就被言语的“唐寅折扇”击垮,内心真实的世界通过脸上的表情暴露了出来。 夏永贵瞠目结舌的时间足足有七八秒钟,回过神来后,担心引起坐在长桌后警官的怀疑,于是极力保存刚才那样的神情,又自我掩饰地说:“真的死人了?咋个不是姓郭的那家伙死了呢?最好是被雷劈死,再把他的脸烧烂!” 184.第184章 折扇疑云(3) 性急嘴快的夏永贵一说起话来就滔滔不绝,不过这一次不是因为习惯,而是为了掩盖内心复杂的感受,嘴里继续噼里啪啦,“姓郭的要真的被雷打了,也算老天开眼,为我这张老脸报仇雪恨,省得老头子我以后总想着要用石灰水泼他的脸!长官,你别看我对郭广道这么仇恨,其实我夏永贵做事,一码归一码,他毁了我的容,我也只想毁他的脸,起因在他,我从未想到要杀掉郭家的人报仇,杀人的事我是不会干的,我是相信因果报应的,也是尊神信佛的……” 王京心里暗笑,这个夏永贵,别看他有时说话显得很粗鲁,心思却颇有细密之处,为了撇清他自己不是杀人嫌犯,竟然连神和佛都搬出来了,这且不说,为了掩饰他刚才惊怔神情之下的内心起伏,又故意转移话题,同时又保持面部神情没有太大的变化,装作他惊讶的为何不是郭广道死了?显然是在刻意隐瞒真实的原因。 夏永贵说话时,发现对方始终盯着自己的脸,于是又抬起手臂,用手掌在脸上的疤痕上摸了几下,面部表情也趁机在手掌下恢复正常。 等夏永贵一番自我表白和表演完了后,王京一改严肃的神色,一边微笑着点了点头,表示相信对方说的,一边用手背碰了碰另外一只茶杯,里面的茶水已经不烫了,又扭头朝空荡荡的门外瞥了一眼,并无有人影投在地上,很显然,值班的看守还呆在隔壁办公室里没有出来。 王京起身离开座椅,绕到桌子前面,端起茶杯走到夏永贵的面前,微笑着请他喝茶,态度极为友善。 夏永贵二话不说接过茶杯,仰起脖子,一口气喝掉半杯茶水,刚才太紧张了,以至于突然感觉到口干舌燥,这杯茶水来得正合适,夏永贵咕噜咕噜地将茶水喝完后,一边抹嘴砸舌,一边将茶杯递给王京。 王京接过茶杯后并未立即转身走开。坐在椅子上的夏永贵面对几乎贴身站在自己面前的身着制服的警官,一下觉得自己矮了不少,赶紧把望着他的目光移到地上,可对方的身影象网一样笼罩在自己头上,夏永贵心里一阵压抑,他再不走开,自己连呼吸的空间都快被他挤压了,迟疑了片刻后,又抬起头看着他,说了一声:“谢谢长官!”希望他能拿着茶杯回到几步远的桌子后面。 王京依然没有挪动脚步,面带微笑,两眼看着夏永贵,低声说:“那把折扇,你是知道的,郭广道的老婆就是带着那把扇子出事的,现在总该知道为何迟迟不放你出去的原因了吧?” 王京说出这番话是经过深思熟虑了的,但话的本身并没有任何逻辑联系,因为汪雪娥命案中不翼而飞的唐寅折扇弄不清来历,也没有调查出蛛丝马迹,仅仅凭借自己的直觉,再加上夏永贵刚才那如五雷轰顶的神情,因此怀疑他不仅和郭广道有深仇,甚至他和郭广道的太太汪雪娥也有大恨,即使没有大恨,也少不了过节。在刚才的问话中,夏永贵避而不谈汪雪娥反而加强了王京的怀疑,于是又再一次对他使用了虚言诈语。 185.第185章 折扇疑云(4) 夏永贵低着头,撅着的嘴唇微微动了动,但没有开口说话,和先前情绪激愤、话语急促的他判若两人。 王京手拿空茶杯,在夏永贵的面前站了足足有两三分钟,见他始终埋着脑袋一言不发,这才转身走开。 “长官,你刚才说什么,我没有听明白?” 夏永贵突然抬起头,对着王京的背影问了一句,自己刚才装聋作哑一定引起了警官的怀疑,好在自己还不算老糊涂,在并不太长的时间里已经想到了如何回答他,于是反而主动向他提问,要求他再重复讯问自己一遍。 王京没有转身,依然背对着夏永贵,将手中的空茶杯放到桌上,又端起自己喝过的那只茶杯慢慢喝起了茶水。 对于夏永贵刚才反常的沉默,王京已经隐隐约约地猜出了什么,汪雪娥命案中不翼而飞的那把唐寅折扇,连汪雪娥身边的佣人包括劳妈都是不知道,但夏永贵无疑是知晓的,不然也不会有那样的表情和反应,可这样一来,情况就变得严重了,要是这个重要的细节被陈局长知道了,再加上郭广道的搅和,只怕这个身无背景的疤脸老农真要被拉作替罪羔羊,成为他们各自心怀鬼胎的牺牲品。 王京知道这里面的微妙之处,这已经超出了自己秉公办案的范畴,自己从夏永贵这里问得越清楚,知道的细节越多,倘若被陈局长知道了,只怕他不会给夏永贵过多解释的机会的,夏永贵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嫌疑。 王京心里清楚的很,作为一方警察局长的陈忠并不是存心要和夏永贵这个乡下老头子过不去,而是因为他自己和县长顾乔之间的关系很微妙,关于这一点,陈忠自己也十分清楚,因此在顾县长面前总是表现的小心翼翼,也极力和顾县长的儿子,也就是县财政局的局长顾恺搞好关系,希望通过走稳外围路线来巩固自己坐了多年的警察局长的位置。但从顾县长做事的风格以及背后各自的利益之争,换下陈忠,扶植自己的亲信当上警察局长是大概率的事件。夏云天昨天下午到自己家里来不就告诉说,他从蒋济那里得知,顾县长已经和他的秘书商量着要把陈忠调走了。 如今在本地出了这么一起命案,死者汪雪娥身份又不一般,命案的压力无形中给陈忠加大了不少,他只想尽快破案结案,好给上面一个交代,免得授县长以口实,被顾乔趁机抓住把柄,把他从警察局长这个有实权的位置上敲打下去。陈忠为了缓急,保住自己的位置,什么事情做不出来?翻墙潜入郭公馆的夏永贵被抓,对陈忠来说,仿佛一根救急稻草,只要能自圆其说,他是不在乎草菅人命的,把嫌疑变成真实对他来说可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难办之事。 而作为富商的郭广道和顾县长一家的关系非同一般,在他知道夏永贵是主动找上门去要报当年之仇的人,他郭广道能不害怕?又岂能白白放弃掉一个可以借刀杀人的大好机会? 186.第186章 折扇疑云(5) 郭广道想借刀杀人的动机一点儿也不难理解,这里面还藏有一个不为一般人知道的秘密,那就是,早已经有外遇的郭广道对汪雪娥没有多大感情了,他们之间的夫妻关系名存实亡。所以能否抓住真凶,为自己的妻子申冤报仇并非一定是郭广道面临的当务之急。 俗话说,穿鞋的怕光脚的,郭广道最害怕的就是夏永贵这样几乎一无所有的人找他拼命,因此他才昧着良心一口咬定夏永贵是杀害他妻子的重大疑凶。 警察局长陈忠和联谊百货公司的老板郭广道各怀鬼胎,但矛头的焦点都对准同一个人,把夏永贵作为替罪羊对他们可谓利大于害。无权无势的夏永贵处于极端不利之中。 对于这样的情形,王京自有主张,作为疑犯的夏永贵即使贫贱到一无所有,也并非就沦落到任人宰割的地步,他有一个年轻热血的儿子夏云天。父亲要是受到迫害,儿子岂能无动于衷?作命案侦破的负责人,自己该怎么处理才好? 王京一边思索着,一边继续背对着夏永贵慢慢喝茶,不急于理睬他。 果然,夏永贵反而变得忐忑不安,忍不住又问:“长官,你刚才说什么?老头子我一时没有听明白,能再说一遍吗?” 王京端着茶杯,轻脚走到审讯室的门口瞥了一眼,门外并没有人偷听,隔壁办公室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说笑声,王京聆听了几句,原来是值班的两个看守在下象棋。 王京转身返回审讯室,将茶杯放到桌上,伸手拿起放在一边的纸袋,快步走到夏永贵的面前,将纸袋交给他,温言和语地说:“里面装的是毛条牛肉干,是关心你的人托我捎来给你的!” 夏永贵如释重负,对方终于不提刚才那个问题了。纸袋里散发出浓郁的五香味,引得坐了三天牢房的他馋涎欲滴,赶紧伸手接过纸袋,打开纸袋后瞧了一眼后,咽了咽口水,迅速将纸袋口折叠好,又用手压住,不让香味飘出。 夏永贵又咽了咽口水,稳了稳自己的心神,然后抬起目光,问:“长官,你刚才说是关心我的人托你带给我的?是我的儿子夏云天吗?你认识他?” 王京微微一笑,既不肯定也不否定,只是说:“我们有纪律的,你的儿子不能来看你,但他肯定会无时无刻都在惦记着你,害怕你在这里受苦了。要不是他,你早就戴上几十斤重的镣铐了,更不会有机会走出牢房扫地。” 夏永贵点了点头,表示相信警官说的话,这些天来自己没有挨打受骂,和别的囚犯不一样,就知道自己受到优待了。想到这里,夏永贵鼻子一酸,心里一阵难过,又觉得自己连累了儿子,沉默了片刻,又问:“他现在还好吗?没有受到什么影响吧?” 问话时,夏永贵的两眼看着王京,只要他回答了,那就表明他不仅认识自己的儿子,说不定他们之间的关系还很不错。 王京没有回答,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 187.第187章 折扇疑云(6) 夏永贵的眼圈一下就红了,刚才经历了大幅度的情绪波动,已经觉得身心极度疲惫,现在又突然感受到从高墙外传进来的一股融融的亲情,再倔强的人也会变得有些善感。夏永贵心里反复叨念着,儿子没有事就好,等出了狱后,一定把自己这么多年憋在心里深处的愤懑和压抑告诉他,相信他能理解自己并和郭广道的女儿彻底断绝往来。 王京见夏永贵的两眼湿润,知道他内心深处已经被浓浓的亲情感染了,于是趁机对他说起了夏云天,“你的儿子和我一样,都是警察,他现在很苦恼,遇到了压力!” “什么压力,还是因为我吗?” “既是也不是!” “什么意思,长官您能说清楚一些吗?” 夏永贵说话时,抬起手臂,用手背在眼前快速抹了几下,不让噙在眼里的泪水当着警官的面落下,在夏永贵看来,一个男人在外人面前掉眼泪,那是软弱的表现。 “是破案的压力!你儿子夏云天正在侦破一起命案!” 王京一边注视夏永贵的一举一动,一边将话语慢慢引向深处,对方已经变得脆弱了,从他如何回答或者不回答的形式上可以再次试探出他对我即将要提到的那个话题的敏感度。 “命案?难到汪雪娥真的……长官,不会就是你刚才说的,姓郭的老婆被人……杀死的案子吧?”夏永贵说完后,才发现自己的嗓音竟然变得有些沙哑。 王京点了点头,又低声说道:“案情重大,你儿子压力自然大,上面每天都要催问几次,小夏他……” 夏永贵瞪大眼睛看着王京,想不到他竟然称呼自己的儿子为小夏,听起来很亲切的感觉,看来他们之间不仅熟悉,也应该是关系很好的同事。这么一想,先前对王京的抵触情绪一下就荡然无存,又希望他快点把话说完。 哪知王京突然岔开话题,从衣兜里掏出一包香烟,和颜悦色地问:“要抽一根烟不?”仿佛在和一个老朋友聊家常,而不是在讯问一个疑犯。 夏永贵愣了一下,回答说:“不想抽,我儿子他怎么样了?……您贵姓?” 王京轻轻叹息了一声,依然将香烟放进衣兜里,双目注视着夏永贵,低声说:“不用问我姓名,你出去后,小夏他自会告诉你我是谁!” 夏永贵身子微微一颤,眼前这个和蔼的警官果然是自己儿子的好友,怪不得第一天被他审问时,坐在他身旁的一个年轻警察凶相毕露,叫嚣着要对大刑侍候时,他却叫他端水来给我喝,分明就是在保护我。 此刻的夏永贵,不仅对王京没有了一丝一毫的抵触情绪,反而对他充满了感激之情,可一时又不知该对他说什么感谢的话才好,长着胡髭的嘴角微微动了动,还是继续开口问自己的儿子夏云天的情况。 王京笑容顿敛,又一脸同情地说:“上面不停地催案,小夏自然压力很大,他在负责调查一把折扇的下落。就是汪雪娥带在身边的一把折扇,据小夏调查了解到的情况,那把折扇上有唐寅绘的画,汪雪娥临死时,除了随身携带着那把唐寅折扇外,别的值钱的东西一样都没有带。” 188.第188章 折扇疑云(7) 王京故意把话说得很慢,话还未说到一半时,夏永贵已经垂下了目光,又低下脑袋,两眼盯着自己膝盖上放着的那包鼓鼓的牛肉干。 王京继续对他低声讲述着,但言辞却闪烁模糊,“小夏他们那个组现在正负责寻找那把折扇的下落,那把折扇是破案的关键,接到这个任命后,他还对我说,有人知道折扇的来历,但如果找不到折扇的下落,他担心会因此断了前程!” 夏永贵撅着嘴,一句话也不说,刚才还关心儿子的他此刻只是低着头,用长满老茧的粗手在纸袋上方反复揉捏着。 王京心里已经明白了一半,汪雪娥丢失的那把折扇对这个老头子而言果然是一个敏感问题,连父子亲情、儿子的前程都不能让急性快嘴的他开口说话,甚至过问一句?但这未必是一件坏事,估计以后不管谁来审问他,这个老头子都不会在这个问题上吐露半个字的,要不是他今天先说漏了嘴,暴露出他认识汪雪娥,我也不会突然想到用扇子来诈他,他既然不肯说,那只有暂时缓一缓。 王京又从衣兜里掏出香烟,请夏永贵抽烟,这一次夏永贵却没有拒绝,二人面对面地吞云吐雾了一阵后,王京又低声告诉夏永贵,“案子正在侦破中,小夏希望你能忍耐一段时间,以后出去了,就什么都好了!” 夏永贵感激不已,只有点头作谢。 王京转身走出审讯室,来到隔壁值班办公室门前,将虚掩的门推开。 两个值班看守隔着一张办公桌相向而坐,正聚精会神地盯着象棋盘上的棋子,忽然瞥见王警官推门进来了,二人也不继续下棋了,都站起身来。 王京对他二人交代了几句,然后又重点强调说:“那包牛肉干是陈局长吩咐带来的,你们注意着别让其他囚犯抢去吃了!” 一个看守回答说:“不会的,他单独一间牢房!” 另外一个看守明白王京的意思,笑着说:“不仅别的囚犯没有机会抢他的,就是他拿出来讨好我们,我们也不会要的!” 王京笑着点了点头,便转身走出屋去。两个看守跟着走了出来,一个将夏永贵从审讯室带走,一个将王京送出监区的铁门。 王京一脚跨出铁门时,想到刚才被罗应欣领进来时,这铁门是虚掩着的,完全不符合监区管理规定,于是又提醒了一句,“记得上锁!” 看守答应了一声,见王京另一只脚跨出去后,就将沉重的铁门推来关上。 王京放缓脚步,等听到铁门里面传来咔嚓的声音,确信已经上了铁锁了,这才迈开步子离开监区铁门。 拘押所的所长罗贤此刻正在办公室和罗应欣抽烟喝茶闲聊着,透过敞开的门窗看见王警官从监区出来了,忙起身走出办公室打招呼,王京和他们寒暄了几句,便告辞离去。 罗贤亲自将王京送出拘押所的大门,目睹王京登上停在大门外的吉普车、司机舒铭志驾驶着吉普车朝县城方向驶得远远的,这才返身慢悠悠地跨进拘押所的大门。 189.第189章 公馆魅影(1) 王京返回警察局里,一看时间,已经是上午十一点钟了,上了二楼后,也顾不上先回自己办公室里坐着喝水休息一阵,而是继续迈动脚步,绕着楼梯口朝三楼而去,要在第一时间把在拘押所里“慰问”囚徒夏永贵的情形汇报给陈局长。 走了几步,王京突然想起,越是临近中午的时间点,陈忠不在局里的可能性越大,要是没有什么重大特别的安排,此时此刻,呆在办公室内的多半是他的助理周运长的身影。 上面的楼层静悄悄的,王京把脚步迈得细而轻,慢得几乎象裹脚的小脚女人走路,脑子里的思绪却马不停蹄,没有片刻安顿。 上了三楼楼口,王京如剑的目光左右一掠,回形的楼廊上不见一个人的踪影,再朝局长办公室那个方向快速一瞥,门和往常一样铁面无私地关闭着,永远保持里面的神秘,悬挂在玻璃窗后面的墨绿色窗帘也如常低垂着,但窗户却半开半掩着。 小周果然在里面的!虽然在意料之中,王京却微皱起了眉头,显然,小周和巩鹏举一起调查郭燕燕失踪案可疑车辆一事已经结束了,但早上我回到局里时,巩鹏举怎么没有单独向我说起?一种被下属轻视的不快顿时涌上心头,王京不由得低头朝二楼方向射了一眼,却被楼墙挡住,只好收回射出的目光。 略有一迟疑后,一向豁达大度的王京又微微笑着摇了摇头,这个老巩,见陈局长渗进案子里来,我昨天又装病没有来上班,嗅觉灵敏的他一定变得更加滑头了?唉……人心真是飘忽不定,微妙难测……算了,不去管他的了,他不主动告诉我未免不是好事,我也不用放在心上,这种立场不稳的老油条以后只能利用一时而绝不能长期重用。 目光又重新落回到那幅颜色深沉的墨绿色窗帘,轻细的步子移动两步后,王京突然垫起了脚尖,仿佛发现老鼠踪影的猫,握紧犀利的爪子,凝神敛气,悄无声息地朝目标点游移过去,楼板上没有发出一丁点儿身响。 此刻的周运长正坐在陈局长那把宽大舒适的沙发椅上,头面对着办公室正门方向,两臂张开放在椅子的扶手上,微闭着双眼,上半身颇有局长接见下属汇报工作时的风范,只是派头比局长更大,双腿高翘着蹬放在桌上,两只足上套着一双乌漆发亮的黑皮鞋,鞋底灰蒙蒙的,沾满了灰尘,光鲜的表面露出了下面肮脏的真相,在他的脚下摆放着几份卷宗和局长专用的茶杯,沾满灰尘的一只鞋底和茶杯的边沿口正无距离的亲密接触着。 沙发椅的背后另有两扇窗户,其中一扇大打开着,外面栽种的树木枝叶油绿绿的,看上去赏心悦目,习习微风拂起,叶随风摇,发出沙沙的声响。周运长略有些长的头发被风撩动地如乱草一般东倒过来西歪过去,身躯却象扎根泥土的树木一动不动,显然已经熟睡过去。再注意他的表情,嘴唇和脸颊还时不时蠕动几下,好像在对谁发号施令,看得出来,周运长已经沉浸在梦乡之中。 190.第190章 公馆魅影(2) “小周,局长去哪里了?” 仿佛炸响了一声闷雷,周运长一下从梦中惊醒,猛地睁开双眼,眼前哪有人影?门关得好好的,只有自己一个人坐在陈局长的沙发椅上。周运长正怀疑自己是不是在梦中产生了幻觉,窗户外面再次传来一个人的声音,千真万确,这回听得清清楚楚,和刚才那个人的声音相同,语气威沉似铁。 不好!周运长心里暗暗叫了一声,赶紧把蹬在桌上的双脚往地下放,慌忙中鞋尖碰倒桌上的茶杯,杯中剩下的半杯茶水泼倒在一旁的卷宗上,湿了一片,但此刻自己却顾不了许多,慌乱的手把茶杯抓住立正的同时,身子已经绕着办公桌飞快地划了一道圆弧,快速逃离神圣不可侵犯的局座专享沙发椅,六步并作三步,箭一般射到桌子右下侧三米外的木椅前,正要装作漫不经心地坐下回答时,冷不防地看见门旁窗户上悬挂着的窗帘在晃动,顿时惊出一身冷汗,都怪自己粗心大意,陈局长离去时明明当着我的面把那扇窗户推开,把窗帘拉上,我怎么就疏忽了?一不小心就睡了过去,睡过去也就罢了,为了图一时的舒服,还把脚放在他的办公桌上,但愿没有被人看见了,要是真被窗外的人看见了,那可实在不是一件好事…… 一阵微风吹进室内,窗帘又晃动了两下,周运长波涛起伏的内心立即平静下来,镇定自若地坐到木椅上,扭头对着门外反问,“找局座有什么事儿?”故意停顿了一下,又扯着嗓子问:“谁在外面?说话!” “小周,陈局长什么时候出去的?” 那个熟悉的声音又从窗帘外穿透进来,周运长这才完完全全听出对方的声音,心里立即起了无数个疙瘩,不等自己开口说话,晃动的窗帘被人撩开,露出了那张熟悉的面孔。 “啊,原来是王警官啊?” 周运长堆下笑脸搭讪了一句,对方却一脸严肃地看着自己,心里更加慌乱,脸上的笑肉变得有些僵硬,平时的精明和随机应变此刻也顿时荡然无存,张开的嘴唇翕动了几下,说话声立即变得有些吱吱唔唔的,甚至都不敢拿眼光对着他。 “局长他,他刚出去,去哪里了?他没有告诉我……你……啊……王警官您,您问他什么时候出去了的?您找他有什么急事吗?” 王京索性双手掰开窗户,又把窗帘哗啦一下拉开,露出整个人的身影,然后用手指着办公桌上的那几份卷宗,一脸严肃地说:“小周啊,别只顾看着我,桌上的茶水还在流,卷宗都要湿透了,还不快拿开!” 周运长回头看了一眼,似笑非笑的面部肌肉暗暗抖动了一下,赶紧转身去收拾办公桌上残局,由结巴变成一言不发。 见他的脸色都黄了,王京暗自好笑,当即改变语气,隔着窗户,以一种安慰地口吻小声告诉对方,“小周啊,以后可不要这样了!这次幸亏是我,要是换作别人可就不好了。你要知道,那种踩着别人的脑袋往上爬的屑小在哪里都不缺,要是被人打了小报告上去,你还怎么得到局长的继续赏识和信任?那样的话,你以前的兢兢业业、努力工作岂不要付之东流了?小周啊,不是我说你,你怎么就没有想到,你人年轻,陈局长又多次在会议上夸奖过你,以后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前程,这是人所共知的事,但领导赏识你的背后,自然有人暗中不服气你、嫉妒你,越是前途光明就越要小心谨慎,可不要被人抓着小辫子……” 191.第191章 公馆魅影(3) 王京的一席话令周运长冷汗直冒,一边背对着听他说,一边心不在焉地挪移卷宗、拿抹布擦干桌面,等王京不再说话了,这才回转身,对站在窗外的他眨了眨眼,尴尬地点头应承了几句,表示王警官刚才说的对极了,自己以后一定多加注意改正,云云,态度十分诚恳,竟然比自己平时在陈忠面前还要低声下气的多,仿佛眼前的他才是这片天地的最高长官。 面对突然变得谦卑的年轻人,王京微笑着摆了摆手,示意小周不要再自责下去了,然后又恢复了刚才一脸的严肃,掷地有声地说:“这事儿已经过去了,你就不要再提了,但以后可不要再叫我看见了!” 周运长如释重负,忍不住喜形于色,赶紧奔过来拉开办公室的门,欠着身子走了出来,满面堆笑,连连邀请王警官进屋来坐,热情的就象多年不见的一对好友在街头偶然邂逅,刚才的难堪已经随风消逝在梦中。 王京却依然站在楼廊道上止步不前,只是说,“陈局长既然不在,那我一会儿再上楼来找他。” “局长下午都不一定回来!回来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周运长搓了搓手,也替王京着急分忧起来,“王警官,您事儿多,就不必亲自跑上楼来打听了,局长回来后,我立即告诉他……是什么要急的事情?您不妨……哦,您不必告诉我,想来是非常重要的事,我代您转达反而不妥当。不如这样,局长他一回来,我就下楼去告诉您!” 王京沉吟片刻,回答说:“既然下午都不一定在,那陈局长一定有要事分不开身。如果他回来了,你就说我刚从拘押所回来的,有事需要向他汇报,他知道的。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他若很忙,你就不必下楼去找我,我看见他后再慢慢告诉他也不迟!” 周运长忙一口答应了,目睹王京转身离去,直到看见他走下三楼,自己才返身走进办公室,想起陈局长离开时对自己的叮嘱,有什么情况可立即打电话到他家里。 周运长习惯地抓起桌上的电话筒,电话那边传来了接线员的声音。 手握电话的周运长一下变得迟疑起来,张开了嘴却不说话。陈忠离开办公室前是因为他先接到了一个电话,听对方说了只言片语后,就对电话那头说了一句:“到我家里来说!”然后就挂下电话匆匆离去。 打电话过来的那个人会不会是德裕酒店的阎老板?周运长回想起当时那情形,大约半个多小时前,自己正在帮陈忠整理文件,桌上的电话铃声突然响起,陈局长抓起电话筒听了两句后,扭头瞥了自己一眼,然后就把听筒紧贴在他的耳朵边,侧身对着自己,看上去有些不自然。虽然自己当时根本听不见电话筒那边传过来的声音,但还是很知趣地退出办公室。 如果真是阎老板找局长,周运长在心里暗暗说了一句,那我还是尽量不要去打扰他们,王京不自己也说了吗,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那我还是等陈局长回来后再对他吱一声,现在就贸然打电话过去,也许他并不在家,可能在阎老板的德裕酒店里也不一定…… 192.第192章 公馆魅影(4) 耳边又传来接线员的声音,周运长摇了摇头,什么话也不说,抬起的手往下一放,只听见“啪”的一声,电话筒已经扣回到电话座机上。 看着桌上那一叠被茶水打湿的卷宗,周运长不由得想起刚才王京来的时候那尴尬的场面,不禁发起呆来。 窗外树枝上有两三只鸟雀在鸣叫,鸟声催响了肚子的咕咕声。周运长扭头朝窗外看了一眼,此刻红日当空,快要到吃午饭时间,心下一动,何不现在就下楼去,邀请王京一起到馆子里去吃喝一顿? 打定主意后,周运长走出局长办公室,把门拉拢锁上,径直下二楼来找王京,不料王京却不在,和他同办公室的巩鹏举也不见了踪影。 周运长又走到会议室这边来张望,会议室的大门也是虚掩着的,有轻微的烟味从门缝里面飘出,但里面却静无人语,再隔着门缝往里一瞧,哪里有半个人的影子? 周运长心里嘀咕,老巩不在,王京手下的刘军、魏猛、李封等人也不见人影,可能一起到外面吃午饭去了。算了,今天请客吃饭的事先打住,别让王京以为我因为刚才的事在巴结讨好他,要请他也改天再说。心下想着,当即转过身,沿着二楼的楼道朝楼梯口走去,走了七八步,脑子里光影一闪,突然停下了脚步,不对,刚才好像看到了什么? 作为局长的助理,周运长不仅是陈忠的私人秘书、贴身勤务人员,还兼职耳目暗探,本能的嗅觉让他起了疑心,于是又返身走回到会议室桌门前,推门而入,要一察究竟。 果不其然,会议室的主席桌上放着一只装有半盏茶水的茶杯和一只烟灰缸。烟灰缸看上去十分眼熟,是用白瓷做的,就是王京办公室里的那只,烟缸上面还搁有一根完整的并未点过的纸烟。周运长再环眼一扫,另有几张凳子的下面却丢有熄灭的黄黑色烟头 周云长一下明白过来,王京并不是和他的小组成员一起优哉游哉地到外面吃午饭去了,他从三楼下来后应该是立即召集手下的人来会议室开会,可能会议才刚刚开了一个头,或者根本就没有开,就有什么特别的情况终止了会议,我下楼时顺便问一问值班室的人看看。 一瞬间,周运长意识到自己目光如炬、心思敏锐,顿时有些飘飘然,立即沉浸在自我欣赏的乐观幸福之中,局里这么多号人,陈局长怎么就单单器重我一个人?刚才在三楼时,王警官不也说过,陈局长多次在会议上夸奖过我,我前程似锦,以至于遭到有些人的眼红和嫉妒…… 周运长步履轻快地下了二楼,三五步来到了值班室。 值班室内只有苗勇一个人,此刻的他正无精打采地歪坐在一张椅子上,双手抱着放在胸前,两眼盯桌上的电话机和一本厚厚的记事簿发呆,以至于周运长跨进门来后也未抬起头正视他一眼。 193.第193章 公馆魅影(5) “刚才有人打电话过来吗?” “电话?”苗勇抬眼一看,发现进来的是陈局长的助理周运长,忙站起身,笑着脸说:“是小周啊!有,有两个!但没有电话找你的,这里都有登记!” 苗勇一边说着,一边将摆放在电话旁的记事簿翻开拿起,离开座位,双手捧到周运长的面前。 周运长哪有耐心细看,只是朝簿子上瞥了一眼,就又问苗勇:“有找王警官的没有?” “王警官?好像没有!”苗勇低下头,眼光逐一扫描记事簿上的一行行记录,又伸手去翻前一页。 周运长顿生鄙夷之心,“别翻了,你人坐在这里都不清楚?我只问刚才,刚才有没有电话过来找王警官?你说有两个电话,两个都记不住了?” “刚才?没有!”苗勇摇了摇头,斩钉截铁地回答了一句,然后将记事簿合拢放回到桌上,又看了小周一眼,解释说:“我以为你说的是今天上午,从下半夜到上午一直是徐鸣在这里值班,我是十一点钟来换他的,所以不清楚先前的通话记录,只好查看记事簿了!我来了后,只接了两个电话,但都不是找王警官的。” 周运长一愣,突然觉察到内心的真实想法和不友好的态度一不小心就表现在脸上了,忙笑着脸遮掩说:“我是说嘛,苗勇你这个小伙子看上去精神抖擞的,怎么会得了健忘症?电话不是找王警官的,那就是找他小组里的人了,是不是哪里又有重大案情发生了?” 周运长对自己在二楼会议室的判断深信不疑,既然有电话打进来,那就必定和王京突然终止会议有联系,因此总要在电话上寻根问底。 “重大案情?”苗勇反问了一句,用手搔了搔头,“也不知道算不算,两个电话都是下面所里的人打来的,都是找财务室的老游,一个说报销的事,说怎么拖了三个月了还不落实?已经有人闹情绪了,工作不好开展。另一个问的是一笔工伤补助款,对方说的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谁谁谁因工受伤卧床躺了大半年,家里已经穷的揭不开锅,老婆拉着儿子跑到所里又哭又闹,局里再不解决,会出人命的。小周你可以问一问老游,他最清楚不过的了!” 苗勇的回答让人哭笑不得,周运长嘘了一口气,又问:“你看见王警官出去没有?有没有带着公文包什么的?是不是和老巩在一起?” 苗勇迟疑了一下,小周今天是怎么了,问的话怪怪的,本想回答说没有看见,但他是陈局长身边的人,还是如实告诉他算了。 “看见了,刚出去一会儿,除了王警官和老巩,还有赵刚、李封等人。至于有没有带公文包?好像没有……应该没有带,他们是出去吃饭,想来也不会带的。刘军和魏猛走在后面,二人说说笑笑的,我还听见刘军说,他们原本打算昨天一起筹钱买东西去王警官家里看他,想不到他今天就回来了,还倒出钱请他们下馆子……” 194.第194章 公馆魅影(6) 周运长不免有些失望,弄了半天,原来自己在无中生有中瞎猜,好在没有人知道,待苗勇把话说完后,轻描淡写的对他抛出一句,“快要中午了,也该吃饭了!”说完,转身走出值班室。 跨出警察局的大门,周运长扭头朝县府大街左右张望了几眼,远远的,一群人正三三两两的朝街头方向而去。 县府大街一向安静冷清,行人稀疏,那七、八个人看上去颇有些醒目打眼,从背影来看,好像是王京等人。 难道他们是要去附近的“对又来”餐馆?周运长犹豫了片刻,决定不去凑那份热闹,还是去别的街道,随便找一家路边小店把午饭吃了。 不远处就有一条小巷,周运长大踏步地走了过去。 小巷狭窄曲长,周运长足足走了五六分钟才走出巷道,映入眼帘的是一条小街,这里的街面并不宽阔,行人也不多,但比起县府大街却要显得生气活泼的多,街道两旁也有好几家摆摊设铺的小店。 周运长沿着街道边走边看,前面不远处有一家面馆,便信步走了进去,坐下要了一碗馄饨,吃完付钱后,起身离开面馆,沿着来路往回走,快要走到小巷口时,无意中回头张望了一眼,突然瞥见街道斜对面有一所宅子,宅门里有人正探头朝巷口这边张望,见自己看他,对方赶紧将脑袋缩了回去,几秒后,宅门又从里面被推拢关上。 周运长顿感诧异不小,两只脚立即原地固定,那人的面部轮廓看上去颇有些面熟,可惜没有看清楚他的眼鼻等五官,难道我被人盯上了?怎么可能? 足足过了半分钟,周运长始终保持雕塑一般扭曲的身子,一双怀疑的目光极不安分地在宅子紧闭的大门上搜来刮去地横竖扫了十几遍,但始终不见有人开门出来,只好扭头走进巷子。 哎,可能是我看花眼了,哪有躲在屋子里能盯梢我的?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平时很少到县府后面这条街来,没有人知道我今天会跑到这边来吃午饭,我更没有和谁结下深仇大恨…… 周运长一边走,一边反复思索着刚才奇怪的一幕,思来想去,只有一种解释,自己眼花了,或者误会了,那人本来就是要关门进去的。 周运长终于心安理得的了,紧绷的神经也松弛下来,沿着小巷继续往前走,走了十几步,突然停下脚步,自言自语,“县府后街?后街,噢,我怎么忘记了,夏云天好像就在后街租的房子!” 想到这里,周运长恍然大悟,那个面庞熟悉的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夏云天,除了他还有谁长得那么象?那所宅子应该就是他租住的地方…… 周运长顿时心花怒放起来,好你个夏云天,陈局长三番五次派人来喊你回局里去上班,你却脚底抹油,人影儿消失不见,陈局长还以为你回乡下老家去了,又专门派了人到白花村去找你,哪知你竟然躲在他眼皮底下,如今被我发现,看你还怎么躲? 周运长当即掉头往回走,要亲自过街去敲门叫喊,把夏云天揪出来带回警察局去。 195.第195章 公馆魅影(7) 周运长走到巷口时又觉得不妥,这种当面得罪人的事还是少干为好,但又不甘心白白浪费掉能讨好局长的一次机会,于是侧身躲在巷口的墙下,目光偷偷朝街道斜对面射去。 刚才还紧闭的宅门已经打开半扇,门口侧身站着一个身着浅蓝色旗袍的中年女人,女人用手拂了拂头发,扭头朝巷子这边张望了几眼,便转身跨进大门,将门从里面推拢关上。 周运长本能地意识到,这个中年女人极有可能是房东太太,莫不是在帮夏云天观察巷口这方的动静?周运长丝毫不怀疑自己的猜测,夏云天刚才似乎就要跨步走出宅门,见我看见他后,才赶紧缩回门里的。好在我躲在暗处,房东太太观察不到,不出所料的话,夏云天很快就要露面走出来,只要看清楚了是他本人,那我回去向陈局长汇报也就不会出一丁点儿差错…… 周运长侧身紧贴在巷口内侧的墙边,连眼皮也舍不得多眨几下,只为等待目标的出现,可一连等了十几分钟,那扇紧闭的宅门却纹丝不动,正焦躁怀疑时,身后传来了两声响亮的咳嗽声。 周运长回头一看,身后几步远的地方站着一个体型魁梧的汉子,身高足足在一米八以上。 和汉子高大的身躯比较起来,个头矮小的周运长需要用仰视的目光才能看全他的方脸。此刻的他正用一双怀疑的目光打量审视着自己。 “你在干什么?”汉子一声喝问,手中握起了拳头。 这家伙,竟把我当坏人?周运长不免心生愠怒,正想呵斥他,警察在执行任务,你休要多管闲事,可一眼瞥见自己并未身穿警察制服,而是着了一件白色衬衫,只好隐忍火气不发,不得不采取随机应变的策略。 “没干什么,我在和小朋友躲猫猫,你小点儿声,别让他发现了我!” 周运长声音温和,再加长相斯文,汉子握起的拳头顿时松开了一半,可一眼瞥见他雪白的白衬衫上留下了一道灰黑色的砖墙尘土,又怀疑他在撒慌,特别是他矮小的身材,颇像观察盗口的贼娃子。 “我观察你好久了,贴在墙边一动不动的,少说也有五六分钟。”汉子的声音很小,似乎在自言自语,目光在矮个子青年和巷口外面的街道上来回切换。 见身躯高大的汉子已经被自己小小的谎言动摇了,周运长突然变得有些得意,伸出手指,对他“嘘”了一声,又极力压低声音:“你别老这样盯着我看,街上的人本来就不多,你牛高马大的站在这里对着我,被小朋友看见,那我非暴露不可,我和他打了赌的,如果在十分钟之内发现我,我就要给他一圆钱!” “哦!”汉子似信非信地点了点头,目光又从周运长的身上移到了巷口外面的街面。这一次,汉子的目光没有快速拉回来,而是定格在了街面上,同时还学着周运长刚才的腔调,声音微弱地象蚊子在哼:“他跑过来了,你躲好!”说完后,大踏步走出巷口。 “蠢货,狗咬耗子多管闲事!”周运长冲着汉子的背影暗暗骂了一句,再拿眼朝街道上偷看,汉子已经走到街道上有七八步开外了,一个小男孩蹦蹦跳跳地从他身边跑过,此刻的街面上没有别的小孩。 周运长既感滑稽好笑,又为自己庆幸,更让人心花怒放的是,街道斜对面的那所宅门终于又打开了,等了十多分钟的目标即将出现,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 196.第196章 公馆魅影(8) “小毛,你这个淘气的,又要跑到哪里去玩?” 随着一阵高声叫喊,宅门里走出来一个女人,身着浅蓝色旗袍,朝街面上左右看了一眼,发现男孩奔跑的背影后,一边挥手一边又大声叫嚷起来,“小毛,回来,把作业做了再出去耍!” “今天的已经作完了!” 小男孩声音嘹亮,回头朝女人看了一眼后,又笑嘻嘻地跑开了。 女人和男孩的叫喊声引来左邻右舍的目光和行人的好奇,也让刚才在巷口怀疑周运长的汉子停下了脚步回转身张望。 周运长气恼不已,又忍不住摇头叹息,白白浪费时间等了这么久!好在那位身材如牛、头脑如瓜的汉子并未走过来继续盘问自己,只见他回头张望了几眼后,又掉头继续走他的路。 中年女人在宅门口站立了片刻,目睹男孩的身影消失在街道拐角处后,依然返回宅院,关上宅门。 躲在巷口里侧的周运长看在眼里,闷在心里,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后,转身朝巷子里走,走了几步,发现自己的白衬衫有一道黑灰色印记,犹如被黑暗中伸出的鞭子抽打过的痕迹,心里极不痛快,不由得停下脚步,扭头朝巷子两旁灰黑色的墙砖瞪了几眼,又回转身,快步走出巷口,斜穿过街面,放慢脚步。 离刚才那位中年女人进出的宅门只有五六步远时,脚步越发缓慢的周运长已经清楚地看到宅门上方钉着的门牌号,上面写着:后街十七号 周运长把数字默默念了几遍,将门牌号烂熟于心,然后又穿过街道,返进巷子,心里盘算着,回到局里后,暗暗打听夏云天租住的地方是不是后街十七号?如果是,那就不用顾虑了,直接汇报给陈局长,夏云天依然住在离警察局近在咫尺的地方,并未离开县城半步。 周运长没有猜错,夏云天的确还在鸣溪县城内,可夏云天却不知道,局长的助理小周已经对自己起了疑心。 本来,夏云天担心局里还会不停地派人来找自己回去上班,其实是为了绊住自己,不让自己有机会暗中调查燕燕失踪一案。云天早已打定主意,这段时间,只要是大白天,无论如何也不要呆在后街十七号张家宅院里,为此,还特意在昨天托燕燕的同学谢晓晖帮自己另外租了一所偏僻的院落。 可人算不如天算,夏云天怎么也没算计到,自己在一家小饭馆吃午饭的时候,一个小伙计端汤上来,正要放下汤碗的他突然手滑抽筋,将油漉漉的菜汤打倒在桌上。云天猝不及防,衣服裤子顿时弄脏了一大片。 伙计连声赔礼道歉,夏云天却没有心思和他理论,也顾不得肌肤有被热汤泼洒后的灼痛感,低头看着被油污的衣裤,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是:糟糕,我这副模样,下午还怎么去搞调查? 饭馆老板这时也跑过来帮着陪小心,客人却一言不发地低头沉思,脸色逐渐变得难看。老板心里害怕,忙主动说不收饭菜钱,又叫伙计快去弄些清水来,好把客人的衣服裤子擦干净。 197.第197章 公馆魅影(9) 对方语气软的象棉花,态度甜的象怡糖,夏云天纵然有顽铁般的怒气也不好发作出来,只得一口同意了。老板舒了一口气,又忙顾自己生意去了。小伙计赶紧去厨房端了大半盆清水过来,用帕子将客人衣裤上沾着的菜叶、辣椒等擦洗掉,手忙脚乱了好一阵,反而将油污四散涂抹开。 伙计又担心害怕起来,眼前这位头戴遮阳帽、眼戴墨镜的先生会不会变得不依不饶?忙主动提出说,愿意帮客人把衣服裤子洗干净,但是又附加了一个条件,也算是一条合情合理的建议:鉴于这里是饭馆,不是卖衣服的地方,只有麻烦先生您回家去把衣服裤子换了,再把脏的拿来,我一定帮您洗得干干净净的。 “你真聪明!这可不是什么好的建议,而是让我知难而退。算了,我也不想让你为难了!”夏云天无可奈何地说了一句,又瞥了一眼桌上还未吃完的小半碗米饭以及半盘青椒炒肉丝,摇了摇头,哪里还有胃口?不等伙计再次开口说好话,便转身大踏步走出饭馆。 夏云天本想去新租的里巷34号,把油腻腻的衣裤脱下搓洗了,可又没有干净的换上,现去买一套新的吗?自己薪水微薄,实在舍不得花那冤枉钱,不得已,只好硬着头皮先回后街十七号。 夏云天悄悄返回到张家宅院,将大门关上后,立即找到房东,向她打听有人找自己没有? 张太太此刻正在厨房里洗碗,见夏云天站在厨房门口,既不将墨镜、帽子摘下,身上身下又湿了一大片,不免起了好奇之心,本想问他几句,却见他一脸严肃地问自己,只得将好奇埋藏在心里,将湿漉漉的双手从盆子里伸出,在围腰帕上胡乱擦了几下,然后一本正经地告诉夏云天。 “小夏,还真有人来找过你,是一个年轻人,但和昨天来找你的人长得不一样,说的意思却都差不多,除了自称是你的同事、让你赶紧回去上班之外,又问你什么时候走的,去了什么地方,大约什么时候能回来?问得很啰嗦。我说你走的时候并没有告诉我,我哪里知道的这么清楚,昨天就有人来这里找过夏云天,我也是用这些话告诉他的,他也说是夏云天的同事,难道他回去后就没有告诉你们?你们要是不相信我,也用不着反复跑来向我打听。我要是不说实话,你们问了也白问。他笑了笑,说自己不知情,不知道有人来找过你,又说是王哥派他来找你的,说完后就走了。” “王哥?”夏云天吃了一惊,王京明明让我这段时间不要回去上班,怎么又派人来找我?难道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云天不禁想到了失踪多日的郭燕燕,瞬间联想到了她失踪的母亲被人杀死在玉米林地里的惨状…… 见夏云天脸色陡然变得铁青,张太太吓了一大跳,忙问:“小夏,你怎么啦?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198.第198章 公馆魅影(10) 张太太一连问了三、四声,夏云天才从极度担忧和恐惧中回过神来,两眼盯着对方,似答非答,“不会的,没有事的,老天保佑,不会有事的!” 张太太一愣,又见夏云天神情恍惚,赶紧顺口说:“没有事就好!小夏,我看你这几天早出晚归的,纵然有天大的事也不要把自己身体累垮了,还是赶紧回屋子里休息一阵。你的同事既然上午来找过你,今天应该不会再来找你了!你可以安安心心地睡一个午休觉!”说完,侧转身,将双手放进盆子里,继续洗碗。 夏云天依然站在厨房门口,张太太假装没有看见他,就当他已经离去了一样,依然旁若无人地干自己的事,盆子里的七八只碟碗、三双筷子、一把汤勺反复洗了两遍还在继续洗。对方如果再不走开,只怕还要洗上第三遍。 “张太太,上午来找我的人,是什么时候来的?” 夏云天突然开口说话,张太太反倒吓了一跳,以致双手竟然微微有些颤抖,快速定下心神后,不得不侧转过身,脸上故意露出惊讶之色,问:“小夏,你还未回屋休息去啊?” 夏云天正面看着她,却没有再吱声。张太太只好回答他的提问。 “大约是上午九点半的时候来找你的!” “他说他是王哥派来找我的?”夏云天还是不相信,又反问:“张太太,您确信没有听错吧?真的是王哥来找我的?” 张太太点了点头,见小夏的脸色比刚才好了许多,语言也正常,当即松了一口气,笑着说:“他要是只说了一遍,我还不敢肯定,可他说了两遍,第一遍说的是王哥,第二遍说的是王京,他本来已经走到门口边了,突然又回转身,郑重其事地让我转达给你,说是王京派他来找你的,让你早点儿回去上班!