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成连城璧》 1、第一卷 “尘垢不沾,俗相不染,五蕴虚空,混然宁谧。” 无瑕山庄内,庄主连如令正坐在软藤椅上,边喝茶边看着不远处蹲着马步的小连城璧。 “飓风之怒,招雪踏痕。纵斩凌然,神空如也。” “爷爷,”连城璧嘴角抽筋的看着连如令道,“您别说了,孙儿一个字也没听懂。” 话音刚落,便见连如令一口茶呛在嗓子眼,进也不是,出也不是,“你,你,你想气死老子我啊!” “爷爷,”连城璧动了动僵硬的脖子,道,“您能让孙儿休息下么,孙儿腿麻了。” “不行。”连如令将茶杯往石桌上重重一放,“今天不蹲满四个时辰,别想休息。” 也不知他连如令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本来好好一个聪明伶俐的孙儿,6岁那年失足跌水后被救醒来,不但是记忆丢失了一大半,就连已登堂奥的剑法,也忘得一干二净。更别说是什么内力真气的,竟是全无。就像秋风扫落叶般,未留下任何痕迹。 连如令就不明白了,这好端端的武学跟内力,怎么会突然一下就没了呢? 虽说城璧醒后聪明睿智更甚从前,有时说出的话令连如令都倍感惊讶,但连如令实在思忖不通。难道这落水的同时,把武功也跌没了? 虽是这么想,但总归是自己的孙儿,武功没了,还可以再学。人要是没了,就是什么都完了。 所以这四年来,连如令用尽了一切办法来督促城璧学武。四年光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城璧天资聪颖,文理方面一点即通。有时说出的独到见解,连如令听了也不由得大吃一惊。然而武学方面,却是连握剑的方式都有如初学。 连如令付诸全部心血,一心想要孙儿做回那个年岁虽小却是剑法超群的连城璧。然而四年时间过去,连如令不得不承认,连城璧确实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武学神童了。 第一年,连城璧在连如令的信心期待下,好不容易才学会了马步,蹲桩以及几路简单的拳法。而那几套拳法对付一般的地痞流氓还成,若是遇上稍懂武艺之人,就只有挨打的份。 第二年,连城璧在连如令的依旧满满信心下,勉强将无瑕山庄的传世剑法鸿云惊飞神剑学了两成。却是前后不搭,毫不连贯,挥动时力道明显不足。 第三年,连城璧在连如令已有些心灰意冷的叹息下,将鸿云惊飞神剑又学了六成。相较起以前来虽是大有进步,然而连如令却震惊发现,孙儿舞剑时,竟是丝毫不懂内力。 第四年,连城璧在连如令心如死灰的抑郁下,学习气聚丹田,以掌心融会贯通。哪知大半年过去,鸿云惊飞神剑是学得差不多了,但那内力却丝毫未见增长。 如今,连如令也不敢再对连城璧有所期望。只盼他将鸿云惊飞神剑全部学成,以免哪天自己撒手人寰,偌大的无瑕山庄竟无人打理。 若是换了以前的连城璧,连如令自然不用担心。就是再来十个无瑕山庄,他也能将之一一整顿。然而现在的连城璧,连如令也不敢说,这无瑕山庄交给他,能不能够撑得起来。 “爷爷,”还在恍神之际,便见小连城璧在那边喊道,“今天还练不练鸿云惊飞神剑了?” 叹了一口气,连如令朝小连城璧招了招手。 “爷爷您叫我。”连城璧忙不迭地跑了过来。刚走近,便见连如令恨铁不成钢的喝道,“老子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你是无暇山庄的少庄主,时时刻刻都要注意自己的形象。笑如风,淡似水。说话做事都要拿出少庄主的身份气质来。