我问他,王京是谁?他说你知道的。小夏啊,我猜王京该是你的顶头上司吧?” “是,也算是!” 重新点燃好奇心的张太太见小夏回答含糊,自己也不便多问,把洗过的碗筷碟勺从盆子里捞出,伸手端起木盆。 夏云天见她要倒水,主动从厨房门口让开。 张太太端着木盆走出厨房,把洗碗水泼倒在天井一旁的石洞下,回转身时,夏云天已经走到他住的屋子门前,正用钥匙开铁锁。 张太太随口问了一句:“小夏,你今天不出去了吧?”话音未落,人已经飘进了厨房。 夏云天心里有事,略一迟疑,待回转头看时,却不见房东太太的身影,瞬间忘记了她刚才问的是什么,想来也不重要,自己也懒得问她,开锁进了屋门后,随手摘下帽子、眼镜,打开柜子,取出一套白色短袖衬衣和一条浅黄色长裤子,将身上的脏衣服裤子脱下。 夏云天一边动手换衣裤,一边在心里反复揣测,王京建议我暂时不要回局里去,他为何又要派人来找我?上午九、十点的时候,我还在联谊百货公司的大门前看见他,他也看见了我,还微笑着冲我点头,脸上并未露出特别的神情……唉,我也不用胡乱猜测了,晚上去他家中一问便知。 把衣服裤子换好后,夏云天猛然发现,屋门竟然是大敞开着的。 199.第199章 公馆魅影(11) 院子里突然传来大声说话的声音,夏云天慌忙走过去把门关上,借着关门的瞬间,朝外面张望了一眼,院子里并没有人影走动,声音是从房东的屋子里传出的,是张先生叫儿子小毛做作业,小毛回答说,才吃完饭就动脑筋,气血倒着流,头会变大,人要变傻,等我长得和你一样高了,就不怕变傻了。父子二人因此争辩吵嚷起来。夏云天没有仔细听,只是暗暗庆幸,刚才换衣裤时没有被人窥见。 门关上后,屋子里一下变得昏暗,夏云天不得不把窗帘拉开,又要推开窗户好透透气,手碰到玻璃时,一阵犹豫,伸出的手不仅缩回,反而将窗帘拉拢。 脱下的脏衣服和湿裤子还扔在屋子中间的地上,夏云天走过去弯腰捡起,又走到墙角边,将衣裤放进搁在木架上的洗脸盆里,心想,还是留到夜晚,等我回来后再洗吧,没有当面见到王哥问清楚情况前,白天最好不要呆在这屋里,谁知道下午会不会还有人找过来? 夏云天推开门走出屋子时,院子里安安静静的,隔壁屋子里也没有传出大人和小孩的争吵声。云天把门锁上,穿过天井朝宅院大门走,刚走到大门时,身后突然传来张太太的高音。 “我看你是犯了走脚星,大白天的总想着朝外面跑,整天在外面晃荡不沾家!就跟野猫一样,每次回来都弄得脏兮兮的!” 夏云天一愣,这是在说我吗?急忙回转身一看,只见张太太端着一张椅子走出屋门,嘴里还继续嘟哝:“不做作业的话,就安安静静地睡午觉,我就坐在这门口,你也别想着溜出去!” 张太太说完,拿起搁在椅子上的一只鞋垫子,人坐在椅子上,头也不抬地做起了手工活。 夏云天嘘了一口气,也不想惊动张太太,伸手将院门轻轻打开一角,朝街道左右看了几眼,没有熟识的人经过,又转头朝街道斜对面的巷口张望,也没有同事从那里走过来,只有往巷子里去的人。云天正要跨步走出宅院门槛时,往巷子里走的那人也回转身朝这边张望。 一张熟悉的脸面立即映入双眼,夏云天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天啦,那人不是小周吗?他看见我了?云天本能地闪身躲回宅门内。 “小夏,你又要出去啊?” 身后又传来张太太的声音,夏云天心里咯噔一下,也顾不上回头和她说话,身子一动不动地躲在门后,两眼朝外偷觑,巷口的那个男子并未走开,依然扭着头注视着这方。 这一回,夏云天终于看清楚了,刚才并不是自己眼花,千真万确,那人就是小周,局长陈忠的助理周运长,个子不高,五官却长得十分端正。他很少到这条街来,今天怎么出现了? “小夏,你在看什么?” 张太太的声音由远及近。夏云天回头一看,房东太太已经悄然走到了自己的身后,手里还拿着鞋垫子。 200.第200章 公馆魅影(12) 夏云天慌忙将宅门推拢关上,压低声音对她说:“我的一个同事就在外面,也不知他看见我没有?” “看见就看见了呗?还怕他吃了你不成?” 张太太笑了笑,见夏云天敛着眉头,赶紧又为他打气,“小夏,你不用紧张,先回你屋子里去,我来帮你挡着他,横竖不让你同事跨进这道门槛就是,除非他带着一群人,拿着枪硬冲进门来抓你,那我可就没有办法了!” “怎么会?我又不是杀人放火的江洋大盗!”夏云天摇头苦笑,突然想起了身陷囹圄的老父亲,脸色又变得凝重。 张太太再次建议夏云天躲回屋子里去。云天没有吭声,转过头,半蹲下身子,两眼紧贴门缝朝外张望,可睁大眼睛也看不见斜对面的巷口。 “这门缝太小,连街道对面都看不到的,小夏你就不用看了!” 张太太一边说着一边低头缝了几下手中拿着的鞋垫,然后又拿眼看着半蹲着身子的夏云天,微笑着又补充了一句,“这样也好,外面的人想隔着门缝往这里面看,自然也看不全。到了晚上,如果有小偷坏人躲在外面偷看,也看不清这里边的情况,你的同事自然也不可能偷看到你还在这院子里。” 夏云天没有答白,站起身,伸手要去拉开门闩,却又在犹豫中将手缩回。 张太太猜出了夏云天的心事,笑着说:“你不用出面,我来帮你。稍等片刻!”说完,转身回走。 夏云天望着张太太快步离去的背影,目睹她把手中的鞋垫子放在她家屋门口的椅子上后又款款朝自己走来,不由得心生感激,张太太今天穿着一件浅蓝色旗袍,身材微胖的她平时穿旗袍略显臃肿,但此刻看上去竟然精神焕发,连走路的姿势都显得端庄,没有半点为了油盐柴米而不得不斤斤计较的小家子气。 张太太走到夏云天的面前,嘱咐他躲在一旁,自己上前拉门闩。 夏云天忙轻声提醒,“斜对面的巷口站着一个身穿白衬衫,个子较矮的年轻人,你帮我看他走了没有?” 张太太略一迟疑,门闩拉开后,开门的手变轻变慢,宅门只露出了一条二指宽的缝,两只眼睛立即凑了上去。 “巷口没有穿白衬衫的!” 张太太话音刚落,夏云天急忙闪到她的身后,利用身高优势,目光从她的发髻上斜射出门缝,觑了两眼,说:“可能走了,那我得赶快离去,多谢帮我!”伸手将宅门推开,从张太太身边溜了出去。 夏云天头不回转、脚不停步、尖着双耳,两足如风一般行走在街边,心里反复在想,现在是中午,既然小周出现在这后街,难保就没有别的同事出现,如果我被他们看见并被叫住了,那该如何敷衍? 幸运的是,夏云天一直没有听见身后有人扯着名字叫喊自己。 走到街头拐角处,刚才的担心已经变得多余,夏云天不由得放慢脚步,回头张望。远远的,巷子口空无一人,再看张宅大门,张太太已经跨出门槛,转着脸注视着街头这边。 201.第201章 公馆魅影(13) 夏云天长长吐了一口气,刚才一场虚惊,自己走得又急,不知不觉中,额头上已经渗出点点汗水,于是抬起手在脸上抹了几下,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鼻梁上空空的,眼镜呢?自己戴的墨眼镜呢?夏云天再用手往头顶上一摸,也没有摸到遮阳帽,这才意识到自己出门时忘记了拿上,因为心里有事,竟然没有意识到。 现在要不要回去拿?夏云天有些犹豫,如果不乔装打扮的话,只怕很快就被人认了出来,再花钱去买纯粹是白白浪费钱财。正有些踌躇时,突然瞥见周运长的身影又出现在了巷口,云天慌忙回头急走,心里波涛翻涌,先前开门出来时一定被小周看见了,所以他才又走到巷口来观望,只怕今晚我不方便回来住了,干脆我再去重新买一副墨镜和一顶帽子…… 夏云天正想着,不料一头撞在一个老头儿身上。 老头儿头发花白,手里拄着拐杖,嘴里“哎呀”一声,身子摇晃。 夏云天赶紧伸手将他扶住,忙问老人家怎么样了?又回头觑了一眼,还好,刚好从后街的街头拐了过来,后街和县府街相联的那条巷子已经看不见了。这一次,周运长应该没有看见我。 “年轻人,下次走慢点儿,可吓着我了!” 夏云天赶紧转过头,再向老头儿陪不是,又解释说:“因为有急事,所以走得快,又恰好是从街头拐过来的,的确没有看见您。老人家,可曾撞到您哪里了?” 老头儿右手拄着拐杖,左手在胸前轻轻捶了两下,又在肚腹摁了三下,眼前的小伙子态度又极为诚恳,也无需再测试身上有无疼痛感了。老头儿颇有些干脆地回答说:“算了,你又不是故意的!”说着,拄着拐杖从夏云天的身旁走过,绕着街道去了后街。 夏云天回头瞥了一眼,老头儿颤巍巍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街头拐角处,自己这才扭头继续往前走。 今天既然如此不顺,只怕会霉运连连的。夏云天一边走一边想,越想越烦躁,本打算再去买一副墨镜和一顶帽子的心思此刻已荡然无存,如果今晚就到昨天才租下的“里巷34号”居住,那至少还需要破费去买一张睡觉用的席子,那屋子里太潮湿,总不能睡在肮脏的地下吧?至于换洗衣服什么的,还是别浪费钱财了,老爸还在监狱里,打点关系什么的都需要钱,衣服也只能回张宅来拿了,晚上尽量回来迟一些,再问一问张太太,如果没有什么事,那席子也就没有必要买了,能省一些就尽量省一些…… “夏,夏警官,您,您好!” 迎面飘来的有些结巴的声音把夏云天从起伏的思绪中拉回了现实。夏云天慌忙停下脚步,凝目定睛细看,心下稍安,叫喊自己的是一个拉黄包车的车夫,并不是局里的同事,也不是下面派出所认识自己的警察,如果真是熟识的朋友或者同事,也不会直面称呼自己为夏警官。 202.第202章 公馆魅影(14) 车夫站在街边,身旁停着一辆空黄包车,离夏云天只有三四步远,长着一张令人印象深刻的脸,确切的说,是他那与众不同的凸出的下嘴唇。 夏云天虽然迟疑了一下,但还是很快认出他来,原来是许大虎,裕丰车行的车夫,好在他刚才叫喊的声音并不大,并没有惊动周围行走的路人,于是朝他微微点了点头。 许大虎神情反而变得有些紧张,仿佛见了身居高位的大人物,笑咧着的嘴看上去极不自然,见夏云天走到自己的面前停下脚步,又结结巴巴地问:“夏警官,您,您办事儿啊?” 许大虎并不是一个说话结巴的人,夏云天心里很清楚,他只是一个老实巴交的乡下人,见了特殊职业的人,比如警察,难免会局促不安,刚才自己迎面走来,他误以为自己已经看见了他,而他又不会假装背身低头视而不见,所以才迫不得已地叫喊自己,还附上了“警官”的尊号。 “别叫我夏警官!”夏云天小声地说着,两眼也不直视他的双眼,以免给他造成更大的紧张,又装作漫不经心地问:“你在这里等客人?” 问话时,夏云天还扭头朝前后左右看了几眼,前面不远处,就是谢晓辉的二叔谢治荣开的“荣盛杂货”店,原来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走到了横街。 “等客人?不,不是的,我是来找我兄弟的?” 夏云天一听差点儿没有笑出声来,许大虎这人头脑简单,说话木讷,哪有拉着空车站在街边找兄弟的,等兄弟还差不多,于是帮他纠正过来,说:“你是在等同行的人吧!” “同行?”许大虎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年轻警察,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同行就是和你一样,都是拉车的!” 夏云天耐着性子对他解释了一句,这种无关紧要的鸡毛蒜皮的事自己也不想多问,只想趁机问他几句关于裕丰车行老板肖健才和外号叫“豆豆”的一些言行,但许大虎因为紧张而变得傻乎乎的,估计也问不出一个所以然来,现在又是在大街上,也不方便交谈过多,不如问问他晚上什么时候在家?去他家里再和他详谈。 夏云天正要张嘴再问时,许大虎却回答说:“不是,不是等拉车的,我是来找我弟弟的,几天没有看见他了,我好担心他!” 许大虎的脸上流露出焦虑的神情。夏云天不得不将到嘴边的话咽下肚,反而安慰他:“你不用太担心,你弟弟既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子,也不是家财万贯的大财主,还怕被人绑架走了?说不定去哪里帮工去了没有提前告诉你?也许过几天就会回来了!” 许大虎机械地点了点头,眼前这个年轻的警察说的有道理,但转念一想,又有些不相信,轻轻摇了摇头,“去别的地方帮工?好像不可能,他跟的是一个大老板,有好几年了,他也对我说过,他老板对他很好!” “哦?”夏云天心里咯噔一下,忙问:“他老板是谁?” 203.第203章 公馆魅影(15) “他老板?”许大虎一脸茫然,“他,弟弟他从没有告诉过我,我从乡下到城里来找活路,他也不让我去见他老板。本来我也想在他老板手下打杂做事,弟弟却说我不行,我知道自己长得丑,可弟弟他……他……” 夏云天耐着性子听了半天,可许大虎就是结结巴巴的说不出下文,云天只好先打断他,然后再问:“你弟弟他怎么啦?” 许大虎面有犹豫之色,嘴唇翕动,迟迟吐不出一个字来。 夏云天两眼盯着对方凸出的下嘴唇,心想,你弟弟别是和你一样,也长得很难看吧?那他居然歧视你的长相也就太不应该了。 许大虎用手抹了抹下巴,突然开口说话,“拉车的活路是弟弟帮我找的!我还是很感激他的!”声音连贯,和刚才的结巴啰嗦判若两人。 夏云天实在不想花过多的时间纠缠在许大虎弟兄俩之间的情感关系上,只想了解他弟弟的情况,于是问:“你弟弟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岁数了?结婚没有?你不知道他的老板是谁,那你弟弟平时干的什么活儿,你总该知道吧?” 年轻的警察语速陡然增快,脸色变得严肃。许大虎又变得局促不安的了,低头回答说:“我叫许大虎,弟弟他叫许二虎,比我小两、三岁。结婚嘛,好像还没有,平时干什么活儿我也不大清楚!” 夏云天又气又好笑,自己的弟弟有没有结婚都不知道?确切的岁数也说不清,许大虎啊许大虎,你可真算得上是一个糊涂蛋,除了白痴傻子外,我可没有见过还有比你蠢的人了。 夏云天本想反问他一句,你弟弟不见了,难道你的弟媳也跟着消失不见了?没有弟媳就没有结婚,这你都不清楚?但云天还是忍住没有说出口,心里又想,算了,还是晚上到他家里去,心平气和地问一问肖健才和“豆豆”的一些事,许大虎再糊涂,但天天和他的老板肖健才打交道,总不至于一点儿有价值的话也透露不出来。 “我现在还有别的事,你晚上什么时候在家?还是住在三天前你告诉我的那个地址?” “晚上九点钟都在!”许大虎点了点头,“还是那个地址,我没有说谎!” “那就行,对了,你怎么站在这里找弟弟?他就住在这里?” 夏云天说着,扭头朝街边扫了几眼,有几家小铺子,估计许大虎刚才说的大老板可能就是这附近店铺的老板,也难怪,一个没有见过世面的老实巴交的乡下人,把小老板看成大老板也属情理中的事。 “住在这附近,就在后面那条巷子里!” 许大虎回答时,还转身用手指了一下。 夏云天却没有在意,只是点了点头,正要走开时,许大虎又接着说:“我找弟弟没有找着,就拉着车子出来,有客人坐上车,刚拉了他没有几步,他就喊闹肚子,叫我赶紧把车停下,又叫我在这里等他。噢,他来了!”说着,又伸手指了一下。 夏云天并没有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只是漫不经心地说:“原来是这样,你先忙,晚上我来找你!”话音未落,脚步已然旁移,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204.第204章 公馆魅影(16) 夏云天沿着横街一直往前走,一座高耸醒目的广告牌映入眼帘,十几米远的地方就是德裕酒店,酒店大门陆续有客人走出来,大门外停着几辆正等着载客离去的黄包车。云天不由得放缓了脚步,两眼看着那既熟悉又陌生的地方,心里嘀咕,我怎么冒冒失失地走到北街这边来了?现在我既没有乔装,又没有掩饰,要是酒店里有人认识我…… 正踌躇不前时,酒店大门口出现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和别的吃饭离去的客人不一样,这一男一女并未立即登车离去,而是站在大门口,摇头晃脑地看着街上来往的行人,两张嘴似乎在叽叽咕咕地说着什么。 夏云天心里咯噔一下,这对男女看上去分明有些眼熟。当中年男人扭着脑袋移动目光时,云天赶紧转身低头回走。 糟糕,他把目光对准我的那一瞬间,就抬起手和站在大门口的那两个侍应生比划起来,莫非他已经认出了我? 快速行走了几步后,夏云天突然意识到自己步履匆匆,又埋着头行走,这样反而会更加遭人怀疑,于是又装作十分从容的样子,昂首挺胸,放慢脚步。 酒店大门口出现的那对男女的身影还在夏云天脑子里萦绕,刚才看他们的样子似乎不象是在酒店里吃饭的客人,难道是在酒店里干活的?可穿着打扮却与酒店里的服务人员不一样……哎!我能当上一名警察,可见记忆力并不算差,怎么现在脑子里一团空白,一点儿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他们呢? 夏云天感觉到苦苦思索正在绞尽脑汁,头脑也变得晕胀,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赶紧调心静脑,努力摆脱思绪的纷繁困扰。 走了没有几步,一阵凉风吹来,头脑里刚有一丝空隙的夏云天立即意识到自己的身子正变得有些轻飘飘的。自从燕燕失踪以来,自己就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心焦力瘁之中,头晕脑胀之下,记忆力随着身子的乏力一点点地减退是很正常的事。 夏云天不由自己主地抬起双手,不停地揉摁额头两边的太阳穴,现在什么都不要去想了,我现在这个精神状态估计干什么都干不了,酒店门口那对男女……无论他们有没有把我认出来,只要此刻不跟踪我就行。现在只需要记住的一点,他们和德裕酒店一定有某种关系,好在我发现了。等我精神恢复了,精力充沛后,自然能记起他们是谁、在哪里见过的。今天虽然没有做成什么事,但也不算劳而无功,也只能这样自我安慰了。 离这北街不远处的横街里巷有夏云天昨天特意租下的一套小院,云天决定现在就抓紧时间去那僻静的地方休息一个钟头,等精神状态好了再出来…… 快要走到北街和横街的交汇口时,夏云天不放心,特意回头瞥了一眼,那对眼熟的中年男女此刻并未尾随在自己身后,街道上往来走动的行人中,也没有形迹可疑的人在盯梢跟踪自己。 205.第205章 公馆魅影(17) 夏云天松了一口气,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转过身子,将目光再次移向德裕酒店的大门,刚才还站在酒店大门口的那对中年男女此刻已经不见了踪影。云生再扭头朝北街街头方向望去,果然,一男一女正并肩行走,参差不齐的背影正沿着街边渐行渐远。 难道是我多疑了,刚才那个男人指手画脚时不是在针对我?可为何见他二人却眼熟的很?云天心里狐疑,两眼紧紧盯着男女的背影。 二人一直没有转身回看,行走之际,二个人还时不时抬手舞动、指指点点,象是在激烈商讨着什么。 夏云天终于确信,刚才是自己产生误会了,心下稍安,又把目光移向德裕酒店,进出的客人变得稀疏,大门口只剩下一辆黄包车…… 站在街边的夏云天犹豫了片刻,眼睛闪烁了几下,依然转身回走。 一辆轿车沿着街道中心掠过。 云天眼前登时一亮,轿车,不错,是一辆轿车,还是黑色的,十分醒目,此刻已经行驶到酒店的大门前缓缓停下。 站立在酒店大门前负责接待的两位侍应生快步朝轿车迎了上去。一会儿,从车门里一前一后地钻出了两个人的身影,其中一个人的身材矮胖。就在他离开车门的一刹那,又扭头左右四顾。 夏云天赶紧转身疾走,心弦绷得紧紧的,果然是他,他又来德裕酒店做什么?还大摇大摆地坐着局里的车来到这里,一点儿也不避嫌疑,可见肆无忌惮到了什么地步? 胖子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顶头上司王京的顶头上司,鸣溪县警察局的局长陈忠。 夏云天虽然疑惑加愤怒,但当务之急,最担忧的还是自己有无被他认了出来?来不及多想的他两脚疾步如飞,不消多时,就奔到横街的一条巷口,两眼朝里面迅速一扫,确信是横街的里巷后,便头也不回地往巷子里钻。 周围静悄悄的,连呼吸声和心跳声都能清清楚楚的听见。夏云天在巷子里飞奔了十多步后才注意到,这条狭长的巷子里,除了自己,别无他人,清静的有些可怕,自己走得越急越显得慌乱。云天不由得再一次长长嘘了一口气,脚步放缓,头脑又开始活跃灵动起来。 即使被局长看见发现了,他也不可能知道我就躲在这条巷子里的!夏云天相信肥胖的陈忠不可能跟着自己一路追来,更不可能驱车前来一察究竟,但职业敏感还是让渐行渐缓的双脚停下,又毫不犹豫地调转方向,趋身来到巷口,朝北街方向观察了一阵,确信那个熟悉的身影和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没有出现在眼光所及的范围,这才放心回转,一边走一边从身上摸出钥匙,直朝巷尾的“里巷34号”走去,身心极度疲倦的他极需闭眼休息一阵。 当夏云天再次摸出钥匙出现在“里巷34号”大门前时,已是日薄西山后的傍晚时分。云天用湿漉漉的双手把大门锁好,把钥匙揣进兜里。刚转身,一阵凉凉的晚风吹来,这让刚才在院子里埋头洗了冷水脸的他竟然感觉到脸上冷飕飕的,不假思索地抬起双手,在脸上胡乱抹了几下,把粘附在额头上、脸颊上的点点水珠彻底抹散。 206.第206章 公馆魅影(18) 晚风阵阵拂来,夏云天感觉到凉意渐起,头脑也不如刚醒来时那么昏沉,原计划坐在屋子里休息一个钟头,不料一觉醒来,天色竟然已经黯淡下来。云天不由得懊恼苦笑,昨天让谢晓晖帮忙找的这个僻静地方也太清静了些,清静得连梦都没有做一个,更别说有噪音把自己扰醒。 夏云天离开“里巷34号”朝巷口走去,行走了几步,又听到到腹中在咕咕作响,要不是因为饥饿提醒,只怕这会儿自己还在屋中沉睡不已,心下想着,又抬头朝天上看了一眼,那轮红日隐匿不见,天色正变得越来越暗。 正在此时,一条人影闪现在巷口。 当抬头看天的夏云天把目光朝前平视时,猛然发现刚才还寂静的巷口突然出现了人影,这让云天心里倒吸了一口凉气,那个人影如幽灵一般朝自己迎面走来,看上去身形眼熟,可惜背对着横街,看不清他的脸,不知他能看清自己不? 夏云天想要转身回走,以避开那人直视自己的目光,但已经变得不可能了。那人僵直着脖子朝自己走来,脚步开始变慢,仿佛就是冲自己来的。云天只好硬着头皮迎着走过去,心想,他认出我来就认出来吧?大不了以后我不躲住在里巷这里就是了,如果真是局里派来找我的人,我就说我想走捷路穿过这条巷子,可惜这里是条死巷,如果他是阎老板手下的人…… 想到这里,夏云天暗中握紧了拳头,正胡乱猜测对方身份时以作防备时,迎面走来的那人却突然转过身,走到一侧的宅门前停下,但却侧着身子,依然用眼睛盯着渐渐靠近的人影。 几缕从巷口映射过来的灯光搅乱了巷子里昏暗凝重的阴影,巷口外面就是人来人往的横街。此刻,街灯还未亮起,但已经有做生意的铺子点起了灯光,里巷两侧的几家宅门口,也有微弱的灯光从门缝透出,隐隐约约飘出饭菜香,更容易刺激饥肠辘辘人敏锐的嗅觉。 但夏云天却打破了被生理规律束缚的定律,现在的他全然忘记了腹中饥饿对自己的重点提醒,所有的注意力都被侧身站在那户宅门口的人影所吸引,自己离他也只有七八步远,巷口透进来的光线落在他的肩上、脚上,除了身形看上去更加眼熟外,依然看不清他的整张脸。 离对方越近,夏云天越不敢掉以轻心,看他那情形,好象正要敲门跨进宅门里去,如果是这样,那自己就是小题大做了。昨天从这条巷子里进出时,可能无意中瞥过他一面,因此看着眼熟?不对,他站在门口,既不敲门叫喊,又不拿钥匙开门,只顾瞅着我干什么?难道真是冲着我来的…… 夏云天把紧握拳头的双手悄悄放在身后,不让他发现一丝一毫的端倪,自己依然若无其事地往前走,快要和他平行时,对方并未拦住叫喊,但还是侧脸瞪着自己打量。 他会不会等我过去后在背后偷袭我?夏云天开始怀疑对方就是阎老板的手下,于是停下脚步,也瞪眼看他。 207.第207章 公馆魅影(19) 那人被看得心里发怵,当即转过头,挥手敲宅门,嘴里大声叫喊:“二胡,在不在?快出来开开门!”一边叫喊着,一边将宅门捶得咚咚响。 男人叫喊的声音让夏云天一下回味过来,怪不得看上去眼熟,这人昨天见过的,当时和一个中年女人一起来敲门叫喊,中年女人是他的老婆,他是前来收租的房东。 夏云天又气又好笑,自己今天是怎么了?先前疑神疑鬼还可以说是紧绷的神经被过度的疲劳干扰所致,可现在才刚刚休息了几个小时…… 紧握的拳头登时放松,背在身后的双手也自然地放到身体两侧,夏云天瞅了一眼继续敲门叫喊催租的男房东,步履轻快地朝巷口走。 敲门叫喊声很快停下,夏云天心想,他口中的“二胡”开门出来了?好奇地回头张望。 宅门依然紧闭,刚才还挥动手臂的男房东此刻闭嘴低头,从兜里摸出折叠着的一沓白纸,展开后挨着宅门左右上下比划着,然后朝纸背吐了几口唾液,抹涂了几下,把纸张贴在宅门上,一边贴一边用手捶,不让纸掉下地。 从横街透进巷口的灯光映射到男房东的脸颊上。夏云天轻轻叹息了一声,这人不就是下午出现在德裕酒店大门的那位?不禁联想到自己昨天经过这里,听见他和他老婆说起名叫“二胡”的欠租客时,还说过“二胡”可能在德裕酒店干活。云天现在终于明白了,他和老婆出现在德裕酒店,多半是去找二胡讨要房租,可惜笑自己当时不明就里,一度警惕过余。 男房东不停地用手拍打贴在宅门上的纸张,发出的咚咚声提醒了夏云天,何不趁此上前问一问他,欠他房租的“二胡”究竟是何许人也?于是转身回走,径直走到男房东的身旁,想向他套近乎。 谁知对方十分警觉,扭头打量了夏云天一眼,慌忙侧身站着,又用手胡乱敲打了几下贴在宅门上的纸张,确信已经粘牢了,才放下手自言自语地说:“这家伙再躲着不交房租,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我已经仁至义尽了!” “你是房东?”夏云天明知故问。 “嗯!住在里面的家伙欠钱不交,我把最后期限写在上面,三天后再来,不信他一直躲着我不见面,到时把门打破了可不要怪我!” 男房东一边敷衍回答,一边扭头就走。 夏云天本想多问几句,但男房东已经急匆匆地走开了。云天只好作罢,仰头看那贴在门上的纸张,只见几行扭曲的字迹,显得歪歪斜斜的。 昏暗的光线下,夏云天瞪大了双眼,仔细地辨认那几行字。纸张条幅不小,足有两尺见方,沿着门框贴上的,可字迹看上去细小,显然不是用毛笔写的,估计是让家里的小孩用铅笔代写的。 夏云天又走近一步,定要将纸上的字辨认出,也许上面就有房东落款的姓氏和名字,可能还有自己关心的“二胡”的一些情况。可费神地瞅了半天,却始终看不清楚上面写些什么。 208.第208章 公馆魅影(20) 夏云天用手揉了揉有些模糊双眼,心想,只要德裕酒店的人不住在这条巷子里就好。转身要走时,又拿眼打量了这道宅门,门外并没有挂锁,显然装的是暗锁,里面有没有住着人,从外面是一点儿也看不出来的。现在可好,有了这张沿着门框粘贴的最后通牒,就可以知道有无人进出这道宅门了。刚才那位不知名的房东以三天为期限要破门而入,最好在这三天内,这张白纸都没有被人扯下。 天色越发黯淡,肚腹里又响起了催食的咕咕声,夏云天快步走出巷口,不假思索地沿着横街街道南行。 记忆中,在这条街的南端就有一家饭馆,可夏云天还是一边大步行走一边左顾右看,希望就近找一家小吃店,先把肚腹填饱,再去王京家打听消息。 走了没几步,夏云天一眼瞥见亮着灯光的“荣盛杂货”铺,铺子里不见谢晓晖二叔的身影,却见一位中年女人坐在门边的一张藤椅上,手中拿着一只饭碗,正低头津津有味地吃着。 她是谢晓晖的婶婶?夏云天看不清女人的脸,也无瑕多想,正步履匆匆时,街道旁的路灯突然亮了。与此同时,一个大男孩从一条巷子里走出来,手里拎着一只破旧的铁锅,左右四看了几眼,就在路灯下徘徊不前。 夏云天这才注意到,那个叫黄师傅的皮鞋匠此刻并未坐在巷口边的路灯下,拎锅的男孩该是特意来找他的。 走到男孩的身旁,夏云天扭头朝巷子里张望,这条叫疏漏街的巷子较长,路灯照不透,里面显得昏暗,穿过去不远就是北城门,在那附近就有好几家小吃店,味道都不错,但最关键的还是价钱极有诱惑力。云天停下脚步,迟疑了片刻,还是大踏步沿着横街往南走,街头就有一家饭馆,饥肠辘辘的肠胃又催得急,没有必要为了节省不多的钱而舍近求远。 当夏云天吃过晚饭走出饭馆后,夜幕已经降临。云天朝北一瞧,在靠近疏漏街巷口的地方,路灯下已经围坐着三、四个人影。 夏云天低头看表,恰好是晚上七点,这个时间段,也不知王京在不在家?不如先去找补皮鞋的黄师傅聊聊,也许不经意间就获得有价值的线索。云天往前走了几步,只见又有两个人手拎家伙加入到了黄师傅的路边修补中心。 想不到他晚上的生意还挺好的,这会儿过去了估计也问不出什么来?自己也不方便打听。夏云天心里嘀咕了一句,转身掉头,还是先去王京家里看看。 夏云天慢行缓走地来到府前街,还未靠近王京的家门,远远的,就见一个身着警察制服的人站在门前按门铃。云天赶紧躲在暗中观察,对方身影稍显臃肿,遗憾的是看不清他的头和脸。局里坐办公室的那帮家伙中,胖子和瘦子不多,但偏胖的却不少,会是谁呢? 不一会儿,门开了,那人似乎没有和门里的人说上几句话,就径直跨进门里,许久不见出来。 209.第209章 公馆魅影(21) 王京此刻一定在家里的,夏云天相信自己的判断,因此又耐着性子等了十多分钟,还不见刚才进宅的客人开门出来,再低头看表,已经快要晚上八点钟了。云天心里不禁烦躁起来,今天几乎就没有做成一件事,与其在这里干耗时间,不如先去燕燕家里看看,心下这么一想,当即掉头转身。 说去郭燕燕的家里,夏云天其实很清楚,自己现在是不可能走进燕燕家的大门,最多在郭家公馆附近转悠一阵,想到今天上午在郭大老板开的百货公司里获悉的情况,夏云天心里就来气,燕燕突然出走,多半与她的父亲有关,要是郭广道没有外遇,要是家里关系融洽,那女儿又何须对父母不辞而别?如果燕燕不是突然离家出走,也许就没有在路上被人绑架的事发生。 想到这里,夏云天不免苦笑,自己也明白,燕燕被绑架与她突然离家出走是没有直接关系的,但她的父亲却脱不了干系。 无论什么原因导致燕燕被绑走,夏云天已经对郭广道起了无比的憎恶之心,再联想到燕燕从不邀请自己到她家里做客一事来看,郭大老板就是一个嫌贫爱富的势利小人。云天忽然又想起自己那身陷囹圄的老父亲,他和郭广道的恩怨纠葛会不会也是因为身份的巨大悬殊引起的,可惜父亲并未告诉自己。 不消多时,夏云天就来到南街附近,郭公馆就位于南街街尾,考虑到陈局长的公馆位于南街,云天已经做了打算,自己只能在街尾看看,不要停留太久的时间,为了能避开经过位于街中的陈公馆的大门,云天特意绕着走,多穿了一条巷子后才来到南街的街尾。 出乎夏云天的意料,往常灯光明亮的南街,此刻竟然变得黑咕隆冬的。云天十分诧异,这南街因为靠近河边,风景秀美,住在这条街道上的多是本地有权有钱的人,因此和别的平民街道相比,这南街停电的几率就十分低,所以一到了夏天,包括炎热的秋季之初,只要别的街道停电,到这南街乘凉的人就络绎不绝。 今晚可怪了,别的街道都有灯光,偏偏这南街漆黑一团,自己今天的确霉运,想干啥,啥也干不成,特意过来观察一下郭公馆,却又遇上了少有的停电。 夏云天摇头苦笑,唯一幸运的是,这南街因为修建的宽大齐整,两耳即使听见有人行走说话之声,倒也没有撞上一个路人。 街道两旁陆续有点点灯火亮起,不是明亮的电灯发出的灯光,而是点燃的蜡烛之类的微弱灯光,看这情形,应该是刚刚才停的电。夏云天更觉得霉运缠身,要是自己早来几分钟,可能这里都是一如既往的灯火璀璨。 借着昏暗的灯影,夏云天驻足停步,把目光移向位于街尾的郭公馆,里面有灯光乱窜,是手电筒发出的灯光,云天观察了片刻,却迟迟不见有固定的光源从公馆围墙里面的洋楼房窗户里透出。 210.第210章 公馆魅影(22) 郭家开百货公司的,家里也不准备些蜡烛?夏云天心里有些疑惑,转念一想,又觉得很正常,既然这南街很少停电,家中有没有准备蜡烛也无所谓,只要备有照明的手电筒不就行了?郭家有的是钱,即使长期把手电筒当电灯使用也是用得起的。 胡思乱想中,郭公馆洋楼顶层的一间房间的灯光明显增亮了许多,几束灯光安静平稳地透出挂有窗帘的玻璃窗,和别的房间微弱的灯光到处摇晃大不相同。 夏云天仰着脖子暗暗观察了一阵,透出明亮手电筒灯光的屋子位于顶楼居中,心里估计,那间屋子多半是这郭公馆的主人郭广道居住的房间,这么说,他现在就在家里? 夏云天还发现,那间屋子的窗户只开着一半,敞开着的一半还被窗帘遮住了一半,心里不免又嘀咕,人在家里,怎么就不把窗户全部打开呢?心里突然一沉,他的妻子汪雪娥已死,有外遇的他该不会放心大胆地把情人接到自己的家中?家中刚遭受妻子被害、女儿失踪的大祸,他要是真敢把情人接进家里,可见是一个极端寡情薄义、铁石心肠的人。不过他好歹也是做大生意的,这样的人多是精明的人,在自己的妻子刚刚被害之际,难道他就不知道避一避嫌疑?。 很快,夏云天就觉得自己的猜测是极其荒唐的,屋子里同时有几条人影走动,又有人把窗帘全部拉开,将另一扇窗户推开,还用手电筒朝洋房下面照射,嘴里还喊叫着什么。 夏云天无法看清对方的脸,只能尖竖着耳朵,隐隐约约听到喊话的人在提醒楼下的人,要他们检查大门关好没有,再留心围墙周围,当心有人趁黑摸进公馆里去。云天判断,对方的声音听起来比较拘谨,并不是大声叫喊的那种,确信郭广道就在那屋子,喊话的人是奉他命行事的佣人。 楼下有人回答的同时,围墙上方还出现摇动的灯光,显然是在里面用手电筒照射围墙。 又过了十来分钟,街道上同时出现了几束灯光,有四五个人拿着手电筒走了过来,走到街对面一处地方齐齐地停下。 夏云天顺着灯光瞧过去,只见那几束灯光正聚集在一根电线桩上,有人正往那电线桩上爬,嘴里还大声叫嚷着:“妈的,一定是有人搞破坏,昨晚半夜就熄过一次,今天白天才检修好,晚上又熄,害得老子们又要来!” 夏云天当即警惕起来,正要走过去打听,郭公馆紧闭的大门却推开一角,微弱的灯光中,一个身影从大门里面闪出。 那人跨出大门后,反手将门关好,沿街尾匆匆而去。 夏云天只当他是郭家的仆人,也没有放在心上,于是走到电线桩下打听,这才知道,昨晚只是街尾的灯熄灭,今晚整条街都熄灯。 难道还有人盯着郭大老板不成,要趁黑对他下手?疑心的夏云天回头朝郭公馆看了一眼,猛然想起,刚才推门而出的那人,如果真是郭家的佣人上街办事,瞎灯黑火的,为何不拿一只手电筒?云天越想越觉得可疑,当即朝那人离去的方向追去。 211.第211章 许家兄弟(1) 夏云天脚步如飞轮转动,快速绕过南街街尾,眼前一下变得明亮起来,前面一百多步远就有一盏路灯,此刻的街面上有三三两两散步的行人,可哪一位才是刚才走出郭公馆的可疑之人?夏云天自己也说不清,心想,如果心里有鬼的人走路一定慢不了,自己疾步沿着街道往前走,一双紧盯前方的利眼还不时在街道左右快速搜索。 可一直走到街道转弯处也没有发现心目中的可疑人,夏云天无限失落,只好又返身回走,也不知郭家有没有发生什么事?走了没有几步,街旁一家店铺里有人“喂!喂!兄弟!”地大声叫喊。云天扭头一看,原来是给自己理过发的理发师傅李贤在叫喊自己,只见他手里拿着一盒香烟,正慢悠悠地从店铺里走出来。 “兄弟,我看见你刚才匆匆地往前走,现在又急匆匆往回走!出什么事了?” “哦,李师傅啊?你怎么在这里?” “今晚店里没有生意,出来四处走走,正打算到南街逛逛去,见这里有卖烟的,进来买一盒香烟,南街虽然凉快,但靠近河边,蚊子也多,抽烟还可以熏一熏蚊子!” 李贤慢吞吞地说话时,把手里拿着的香烟盒撕开一角,从盒子里抽出一根香烟递到夏云天的面前,又问夏云天叫什么名字?刚才走地那么快,是不是有什么急事? 夏云天摇手拒绝了,推说自己不抽烟,本想问他刚才还有没有看见别的人急匆匆地从这里经过,又觉得不妥,只好含糊地回答他,说自己也是去南街纳凉,本来和一个朋友在一起的,谁知南街停电,朋友说回家去拿电筒,自己等了他好一阵不见他拿着电筒过来,于是打算去找他。 夏云天话还没有说完,心里不禁后悔,这个谎言编的太没有水平了,好在李师傅只是随便问问,估计也没有当真听。 果然,李贤只是点了点头,就把递到夏云天面前的香烟又放回到香烟盒里,然后又问眼前的年轻人叫什么名字。 夏云天没有吭声,李贤又笑着解释说:“你到我店里理过发,面熟的很,可我每次在街上见到你都只能‘喂……喂……’的称呼你,实在不好意思!” “哦,没事的,叫我兄弟就行!” 夏云天正犹豫着是否只告诉他自己姓夏,一个陌生的声音突然从店铺里飘出。 “要不要再买一盒洋火?点烟好用!” 夏云天朝店铺里一看,一个老头儿从柜台里探出身子,不失时机地大声提醒刚跨出店铺还没有远离的客人。 李贤回头瞥了老头儿一眼,把香烟盒揣进上衣兜里的同时,还用手朝兜上拍了拍,回答说:“有的,就不用买了,老板你可真会做生意!下次一定再来照顾你!” 经店铺老头儿这么一打岔,李贤倒也没有再追问夏云天姓甚名谁了,只是确认南街是不是真地已经停了电。 在得到肯定地回答后,李贤脸上显露犹豫之色,说:“既然停电,那我就不去那黑咕隆咚的地方了,还是找我的朋友打牌去!”说着,一路去了。 212.第212章 许家兄弟(2) 夏云天返回到南街街尾,躲在暗处又观察了一阵,郭家公馆里面并没有传出惊慌失措、大声叫嚷的声音,洋楼顶层居中的那间房间里依然亮着几把手电筒的灯光,时不时还有人影在窗前走动。云天确信公馆里面并没有发生不测之事,心下稍安,又估计王京家里的客人应该已经离去,此刻去找他说不定正好。 离开南街时,夏云天又朝电线桩瞧了几眼,打着手电筒的那几个人依然忙碌着,其中一人还大声咒骂,说明天再有人搞破坏,那就报警。他的同伴中有人讥笑,说警察局长的家就在这条街,停电就是最好的报警,皇帝都不急太监何必急,用不着操那份闲心…… 夏云天心里好笑,也不留意他们还说些什么,大步绕过南街街尾,直奔府前街,不知今晚能不能从王京那里打听到好消息。 当夏云天从王京家中出来时,已经快要晚上十点钟了,云天难掩心里的激动,贩卖赃车给龚二娃的人已经找到,就是白花村的村民,具体详情正在审问中。云天耳边又响起王京关切安慰的话,“重要的线索已经浮现,真凶落网之时,就是你父亲清白出狱之时,这个时间估计不会太长!” 夏云天越想越高兴,激动之下,脚步如飞,径直朝后街而去。当来到十七号张家宅院大门前,云天这才意识到这里是张宅,回想起白天发生的事,又担心明天一大早局里又有人来找自己,决定还是不敲门进去为好,于是又掉头转身,打算在新租的横街里巷三十四号凑合着过一夜,避免呆在张家宅院里会有意想不到的麻烦发生让自己措手不及。 走到横街时,街灯早已熄灭,街道两旁基本关门闭户,缕缕灯光从门户里透出,一家卖糖果糕点的店铺还有人光顾生意,店门半敞开着,一道亮光投射在街道上,在夜晚中特别显眼。 夏云天还沉浸于刚才在王京家中得知凶杀案案情重要线索浮出水面的兴奋劲中,高兴激动之余信步走进了糖果店铺,漫不经心地看了几眼,待掌柜为先来的客人包好糖果后,便开口让掌柜替自己包两个绿豆糕。 “两个绿豆糕太少,我家小孩子一口一个,半夜饿了根本不够吃的,要不多买三个,凑成五个?” 掌柜是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一脸和善,说话时还笑咪着眼,态度和善地让客人简直不好意思一口拒绝。 “好吧,就买五个!” 见自己的建议立即得到采纳,掌柜满心欢喜,一边用纸包绿豆糕,一边又向年轻的客人推荐店里摆放着的其它食品。 夏云天接过绿豆糕时,掌柜还在推荐,又建议客人再买一点儿炒米糖,早上和着开水一起吃,完全可以当早饭,省心省时…… 夏云天不便拒绝,等掌柜把话说完后,点了点头,假装有买的意思,又从兜里摸出钱包。 掌柜看在眼里,满面堆笑地说出炒米糖的价钱时,夏云天手拿钱包,假意想了一想,然后笑着说:“家里小孩嘴馋,看见好吃的,巴不得一口气吃完,我还是改天再来买吧!” 213.第213章 许家兄弟(3) 掌柜未免有些失望,但还是笑容挂脸,爽快地表示随客人的意。 夏云天支付了糕点钱,把钱包揣进兜里,拎着纸包走出小店,只见前方一百多步远,有人打着手电坐在一辆黄包车上,黄包车被拉到一条巷口停下,打着手电筒的那人跳下车后径直往巷子里走,车夫也没有说什么,拉着黄包车掉头往北街方向而去。 怎么连坐车钱都不给?疑问在夏云天脑子里一闪而逝的同时也浮出了答案,也许他们是老熟人,也许先就给了钱了的。 走了十几步后,夏云天突然意识到,打手电筒的那人钻进的巷子不正是自己要去的里巷吗?于是拔腿跑过去,希望能顺途借一点儿亮光。 可跑到巷口后,巷子里黑漆漆的,那人已不见了踪影。 没有横街街灯的照射,夏云天只能在黑漆漆的里巷里慢慢推进,好在自己租住的地方是在巷尾,倒也不用担心找不到宅门,更让人欣慰的是,巷尾的尽头处,是一条半人宽的窄窄的通道,通道那边就是一条街道,有昏暗微弱的灯光穿过墙壁通道透射过来。 当夏云天摸索着走到巷尾时,只见灯光一闪一亮,又听到有人在说话,声音是从通道尽头的街上传过来的。云天探头看过去却见不到人影,仔细一听,原来街边有人在卖汤圆,正在招呼路过的客人要不要吃夜宵。 这么晚还有人在街边摆摊?这样也好,夜晚要是饿了,正好图一个方便,侧身穿过去就行了,晚上要是过来的迟,就不用从横街的巷口走过来,直接从这条通道穿插过来岂不更方便? 想到这里,夏云天又有些后悔,早上不该急急忙忙地在郭广道开的百货商店里买下手电筒,自己在这里不过是暂时住一段时日而已,用火柴和油灯凑合着就可以了,完全没有必要白白地浪费钱财! 夏云天把装有绿豆糕的纸包塞进兜里,伸手摸出钥匙,双手摸索着,将挂在宅门上的铁锁打开,进院关门时,围墙那边又传来街边小贩招呼路人吃宵夜的声音,云天迟疑了一下,自己昨天就来这里看房子,两天了,今天下午还在宅里休憩过,怎么就一直都没有想到穿过去瞧瞧?不如明天吃早饭时就到这近在咫尺的街道去看看。心下打定主意,伸手把门推拢关上,从里面别上门闩。 当夜,夏云天就在简陋的屋子里睡下,一夜无事。 夏云天一觉醒来时,窗外天色已白,隔壁宅院里传来木瓢碰撞木桶的声响,阵阵臭味透过敞开的窗户飘进屋子里。云天一下意识到,这是隔壁的人家在用猪的粪尿浇院子里的菜地,时间一定不早了,,心下想着时,就要跃身而起,不想用力过重,只听得吱呀一声,重心不稳,整个人摔倒在地。 夏云天赶紧以手撑地,从地上爬起时,一眼瞥见一根床栏木条,再定睛细看那床,哪里有床?分明是一张破旧倒地的椅子。 214.第214章 许家兄弟(4) 昨晚从王京家里出来时,夏云天就一直处在兴奋中,既然贩卖赃车的人已经被抓住,作案现场留下蜘丝马迹的杀人凶手也不可能永远销声匿迹,父亲有出狱的那天,燕燕也就有被解救的那一刻,不然,何来好事成双的说法呢?可一想到父亲对燕燕的态度,云天心里也就变得五味夹杂,直到了半夜才睡过去。 深夜,里巷周围十分安静,夏云天睡得很沉,醒来时竟然一下忘记了昨夜因陋就简,自己正是把眼前这张跛脚破椅子当床睡的,为了不让椅子摇摆,还从堆放在里屋的破床中抽了一根折断的床栏木条加固在椅子下面,刚才自己准备一跃而起时,垫在跛脚椅子上的木条一下滑开,椅子不稳,以至于连人带椅摔倒在地。 好在人年轻,栽倒在地可以立即爬起。夏云天站起身,顿了顿足、拍了拍手,除了腿脚略有些酸痛外,全身上下倒也没有感觉到有被摔痛的地方,腿脚酸疼多半是昨夜蜷缩在椅子上造成的,看来今天必须买一张席子回来。 阵阵臭气不断涌进窗户里,隔壁院子里的人还在用猪粪尿浇菜。夏云天急步走过去把窗户关上,低头一看表,已经八点半了,赶紧到后院的井中取水洗脸漱口,又将昨晚买的五块绿豆糕权当早餐吃下,等到锁门出院时,已经快要九点钟了。 夏云天瞥了一眼巷尾尽头那半人宽的窄窄的围墙通道,自己已经吃过早饭,就不必过去看那边的街道,反正这县城的小街道都差不多。云天把钥匙揣进兜里,往巷口方向走了几步,腿脚的隐隐酸痛又提醒自己,今天记得买一张席子,于是放慢脚步,又回头朝几米远的巷尾窄道看了一眼,心里思忖,与其拿着席子从靠近横街巷口那边走过来招人注意,还不如取近舍远,当即调头转身。 走到窄通道口时,夏云天用手比划了一下,夹在墙壁之间的这条通道虽然看上去有半个人宽,但实际还要窄好几寸,自己身材偏瘦,侧身穿过去时也要尽量走慢些,否则一不小心,身子前后就会贴到墙壁上,墙壁上的灰尘污垢非把自己的衣服裤子弄脏不可。 夏云天屏住呼吸,侧着身子,一步一步地挪动脚步。 通道只有七、八米长,夏云天穿出通道后,长长呼吸了一口气,左右打量了几眼,眼前这条街比横街窄不了多少,也不乏人来人往,但地面显得比较脏,菜叶果皮随处可见,街边除了站着三三两两卖菜的农民,还有七八个拎着菜篮讨价还价的女人。 夏云天一眼就明白过来,这条街叫竖二街,自己曾走过几次的,但因为街道是从东北斜伸着往西南,与横街并不平行,所以昨天刚走进里巷时,并未意识到隔着围墙通道这边就是竖二街。 夏云天在街上信步而走,无意中看见有农民挑着斗笠进入街道旁的一家店铺,猜测店铺里会不会有自己需要的东西,便跟着走了过去。走近一看,果不其然,店铺是卖杂货的。 215.第215章 许家兄弟(5) 一张简陋的厚木板就摆放在离铺子正门处几步远的地方,木板上重叠堆放着草帽、斗笠、木盆、木桶等日用品,除此之外,靠近店铺角落处还立着几大圈席子,有凉席、草席。 店主人见有客人进来,忙把卖斗笠的农民凉在一边,笑着走过来招呼。夏云天和他聊了几句,店主人当即热心地帮着选了一张草席,又说,如果就住在这条街上,我叫人帮你送过去。 夏云天笑着拒绝了,付完钱后,拿起卷好的草席走出杂货店。返回里巷时,依然要穿过那道窄窄的围墙通道。云天将草席高举在头顶,和刚才出去时一样,也是屏住呼吸,侧着身子,犹如行走在独木桥上一般小心谨慎,一步一步地挪移脚步,尽量不让自己的身子擦着肮脏的墙壁,心想,这根本就不是过人的地方,不过是稍微宽一点点的夹缝而已! 从墙壁夹缝穿过来后,夏云天不由得长长舒了一口气,把高举草席的双手放下,低头环顾扫视了自己的衣服裤子,还好,没有粘着一点儿墙壁的灰尘。 夏云天把草席放进租住的宅院小屋里,再次锁门出来后,一看手表,已经九点半了,这会儿说早不早,说晚也不晚,如果补皮鞋的黄师傅此刻在疏漏街巷口,那就和他聊几句,看能不能问出些有价值的线索出来。在黄师傅那里了解了情况后,再到昨天去的联谊百货大楼逛逛,与二楼那位叫小捷的售货姑娘套套近乎,希望她能多透露些关于她们老板郭广道的消息…… 夏云天一边想着今天的计划安排,一边加快脚步,快要走到巷口时,突然想起一件事,刚才自己无意中好像发现了什么,于是急忙回转身,径直走到一户宅门前停下。 宅门上的门牌写着“里巷6号”,这是一个让夏云天不得不熟记在心的号码,不仅如此,昨天傍晚被房东贴在门上的纸条已经被人撕下扯烂,扔在门旁的破碎纸屑上还被刻意踩了几脚,增添了几道模糊的鞋印。 二胡回来了?想到租住在里面的房客有“德裕酒店”的背景,夏云天一下警觉起来,不禁联想到昨晚自己从糖果铺里走出时,看见有人打着手电筒坐着黄包车在这条巷子口停下,他下车后就往这巷子里走,车夫当即掉头,拉着车往北街方向而去。自己当时还想着借一借他手电筒的光,快步跑过来时,人和灯已经不见了踪影,自己当时就估计他住在离巷口不远的地方。 职业敏感提醒夏云天,昨晚打手电筒的那人会不会就是二胡?如果真是他,一个在德裕酒店干活的普通人,竟然要坐黄包车过来,这未免太奢侈了些?要知道,从这里到北街的德裕酒店,可以说是近在咫尺,走路也要不了三两分钟呢! 也许昨晚匆匆一瞥的那人并不就是住在这“里巷6号”的租房客,夏云天相信不一定这么碰巧,偏偏自己看到的就是二胡,但不管怎么样,二胡已经回来过,不然谁会无聊地把房东贴在这门上讨要租金的纸条扯下撕碎扔到地上并踩上几脚? 216.第216章 许家兄弟(6) 昨天在北街的经历让夏云天记忆犹新,房东两口子昨天午后一度出现在德裕酒店,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是去找二胡讨要房租,如今二胡已经回到这里,那自己可一定要加倍小心了! 夏云天打算贴着门缝观察宅门里的情形,扭头朝左右看了几眼,巷子里并未有人经过,于是弯腰低头,将眼睛凑在门缝上。 门缝隙比一根火柴棍宽不了多少,夏云天费力的转动眼珠,依稀看见里面有天井和一个花台,花台里栽有一棵小树,已经叶落枝枯,除此之外,目光的视力范围再也无法移动扩大。 虽然没有发现什么,但夏云天相信,门里的环境绝对比位于这巷尾的那套自己临时租住的小宅院要好许多,不仅地上没有那么潮湿,空气中也没有弥漫臭味,不用因猪粪尿的特殊气味搅扰而苦恼。 巷口有人影掠过。夏云天机警地转过身一瞧,并未有人从巷口走进来,知道是街道上的行人路过时从巷口擦过而留下一瞬的身影。 在这里窥视容易被外面街上的路人发现的!夏云天心里嘀咕了一句,慢慢朝巷口走,心想,6号宅院里的二胡,应该是独自一个人住在里面的,要是与别人合租,也不会出现他不在里面时房东就收不到租的情况。不禁又感叹,自己当警察的人,要想单独租住一套环境好的小宅院简直是不可想象的事。 想到这里,夏云天心里咯噔一下,眉毛一动,又回头朝门牌为‘里巷6号’紧闭的宅门看了一眼,隐隐约约感觉到,二胡身上有让人生疑的不同寻常的地方,这种不同寻常和德裕酒店内部的神秘联系起来,会不会?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从心里升起,夏云天觉得,如果一个人的收入足够高的话,单独租住一套小宅院也未尝不可,但为何房东收租的时候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找不到人?二胡他可以拖欠房租,但他舍得抛下拿高薪水的德裕酒店,以至于对房东不辞而别吗? 夏云天觉得这反常的背后大有疑问,正细细思量时,巷口又出现人影,定睛细看,那人影并未沿着街道掠过,而是定格在了巷口,并且怔怔地盯着自己。 “你,你到这里来干什么?” 话音刚落,夏云天就意识到哪有自己这样问话的,不但问话不得体,还暴露了内心的一丝慌乱,刚才陷入思索时突然被一个认识的人发现,并且是自己藏身的地方被他发现,慌乱中,就这样不加掩饰地把内心的惊慌感受伴随脱口而出的问话暴露在他的面前。 对方仿佛也吃惊不小,“我……我……”半晌没有说出下文。 夏云天立即恢复了理智和镇静,换做别人,一定奇怪我刚才的反应和奇怪的问话,但是他,下嘴唇凸出的许大虎,一个老实巴交的乡下人、一个入城不久的底层苦力者,竟然被我唬住了,这种情况之下,他哪能看出我有害怕别人发现的秘密? 217.第217章 许家兄弟(7) “大虎,你到这里来干什么”夏云天故意重复刚才的问话,但语气却变得平缓正常,紧接着又反问了一句:“你这是准备要去巷子里拉人?” 夏云天问话时还回头看了一眼,用手朝巷子里指了指,然后转过头,又面带微笑地说:“这巷子里冷清的鬼都找不着一个,又窄又脏,回车也不方便,大虎你要拉人怎么不找那热闹人多的地方去?” “我……我……不……” 许大虎没有想到身为警察的他突然出现在这条偏僻的小巷,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思维打绞,舌头僵硬,一时语塞。 “不是进去拉车的?那你站在这里干什么?” 见对方张开的上下嘴唇变得更加错位,夏云天一下笑了,谁没有内急的时候,一时找不到方便的地方,只好就近寻找那偏僻的地方去解决。 夏云天这一笑,许大虎如释重负,自己虽然认识对方,见面时还敢和他打打招呼,但警察身份的他一本正经地问话时,许大虎就有一种莫名的紧张感,现在对方笑了,没有心里负担的许大虎说话也就变得利索了。 “我是来找我兄弟的,看他在不在家!” “哦,找你兄弟,原来你兄弟住在这条巷子里?什么?你……你兄弟?你,你兄弟,他……他叫什么名字?” 夏云天和许大虎仿佛换了位,自己的舌头也变得不利索起来,但心里却灵光乍现,他叫许大虎,他的兄弟没准就叫许二虎,二虎,二胡,难道是同一个人?先前是自己听错了?讨租的房东说“二虎”时,而自己首先联想到乐器二胡,还暗笑叫二胡的人怎么取了一个滑稽可笑的名字。 许大虎点了点头,夏云天顿感不妙,自己悄悄在这偏僻的里巷租下房子,原以为可以掩人耳目,不料许大虎的弟弟就住在这条巷子里,许大虎认识自己,会不会告诉他弟弟? “你弟弟住在几号宅子里?” 夏云天两眼盯着许大虎,希望他另有所指,此时的云天犹存侥幸之心,如果许二虎不是住在里巷6号,那问题还不算严重。 越担心什么就越来什么,当许大虎用说出“里巷6号”四个字时,夏云天脑子里嗡的一声,心里一团乱麻,许二虎是德裕酒店的人,事态可就变得有些严重了。 年轻警察的脸色如诡变难测的天气,先是极不友善的劈头盖脑地问话,接着又是面带微笑,现在又变得一脸阴郁,用一双奇怪的眼睛瞪着自己,半天不吭一声。许大虎又变得局促不安起来,想绕过他往前走又不敢迈出步子,又不敢直面他那让人发怵的脸色, 许大虎感觉自己一双手的手心正在冒汗,眼光不得不斜移到一旁的地上,至少有一分钟,对方始终不再说话,这让大虎很难受,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不得已,只有大着胆子问对方,但声音低怯,“警官,您,您见过我的兄弟?他,他是不是真地回来了?” 218.第218章 许家兄弟(8) 许大虎的弱势姿态,让心如乱麻的夏云天很快又理清头绪回过神来,大虎虽然在这里碰见我,但他怎么知道我就在这巷子里租了房子?既然他的兄弟是德裕酒店的人,我何不从他身上打开一个突破口? 夏云天开始找话茬,“大虎,昨天我在这附近碰见你,你怎么不告诉我你的弟弟就住在里巷这里?” 许大虎脸露疑豫之色,嘴唇微动,心想,我昨天虽然没有直接说出里巷的地址,但不是已经指手给你看了,还说我弟弟他就住在附近,你当时正眼也不瞧一眼,怎么现在又问起这事来? 夏云天不给对方充分思考的余地,又接着追问:“哦,对了,你不是说你弟弟失踪了?刚才怎么又问‘真地回来了?’难道你已经知道弟弟回来了?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夏云天故意把“知道”二字说得较重,目光直盯对方的双眼。 许大虎果然变得惊慌起来,急忙辩解:“我,我,我本来不知道,是别人告诉我的。” 夏云天眼睛一亮,急问:“别人是谁?” “是,是豆豆!” 夏云天如获至宝,“豆豆?你什么时候看见他的?在哪里?” “刚才,就在街上碰见他的。豆豆告诉我,叫我不要打听我弟弟的下落,又说我弟弟已经回来了!” 夏云天天难掩内心的激动,他弟弟和豆豆一定熟识,豆豆正是自己想要暗中调查的人,如今许大虎无意中说出了他的名字,云天心里萌生出‘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的兴奋感 可许大虎竟然没有了下文,夏云天忍不住再问:“就这些?豆豆还告诉你什么?” 许大虎摇了摇头,夏云天十分失望,正要再问时,只听得身后传来响动声,忙回头一看,只见‘里巷6号’斜对面一间宅门打开,一个小男孩蹦蹦跳跳地从门里跑出,门里传来叫喊声,“不要耍太久,早点儿回来!”声音刚落,一个老太婆的身影出现在宅门口,两鬓斑白。 夏云天慌忙避开她的目光,快速转过头看着巷口外面的横街,这个老太婆前天看见过的,当时自己正打算隔着门缝偷视‘里巷6号’里面的情形,不料被拐进巷子的老太婆看见,她还用怀疑的眼神打量自己。夏云天不想被再次被老太婆怀疑,于是低声对许大虎说:“巷口这里窄,咱们站在这里挡路,到外面去谈!” 说话间,小男孩蹦跳着从夏、许二人身边擦过,一溜烟地跑出巷口。 许大虎瞥见老太婆关上宅门,分明不会跟着走出来,自己站在这里,哪里就挡路了呢?嘴里说了一句,“不挡路的!” 夏云天仿佛没有听见,依然大步流星地走出巷口。 许大虎心里虽然很不情愿,但又不敢得罪警察局里的人,只好转过身,拉着黄包车跟在夏云天的身后。 走到横街街面上,夏云天见身旁人来人往的,又因为许大虎长相惹人注目,这里说话比在巷子里更不方便,于是转过身,径直登上许大虎的黄包车,说了一句:“到你家里去!” 219.第219章 许家兄弟(9) 许大虎不禁一愣,转过头看着已经坐在车上的身着便衣的年轻警察,不知他究竟要干什么,今天怎么就缠着自己不放,是不是有什么企图?天啦,是不是想要勒索钱财?大虎张着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夏云天见许大虎眼神突然变得飘忽不定,一下猜出了他的心事,微微一笑,轻言细语地说:“大虎,我只是想和你聊聊,你不要多心。还记得在裕丰车行第一次见面的情形么?那天本想多问你几句,但你的老板肖健才就在旁边,我担心他会对你产生误会,所以我只简单问了你些情况就走了。其实昨、前天我就想去瓦巷,到你住的地方找你,因为有别的事耽搁了。我就是有些话想问问你而已,没有别的意思。既然你都说豆豆告诉了你,说你兄弟已经回来了,你就更不用担心了。你现在来找他,说不定他还先去找你呢!走吧,不要只顾站着看我,我坐了你的车,少不了会支付车钱给你的!” 经夏云天这么一说,许大虎心中的疑虑消了大半,当即点头答应,转身拉着黄包车大步奔跑,穿街过巷,不消多时,来到一条冷清的小街。 夏云天知道这条街叫竖三街,说是街,其实比一条巷子宽不了多少,也和自己刚才买草席的竖二街并不相邻,云天正暗自为这县城的街名杂乱无章感到好笑时,许大虎放慢脚步,拉着车子拐进了一条坑坑洼洼的巷子,走了没有几步,就在一所破烂的宅门前停下。 夏云天抬头一看,门牌比门还要朽烂,已经腐蚀了一半,只有模糊不清的数字,隐约可辨出数字“18”,知道这就是许大虎先前说的瓦巷18号。 许大虎说了一声到了,然后放下黄包车,又伸手将破门轻轻推开,眼前出现一方窄窄的天井,天井中停放着一辆黄包车,天井的石阶上站着一个男子,手里端着一只破碗正在漱口。 夏云天见那人有些面熟,仔细一瞧,原来是前天午后拉过自己的车夫佘世雄,一个多嘴的饶舌之徒,不禁眉头微微一皱,轻声问:“你和几个人合租在这里的啊?” “啊?三,三个!” 许大虎回答后,只等便衣警察下车进门,谁知对方却不肯起身挪脚,而是扭头看了几眼,然后竖起指头摇摆着说:“算了,里面有人我就不进去了,还是到巷口去谈吧,那里没有人!” 许大虎不敢违拗,只得嗯了一声。 正在漱口的佘世雄听见响动后,朝宅门处瞥了一眼,握着牙刷的手不禁停在半空,两眼迅速放大,面部一下僵硬起来。 夏云天知道他已经认出了自己,更不愿意在这里停留,心想,反正外面的竖三街冷清的很,鬼影也不容易出现一个,于是又改口说:“也不用在巷口停留了,咱边走边谈吧,你只需拉着车慢慢走就行!” 许大虎又嗯了一声,无精打采地掉头拉车,走了两步,突然停下车,快步走回到宅门前,伸手将门轻轻拉拢。 夏云天回头看了一眼,见许大虎拘谨小心的样子,心里不免感慨,同样是车夫,利嘴快舌的佘世雄和憨厚嘴笨的许大虎住在一起,平时一定没少占老实人的便宜。 220.第220章 许家兄弟(10) 许大虎走到黄包车前,一言不发,拉起车子就朝巷口走。 夏云天坐在车上,依然扭着脖子,两眼盯着瓦巷18号那扇关闭的破门,几秒过去后,不见门有半点儿晃动的迹象,确信佘世雄不会溜出门外偷听,这才转过头吩咐许大虎,说不必将车子拉到街上,就在巷口边聊几句。 坐在车上的人三番五次的改变主意发号施令,这令老实巴交的车夫也不得停下脚步主动发话:“巷口?要是有人经过,会不会挡路?” 夏云天微微一笑,心想,想不到他还有情绪?竟然用我在里巷的话来塞我的嘴?云天也不生气,而是耐着性子解释说,这里并没有人经过,不会挡路的。 许大虎“哦”了一声,走到巷口一边,停下车,然后转过身,两眼呆看着坐在车上的警察,凸嘴张咧,“警官,您想要谈什么?” 见他微弯着腰站着,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人越发显得憨傻,夏云天忍不住想笑,但又不好当面笑出来,只好抬手捂住自己的嘴,过了片刻,才放下手,两眼盯着他,一本正经地问:“大虎,你还没有告诉我呢?你的兄弟是不是叫许二虎?” “嗯,是叫二虎,但老家的人、熟识他的人都不这样叫他!” “不叫二虎叫什么?” “叫他蛮子!” “蛮子?” 夏云天眉毛一动,陡然想起豆豆,于是又问:“豆豆和他熟悉吗?是不是也叫他蛮子?” 许大虎依然点头“嗯”了一声,略一迟疑后,又补充说:“豆豆是不是和二虎很熟悉,我,我就不清楚了,但豆豆对我说起二虎时,都是叫他蛮子!” “你弟弟长什么样?” 夏云天的目光变得冷峻,这进一步刺激了许大虎笨嘴笨脑的特性,想了半天,才懦懦地回答说:“个子比我高,比我长得好看些!” 许大虎的回答不能让夏云天满意,只好用联想来替补,许二虎的房东讨要房租时聊起过他,自己不是有所耳闻吗,说他长得既丑又凶,在酒店里干活只怕会把吃饭的客人吓跑…… 夏云天猜测许二虎就是德裕酒店里的打手,为了进一步印证自己的猜想,于是又问:“你弟弟是一个人租房子住的吗?怎么不让你和他住在一起?” 许大虎又“嗯”了一声,然后又摇了摇头,说:“我弟弟告诉我,房子是他的老板出钱给他租下的,老板会常常叫人到那里住,我和他住在一起不方便!” “和他住在一起的都是些什么人?”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偶尔去找他时,有时找不到他,有时找到他,都是他一个人住在里面,没有看见其他人!” 夏云天心里一下明白了,许二虎对他的哥哥不老实,估计是个又凶又滑头的人。夏云天问了几句许二虎的情况后,又打听豆豆,不料许大虎却答不上几句,再问他的老板、裕丰车行的肖健才,许大虎也说不上有用的情况,至于肖健才和豆豆的关系,许大虎只说:“他们是堂兄弟关系,豆豆经常到车行去找他的堂兄玩耍!” 221.第221章 许家兄弟(11) 夏云天再问其它情况,许大虎木讷的表情就和木头人一样,云天失望之余,又问起大虎,“你弟弟以前有没有经常外出不在家的情况?” 许大虎想了想,摇头说:“我到这城里来不久,只有几个月的时间,偶尔有一两次没有看见他,不过我都知道他还在城里的,所以第二天早晨去找他,他几乎都关着门在屋子里睡大觉,但这次不同,没有哪一回象这次一样,让我替他担忧害怕,一连几天找不着人,早晨、中午、晚上都不在,我弟弟的朋友中有豆豆,我看见豆豆后就向他打听,他说我弟弟没有事,过几天会回来的,具体的他又不说,我知道豆豆是个不正经的人,他的话又含含糊糊的,我不敢完全相信,只好每天去里巷找我弟弟,看看他究竟回来没有?今天,也许他真地回来了!”说完,憨憨地一笑 夏云天心里咯噔一下,完全没有注意到许大虎细微的面部表情,只是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怎么,你今天又相信豆豆的话了?”不等对方回答,又立即问他:“你是什么时候发现你弟弟闭门外出的?” “有好几天了,是,是……”许大虎说着,低头数起手指头来。 见他快要把手指头数完时,夏云天感觉到自己真地发现了什么,按捺不住紧张和激动,脱口说出了一句:“有五六天了吧?今天是八月二十九日,你弟弟该不是八月二十四日就失踪了?” 许大虎一愣,抬头望着夏云天,半晌才回答说:“大约是二十五号不见了的,二十四号那天?”又数动了一下手指,然后继续回答说:“那天在街上,我还碰见了他,然后第二天?我知道了,从第二十五号那天起,我就一直没有见到他。他应该是二十五号不见了的。今天豆豆说他回来了,那他就是外出了。” 夏云天知道,燕燕是在八月二十四号失踪的,可许大虎说他弟弟是八月二十五号不见了的,可见日子对不上,难道是自己的疑心把这互不相干的两件事强行联系起来?正对自己的猜测表示怀疑时,只听见许大虎又补充了一句。 “今天豆豆说他回来了,那他就是外出了,不是失踪。我琢磨着可能是他的老板让他办事去了!” 夏云天心里又是咯噔一下,办事?被老板阎明德派出城办事?能有啥好事?沉吟片刻,又问许大虎,“二十四号那天,你最后一次是什么时候看见你弟弟的?” “是,是上午!” “上午几点钟?” “几点钟?不清楚,好像快要晌午了,应该是……” 许大虎见对方用眼睛逼视自己,赶紧把目光避开,又抬手挠了挠头顶,这才回答说:“可能在上午十一点左右,在街边上碰见他的,他说他想吃豆浆油条,也没有坐我的车,就直接进入了街边的一家面食店,我就拉着空车走开了……” 许大虎心里变得七上八下,这个警官怎么问得这么详细?难道二虎犯了什么事儿?自己把知道的都说了,可对方却又迟迟不说话,这让许大虎心里更加担忧,再抬眼觑他时,不料对方却冲着自己点头,大虎忙又把目光移开、眼皮低垂。 222.第222章 山间冷暖(1) 夏云天心里有说不出的激动,眼前这个老实巴交的车夫,他的弟弟竟然有绑架燕燕的重大嫌疑,既然疑犯已经浮出水面,那自己就不能不采取措施?云天想了想,决定现在就去通知王京,看能不能先派人去把许二虎控制起来。 见许大虎心忧害怕的样子,夏云天当即面带微笑,伸手在他肩膀上轻轻拍了两下,又问:“大虎,你再想想,这之后呢,你就真的一直没有看见过二虎?” 夏云天的这一笑一拍,挂在许大虎脸上的焦虑顿时云散烟消了不少,也敢拿眼直视对方了。大虎一边点头一边回答说:“嗯,他进了面食店以后,我就走开了,这之后就再也没有看见过他。我总担心害怕他会不会出事,现在好了,豆豆说他回来了,应该就回来了!”说完后,也学对方那样,脸露笑容。 夏云天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赶紧又问他:“你刚才还说豆豆不是个正经人,他说的话不能全信,怎么你又信了?” “我,我看见他进了里巷,一定是去找我弟弟的,我琢磨着二虎那会儿多半在屋子里睡觉!” 什么,豆豆进了里巷?夏云天吃惊之余,又觉得这不可能,自己是认识豆豆的,从里巷的巷尾走到巷口,在碰见许大虎之前,就一直没有看见别的人走进巷子里,更不用说豆豆了。许大虎并不象是在撒谎,难道是自己去竖二街买草席的时候,豆豆去找的许二虎?可自己躲在门外偷视许二虎的宅内情形时,里面清清静静的,不象宅里有了客人。 “豆豆是什么时候进的里巷?” “是我们离开里巷的时候?” “什么?”夏云天觉得更不可思议,“我们离开时?可我怎么没有看见?” “那会儿你坐在车上,他在你身后,你,你自然看不见的!” 夏云天这下有些慌了,又见许大虎目不转睛看着自己,赶紧又故意露出笑容,不让他看出端倪。云天迅速冷静地回忆当时的情形,自己走出里巷后,还朝横街的街道左右扫了几眼,并未看见可疑人,这才登上许大虎的黄包车。不过,在和大虎说话时,有一阵子,他的眼神忽然变得飘忽不定,难道就是那会儿豆豆悄无声息地钻进里巷?如果真是这样,那事情可就严重了,但豆豆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自己的身后,莫非他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你看见他是从什么地方走进里巷的?” 问话时,夏云天心里还继续嘀咕,如果大虎看见豆豆是从北街走过来的,那豆豆他自然听不见我说些什么,也不知道我是谁,我只需和大虎敲一下警钟,今天盘问他的事,不能吐露给任何人,否则后果自负,量大虎这样的人也不敢随便…… “是从一家铺子里走出来的!” 夏云天脑袋嗡的一下,难道自己走出巷口之前就被豆豆发现了?那会儿自己和大虎在巷口靠里的地方说话,会不会是他在巷外听见说话声,又知道我要出来到街上,就赶紧钻进一旁的店铺里躲起来? 223.第223章 山间水暖(2) 想到豆豆因为慌不择路而躲进铺子里,夏云天顿时松了一口气,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走出里巷口,左右十几米远就没有摆摊设铺的地方。 夏云天心里很明白,自己是快步走出里巷巷口的,如果说豆豆那会儿正躲在外面偷听,那他就根本没有机会隐匿藏身,自己一眼就能发现他。难道许大虎在这事儿上撒了谎?不可能!当时他的眼神的确有些飘忽不定,现在回想起来,大虎他应该看见了某个熟悉的人,而自己当时只是简单地以为他不愿意在那个时候离开里巷,哪里考虑到了还有别的因素! 为了谨慎起见,夏云天决定问个水落石出。 “是家什么铺子?离巷口有多远?” “我没有看到铺子的招牌,估计有三、四十米远,豆豆走出店铺时,我看见他嘴里还叼着一只烟,然后就登上了一辆停在一旁的黄包车,他是坐着车过来的,然后,然后在你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就停了下来” 夏云天现在终于确信无疑了,豆豆多半是听出自己的声音了,不然怎么会突然停车?不等大虎说完,当即打断问他:“你当时怎么不告诉我一声?” “我,我,豆豆对我摇手,你,你又忙着要离开,我就只好不吱声了!” 夏云天不由得长长嘘了一口气,想了想,又问:“你是亲眼看见豆豆进了里巷?还是猜测的?” “亲眼看见的。你对我说话时,豆豆他就坐在车上不动,只是盯着咱们,后来我拉着车跑开时,还回头看了一眼,豆豆他已经下了车,匆匆忙忙地走进了里巷。” 夏云天意识到事情比想象地还要严重,但又无可奈何,只得叮嘱许大虎。 “大虎,今天我和你的谈话内容,你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你的弟弟。如果豆豆向你问起我,你就说我坐你的车到白花村去,别的什么都不知道,我现在是执行公务,你要是对他们如实说了,后果严重,对你很不利,明白吗?” “嗯!”许大虎点了点头,见对方又变得一脸严肃,那炯炯有神的目光让人不敢不向他当面作出保证,“我记住了,我对谁也不说,我发誓……” “发誓就不用了,我相信你!” 坐在车上的夏云天一边说着,一边又趋着身子,伸手朝许大虎的肩膀上轻轻拍了一下,然后从兜里掏出钱包,取出一张两元钱的纸币递给对方。 许大虎双手接过纸币看了一眼,忙说不用这么多,又准备从怀里摸零钱找补。 夏云天却摇手说不用,“你再把我拉到府前街就行,不要走大街,只走人少的小街小巷绕过去,跑快些!”说完,朝后一仰,将身子挨在黄包车那有些破损的靠背上。 许大虎答应了一声,将钞票揣进怀里,然后拉起黄包车,大踏步奔跑起来。不多时,就来到了府前街。 夏云天走下车后,又低声嘱咐了一遍,不要把今天的谈话内容告诉任何人。 许大虎依然点着头,将夏云天的话重复了一遍,“绝不告诉任何人!”这才拉着车离去。 224.第224章 山间冷暖(3) 夏云天朝府前街的街面察看了几眼,又低头看了看手表,指针刚好指到十点钟,这个时间点王京一定不在家,但自己又急于想把许二虎有重大嫌疑的事告诉他,希望他能及时采取措施,无奈之下,云天想到王京家中的电话,当务之急,也只有寄希望请他的妻子乐小敏给他打去一个电话…… 夏云天走到王宅门前停下,伸手摁下门铃。 十几秒钟后,宅门打开,女主人手里拎着一只黑色的公文包,两眼好奇地打量着夏云天,又急问:“咦,是老王派你过来拿东西的?小夏,你该不是从局里过来的吧?” 一句话问得夏云天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简单问明了情况后,才知道王京几分钟前从局里打来电话,说忘记把熊副所长的公文包带走,他现在分不了身,叫局里的同事帮他过来拿。 夏云天一下明白过来,昨晚来到王京家里时,他告诉自己,傍晚时分,城北派出所的副所长熊炽光来了一趟,走的时候竟然忘记把随身携带的公文包带走,王京当时还笑着告诉说,今晚先不告诉他,等明天上班的时候再帮他把公文包拿走也不迟,然后再托人给他捎到城北派出所去。 当乐小敏知道夏云天并不是王京派过来拿公文包的,又笑着说:“我说呢,怎么这么快?刚打完电话才几分钟,这门铃竟然就响了?插翅飞过来还差不多,原来是弄错了!小夏啊,你不知道,熊炽光一直不知道他的公文包落在咱家,电话里老王告诉我,他上午和熊炽光通了电话,熊炽光急得不得了,说家里、办公室里都找不到。老王赶紧安慰他,说幸亏落在咱家了,不用急,这就叫人给他送过去……” 正说话时,身后传来嘎吱一声,夏云天扭头一看,一辆黑色轿车停在几步远的街边。云天一下就傻眼了。 这不是陈局长的座驾吗?怎么就停在了王京的家门口?夏云天想要转身溜走也来不及了,只见车门打开,司机蒲虔弯腰从车上走了下来。 夏云天只好微笑着朝他打招呼。 好在蒲虔也只朝夏云天点点头,并未多问。 蒲虔走到宅门前,告诉乐小敏:“王警官托我来拿一只黑色的公文包,他说已经告诉你了!是这只吗?”一边说,一边拿眼朝乐小敏右手拎着的公文包打量,又迫不及待地伸出手准备拿在自己手里。 “是这只!”乐小敏把黑色公文包递给蒲虔,又满面春风地说:“小蒲,老王他怎么劳你的大架?陈局长呢?” “陈局长不在车上,我要去接他。反正车子都要去北街那边的,这公文包就顺路捎过去了,王警官说是城北派出所熊副所长的。” “正是他的,可就麻烦小蒲你了!”乐小敏依然春风满面。 夏云天暗自庆幸,好险,要是陈忠就坐在车上,那就糟糕透了! “不用客气,举手之劳、顺路而已。嫂子,我先走了!”蒲虔说完,拎着公文包转身走开,弯腰转进黑色轿车。 225.第225章 山间冷暖(4) 夏云天终于松了一口气,刚才那一幕可谓有惊无险。 轿车前门刚关上,轿车的后窗玻璃却摇落下,只听见有人在里面说了一句:“等一等!” 话音刚落,车窗玻璃里探出半张脸来,不是别人,正是陈忠的助手周运长。 “小夏,你知不知道,陈局长一直派人找你,这几天你都去哪里?”周运长大声叫喊着,生怕夏云天假装听不见。 夏云天没有吭声,担忧的一刻终于发生。 “局里事情多,大家都忙得不可开交。你怎么还站着不动?快随我回局里去!” 周运长说完,将后车门推开。 乐小敏吃惊地看着站在一旁的夏云天,又看了看坐在车里的周运长。 当周运长再次以命令的口吻让小夏上车时,乐小敏忙笑着对周运长说:“小周,你不知道,小夏刚来,问老王在不在家?我还没有来得及回答他呢,你们就来了。局里真有那么多事吗,你这就要急风急火的将他拉走?也不问问小夏还有没有别的事儿?” “他哪有什么事儿?咱们当警察的,除了工作上的事,自己的事再大也要让位。” 周运长觉得自己的语气有些过重,忙又似笑非笑地补充了一句,“是吧,小夏?你不知道,局里这几天都派人去找你……” “什么,这几天都在找我?不是已经放我的假了吗?” 夏云天心里想着对策,脸上装作愕然。 “因为局里事多,局长临时又有了安排,所以这才让人到处找你。小夏,你不是要找王警官吗?他正在局里开会,你快上车,我让小蒲先送你回局里去!” 周运长一脸笑容,语气也温和了不少。 夏云天搓了搓手,也笑着说:“局里放我的假,我闲着无事,打算到外地去逛几天,走之前先向同事们招呼一声。既然局长又不放我的假了,那我就不必四处打招呼了!” 夏云天说完,又转头告诉乐小敏,“我来这里,就是想告诉王哥和嫂子一声,兄弟打算出城几天,如今局里又让我回去上班,那我就不外出了。嫂子,告辞!” “你们局里的人个个都是大忙人,每次来了,几乎都不进门的,更别提沾一口茶水,站在门口说几句话就匆匆忙忙地走了!” 乐小敏故意摇头叹息,目睹夏云天钻进车门、黑色轿车驶去后,这才伸手将宅门推拢关上。 …… 轿车内,周运长命令司机蒲虔先把车开回局里。 夏云天坐在周运长的身旁,座位中间隔着那个黑色公文包,二人面子上敷衍了几句,就几乎不怎么说话了,倒是蒲虔时不时说上几句,夏云天这才知道,蒲虔要开车去接陈局长,周运长要去城北派出所,顺便帮王京归还公文包给熊炽光。 夏云天听了,心里既纳闷又难受,王京怎么会托周运长帮他办事?不管怎么样,自己的计划是被彻底打乱了,到了局里,该如何找机会向王京汇报失踪多日又突然出现的许二虎?许二虎是德裕酒店的人,听蒲虔刚才所言,他要开车去北街,那陈忠多半又是在德裕酒店里和阎明德在一起,对于可疑的许二虎,该如何对付他又不惊动他背后的毒蛇猛虎? 226.第226章 山间冷暖(5) 行驶中的车辆让夏云天想到了几天前被绑架上黑色轿车的燕燕,此刻的她情形如何?从小就养尊处优的她突然身陷狼窝虎穴,那种从云端跌倒地狱的巨变,那种被穷凶极恶的歹徒虐待折磨的种种可能,别说一个娇弱的富家小姐会产生绝望崩溃的心理,就是一个普通男子也无法忍受,而自己虽然发现了蜘丝马迹,却又不能及时去解救她。一想到这里,云天就揪心不已。 当轿车在警察局大院停下时,夏云天几乎没有察觉,直到周运长提醒了两声,云天这才开门下车,脑子里反复想着燕燕失踪的天数和许二虎消失的日期。 …… 夏云天只猜对了一半,燕燕虽然受到了一些虐待,但并未绝望到彻底崩溃的境地,相反,还在不断地想法自救。 从昨天算起,许蛮子已经走了一整天多了,说不定今天就带着别的绑匪过来了!闭目沉思的燕燕倒吸了一口凉气,使劲地搓了搓手指头,猛地睁开双眼,屋子里依然黑咕隆咚的,如死一般沉寂。 燕燕从硬硬的木板上坐起,双手抱膝,扭头瞪着唯一通向外面天地的小窗户,钉在窗户上面的横七竖八的木条阻挡了明亮的光线,燕燕突然感觉到这间黑屋子就象一口用朽木做成的黑棺材,一种不寒而栗感顿袭心头。 我是不是胆怯害怕了?燕燕把目光从囚笼一样的窗户木条移开,眼前突然出现一条长长的黑黑的东西,燕燕以为是一条大蛇悄无声息地爬到木板上来了,吓到一声惊叫,慌忙从木板上跳起,那条黑蛇也跟着跳起,又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燕燕一下回过神来,哪里是什么大蛇爬上木板,是铁链,是那根锁在自己左脚踝上的铁链,不过黑影下,还真象一条大蛇,刚才可差点儿把魂都吓掉了! 燕燕摸了摸右胸,心脏还在咚咚直跳,又感到手指头发麻,忙用双手互相揉了揉,吐吸了几口气,让自己脑子清静下来,又不停地告诫自己:看刚才吓得,竟然误把铁链当作大蛇,都是之前的胆怯害怕在作祟,可胆怯害怕有什么用,赶紧想个法子才好,即使一时逃不出去,也不能让即将新来的绑匪对我起歹意。许蛮子曾打算对我使坏,可好歹还有游三哥拦着他,要是游三哥也被换走了,那…… 燕燕觉得自己真地在害怕,无论心里怎么想着打气都不能抵御事实上感觉到的寒冷,不由得又抬起两只手臂,交叉抱着贴在胸前,这还不够,又紧紧蜷缩着身子,让肢体动作能为自己增添一丝暖意。 一阵响动声过后,黑屋的门打开,一个身影出现在门口,大声喝问:“你刚才嚷什么?” 燕燕见是游三哥,在他身旁还站着胡嫂。 “问你话呢?咋个不回答,你刚才大声叫嚷什么?” 游三哥一边说着一边走进屋内两步,然后又停下脚步不前。 正要回答的燕燕冷不防地看见游三哥右手上有东西发出光亮,定睛一看,原来手里握着一把刀,刀口锋利,寒光闪闪,杀气逼人。 227.第227章 山间冷暖(6) 见郭燕燕瞪眼不答,游三哥又大声喝问:“变傻啦?说,是不是耗子又跳到床板上?”说话时,目光东移西动,左扫右视。 光线黯淡的黑屋里突然出现一把刀,这让身为身陷囹圄的燕燕不得不心存警惕,两眼始终盯着对方,绑匪拿着刀进屋来干什么,砍老鼠?不可能!怪了,他为何不敢拿目光正视我,还两个眼珠乱转,莫非心里有事?难道是要用刀砍人? 燕燕脑子一乱,不由得心惊胆战起来,又瞥了一眼他身后的胡嫂。 胡嫂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睁大双眼,好像一脸惊恐相。这让燕燕更加害怕,天啦,姓游的真的要对我下手啦,一定是老板给他的命令到了,想不到许蛮子一走死亡之神就真正降临了,想不到刚才我那一声惊叫,却为他下手找到了一个借口!刚才还惦记着姓游的好处,感激他至少拦阻了许蛮子对我使坏,想不到转眼间他就要提刀杀人,绑匪就是绑匪,恶魔就是恶魔,没有半点调和的余地…… 游三哥拎着刀又走前一步,然后又停下,两眼在屋内快速扫了几遍后,这才把目光又重新聚焦到郭燕燕身上,问:“看见什么了?”然后举起刀。 “你要干啥?不许靠近我!” 燕燕鼓足勇气大喝一声,声音颤抖,但声音很大,有如霹雳雷震,同时惊呆了两个绑匪,连燕燕自己都感到害怕,又觉得全身正在发凉发麻。 游三哥先是一愣,又见她蜷缩在床板角落,身子还在瑟瑟发抖,突然明白过来,举起刀的右手不仅没有放下,反而继续往上举,不过没有再往前走,而是用手背在自己额头上擦了两下,然后回头看了一眼依然站在门边的胡嫂,嘿嘿笑着说:“她问我要干啥?我不过挠痒痒,刚才在后面砍柴,被蚊子叮咬了,额头上现在已经起了一个包。” 游三哥说话时,晃动握刀的右手,又抬起左手,用左手食指在额头叮包上挠了几下。 原来是砍柴刀?高度紧张之下的燕燕一松气,只觉得全身发软,差点儿栽倒在木板上,赶紧以手撑着。 胡嫂也跟着嘿嘿干笑了几声,探头朝屋内的地上张望了几眼,嘴里小声嘀咕:“刚才她那声惊叫,我以为窜进来了蛇,她现在又不说话,别是真的有蛇爬进来了?三哥,你再好好看一看,床底下呢,有没有?”一边说着一边蹲下身子,拿眼朝床下不停地睃。 “我刚才看见木板下面有耗子在跑,应该没有蛇,她一定是看见耗子了,就精爪爪地尖叫,倒把老子吓得不轻,赶紧握着刀跑过来……” 游三哥突然意识到什么,赶紧闭嘴,又转过身,一脸严肃地看着郭燕燕,对方明显不象刚才那般颤栗,也没有拿眼瞪着自己,只是身子在轻轻摇晃。 胡嫂踏进屋门,一边走一边说:“我从小在乡下长大,其实是一点儿也不怕蛇的,真的,只是今天天气不好,外面阴沉沉的,这屋子里就显得更黑,看不大清,所以不敢一个人进来!” 228.第228章 山间冷暖(7) 游三哥又嘿嘿笑了几声,似乎对胡嫂的话不以为然,拎着砍柴刀的他此刻走到木板床前,上下打量着郭燕燕,又问:“你到底怎么啦?早上吃饭时还开口说话,现在问了你几声都不答白,是吓着啦还是生病啦?你说,到底看见了什么?”语气比先前要低缓得多。 “生什么病,别是大白天做梦,看见梦中的鬼就被吓傻了?哎哟,外面飘雨了。三哥,我去把你砍好的那些木柴拿开,要是被雨打湿了就不好了!”胡嫂说完,转身离屋而去。 凉风夹杂着湿气涌进窗户,燕燕一下有了主意,双手紧紧抱在胸前,又将身子紧紧蜷缩在一起。 游三哥瞅了郭燕燕半晌,突然发声:“把手伸过来!” 燕燕早有准备,但游三哥突然又转以命令的腔调,倒让燕燕始料未及,身子微微颤抖了一下。 屋子里光线变得更加暗淡,但燕燕身上细微的动作还是没有逃脱游三哥的双眼,近在咫尺的他干脆伸出左手,一把抓住燕燕本来护在胸前的一只细手。 “你要干什么?” 燕燕故作惊慌地问,但心里十分明白,对方并没有歹意,为了强调自己真的在惊慌,燕燕赶紧把自己的另一只手抓住他伸过来的手腕并用力掰。 游三哥同时感觉到,自己捏着的一只细手发凉不说,就连抓住自己手腕上的另一手也冰凉。 “你,是不是凉了?” 燕燕点了点头,突然又大声说:“把手拿开,我不冷!”忽然意识到真正生病的人不会这么精气神足的,于是又压小声音,“这屋子里太闷了,没有一点新鲜空气,头晕的很!” 游三哥放开手,燕燕也把抓住他的手拿开,然后双手蒙嘴,“啊——”的打了一个喷嚏。 游三哥一言不发地拎着砍柴刀转身走开了,也没有把小黑屋的门关上。不一会儿,游三哥又转身走进黑屋子里,右手上握着的砍柴刀不见了,而是握着一件毛线衣。 燕燕一眼认出,那是自己的毛衣,屋子里光线虽暗,但毛衣那粉红颜色依稀可辨,是自己亲手放在藤木箱子里的,如今人被绑架,随身携带的箱子也被绑匪收了,要不是自己打算离家出走几个月,也不会准备深秋的衣物,如今绑匪拿一件厚实的衣服给自己穿,燕燕心里感慨万千。 “外面下雨了,感觉冷就把毛衣穿上!” 游三哥把手中的毛衣扔在木板床上,冷冰冰地撂下话,转身就走,走到门口时又调转头,目不转睛地看着燕燕,“你还没有答话呢,刚才你尖叫做啥?究竟看见什么了?” “我,我见有人要对我施毒手!” “是做梦吧?” “嗯!”燕燕怯怯地点了点头,拿起木板上的毛衣捂在胸前。 “梦见谁?” “是,是许……脸上有长条刀疤的那个。” “刀疤,你是说许蛮子?” 游三哥仿佛在自言自语,声音很轻,脸上的神情突现凝重,过了片刻,又说:“许蛮子不在这里,他应该不会再回来了吧!”说完,转头走出屋门,将门拉拢关上。 229.第229章 山间冷暖(8) 燕燕知道门外没有上锁,不一会儿,又传来胡嫂说话的声音,接着又传来锁门声。 看来钥匙还是由胡嫂保管着的,姓游的果真和许蛮子不一样,不会无事就找机会钻进这黑屋子里来。遗憾的是,他要是这一两天就被换走,新来的不知又是什么嘴脸?燕燕心忧不已,叹息一声,低头看了一眼毛衣,已经看不出颜色来了,屋门一关,屋内犹如临近夜晚一般昏暗,窗外响起了雨落树叶的点滴声。 燕燕打了一个寒噤,赶紧把毛衣笼罩在身上,今天真的变冷了,而不是先前的胆怯害怕让自己感觉到冷。 燕燕脑子里的思绪在漫无目的地飘絮着,要是这山中再下一场雨,气温再降几度、十几度,藤木箱子里可没有准备冬天的衣服,到了那时,自己都冷得动弹不了,怎么能弄脱铁链逃出去?前来替换游三哥的那些人要是比许蛮子还坏,那我又该怎么办?燕燕的心凉到了极点,脑子里冒出了一个让自己也不敢面对的现实:如果实在逃不出去,那还不如寄希望于游三哥,希望他不要离开。 人有时就是这么奇怪,明明自己是被游三哥等歹人绑架的,现在却反把希望寄托在歹人身上,山穷水尽的时候,一根腐朽的稻草都比金子宝贵,燕燕现在算是彻底体会到了身处绝境后无奈而苍凉的心情。 窗外的雨点声越来越大,门外传来胡嫂的说话声:“唉,这鬼天气,但愿他们不要陷在半路上才好!” 胡嫂随口的一句话点醒了燕燕,是啊,现在天气不好,山雨降落不停,这山区的路一定不好走,说不定路上全变成了烂泥浆,要是再有山洪暴发什么的,那才算天公作美呢……可万一,万一山洪泥石流什么的不是往道路那边流而是往屋子这边冲,那会出现什么情况?游三哥和胡嫂肯定会夺路逃命。他们逃走之前,会不会把我放出屋去? 燕燕本能的直觉告诉自己,情急危难之下,游三哥完全有可能放人,但胡嫂就难说了,真有山洪爆发或者泥石流冲来,由于事起仓促,他们再稍一犹豫,被铁链锁着的自己不就完蛋了?如果现在就装作很虚弱的样子,也许游三哥就不会被胡嫂的言语干扰,他在放我出屋去的同时不可能不把我脚上的铁链除掉,这样一来,逃走的机会不就出现了? 这场雨下的太及时了,燕燕似乎预见到了绝处逢生的一个极好的机会,先前面对游三哥时,自己就想到了装病,但没有想到装病的背后会隐藏有这么一些好处。 …… 房间的门打开了,象往常一样,胡嫂端着一碗饭和一碗水走进来。 侧身卧在木板床上的燕燕假装不知道有人进屋来,依然闭眼背对着她。 “喂,吃午饭了!” 胡嫂吆喝了一声,把两只碗放在木板上,正要转身离去的她瞥见郭燕燕一动不动地背对着自己,于是又用手指头在她的背上戳了一下,提醒说:“喂,起来吃饭了,碗就放在你脚边的,别踢倒了啊,踢倒了可就没得吃了啊!” 230.第230章 山间冷暖(9) 燕燕不理睬她,继续闭眼装病。 可惜胡嫂没有过问别的,更没有详细了解一下,眼前这个被铁链锁住的人质为何与往常不一样。 过了片刻,燕燕感觉到胡嫂已经从木板床前走开,又听见她在小声嘀咕,“睡得跟死猪一样,老娘成了天天侍候人的了,这叫什么事儿?” 燕燕心里冷笑,接着,又听见关门上锁的声音,睁眼一看,屋内依然昏暗如故。 窗外,雨点打落在树枝叶上,发出滴滴答答地声响。 雨水变小了?燕燕不无担忧地转过身,抬起头,睁大双眼朝狭窄的窗缝外瞧,窗外雾蒙蒙的,什么也看不见,也听不见一丝鸟鸣声,滴答的雨声变得更加清晰入耳,为人迹罕至的荒野增添了死一般的寂静。 燕燕瞥了一眼放在木板床尾的两只粗碗,这几天由于油荤不足,特别容易饥饿。燕燕很想将其中一只放有筷子的碗端起来,将粗糙的米饭和缺油水的野菜立即送进嘴里,但理智在头脑里提醒,自己现在就是一个“病人”,因为着了凉而‘感冒生病’,生病的人是没有食欲的,即使有那么一点点食欲,也没有力气端碗拿筷,于是燕燕以此理由极力说服饥饿的肚子,从现在起,绝不沾一粒米饭。 几个小时不吃东西能忍受,一天、两天不吃饭呢?燕燕有信心能坚持下去,但是要不要喝水呢? 感觉喉咙有些干燥的燕燕本能地把目光瞥向另一只粗碗,想了想,为了能让“生病”持久下去,水不能不喝,不然自己的一切努力就会半途而废,自己虽然‘没有力气’伸手拿碗筷,但把嘴唇挨在碗边喝上几口水总能做到吧?不然游三哥和胡嫂会怀疑我不是在生病而是在闹绝食。 在利和弊的双重权衡之下,燕燕果断坚毅地从木板上坐立起来,伸手端起盛水的碗,咕噜噜地喝了半碗,然后将盛下的半碗水倒在木板边上,脑里浮现刚才的场景:自己因病而虚弱,没有力气端碗喝水,不小心将碗碰倒,因此才把水撒泼在木板上…… 燕燕把空碗放在木板上,本能地伸出手去拿另一只碗,当碗筷在手时,不禁苦笑,刚刚才下定了决心,绝不沾一颗饭粒的,怎么转瞬之间就忘记了呢,难道饥饿的人很容易健忘、脑子特别不好使? 可肚子实在饿了,欲放下碗筷的燕燕又犹豫了,要不,还是先吃几口?这样也不是没有一点儿理由和好处的,至少在面子上做到了不是在闹绝食,而是真地生病,只有这样,生病才装得更象些…… 燕燕一边寻找理由,一边不自觉地用筷子夹着米饭和野菜往嘴里送,吃了几口后,燕燕还是用精神的理智顽强地战胜了物质的食欲,刚刚找到的那个吃饭的理由,不过是掩盖意志不坚定的托词罢了,于是毅然将饭碗放回原处。 为了制造逼真的效果,燕燕并未将两只筷子搁在饭碗上,而是一只放在木板上,另一只丢在地上,丢的时候用力很轻,没有发出响声,就象是从碗上自然滑落跌下去一样。 假象制造好了,燕燕便倒头卧在木板上,脑子依然在思索着。 231.第231章 山间冷暖(10) 刚才的过程完全顺理成章,燕燕心想,我没有力气吃饭,只吃了几口,就感觉脑袋天旋地转,筷子什么时候掉在地上的,我不清楚,至于盛水的碗么?我没有一丁点儿力气,想喝水的时候却拿不稳,从手中滑落了,水也泼洒了一地…… 一切都是那么自然,那么合乎逻辑。 燕燕由此得出结论,自己刚才弄的假象天衣无缝,比先前单纯地想到不动碗筷更加来的逼真,现在就等胡嫂进来收拾碗筷时自己该如何表演了。对付绑匪、对付象胡嫂这样的帮凶,自己把真实的一面隐藏起来,用伪装的面孔对付他们,不失为一种谋略良策,更不失为一种能在心理上占有主动和先机的安慰。 心理上获得的精神安慰,对于弱者而言,比良策谋略可能带来的实际好处多了一份鼓舞振奋人心的作用。 燕燕忽然有一种自鸣得意感,自己从不屑于弄虚作假,但真要作假弄虚,自己并不算门外汉,也许,这也算是一种天生的才能。 得意中,燕燕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计划中有瑕疵疏忽,可以假装说生病了,但是实实在在的病症怎么装的出来?比如发烧、拉肚子、流鼻涕等、出汗等等,要是这些病症都没有,岂不会让人怀疑? 燕燕想了想,也只有咳嗽可以装出来,然后就装头晕,绝不能说自己是着凉感冒了,至于生的是什么病,由他们瞎猜去,只要装作病怏怏的样子,突然事件发生时,他们就不用担心解开锁链后我能逃跑…… 就在燕燕对装病可能产生的好处无限憧憬时,窗外的雨滴声渐渐变得稀疏,燕燕抬头张望,屋子里没有那么昏暗了,窗户缝隙外面的天地也变得要比先前明亮了许多。燕燕突然意识到,窗外出现的情况是自己极不愿意见到的,雨水正在变小,原本寄希望天公作美,山洪爆发、泥石流发生的突发事件也成了泡影,那,那继续装病不吃东西还有必要继续进行下去么? 门外传来开锁的声音,燕燕赶紧侧身面壁、闭目躺下。 门开了,胡嫂跨进屋来,走到木板床前,正要收拾碗筷的她突然感觉脚底打滑,又被什么东西顶了鞋底一下,慌忙用手抓住木板,再移开脚步,低头细看。 只见地上有一团水迹,已经把周围的泥土泡胀了,还有一根木筷,床木板边也湿漉了一片,怪不得双手抓住木板边缘时感觉到又湿又凉。 胡嫂一下火了,当即伸出右手,竖起食指,指着郭燕燕的背脊骨,嘴里低声骂道:“不知好歹的家伙,还躺着装睡装死,挺尸啊?白白糟蹋老娘送来的东西不说,还要装高贵、摆小姐架子耍阔脾气,老娘可不是来侍候你的,你要耍板眼,老娘奉陪。只要今天晚上、明天别哭闹着求吃求喝的,老娘就算你有种。今后要想吃饭喝水,除非跪在老娘面前磕头求原谅,再把这地上的水给它舔干了……” 232.第232章 山间冷暖(11) 胡嫂低声叫骂,让郭燕燕既吃惊、鄙视又高兴、担忧:吃惊的是,这个女人比想象的还要凶狠;鄙视的是,她骂人时却不敢高声叫骂,怕谁呢?肯定不是怕我,必然是怕游三哥,可以推测,游三哥一定呆在外面的房间里没有出去;让人高兴的是,胡嫂还是一个蠢笨村妇,脑筋是用豆渣做的,等到了晚上或者明天,地上的水早都干了,她所谓的用舌头把水舔干不是自打脸的废话吗?让人担忧的是,要是游三哥不在,别说前来替换他的那些凶狠的歹人们了,只怕这胡嫂就敢对我大打出手…… “胡嫂,你唧唧歪歪的,嘴里在吧唧着啥子?” 问话的人瓮声瓮气,燕燕知道游三哥进屋子里来了,但自己依然闭着双眼,身子一动不动地背对着他和胡嫂。 “我?三哥啊,我在收拾碗筷,你看到了吗,这丫子把水撒了一地,我正说她,不想喝水的话,也用不着白白糟蹋了,吃水容易吗?我每天还要跑前跑后地到后面去提,为了打一口井,老板当初还专门让豆豆出钱请了附近的农民来……” “屁话多!胡嫂你能少说几句吗?什么打井雇人的话,你给她说这些顶个屁用!” 听得出来,游三哥很不高兴,他是不想让胡嫂多言,但燕燕很高兴,胡嫂还是说漏嘴了,既然她说附近有农民,那这里就不完全算是人迹罕至的荒山野岭,说不定周围,也许就在山脚下还有村庄呢!那天许蛮子叫嚣说,即使我把喉咙喊破了,周围也没有人知道,他说得也许是事实,但绝不意味着方圆几里之内没有人烟,而当时自己却误以为这里是原始的山林荒野。 “咦,怎么没有吃饭?” 还是游三哥的声音,燕燕感觉到他已经走近站在木板床面前了。 “她连喝的水都泼了,筷子也扔了一只在地上,还吃啥子饭哟?我看啊,她就是在耍小姐脾气,一定是嫌饭菜不好。我们都是吃的这个,今天的野菜还是你昨天帮着摘回来的,她居然嫌弃?都什么时候了还要耍板眼,分明就是不知好歹!三哥,你说,要不要先饿她几顿?” 游三哥没有答话,屋子里陡然沉寂下来。 燕燕用手蒙住嘴唇,咳嗽了几声。 “她要真是耍板眼发小姐脾气,就该把这饭菜连碗都扔在地上,甩在门窗上。胡嫂你看,她是吃了的!” 胡嫂没有说话。 燕燕又咳嗽了两声,突然感觉到一只手在拍自己的肩膀。 “喂,把脸转过来!” 说话的还是游三哥,他那鼻音浓厚的声音显得特别。 燕燕只是把身子略略动了一下,却不转头,也不说话,更没有翻身,依然用背对着他们。 忽然间,燕燕感觉到一只冰冷的手摸贴到自己的额头上,慌忙抬起自己的手抓住他的手腕移开,作出虚弱的样子又咳嗽了一声,然后把声音压得很低,“干啥子,不要碰我!”,吐出的气息宛如游丝。 233.第233章 山间冷暖(12) “干啥子?你说干啥子,老子这是关心你,看你是不是生病了?你以为老子……我想要碰你?” 游三哥答话时,前半句脱口而出,后半句则停顿了一下。 “我没有生病,这屋子里太闷,脑袋晕!” 燕燕压低声音,拉长声调,语速比平时慢了一倍。 “我看她是装的,想哄咱们把窗上的木条去掉!” 说话的是胡嫂,声音也压得很低,要不是她就站在木板床边,燕燕还以为是蚊子在哼,不禁一下警觉起来,自己刚才说话的声音好像比她还要大,但如果一会儿自己再说话时,要是把声音压得更低就显得虚假了,想不到这个笨女人还要精细的一面,自己可不要着了她的道。 “胡嫂,这你就多心了,我说过要把窗上钉着的那些条条棒棒去掉?” “三哥你别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她,她在装病,她说这屋子里闷,其实想哄骗我们把窗条取掉!” “我没有病,我知道,我就是想骗你们也没有用!” 这一次,燕燕把声音略略提高一些,以表达自己被‘冤枉’,由冤枉而引起的愤怒和激动,自然也就引发了‘病人’多咳嗽了几声。 “就算没有那些棍棍棒棒挡着,她还能挣脱铁链翻窗跑出去?我刚才试了下,她的额头的确有些发烫,胡嫂,你再摸一下看看!” “不要摸我,我的额头不烫,我没有生病,也没有说胡话,你们要是怀疑我,就在这里一直呆上几天好了,看你们受不受得了、头晕不晕?你们要么拿刀杀了我,要么叫我家里人付钱把我放走,你们把我关在这棺材一样的地方,想活活闷死我,干这种缺德的事,既损人又不利己,究竟是什么道理?” 燕燕继续抗辩着,声音又略略提高了些,用双手捂住脸,依然侧卧背对着他们,心里疑惑,难道我的额头真的发烫?要不就是游三哥在耍什么花招?他的手背可是贴到我的额头上的。 一只手又伸了过来,比刚才那只手还要凉,但不是整只手背全部贴在燕燕的额头上,而是并着的三个指头,只在燕燕的额头上划了几下。 “是好象有些烫,今天天气变冷,也许是凉了!” 燕燕一下明白过来,并不是我的额头发烫,而是游三哥和胡嫂的手凉凉的,特别是胡嫂的手,还有些湿,摸到我的额头上,不觉得发烫才怪。 “不对,我的额头也有些发烫,三哥,你拿手摸摸自己的额头试一下?” “试个鬼?自己脑袋发不发热,头晕不晕都不清楚?” “真的感觉有些发烫啊?是不是因为我的手凉凉的?三哥,你帮我试试?” 燕燕心里好笑,为了让胡嫂难堪,自己又轻轻咳嗽了两声。 “胡嫂,你也跟着凑热闹?你说你脑袋发烫,那你说说,你头晕不晕?喉咙痒不痒?” 燕燕差点儿没有笑出声来,赶紧用牙齿咬住嘴唇,又用双手捂住嘴,幸好侧卧着背对着他二人,否则非露陷不可。 234.第234章 山间冷暖(13) 胡嫂没有答白,游三哥接着说:“就是嘛!要真头晕,你也不会对我摇头。我看你上午还精神汪汪的,身体好得很,你要是说你也生病了、脑袋发晕,那才真真正正是在哄鬼,你放心,从现在起,你就是一点儿事情都不做,也没有人会怪你的,三哥我也不会去打你的小报告。大不了,大家一起饿肚子!” 游三哥奚落胡嫂时,燕燕希望胡嫂在恼羞成怒下能抖出一些内幕出来,谁知胡嫂只是呵呵地笑,又回答说:“三哥,看你都说到哪里去了,我可没有说过不做事,更没有想到要装病偷懒。你们来这里,我可是尽心尽力地帮你们做饭做菜的哟!” “不唠叨这些虚的,胡嫂你先出去!” 燕燕又担心起来,姓游的不出屋去?没有许蛮子和胡嫂的衬托,他游三哥还不是一个穷凶极恶的绑匪? 庆幸的是,游三哥并没有呆着不走,而是招呼胡嫂收拾起碗筷,二人一起走出黑屋子。 门关上后,燕燕还听见他二人在门外小声嘀咕。 看来姓游的真的相信我感冒了,燕燕又故意咳嗽了几声。 窗外的雨点声越来越小,屋内比先前又要亮一些。 燕燕的情绪逐渐变得低落,要不了多久,阴沉的天色就会云开雾散。本来自己还在犹豫,雨水过早地停下后,自己还要不要装病不吃饭?结果胡嫂突然进来,自己只好接着装病,既然要装,那就索性装到底,说不定还能麻痹前来替换游三哥的那些歹人们,事到如此,也只有这样自我安慰了。 正想时,一件东西突然从天而降,燕燕吓了一跳,本能地将身子一缩,正要翻身坐起看过究竟,忽听见胡嫂说话的声音:“等我的那件干了,再用我的给她盖,我先把许蛮子的洗了,干了后你用他的……”话音未落,已传来锁门的声音。 燕燕定睛细看,原来是一块布料,颜色灰灰的,上面还带着一些烟味,心里不免有些厌恶,一定是游三哥的,他们就用这种东西当被子盖?厌恶之心又带有一丝莫名的感触:游三哥让胡嫂把被单给我,胡嫂不情愿,所以才在门口就一团扔了过来。之前一直没有听到上锁声,我怎么就疏忽了呢,门开时悄无声息的,幸好我没有立即翻身坐起来让她发现。 窗外传来脚步走动的响声,燕燕赶紧将被单随便折叠了一下,然后齐腰盖住下半身,一则被单上带有令人讨厌的烟味,二则自己的双腿的确有些发冷,这样也算是折衷的办法,既让腿脚暖和,也让鼻子远离烟味。 脚步声就在窗口外面停下,接着又传来梆梆敲打的声音,燕燕又吓了一跳,待要转身张望发生何事,脑子里却闪出一丝疑问:莫不成游三哥要帮我弄掉钉在窗上的木条? 一句轻言细语的问话给出了全部答案:“三哥,你当真要砍掉?” 问话的是胡嫂,看来她也走到了窗外。 235.第235章 山间冷暖(14) 燕燕一阵惊喜,窗户上刀砍木条的响声不断,屋子里似乎明亮了许多,燕燕觉得有一股清新的空气正在涌入。 “一根就够了,三哥,怎么还要砍?你非要全部弄完?” 胡嫂说到后半句时声音陡然变大,以表达对游三哥的不满和抗议。 “一根不行,至少弄掉一半,让空气能流动一下,我在里面多站一会儿,感觉很不是个味儿,她要是突然死了,你我没法向老板交代的!” 游三哥的声音很小,显得很谨慎,但还是被尖着耳朵的燕燕听得清清楚楚,一字不漏。 “唉,这里由你游三哥说了算,只要不出差错就行,我先去洗蛮子的被单去了。” 胡嫂这一次说话的声音明显变得柔和。 游三哥没有答话,继续用刀砍窗户上钉着的木条。 “许蛮子这家伙,才几晚上,弄的比盖了一个月的还要脏,流了一大滩梦口水,比阴沟里的水还要臭!”还是胡嫂的声音,由大变小,渐渐远去。 梆梆的敲砍声持续了好几分钟后才停止,直到此时,燕燕依然没有翻身,更没有朝窗户张望,说不定游三哥正站在窗户边默默窥视屋里的动静。 果然,沉寂了一段时间后,窗户外又响起了脚步声,这一次,由近及远,有人离去。 燕燕轻轻叹息,这段时间比那几分钟漫长的多,自己一动不动的,实在很难熬,他在外面能看出什么名堂? 燕燕有种不祥地预感,可能就在今天下午或者明天,前来替换游三哥的人就到了,游三哥本人是知道他今后会不会再来的,答案已经给出了他心知的秘密,他在窗外站立了这么久就已经解释了一切。 …… 傍晚时分,胡嫂开门送饭菜进来,这一次,她不是简单地将碗筷放在木板床边就扬长而去,而是端着一只碗,语气和蔼地说:“快起来,趁现在热,先把这碗姜汤喝了,保证几个小时后你脑壳就不晕了!” 燕燕假装挣扎着翻身坐立起来,却一眼瞥见游三哥就站在屋门口,心里咯噔一下,又瞥了一眼胡嫂,她手中端着一只碗,上面还冒着热气,木板床尾放着另一只盛饭菜的老粗碗,上面搁着一双筷子。 燕燕将背依靠在墙壁上,也不伸手去接碗,见游三哥一声不发地观察自己,便将脑袋耷拉下,轻轻扬了扬手,说:“没有力气拿碗!” 胡嫂回头看了一眼游三哥,又转过脸来,似笑非笑地说:“你要是有力气,三哥他才懒得帮你去找山姜!”说着,侧身坐到木板上,将手中的碗递到燕燕的面前。 “这荒山野岭的还有生姜?是找附近的农民买的吧?” 话一出口,燕燕又觉得不妥,这分明就是打听消息,不暴露了自己‘逃跑之心不死’么?赶紧拿眼觑站在门口的游三哥,他似乎并未有发怒的表现。 胡嫂略一迟疑,这才回答说:“这附近哪里有什么农民?要是周围有村庄人家,这几天还用得着去挖野菜找野味?直接花钱买来不是很方便? 236.第236章 山间冷暖(15) 见郭燕燕两眼盯着汤碗却不肯喝下,胡嫂只好按捺住性子解释说:“看来你不懂,这可不是什么用农民种的生姜熬的,是山姜,是野的生姜,效果比生姜还好,游三哥找了一个下午才找到,你要是不喝,病情加重了,年纪轻轻的死了可不要埋怨人,他们把你弄到这里来,可不是要你死!你如果怀疑这汤有毒,我直接放饭碗里,还省心不少?不毒死你也要饿死你,那里有这么多麻烦!” 燕燕抓住胡嫂递到嘴边的话,反问她,“不要我死,又不通知我家里人拿钱来赎我,你们究竟想要干什么?” “这我哪里知道?又不是我想把你弄到这里来的?快喝了,我侍候老板娘都没有这么周到耐心的,碗都端到你面前了!” 胡嫂的话比平常多了许多,态度也和蔼了不少,显得很有耐心,仿佛变了一个人。 燕燕知道,她这么做显然是给游三哥看的,何不趁此机会,多问她几句?于是“嗯”了一声,低下头呷了几口姜汤,感觉嘴里又辣又烫。 “怎么不喝啦?快,接着喝!” 面对催促的胡嫂,燕燕以手蒙嘴,假装咳嗽了几声,又轻轻摆了摆手,说:“还烫得很,你先放下,我有了力气再慢慢喝!” “不行,要趁热喝!” 胡嫂说着,又扭头看了一眼,游三哥还站在门口没有走开。胡嫂又转过头,接着补充了一句,“我放在这里,你要是又弄翻打倒了怎么办?还是我端着喂你!”语气和蔼的象慈祥的大姐姐在照顾弱小的妹妹,完全没有一丁点儿绑匪帮凶的气息。 燕燕表示顺从,又低头喝了几口,这才把刚才准备要问的话抛出,“你侍候的老板娘是谁?一个女人当老板,挺不容易的,是她派你到这里来的?” 胡嫂哈哈直笑,“这都不懂,谁说老板娘就是当老板的……” 话音未完,屋内响起了一阵急促的咳嗽声,却不是郭燕燕发出的,胡嫂立即反应过来,游三哥怕我话说漏了,故意用咳嗽提醒我,于是嘿嘿一笑,两眼盯着郭燕燕,笑着说:“看来你还没有病得很严重,脑壳也没有昏,刚才你问我附近有没有农民,现在又问我的老板,你要想转山转水地打听,我偏不告诉你!” 燕燕苦笑,“你就是告诉我了,我又能怎么样?耳不听心不烦!”说完,低着头,将碗里剩下的姜汤喝完。 “饭就搁在这里,你慢慢吃!” 胡嫂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将放在木板床边的碗筷拿来摆在郭燕燕的面前,自己则拿着空碗下了木板床,走到门口时,胡嫂低声告诉游三哥,“你都看见了?全都喝下去了!”说着,把空碗倒拿着在游三哥面前晃了几下,然后从他身旁擦肩而过,径直走出屋门。 游三哥也跟着走了出去,顺手将门关上,几秒钟后,门又被推开一丝缝隙。 燕燕心里疑惑,又听见游三哥说:“暂时不用上锁,把灯点上,咱们先吃饭!” 不多时,一缕灯光从虚掩的屋门透进来,那是久违了的灯光,燕燕心里五味杂陈。 237.第237章 窃贼现形(1) 第二日,照常由胡嫂送水送饭,只是饭前比平时多了一碗姜汤,燕燕实在讨厌野山姜辛辣的味道,却又不能拒绝,到了傍晚时分,燕燕喝下姜烫后,假意说,昨夜里出了一身汗,头没有那么晕了,也不怎么咳嗽了,想不到这土办法还管用。 胡嫂巴不得少一些事,对站在门口监视的游三哥说,“明天你要走了,她就是出了什么事,也与你无关,好在她现在已经好转了,听我家老一辈的人说,这治病呢,不能全治,只能治七分,剩下的三分交给调养中的身子培养正气驱邪。她得的倒不是什么病,只不过昨天下雨,气温降低,得了一个小感冒而已,她人年纪轻轻的,要不了几天就来精神了……” 燕燕心里又气又好笑,身为绑匪帮凶的胡嫂,嘴里竟然说出‘正气驱邪’之类的话,言语和她的身份如此不相称,这还不是主要的,关键是她透露出了游三哥明天要走的消息。 燕燕一言不发,拿起碗筷,低头吃饭。站在门口观察的游三哥也一言不发,等胡嫂拿着盛姜汤的空碗走出屋子后,自己也转身走了出去,和昨晚一样,屋门并未关闭上锁,而是虚掩着留了巴掌大的缝隙好让灯光能透进囚人的小黑屋。 燕燕忐忑难安了一夜。 旭日东升,新的一天又开始了。从许蛮子离开到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游三哥非但没有消失,反而从中午开始,就由他代替胡嫂给燕燕端饭送水,也不见有陌生人出现,燕燕也不敢问他,只知道前来换他的同伙一定出了什么事耽误了。 到了晚上,胡嫂和游三哥在屋门外面说话时,燕燕才得知,胡嫂上午去房子的后面提水时不小心摔了一跤,行动不便,只怕几天后才能好转。 燕燕听了,赶紧合掌祈祷,希望胡嫂把腿摔断,暗中谢天谢地后,又产生疑问,许蛮子上前天就回去带话了,他的同伙咋不来?燕燕也不敢寄希望是不是警察把他抓住了?只希望他最好在半路上出事,人根本就没有回到他的老板跟前,等过了几天,连游三哥受不了这里缺油水的苦日子而回去时,自己要单独对付一个瘸腿的胡嫂就容易多了。 燕燕不知道,许蛮子走的那天,一路上还算比较顺利,半路上搭上了汽车,当天傍晚就赶回到了鸣溪县县城,向老板阎明德仔细汇报了郭燕燕被囚山中的详情。 阎明德似乎对许蛮子等人的行动很满意,当即拿出二十元大洋奖赏了许蛮子,又让他在德裕酒店里尽情享乐。 老板嘴里的“尽情享乐”四个字让许蛮子喜笑颜开,比得了二十元大洋还要开心,自己在山中过了几天苦行僧的日子,现在终于可以纵情享受世俗的欢乐,酒足饭饱之后,许蛮子又在德裕酒店特设的三楼、四楼开开心心玩了几个小时,直到很晚才回到‘里巷6号’住下。 咚咚咚——咚咚咚——,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把正在睡梦中的许蛮子惊醒。 238.第238章 窃贼现形(2) 哪个吃饱了撑的,敲门声一直不断就象催命鬼一样?被搅扰瞌睡的许蛮子正要对着窗户朝门外吆喝时,猛然想起昨晚回来时看见门上张贴着房东催款的通知,不觉得怒从心来,这老东西,一定是他,一大早就跑来讨钱,连一个安静觉也不给老子好睡,老子又不是不给房租给你?为了两个破钱,你就拉下脸来不给老子面子,老子也不会给你好脸色看,一会儿叫你知道锅儿是铁打的。当即跳下床、披起衣服、提上裤子、趿着拖鞋、拉开房门,大步奔到院门前,准备打开宅门后和催命鬼一样的房东撕破脸大闹一场。 “蛮子,睡死了吗?快开门,是我!” 许蛮子一愣,原来不是房东?对方拳头敲门的声音很大,反把他嘴里叫喊的声音给压了下去,直到许蛮子奔到门口时才听出是豆豆的声音。 豆豆这家伙,这么着急地捶门叫喊,难道是老板有紧急事找我?许蛮子慌忙答应了一声,赶紧忙把宅门打开,正要细问,却见豆豆神情有异,连忙把他让进门里。 豆豆反手把门关上,嘴里嘟哝着,“睡的真死!你被警察盯上了,知道不?” 许蛮子吓了一跳,用手朝门外指了一下,还未张口细问,就被豆豆在自己的手背上拍了一下,“已经走了,要是还在外面,我哪个敢来敲你的门嘛,那个家伙是坐你哥哥的车走的,你看见大虎后好好问一下!” “不会吧?”许蛮子挠了挠脑袋,“我昨晚很迟了才回来,回来后就睡觉,一直没有开门出去,咋个就被盯上了?” “这件事我也觉得奇怪,可我亲眼看见他坐在你哥哥车上的,就是在这巷子口外面,那个家伙你不认识,可我认识,前几天还到我堂兄的铺子里打听,后来又在老板的酒店门口转悠,刚才我看见他在你这巷子外面出现,吃了一惊。蛮子你还是小心为好。我本来路过外面的,看见他出现后,觉得不妙,等他坐着你哥哥的车子走开后,就赶紧过来告诉你,我现在担心,他是不是嗅到了什么才在附近转悠?不行,还是现在去告诉老板一声为好!” “有这么严重吗?”许蛮子举手打了一个哈欠,又说:“豆豆你别整的疑神疑鬼的。我觉得可能是过路的,等我见着大虎后问一声,不就什么都清楚了?现在就去告诉老板,你叫我怎么去给老板说嘛?” “不用你说,我替你去给老板说,你和我一起去,这种事,大意不的,老板比你我神通广大,他知道怎么去摆平!” 见豆豆郑重其事的样子,许蛮子也不敢大意,一边扣衣扣一边说:“好吧,不过你要先到屋子里坐着等等,我还没有洗脸漱口呢!” 豆豆将手一挥,“我就在这里等,你搞快一些!”说着,从兜里摸出刚买的香烟,就站在天井边抽起烟来。 许蛮子赶紧跑回屋子里去,洗脸漱口毕,又说要上茅厕,豆豆只好多等了一会儿,十多分钟后才见许蛮子从屋后转过来。 239.第239章 窃贼现形(3) 豆豆少不了发了一顿牢骚,就是拉吊经屎也拉不了这么久?许蛮子陪着笑脸解释说,“过了几天苦日子,昨晚又多吃多喝了些,肠胃不利索,让你到屋子里坐着你又不愿意!” “算了吧,你那屋子几天都没有打扫,在里面坐着比在外面站着还难受!”豆豆将烟头丢在地上,伸手将宅门打开,自己先走了出去。 “先别走,豆豆你再等一等,让我把衣服换了!” 许蛮子赶紧跑回屋子里,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裤子,穿好皮鞋,把钥匙挂在裤腰上,又把老板昨晚给的赏钱全部揣进了腰包,走出屋时,敞开的宅门口并未见豆豆的身影,许蛮子沿着天井跑到宅门口一望,豆豆正站在巷口抽烟呢! 许蛮子跨出宅门,拍了拍挂在腰带上的钥匙,反手把门拉上,只听见“嗒”的一声,再用手推了推,推不动,确信门已锁上,正要转身离开时,一眼看见地上的纸屑,不禁又回想起昨晚打着手电筒回来时看到门上张贴纸条的情形,恼火又起,房东这不是明摆着在当众出我的丑、打我的脸吗?抬起脚在纸屑上又踩了几下,还不解气,又用皮鞋在上面来回搓揉,直到把纸屑搓烂。 当许蛮子转过身朝巷口走时,发现豆豆不见了身影。豆豆慌忙跑到巷口,却一眼看见自己的哥哥许大虎正站在几米远的街边,豆豆此刻已经坐到他的车上,正和他小声嘀咕着什么。 许蛮子快步走过去,二话不说,先爬上车坐在豆豆的身旁,听他二人在嘀咕些什么。 许大虎看见弟弟后,立即闭口不言,只是从头到脚、从脚到头,上上下下、来来回回地拿眼打量着他,心想,豆豆果然没有蒙我,二虎他真的是外出办事,离开这几天,没看出他身上那里出问题…… “你老盯着我看干啥子哟,见了我,话也不说一句,自家兄弟都认不出来啦?” 许蛮子一脸的不耐烦,脸上的刀疤变得竖起,看起来更加凶巴巴的,大虎的一片好心却不被兄弟领会,未免有些寒心。 “大虎,你把你对我讲的,再告诉一下你兄弟!” 许大虎一脸犹豫,“也没有啥子好讲的,他下车后,我就回来了。” 豆豆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问:“大虎,你不是说他坐车要到白花村去吗,咋个这么早你就回来了?”说完,扭头看了一眼坐在身旁的许蛮子,他两眼盯着大虎,正等他说出详情呢。 许大虎迟疑了片刻,才回答说:“他是说要到白花村,出了城门没有多久,他就付钱下车了,说自己走路,我就拉着车回来了,过来看看二虎!” “我有什么好看的?豆豆问你话,你半天放不出一个闷屁来,磨磨蹭蹭的,走,送我们到德裕酒店去!” 车轮很快转动起来,豆豆想想不对劲,于是又问:“大虎,那家伙没有恐吓你吧?你要说老实话,他是不是到里巷来找你弟弟的,他都问了你些啥?” 240.第240章 窃贼现形(4) 车轮立即由快变慢,但过了足足一分钟,许大虎才停下黄包车,转过身回答豆豆,“你刚才说……说他要找二虎?我,我不知道!他什么都没有问我,上了车后,他,他只说要坐车到白花村!” 许蛮子在豆豆的肩膀上拍了两下,“我觉得也是路过的,老兄你想想,我刚刚回来,路上又没有人跟踪,回来时天都黑了,咋能惹上麻烦?不如先去上次你请我的那个地方把饭吃了,今天我请客!” 豆豆笑着答应了,然后又把嘴凑到许蛮子耳边,低声说:“那家伙的身份在那里,小心为上,老板那里还是透声气,免得夜长梦多!” “没问题,这个应该的!”许蛮子当即表示赞同,又让大虎调转车头,说要去新街。 许大虎站着不动。豆豆知道他不乐意跑腿,故意装憨,于是笑着说:“大虎,你今天也不用辛辛苦苦地到处拉客了,你弟弟他现在阔了,老板昨天赏了他不少钱,今天你就专心照顾你弟弟,回头他会少不了你的好处的,不比你四处跑腿拉客强?” 一语提醒了许蛮子,就是亲哥哥,也不能不表示拿出点好处给他,“哥哥你可能不知道,新街有个好地方,叫‘集贤轩’,上个月才开张的,就在联谊百货公司斜对面十几米远,我在那里吃过饭,感觉还不错,一会儿到了那里,找一间雅间,我请你吃好吃的,你这辈子还没有进过雅间吧?今天让你见识下!” 许大虎没有回答,只是“哦”了一声,这才拉起黄包车,掉转车头,沿街奔跑,不多时便来到新街的‘集贤轩’。 车子停下后,许蛮子招呼豆豆和许大虎一起走进‘集贤轩’,要了一间雅间,点了七八样菜。 酒菜上齐后,豆豆问服务生:“你们这里是不是扩张了?记得上个月来的时候,好像没有现在这么大?” 服务生笑着回答说,“先生您说得没有错,前后左右都扩展打通了,里面一处庭院和左右两层楼房现在都连通在一起,上个星期才把楼上的装饰完了,只是外面的大门还是原来的样子没有变,估计下个月再重新粉刷装修一次,这样显得气派些!” 许蛮子觉得奇怪,拿在手上的筷子‘啪’的拍在桌上,“既然有楼上已经装修好了,刚才你们的人怎么不把我们带到楼上的雅间去,老子又不是出不起钱的人!” 服务生见客人生气,忙赔笑说“先生不知道,楼上不是用来经营饮食的,是用来娱乐的!你们吃过饭后,可以到楼上看看去!” “哦,怎么个娱乐法?”豆豆一下来了兴趣,又拿眼看许蛮子的脸色,他脸上也露出惊喜的神情,豆豆心里暗乐,盘算着怎么利用这么一个大好机会帮许蛮子花掉老板昨天赏给他的二十块大洋。 服务生嘻嘻一笑,“什么娱乐都有,要想打牌赢钱,就到二楼,要想有女的陪着侍候洗浴,就到后面的院子里,你们要想有这方面的服务,会有专人领你们去,具体怎么个服务法,我不清楚,我只负责给客人们端菜上酒!” 241.第241章 窃贼现形(5) “知道了!”许蛮子将手一挥,假装没有看见豆豆正对自己察言观色,而是重新拿起筷子,朝桌面上扫了几眼,又对服务生说:“菜都上齐了吧?我们要聊天说话,你先出去,把门关上!” “菜都上齐了,各位请慢用!” 服务生毕恭毕敬地回答完,手拿托盘转身要走,却被豆豆叫住。 “喂,先别走,你们老板是谁?才开张一个月,就又要粉刷装修,生意好的不得了,是吧?还在楼上、后院做那种生意,就不怕被人砸了场子?” “砸场子,估计本县没有人敢吧!”服务生一下乐了,笑嘻嘻地说:“您问老板是谁,就是外面开百货商店的郭老板!” 服务生接着又压低声音,故作神秘地说:“外面的人不知道,这‘集贤轩’明说是郭老板一个人开的,其实还有本县顾县长的干股,谁敢来砸场子?顾县长是谁?那是一个雷厉风行的狠角色,可不是那种胆小怕事只求纱帽平稳的庸官,听我们的肖经理说,县长是黑白两道都不怕的人,想要砸场子的人也不是普通人,他们也不打听打听?除非脑袋长歪了、人活腻了,才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见客人似乎愣住了,服务生呵呵一笑,又提高声音,“本店新开,生意一般般,以后还要扩大规模,相信会越来越热闹,服务也会越来越多,欢迎你们以后常来!” 服务生说完,又很有礼貌地笑着对客人点了点头,然后走出雅间,将门轻轻推拢关上。 “管他什么顾县长,咱们吃咱们的!”许蛮子说完,伸出筷子夹起一撮白肉就往嘴里送。 豆豆皱起眉头,“好家伙,居然搞起了和咱酒店一样的服务来了,刚才该问一下他说的肖经理是谁?蛮子,吃完饭后到咱到楼上、后院逛逛去,回去也好向老板汇报!” 许蛮子不接话,只顾低头吃肉,然后又端起酒杯,要和豆豆、大虎干杯,豆豆不好再顾左右而言他了,和许家兄弟一起,喜笑颜开地吃菜喝酒,心里却骂,这个蛮子,外面看着一脸粗相,涉及到要花他口袋里的钱的事儿,心思却比头发丝还细…… 许蛮子和豆豆说说笑笑,不时又说一些江湖黑话,许大虎听不懂也懒得问,好不容易进了这样富丽高档的场合,又不花自己一分钱,何乐而不为,于是只顾闷头吃肉喝汤。 许蛮子为了不让豆豆的企图得逞,又多点了些酒菜,三人吃吃喝喝,十分尽兴,一直从上午十点半吃到下午两点半,个个酒足饭饱。 许蛮子付了酒菜钱后,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一副醉态。豆豆趁机建议,要不先到后院休息下?蛮子笑着回答说,要到后院玩还不如回老板的酒店去,老板让我这几天好好放松下,可以不用花冤枉钱的。 豆豆心里直骂,吝啬鬼,到德裕酒店享乐,你不花钱老子可要花钱的!可又不好表露出来,反而故作惊讶,“有这好事?我还以为老板让你免费玩乐仅仅限于昨晚呢!” 许蛮子笑而不答,只把手臂搁在大虎的肩上,三人一起走出‘集贤轩’。 242.第242章 窃贼现形(6) 许大虎的黄包车就停在大门的一旁。大虎把弟弟扶上黄包车坐下,又等豆豆也登上车坐好后,这才拉起车往前走,走了几步,一阵风吹来,打了一个酒嗝,似乎想起什么,回转身问:“你们现在要去哪里?” “还要去哪里?当然是回家睡觉去!”许蛮子说着,闭上眼睛,仰面将头靠枕着车背。 “先别忙回家,到德裕酒店去!”豆豆又小声提醒,“蛮子,忘记上午的事啦?想要睡的话,到酒店里随便找个地方一躺,不比你那狗窝强?” 许蛮子没有吭声,豆豆知道他默认了,也把眼睛闭上、头靠在车背上、翘起了二郎腿。 许大虎干站着等了一会儿,不见弟弟表态,于是又问要去哪里。 “你还没有走啊?”许蛮子睁开双眼,一脸地不高兴,“哥哥,你这人咋个这么笨?都已经说了是去‘德裕酒店’,你还不明白?兄弟我又不是白坐你的车!” 豆豆心里好笑,这对哥俩,弟弟和哥哥说话时,比严厉的老板对偷懒的员工还凶,说起话来,要不了三两句就变成了训斥。自己常常免费坐大虎的车,不劝也不好,于是睁开双眼,打起了圆场,“蛮子,你这人咋这么凶嘛!你都走不动了大虎他还有力气奔跑?我看大虎他是不是也有些醉了,依我说,走不动就别走,要不也让你哥先到车上挤着休息一会儿!” “休息个屁,他酒都没有喝几口,只顾吃菜,说醉就醉啦?吃饱了正好有力气!” 许蛮子说着,从腰包里摸出一块大洋递给大虎,让他现在就把车子拉到北街的‘德裕酒店’,吩咐完后依然闭眼靠在车背上养神。 许大虎一如既往地展现了自己的好脾气,接过钱后瞄了一眼,顺手放进兜里,然后拉起车子往前走。 豆豆从兜里摸出香烟,问蛮子要吸烟不,蛮子摇了摇手,豆豆便自个儿抽起烟来,见许大虎拉着车子不肯大步奔跑,索性再做一回好人,一边吞云吐雾,一边翘着二郎腿告诉说,“大虎,你不用跑,才吃饱了不要运动太剧烈了,慢慢走就可以了!” 许大虎一言不发,拉着黄包车慢慢走到位于北街的‘德裕酒店’大门前停下。在酒店大门口,许蛮子从来不会对许大虎喊一声哥哥,更不会带他跨入酒店一步。许大虎也很知趣,等蛮子和豆豆下车后,也懒得和他二人说话,自己拉着车掉头离去。 许蛮子和豆豆进了酒店,径直上了五楼,老板却不在,一打听,老板正在四楼打台球呢,于是又走到四楼,在一张台桌边看见一个中年男人,肚腹滚圆、头顶微秃,独自一人在那里玩台球娱乐,正是德裕酒店的老板阎明德。 二人走上前。豆豆把自己在横街的里巷口发现警察一事汇报给了阎明德,又说出了自己的担心:那个警察,前几天在我堂兄店铺里打听,后来又在这酒店门外转悠,今天又出现在蛮子住宅外面,不可不防! 243.第243章 窃贼现形(7) 阎明德瞄了二人眼,轻描淡写地抛出一句,“还是姓夏的那个小子啊?”又低头继续打台球,似乎对此不以为然。 打了两杆球后,阎明德放下球杆,又瞄了许蛮子和豆豆一眼,将手一挥,让他二人跟着自己到隔壁的休息室去说话。 进入休息室,阎明德让二人坐下,又问:“除了发现姓夏的那个警察,还有别的事没有?” “有!”豆豆刚一开口,许蛮子却立即把话接了过去,一本正经地向老板汇报,说在新街,有一家新开的酒店,叫‘集贤轩’,不仅仅卖吃的,还做别的生意,和咱们的酒店冲了…… 许蛮子说话时口齿清楚,头脑灵活,故意把重点藏住不说,只等老板发问,完全没有半点醉酒的迹象。 不料阎明德却没有发问,反而打断蛮子的话,“我知道,‘集贤轩’是由郭广道出资,顾乔分钱,但挂名的是郭广道的一个手下,叫肖亮,他们不仅在新街搞,以后还要扩展到南街,连这北街也跑不掉,这还是他们的一小步,大的动作还在后头!” 许蛮子朝豆豆看了一眼,原来老板早就什么都知道了。豆豆心里暗乐,蛮子你抢功拍马屁,结果拍到马腿上了。 阎明德倒也没有如豆豆所想的那样,因为汇报的消息过时而显露出一丝不高兴的神情。阎明德沉吟片刻,又问豆豆,除了看见那个警察外,蛮子住地的周围有没有可疑情况?豆豆把自己能知道的都详详细细地倒了出来。 阎明德依然面无表情地坐着,这反让许蛮子和豆豆忐忑不安。过了半晌,阎明德才开口说话,“蛮子,这几天你暂时不用回家里去住,就住在我这酒店里,就三楼的包间吧,一会儿我叫人挑一间给你住!” 许蛮子大喜,忽然间,又发现老板抱起了双手,微微皱起了眉头,一字一句地说:“我本来打算今天就派人过去,但姓夏的警察一直没有找到,我总担心有闪失,所以先缓一缓,想不到他却突然在你住的地方冒了出来,这事情严重,等把他摆平了,蛮子你再回去!” 许蛮子心里一惊,怎么,又要派我到那穷乡僻壤的地方去? 阎明德似乎看出了许蛮子的心事,不紧不慢地说:“我知道,那种地方生活苦,但我阎某人做事,从不亏待手底下的弟兄们。