你看看你,”连如令叹气摇头,“说了走路再急也不能用跑的,你是不是把老子的话当成耳边风了?” 微微细汗从连城璧脑后渗出,只见他乖巧地弯腰朝连如令作揖道,“是,孙儿记住了。” “你记住个屁了你。”连如令一手捏着连城璧的耳朵拧道,“这话你哄老子哄了四年,你不嫌腻我都听乏味了。” “爷爷,”连城璧忙握着被拧痛的耳朵道,“耳朵要掉了。” 连如令到底心疼孙子,恨恨松了手道,“真不知是不是那次落水把你的魂给跌没了,堂堂连家少庄主,一夜之间武功没了,学识修养都没了。” “学识修养不都还在么。”连城璧笑嘻嘻的道,“上次爷爷问我星象的问题,不都被我驳得毫无招架的余地么。” “臭小子。”连如令一巴掌甩在连城璧的脑门上,“你这叫修养?换了从前的你,断不会这般跟老子说话。” “那以前的我,是怎么样的。”连城璧摸着微微泛红的额头道。 一想起记忆中的孙儿,连如令整张脸都柔和下来了,“以前的城璧,天资聪颖,乖巧伶俐。处事淡定,性子温和。虽然年岁尚小,然而却是极懂事的。只要有人跟他说话,他便认真的听,也不打岔。别人不想说的,他也不问。只要是见过的,没有一个不夸赞的。” “那样活着多累。”连城璧小声嘀咕道。 未听见连城璧的喃喃自语,连如令低头看着孙儿道,“城璧,无瑕山庄是武林世家。爷爷知道你自从落水后便性子大不同从前。但不管怎么样,你既为无瑕山庄少庄主,就该明视自己的身份。不要做出有辱山庄名声的事来,知道吗?” 虽是爷孙两辈,但连城璧跟连如令素来放肆惯了,今天见他忽然说话这般语重心长,倒有些不自在起来。 看连如令这般认真,连城璧也不好再闹,只得掬身作揖道,“孙儿谨记教诲,绝不会做出有辱山庄的事来。” “很好。”连如令一手拍上连城璧的肩头,大笑,“臭小子,继续蹲马步去吧!别想偷懒,你还差两个时辰。” 连城璧嘴角狠抽了两下,心道,果然还是只老狐狸。反身走回原地半蹲了下来。 连如令只道自己孙儿落水后前后不一,却未曾想到,醒来后的连城璧,早已不是最初的那个连城璧。 在这个穿越已成为流行趋势的时代,主角不过是因为踩到一片香蕉皮而穿越到了这6岁的小娃娃身上。 然后,他惊悚的发现,这竟是鼎鼎有名的无瑕山庄少庄主连城璧的身体。 再然后,他震惊的知道,这身体且凭6岁年纪便已成名天下,被武林誉之为“天之神童”。 最后,他无不惊叹的表示,这身体变成了自己的。而那些所谓的绝世剑法,早已如风落黑洞般消失无影。 好吧!如果说这是天意,那么他认了。 说让重新习武就习好了。说他不修身养性也无所谓了。只是……他突然想起,在他所知道的剧情里,连城璧似乎是个很倒霉的短命鬼。而他最终的结局,是死在情敌——萧十一郎的手上。 天啊啊啊啊啊啊!!!!! 能不能不要这么耍人!就算是穿越来的连城璧,也有长命的权利啊! 2、第 2 章 “少主,少主,”贴身随从小四从后面跑上前来,朝连城璧喊道,“少主您等等小的。” “你又干什么?”连城璧回头瞪着小四,“现在我要出去走走,你跟来干什么?” 小四擦了擦额角细汗,笑嘻嘻的道,“庄主吩咐了,小的要随时跟在少主身边,寸步不离。” 连城璧在心底狠踹了小四两脚后,转身朝前走去。 “少主,”小四边走边道,“听说明儿济南大明湖畔的沈家会来无瑕山庄。” “那又怎么样?”连城璧头也不回的接口。那沈璧君再美现在也不过是个小娃娃,有什么好稀奇的。 “少主,您不知道沈家此次前来,是为和无瑕山庄联姻吗?”小四吃惊地道,“那沈家,可是大户人家,配得上咱们无瑕山庄。” “配不配得上要你隆!彼祷凹洌炎叩轿掼i阶拿趴凇a氰嫡鋈ィ趴诘乃娲用i焓掷沟剑吧僦鳎饔辛睿豢沙錾阶! “为什么?”连城璧怒然反问。 “这个,”那两个随从面面相觑一眼后,为难道,“小的也不知道。小的也只是奉命行事。少主还是请回吧!” 连城璧顿时语噎。狠狠瞪了那两人一眼,连城璧转身朝庄园内走去。 “少主……” “小四,”未等小四开口,连城璧笑吟吟地道,“我出来时走得匆忙,忘带荷包了。你去书房给我拿了来。” “荷包?”小四一愣,“少主您不是不出门了吗?还要荷包做什么。” 连城璧咳嗽了两声,道,“就是不出门,在家里也该衣着得体。别铝耍憧烊ジ胰±淳褪恰! “那行。”小四点头,道,“少主,那您在这里等小的。” “知道了。”连城璧嘴角抿开一丝微不可见的促狭,“我等你。快去吧!” 小四扭头忙不迭地往书房奔了去。眼见小四身影消失在远处,连城璧转身往无瑕山庄后方的石壁走了去。来回挑了处地势最矮的围墙,连城璧搬来几块大石堆放在墙角下,踏着石堆往上爬去。 好容易爬到墙头,刚要跃下,只听见小四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少主,少主您在哪啊?” 完了!连城璧当既心中一惊。这家伙怎么来的这么快? 来不及多想,连城璧连爬带拽地往墙外跳了去,身子一个没站稳,狼狈摔倒在地。顿时屁股传来一阵生疼。 感觉小四的喊声就在墙那头越靠越近,连城璧捧着被摔疼的屁股往街道外拐了去。 沿着大路径直往前跑了数百米远后,连城璧边跑边回头看,猛不设防跟对面走来的一人撞上。 “哎哟喂!”只听见那人嚷道,“你见鬼了,跑这么快。撞得老娘差点岔了气。” 连城璧扭头一看,一位年约二十四、五的女子,正横眉冷目地瞪着自己。 “你是哪家的小鬼啊?”见连城璧道歉也不说起身就要走,那女子一把抓住连城璧喝道,“撞了我风四娘居然就想走,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你是风四娘?”连城璧反射性脱口而出。正要说话,只见无瑕山庄的数十名下人从后面追了出来。 连城璧忙拽着风四娘道,“风姐姐救救我,我是来给你捎信的。后面那群坏人要抓了我去。” “捎信?”风四娘一愣,“谁给我的信?这地方,还有人给我风四娘捎信?” “有的有的。”连城璧胡诌道,“风姐姐你先把他们打发走了,我再告诉你。” “小鬼,”风四娘抓着连城璧的脖子将他揪起,“你想要我帮你赶那些人走,所以故意找这破烂借口搪塞我,是不是啊?” 正在说话间,那些人已经围了上来。见风四娘提着自家少主,其中一人怒道,“臭婆娘,快放下他。” “你敢骂我臭婆娘!”风四娘闻言勃然大怒,将连城璧往身后一扔,身形一闪,劈手扇了过去。 还未反应回神,那人已被狠狠扇了两耳光。见自己人被欺负,其他人也不问青红皂白的,拔剑便朝风四娘刺了去。 趁着风四娘和那群人周旋之际,连城璧沿着墙角往外溜了去。一顿脚底抹油跑了半天,拐了三条街绕了四道巷,总算将那群人远远甩开,再也瞧不见踪影。 伸手擦了擦额角的细汗,连城璧刚吐出一口长气,只见一只手从后面伸了过来,抓着连城璧的脖子将他提起,“小鬼,你跑得倒是很快啊!老娘刚把那些人打发,回头你就不见了影子。”说罢,将连城璧提至眼前娇喝道,“说,你是哪家来的小鬼,居然认得我风四娘。” 连城璧被风四娘掐着脖子,只感到一阵呼吸困难。双手挣扎着攀上风四娘的手,连城璧道,“手、手……要死了……” 风四娘没好气地将连城璧往地上一扔,一把揪起他的衣襟道,“快说,不然小心老娘打烂你的屁股。” “你又要打烂谁的屁股啊?”一道清爽隽朗的声音在旁响起。 风四娘和连城璧同时寻声望去,一张玩世不恭的笑脸,一对璀璨如星的黑眸,来人嘴角勾着淡淡戏谑的弧度,仿如不入世事的闲人般。携着三分随性,三分慵懒,三分意味,以及三分明透人心…… “十一郎,你跑出来干什么?”风四娘蹙眉嚷道,“你伤好了?” 萧十一郎?! 连城璧心下一惊。他就是萧十一郎? 想不到头遭出来,就能遇上日后的情敌兼对手。连城璧在心中暗想道。不过,看他年纪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却是很难将他和日后的那个大盗萧十一郎联想在一起。 “小鬼,你看什么?”萧十一郎意识到连城璧的目光,勾唇笑道,“是没见过长这么帅的人么?” 连城璧嘴角狠抽了两下,毫不客气道,“是从没见过你这么厚颜无耻的人。” 闻言,风四娘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十一郎,听见没有,他说你厚颜无耻呢!这可是第一次有人敢当面说你脸厚。”话落,扭头看着连城璧道,“小鬼,你还挺有意思的呢!你刚才说给我捎信,是什么信?” “这个,”连城璧真想暗自咬了自己的舌头。什么话不好掰,偏偏选个最难圆谎的。 “是无瑕山庄。”连城璧胡诌乱扯道,“有个人让我给风四娘带信,说明儿大明湖畔的沈家要来,要风四娘去做客。” “无瑕山庄?”风四娘美眸微眯,疑惑道,“我跟这无瑕山庄素无往来,人家好端端的邀请我做什么?” “我看,”萧十一郎笑嘻嘻地走过来,道,“是叫去你跳支舞助助兴吧!” “我呸!”风四娘啐道,“敢拿老娘开涮,你活腻味了?小鬼,”转面朝连城璧喝道,“快说,无瑕山庄找我做什么?不说出个所以然来,”风四娘手指一捏,“老娘我抽烂你的屁股。” 一旁萧十一郎闷声笑道,“四娘,你除了抽人家屁股,就不会别的了吗?” “老娘我会的多了,要不要一一练给你看看?”风四娘一掌朝萧十一郎劈去,掌势在半空便被萧十一郎拦截下来。 “我就不看了。有空,你就练给这小鬼看吧!”萧十一郎松开风四娘的手,朝连城璧努嘴道。却见连城璧往后匍匐着爬了去,正要开溜。萧十一郎上前拎着连城璧的后颈将他提了回来,“小鬼,你要去哪啊?” “我,我,”连城璧着实不想跟这萧十一郎扯上关系,只得尴尬笑道,“我要回家了。” “你家?”风四娘凑上前道,“你家在哪?你还没说,无瑕山庄邀我去做什么呢!” 见萧十一郎和风四娘两人四只眼睛直定定地盯着自己,连城璧咬牙胡乱掰道,“我也不知道,我就听无瑕山庄的人叫我这么说的。反正我要走了,你们快放开我。” 萧十一郎挑了挑眉,道,“说话胡言乱语,不着边际。那无瑕山庄为什么找你传话?又怎么知道四娘来了江南?又凭什么肯定你就认识风四娘?” “我不知道。”被萧十一郎一顿问话堵了回来,连城璧气呼呼地睁开萧十一郎的钳制道,“你自己去问无瑕山庄的人。我要走了。” “想走?”萧十一郎伸手抓向连城璧的肩头,被他侧身闪过。左手挡下萧十一郎的手臂,右手成掌从他腹部扫过。萧十一郎往后跃开一步避开,惊道,“原来还是个懂武功的小鬼。”当即兴致大起,左手从连城璧的肋下绕出,右手顺势抚上他的臂膀拉着他往后一带,一掌击在了连城壁的胸口,并将他穴道逐一封住。 “说吧!”萧十一郎笑得一脸灿烂地看着连城璧道。 “说什么?”连城璧瞪着眼前那张笑脸,恨得牙痒痒的。 “说你到底是谁?来找风四娘干什么?”萧十一郎双手捏着连城璧的脸颊用力搓揉着,“你要不说,我可把你送去无瑕山庄对质了。” “别,别,我说,我说。”连城璧忙喊道。在心底将萧十一郎的祖宗十八代全问候了一遍后,连城璧恨恨道,“你欺负一个小孩子,算什么英雄好汉!” “你是小孩子?”萧十一郎忍笑出声,“这年头懂武功的小孩不常见啊!”