蛮子,还有豆豆,你们两位都应该知道,重要的事,交给别人去做我不放心,象这种重大保密的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我阎某人虽说手下人不少,但最值得信任的也就只有你们几个,我已经准备了一大笔钱,等这件事儿完结了,就拿出来重重地奖励你们几个。” 许蛮子和豆豆哪敢当着老板的面说半个‘不’字,何况还有重赏?于是连忙表忠心。 阎明德微微一笑,问:“你二人满嘴酒气,是不是才从‘集贤轩’出来的?” 在得到一致肯定地回答后,阎明德点了点头,“去那里看看也好,但不要去得太勤了!” 阎明德说着,伸手拿起茶几上的茶杯,心想,现在这个节骨眼上,在人家的地盘,被人认出你们是我的人就不好了,但却没有说出口,对待手下人,阎明德向来是说一半留一半。 244.第244章 窃贼现形(8) 茶杯在手的阎明德却不急于喝茶,而是和二人聊了几句家常后,再低头喝杯中茶水。许蛮子和豆豆都明白老板这个习惯性动作的意思,等他放下茶杯后,便告退而出。 阎明德放下茶杯,坐在椅子上沉吟了片刻,上午陈忠还来过这里,他保证他的手下没有人在暗中调查自己,好在自己多了一个心眼,没有急于派人送吃喝穿用的东西去武岩县鄯元山,可那个姓夏的警察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阎明德决定给陈忠去一个电话,有些事儿电话里不好说,只有邀请他到自己的酒店来,当面询问清楚。事不宜迟,阎明德起身离开休息室,径直上了五楼,回到自己那间漂亮的办公室,肥胖的身躯坐在柔软的皮沙发椅上,面前的桌上摆放着一部电话机,阎明德伸手拿起了话筒。 通过接线员,电话很快打到了警察局,电话响了半天,才有人接电话,声音熟悉,却不是陈忠,而是他的助理周运长。 电话那头还是陈词老调,“哪位找?陈局长在开会!” 阎明德压住怒货,不愠不火的地打断对方,“我这里有急事,请你们陈局长马上接电话!” “你是谁啊?陈局长不在局里,他去县府开会了!” “我是谁?”阎明德对着话筒重复了一句,心里又气又好笑,这个小周,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一定是故意装的!于是命令电话那方:“他回来后,你让他马上到德裕酒店来一趟!” 不等对方回答,阎明德‘啪’地一声将电话重重地挂上。 阎明德以为陈忠很快就会打电话过来,可桌上的电话铃声一直不响,这才相信周运长没有撒谎,一直到了晚上七点,陈忠才驱车来到德裕酒店。 一见面,陈忠便问有何急事?阎明德把豆豆汇报给自己的情况叙述了一遍,然后又皱着眉头说:“上午我还问起那个叫夏什么天的,陈哥你说暂时没有找到他,估计他是走亲戚串人户去了,人不在城里!我觉得陈哥你是不是被手下办事的人给蒙了?姓夏的如果不是还在暗中调查我的人,就是他在城里有亲戚,而且就住在附近!” “老阎,你说的急事就是这个?”陈忠面带微笑,“他叫夏云天,人已经找到了,大约是上午十点钟,当时就被小周带回局里去了,下午也一直呆在局里的,阎老弟你放心,我局里的人,不会有人调查你的!” 一瞬间,阎明德觉得自己似乎在小题大做,被他耻笑了,可面子上又下不来,于是反问:“上班的时候可以约束他,不让他到处乱走,可下班时候呢?” 一语点醒了陈忠,但陈忠却不让对方看出来,反而笑着摇了摇手,说:“老弟你能想到的,哥子我早已经替你想到了,这种事好办的很,我安排人跟着他,他不就分身乏术了么?” “陈哥的意思,寻他一个过错、关他一段时间的禁闭?” 阎明德不相信陈忠会犯这样浅显的错误,这样的做法很不妥。 245.第245章 窃贼现形(9) 如果要打算收拾某一个人,依阎明德一贯的做法,那就是:不弄则已,要弄就往死里弄。不痛不痒的做法只会留下难以预料的隐患。 不料陈忠却呵呵一笑,摆手说:“阎老弟,平白无故的,我寻他过错干吗?我可不是那种只晓得以权压人的人,那种做法太简单粗暴了,不值一提。如果直接把人抓起来、关起来,反而会遭人怀疑注意、弄巧成拙的。夏云天平时表现不错,就是鸡蛋里挑骨头,也不见得就能立即找出他的过错来!” 阎明德没有吭声,只是面无表情的看陈忠。 陈忠不由得面露得意之色,对方是一个老奸巨猾的人,但是他既没有看出我不过是临时想出来的计策,也没猜出我将要用什么办法。 得意之下,陈忠故意咳嗽了一声,不让他看出自己的的心境,然后用手比划着说:“我只需要安排一个下属,找一个借口,让他和夏云天住在一起,形影不离地跟着他,不就约束了他的时间和行动了?” 阎明德觉得这个办法不好,姓夏的只能更加怀疑,但自己一时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只要陈忠把他的手下人约束好了就行,在细枝末叶上,也用不着自己去操心。 阎明德点头表示赞成,然后又问自己的结拜兄长,“你已经安排人和他住在一起了?” “这个,已经找到合适的人了,老弟你只管放心!” 面对陈忠的含糊其辞,阎明德心里已经明白了七八分,陈忠还没有叫人跟着夏姓警察呢!好在自己未雨绸缪,已经提前在下午就安排许蛮子住进这‘德裕酒店’三楼的包间里。今天晚上,完全不用担心那个无拘无束的小警察夏云天能查出一个什么名堂来。 阎明德和陈忠聊了一阵后,也不询问他有没有吃晚饭,而是直接吩咐手下的人摆好酒席,和以往一样,这对多年的结拜兄弟除了一起在酒桌上吃吃喝喝,还少不了饭后的休闲娱乐。陈忠一直玩到晚上十点钟,才驱车回家。 陈忠不知道,要是他提前一个小时离开德裕酒店,就极有可能在街边的路灯下看见夏云天。 原来,夏云天上午在王京的家门口被周运长看见后,就被叫回局里上班,说是上班,却又无事可做,只能呆坐在自己办公室里看看报纸,等着周运长听命于陈局长后对自己工作的重新安排。 平日里很熟的同事们,包括王京、老巩等人,看见夏云天,大都是点头打打招呼而已,就是和自己同一办公室的警员刘军,也闭口不谈汪雪娥命案和郭燕燕失踪案的点点滴滴。 夏云天知道纪律,因为父亲被抓的缘故,自己已经被排出命案侦破小组,因此不便向刘军和别的同事打听。至于郭燕燕被绑架一案,云天更知道厉害关系,心里有很多想法但却不敢对人透露一句,在办公室里如坐针毡。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午六点钟,始终不见周运长奉陈局长之命来传话,也没有人给自己下达新的工作安排指示,夏云天如释重负,也就堂而皇之地下班离去。 246.第246章 窃贼现形(10) 回到后街十七号张家宅院,夏云天和房东张先生聊了几句,得知从昨天下午到晚上,包括今天早上,局里一共三次派人过来打听自己的下落。 在一旁的房东太太听说夏云天已经回去上了大半天的班,当即笑着说,“这样就好了,咱们不用每天大清早地象防贼似的防着你的同事来找你!” 夏云天尴尬地笑了笑,和房东两口子聊了几句后,就开锁回到自己房间,发现前晚洗净后晾在屋内的衣服已经干了,当即取下搭在肩膀上,然后拎着木桶到后院的水井边,打了一桶水,提到前院的洗澡房里,洗了一个冷水澡。水浇在身上,感觉到有些凉人,云天意识到,秋老虎正在渐渐退去。 干净的衣裳穿上身后,夏云天把脱下的衣服裤子放进空桶里,拎着回到自己住的房间。云天惦记着郭燕燕,想这许二虎的事,王京他们还在警察局里,自己现在去他家里也找不着人的,何不趁现在能自由行动,再到横街里巷去摸一下情况? 桌上放着一副墨镜,一顶帽子,那是昨天中午回来后放的。夏云天想了想,还是走到桌前,把墨镜架在鼻梁上,帽子带在头顶上,关门出屋后,又觉得晚上戴墨镜反而引入注目,于是将墨镜摘下来揣进衣兜里,将帽沿拉低遮住额头眉毛。 出门前,夏云天特意摸了一下裤兜,钱包和钥匙都在,没有遗落下要携带的东西,又瞄了一眼屋内,放在墙壁角落处的木桶里还装着换下未洗的衣服裤子,云天轻轻叹息了一声,今天的心结还没有了结,先去把要紧的事忙了,这堆衣服裤子还是留着晚上回来后再洗吧! 关门锁屋时,房东一家三口正在隔壁房间里吃晚饭,夏云天没有惊动他们,悄悄走出张家宅院,轻轻将宅门推拢虚掩上,直奔在横街而去。 到了横街,夏云天在街头南端的饭馆里胡乱吃了点东西,把肚子打发后,接下来要做的事还是到里巷去。直觉告诉云天,要是上午自己真地被那个绰号叫豆豆的家伙认出来,他肯定会起疑心,他去巷子里找许二虎少不了会说起看到自己的事,云天深信,无论许大虎以后对豆豆和二虎说不说实话,一个心里有鬼的人不会不采取相应的行动。 夏云天相信自己的推理,如果许二虎从今天开始就不在‘里巷6号’居住了,那既表明豆豆的确已经认出了自己,同时也暴露了许二虎内心深处做了见不的人的事。如果他还在那宅子里住着,情况就不如自己预料的那样。 夏云天付了饭钱,走出饭馆,抬手一看表,现在才晚上七点钟不到,麻烦又来了,现在时间还早,如果6号宅里没有动静,怎么就能轻易判断许蛮子心中有鬼不敢住在里面?哎,先去看看再说,大不了,过几个小时再过来瞧瞧。 夜幕降临,街边亮起了路灯,夏云天突然想到昨天上午在联谊百货公司买的手电筒还放在里巷新租的宅子里,何不去拿来带在身上,也不算这一趟白来?心下想着,脚下步履加快,不多时便走进里巷。 247.第247章 窃贼现形(11) 当夏云天从位于巷尾的‘里巷34号’大门走出来时,胸前多了一根用棉带拴着的手电筒。云天把门锁好,把手电筒从脖子上取下拿在手里。走到‘里巷6号’的宅门前,云天前后左右瞅了瞅,没有人看见,于是趋身上前两步,将眼睛贴到门缝上观察了片刻,里面黑漆漆的,不见有半点动静。 很明显,许二虎不在宅子里,但夏云天知道,现在这个时间点,里面没有人也说明不了什么,只等几个小时候再来看看,但不能来的太迟了,如果他进去后就熄灯睡下,外面也看不出动静。 夏云天拿着手电筒离开里巷,不自觉地沿着横街往南走,心中已经打定主意,索性今晚就守候在这里,在租的宅门口来一个守株待兔,自己躲在巷尾暗中观察,对方不容易发觉,如果兔子一直不出现,那许二虎他也就彻底暴露了,心中没有鬼的人怕什么警察?上午自己被豆豆看见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夏云天越想越激动,不是自己疑神疑鬼地总往那方面联系,而是许二虎消失的日子和郭燕燕被绑架的日期重合。许二虎又是阎明德手下的人,阎老板又有一辆黑色的轿车,燕燕又是被人绑架上一辆黑色轿车的,这些疑点连成一条线,不由人不怀疑许二虎参与了对燕燕的绑架? 夏云天心里还有一个重大的疑问,作为绑匪的许二虎昨晚突然回来了,那燕燕呢?被处置了?夏云天不敢想象下去。王京的话言犹在耳,他曾对燕燕被绑架一案对自己做了分析,绑匪绑架了人却不提出要赎金,可见是处心积虑的,背后应该还有更大的目的,那作为人质的郭燕燕暂时也不会有危险。 是不是燕燕逃脱了,绑匪们只好回来了?夏云天正往好处设想时,只听见身后有人说:“那天喊你你不答,只顾低头走!” 那人的声音听起来熟悉,夏云天停下脚步回头一看,原来是补皮鞋的黄师傅在和一个人说话。 夏云天这才意识到,不知不觉间,自己已经走过疏漏街的巷口了。 黄师傅把手上拿着的一只皮鞋放到那人的脚边,嘴里继续说着:“补好了!你穿上,走两步,看合不合脚!” 那人斜着坐在小凳上,身子背对着街道。夏云天看不见他的脸,只见他站起身,将一只脚塞进皮鞋里,甩着手朝疏漏街巷子里走。 黄师傅望着他的背影,脖子跟着转动,嘴里继续说着:“我那时心想,我姓黄的又没有哪里得罪你?见你穿的舒尔阔气的,是不是你家伙在哪里发财了,眼里就看不上我这个补皮鞋的了?你家伙要是再不理我,以后我也只好对你敬而远之了!”说完后,呵呵直笑。 “发个屁的财,要是发财了,还能拎着烂鞋子到你这里来补?早都当垃圾扔了!天气开始转凉了,我才拿来补,还不是为了能省几个钱就尽量省。黄二娃,你这家伙平时闷声子一个,我姓李的哪里得罪你了,说话也变得油腔滑调,阴阳怪气的。今天天气不热啊,你摸摸你自己的脑袋,发烧不发烧?” 248.第248章 窃贼现形(12) 巷子里又传来那人嘻嘻的笑声,夏云天觉得他的声音听起来也很耳熟。 灯光下,只见那人低着头,摆动着双手从疏漏街巷口里走出来,一边走一边用两眼盯着脚下的皮鞋,嘴里说着:“还可以,走了这几步,不打脚!” 夏云天一下就认出他来,那不是‘吉祥理发’店里剪发的李师傅李贤吗?他是认识我的,我还是不要让他看见我为好!正要转身时,只见李贤已经抬起头来,云天急忙转身疾走,心想,他抬头时朝这我这边瞥了一眼,说不定已经看见我了?又暗自己庆幸,李贤良他不知道我的身份,即使看见我又有何妨? 好在李贤并未在身后叫喊,夏云天一直走到横街南端才回头张望,疏漏街巷口的路灯下,又多了两个人坐在黄师傅的面前,李贤已不见了身影,想是穿着刚补好的皮鞋回城北的‘吉祥理发’店去了。 手拿电筒的夏云天没有多想,按照预定的计划,径直来到王京的家中,王京此刻还没有回家。夏云天向王京的妻子乐小敏简明扼要说明了来意,自己有重要的事告诉王哥,希望嫂子能帮自己转达一下。 乐小敏笑着打断说:“小夏,工作上的事你最好不要告诉我,你说了后,我听不懂也记不住,老王今晚没有回来吃晚饭,估计回来时已经很晚了,等那会儿我把你说的转达给他,恐怕会走样的。这样吧,你写在纸上,等老王回来后,我把你写的交给他,这样就不会出纰漏了,你先等一等,我去把纸笔拿来!” 也不等夏云天回答,乐小敏转身离开客厅走进卧室,不一会儿,推门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只钢笔和一个记事簿,将两样东西放在夏云天面前的茶几上。 夏云天拿起钢笔,拔下笔筒,翻开记事簿,两眼看着印有淡黑色线条的白纸,脑子里突然跳出一个想法,在局里不好和王京面对面的交谈,那为何不把自己想要说的话写在纸上向他递条子?遇有重要的事,如果等不到晚上回来向他当面交谈,悄悄递纸条给他未尝不是一个快速传达意思的便捷方式。 叮咚——叮咚——,客厅里传来门铃声。 “有客人来了?”夏云天心里一惊,赶紧放下钢笔,两眼看着乐小敏,但愿这会儿不是别的同事来找。 “我去看看!说不定是老王回来了!”话音刚落,乐小敏已经走出了客厅。 夏云天低头看了一眼手表,晚上七点三十分不到,心里更加忐忑不安,想起六点下班时,自己从二楼会议室门前经过,还听见王京在里面说今晚要加班,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门铃声很快停止,夏云天隐隐约约听见王京说话的声音,又惊又喜,赶紧把钢笔套上笔筒,将翻开的记事簿关上,又将钢笔端端正正地放在记事簿封面上,刚才放在茶几正中的手电筒挪到茶几边上。 王京的声音由远及近,“已经吃过了,我早就说过,超过六点半,你就不用考虑给我留了!” 249.第249章 窃贼现形(13) 夏云天抬头一看,王京已经走进了客厅,身后跟着乐小敏。 “我已经给你留了,就当宵夜吧!小夏刚来,他说找你有要紧的事,你和他好好谈谈!” 乐小敏将王京和夏云天留在客厅,自己独自走回卧室,又将卧室的门轻轻推拢关上。 王京走到沙发前坐下,第一句话就告诉夏云天,“今天的事儿还没有处理完,一会儿我还要回去加班!” 夏云天明白他的意思,自己不能呆久了,有事得赶紧说,于是将许二虎的疑点汇报给王京,又说出了自己的分析,怀疑许二虎参与绑架了郭燕燕,夏云天见王京不表态,直截了当地说出了自己的心愿,希望王哥能派人布控,掌握许二虎的行踪,或者将他抓起来审问…… 王京一边默默地听一边从衣兜里摸出香烟盒,掏出一只香烟递给夏云天 夏云天只好先中止讲话。打火机就放在茶几上的烟灰缸里,云天伸手拿起打火机,先替王京把烟点上,再把自己的烟也点燃。 二人静静地坐在客厅里抽了一会儿烟,王京忽然叹了一口气,又转过头,两眼盯着夏云天,表情严肃地说:“事到如今,你女朋友被绑架一事已经基本明了,这个案子一点儿也不复杂,要是没有人从中作梗,八月二十六号那天就能调查清楚!” 夏云天心里比刀割了还难受,八月二十六号,就是燕燕被绑架后的第三天,一条非常重要的线索就已经浮出水面:黑色轿车,燕燕是被两个歹徒绑架上了一辆黑色轿车。可是当天,自己就被局长陈忠下令调离侦破小组。王京说的很对,要是没有人阻挠作梗,也许就在八月二十六号那天,德裕酒店的老板阎明德就被作为重大嫌疑人而被立案调查,只要证据确凿,就可以抓人救人,一切都顺理成章,哪里还用得着自己费这么大的周折? “绑架案已经不归我管了!” 王京再次叹息了一声,又继续抽烟,突然,鼻子里‘哼’的一声,将香烟放到烟灰缸里,嘴里冒出一句:“东方不亮西方亮,不能活活给憋死了,办法总是由人想出来的!” 一语点醒了夏云天,我和王哥都是陈忠的下属,对他的干扰阻挠无能为力,但总有人能管得了他吧?云天不由得想起了蒋济,想到了顾县长,想到了蒋济透露给自己的机密:快则一个季度,慢则半年之内,陈忠就要被调离警察局。 但远水救不了近火,别说一个季度,就是一个月之内陈忠被调走,恐怕都不能解决火烧眉毛之急,只能设法促使此事提前。 客厅里安静得能听得见二人的呼吸声,王京拿起香烟,继续一言不发地抽着,眉头之间已经皱成挤压的‘川’字形。 看得出来,在解救燕燕一事上,王哥和自己一样揪心。夏云天直言不讳地说出隐藏于心的大胆想法:考虑到郭家和顾县长的关系很好,不如把我们办案遇到的阻碍悄悄转告给郭广道,让他在县长跟前进言,立即把内部的拦路虎撤换,早日把嫌疑犯抓起来,尽快把郭燕燕解救出来…… 250.第250章 窃贼现形(14) 王京两眼盯着夏云天,眉头皱得更紧,持香烟的右手停留在嘴前一动不动。 夏云天心里突地一沉,怎么,难道我说错了?忽然意识到,刚才自己那番言论是在逼他王哥表态啊!自己一冲动,不知高矮的话竟然没有任何保留地说出了口! 王京见夏云天的神情突然变得紧张,知他心里不安,于是把手指夹着的香烟又放到烟灰缸里,语重心长地说:“小夏,今晚你讲的话也只能告诉我,万不可一时冲动泄露了出去!我知道,你救人心切,因此才想出了这样一个办法,但眼下行不行的通,那可就难说了,没有把握的事切不可对它报以最大的幻想!” 夏云天顿时松了一口气,王哥他并未责备我唐突,只是他为何说行不通? 不等夏云天细问,王京接着说:“小夏啊,你的想法太单纯了,只考虑怎样做,而没有把他人的心境考虑进去。依你的想法,要尽快救出郭燕燕,撤换掉陈局长,无非依靠两个关键人物,一个是郭燕燕的父亲郭广道,一个是郭广道的好友顾县长,这两个人中,起决定作用的是县长顾乔。郭广道事实上起了一个建言的作用。咱先说说那郭广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对于老婆惨死,他非但没有正常人那种希望尽快捉到真凶、以报杀妻之仇的迫切心态,反而要想把杀人的罪名赖在你父亲的头上,为什么?” 夏云天睁大眼睛,这个细节还是第一次听王京说起,父亲和郭广道肯定有过节,不然他老人家也不会在得知郭燕燕的身份后大动干戈,但这也不至于让郭广道乱安罪名企图借刀杀人吧?郭广道有外遇,和汪雪娥吵闹过,但他和汪雪娥毕竟是多年的夫妻关系,汪雪娥被凶手划破脖子,死得很惨,郭广道本人去过殡仪馆,是知道妻子的死相的,如果他真的要把我的父亲当杀人凶手除之而后快,那真凶呢?他能容忍真凶逍遥法外?就算他和汪雪娥多年的夫妻感情荡然无存,但看在女儿郭燕燕的面上,他也不应该做出如此冷酷无情如此寡廉鲜耻的事来! 王京停顿了片刻,见夏云天没有追问,便说出了自己对郭广道的看法,“他对妻子无情无义,为了巴交讨好顾县长,竟然打起了歪主意,要把他的女儿嫁给顾县长的儿子顾凯,顾凯是有妻室的人,岁数也比郭燕燕大许多,可他郭广道视而不见,所做所想都是从他自己的利益出发。当然了,从利益这个角度来说,女儿的失踪对他是一个不小的打击。就这一点来分析,小夏你的想法没有错,通过郭广道的关系去找顾县长……” 夏云天眨了眨眼睛,点点头,心想,这么说来,在王哥你的眼里,我的想法不仅行的通,也能解决当前棘手的问题,可这和你刚才持否定态度不是自相矛盾的么?云天心中疑惑,两眼看着王京,听得十分仔细,生怕听漏了一个字。 251.第251章 窃贼现形(15) “可是顾县长呢,小夏你想过没有?你没有和顾县长直接打过交道,自然不知道他的为人。” 王京说到这里,声音一下小了许多,“顾乔是个多疑的人,颇有心计和手段,和一般只喜欢听奉迎话的官员不一样。顾乔想要干什么事,如果有下属先揣摸出来并直截了当的迎合他,非但不能拍上马屁,很可能还会被他猜忌,在一些事情上,顾乔难以容忍别人轻易窥视出他的心思并且当着他的面说出来。” 王京声音越说越小,夏云天既疑惑又纳闷,让郭广道去找顾乔,让他提前撤换掉陈忠,这和王哥你说的顾乔的为人有什么联系?顾乔换掉陈忠的想法不仅仅停留在他的内心深处,他都已经告诉他的秘书了,不然蒋济也不会知道并且告诉我。 王京继续解释:“如果顾县长事先没有换下陈局长的念头还好,问题是,他已经有这种想法了,并且和他的秘书杨帆私下说过,可由于此事从来没有对外正式公布,如果一旦有人向他提出尽快撤换掉陈局长,这事儿反而成不了,以至于事与愿违。” 夏云天听的似懂非懂,忍不住插嘴问了一句:“燕燕的父亲和顾县长的关系不一般,他也会怀疑?怀疑什么呢,郭广道为了尽快救出自己的女儿,可以借口说陈忠办案不得力,或者直言陈忠干扰办案,名正言顺之事,顾县长连这个也要怀疑,未免太……太那个了!” 王京微微一笑,“小夏,你是想说,顾县长的怀疑没有道理?其实不是他顾乔要小题大做,也不是我王京神经过敏,你没有当过官,不知道为官的心结。这些话,我本来是对谁也不说的,自己心里明白就行,不然出了力做了事却吃力不讨好,怎么被人赶下去的都不知道,那岂不愧对了我干的刑侦工作?” 夏云天点了点头,既对王京的开诚布公表示感动,也对他的敏锐表示佩服,他不说,自己怎么知道这里面还有如此多的玄机。 王京接着告诉夏云天,“可以说顾乔多疑,也可以说他很有主见,任你在他面前把理由说得天花乱坠,说的合情合理,他都是不会轻易相信的。在顾乔的眼里,理由不过是包装过的说辞而已,也许是真的,也许是假的,既然真假难辨,他就不以为然,他更看重的是你想要达到什么目的。你的理由越充分,他就越有可能怀疑,怀疑你在用漂亮的说辞掩盖真实的动机。在他眼里,每个人都有可能欺骗他,有可能在给他下套,也有可能在利用他的权势来一个狐假虎威。所以我说,顾乔不是一个能轻易被说服的人,他只看重各种理由背后的动机目的。就拿你刚才的想法来说吧,郭广道以救女儿的名义、以陈局长办案不力、或者以陈局长干扰下属办案为借口,或者还有其他合情合理的缘故,要求他顾乔将陈局长撤换。顾乔会立即答应?非但不会,还会怀疑郭广道背后有人唆使,怀疑有人走漏了风声,首先怀疑他的秘书,怀疑他身边的人,连蒋济……” 252.第252章 窃贼现形(16) 夏云天聚精会神地听着,王京突然停下不语,扭头朝卧室紧闭的门看了一眼,然后话语一转,“小敏在里面忙什么,也不给咱俩端两杯茶水过来,好在小夏你不是外人,要是换作别人,只怕会认为我王京的老婆不会待人。” 夏云天反而不好意思起来,连忙替女主人打报不平,“王哥你不知道,我估计你很晚才回来,心里有话,白天在局里又不方便告诉你,只有下班后来你家,不过是留几句话,托嫂子她帮我把话带给你。我进来的时候嫂子就说要给我沏茶,我坚决不要,准备讲几句话就走。” “小夏,你先等等!”王京起身离开客厅,径直去了厨房。 不多时,王京端了两盏茶杯返回到客厅。 “杯子里装的是白开水,不烫!”王京说着,将一盏茶杯放到夏云天面前,自己端着茶杯喝了几口后坐下,然后将手中的茶杯放到茶几上,继续刚才的话题,声音依然较小。 “顾乔生性多疑,让郭广道去他面前建议早日撤换掉陈局长不妥!别看郭老板和顾县长的关系不错,二人又有经济利益搅合在一起,但顾乔脑子里很清楚,郭广道用金钱巴结讨好他,无非是他有管辖一方的权势。要撤换掉某人,这涉及到人事变动,是他当县长行使的权力,顾乔不愿自己被别人左右,即使他本人有这个想法,但如果有人当着他的面提出来,他也不回立即答应的。不改弦更张是最好的结果,但也会往后推迟,这样,才不致于给人留下县长的决策是被人操纵左右的。” 夏云天嘘了一口气,脱口说道:“这个顾县长,一定很难侍候,在他身边做事的人不知要多小心才能获得他的信任!” 王京微微一笑:“在顾县长身边做事其实倒也没有什么,只要掌握一个原则,不要轻易向他建议该做什么或者不该做什么。总之一句话,涉及到决策拍板的,特别是重大决策,比如县里要害部门的人事变动等。凡是涉及到这类事,即使他虚怀若谷的向身边的人询问,包括他的秘书杨帆,都不能当真,当真的话那就真傻了。顾乔是个把权力看得很重的人,绝不能容忍别人染指他的权力,他偶尔的谦逊、下问,不过是面子上的功夫,做做样子而已!” 夏云天再一次打心眼佩服自己的顶头上司,他不仅就事论事,还在教我如何分析人情世故,我以后也能学着洞若观火了。 王京见夏云天点头,知他已经被说服了,于是又把话题转到郭广道的身上,“郭老板是个成功的商人,是从唯利是图中获得好处的人,趋炎附势是他的强项,这样的人不可能不精明,精明的人都善于察言观色。正因为他和顾乔关系不一般,自然深深知道顾乔的为人。你希望郭老板出面,让他去劝说顾县长把陈局长换下来,郭老板未必就会听你的话照着去办……” 253.第253章 窃贼现形(17) 正对王京心服不已的夏云天突然觉得,王哥最后这几话有些不合情理,于是反驳说:“我们把办案的真正困难告诉郭老板,他为了救出他的女儿,有可能去找县长想办法的!” 王京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回答说:“郭老板去找县长不是‘有可能’,而是绝对的,换作谁都会这样。但你的目的是什么,最后结果能如你所愿吗?” 夏云天一时语塞,但又觉得王京的这几句话在逻辑上并非无懈可击。云天想了想,说:“郭老板去找顾县长,不提撤换人的事,只说姓陈的和嫌疑人勾结,干扰属下办案……” 王京放下手中茶杯,摇手回答说:“这样更不行,他姓郭的又不政府里的官员,又没有参与办案,咋把内幕知道的这样清楚?这不是刺激顾县长本来就多疑的心病?” “那,咱们能否直接把面临的内部阻碍上报给顾县长?” 王京面有犹豫之色。夏云天趁热打铁,急忙强调自己的观点,“决策由顾县长本人亲自决定,我们只负责汇报情况,绝口不提想要某人怎样。” 王京还在沉默,夏云天总算看到了走捷径的曙光,但高兴劲只有短短的十几秒,就又被摆手的王京给泼了冷水。 “你以为顾县长是瞎子、聋子?他是一个杀伐决断的人,既然他私低下有了换陈局长的打算,那他手上不可能不掌握一些材料。咱陈局长虽说官不大,但职位很重要,其实这还不是最重要的,他在这县城里当了许多年的局长……” 王京觉得自己不能说得太详细了,小夏还年轻,做事有热血冲动的一面,自己说得太明显了会给他的心理造成很大的阴影,潜移默化之下会改变他的人生观的。当然了,没有哪一个领导喜欢自己的手下人个个精于权谋,王京也不例外,他更乐意看到一个既单纯又能为自己办事的精干的小伙子。 刚才的话还没有说完,不可能就此打住,王京不得不化繁为简,“这么说吧,牵一发而动全身,顾县长既然能容忍几个月,还在乎这一时半会儿吗?换掉一个人容易,但醉翁之意不在酒!” 夏云天的心都凉了,官场上有些乱七八糟的事也属正常,自己不想了解得太多,也没有那个心情,自己不过是一个警察,只想排除一切干扰、尽快破案,干好本职工作而已,哪里能想到掣肘的后面是一大堆盘根错节的关系,自己现在是真真切切地领教了。 见夏云天缄口不语,脸都快黄了,王京用手轻拍他的肩膀安慰他,“小夏啊!你不要灰心丧气,既然已经被叫回局里去上班,每天该干什么就干什么,把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做好。你说的这些我会记在心里的,机会总是有的,但机会只会留给有心人!” 夏云天心里咯噔一下,王哥今晚说话不象平常那样耿直,欲言又止,似乎在暗示什么,哎,也许他有难言之隐吧,他给我打气也是一番好心,他说的对,我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不要被一时的困难绊住了脚。 254.第254章 窃贼现形(18) 夏云天端起茶杯,慢慢地呷着杯中的白开水,如同品尝名茶一般悠闲,但内心却波澜起伏,许二虎的事既然王哥有心无力,也管不了,那还是让我自己去留心注意吧,等掌握了确凿的证据后,我再直接去找郭广道或者顾县长。 王京继续默默地抽烟,客厅里一片沉寂。 夏云天放下茶杯,偷偷瞥了他一眼,和以前一样,即使不苟言笑时,王京那方直的脸上都透露出一种令人肃然起敬的正气,忽然间,云天觉得自己要避开王京的做法有违他刚才对自己的那番苦口婆心,不由得心生一丝歉意,又为他设身处地的作想,上面有陈忠那个王八蛋盯着,王哥他不是神仙,他要养家糊口,不可能直接和上司起冲突,处在夹缝中的他的确很难办…… 不料王京却突然开口说话:“小夏,陈局长原来希望你休息一段时间,但多亏了你的责任心和细心,才发现了重要的线索,给汪雪娥命案打开了一个重要的突破口,命案不仅有了进展,昨天抓获了倒卖赃车的疑犯,今天还顺便拔萝卜带泥,把另外一起沉寂的案子给破了,也算得上是好消息,功劳簿上会给你多记一笔的!” 夏云天现在的心思都放在解救活人身上,命案有了进展固然是好消息,但别的沉寂案子的告破,自己却高兴不起来,面对脸上又挂起了笑容的王京,云天只得顺口说了一句:“是什么样的案子?不会是陈年积压下的的命案吧?” 夏云天现在完全有理由相信,在陈忠一手遮天的警察局里,什么样的事都有可能发生,重大案件没有告破也‘合情合理’。 “那倒不是,是一起偷盗案,说大不大,但与顾县长有关,那就不能说小了,可以说是一起重大的盗窃案件!” 夏云天一愣,“怎么,是几个月前的那起翡翠玉圈……破了?” 这个消息似乎来的太突然了,但夏云天很快反应过来,又自言自语地轻轻吐了一句,“收旧货的龚二娃,难不成真的是他?” “你猜对了一半,与龚二娃有关,但不是他本人偷的,是有人卖给他的,变成了他老婆的首饰。” 夏云天点了点头,若有所思,“我记得前天晚上过来,咱们还说起这件事,当时只是顺便说了一下,龚二娃除了收旧货,还在倒卖赃物……顾县长家里几个月前被盗的翡翠玉圈……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要是早几个月前破了就好了,现在,估计县长都忘记了,我已经上报给了局长,他指示先压一压,我明白他的意思:盗窃拖了几个月才查出来,在顾县长面前,陈局长他不好交代,既然顾县长已经不提起,陈局长也用不着多事,如果现在就报上去,依顾乔的脾气,估计陈局长会弄地很尴尬的。小夏,不管怎么样,在咱警察局内部,这起案件告破有你的功劳!” 此刻的夏云天心情压抑,听到立功的好消息也没法让自己兴奋起来,只是淡淡地问:“那,人抓了没有?” 255.第255章 窃贼现形(19) 如同一个事不关己的局外人,但又不能表示出自己的漠不关心。夏云天对窃贼下场的无心之问,多半是出于对王京的尊敬 王京端起面前的茶杯,回答说:“人还没有动。既然局长有指示,那抓人一事就暂时免了,先把他备案在册!”说完,将杯中水一饮而尽。 见王京把茶杯放下后,夏云天又淡淡地问:“那只玉圈呢?是在龚二娃家中搜出来的?” “不是,是他老婆主动到城北派出所交出来的。昨天因为倒卖赃车的陈七被抓,需要连夜审问,龚二娃要和他对质,所以昨晚没有将他放回家。陈七嘴硬的很,只说那辆黄包车是他在玉米林路上捡到的,别的什么都不说,龚二娃也变得支支吾吾起来,城北派出所的昨晚就派了两个便衣去龚二娃家里,一阵恐吓后,他老婆十分害怕,今天下午就去了城北派出所,主动交出一只玉圈,说是他家最值钱的东西,希望放了龚二娃。” 王京简明扼要地叙述了几个月悬而未决的县长家里的失窃案是如何一下就轻松告破了的,“我派人去看了,是一只翡翠玉圈,龚二娃也交代了,是上个月买的,很便宜,只花了两块大洋,和他老婆说的一模一样,表现得很老实。卖玉圈的那个人已经暗中调查清楚了,我吩咐丁畅和熊炽光他们,这件事先不要声张,那盗贼也不要动。龚二娃很有用的,不要让他暴露了,也不能让他在派出所的时间呆久了,免得消息走漏,赶紧让他回家……” 卧室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乐小敏探出半个身子,两眼看着王京,“已经八点多钟了,今晚你还要不要回去加班?” 夏云天低头看了一下手表,八点十分不到,连忙站起身,说:“那我就不耽误王哥了,你回来后还没有休息呢,兄弟我先告辞了!” “小夏你别客气,我已经休息过了,刚才和你说话,坐在沙发上抽烟喝水就是休息!” 王京说完,也站起身,吩咐妻子,“小敏,你把我去年买的那件淡褐色的外套找出来,现在天气渐渐凉了,夜里起风的时候我好穿在身上!” 乐小敏答应了一声,转身返回卧室,打开衣柜找衣服。 夏云天知道王京也要走了,索性跟他一起出门离去,趁现在还能和他交谈几句,问一问命案的进展,于是问他,“昨天被抓的陈七咋交代的?”。 王京呵呵一笑,“小夏,刚才我说话时你没有仔细听啊?那陈七嘴硬的很,开始不承认他倒卖赃车,经龚二娃当面指认后,他承认他是卖了一辆黄包车,但不是偷来的,是在玉米林路上捡到的,他说他在回家的路上,经过白花村山坳处那片玉米林中的道路时,看见一辆空着的黄包车,一时起了贪便宜的心,把车推回家,隔了一天后就把黄包车推到龚二娃那里去卖。后面再审问他时,他就一问三不知了!小夏,你对此怎么看?” 256.第256章 窃贼现形(20) 夏云天不假思索地回答说:“这家伙在撒谎!陈七虽然是白花村的村民,但我不认识他,王哥你昨晚告诉我,说他家就在玉米林地后面的山坡上,那里的道路全是泥土,要真象他说的,仅仅是顺手牵羊地把车推回家,路上难道不留下车辙印?你们是第二天去的现场,回来时开会还说起,那车辙印突然消失不见了。” 王京接过话题,“你说的不错,陈七分明在说谎,可我更感兴趣的是他不愿意谈及的地方,问他是几点钟发现车子的,他先不肯回答,后来又说那时天已经黑了,大概是傍晚七点多钟,这之后我们又反复问了他几遍,他就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了!” 二人正说话时,只见乐小敏手里拿着一件淡褐色的衣服走出卧室,“衣服找到了,想不到你放到衣柜最下面,让我好找,要不要拿一个包给你装一下?” “不用包,我就拿在手里!”王京从妻子手里接过衣服,又告诉妻子,“我和小夏这就出去,你帮着把门关一下!” “好的,那我就不留你们了!” 乐小敏正要跟着一起走出客厅,卧室里传来婴儿的啼哭声,小敏眉头一皱,“先等一等!”疾步奔回卧室。 王京冲夏云天做了一个鬼脸,“小孩子饿了哭,不舒服也哭,大人片刻都不能离开!” 夏云天一下他逗乐了,王京做鬼脸时就像一个调皮的家伙,和他平时的形象大相径庭,云天笑着回答说:“现在他还很小,等再过几个月长大些就好了!” “我把尿布给他换了就出来!”卧室里传来乐小敏的声音。 王京回答妻子,“我不急,你先弄你的!”说着,又坐回到沙发上,把手中的淡褐色的外套放在身旁,又示意夏云天坐下。 夏云天坐下后,知道这片刻的空隙也不方便谈论命案的事,于是无话找话,“盗卖翡翠玉圈的家伙是个什么来历?都摸清楚了?” “摸清楚了,离龚二娃的家很近,也住在城北,开了一家理发店,是一个孤僻的人,少有和人来往。” “哦!”夏云天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突然又反问:“什么,理发店?他叫什么名字?” 王京见夏云天睁大眼睛看着自己,也好奇地反问了一句,“你认识他?他姓李。” 夏云天简直不敢相信,一个有手艺的理发师傅暗地里还从事偷盗,自己也不正面回答王京,而是又反问他,“是不是‘吉祥理发店’的那个理发师傅?” “你去他店里理过发?正是他,叫李贤。小夏,看你的神情,应该绝想不到他竟敢三更半夜地翻墙跑到县长家里偷东西吧?” 王京这么一说,夏云天突然想到了一个细节,八月二十六号那天,也就是上前天晚上,自己在吉祥理发店理发,当时和李贤闲聊时,不知怎的,他竟然扯到了顾县长身上,还说顾县长常常不回家。自己当时反问他怎么知道顾县长不常在家里,李贤回答说,当官的都忙,不忙也要找借口忙,这个问题想都不用想,不然三更半夜的不回家,怎么骗的了家里的老婆? 257.第257章 天网恢恢(1) 李贤剪发的技术娴熟,说话颇有些风趣,他的解释也合情合理,夏云天没有对他产生一丝怀疑之心,现在回想起来,李贤无意中泄漏了他熟知顾县长家中的情况:半夜三更时,县长常常不在家里,也就是说,三更半夜时,李贤去顾县长家里不仅仅只有一次。 当把怀疑的焦点对准李贤时,夏云天觉得他的一切都变得那么可疑。 “小夏,你怎么啦?”王京觉察到夏云天脸上的神情出现了细微的变化。 “我觉得,李贤越想越可疑,前天晚上,还有昨天晚上,南街莫名其妙停电,郭公馆、李贤。天啦,那个人影难道是他?” 王京敏锐地意识到问题的严重,一脸严肃地问:“小夏,你能说得详细、连贯点吗?” 夏云天“啊?”了一声,本来自己在回答王京,怎么说着说着就变成了自言自语?难怪他听不大明白,于是把自己在前晚十点左右在街道上碰见李贤、昨晚又在郭公馆附近碰见他的事说了出来。 王京依然皱着眉头,“就这些?你怀疑他昨、前晚出去偷东西?这两天,我倒没有听说郭公馆有人前来报案,说家里的东西被盗了。” “孩子的尿布换了,已经哄他睡下了!” 乐小敏一边说着一边走出卧室,顺手将卧室的门拉来虚掩上。 夏云天站起身,将放在茶几上的手电筒拿在手。 “先不忙走,我和小夏再说几句话!” “随你的便,走的时候喊我一声,我好关门!”乐小敏又推门返回卧室,关门时提醒丈夫,讲话的时候小声些,别吵醒孩子。 坐在沙发上的王京指手示意夏云天坐下,云天依然把手电筒放到茶几上,自己也坐回到沙发上,接着王京刚才的话,“郭家没有人报案,也许他们没有发现东西被偷。” 王京明白夏云天的意思,没有报案不等于东西就没有被偷,只是没有发现而已,或者发现了,觉得微不足道,和郭家最近遭受的重大打击比较起来,财物被偷也确实算不了什么。 但王京觉得这事不能马虎,毕竟郭家刚出了人命案,于是又问夏云天,“刚才你说得太简洁了,你再说说,你在郭公馆附近碰见李贤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情形?” 见王京并不慌着要走,反而郑重其事的样子,夏云天便把自己昨晚在南街看到的、听到的经过详详细细地叙述了一遍,包括南街如何停电,维修电路的工人如何发牢骚,自己发现郭公馆有可疑人影走出大门,随后一路追过去,结果无功而返,却在路边被李贤叫住。 “他当时从街边的一家铺子里走出来,把我叫住后,问我有何急事走得这么匆忙,又问我姓甚名谁、家住哪里?我没有正面回答他,只说和朋友去南街闲逛,南街停电,朋友回去拿电筒,可迟迟不过来,所以我想去找他。我问李贤怎么也在这里,他说打算去南街走一走,见这铺子里在卖香烟,就进去买一包,南街靠近河边,蚊子多,抽烟时还可以顺便熏一熏蚊子。这时,店老板又大声问他还要不要买一盒洋火,点烟好用。李贤说他身上带着有,洋火就不用买了……” 258.第258章 天网恢恢(2) 讲到昨晚见到李贤时的场景,夏云天说得较慢,认真搜寻记忆中的详情,生怕弄丢了每一个细节。 等夏云天说完后,王京发表自己的看法,“依我看,李贤并不是真地在店铺里买烟。从郭公馆大门走出来的可疑人影,一路上不会不小心警惕,当他怀疑有人在跟踪自己时,赶紧溜进街旁的铺子里躲避,这时你还没有发现他,你快步走到街道拐角处也没有发现可疑之人,由于你走得快,又折转回走,引起了他的怀疑,所以他装作不慌不忙的样子从铺子里走出来和你打招呼,摸你的底细!” 夏云天点点头,表示赞同王京的分析,又说:“要不是你们先查出他偷窃了顾县长家里的翡翠玉圈,我无论如何也不会把郭公馆那个可疑人影联系到他的身上!” “明天我派人去郭家联系一下,看看他们丢失财物没有?”王京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 夏云天知道他要出门了,也不再多说什么,伸手拿起茶几上的手电筒。 王京走到卧室门前,将虚掩的门推开,低声说了一句:“我们要出去了,帮关关门。”说完,转身对夏云天做了一个走的手势,然后走出客厅。 夏云天见那件淡褐色衣服还放在沙发上,赶紧拿在手里,乐小敏这时也从卧室里走出来,二人一前一后地跟在王京的身后,离开客厅,走到大门前。 王京把大门打开,先跨步走了出去,夏云天也跟着走出大门。王京转过身,从夏云天手里接过自己的淡褐色衣服,然后吩咐妻子:“今晚不用等我,门不要反锁,我回来时可能半夜了,也有可能不回来,你早点儿带着孩子睡觉!” “知道了!小夏,你慢走!我就不出来送你们了!” 乐小敏正要把门关上,客厅里传来急促的电话声,小敏先是一愣,又急忙说:“一定是找你的,你先进去把电话接了再走!” 王京却不慌不忙地告诉妻子,“你先去帮我接一下,如果是我的同事打来的,就说我刚出门。” 乐小敏急匆匆地返回客厅,很快又跑出来传话,“不是你局里的同事找,是蒋济。” 王京二话不说,赶紧把手里拿着的衣服递给妻子,自己则跨进大门,快步奔进屋内。 乐小敏见夏云天还站在门外,自己也不方便关门,只好站在门边。 夏云天等了一会儿,还不见王京出来,这时又从里面传来婴儿的啼哭声,云天忙说:“嫂子,孩子好像醒了,你快去照顾他,我先走了!” “可能是刚才的铃声把他吵醒了,见我不在因此哭闹。要不你先进屋子里来,呆会儿和老王一起走?” 乐小敏建议的话一出,夏云天已经在几步开外了,听见小敏在对自己说话,又回头摇手:“不用了,我和王哥不同路,先告辞了!” 夏云天转过头继续往前走,走了几步后再回头一看,王家的大门已经关上。云天轻轻嘘了一口气,想起今晚王京所言,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于是脚不停步,直奔横街而去。 259.第259章 天网恢恢(3) 来到横街里巷,夏云天趁身旁无人经过,快步走到6号宅门前,半蹲着身子,将眼睛贴在门缝上,只见里面漆黑一片,悄无声息,云天观察了一阵,很显然,里面并未有人。 现在晚上九点不到,还不能轻易断定许二虎今晚一定不回来住。夏云天转身走出巷口,不远处,黄师傅还坐在路灯下替人补鞋,刚才路过时,有两个人坐在他的面前,现在只剩下一个,已经站起身。 夏云天心中一动,一个难得的和他搭讪的机会出现了,于是大步流星走了过去。 当走到黄师傅面前时,只见他正从兜里摸出零钱递给补皮鞋的人,那人接过钱数了数,就拎着补好的鞋子往疏漏街巷子而去。 “先生,您要补什么?”黄师傅顺手将身旁的一只帆布折叠小凳递给夏云天。 “我啊?就帮我钉一下鞋跟吧!”夏云天坐在小凳上,脱下一只鞋递给对方。 黄师傅将皮鞋接到手后翻转过来瞧了一眼,又朝客人另一只脚瞥了一眼,问:“只钉这一只?那只呢?” 夏云天只想找机会和他搭讪说话,于是不假思索地回答:“这只不用!” “那我就不给你弄了,你这皮鞋好好的,又没有坏,只钉一个鞋帮,走路会高低不平的。”黄师傅将鞋子放到客人的脚前。 “一只不成,那就两只都钉上,两块钱够了吧?” 夏云天摸出钱包,找了一张两元的钞票递给对方。 对方显然略略有些迟疑,但很快,脸上就露出惊喜的神情,忙点头说:“够了!够了!我这就帮你弄。”把钞票接到手后瞄了一眼,赶紧揣到兜里,伸手拾起客人脚前的鞋子,低头从身旁的盒子里选了一块铁皮,放在鞋跟上比对。 “不用铁皮,用胶皮,我不喜欢走路时发出响声。” “行,都依你。其实铁皮更耐用一些,既然你不喜欢,那我就找最好的胶皮给你钉上!” 夏云天嘱咐他慢慢钉,自己不急。黄师傅收了客人两元钱,远远高出平常补皮鞋的费用,心里也乐意,客人现在说什么都依他。 夏云天和他闲侃了几句,又察言观色,知道时机来了,于是问他,最近几天,师傅你坐在这里,有没有看见一个戴着帽子、墨镜的瘦高个子从这里经过?” “戴帽子、墨镜的瘦高个子?有看见,你问这个干什么?” 黄师傅抬起头瞄了客人一眼,见他的头上戴着一顶遮阳帽,于是笑着说:“我如果没有记错,前天晚上那个戴着墨镜、帽子的是你吧,家里的板凳还要不要拿来修?” 好在夏云天有备而来,不慌不忙地回答说:“师傅你没有认错人,前晚就是我来问你的,当时路灯要熄了,你要忙着收摊。我家里那烂板凳,随时修都可以,不急的。” 夏云天故意停顿了一下,又慢吞吞地说:“你知道刚才我为何要向你打听吗?我在找一个人,他也象我这样戴着墨镜的。”说话时,将衣兜里放着的墨镜拿出来架在鼻梁上,又故意当着对方的面摇头晃脑。 260.第260章 天网恢恢(4) 黄师傅呵呵一笑,低头继续忙手上的活儿,嘴里却不空闲,“你要找人啊?那你说说他叫什么名字,看我能不能帮上你?” “就是不知道他的名字才顺便问一下师傅你,我只是知道他住在附近。”夏云天把墨镜摘下放进衣兜里,不紧不慢地讲述找人的原委: “他在我老板开的店铺里买东西时掉了钱包,我的老板信佛,不义之财绝对不会取的,老板反复告诉我,找到他后务必物归原主,一定要把钱包还给他!可我又不知道他姓甚名谁,只记得那天他买东西时说过,他就住在横街附近。当时他戴着草帽、墨镜,身上穿着一件短袖白衬衫,走得时候看上去有些焦急,匆匆忙忙地上了一辆黄包车离去。等到我的老板发现他的钱包遗落在铺子里时,他却已经不见了踪影。这事要是落在别的人身上,面对天上掉馅饼的好事,高兴还来不及呢,但我的老板却为此发愁,又为客人担忧。因为我就住在这横街附近,老板于是叫我替他打听打听,如果确定是失主本人了,就把钱包给他送过去,也算功德一件。” “原来是做好事啊?”黄师傅停下手中活儿,又抬头看了一眼客人,“你和你老板都是好人,在现在而今眼目下,可真是难得。你老板信佛,我要是能帮你们,也算我做了一件功德善事。” “我记得那天是八月二十四日下午!”夏云天极力抑制内心激动,现在就只等黄师傅开口接着往下说,汪雪娥命案的重大嫌疑人即将浮出水面。 “这只弄好了,把你脚上那只鞋子脱下来!”黄师傅将钉好胶皮的鞋子放在客人的脚下。 夏云天赶紧照办,不料对方却埋头钉鞋,刚才的谈话犹如烟消云散。云天急了,不得不提醒他,“那天是八月二十四号,今天是八月二十九号,算起来,已经有五天了。我说的那样穿着打扮的人,黄师傅你平时都坐在这里,或许看见过他。黄师傅你好好回忆一下,看能不能确信二十四号那天有一个戴草帽、墨镜的人从这里经过?” “你说的那样打扮的我见过,具体是几号记不得了,反正有几天了吧!” “是不是从这疏漏街巷子里经过的?”夏云天认为,嫌犯只有从这条命叫疏漏街的巷子口经过,黄师傅才看得清他的长相,当然了,自己也迫切地希望:最好眼前这个皮鞋匠能认识他。 黄师傅摇了摇头,“不是从我面前这条巷子过去的,那会儿我不在这里。” 夏云天心里都快凉了,但很快意识到,那时你不在这里,怎么又说看见那样打扮的人?但心中的疑惑没有说出口,以免被对方看出来自己太心急了些。 黄师傅低头从箱子里选出一颗钉子,钉在胶皮上,用钉捶反复捶打,听上去很有节奏,但夏云天却觉得刺耳。 黄师傅低着头,两眼盯着手里上下摆动的钉锤,嘴里轻描淡写地说:“那个家伙啊?我认识!” 261.第261章 天网恢恢(5) 夏云天全身一颤。 黄师傅头也不抬,继续刚才的话,“那会儿我刚刚从附近的厕所出来,就看见他站在对面招手,穿得舒尔阔气的,我以为他在向我招手,于是喊他,也不知道他是没有听见呢还是假装耳背,正在那时,只见一个车夫拉着黄包车走到他的面前,他对车夫叽咕了几句,就跳上车走了。” “你看见那个车夫的长相了吗?” 此刻的夏云天觉得心都要跳出嗓眼了,但头脑却十分冷静,并不立即问出那个戴草帽、墨镜的瘦高个子是谁,而是问车夫的长相,只要黄师傅说出车夫有下嘴凸出的特征,夏云天就百分之百地确信,黄师傅认识的人就是那个在命案发生前、搭载许大虎黄包车匆匆出城的重要嫌犯。 “没有看见车夫长什么样,那时他是背对着我的。”黄师傅放下钉捶,从箱子里又取出一颗钉子。 夏云天不放过每一个细节,略一思索,又问:“你看见他坐的车子往哪条街去了?” 黄师傅想都没有想,很干脆地回答:“他跳上车后,车子就一直往前面去了。” “你是说,他是往北街方向去的?” “是的!” 黄师傅突然停下手中钉锤,抬起头看着客人,“你不是要找他还钱包吗?问车夫干嘛?” “他是坐黄包车到我们店里的,我想再确认一下,你看见的车夫和我看见的车夫能不能对上号?” 夏云天干净利索地回答,黄师傅倒也没有起疑心,继续低头干起手中未完的活儿,嘴里继续说着:“原来是这样啊?你也不用搞得那么复杂,你要问的那人就住在附近,我告诉你他家的住址,你自个去看一看是不是你要找的人不就完了?关心车夫的长相就纯属脱裤子放屁了!” “太好了,黄师傅,他应该是我们要找的人!” 夏云天情不自禁地说了一句,又激动地差点儿手舞足蹈,好在对方低头忙活,没有发现客人的异常。 “这只也弄好了,你穿上走一走!”话未说完,黄师傅已将手中的皮鞋放在客人的脚前。 夏云天只好照办,穿上皮鞋匆匆走了几步后,连连夸奖黄师傅手艺好,然后又返回到小凳前坐下,只等对方接着刚才的话往下说,不料身后传来一个女人响亮的声音。 “黄二娃,我这口锅烧穿了,有一个洞,你帮我看看,补一下要多少钱?” 夏云天转头一瞧,只见七八米开外,一个中年妇女拎着一只烧水的锅,斜穿着街道走了过来。 夏云天知道人多了不方便说话,于是急忙回转头,主动问黄师傅,刚才谈到的那个人,他家住在这附近哪里? 刚才什么都愿意说的他,此刻竟然显得有些迟疑,两眼望着渐渐走近的中年妇女,嘴里吞吞吐吐地说;“我告诉你了,你把钱包还给了他,我背地里为他做了好事,可他却还欠着我的钱不给!” “哪个家伙欠了你黄二娃的钱不给呦?这样的狗东西你还为他做啥子好事,是不是闲得慌找不到事干了?二娃你赶紧帮我这把锅补了……” 262.第262章 天网恢恢(6) 随着一阵响亮的说笑声,中年女人已经走到夏云天的身旁,顺手将拎着的破锅递给黄师傅。 破锅里有水滴出,黄师傅嘀咕了一句,“水滴到我脚上了,还是热的!” “刚才还在烧水,一下漏了,炉子的火都弄熄了,不赶紧拿过来补的话,只怕今晚没有开水吃!” 中年女人说笑着,蹲身坐在一张小矮凳上,嘴里依然叽咕不停。 黄师傅一边双手举锅,对着路灯仔细端详,一边听中年女人说话。 夏云天不得不假装咳嗽了一声,然后提高声音问;“黄师傅,我这双鞋子,收多少钱?” 对方果然又把目光和注意力重新聚集在夏云天身上。 “钱?你刚才给……给过了!” “哦,我差点儿忘记了,是给过的,给了两元钱!” “两元钱?”坐在夏云天身旁的中年女人扭转头,以惊愕的表情打量了夏云天脚上的鞋子,又扭头看着手拿铁锅的黄师傅。 黄师傅似乎有点儿不好意思。这微妙的场景被夏云天捕捉在眼里,于是又重提先前的话题,追问那个戴草帽、墨镜男人的住址。 “那个家伙啊?今天我还帮他补了皮鞋,他说没有零钱。要不,等我帮她把锅补了,我就带你过去找他。” 夏云天脑子里快速一闪,当即取出钱包,又掏出两元钱来递给黄师傅,微笑着说:“反正我都要替老板归还钱包给他的,不如我先帮他把欠的钱换给你。但我的老板还没有把他的钱包给我,今晚我就不用过去找他了,等明天拿着他的钱包再上门去看看,黄师傅,你只需说一下他住在哪里就行!对了,两元钱够了吗?” 黄师傅略一犹豫,然后伸手接过递到面前的钞票,嘴里低声说:“够了!够了!他要是来找我计较,我再慢慢和他算介绍的好处费!”说着,将钞票揣进兜里。 “黄二娃,你还没有说呢,我这口锅补一下,要多少钱啊?”中年女人急口插问了一句。 黄师傅瞄了中年女人一眼,也不看手中的锅,更不仔细端详锅底被烧坏的程度,而是含糊地告诉女人:“要不了几个钱的!” 夏云天心里好笑,当着自己的面,黄师傅怎么好意思把价钱说出口,可见此人不仅手巧,还有心灵的一面。 此刻的黄师傅,急于要把慷慨大方的客人打发走,不等夏云天再问,黄师傅毫不保留地告诉说:“你要找的那个人啊,就住在北城门,开了一家理发店,叫吉祥理发,你现在就可以先过去看看。不远的,从疏漏街这里穿过去,走不了几步路就到了。他叫李贤,你去看了后,如果他不是你要找的人,你再过来,我把你帮他付的两元钱还给你。如果确信是你要找的人,你就告诉他,说是补皮鞋的黄师傅、黄二娃介绍……” “行,我现在就去,多谢啦!” 不等黄师傅把话说完,夏云天已经从小凳上站起身,转过身,沿着疏漏街巷匆匆地往里走,走了十多步,又回转身,忙忙地朝横街方向走。 黄师傅抬头看着夏云天,好奇地问:“你不去找他了?” 263.第263章 天网恢恢(7) 补锅的中年女人也侧转身,目光注视着举止异常的年轻人从自己身旁疾速走过。 夏云天没有理睬他们,而是微低着头走出疏漏街口,沿着横街大踏步朝南走,心里只想着把这个惊人的消息立即告诉还在加夜班的王京,请他立即派人将汪雪娥命案中的重大嫌疑犯捉拿归案。 事到如此,可以说命案的侦破快要接近水落石出了。 夏云天心里默默叨念着,心情无比兴奋激动,双脚如流星一般往前赶,脑子里反复闪现李贤的音容身影,他明明是一个身材偏瘦的人,为啥之前我对他一点疑心都没有起?他的身高和我差不了多少,可能因为这个原因吧,我看见他时也不觉得他有多高。许大虎说他个子比较高,那是从许大虎的角度看过去的,我看许大虎,他比我矮一头,自然而然,许大虎眼中的高个子,在我眼里也就不怎么起眼了。 哎,想不到疑凶就在眼皮底下,差点被他瞒天过海混了过去。夏云天感概颇深,语言和感觉和实际总是有偏差的,可聪明的人往往无意识地对自己的感觉深信不疑,大脑被文字语言欺骗了却浑然不觉。 夏云天现在有一百个理由相信,“吉祥理发店”的理发师傅李贤有重大作案嫌疑,极有可能就是杀害燕燕母亲汪雪娥的命案凶手,他还杀害了车夫黄度世。 此刻的夏云天已经把真凶和李贤划上了等号:一个靠剪发为生的理发师傅,一个暗地里翻墙入院行窃的盗贼,为何要特意乘车追到县城郊外,犯下一案两命的残忍行径? 夏云天对李贤的作案动机产生了一丝怀疑,但对他是杀人凶手的身份却没有任何动摇之心。这几天,自己和李贤接触过几次,和他见面的每一个细节都在脑海中涌现、反复浮现在眼前,其中有一个细节,让云天现在回想起来感觉特别蹊跷。 上前天,也就是八月二十六号那天晚上,夏云天去李贤的店里理发,理完发后,夏云天付钱给李贤时,发现他两只袖子已经被水打湿了,当时还问他,给客人洗头时为何不把袖子挽起来?李贤的解释是,洗发时只顾说话,忘记挽起袖子。 除了这个细节可疑外,夏云天还想到李贤当时的反映,他在解释时并未将湿袖子挽起,而是以没有零钱找给客人为由立即把话岔开,可见他非常不愿意谈论袖子弄湿一事。 如果某个人的两只袖子被水弄湿了一大片,他不会不感觉到不舒服的,正常人的反应是把袖子撩起,或者换衣服。考虑到李贤当时面对着客人,立即换衣服不可能,但要把袖子撩起却很容易,可李贤却没有这么做,直到他把夏云天送出理发店、招呼新的客人时,都没有挽起袖子。关于这一印象,夏云天完全相信自己的记忆。 被袖子掩盖着的手臂,一定有见不得人的秘密!夏云天越走越快,不多时便走到县府街的街尾,来到警察局的大门口。 264.第264章 天网恢恢(8) 按照惯例,夏云天向门卫出示了警员证后,便一溜烟地跑进了警察局的大院,希望把自己刚刚获取到的重大线索立即汇报给命案侦破小组的负责人王京。 可让夏云天非常失望的是,王京此刻并未在警察局,他手下的那帮弟兄一个也没有看见。 夏云天只得找一楼值班室的苗勇打听,原来王京在晚上七点多钟离开后,就一直没有回来。 “是没有看见他回来?”夏云天反问了一句,心里却嘀咕,‘没有看见’和‘没有回来’是两码事,说不定王京他来了后又走了,只是你苗勇没有看见而已,说不定王哥此刻已经回到家中,看来我只得再往他家里跑一趟。 坐在椅子上不动的苗勇显然猜出了夏云天的心思,只见他笑了笑,然后直截了当地回答说:“我一直坐在这里,王警官七点那会儿下楼离去后,我就没有看见他回来再上楼去。他走之前和城北派出所的人通了电话,说要去他们那边,要不,你这会儿挂一个电话到城北派出所去问一问?” 夏云天求之不得,于是走到电话机前,伸手正要抓起电话筒,突然又意识到,局里的人用值班室的电话都是有记录的,要是被陈忠知道了,白纸黑字的,除了让他怀疑我和王京走得太近外,会不会还生出别的疑心?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夏云天把伸出的手又收了回来,然后告诉苗勇,“算了,也不是什么要急的事,王警官既然不在这里,我就不必打公家的电话了!等明天上班时我再和他说说,不过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 好在苗勇对夏云天因何故要找王警官的事并不以为然,也没有留心去多想:一个年轻警员夜晚匆匆赶来找他的上司,难道仅仅是他口头上解释的无关紧要的小事?等夏云天走出值班室后,苗勇拉开桌子面前的抽屉,将刚才放进去的一本小说拿出来放在桌上,低着头,继续津津有味地阅读起来。 离开警察局后,夏云天直奔城北方向而去。不久前,也就是晚上八点多钟那会儿,自己和王京一起走出他的家门,当时他还对他的妻子乐小敏说过,等他加完班后可能夜已经很深了,也许半夜回家,也许不回家,他还叮嘱小敏不要等他,把门关好早点儿歇息。 夏云天知道王京事儿多,情况随时会发生变化,但还是打定主意,先去城北派出所看看,如果王京不在所里,自己再去他家里找他,到了城北后,先去李贤的理发店看看,为了不让他生疑,假装在附近买东西…… 穿过两三条街后,夏云天发现自己竟然来到了横街,此刻路灯已熄,街道两旁的店铺纷纷关门。云天将握在手里的电筒打开,将灯光照在左手腕上戴着的那块瑞士手表上,仔细看时间,恰好是晚上九点四十五分。 夏云天关上手电筒,借着街道旁尚未关门的店铺里射出的微弱灯光继续往前走,远远望过去,谢晓晖的二叔谢治荣开的“盛荣杂货”已经关门,杂货铺几米远就是疏漏街巷口,此刻也变的黑漆漆的。 265.第265章 天网恢恢(9) 夏天打开手电筒往前一照,那个常常坐在路灯下补皮鞋的黄师傅已经不见了身影。 他走了更好,不然看见我在他面前走来晃去的,只怕他不起疑心也要心生怀疑!夏云天在心里默默地念了一句,为了节省电池,依然关上手电筒,继续往前走。 当走到疏漏街巷口时,夏云天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探头朝巷子里张望了一眼,里面也是黑漆漆的。 夏云天有一丝犹豫,从这条叫疏漏街的巷子穿过去虽说要快捷一些,但自己要打着手电筒过去。黑夜里,哪怕一点点明亮耀眼的灯光也很容易成为别人在暗处发现的目标,还不如沿着横街走到北街,北街有灯火辉煌的德裕酒店,那里灯光明亮,自己也不用打电筒,街道宽阔也好走些,沿着北街去北城门,也多耽误不了几分钟。 打定主意后,夏云天沿着横街继续往前走,刚走了几步,就听见疏漏街里面传出叫喊声,声音不大,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在喊“站住!” 夏云天心下疑惑,现在瞎灯黑火的,有人趁机在巷子里干坏事?哎呀,会不会是抢劫?云天也来不及细想,当即回转身走到巷口,侧着身子站在巷口边,拿电筒的右手半举着,静观其变。 “站住……站住!” 疏漏街巷子里的叫喊声正在变大,叫喊声由一个人变成两个人的声音,似乎要划破宁静的夜空。 与此同时,夏云天清楚地听到一阵急促的跑步声正由远及近,过了片刻,又看见巷子里有黑影晃动,正往巷口奔来。 不用说了,此人一定是被追赶的人,说不定正是刚刚干了坏事的家伙!无暇多想的夏云天猛然打开手电筒,用灯光照射那人的眼睛。 那人的脚步一下停了下来,本能地举起一只手护照自己的双眼,嘴里急慌慌地嚷,“是谁?不要照我,快帮我报警,后面有坏人要拿刀砍我!” 灯光下,那人离巷口只有五六步远,经他用手遮眼,夏云天只看见他眼睛以下的半张脸,听他气吁吁地这么一嚷,自己也不敢贸然作出判断,于是将手中的电筒轻轻一移,往他身后照去。 幽深的疏漏街巷子里,大约在二十多米远的地方有人影追来,可惜电筒光照射不了多远,光的尽头黯淡,看不清来者是何人,也看不见他们手里是否拿刀?只能大致看出有两个人影正一前一后地往巷口这边追来。 就在夏云天稍微一分神的瞬间,先前被电筒光照射眼睛的那人继续拔腿奔跑,嘴里还嚷着:“后面有坏人追来,你别进去,快跑!”话音未落,身子已经冲出巷口,双腿沿着横街以南狂奔。 夏云天一愣,说话的声音好熟! 巷子里又传出一大一小的叫喊声,其中一个人的声音听起来也熟悉,好像是城北派出所熊副所长的声音,夏云天忽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了,赶紧帮着追了过去,又用手电筒光直照着他,不给他一丁点利用黑暗消失的机会。 266.第266章 天网恢恢(10) 在前面奔跑的人见身后始终有一束灯光照过来,让自己在光亮中无处遁形,忍不住回头瞧了一眼。 正一瞧不打紧,却让夏云天清楚地看清楚了他的全部面貌,一张有点儿尖瘦的猴脸。 “站住!” 随着一声大吼,猴脸人吓得身子一颤,当即调转头,飞快地往前冲,如脱弦的箭一般。 这一声大吼不是从疏漏街巷子里传出来的,而是夏云天发出的。 这个长着一张瘦猴脸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李贤、吉祥理发店的理发师傅李贤、汪雪娥命案中的重大嫌疑人、夏云天急于要告诉王京警官重点对付的疑凶。 夏云天见他身形敏捷,双脚如轮,跑得奇快,担心自己一时追赶不上,情急之下,将手中拿着的手电筒朝他身后狠狠砸去,正好砸中他的后背。 只听见“咣当”声响,砸中对方后背的手电筒落在地上,滚在一旁。 与此同时,李贤嘴里发出“哎哟”的叫唤声,脚步踉跄,重心不稳,摔倒在地上。 夏云天冲过来时,李贤挣扎着从地上爬起,还要打算继续奔跑。云天哪里会给他逃跑的机会?朝他头上重重打了一拳。 李贤又“哎哟”叫了一声,但这一次却没有身子倒地,而是忍着疼痛,和夏云天搏斗厮打起来。 二人只扭打了几下,夏云天就暗暗吃惊,李贤这家伙,下手狠,出手重,招招要击人要害,象是平时受过训练似的。 李贤瞥见后面有人追了过来,自己又被半路杀出的人缠着脱不了身,心里慌乱,又打了没有几下,便招架无功,只听见“咚”的一声,眼前金星乱冒,脸上一阵剧痛,身子不听使唤,脚步踉跄,又摔倒在地。 夏云天立即踏上一只脚踩着李贤的背,又敏捷地蹲下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将他的双臂捉住反扭。 后面追赶的两个人此刻一前一后地赶到,三人一起将李贤牢牢控制住,又把他从地上拉扯起来。 赶来的这两个人中,先追来的人急忙给李贤被反扭的双手戴上手铐,又对夏云天连声表示感谢,后赶到的人则只顾用脚踢李贤的脚,又甩巴掌抽对方的脸,嘴里喘着粗气,低声骂过不停:“龟儿子,跑?跑?你跑得了不?竟然敢打伤老子的两个手下,还把老子的手电筒踢飞。你以为钻黑咕隆咚的地方老子就不敢来追?这片地区老子熟悉的很,一只蚊子都别想逃脱老子的眼,除非你龟儿子变成臭老鼠钻进茅厕的地缝里,老子嫌臭就放了你……” 夏云天听出了他的声音,又借着街道旁两三家铺子里照射出来的稀疏灯光,辨认出了那张稍显臃肿的胖脸颊,于是问他:“是城北派出所的熊副所长吗?我是小夏!” “啊?” 正在打骂李贤的熊炽光一愣,当即停口住手,侧转头看着夏云天,灯光昏暗下,只觉得有些面熟,但不敢确定,也反问了一句,“你是……局里的小夏么?” 267.第267章 天网恢恢(11) 李贤猛地转过头,用一双恶狠狠的眼睛瞪着夏云天。 夏云天没有理睬李贤,而是对熊炽光“嗯!”了一声,又用手指了指街道旁尚未关门的两三家铺子,低声说:“店铺里有人正看着我们,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先把这家伙押回你们所里去再说!” 熊炽光当即同意,和自己的手下一起,两个人押着李贤往回走。 夏云天跟在他们身后,走了几步,突然想起自己的手电筒,朝地上前后左右看了几眼,发现手电筒滚到街边沿坎下,已经没有了光亮,赶紧跑过去捡在手里,手电筒的外壳已经撞瘪了一大块。云天用手在电筒尾部拍了几下,又反复推了推按键,手电筒终于又发出明亮的灯光。 夏云天用电筒照了照手表,指针显示九点五十五分,离晚上十点钟还差五分。 三人押着嫌犯拐进疏漏街巷口,就见有手电筒灯光从前面照射过来,夏云天也用手电筒照他,是一个穿警察制服的,看上去有些面熟,但云天却叫不出他的名字,只知道他就是城北派出所的警察。 拿电筒的警察看见熊炽光后,急忙跑过来,一边跑一边问:“熊所长,抓住了?李贤这家伙没有伤着您吧?” “这家伙哪能伤着我?” 熊炽光有些激动,等年轻警察跑到跟前时,将自己扭住李贤一只胳膊的手松开,然后命令他,“小周,你来抓着他的手!” 叫小周的警察赶紧将亮着灯光的手电筒递给熊炽光,说:“这是您的手电筒,还好,没有摔坏!”然后用两只手紧紧扭住李贤的一只胳膊,和另一个年轻的同事押着李贤往前走。 熊炽光晃了晃手电筒,对小周说:“你没事吧?小李呢?爬起来没有?” “没有大碍,他已经回所里去了,走得时候还捂住肚皮‘哎哟……哎哟……’的,估计走得慢,也许要再过一会儿才有增援的人赶过来了!” “增援个屁!”熊炽光呵呵一笑,“有我老熊在,抓一个小毛贼还用得着兴师动众的?小周啊,你和小李太疏忽大意了,竟然让这龟儿子夺门而逃,要是我当时在你们身旁,一巴掌过去就能把这只猴子撂翻,岂能让他顺顺利利地逃进这条巷子里来?好在我和小吴及时赶到,要不是我对这里熟悉得很,只怕这龟儿子今晚真地跑脱了,当然了,也多亏了局里的小夏帮忙。但不管怎么样,当真出了事,你和小李都没法对上面交代!” 和小周一起押着李贤的小吴也是一个年轻的警察,但他和熊炽光一样没有穿制服,而是身着便衣,听见熊炽光在言语中不忘自夸,立即想到刚才在“吉祥理发店”门外不远处,熊副所长被李贤一脚踢飞手上拿着的电筒时,所长他瞬间呆若木鸡的场景的确有些滑稽,小吴忍不住呵呵地笑出声。 “小吴,你这小子在笑什么?声音听起来怎么诡异的很呢!” 268.第268章 天网恢恢(12) 熊炽光问小吴话时,并未正眼瞧他,而是两眼看着前方,又晃了晃手上拿着的电筒,射出的一团灯光随之摇晃,和夏云天手中电筒发出的一束白光交织在一起。 黑暗幽深的疏漏街巷道内闪动着明亮耀眼的光芒。 过了几秒种后,小吴才对自己的上级解释:“我在笑……刚才还担心的很呢,要是这家伙真地跑掉了,回去该咋个交代嘛?但转眼之间,在你老熊火眼金睛的照亮之下,这条黑咕隆咚的疏漏巷也变得如同白昼了……对了,关键时刻还有局里的贵人从天而降……这不都是看在你老熊的面子上?” 小周一下乐了,抓住李贤胳膊的手也略略有些放松。 熊炽光知道小吴在撒谎,但也打起了哈哈,只有夏云天不苟言笑,默默地跟在他们身后,静静地听他们说笑,等他们几乎不怎么言语了,才问熊炽光:“熊所长,王哥是不是在所里?” “王哥?你是说王警官啊?在,在的,他和丁所长还在所里专门等着我的消息呢!” 夏云天一下猜出了大概过程,抓李贤的事,可能就是王京命令熊炽光等人办理的,只是七、八点钟那会儿,还在王京家里时,他自己就说过,对于李贤这个翻墙入室的窃贼,暂时先不用动他,只管先给他记录在案挂个号就是了,可一两个小时后,怎么他就突然变了主意,想到要抓捕李贤?我可还没有把最新获得的情况告诉他啊? 除此之外,夏云天还有一点儿小小的疑问,熊副所长和小吴都身着便衣,但小周却是穿了警察制服的,听他们刚才所言,小周和一个叫小李的警察先去“吉祥理发”店铺找李贤,熊炽光和小吴则远远地躲在外面,可问题就来了,哪里有这样粗心大意布置抓人的?要不是自己无意中遇见正在逃跑的李贤,只怕今晚就真地让命案中的重大嫌疑犯跑脱了。 带着小小疑问的夏云天和熊炽光等人押着李贤走出疏漏街,不消多时就来到城北派出所。 在派出所的大院,所长丁畅正在召集手下的五六名警察,见副所长等人押着李贤回来,松了一口气,当即将召集的警察解散,然后简明扼要地问了熊炽光等人,了解了一下追捕情况,然后告诉熊炽光:“小李回来后说李贤逃跑了,你已经带着小吴跟着追了过去,我怕你人手不够,正在安排人,想不到你们这么快就回来了。王警官还在我的办公室里等着你们的消息,老熊你先把这个家伙带过去,交给王警官处置,我先上趟茅厕,一会儿再过去!” 熊炽光答应了一声,当即招呼小吴小周押着李贤往丁所长的办公室去,自己则和夏云天跟在后面小声聊着,走了没有几步,又听见丁畅在身后大声叫喊:“老熊,小李回来时鼻青脸肿的,又喊肚子痛,我因为忙,暂时顾不上他,叫他先去你的办公室坐着休息,一会儿你去问问他,看有没有必要让他到医院去检查一下,这个由你安排决定!” 269.第269章 天网恢恢(13) 熊炽光回转身答应了,夏云天也跟着转头瞧过去,丁畅大声说完话后,头也不回地朝院子西南角落处的厕所走去。 夏云天随着他移动的身影,先于他将目光投向院子西南角落处的一座小小的砖瓦房,砖瓦房里透出一缕昏暗的灯光,左右都栽种着几棵高大的树木,把小小的砖瓦房衬托的孤零零的。 夏云天心里一动,立即想到了一个主意,待会儿和王哥说话时,如果他身边有人不方便交谈,那我就借口上厕所,把他约到这空旷的院子里来,再和他单独细谈。 熊炽光转过身往前走了两三步,发现小夏还没有跟着走过来,转身一瞧,小夏还站着不动,眼睛望着院子角落处的厕所,于是提醒:“小夏,你是不是也要上厕所?丁所长去的那个地方就是!” “哦,暂时不用!” 夏云天转过身,含含糊糊地答应了一句,快步跟了过来,和熊炽光一起来到丁畅的办公室。 所长办公室的灯光明亮地有些耀眼,小吴和小周反扭着李贤的双臂站在办公室中间。王京此刻正坐在一张长椅上,手里拿着几份卷宗,正默默地打量着灰头土脸的李贤,忽然看见熊炽光和夏云天走进办公室的大门,忙起身让坐,客气地象招呼进家的客人,而不是一个即将要审问人犯的警官。 熊炽光走到王京面前,笑着和他客套了几句,又叙述了抓捕李贤的经过,言语中,自然少不了自我表功、夸大其词的作法,顺便还高度赞扬了小夏的表现。 王京笑着点点头,表示对熊副所长工作的肯定,也说了几句冠冕堂皇的官话,二人坐下说话时,还时不时地用盗贼指代李贤。 参与抓捕工作的小吴和小周听到他们说出“今晚有功”、“申请奖赏”之类的话,脸上同时露出欢喜之色。夏云天也倍感欣慰,但不是因为还未到手的奖赏,而是自己已经获悉李贤乔装打扮的秘密,想到命案即将告破,自己的老父亲也能洗冤出狱,自然也非常高兴。 伴随着轻快的语言,办公室内洋溢着喜庆欢乐的气氛,只有双手被铐的李贤,鼻子里轻轻“哼”了一下,脸上露出鄙夷之色,这一细微的神情被暗暗注视他的夏云天看在眼里,云天又见小周和小吴抓着疑犯的手有所放松,担心有闪失,于是走到李贤的身后,低头检测了戴在他手上的手铐,确信手铐没有松动的迹象,这才放下心。 李贤感觉到背后有人在碰自己的双手,慌忙挣扎着动了几下。这一动提醒了站在他身旁的小吴和小周,二人又用力扭住他的胳膊,让他动弹不得。 夏云天见状,突然想起一件事,立即抓住李贤的左手,把他的长衣袖往上撩,只见手腕一寸以上,有几处深长的疤痕印,除了左手,夏云天又查看了右手,也留有深浅不一的抓伤的疤痕,显然不久前,李贤的双手被人狠狠地用指甲划破过。 270.第270章 天网恢恢(14) 夏云天疑心的事终于有了答案:八月二十六号晚上,李贤给我理发、洗头,他宁愿衣袖被水打湿也不愿将袖子撩起,为的是不让人知道他有见不得人的秘密,也就是说,至少在二十六号之前,李贤的双手就已经被人抓破掐伤…… 夏云天急于要把自己获悉的重大秘密告诉王京,而熊炽光却还在和王京啰嗦着令人生厌的客套话,他们二人每多说一句,云天都觉得焦急厌烦。 过了大约几分钟,熊副所长终于站起身说:“我那边还有些事要忙,这个盗窃嫌犯就交给你来处置。” 熊炽光起身离开丁所长的办公室时,王京竟然起身将他送出门,客气礼貌的就象是他的下属,这一切,不仅让夏云天、小周和小吴感到有些惊讶,也被李贤看在眼里。 送走熊炽光后,王京返身跨进办公室内,瞥了一眼站在长椅旁不肯就坐的夏云天,似乎明白了他的心事,对他微微点了点头,则走到长椅前坐下。 夏云天也明白过来,王哥他知道我有话要对他讲,但暗示我不要着急,更不要表现出坐立不宁的样子,于是不发抱着双手坐下,自己不发一言,静等说话机会的出现。 王京拿眼上上下下打量起李贤来,这是个其貌不扬的瘦高个子,尖尖的脸上长着一对小眼睛。 李贤不象其他被抓住的窃贼,见了审问的警察时总要习惯性的低下头,相反,他也用眼盯着对方,两个眼珠还时不时地在呈三角形的眼眶里上下左右地转动着。 夏云天以为王京要开口审问刚抓获的疑犯,不料王京却并不问李贤的话,而是吩咐小周和小吴,先把这个家伙押去禁闭室。云天如释重负,如果真要审问下来,只怕又要耽误好一阵功夫,不管王哥是以什么理由改变先前的主意而下令抓获李贤的,估计他都不大可能把命案疑凶和李贤划上等号。 夏云天但心有闪失,立即提议,“要不要明天一早将他押到拘押所里去?” 王京两眼盯着还未被押出办公室的李贤的背影,回答说:“不用,他一个小毛贼,不用那么麻烦!”声音不大不小,办公室内所有人都能听见。 等小吴和小周押着李贤走出办公室、地上的投影消失不见时,夏云天转过头,趋身低语:“王哥,这个家伙有重大嫌疑,我也是刚刚才了解到……” 王京急忙摆手,夏云天一愣,转头朝门外一看,只见有地上有一个影子晃过来,几秒钟后,丁畅出现在门口。 “怎么,人呢?哦,都已经审问完了!” 丁畅朝室内扫视了一眼,就径直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后面坐下,面带微笑地补了一句,“王警官,你们局里的人办事效率就是高,一泡屎尿的时间就把公事办了!” “老丁你说笑了,哪里有这么快的?我们和你丁所长一样,都是食人间烟火的普通凡人,又不是神通广大、虚无缥缈的神仙!” 王京说笑着站起身,然后话题陡然一转,问厕所里有灯没有? 271.第271章 天网恢恢(15) 夏云天急忙回答:“有的,刚才我和熊副所长从院子里过来时还看见灯亮着的,我也有那个意思,不如咱一块儿去!”也跟着站起身。 “你们两个,见了我进来就要一起出去,啷个回事嘛!是不是有什么悄悄话要说?” 丁畅说话时,故意表现出一本正经的样子。 王京笑了笑,“老丁,你没有进来时,我和小夏他,要说的话都已经在这里说过了,还用得着专门去厕所讲?对于一个盗贼,有什么秘密可言?我可没有让你的手下急风急火地赶紧把他押到拘押所去,要审也是在你老丁管辖的所里审,你可以坐在一旁监听。” 丁畅一下就笑了,伸手端起放在桌上的茶杯,“什么盗贼要你王警官亲自过来处理?一定不是一个普通的窃贼。我在旁监听,恐怕不合适!”低头喝起茶水。 “在这所里,合适不合适还不是由你丁所长说了算!” 王京笑着说完后,轻快地走出所长办公室,夏云天疾步跟着走了出来。 派出所的院子里空无一人,显得冷冷清清的,西南角落处的厕所里透出的昏暗灯光,更增添了夜的幽静。 二人走到院子里,不见有别的人影,都不约而同地放慢脚步,夏云天趁机把自己从补皮鞋的黄师傅嘴里打听到的惊人秘密告诉王京,又说出了李贤手臂上可疑的伤痕,但王京听后,并未表现出意外的惊喜,反而点头说:“总算清楚了,这样才联系的起来!” 夏云天停下脚步,问王哥为何临时改变主意,今晚就要下令抓李贤? 王京也跟着站住不走,说:“还不是因为郭公馆停电的事!今晚你在我家说的那些话,你走之后,我越想越觉得有玄机,一个盗贼,如果仅仅为了偷盗财物,两次把郭公馆附近的电线弄坏,这至于吗?你看见有人影大摇大摆地走出郭公馆的大门,而郭家并未有人来报案丢失财物,可见弄坏电线的人别有用意,停电那会儿,他躲在郭公馆内干什么?多半是在暗中观察郭家人的动向……” 夏云天恍然大悟,停电那阵,自己不是发现了郭家小洋楼里的“秘密”了吗?有的楼层房间没有灯光,有的只是光点闪烁了几下,而其中有一间房间里,手电筒发出的光亮比别的房间明亮的多,持续时间也最长,当时自己就判断,郭公馆的主人郭广道就住在那间房间里。 至于弄坏电线的嫌疑人李贤,不在外面的大街上观察,而是混入公馆内部,除了就近观察得更清楚外,还要暗中偷听里面的人说话,顺便摸清小洋楼里面的环境…… “咱们别一直站在这里不动!” 王警官一句话,让已经陷入沉思的年轻人回过神来。夏云天抬头一看,有人走到院子里来,又见王京迈步朝西南角落处的灯光走去,赶紧跟了过去。 二人从厕所里走出来时,刚才在院子里走动的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272.第272章 天网恢恢(16) 夏云天接着刚才的话题对王京说:“今晚好险,要不是我恰好从疏漏街巷口经过,只怕李贤这个重大嫌犯已经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老熊他们也大意得很,才四个人,抓人时竟然分成两组,而且还不在一起,差点儿就让李贤趁机逃掉。” “我吩咐过老熊的,抓李贤时,最好故意露出破绽,主要是观察李贤有没有别的反应?只是这家伙出手太重,回来报信的小李鼻青脸肿的,还用手捂住肚子喊痛,这倒是我始料未及的。” 对于王京给出的解释,夏云天却反而变得更加疑惑,心想,要是真让他跑了,可就麻烦了…… 王京继续告诉小夏,“听小李回来一讲,说他突然拔腿就跑,我更坚定了对他的判断,李贤心里绝对有鬼,不是一个普通盗贼那么简单。小夏你可能不知道,小李回来时说,他和小周穿着制服去‘吉祥理发店’,并未说出要抓人,也不说要理发,而是东瞅瞅西看看,李贤看上去神情虽然有些紧张,但是举止还算正常,只是反复问他们二人有什么事吗?小李和小吴都没有答话,把他店铺的里里外外查看了一番,然后对李贤说,他们正在查一个案子,请李贤随他们到所里来一趟,主要是了解一下情况,接下来就发生了让他们意想不到的事,李贤突然快速出手,将他二人打翻在地,然后夺门而逃。听小李回来报信时,我还吃了一惊,李贤这家伙的情况,竟然比我想象的还要严重的多!” 夏云天终于明白过来,王京吩咐老熊他们抓人时故意露出破绽的用意,只是他没有料到李贤会轻松打翻两个警察,险些酿成让人追悔莫及的事。 二人一边慢慢走着一边小声聊着,一阵凉凉的夜风吹来,让二人顿时感觉到有些冷。 “哎呀,外套忘记拿了!”王京不禁自言自语了一句。 夏云天突然想起,两个多小时前,自己和王京同时走出他的家门时,自己的手上还帮他拿着一件淡褐色外套,因为不同路,王京伸手将他的外套拿了过去,忽然客厅里传出电话铃声,王京的妻子乐小敏接了电话后出来说是蒋济打来的,王京顺手把外套递给小敏,他自己则跨进家门,快步奔进客厅里去接电话。王京接完电话后,可能就把外套给忘记了,也许那个电话有点儿长,小敏拿着他的外套走进客厅后顺手放在椅子上,等电话打完后,小敏也把外套给忘记了。 “小夏,你冷不冷?” “噢,有一点儿,但没事儿!” “那咱还是先回丁畅的办公室去,这风吹得浸骨,别凉着了!” 王京说完后,把双手交叉抱在胸前,迈开大步朝大院以北的一排砖瓦房疾走。 夏云天赶紧跟上,想到有些话在丁所长的办公室里说不方便,于是又问:“今夜要不要审问李贤?” 王京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抓李贤是我的临时之意,局里小组的人都不知道,老丁和陈局长的关系不错,要是你、我今晚连夜审讯李贤,只怕陈局长明天就知道了!” 273.第273章 集贤凶男(1) 夏云天没有吭声,走了几步后,才表示赞同王京的观点。 “还是王哥您考虑的周到,我可能太急躁了些,总想着能找到铁的事实和证据,好让我的父亲早日洗清嫌疑、尽快出狱。” “小夏啊,你是我的兄弟,你心里想什么难道我王京会不知道?你担忧的也是我焦心的,但要知道欲速不达的道理,等时机成熟后,自然一切都水到渠成……” 王京安抚了夏云天几句后,二人一起走回到丁畅的办公室。王京和丁畅闲聊了几句,便开口请丁畅出面协助,再安排两个人去李贤的“吉祥理发店”,把现场保护好,明天一早自己就带小组的人过去搜查。 丁畅爽快地答应了,当即走出办公室去喊值班的警察。 王京又提醒夏云天,你身上的衣服比我的还薄,夜晚会越来越冷,当心着凉。 夏云天见王京他并未有要走的意思,只好自己先行告辞。 王京将夏云天送出办公室的门外,又小声叮嘱了一句;“路上小心!有什么心里话,还是和这几天一样,晚上到我家里去说!” 夏云天点了点头,转身就走,走了几步后才意识到电筒不在手上,那可是今晚抓李贤时立了大功的,就是砸坏了自己也不会扔掉,可以留作纪念,何况电筒还能照光。云天当即返身走回办公室,一边对王京解释,一边走到长椅前,将放在上面的手电筒拿在手里。 夏云天走出城北派出所时,拿电筒照手表,已经是晚上十点三十七分了,想到自己还要监视“里巷6号”宅院里的动静,于是赶紧超近路,依然沿着疏漏街巷来到横街,快步走到里巷。 由于横街路灯早已经熄灭了,里巷变得黑咕隆咚的。夏云天用电筒朝巷子里照了照,没有人影行走,于是顺着电筒发出的光亮径直朝巷子里走,走到里巷6号宅门前时,云天将手电筒关上,用手摸着门缝,然后蹲身将眼睛贴在门缝上,眼前黑咕隆咚一片,啥也看不见。 为了证实宅院里确实没有人,夏云天打开电筒,将电筒对着门缝隙不停地摇晃,宅院里依然静悄悄的,没有一丁点儿响动声,更听不见有人惊慌的叫喊声。 夏云天拿着电筒转身离开6号宅门,继续朝巷尾走,心想,除了人没有回来,会不会是回来后睡熟了?要么就是发现光亮后故意不声张,然后来一个突然袭击? 夏云天觉得自己每一个猜想都有可能,猛地回过头,急用电筒光朝6号宅门方向照射,并不见有人影出现,这才放下心来,转头继续往前走,但却故意放慢脚步。 快要接近巷尾时,夏云天刻意将电筒关上,摸索着来到自己租住的宅院,从兜里取出钥匙,将门锁打开,将宅门轻轻推开,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又将宅门轻轻推拢虚掩上。 夏云天从宅院的房屋里取出那张跛脚的椅子和一根烂床木棒,把椅子放在宅门边,又将木棒放在椅子的跛脚下垫子,又用手摇了摇,确信放平稳后,自己就坐在椅子上,伸手将虚掩的宅门推开巴掌大的缝隙,正要探头朝巷口那边张望时,突然听见窸窣的脚步声。 274.第274章 集贤凶男(2) 夏云天吃惊不小,一刹那间,也来不及将打开一角的宅门关上,而是本能的将关着的手电筒握紧举起,只要脚步声再走近到这门外,自己就出其不意地拉开宅门、打开电筒,用电筒光猛照他的眼睛或者将电筒掷到他的头上。 窸窣的脚步声忽然停下,又传来说话声。 “先生,您是要吃汤圆还是饺子?” “有抄手没有?” …… 夏云天紧绷的神经一下松弛下来,原来听到的脚步声和这说话声都是从这巷尾紧邻的竖二街上传过来的,有人在摆夜摊,也有未睡的客人出来吃宵夜。 夏云天把头探出门外,发现巷尾夹墙外的街道上有昏暗的灯光透过来。云天心里疑惑,刚才回来时,还未走到巷尾,为了谨慎起见,自己就把手电筒关了,摸索着慢慢走到宅门,那时竖二街只有熹微的光点。现在的灯光虽说还是昏暗,但已经能一眼看得见夹道两边的墙壁。 难道是挑着担子做生意的人,可能刚刚才走过来的?夏云天也未细心理会,转头把目光对向巷口,里巷6号离巷口只有数米之遥,虽说现在那个方向什么也看不见,但如果有人夜晚回这条巷子,巷口那边少不了会出现光亮的。 夏云天联想起昨夜回来时,看见一个打着手电筒进这巷子里来的人,那人十有八九就是许二虎,那会儿是晚上十点多钟发生的事,现在估计已经快要晚上十一点钟了。 夏云天没有看手表,而是耐心地等待着巷口光影的出现,等了大约两、三个小时,直到邻街卖宵夜的小贩离去,还不见巷口有人影灯光出现。 看来我的猜想没有错,许二虎真地不敢回来住了!夏云天兴奋之中完全没有了睡意,打开电筒一看手表,已经过了凌晨一点半了。 一阵风吹来,夏云天感觉到有些寒冷,犹豫之下,还是决定回屋去睡,把宅门拉拢关上后,正要端起椅子,又听到紧邻的竖二街上有吱呀吱呀的轮子在坎坷的路面上跑动的声音。 这个时候,还有黄包车在跑?夏云天不禁想到了北街的德裕酒店,凌晨时分,正是那些过夜生活的人疯狂的时刻,许二虎作为酒店打手之类的人物,会不会再迟些才回来? 夏云天又变得犹豫了,自己先前对许二虎的猜想,逻辑上并不严密,早晨豆豆是看见我了,他应该会告诉许二虎的,许二虎心里有鬼不敢再来横街居住,这种假设是存在的,但要知道,许二虎昨晚回来得迟,他如果“办事有功”受到阎明德的奖赏后而拿着钱在酒店里纵情享受过夜生活呢?要是这样,他会不会半夜才回来? 夏云天越想越多,脑袋越想越乱,为了被绑架的燕燕,为了从蜘丝马迹中摸清秘密,云天也顾不得阵阵夜风了,索性守株待兔到底。 好在今夜的风吹得不是很大很急,夏云天觉得自己能忍受,将绑有棉带的手电筒挂在脖子上,搓了搓发凉的双手,然后将手臂交叉抱着护在胸前,心想,只要不凉着胸口就不容易感冒…… 275.第275章 集贤凶男(3) 里巷死一般的黑寂,偶尔传来响动声,那是忽大忽小的夜风吹地门户上的铁环、铁锁摇动碰撞发出的响声。 到了下半夜,夏云天感觉额头发冷,用手摸了摸,一片冰凉,很显然,自己的手比额头还要冷得多。摸额头时碰到了头发,又忽然想到了先前戴在头上的帽子,再顺着往头顶上一摸,哪里有帽子?不禁嘘了一口气,仔细一回想,自己并未将帽子遗落在城北派出所,在这之前,自己还戴着帽子和补皮鞋的黄师傅交谈了好一阵。 难道是?夏云天赶紧伸手摸衣兜,感觉放在里面的墨镜似乎破裂了,忙打开电筒,将墨镜取出来一瞧,一只镜片有裂纹,一只镜片已经破碎了,兜里还留有碎片。 夏云天又嘘了一口气,自己在疏漏街巷口发现李贤后,就一直处于亢奋中,后来发生了追逃和打斗,墨镜一定是在和他打斗时弄坏了的,可能帽子就是在那时侯打飞了的,只是自己没有意识到,李贤被制服后,熊副所长又带着人追来,因为夜晚要照明,自己只想到了捡起电筒,然后又和熊副所长他们一起将李贤押走,完全将帽子忘记了。 也许帽子还在不远的横街道上的,夏云天突然产生了去找回帽子的一丝冲动,可又担心,万一突然碰见半夜回来的许二虎,自己看见他是好事,只怕他也看见了我,以后再要监视跟踪他就不方便了?云天用电筒照表一看,已经凌晨三点半了。 算了,一顶帽子,丢了就丢了吧!夏云天关上手电筒,依然把破损的墨镜放回兜里,等天亮的时候带到外面一起扔掉,自己又探头朝巷口张望。 巷子里又刮起了一阵凉风,夏云天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忙将头缩回门里,不料又打了一个喷嚏。 如果我真感冒了,干脆明天借此请一个假,做我自己急需干的要事,总比呆在局里无所事事要强得多。夏云天心里默默盘算着,过了大约半小时,喷嚏一个接一个,又感觉额头竟然被凉风吹得有些痛。 现在夜深人静的,在这大门口老打喷嚏也不是一个办法,夏云天打开电筒,一照手表,已经清晨四点钟了。 这个时候都没有人影出现,许二虎应该不会回来了,再等一会儿天就亮了,自己又喷嚏连连,继续守株待兔下去已经没有多大意义了,只怕反而会引人注意,索性抓紧时间回屋睡一阵。 夏云天关好宅门,端着椅子回到屋内,顿时感觉暖和了许多,将白天买回来的草席铺在地上,和衣躺在上面,感觉头晕沉沉的,喉咙有些痛,心想,看来我真的感冒了,这样也好,至少到局里请假时也不会被人怀疑是装的…… 不知不觉中,屋内响起了鼾声。 夏云天醒来时,窗外天色已经亮了,自己没有再打喷嚏,但只觉得头晕沉沉的,抬手看了看时间,清晨七点钟不到,于是又合上眼晕乎乎地睡了过去。 276.第276章 集贤凶男(4) 夏云天再次醒过来时,已经是上午十点零几分了,慌忙从草席上坐起,感觉头没有早晨那么晕,但喉咙痒痒的,鼻子有些塞,自言自语了两句,声音嘶哑地象变了一个人似的,喉咙一发痒时就忍不住想要咳嗽,一咳嗽就感觉喉咙痛得很厉害。 夏云天匆匆推门出屋,疾步来到屋后的水井旁,忙忙地提水漱口洗脸。一切弄停当后,小步跑出宅院门,将大门锁上。 巷子里有两三个人进出,夏云天经过里巷6号时,朝紧闭的宅门匆匆一瞥,便急急地离去,在横街上叫了一辆黄包车,说去县府街,登上车坐下后,才想起忘记拿上晚上要用的电筒,破裂的墨镜和碎片还留在衣兜里。 不多时,黄包车拉着夏云天来到县府街,为了不让黄包车夫知道自己的身份,在距离警察局大门口十多米的地方下车,云天支付了车费,目睹车夫拉着黄包车往回跑,自己才匆匆忙忙地朝位于街尾的警察局奔去。 当夏云天走进警察局的大门后,就听见有人招呼自己,转头一看,原来是陈局长的司机蒲虔,只见他正从院侧的停车库里走出来,陈忠的黑色轿车已经停在车库里。 走到夏云天的身旁时,蒲虔故意挤眉弄眼,“小夏,你小子好运来了!” 说话时,蒲虔还用手朝夏云天的肩膀上拍了一巴掌,就象好朋友一样随便。 夏云天心里一惊,好运?难道是我的父亲要出狱了,立即联想到昨晚被抓获的命案重大嫌疑人李贤,会不会是昨夜王哥连夜审讯了他? “看你发愣的样子,估计你还不知道,告诉你吧,刚才在车上时,我就听陈局长和小周说,让宋星鸣和你在一起。” “宋星鸣?” 夏云天这回真地愣住了,宋星鸣年纪不大,看上去十七、八岁的样子,但他自己说已经满了二十岁了,到局里来工作不到三个月,什么专业技长都没有,进入局里后就被分到财务室,给老游当助手,可他又不懂会计财务,连简单的珠算都不会,上班时基本无所事事,每日在办公室里不是看报纸喝茶混时间、就是和老游等人说些低级廉价的笑话,可以说是这局里最清闲无聊的人了。 夏云天也曾经纳闷过,宋星鸣这样的闲人怎么能混入警察局里,后来听巩鹏举说起过,宋星鸣是陈局长的远亲。 巩鹏举还不无奚讽地说过,姓宋的和姓陈的之间不知隔了多少个山头,要不是姓宋的脑袋发胀、自我炫耀,别人谁知道他们是什么关系? 也难怪巩鹏举这么说,平日在局里,宋星鸣见了陈局长总是恭恭敬敬地,比局长的助手周运长还要表现地低眉顺目,但却不大开口喊局长,而陈忠见了宋星鸣基本不和他打招呼,也不大拿正眼瞧他,仿佛不认识这个人似的。 见夏云天站着不走,一脸茫然地看着自己,蒲虔越发得意,用手半遮着嘴,故作神秘地说:“小夏,可能你还不知道宋星鸣的身份,估计这局里没有几个人知道,宋星鸣其实是陈局长的亲戚,是他一个表侄儿的妻弟。” 277.第277章 集贤凶男(5) “哦?他……你刚才说什么,陈局长叫小宋和我在一起……什么意思?”夏云天喉咙发痒,忍不住咳嗽了几声,引得喉咙一阵疼痛。 蒲虔这才注意到,其实小夏刚才的声音就有些异常,只是没有想到他说话时声音变得这么难听,忙问:“呀,小夏你怎么啦?说话的声音都哑了!” 夏云天知道自己来局里的目的,何不趁机提前让陈局长的司机知晓?于是连忙站开一步,用手掩着嘴,忍着喉咙的疼痛又故意咳嗽了几下,然后用低沉嘶哑的声音告诉蒲虔,“昨夜感冒了,你离我远一些,当心感染给你!” “一个感冒,哪有那么严重的,说传染就传染了!” 蒲虔虽然嘴上不在乎,但脚步还是往后挪了一步,和对方保持一定的距离,然后又假意说,“既然不舒服,何不找你的头儿请假休息几天?” “我正有这个意思!不过,现在我暂时不归王警官管了,本来上面安排,让我休息一段时间,但临时又有变,昨天小周让我回来的,现在要请假,也只有找小周。” 夏云天一边说着,一边转身往后院走。 蒲虔“哦”了一声,想起昨天上午在小周的吩咐下,自己开车把夏云天从王京的家门口送到警察局里的事,也就不好多插言,跟着夏云天一起往后院走,又聊起刚才的话题。 “我听地清清楚楚,真的,没有骗你!在车上时,就听见陈局长对小周说,让宋星鸣跟你一起,又说下车后,让小周先去找宋星鸣谈谈!” “谈什么?”夏云天放慢脚步。 “谈些什么我可不知道,但小夏你想想,宋星鸣是陈局长的亲戚,陈局长让他和你在一起,意思还不明了?说不定过几天就让你到财务室去,和宋星鸣在一间办公室,那里可清闲了,薪水也不比别人少拿,总比你在刑侦组累死累活、常常三更半夜地加班要强,所以我说你好运来了!” 夏云天一怔,过了几秒才回答说:“真要这样也不错!” “什么不错,这简直是别的科室盼不来的大好事,咱局里跟清水衙门差不多,你在王警官手下干事,半夜三更加班也不少,可多拿过钱?小夏,话说到这里,如果你真调到宋星鸣的办公室去了,你可要请客哟!” “请客?行,只要你说的实现了,我一定请客。只是这几天不行,等我感冒好了……” 话语未了,夏云天又咳嗽了几声。 “没问题,什么时候请我都可以,只要小夏你不忘记是我第一时间告诉你这个好消息的就好!” 二人刚走进后院,就见一楼值班室的徐鸣探头朝窗户外张望,二人快要走到办公楼时,徐鸣从窗户里招手叫喊:“蒲司机,有你的信件!” 蒲虔答应了一声,便快步跑了过去。 夏云天走到楼梯口时,听见值班室里低低地说笑声,好像是徐鸣在问蒲司机,局长已经上楼去了,你这家伙怎么才过来,是不是开着他的车出去逛去了?接着又传来嘻嘻地笑声。 278.第278章 集贤凶男(6) 夏云天无心细听,沿着楼梯往上走,心里想着请假的事,到了二楼办公室后,发现同室的刘军不在,见走廊外此刻没有人,云天趁机走到王京的办公室,隔着窗户往里瞧,不仅看不到王京的身影,连和他同办公室的巩鹏举也不在。 昨晚的事儿记忆犹新,王京多半带着他的小组成员去审问李贤或者搜查他的店铺去了,这越发凸显了李贤是命案的重大嫌疑人身份,夏云天越想越激动。 “小夏,你在找王警官?” 有人大声叫喊,夏云天扭头一看,原来是陈局长的助理周运长,只见他站在二楼楼梯口,双目注视者自己,在周运长的身后,一个身着便服的人正背对着他往三楼而去。和他相比,周运长明显要矮许多。 夏云天意识到自己的尴尬身份,现在找王警官,不是授人以柄么?正不知该如何回答时,喉咙发痒,一阵咳嗽。 “我找王警官……请假!” 夏云天声音嘶哑,话语中又夹杂着几声咳嗽。 周运长显然听不清楚对方在说些什么,扯着喉咙大声问:“什么?” 周运长的声音陡然提高了一倍,他身后的那人此刻走到楼梯拐角处时,不禁好奇地停下脚步,探头朝二楼张望,露出一张清秀白净的脸,夏云天一眼认出他,不是别人,正是蒲虔刚才对自己说的宋星鸣、陈局长的远亲、一个在警察局里混吃闲饭的人。 “你怎么啦?你说大声些!” 周运长又扯着脖子大着声音再问了一次,突然又意识到什么,回头朝上使了一个眼色,宋星鸣一言不发,立即疾步登上三楼。 夏云天沿着楼道走到周运长的面前,用嘶哑的声音回答说,自己夜里感冒了,现在越发感到不舒服,打算去医院看看,正要找王警官请假,不料他又不在。 “哦,原来感冒了?怪不得嗓子都哑了!” 周运长声音一下变得柔和正常起来,搓了搓手,“王警官他们好像出去了,你不知道?刘军和你一间办公室,他没有告诉你?” 周运长话里有话,但很显然,他并不知道夏云天什么时候来的局里。 夏云天明白他的意思,也不说明自己刚刚才来,而是避重就轻地说:“我知道刘军走开了,但我怎么能问他要去做什么事?他去哪里也不会告诉我的。要不是我现在觉得难熬才出来找王警官请假,我还以为他们在开会呢!会议室里没有人,我因此才到他的办公室去找他。” “小夏,你说话的声音都变了,看来感冒不轻,是该请假回去好好休息下。不过,王警官是你的上级,他不在的话,你……要不在办公室里好好休息一阵,还是等他回来……” 周运长一脸关心,但半天说不完一句话,反而强调王京是夏云天的直接上司。 夏天心里明白,原计划找周运长请假是不可能的了,不如直接找陈忠?咳嗽了几声后,问陈局长在不在楼上? 279.第279章 集贤凶男(7) “你问陈局长在不在啊?”周运长又搓了搓手,慢吞吞地说,“他在楼上的,不过请假这种事,陈局长一般不管的!” 夏云天没有说话,调转头,以手蒙嘴,又是一阵咳嗽。 “王警官要是迟迟不回来,小夏你干等着他也不是个办法,不如这样,我先去帮你找陈局长通融一下,小夏你就在这里等我,行的话我就下楼来喊你!” 周运长转身往楼上走,走了几步后又转过头,说:“小夏,你不要走开了,无论行不行我都下楼来通知你!” “小周,多谢你了!” 夏云天咳嗽着表示感谢,心里却泛起了嘀咕,刚才小周说话时闪烁其词的,这病假估计是请不了的啦,只不过他却故意卖乖做一个干人情,要不是小周他昨天把自己叫住拉回局里来,也不会有今天自己想法请病假的事。 出乎夏云天的意料,过了几分钟,周运长就满脸笑容地从三楼走下来,说陈局长同意了。 夏云天不免一阵惊喜,对小周又表示了感谢,说现在去医院正好,临近中午的时候看病的人少,正要告辞离去,不料却被小周叫住。 “小夏你先别走,陈局长要和你谈几句。” “谈什么?我这个样子,真怕把感冒传给他了……小周你也离我远点,感冒不是大病,但咳嗽起来脑袋震得痛,头就象要爆裂开似的。” 周运长嘻嘻一笑,“小夏,亏你还是警察,一个感冒就把你弄倒了?你担心传染给我,我可不害怕,陈局长也不害怕,快随我上楼去,陈局长他还在办公室里等着你的呢!” 夏云天无奈,只好硬着头皮随着周运长走上三楼。 周运长把夏云天领进局长宽敞的办公室后,自己就退了出去,将门虚掩上。 “小夏,听小周说,你生病了?别站着,快坐下!” 陈忠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满脸和气,一改往日见了下属刻板严肃的表情,见夏云天还站着不动,便用手朝一旁的椅子指了指。 夏云天坐下后,回答说:“昨晚感冒了,头痛地厉害!” 刚说了一句,陈忠便把话抢了过去。 “我都知道了,小周已经告诉我了。你现在的声音都变了,既然生病了,就要抓紧时间赶紧治疗,我准你的假,一会儿就去抓些药吃,好好呆在家里休息一天……” 这是把我的话堵死了,只准我一天的假,明天不来也不行了!周运长说他找我谈心,虚情假意地关心下属,其实是给我限制时间。 夏云天虽然有想法,但见陈忠没有再说别的,心下稍安,不管怎么样,今天的病假是获准了,陈忠他并未阻拦。 办公室里沉静了几秒后,响起了一连串的咳嗽声,接着又传来陈忠不无关心的问候。 “小夏,你咳得好厉害!我也不耽误你了,一会儿出去后,赶紧去找医生看看,可多开些甘草药来吃,那是止咳嗽的!” 陈忠的声音有些大,关心的语气中隐隐约约传递出某种不耐烦。 280.第280章 集贤凶男(8) 夏云天如释重负,正要站起身告辞离去时,一个面目清秀的年轻人推门走了进来,一边走着一边说着话。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陈局长的远亲宋星鸣,此刻的他和平日里见了局长恭恭敬敬的态度截然不同,只见他气呼呼地走到陈忠的办公桌前站住,双手握着拳头摁在桌面上。 “陈局长,我知道您的事儿多,尽量不麻烦您,但我住宿的事,都请示有几遍了,一直没有答复,只好冒昧来打扰您,象我这样新来的,薪水没有领几天,兜里没有存几个钱,局里要是再不帮着解决,我只好跑去睡大街了,要不然就上陈局长您家里挤着住去!” “小宋,你这是什么话?你现在总没有睡大街吧?局里每天一大堆事儿,你就别来给陈局长添堵了!” 说话的是周运长,也跟着走进办公室,一边说着一边走到宋星鸣的身旁,然后双手拽住宋星鸣的手,推搡着要把他弄出门去,而宋星鸣却挣扎着不走,嘴里大声嚷着今天不解决的话,只怕明晚就要睡大街了。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夏云天颇感意外,弄地自己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更不好立即开口告辞而去。 “你两个都给我住手!” 陈忠大喝一声,犹如一声霹雳,办公室内立即安静下来。六只眼睛齐齐地投向坐在办公桌后的局长。 陈忠用食指在桌上敲了敲,一脸严肃地问:“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周、宋二人立即抢着回答,二人都说是租住房的问题,但周运长建议宋星鸣先和房东通融通融,再坚持几天,给局长留一个时间想办法,但宋星鸣说等不急,今天如果解决不了,自己明晚只有露宿街头了…… 夏云天心里咯噔一下,不禁想起上楼来之前司机蒲虔说的那番话,他听说陈局长打算让宋星鸣和我在一起。蒲虔还卖乖地说,可能是要把我调到财务室和宋星鸣一起办公,如果真是这样,还让我请客…… 想到这里,夏云天猛然意识到,周运长和宋星鸣莫不是在我面前唱双簧?这就不是在一起办公那么简单了,还不如急早抽身为好! 夏云天当即站起身,正要告辞离去,只见陈忠又朝桌上拍了一巴掌,嘴里大喝一声:“都不要说了,越说越乱,一团浆糊!” 办公室内又立即安静下来,夏云天咳嗽了两下,刚开口说了一声“局长!”,就被陈忠摆手止住,“小夏,这不关你的事,你先坐下!” 夏云天只得又坐下,心里又气又好笑,陈忠啊陈忠,你不放心我暗中调查你的结拜兄弟阎明德,想要派人看住我,又不敢正大光明的派人,却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法,阴暗的心理不是更暴露了阎明德做了见不得人的事吗? 此刻的夏云天,除了越发相信郭燕燕就是被阎明德绑架外,还开始怀疑吉祥理发店的李贤是不是也是阎明德的人?姓阎的除了干绑架人的事外,会不会还在背后制造了命案? 281.第281章 集贤凶男(9) 陈忠拿眼光扫了在场的三个人,然后用手指着宋星鸣,“小宋,你来讲,说清楚些,究竟是怎么回事?” “事情是这样的!” 宋星鸣斜乜着眼瞄了一眼夏云天,便接着讲述自己面临的困窘,说房东一直想要加租,已经加了两次了,自己的薪水除了自用外,大部分都寄回老家赡养父母,所以钱不够,房东见加价不成,就借口房屋要重修,想赶自己走,房东还威胁说,如果明天都还不搬走,拆房揭瓦时把东西砸坏了概不负责,自己实在无奈,才来麻烦局长。 “就这件事儿?”陈忠反问了一句。 “就只有这一件事,没有别的了!”宋星鸣点头回答。 陈忠眉头一皱,用手指着宋星鸣,以斩钉截铁的语气说:“小宋,我告诉你,你刚来,想要局里帮你出钱,这是不可能办到的,局里财务紧张,别说你是新来不久的年轻人,就是老资格的老同事都没有特权可享。” 宋星鸣没有吭声,只是拿眼朝周运长看,又将目光对着夏云天,见他也看着自己不说话,便又将目光移到办公桌上,微张着嘴,“那,我……我……明天……” “明天什么,这么一件小事就把你难住了?暂时找局里的单身同事挤着住几天,再慢慢找便宜的房子租下来不就解决了。” 陈忠说着,端起桌上的茶杯假装喝茶,却发现杯子里的茶水已经被自己先前就喝干了,眉头皱得更紧。 站在一旁的周运长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赶紧奔过来要帮局长把茶水斟上,不料却被陈忠瞪了一眼,不由得一愣,又见他摆手,这才突然反应过来,该自己帮衬着说话了。 “局长说的是,小宋你咋就没有想到呢?找单身同事挤着暂时住几天,你自己再慢慢找房租便宜的房子!” 周运长重复局长的话,不能一下将话语的重心转到夏云天身上,那样太直接了,也显得自己演技劣拙,需要慢慢过渡一下。 宋星鸣也很配合,不直接转头问夏云天,而是拿眼看着小周:“我到这里时间不久,也不清楚哪些同事是单身……小周,你能不能……” “能不能帮你找一个单身的同事?哎,这也要来求我,与其求我……你还不如求小夏,我和父母住在一起的,要是我象小夏一样独自一个人住,那你就搬到我家里去住上几天,同事嘛,谁有困难、帮助一下他也是应该的。” 周运长把话说完后,坐在椅子上的夏云天除了咳嗽了几声,却不发言表态。 办公室里陷入了短暂的沉寂。 过了六七秒钟,陈忠开口说话、发号施令,“小夏,你帮帮小宋!” 夏云天只得“嗯!”了一声,然后双手捂嘴,转过头,两眼看着地上,又是一阵咳嗽。 陈忠大声告诉宋星鸣,“小夏感冒了,我已经准了他一天的病假,你现在就陪他去医院看看,不要把小病拖成大病,你们都各干各的事去吧!我还有别的公事要处理!” 宋星鸣答应了一声,赶紧走到长椅前,伸手就要去牵扶夏云天,云天对他摆了摆手,站起身,独自走出办公室。 282.第282章 集贤凶男(10) 周运长急忙对宋星鸣使眼色,宋星鸣心领意会,又朝坐在办公桌后的陈忠点了点头,赶紧跟着走出门去,和夏云天一起走下办公楼,又形影不离地跟着他走出警察局。 夏云天知道影子甩不掉,故意慢慢地走。宋星鸣见前面有一个黄包车夫拉着空车迎面走来,急忙招手叫喊,等车子跑到面前时,又请夏云天先上车,态度很是谦和。 二人上车坐定后,又是宋星鸣主动告诉黄包车夫,去附近的医院。 夏云天看在眼里,想在心里,这个小宋,既是陈局长的远亲,又是陈忠他特意安排来监视我的,说不定已经给了他专门的费用,我就凡事装迟钝,以退为进,看他怎么表演。 果不其然,到了医院的大门口时,宋星鸣抢着给了车费,还微笑着说,我暂时到你那里住几天,你已经帮我省了几天的房租,这点小钱你就不用和我客气! 夏云天乐地答应了,二人下了车,进了医院,找了一个老医生诊断了病情,不过是风寒感冒引起喉咙咳嗽疼痛,医生当即写了处方,为病人开了两小瓶药。 宋星鸣探头朝处方上瞄了一眼,字迹龙飞凤舞,一个字也不认识,自己也不便说话,等夏云天支付了医药费、领了药后,便形影不离地跟着他走出医院,又主动说,现在快要中午了,不如先到附近的馆子把午饭吃了,你再回去吃药休息也不迟。 夏云天依然表现出了病后的应有的迟钝,过了几秒后才表示同意,宋星鸣表现出难得的慷慨大方,不仅掏钱招待夏云天吃了午饭,还出钱请夏云天又坐了一趟黄包车。 到了夏云天在后街十七号张宅的住屋后,宋星鸣东瞅西看,问这说那,十分钟之内讲的话比这三个月在局里对夏云天说的话还要多。 夏云天拿起桌上的空杯子,走到隔壁,找房东张太太要一杯温热的开水用来吃药。宋星鸣也跟着走到张家屋门口,和张太太聊了起来,自报家门地说自己是小夏的同事,姓宋,因为暂时没有住的地方,所以来小夏这里住几天。 不料张太太却听进了心,忙说这宅院里还有空着的房间,如果小宋你要租的话,看在你是小夏的同事上,可以很便宜的租给你。 夏云天听了很不是滋味,这个小宋,明明岁数比我还小,竟然也叫我小夏,还有张太太,也跟着掺和要租房间给他。气恼之下,夏云天也不理会房东太太和小宋,端着杯子独自走回自己的房间。 宋星鸣并未立即答应张太太,两眼瞅着隔壁的屋子,嘴里含糊敷衍地说,我暂时和小夏挤着住几天,至于要不要在这里租住下来,看情况再定,或者等我的行李家具搬过来再说。 张太太一下就笑了,眼前这个和夏云天一样眉清目秀的小伙子,说话却呆头呆脑的,于是含笑告诉宋星鸣,“等定下来后付了租金再把行李家具搬过来,我这院子不大,只怕你的家具搬过来就占了院子的一半……” 283.第283章 集贤凶男(11) 不等张太太把话说完,宋星鸣打断她,说:“行!”然后转过身,甩着双手,朝隔壁夏云天的屋门走去。 张太太略一迟疑,对着宋星鸣的背影大声说:“要的话你就早点,今天上午都有人来这里看过房子了,如果迟了,只怕过了这个村没有这个店,让别人租了!”说完后,身子缩回进门里,伸手将门推拢关上。 夏云天在隔壁屋内里听得清清楚楚,气恼之下又觉得好笑,刚才还暗暗地怪不明就里的张太太瞎掺和,不料她无意中让宋星鸣露出马脚、让他变得难堪。正想时,只见宋星鸣跨步走了进来,于是故意问他,“小宋,你的房东给你的最后期限是明天,那你今天什么时候把家具搬到我这里来?” 宋星鸣眼光闪烁,“局长已经帮我想出了办法,我暂时没有那么急了……家具嘛,主要是房东提供的,行李有一些,一只箱子就可以装下,那个很方便的,我一会儿就过去拎来!” 面对宋星鸣的闪烁其词,夏云天倒也没有对他露出嘲讽讥笑,而是一本正经地告诉他,自己这里简陋的很,连坐的椅子都没有多余的,更别提洗脸的帕子,漱口的杯子了,不如早点儿把你的行李拿过来。 宋星鸣耸了耸肩,笑着说没有关系,不如睡了午觉后再过去拿行李也不迟,一边说着一边走到床前坐下,又用手比划着说:“这张床比我那边的床宽多了,两个人挤着完全睡得下,小夏你就不用客气,让我睡床、你却睡地铺!” 见他如此反客为主,夏云天心里更不痛快,但还是克制住情绪没有表现在脸上,而是微微一笑,“我现在刚刚感冒,也不敢睡地下,怕又凉着了,只要小宋你不怕挤,就睡床吧,你我都是同事,又是年轻人,也别太客气了!” 夏云天从椅子上站起,走到床角边沿坐下,朝敞开的屋门看了一眼,然后低头弯腰脱皮鞋,一边又说:“我感觉头越来越晕了,可能刚才吃了药的原因!小宋,我就不陪你说话了,要看书的话,桌子左边的小抽屉里放有几本杂志、小说!要休息的话,你就把门关好!”说完后,也不理睬宋星鸣,倒床就睡。 宋星鸣两眼盯着背对着自己侧身而卧的夏云天一声不发,过了半晌,突然发出呵呵的笑声,然后补说了一句,“好的,不客气!”从床沿边站起,三两步走到椅子前坐下,拉开桌子左边的小抽屉,随手取了一本小说出来放在桌面上,心不在焉地翻着,想起周运长对自己的叮嘱,等把这几天时间过了,没有出差错纰漏,局长还会有奖金发下来的,这段时间的花销尽可以找他报销…… 身后传来细小的鼾声,宋星鸣转过头,见夏云天依然侧卧在床,背对着自己。 宋星鸣想了想,站起身,轻声问:“小夏,睡着了么?”见对方鼾声如故,于是又轻轻地说:“我现在去把我的行李取过来!”说着,径直走出屋门,又将门轻轻推拢关上。 284.第284章 集贤凶男(12) 夏云天在迷糊中听见关门声响,一下惊醒过来,意识到屋内还有监视自己的宋星鸣,刚才在恍惚中好像听见他说取行李的事,可能是他出门去了。 大约两三分钟后,估计宋星鸣已经离开张宅走得远远的了,夏云天这才翻转身,把目光投向宋星鸣刚才活动过的地方,安放在窗下的一张书桌、屋内唯一的桌子。 这是一张有些陈旧的桌子,中间有一个大抽屉,左边有三个从上到下的小抽屉,抽屉里没有放着特别重要的东西,也从未上过锁。 书桌上此刻放在一本书,那是宋星鸣刚才从桌边的小抽屉里取出的一本小说。 夏云天望着那本书出了一回神,突然想起一件事,赶紧下床,走到桌前,将中间的大抽屉拉开,从里面取出一张照片。 照片上站着一个亭亭玉立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女友郭燕燕,只见她穿着迷人的连衣裙,脖子上戴着一串绿色项链,项链末端缀着一个拇指大小的心形玉石坠子,把她白皙细长的脖子衬托地更加娇美。 也不知她现在怎么样了?夏云天一声叹息,本想把燕燕的这张照片藏起来,可是联想到自己已发现了重大线索却身处尴尬,不由得苦恼中产生憎恨,这张照片被姓宋的看见了又怎么样?同时也暴露了他在我屋子里做过什么,想到这里,也不打算藏照片了,依然放回抽屉里,让照片继续保持原来的位置,搁放在抽屉的最上面,然后将抽屉关上。 窗外传来跑动的脚步声,夏云天探头一看,是房东的儿子小毛,蹦蹦跳跳地朝宅院大门口跑,又见张太太从房间里撵出,嘴里嚷叫着,马上就要开学了,还收不了心,只顾玩耍…… 对啊,要是燕燕不出事,过几天她也要开学了,夏云天心里越发难受,弯身坐在椅子上,又将抽屉拉开,取出照片,对着照片上的她默默地端详了半晌,这才放进抽屉里,和刚才不同的是,这次将照片放在抽屉的最下面,上面用别的物件遮住。心想,燕燕的玉照还是不要被宋星鸣发现为好,当然了,前提是他不要翻箱倒柜,不过这种可能性很小,抽屉没有上锁,又加强了这种可能性。 对付陈忠和周运长安排在自己身边的影子,夏云天也不是一筹莫展,立即想到一个办法,自己白天睡觉,养精蓄锐,等到了晚上,宋星鸣瞌睡连连的时候,机会不就出现了?打定主意后,云天依然返身回到床板上躺下,昨晚在里巷熬了一整夜,实在疲倦的很,不知不觉又迷糊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夏云天被一阵阵高低起伏的鼾声惊醒,睁眼一看,原来是宋星鸣,只见他躺在屋子正中的凉席上鼾声大作,屋子角落处多了一只不大不小的木箱。 夏云天一看手表,已经下午四点多钟了,这个午觉睡得真沉,也不知宋星鸣是什么时候拎着箱子、卷着凉席进门的,他现在睡得这么香,只怕晚上睡意无存,自己也不好见机行事。 285.第285章 集贤凶男(13) 夏云天翻身下床、穿鞋子、在屋内来回走动、端杯子吃药、打开屋门,可一系列带声响的动作还是未能将睡在屋子正中的宋星鸣惊醒。云天又走到屋子的角落处,从洗脸架上拎起盆子,大摇大摆地走出屋门,去院子后面舀井水洗了脸,又盛了半盆清凉的井水端回到屋子里。 夏云天将盛水的盆子放在洗脸架上,直到这个时候,宋星鸣依然睡得跟死猪一样,屋内鼾声起伏。 见此情形,夏云天想起了一句古言,‘刑名不符’,宋星鸣这家伙对他的亲戚局长敷衍了事,出工不出力,这对我而言何不是一件好事?不如现在就出去一趟,回来后再观察他是什么态度?心下这么一想,自然轻手轻脚,生怕将他惊醒,不料正在换衣裳时,喉咙一时发痒忍不住咳嗽起来,慌忙以手掩嘴,朝屋内地上一看,宋星鸣终止了鼾声,在凉席上翻了一个身,背对着床板和自己,继续瞌睡。 夏云天又注视了宋星鸣一会儿,确信他还在睡梦中,这才赶紧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裤子,将脱下的脏衣服裤子轻轻搭在床栏边上,蹑手蹑脚地绕着凉席走到门口,回头又朝屋内地上看了一眼,宋星鸣依然闭着眼睛呼呼大睡,云天心里暗喜,悄无声息地走出屋门,伸手将门轻轻拉拢虚掩上。 “夏哥,你要去哪里啊?” 屋内突然传来宋星鸣的声音,又由于他突然改口称呼‘夏哥’,这让猝不及防的夏云天心里一惊,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宋星鸣继续嘟哝着声音,“噢,衣服都换下啦?打算上街吃晚饭去,现在几点了?” “快要五点钟了!” 夏云天推开屋门答应时,只见宋星鸣已经坐立起来,正盘着双腿坐在凉席上,两眼惺忪,一脸迷惑地望着自己。云天不得不和他敷衍。 “有些饿了,我打算去外面买两碗抄手回来,见你睡得正香,因此没有叫醒你。小宋,你可能不知道,我自己平时很少生火做饭的,要吃饭一般都是到外面去吃的。” “抄手?我晚上吃抄手、面食之类的,会心烧得慌……,小夏,干脆咱们还是进馆子去,两个人点饭菜划算得多!” 宋星鸣这时变得稍微清醒了些,又想起周运长上午悄悄对自己承诺的,这段时间跟着小夏,如果有什么花销尽管报销。想到这里,宋星鸣脑子一转,不报白不报,他要是嫌报销多了,我可以对他大谈苦水,趁机撇下这桩不自由的苦差事,反正上午他已经给了我五十元钱,先想法把这五十元钱用光再说。 夏云天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走进屋子里,坐在椅子上,告诉宋星鸣说,洗脸架上的盆子里放着干净的水,是刚才从后院的井里打来的,你先把脸洗了!哦,对了,你的洗脸帕有没有带过来? “带过来了,放在箱子里的!” 宋星鸣从凉席上站起,趿上凉皮鞋,走到一旁的墙角落处,把自己放置的木箱打开,慢慢取出毛巾,心里揣测,中午是我出钱请了他,要是我不主动说出口,只怕他会认为我要他出钱回请我,这个夏云天,害怕进馆子多花钱,因此不肯表态同意我刚才说的…… 286.第286章 集贤凶男(14) 宋星鸣拿着毛巾走到洗脸架前,胡乱洗了几把脸,然后主动告诉夏云天,我在你这里挤着住,会节省好多天的房租,将就这些省下来的房租,都可以进出好几次馆子了,今晚我请客。 “怎么又是你请客?不用那么破费!” 夏云天略略谦让客套了几句,便顺水推舟地同意了,心里更加确信,宋星鸣表现得这么‘慷慨大方’,一定用的是公款。 宋星鸣将洗脸帕拧干挂在洗脸架的横栏上,和另一张洗脸帕并排挨着,又和夏云天说笑了几句,然后一起走出屋门。 房东张太太正在院子的天井里淘菜,听见关门的响动声,转头一看,夏云天正在锁门,身旁还站着一个目秀眉清的小伙子,个子和夏云天差不了多少,就是午饭后看见的那个自称为小宋的家伙。 宋星鸣见张太太注视着自己,忙对她点头微笑,打了一个招呼:“你淘菜啊?” 张太太只是“嗯”了一声,就把目光对着夏云天,随口问:“小夏,你这是要出去啊?” “是,出去吃晚饭!” 夏云天把门锁好后,转过身,见张太太端起满满一筲箕的蔬菜,头也不回地朝一旁的厨房走,筲箕不停地滴着水珠,淘菜用的木盆装着大半盆水,搁放在天井的正中,旁边还有一张陈旧的竹椅子。 宋星鸣小声嘀咕说,“这个女人有些孤怪,好像不高兴咱们!” 夏云天笑而不语,领着宋星鸣穿过天井,一起跨出张宅的大门,再低头一看手表,正好是下午五点钟。 宋星鸣招手叫了一辆路过的黄包车。二人坐上车后,宋星鸣让车夫把车直接拉到联谊百货公司斜对面的‘集贤轩’去,然后又问夏云天:“夏哥,你在‘集贤轩’吃过饭没有?” 夏云天回答说没有,宋星鸣立即变得眉飞色舞,话匣子也随着启动的车轮飞转。 “上个月才开张的,我估计你还没有去吃过,很多人还不知道,那里环境不错,收费也不算高,比起街边的小吃店来,价格真贵不了多少!就拿中午我请你吃饭的那家饭馆来说,环境和味道都一般,价格还不算便宜。我现在说‘集贤轩’好,你可能没有感觉,等一会儿到了那里,保管叫你印象深刻,去了一次后还想去第二次、第三次!” “哦,这鸣溪城里还有这么一个好地方?那……价格公道不?” “咦,夏哥,我刚才说的话你一句都没有听?” “不是没有听,感冒还没有好……可能是吃了药物的原因,脑壳还有些晕,精力集中不起来,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只怕后天都好转不了,明天还要去局里……” 夏云天回答时,把头转开,以手捂嘴,咳咳了几下。 “没事的,你如果明天还不见好转,可以找陈局长再请一天假嘛!或者我帮你……” 宋星鸣也赶紧抬手捂嘴,干咳了两声,然后话题一转,“‘集贤轩’就是价格好,再加上那里的环境,客人会觉得很划算,我现在说这么多都没有用,带你过去亲自吃一遍就知道了!” “客人觉得很划算,那店家赚什么?” “这个……可能是新开张不久,为了吸引客人吧,另外还有其他服务的,当然了,那些个另外收钱的!” 287.第287章 集贤凶男(15) 夏云天感到话里有玄机,不由得转过头,好奇地问:“什么服务?” 宋星鸣嘻嘻一笑,“你去了就知道了!”忽然瞥见夏云天扭头盯着自己,马上又补充了一句,“我没有体验过,说不大清楚,吃饭的时候,服务生会介绍的!” 夏云天敏感地意识到,那种服务多半是挣钱来的快、来得多的那种,虽然人人都知道这个找钱的渠道,但公开的搞,没有后台是会被端掉的,会不会是阎明德开的?眼睛一亮,一下来了精神,问:“小宋,你知道‘集贤轩’是谁开的吗?” 宋星鸣一下答不上来,沉默了片刻后,笑着说;“管他谁开的店?只要东西好吃、价钱划算就行,这就跟吃鸡蛋一个道理,可以关心鸡蛋好不好吃,但却没有必要关心这只蛋是哪只鸡婆下的!” 夏云天微微一笑,也就不再继续追问下去。 车夫拉着黄包车拐进了新街,很快,就来到了‘集贤轩’的大门口。 宋星鸣还在裤兜里摸钱包时,夏云天抢先把车费支付了,这让宋星鸣颇感意外,今天一毛不拔的夏云天终于掏钱了,同时又感到好笑,再不破费,只怕他自己都不好意思,可他那里知道,我用的钱其实也不是我自己的…… 下了黄包车,夏云天站在集贤轩的大门前观察了片刻,这“集贤轩”是两层楼高的砖瓦房,虽然外面刷红抹漆,挂着写有‘集贤轩’的匾额、张挂着五颜六色的小彩灯,但明显不如德裕酒店有气派,而且,大门口的两侧也没有站着恭迎客人的侍应生,只有身着不同衣服,从大门进进出出的客人。 宋星鸣招呼夏云天一起走进集贤轩的大门,迎面就看见一座古色古香的山水画屏风。 二人绕过屏风,张灯结彩的大堂就出现在眼前,靠近楼梯处摆放着四、五米长的柜台,柜台后面有几个统一服装的男子,有的在低头写着什么,有的在伸手拿架子上的酒瓶,各忙各的事。 夏云天还注意到,这里的大堂虽然不如德裕酒店那么宽大,但整个装潢看上去和谐精致,颇有些古风雅韵,与德裕酒店不伦不类的装潢截然不同,除此之外,大堂正中还悬挂着两只造型优雅的大红灯笼,灯笼上粘贴着用金黄色纸张剪出的“双喜”,显然是为客人特制准备的。 今天这里有人办喜事?夏云天在心里嘀咕时,只见一个服务生面带笑容地走过来招呼,宋星鸣和他聊了几句后,服务生就把客人引进一间雅间。 就坐后,夏云天时不时地咳嗽,点菜的事的统统由宋星鸣和服务生交接。宋星鸣拿起桌上放着的菜谱,指着价格偏贵的菜名,一口气点了七、八样菜。待服务生离去后,宋星鸣突然冒出一句,“本来想多点几样的,还是算了,被小周知道了不好!” “你说什么?”夏云天两眼看着他,明知故问。 “没什么,来,喝茶!”宋星鸣伸手拿起桌上放着的茶壶,犹豫了片刻,揭开茶壶盖看了看,里面是空的。 288.第288章 集贤凶男(16) “怎么一滴茶水都没有?我去找服务生要!” 宋星鸣站起身,拿着茶壶就要出去,被夏云天伸手拦住。 “服务生进来时,叫他灌一壶,用不着你亲自出去叫喊。还有,我才吃了药,不喝茶,待会儿也叫服务生端一杯白开水进来。” 宋星鸣趁机又坐回到椅子上,放下手中茶壶。过了不一会儿,服务生推门走了进来,手里拿着菜单。 “先生,你点的红烧狮子头没有了,要不换点儿别的?” 不等宋星鸣答话,夏云天摇手告诉服务生:“算了吧,等吃完了再说!先帮我们灌一壶茶水进来,再给我倒一杯白开水进来!” 服务生点头答应,拿起桌上的空茶壶转身离去。 夏云天咳嗽了两声后又向宋星鸣解释,“不用再点菜了,点多了吃不完会浪费的,刚才你已经点了好几样了,虽然是你请客,但毕竟用的是你自己辛苦所得的薪水,不比那些官老爷用公款的,我心里也过意不去,而且我感冒了,也不能吃得太饱。” 经对方这么一提醒,宋星鸣意识到自己疏忽大意了,以前从未请他吃过饭的,如今突然表现的慷慨大方,难免会让人生疑,特别是上午在局长办公室里,自己还当着他的面叫穷,怎么现在又变得阔绰了?好在他并未对我产生怀疑,于是笑了笑,不得不敷衍说,“这里的菜味道不错,就是份量可能少了些,行,一会吃了不够时再另外点!” 很快,服务生将茶壶和一只装有白开水的杯子端进来,把杯子放在夏云天的面前,又替宋星鸣把茶水斟上,恭敬地说,“今天有人办喜事,厨房的人比较忙,你们的菜可能要一会儿才能上桌!” 宋星鸣端起茶杯,漫不经心地说:“我猜也是,刚才进来就看见大堂里挂着一对灯笼,上面还贴着喜字,怪不得我们来的这么早就没有狮子头了,是不是都被办喜事的人给订了?” “是的!”服务生恭敬而简洁地回答后,转身快步离去。 “看他忙忙碌碌的样子,估计办喜事的人包了好多桌!现在客人还不多,幸亏咱们来的早!”夏云天抬手看了看表,已经下午五点半了。 二人一边饮水喝茶,一边聊天。 过了许久,还不见有人端菜上来。夏云天心想,还未出门时我就对他说感觉有些饿了,因此从装作要外出去买抄手,现在要是不吱一声,只怕被他觉察出来? 夏云天又低头看了看手表,脸上表现出一些不耐烦,“都已经六点多钟了,怎么还不端菜上桌?肚子都快饿扁了!”说完,起身走出雅间,假装探望究竟。 大堂显得比先前热闹多了,有服务生带着三三两两的人群往大堂另一侧的一间包间走,包间里传出阵阵巴掌声和说笑声,进去的客人中,有些戴着眼睛,显得文质彬彬的,其中有一个人,一边走还一边回头张望,似乎对‘集贤轩’感到新鲜好奇。 289.第289章 集贤凶男(17) 夏云天觉得那人眼熟,很象燕燕就读的景美女子高中的一位老师,那是不久前,自己和燕燕一起去戏院时在路上碰见的。燕燕为了不让老师发现她和男朋友在一起,赶紧躲到一旁的小店里。事后,燕燕告诉说,那位老师是教历史课的,夏云天因此对那位老师的印象颇深。 是学校里的老师在这里办喜酒?夏云天脑子里一念闪过,也没有多想,依然回到雅间。 几分钟后,有服务生端着两盘菜进来。虽然不是先前那位,但宋星鸣还是冲他直嚷,责备他为何现在才迟迟将菜送过来,害的老子白白等了许久。 服务生连忙解释赔礼,说本店新开张不久,厨子不是很多,今天又有人办喜事,厨房里的人一直不停地忙着,你们的菜弄好后我就立刻端过来,请先生多包涵体谅。 宋星鸣不管这么多,依然对服务生发脾气,说今天的服务很糟糕,把你们的老板叫来。服务生有些不耐烦,也不理睬宋星鸣,转身欲走,却被夏云天叫住。 “是什么人结婚啊?我看见有学校老师来吃喜酒,是景美高中的老师结婚吗?” “不是,是教育局里的,今天中午来吃喜酒的人更多,这会儿来赴宴的人已经少了许多。局长也来了!” “是县教育局的局长?” “是的,教育局的局长姓樊,他可是我们这里的常客!” 服务生见来了话题,脸上突然露出一丝轻蔑地微笑,斜乜着眼看了看正在拿筷子的宋星鸣,然后将目光正对着夏云天,依然显得彬彬有礼,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客人。 “我们这里新开张还不到两个月,但樊局长来这里吃酒席已经不下五六次了,就在几天前,一个学校老师的父亲满六十,在这里办了几桌酒席,樊局长也是出席了的,我还听说,樊局长对他管辖的教育系统的人打了招呼,今后有办红白喜事的,最好都到这‘集贤轩’来办!” 夏云天感到有些意外,“这么说,樊局长和你们这家店子有什么关系的哦?” 服务生更加来劲,正好可以说出后台老板的身份来,趁机踩一踩那个态度粗鄙的客人。 “其实也没有什么关系,樊局长这么做,不过是为了讨好他的上级、我们的父母官!” 夏云天“哦?”了一声,宋星鸣放下筷子,面露惊讶之色。 服务生笑了笑,“先生,你们的菜会陆续送上来,请慢用!”拿起端菜的托盘,转身要走。 夏云天急了,把他叫住,“慢着,什么父母官,你是说本县的顾县长?这集贤轩是顾县长开的?” 服务生转过身,脸上已经露出得意之色,“也可以这么说,不然樊局长为何要打招呼,让手底下的在这里办红白喜事?” 其实服务生也弄不清楚顾县长和这集贤轩的老板究竟是什么关系,只要能把自己听说到的一知半解的东西说出来压压对方的气焰就行。 服务生又瞄了一眼宋星鸣,对方此刻面无表情,服务生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畅快,拿着托盘轻快地走出雅间。 290.第290章 集贤凶男(18) “这家伙,出去门也不关!” 宋星鸣轻轻嘟哝着,起身离座,走过去将门关上,返身回座,见夏云天坐着不动,便笑着问:“怎么不动筷,是饿扁了?来,别客气!”持筷拈菜,先夹了一撮到对方的碗里,然后再为自己拈菜,直接送到嘴里,大口地吃起来。 “已经饿过了,现在反而不怎么觉得饿!” 夏云天微微一笑,端碗拿筷,慢慢吃了起来,心里反复回味着服务生刚才的那些话。 宋星鸣见夏云天不大说话,自己也变得沉默了许多。雅间里除了筷子碰到碗盘的声音,剩下的就是细细地咀嚼声,就象两个文静斯文的女士在用餐。 有服务生隔三差五地送一、两盘菜过来,除了点菜单是同一张之外,每个人的面孔都不一样。好在菜的味道不错,宋星鸣也按捺住性子,没有向第一次那样朝服务生吼叫,只是说,你们送菜的能不能快些,服务生也敷衍地回答说,今天有人办喜事,厨房的人忙过不停,你们的菜一弄好,我们都是赶紧送过来的。 夏云天笑着说:“你们老板以前没有经营过酒店吧?客人一多,店里就乱套,看来这‘集贤轩’是不能做大的了,只怕一做大,原先的回头客都得罪完了,对了,你们老板是哪里的人?” 夏云天本指望服务生能透露些细节,不料对方却不搭茬,拿着端菜用的托盘离去。 天色渐渐黯淡,雅间亮起了柔和的灯光,宋星鸣又点了一瓶酒,夏云天借口感冒了不吃酒,宋星鸣便自斟自酌起来。 夏云天见他一杯接着一杯,不多时,脸上便泛起了红红的酒晕,于是一个劲儿地夸他酒量好,时不时地拿起酒瓶,帮他把酒杯斟满,宋星鸣欣然笑纳。 等到点的菜全部上齐时,夏云天一看表,已经晚上七点了。 宋星鸣放下酒杯,问:“几点钟了?” “已经七点钟了!” “妈的,今天这顿饭吃的一点儿也不利索,要是菜的味道再不好,老子想给他们发胀火……” 宋星鸣说话时,满嘴酒气,一脸通红, “总的说来,这里还是很不错的,多等一等也没有什么关系,反正咱晚上都没有什么事!下次我请你时,只要这里没有人办喜事,也可以考虑到这里来!” 夏云天一边说着一边又拿起酒瓶,瓶子里还剩下半瓶酒,心想,何不趁机将他灌得醉醺醺的,晚上我可以独自去做自己的事儿! 不料宋星鸣却摆了摆手,也不端酒杯,而是抓起茶壶,直接将茶嘴送到嘴里,吸了几口茶水,漱起口来,然后将茶水吐在碗里,从裤兜里掏出手帕,擦了擦嘴。 “已经上头了,不能再喝了,再喝只怕一会儿连路都走不回去!” 夏云天心里一惊,这家伙,头脑还清醒地很,我也不能再灌他,只怕让他起疑心,于是笑着说;“随意!老弟要是还愿意喝的话,不用担心走不动路,我叫人抬也把你抬回去!” 291.第291章 集贤凶男(19) 夏云天把酒杯里的酒又倒回瓶子里,旋上酒盖,提醒说:“这酒是你掏钱买的,不比公款消费的,没有必要浪费掉,一会儿记得拿走!” 宋星鸣“嗯”一声,又打了一个酒嗝。 有服务生端着托盘走进来,一问,原来送错了房间,转身欲走时,宋星鸣大声提醒他,端一盆菜汤上来,不管什么汤,只要能醒酒的就行。 服务生一口答应了,不多时,一盆冒着热气的酸菜汤端过来,夏云天向服务生一打听,知道办喜事的菜已经上完了,厨房没有先前那么忙,现在要点菜的话很快就能弄好送来。 见宋星鸣只顾拿勺舀汤,夏云天替他回答说;“今晚这顿饭前前后后花了一个多小时,我们也不用点菜了,一会儿你只管过来结账!” 服务生答应着离去。 等宋星鸣和夏云天把汤喝得盆底显露时,已经晚上七点半钟。 一位服务生推门进雅间察看,手里还拿着点菜单,夏、宋二人转头一看,正是刚才端酸菜汤的哪位。宋星鸣摸出钱包和他结账,夏云天向服务生打听厕所在哪里? 等夏云天返回雅间,宋星鸣已经支付了酒菜钱。 “小夏,你把这瓶酒拿着,先到大门口等我,我也上趟厕所去!” 宋星鸣仗着酒意,也不称呼夏云天为‘夏哥’而是随意地叫着‘小夏’,把钱包揣进裤兜里,一摇一晃地走出雅间。 “我就坐在这里等你!” 夏云天冲他的背影大声说着,心想,现在还不到晚上八点,刚才服务生进来结账时,提起了楼上、后院的服务,何不趁机去看看了解下? 过了十来分钟,宋星鸣出现在雅间门口,嘴里发出浓烈的酒臭味,顿时让坐在几步外的夏云天意识到他一定是吐了,赶紧拿起还放在桌茶壶,帮他把茶杯倒满。 宋星鸣走到桌前,虽然步履还略显飘飘然的,但身子已经没有先前那般摇晃了。 夏云天端起茶杯让他漱了漱口,又帮他拿起那瓶没有喝完的酒,然后站起身,问他:“头晕不晕?要不要我扶你?” “我可没有醉!”宋星鸣摇了摇手,伸手从夏云天手里把酒瓶拿在自己手里,又笑着说:“刚才被风一吹,吐了些!现在一点酒意都没有,不信你看,酒瓶在我手里拿着,拿得稳稳当当的!” 夏云天趁机提议,既然老弟没有醉,不如到这‘集贤轩’的楼上或者后院逛逛,服务生不是吹嘘说楼上的装潢是这城里最好的吗?反正现在八点钟不到,时间并算不晚,咱们何不开开眼去? 宋星鸣酒意未散,经夏云天这么一撺掇,当即说出一个字“行!” 二人走出雅间,来到大堂,大堂的楼梯口有人上下,二人跟着走过去,沿着楼梯往上走,刚走到楼梯拐角处,就听见叫骂声,接着又听见乒乒乓乓砸椅摔桌的声音,接着又是慌慌张张奔跑的脚步声。 二人好奇地对视了一眼,继续并列着往上走,刚走上二楼,就差点被跑过来的人迎头撞上,夏云天赶紧伸出手抓住对方的胳膊不让他往下冲。 292.第292章 集贤凶男(20) 夏云天握住对方手臂的同时又朝他的身后匆匆一瞥,在他的身后,也是二楼的楼梯口,有一道装饰精美的圆形拱门,拱门后面五六米远的地方摆放着一座黑漆木雕屏风,和楼下大堂入口的布局有些类似。 夏云天还未看清屏风上面的画,站在一旁的宋星鸣忍不住朝撞人的家伙吼叫,“瞎眼啦,差点儿把老子给撞下楼去!”说着就要用手中握着的酒瓶敲他的头,慌得夏云天又伸出另一只手把他的胳膊抓住。 对方连声道歉,二人这才看清,对方是一个年轻人,穿着打扮和这‘集贤轩’的人一样,也是一个服务生。 “两位先生,实在不好意思,有人正在闹事,我要去找经理,请赶紧让我一让!” 夏云天将手放开,对方噔噔噔地冲下楼去。宋星鸣冲他背影叫嚷:“看你害怕得跟兔子见了狐狸似的,知道不?警察就在这里,你害怕什么?找你经理不如……” 夏云天慌忙用手捂住宋星鸣的嘴不让他说下去,服务生回头瞄了二人一眼,脸上露出似信非信的神情,迟疑了片刻后,两只脚继续往楼下跑,嘴里大声叫喊:“肖经理,肖经理,有人在楼上砸东西打架……” 夏云天把捂住宋星鸣嘴的手放开,又对他摇手示意。宋星鸣却满不在乎地说:“你太小心了,我随口一说,他又不知道咱们叫什么名字,我也不会告诉他!” 服务生这时已经跑下楼,在一楼大堂里扯着嗓子大声叫喊:“肖经理,肖经理,有人打架闹事!” 一个男子大声训斥的声音随即响起:“嚷什么嚷?大惊小怪的,不是早告诉你们啦,如果有哪个混账东西胆敢在这里闹事?就到后院去喊人。你现在就过去,叫他们抄上家伙,上楼去好好收拾那狗杂种一顿!” 夏云天赶紧停下脚步,双手抓住楼梯扶手,探身往下看,却看不见服务生和男子的身影。 “闹事的有吃喜酒的客人,要是被揍了,怕不好!”服务生的声音明显比刚才小了许多。 “那,你就先去找樊局长,跟他说一下,他还在里面喝酒的,要是他出面上去楼去也控制不了,你再来找我……” 夏云天尖着双耳聆听,男子的声音越来越小,正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咚”的一声,夏云天赶紧转过身一瞧,一把凳子正摔在拱门后面屏风面前,离自己只有两、三米远,接着又传来尖叫声、吵闹声、叫骂声。 屏风一侧突然跑过来几个人,有人用手扶着头,个个脸色煞白,其中一个手里还揣着一把杂乱的钞票。 这几个人见楼梯口站着一个人,惊魂未定地瞄了一眼后,个个低着头,一言不发地跑出圆形拱门,慌慌张张地朝楼下跑。 夏云天猜测这几个家伙都是上这二楼来赌钱的,侧身站在一旁让他们跑下楼,等这几个人跑的无影无踪时,这才发现宋星鸣不见了影子,估计他早已经进入圆形拱门,绕到屏风一侧看热闹去了。 293.第293章 集贤凶男(21) 楼上的吵嚷叫骂声越来越大,有人这时跟着起哄拍起了巴掌,巴掌声又伴随着讥笑嘲讽声。 夏云天小心翼翼地走到圆形拱门前,朝摔在屏风前的凳子又看了一眼,心里琢磨着,如果贴着门走,再有东西飞过来时也不会砸到我,于是快步走进二楼的圆形拱门,粗粗一看,这才发现,这座挡住上楼人视线的黑漆木雕屏风背后几步处就是靠街的窗户,屏风右侧两米开外是一堵粉刷的雪白的墙壁,在屏风左侧六七步远的地方还有一道椭圆形的花格子木门,拱门上挂着古色古香的匾额,上面用行草字体写着“山水盈门”四个黑色的大字。 山水盈门?一瞬间,夏云天觉得这四个字的匾额放在这里感觉有些怪怪的,但这时已经来不及细细回味,就在椭圆形花格子门后面十几步远的地方,灯光明亮处,一大堆人围成半圆形状,正在那里起哄叫喊,圆形的中心,有两个一高一矮的人手提凳椅,正在那里对峙着。 在人群边缘站着一个身材略瘦的年轻人,手里拿着一只酒瓶,左顾右看。夏云天一眼认出他来,不是别人,正是宋星鸣,此刻的他和周围的人在交谈着什么。 夏云天走进花格子木门,悄悄来到宋星鸣的身旁,听了几句,人群中有人起哄的同时也有人议论纷纷。 “不晓得呢,我也是听见吵闹,才走出来看,两个人已经打起来了,从里面打到外面,你看嘛,那里面的桌子都打烂了……” “啥子原因呢?是不是赖账的哟?” “听说这个家伙输钱了,心里不高兴,说要上厕所,刚转身时,恰好那个走过来看,啷个一下撞着了,好像是撞着他的胸口,当时就破口大骂起来,那个人也不示弱,互相吵了几句,两个的火气都大得很,吵着吵着就动手打起来了,没有人劝得住!” …… 夏云天却不怎么关心打架的是什么人,一边心不在焉地听周围的人议论,一边用心打量着这二楼的布置,这里有许多房间,估计不下十间,有好几间房间的门是锁着的,可能是不轻易对外服务的那种,另外有几间房间的门敞开着,房间有大有小,其中有两间房间的门大敞开着,可以清楚地看见里面摆放着桌椅麻将纸牌等物。 人群又一次起哄骚动,宋星鸣发现夏云天就站在自己身边,赶紧拉住他的胳膊后退了几步。夏云天这时才仔细打量离自己几米远的两个闹事的家伙,定睛细看之时,不免觉得有些滑稽可笑,一个身材粗壮、脸上有一道刀疤,发怒的时候一脸凶相,留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那种胆大亡命之徒,手里挥舞着一把椅子。另外一个长相平庸,眼睛细小,乍看之下,还以为他在眯着眼睛看人,除此之外,他的身材也比较矮小,手里提着一根打折了的半截凳腿,脚步正再慢慢往后移。 在夏云天眼里,别说他提着一根木凳腿,就是他全身插满钢刀,小眼睛的矮个子都不象是一个能伤人性命的杀人犯。 294.第294章 集贤凶男(22) 刀疤脸圆睁的双眼透出带血的红光,只见他大吼一声,额头上的青筋顿时暴起,手中抓着的木椅朝矮个子小眼睛砸过去。 小眼睛将头一偏,只听见“咚”的一声,木椅子从他头边飞过去,砸在十几步远的椭圆形花格子门上。 失手的刀疤脸气急败坏之下暴跳如雷,嘴里骂骂咧咧。 夏云天以为他要立即冲过去和小眼睛徒手搏斗,用占优势的身躯和凶狠的气焰将对方压倒在地,哪知他不是扑向对方而是转头冲进一间敞开门的房间,胡乱抓起一张凳子冲出来,又向对方狠狠砸去。 对方将身子一闪,只听见“咚”的一声,斜飞出去的凳子砸在墙壁上跌落在地,墙壁上立即出现一个坑。 刀疤脸哇哇怪叫一声,又冲进另一间房间抄家伙。 “五张凳子了,这家伙已经摔坏了五张凳子了,加上打烂了的两张桌子。还有趁机抓钱跑了的,所有损坏了的东西,统统算在这个家伙的头上,一会儿就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那一个呢,咋不算上他,他也打坏了东西!” “他好像是楼下吃喜酒的,算不算在他的头上,由肖经理来决定……” 有人在小声嘀咕。夏云天扭头一看,这才发现,围观的人群中还有四个穿着统一服装的服务员站在一起,一个东张西望,一个用手指指点点,一个嘴里念念有词,一个手中拿着小簿子,正低头写着什么。 夏云天又把目光再次投向长着一双细小眼睛的矮个子,这个人是楼下赴喜宴的客人?看他的长相虽然不凶狠,但是绝对称不上斯文,也不象是学校里的有知识文化的老师,难道是教育局里某人的亲戚? 夏云天不自觉地转过头,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陈局长的亲戚宋星鸣,不料被他看见,宋星鸣随口说了一句:“打成这样,看这个样子,今晚是没法再继续经营下去了!” “咱们上来不过是看看这里装潢的怎么样,虽然还不错,但也至于服务生吹嘘的那样,说什么是这县城里最好的!” “什么,你知道县城里还有更好的?该不是德裕酒店吧?” 夏云天一下警觉起来,宋星鸣虽然嘴里还冒着酒气,但脑子却清晰得很,他这么问我,象是在有意套我?于是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我不过随便说说,德裕酒店听说过,但没有进去过,是不是更好就不得而知,你去过那里?” “我也没有去过,听人说里面装潢的也挺漂亮的!” 夏云天趁机结束话题,“站在这里看打架没有什么意思,自有人来管他们的,咱们走吧!” 话音刚落,只听见有人大喝一声,又见刀疤男从一间房间里提出两把木椅子冲出来,但刚才的喝叫声却不是从他嘴里发出的。 众人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矮个子的身后,只见十几步开外,从花格子椭圆形木门处走进来几个人,其中一个中年人大声吼叫,“鲍仁富,你这小子不在楼下好好喝酒,却跑到这楼上来和人打架斗殴,这算什么事儿?还不快下楼去!” 295.第295章 集贤凶男(23) 小眼睛回头看了一眼,忙对叫喊自己的中年人大声辩解:“不是我要和人打架,是这个家伙先出手欺负人……” 话音未落,身后传来“呼呼”声响,鲍仁富急忙回头,只见一把木椅正朝自己迎面砸来,慌忙偏头,与此同时,快速举起自己的右手,将右手握住的凳腿的用力一划,飞砸过来的木椅被拨落在地。 刚才还指名道姓喝令鲍仁富的中年男人,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呆了,要不是鲍仁富及时将木椅挡落在地,只怕那把厚重的椅已经飞到自己的头顶上,自己身后还跟着几个随从,后果将不堪设想。 说时迟那时快,刀疤脸趁机冲到鲍仁富的面前,将手中提着的另一张木椅高举过头再劈头盖脑地往下打,鲍仁富躲闪不及,肩膀上重重挨了两下,忍不住大叫一声,甩掉手中拿着的凳腿,弯腰低头,“嗖”地一下钻到刀疤脸的身后,一手揪住他的衣领,一手抓住他的裤腰带,将对方悬空提起。 围观者纷纷后退,人形乱动,有人吹起刺耳的口哨,又有人拍巴掌吆喝起哄。 夏云天有些惊讶,这个叫鲍仁富的矮个子小眼睛身手不凡,只轻轻一下就将身躯壮实的对方提起,怪不得刀疤脸除了砸凳摔椅之外,几乎不敢正面和他打斗,一定是我来之前就吃了亏的,因此不敢轻易上前近身搏斗,本想偷袭一下,却还是占了下风。 刀疤脸挣扎着要用手去反抓对方,但鲍仁富没有给他半点机会,瞬间把他举过头顶又重重地往下摔。 “住手!不要,千万不要……” 有人大声叫喊,话未说话,只听见“啊!”的一声,刀疤脸已经被重重地摔在宽敞的楼道地板上。 鲍仁富三两步抢了过去,一脚踏在对方脸上。 从鲍仁富被偷袭到刀疤脸被举起摔倒,整个过程转换不过短短的几秒钟,眼花缭乱之时,夏云天又吃了一惊,除了矮个子小眼睛身形敏捷让人刮目相看外,更多的是因为那个高身叫喊“住手!”的人。 花格子椭圆形木门外,又有两个人从楼梯口的圆形拱门走进来,其中一个是大约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见刀疤脸被举起,慌忙叫喊,一边叫喊一边奔跑。 年轻人的叫喊声吸引了夏云天的注意,奔跑进花格子木门时也让夏云天看清了他的长相,在他嘴唇边有一颗黑痣,大小有如一颗黄豆。 天啦,这不是豆豆吗?夏云天脑子里快速闪现豆豆的身份,他是裕丰车行老板肖健才的堂弟、德裕酒店的老板阎明德的手下,他是认识我的,怎么突然在这里出现了?不管如何,都不要让他看见我。 夏云天赶紧侧转过头,低声对宋星鸣说:“是非之地,不看这闹热为好,咱们还是快走!” 宋星鸣“嗯”了一声,脚步却不肯移动。 夏云天低声说完后,依然半侧着身子,一动不动地站立在围观的人群中,并未立即转身离去。 296.第296章 集贤凶男(24) 当豆豆快要跑到鲍仁富面前时,夏云天瞥见他的目光聚集在矮个子脚下踩着的那张刀疤脸上无暇旁顾,云天趁机转过身,挤到人群的最后,身子几乎贴着楼道走廊的墙壁。 从围观的人群退出后,夏云天不慌不忙地朝花格子椭圆形木门走,只想着用悄无声息方式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刚才叫喊‘鲍仁富’的中年男人此刻还呆站在楼道中不动,和他一起上楼的有三个人,连同跟着豆豆一起上楼来的,一共四个人,见中年人停下脚步不走,都簇拥在他周围不再继续往前走,小声嘀咕着什么。 夏云天快要接近他们时,有人还在轻声说话,称呼中年男人为“局长!” 局长?想必此人就是教育局的局长樊显!夏云天斜着眼打量了他几眼,个子中等、皮面白净、精干的外表下颇有些斯文相,和警察局里那个肥头大耳的陈忠不同,樊显的相貌倒也与他管理教育工作的身份相符,只是胆子忒小了些。 夏云天注意观察樊显的同时,樊显也把目光从前面的鲍仁富的身上移到迎面走近过来的一个身材较高的年轻人身上。 夏云天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又扫了对方一眼,脚步不停地往前走,身后传来刀疤脸的呻吟声、豆豆请鲍仁富把脚移开的声音。 “鲍仁富,把他放开!” 突如起来的喝叫声近在咫尺,夏云天意识到不是豆豆在叫喊,而是面前的人在喝叫,目光再次移视过去时,果然是樊显在张嘴发号施令。 脚步不停的夏云天和樊显等人擦肩而过,樊显又大声叫喊,“你都把他打趴了,还踩着他做啥子,究竟听不听劝?”一边说着一边挪动脚步往前奔,跟随他的几个人也一拥而上。 夏云天没有回头观望,继续朝前迈着步子,又感觉到身后没有人跟随着,宋星鸣这家伙一定还站在人堆里看热闹,管他的呢,下了楼后他要是还不跟着赶过来,自己何不趁机先招呼一辆黄包车离去…… 身后传来“哇啦啦”的怪叫声,围观的人群又是一阵起哄喧嚣。 “老子跟你拼了……” 一声大吼过后,有人大声叫喊,“蛮子,你他娘的要干啥子,许蛮子,你这个混账东西究竟听不听招呼?” 夏云天心里又是一惊,大声嚷叫的人分明是豆豆,他在喊什么,蛮子?许蛮子?难道刀疤脸就是许蛮子?夏云天想起许大虎说过,他的的弟弟叫许二虎,但别人一般都称呼他为蛮子。 夏云天也顾不得许多了,转身回望,只见刀疤脸已经从地上坐起,双手抓住鲍仁富的腰,满面通红,两眼发出野兽噬啮猎物时的凶光,正张嘴咬鲍仁富他的右大腿。 鲍仁富一边怪叫着一边用左手提揪刀疤脸的头发、右手捏成拳头捶他的头顶。 在一旁的豆豆也使尽用双手掰他的脸,嘴里还在叫喊:“许蛮子,你这个家伙是狗变的?人家都已经放你了,你还不依不饶,你这家伙再不松嘴,老子不管你了,被人打死打残了不要怪老子见死不救……” 297.第297章 集贤凶男(25) 樊显等人这时已经疾步奔到两名斗殴者的面前,有的拦阻劝说鲍仁富不要再打,有的帮着豆豆去掰许蛮子的脖子。可许蛮子如同疯狗一样张着嘴咬住对方的腿不放,直到樊显用手指头指着许蛮子的额头大喝一声,许蛮子这才将嘴松开。 在樊显的呵斥之下,鲍仁富也放下右手拳头、松开揪住许蛮子头发的左手。与此同时,用力掰许蛮子脖子的豆豆和在一旁劝阻的人却未及时反应过来,合力之下,许蛮子重心不稳,身子往后一歪,咚的一声,顿时摔了一个仰巴叉,豆豆也跟着摔倒在他的身上。 夏云天现在确信无疑了,脸上留有刀疤痕迹的家伙就是许蛮子,他就是许大虎的弟弟许二虎,自己已经看清楚了他的长相。 樊显刚才的呵斥声显然比豆豆对许蛮子的劝阻还要起作用,颇有斯文相的教育局局长竟然能镇住一脸凶相的亡命之徒,这让夏云天感到十分震惊意外,扭头观看的同时脚步也停了下来,希望能多观察几眼。 挤在人群里看热闹的宋星鸣突然发现夏云天已经不在自己的身旁,拿眼朝左右扫了几眼,发现他已经悄悄地到走廊口。 宋星鸣虽然喝了酒,但还没有彻底糊涂,没有将周运长反复吩咐叮嘱的话抛到九霄云外,那就是,任何时候都要把夏云天看住。 宋星鸣不得不扼制住自己看闹热的猎奇心理,握着手中的酒瓶,退出人群,朝夏云天走去,行走的时候又回头瞥了几眼。 樊显身边的人走过去伸手牵扶摔倒在地的豆豆,嘴里还和他嘀咕着什么,夏云天虽然听不清他们讲什么,但看得出来,他们是熟人。 当豆豆站起身的一刹间,夏云天意识到自己是面对着豆豆等人的,不能让他发现看见自己,于是赶紧转过身,将身子背对着他们。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有人在楼道上快速行走。夏云天没有回头观望,径直走出挂有“山水盈门”匾额的花格子椭圆形木门。 当夏云天穿过宽大的屏风走到楼梯口的拱形圆门时,提着酒瓶的宋星鸣已经小步奔跑着跟了上来,二人踩着楼梯朝楼下走,有两个服务生一前一后地从楼下迎面走上来,其中一个看上去面熟,夏云天见他正在拿眼打量自己和跟在一旁的宋星鸣,也多看了他两眼。 这个服务生不是别人,就是先前急急忙忙跑下楼去找经理报信时差点撞上夏云天的那位,他朝夏云天和宋星鸣打量了几眼后就将头扭开,与迎面而来的两名客人擦肩而过,自奔楼梯口。 另一个服务生则半低着头跟在他的身后,并没有拿正眼打量下楼的两个客人。 下了楼后,夏云天和宋星鸣穿过大堂,走出“集贤轩”的大门,有几个黄包车夫正坐在街边等生意,宋星鸣当即招呼了一辆黄包车,二人登上黄包车坐下。宋星鸣见夏云天默默寡言、满腹心事的样子,不觉又气有好笑,这姓夏的未免太吝啬小气了,需要掏钱的时候装聋作哑、似傻如痴,演戏给谁看? 298.第298章 疑凶隐情(1) 车夫问客人要去哪里,宋星鸣瞥了一眼夏云天,只见他面无表情地坐着,似乎没有听见车夫的问话。宋星鸣只好开口告诉车夫,将车子拉到后街十七号。 车夫答应着,车轮立即驶动,当黄包车行到半路时,夏云天突然开口说话。 “小宋,你在楼上跟着走过来时,有没有发现打架劝架的那些人中,有人正注意到你?” 宋星鸣不知夏云天为何突然有此一问,印象中自己在楼道上行走时,还回头看了几眼,劝架的人中有人正把目光注视着自己,当时走廊上只有自己和夏云天在行走,被他们看见也属正常。 “这个……注意到了又怎么样?” 宋星鸣含糊地回答着,但很快明白过来,脸上不觉露出轻蔑的笑,这个夏云天,男子汉大丈夫的,为了掩饰你的吝啬,竟然对我故作矜持神秘…… 宋星鸣内心的嘲讽还未结束时,夏云天又自言自语:“哎,咱们下楼那会儿,偏偏又遇上那个服务生。” 宋星鸣不免心头一阵鬼火起涌,姓夏的,说一半留一半,故意闪烁其词,别是欺负我喝了酒,我的脑袋可清醒着。 “小夏,你这是怎么啦?你是担心他认出你我二人?你放心,虽然我是说过‘警察就在这里’的话,但他又不知道你我姓甚名谁?我们是到‘集贤轩’去吃饭的,又不是去执行公务的,打架斗殴的事,爱管不管!” 夏云天扭头看了宋星鸣一眼,只见他已经闭上双眼,将头枕靠在车背上,一副不屑的表情。夏云天知道,宋星鸣是不明白这其中原委的,因此才口出此言,于是自己也不再说话,只希望心中的担心是多余的。 夏、宋二人坐着黄包车回到后街十七号张家宅院,洗漱后,略略聊了几句,然后熄灯就寝,一夜无事。 第二天清晨,二人都早早地起了床,夏云天在宋星鸣的注视下吃了几片感冒药后,便锁门出院,两个人并排走着,穿街过巷,一起走到位于县府街街尾的警察局。 进了警察局大院后,宋星鸣倒也没有象影子一样跟着夏云天,而是直接去了他自己的办公室。夏云天巴不得他离开,在上二楼时,瞥见值班室里当值的是苗勇,此刻的他正悠闲地喝着茶、看着报纸。 上了二楼,有心的夏云天没有看见王京等人的身影,心中闷闷不乐,只好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看报纸打发时间。 大约十点半的时候,值班室的苗勇上楼来找夏云天,请他帮忙在值班室当值。 夏云天很诧异,苗勇主动解释说:“这是周运长安排的,徐鸣要下午才来,你不过暂时替代一下我而已,要不了多久的。事情也不算太多,就是接接电话、收发邮件包裹等事宜!” 夏云天只得放下手中的报纸,走出办公室后又问苗勇:“你今天有什么事儿吗?午饭之前能不能赶回来?” “没有什么大事儿,就是有点儿拉肚子,许鸣又不在,我总是跑厕所,只怕会耽误了接电话收信件……” 299.第299章 疑凶隐情(2) 苗勇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话语略一停顿之后,抬起一只手捂压在自己的肚腹上,又接着回答说:“不得已,我才上楼去找陈局长,打算请半天假的。还不是去医院开点儿止腹泄的药?谁知陈局长不在,小周说你现在比较清闲,可以暂时顶替一下。中午之前我是回不来了,下午是许鸣值班,你看见他来了后就可以交接班走了!” 夏云天跟着苗勇来到一楼的值班室,苗勇把工作简单地交待了几句后便出门而去。夏云天坐在椅子上暂时没有什么事,便随意地翻看查阅电话登记录簿上记录的电话信息。 大约过了十来分钟,放在桌上的电话响起了急促的铃声,夏云天伸手抓起话筒,还未来得及问话,电话那头发出质问声:“小苗,你怎么还不过来啊?” 声音似乎有些耳熟,夏云天不禁一愣。 对方也似乎觉察到了什么,停顿了两秒钟后,又以命令的口气,“喂,你怎么不说话,苗勇在吗?让他接电话!” “苗勇有事请假了,你是谁?” 夏云天正要仔细问时,不料对方“啪”的一下,将电话挂断。 夏云天只得把电话放下,虽然没有听出对方究竟是谁,但已经大致猜出,苗勇请病假是一个幌子,刚才打电话的这个人是在催他赶紧过去,也就是说,在这之前,他至少还打了一个电话过来,也许就是那个电话,才让苗勇找借口请假离开警察局的。 对于苗勇撒谎的做法,夏云天并不感到奇怪,奇怪的是,打电话的那人声音听起来有些耳熟,夏云天忍不住要去猜测他究竟是谁,可是回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窗外有人影掠过,夏云天探身朝窗外一看,是刘军和魏猛,二人手里都拿着一只公文袋,正小声嘀咕着直往楼梯口走,没有注意到值班室里换了人。 夏云天轻轻嘘了一口气,看样子,王京也该回到局里来了。当即在心里盘算着,见到王京后,就谎称有电话找他,看看有没有机会在这值班室里向他打听疑犯李贤的情况。 由于宋星鸣的原因,夏云天知道今晚没有单独的机会去王京家里,决定把昨晚在“集贤轩”遇见许蛮子的情况告诉他,趁现在值班室没有别的人,何不记住纸上?于是从桌上放着的笔筒里取出一只钢笔,将昨晚所见之事简明扼要地写在电话记事簿的空白页里,又将纸页平整地撕下。 “小夏,你怎么在这里?” 话音刚落,门口处人影晃动,夏云天慌忙将撕下的纸页折叠起放进衣兜里,抬头一看,原来是宋星鸣走了进来。 不等夏云天答话,宋星鸣继续说着,表明自己的来意,“咱一块儿出去吃午饭!” “吃午饭?现在早着呢,还不到十一点钟!” 夏云天心下稍安,他应该没有看见我从电话登记簿上撕纸页,又瞥了一眼撕过的地方,几乎看不出痕迹,于是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用手在登记簿上随意翻了几下,又将放在一旁的钢笔挪开,趁对方没有注意时,快速将钢笔放进到笔筒里。 300.第300章 疑凶隐情(3) “时间过的快,一眨眼的功夫就该到中午了。” 宋星鸣漫不经心地说着,走到值班室内靠墙放着的那一排长沙发椅子前坐下,从衣兜里摸出香烟,问夏云天要不要抽烟。 夏云天摆手拒绝了,并告诉对方,自己的感冒还没有好,喉咙还很痛,不敢抽烟。 宋星鸣也不再说什么,坐在长沙发椅子上独自抽起烟来。 夏云天知道他是来监视自己的,背后少不了周运长又对他鼓捣了什么,因此才专程跑到这值班室里来。 宋星鸣一边吞云吐雾一边又谈起即将到来的午饭,谈到了城里的馆子,兴趣盎然地聊着哪里味道好、哪里服务不错。夏云天只是笑而不语,由他个人拉东扯西。 自然而然的,宋星鸣又谈到了昨晚吃饭的集贤轩,接着又聊到了德裕酒店,然后试探着提议,|“要不,今晚咱到德裕酒店瞧瞧去?” 夏云天心里一动,这家伙该不是有意识地来算计我?自己不能再当听众了,于是不得不敷衍一句,“不知哪里收费如何?要是太贵了,就没有必要去那里浪费钱财。” 宋星鸣停顿了片刻,面带微笑地回答说:“我没有去过,只有去了才知道!听说,酒店的老板姓阎,阎王的阎,阎老板的姓氏虽然不好,但生意却做得很好,听说他的生意做得很大……” 夏云天知道他口中的阎老板就是阎明德,当自己在意念中轻轻念出这包含三个字的姓名的时候,脑海里一下涌现出阎明德那肚腹滚圆、头顶微秃、其貌不扬的中年人形象。 一瞬间,夏云天感觉到自己的心脏象是被某样重物狠狠地击打了一下,不由得想起刚才接到的那个电话,那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耳熟,难道是?不可能……怎么会是他?要知道,在电话里,人的声音难免会扭曲变形。 虽然在内心深处是如此解释,但夏云天还是皱起了眉头。 这一微妙的表情被宋星鸣看在眼里,猜侧他是心痛花钱,害怕去那富丽堂皇的地方,脸上不由得露出一丝狡黠的笑,然后话题一转,故意问夏云天是不是因为喉咙不舒服而讨厌烟味?如果是的话,那自己就不抽烟了,假装做出要熄灭烟头的样子。 “我还没有那么弱,你抽你的!” 夏云天含糊地回答了一句,不禁由阎明德那胖秃的形象想到了脸上留有刀疤的许蛮子的凶相,想到了昨晚在集贤轩二楼上看到的一切,心里始终挂有一线隐忧,宋星鸣昨晚跟在我身后沿着二楼走廊疾步行走的时候,不知道那些人因为他的缘故而注意到我没有? 关于这个疑问,夏云天昨晚就已经问过宋星鸣,当时他那没有明显答案的回答表现出了某种不耐烦,夏云天也不好再次追问他,略一思索后,决定换个法子问他。 “小宋,昨晚在集贤轩的二楼,你猜我看见了谁?” “谁?”宋星把目光对准夏云天,连烟也顾不得抽上一口。 301.第301章 疑凶隐情(4) 夏云天回答说:“是县教育局的局长樊显,想不到他竟然和打架的人认识!” “樊局长?你认识他啊?” 面对宋星鸣的提问,夏云天点了点了头,然后又问对方,“难道你也认识他?” “还真认识。夏哥,你可能不知道,虽然我到这城里的时间不久,但认识的人也算不少。樊显这个人我是知道的!” 宋星鸣的脸上立即浮现出一丝得意地笑,自己虽然认识姓樊的,但人家好歹也是当局长的人,不一定知道我这个小不点儿,要是夏云天打破沙锅问到底,那我就比较尴尬了,于是颇先见之明地转移谈论中的人物。 “夏哥,樊显身边还有几个人,你认识他们吗?” “有一两个看着面熟,但叫不出名字。怎么,小宋,你认识他们?” 宋星鸣得意洋洋,猛抽了一口烟后,便大谈自己的人际关系,“不仅认识,其中一个还和我一起吃过饭,他叫米卓凡,是分管下面的学校的人事的,权力说不大但也不小。小夏,以后你有朋友的子女要读书,可以找我,我再帮你去找米卓凡,让他把学校的校长、老师摆平……” 宋星鸣说着说着,又把称呼由‘夏哥’变成‘小夏’。 夏云天吃惊不小,宋星鸣说到的这个情况倒是自己始料不及的,忙问:“米卓凡昨晚看见你没有?” “应该看见了吧?他当时忙着劝架,没有招呼我,我在一旁看闹热,也就没有和他打招呼!” 夏云天顿时有种不妙的感觉,但转念一想,自己昨晚转身走的那一刹那,豆豆应该没有看见我的脸,即使宋星鸣独自从走廊追来吸引了豆豆等人的目光,但如果仅仅从背影来观察猜测我是谁,这对豆豆他们来说,难度是不小的,但愿他们没有猜测出什么,只要宋星鸣不对米卓凡说出我的姓名就行。 夏云天于是又转山转水地问宋星鸣是如何与教育局的米卓凡认识的,宋星鸣故作神秘地说出了其中的原委。 原来,警察局里管财务的老游,因为儿子要读高中,所以找到了教育局分管人事的米卓凡帮忙,一切关系都打通摆平后,米卓凡又回请老游吃饭,老游拉着宋星鸣一起去做客,于是宋星鸣和米卓凡就这样成了熟人。 “米卓凡这人很够意思,不是那种不懂礼尚往来的人,有机会我把他介绍给你……” 宋星鸣一语双关地说着,但夏云天对他暗中夹带的讥讽不以为然,心里反而对宋星鸣象影子一样跟随自己产生了某种难言的欣慰,他跟着我,我何尝不是也拴住了他?这样他也没有机会对米桌凡泄露我昨晚看见许蛮子打架的事实,等这一两天过去了,昨晚的事也就不留痕迹地消失在记忆中,失去时效的价值…… 面对避免不了的如影随形的宋星鸣,夏云天也只有将少许的欣慰寄脱在看不见实际好处的精神安慰上,而自己也无需继续猜测昨晚可能留下的种种隐患,除了认清许蛮子的长相外,其它的一切似乎都变得无关紧要。 302.第302章 疑凶隐情(5) 夏云天不愿意再作无谓的猜测联想。 与此同时,还有两个人也尽量设法隐瞒昨晚发生的事,这就是打架的许蛮子和半路跑出来劝架的豆豆。 在‘集贤轩’的二楼,豆豆将许蛮子劝住后、在樊显等人的调停下,许蛮子赔付了酒店十块大洋,要不是樊显帮着说了些好话,‘集贤轩’的肖经理是不会轻易将砸桌摔凳、寻衅滋事的小赌徒轻易放走的。 在回德裕酒店的路上,豆豆还在埋怨许蛮子不该在‘集贤轩’惹事,说着说着,又感叹幸好有樊显在旁,毕竟他也算是人大面大,集贤轩会买他的面子,不然只怕蛮子你现在也脱不了身。 许蛮子打架吃了亏,又破费了钱财,心里自然很不痛快,反问豆豆怎么和姓樊的在一起? “中午的时候,我在路上碰见他,他说局里有人办婚宴,就把我拉来喝喜酒!” “这么说,你就从中午一直喝到晚上?豆豆啊,看不出来,你这家伙可真能喝!” “哪里是这么回事,中午吃过饭后我就走了!” “啷个刚才你又出现了呢,又是姓樊的喊你的?” “樊显中午就告诉我了,晚上还有喜酒,不来白不来,只是老子却没有想到,蛮子你这龟儿子居然也跑到这里来,昨天喊你上楼去看看你不愿意,害怕多出钱,是吧?今天倒好,多的钱都破了!要是昨天招待我用了,还有一个人情在。你小子也真是活该,偷偷跑来赌钱不说,还逞凶跟人打架,要不是你哥子我上楼去看看,只怕你已经被姓鲍那个家伙打到阎王爷的阴曹地府去了……” “我许某人还不是被那过矮子偷袭了?要是堂堂正正地干一架,还不知谁干得过谁?” 豆豆差点儿没有笑出声来,转过头看着许蛮子,不无讥讽地说:“蛮子,你这家伙就是爱提虚劲儿,你看你脸上那道印记,就没有让你长点儿记性?” 许蛮子被他这么一抢白,更咽不下心中的气,但又答不上白,只好找话说事,问:“那个姓鲍的是从哪里钻出来的?以前咋就没有看见樊显手下有这么一个猥琐的家伙!” 豆豆哈哈一笑,“蛮子,你要是真想知道的话,就自己去找樊显打听,或者找米卓凡问问也行,说不定,以后你和那姓鲍还能称兄道弟呢?” “我呸!跟谁称兄道弟也不会和那个矮子互叫兄弟,老子丢不起那个人!” 许蛮子愤愤地说着,刚才还嘻笑着拿许蛮子开涮的豆豆,突然变得一脸严肃,不再搭理坐在一旁的蛮子,似乎在考虑着什么。 车夫脚步不停,在灯光明暗交织的街道上飞奔,将黄包车拉到北街后才慢慢放缓脚步,又反问坐在车上的两位客人,“是德裕酒店吗!” “糟了,只顾说话,老子忘记提前下车了!” 豆豆自言自语了一句,然后告诉车夫,“就先拉到德裕酒店大门口吧!” 许蛮子这时候还想着那个让自己丢脸的矮子,全然没有注意到豆豆脸上的神情发生了变化,试探性地说:“豆豆,你发觉没有,那个姓鲍的矮子,口音不象是这本地的呦!” 303.第303章 疑凶隐情(6) “蛮子,当哥子的提醒你一句,今晚的事对谁也不要说,也不要让老板知道。我会帮你保密的!一会儿下了车后,你先把车费付了,哥子今天晚上没有带钱!” 许蛮子还以为豆豆是为了维护自己的面子呢,毕竟,打输了架,对自己以干这种营生的人来说,可不是什么光彩体面的事,于是不加考虑地回答:“没有问题!” 黄包车在德裕酒店大门几步远处停下,许蛮子付了车钱后跳下车,豆豆坐在车上对车夫嘀咕了几句,车夫答应了一声,然后拉着车掉头转向,很快就在路边灯影下消失不见。 许蛮子自回酒店歇息,一夜无事。 第二天上午,烂睡如泥的许蛮子被酒店的人叫醒,说是老板找,正在四楼的休息室等你。慌得许蛮子赶紧跳下床,穿衣扯裤,也顾不得漱口洗脸,就急急忙忙地上了四楼,蹑手蹑脚地走到休息室虚掩的门前,用手轻轻敲了敲门,又毕恭毕敬地问:“老板,您找我?” 屋子里半天没有人回答。许蛮子用手轻轻推开巴掌大的门缝,探头朝里张望,并未看见老板阎明德的身影,于是大胆将门推开,只见茶几上摆放着两只茶杯,还冒着热气,烟灰缸里搁着几只没有燃尽的烟头,很明显,除了老板阎明德,刚才还有别的人来过这里。 许蛮子在门口呆站着等了一阵,还不见老板回来,于是便下楼去漱口洗脸,然后又上四楼休息室探看,还是不见老板的身影,便又走下楼,打算先到外面去把早饭吃了再说。 当许蛮子回到德裕酒店临时居住的房间时,酒店里又有人来喊,说老板刚才找了你几趟,蛮子你死哪里去了? 许蛮子急忙解释,传话的人却不愿意耐心听,只是站在房间门口提醒,老板在五楼的办公室里,蛮子你赶快上去! 许蛮子慌忙离开房间,急奔五楼。当许蛮子来到老板那漂亮的办公室时,惊讶地发现,豆豆也在这里,此刻的他正坐在靠墙的一张椅子上,面无表情地看着离他几米远的明亮窗户,窗户下放着一张宽大的办公桌。 一个秃头的中年人正侧身站在桌旁打电话,他就是老板阎明德。 阎明德没有对话筒那边说话,沉默几秒后,就“啪”地一声将电话挂断,两只手交叉抱在胸前,两眼望着窗户出神,又仿佛在思考着什么,过了两三分钟后才回转身,发现许蛮子已经来了,便指手让他坐下。 许蛮子见老板一脸严肃,自己大气也不敢喘一口,蹑手蹑脚地走到豆豆身旁,挨着他坐在一张椅子上。 豆豆转头瞥了许蛮子一眼,却不说话,也是一脸严肃。 此情此景,让许蛮子心慌意乱,不知老板把自己叫上楼来要干什么? 阎明德开口说话,问许蛮子昨晚都干了些什么? 虽然有豆豆昨晚的叮嘱,此刻他又坐在自己身旁,但许蛮子还是不敢在老板的追问下撒谎,只得把昨晚自己在‘集贤轩’赌钱、打架的事如实叙述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