伸手拍了拍连城璧的脑袋,“再说了,我可没说我是什么英雄好汉。你说不说,不说,我可真送你去无瑕山庄了。” 说完,便将连城璧抱起往无瑕山庄的方向走去。 3、第 3 章 “我说,我说。”连城璧忙不迭地喊道,“我说就是了。” 见连城璧屈服,萧十一郎收回双手,环抱着胸靠墙望着他道,“说吧!我听着呢。” 连城璧瞄了萧十一郎一眼,在心中快速思忖道。这个萧十一郎是个人精,要骗他甚是困难。不如就从风四娘下手好了。 念头才从脑中掠过,连城璧眼眶一红,晶莹的泪水顿时滴落衣襟,“是这样的。我和叔父本是无暇山庄的下人。我叔父前两天病死了,无瑕山庄的人居然不闻不问,就地找个坑把他给埋了。我去找那庄主理论,谁知……” 连城璧顿了顿,低头默默抽泣。 “谁知怎样?”风四娘到底是女人心性,一见连城璧哭得这般伤心,霎时口气软道,“你别怕,告诉我,我替你撑腰。” “谢谢风姐姐。”连城璧快速瞅了风四娘一眼,怯生生道,“谁知那老庄主不但不解释,还把我打了出来。我气不过,偷听到他们说沈家不久便要来庄小住……” “所以,你就来找我,帮你出气?”风四娘接道,“你又怎么知道,我来了江南?” “我是不知道的。”连城璧眨了眨眼角,死命又挤出几滴眼泪,道,“只是刚才你自称是风四娘,又把那些人打得落花流水,所以我才撒了这个谎。” 一席话,自是漏洞百出。萧十一郎听得既是一头雾水又觉莫名好笑。却怎想风四娘倒是全信了进去,俯身拉着连城璧的手道,“太可怜了!这么小的孩子,就被人家欺负。”语落,又忿忿骂道,“那无瑕山庄果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还武林世家,我呸!” 萧十一郎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风四娘扭头怒道,“你笑个鬼啊!老娘说话,有什么好笑的?” 萧十一郎也不戳穿连城璧的话,只朝风四娘戏谑道,“四娘,你不会是母性大发,想认了他做干儿子吧?” “见你个鬼啊!”风四娘一掌劈向萧十一郎,却被他侧身闪开,“老娘今年芳龄才过二十四,你不要无端坏了老娘名声。” 萧十一郎也不与风四娘纠缠,一步跃至连城璧跟前,俯身道,“既然那无瑕山庄的人这么欺负你,不如我现在带你去出回这口气,怎么样?”说完,就要伸手去抱连城璧。 “我不去,我不去。”连城璧当下脸色一白,喊道,“我不去无瑕山庄。” 这萧十一郎果然是个人精!早就知道他不好对付,想不到居然一眼就能看穿自己的伪装。 “为什么不去?”萧十一郎勾唇笑得一脸的无害,“我去帮你报仇,不好吗?” “不能去。”连城璧猛地脱口而出,又见萧十一郎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连城璧在心里狠狠白了他一眼后,默默垂泪道,“叔父已经去世了,现在我跟无瑕山庄已经没有半点关系。我不想再回去,免得触及伤心事。” “是了是了。”风四娘上前推开萧十一郎,道,“人家不想去你就别勉强了。”说罢,伸手解开连城璧的穴道,问道,“小弟弟,你叫什么名字?” 连城璧被风四娘这“小弟弟”三个字的称呼给狠狠雷了一下。又不好怎么发作,只得装作柔顺答道,“成玉。” “成玉”自是取自“城璧”二字中的一部分。那萧十一郎再聪明也不会想到,眼前这不过十岁大的孩子,便是江湖上有名的天之神童——无瑕山庄少主连城璧。 “成玉。”风四娘点头道,“好名字。对了,你住哪,风姐姐送你回去。” 未免再被萧十一郎戏笑说自己想认干儿子,风四娘快速改口道。 连城璧抬头看着风四娘,满目溢着委屈,“如今叔父已死,无瑕山庄又将我赶了出来。我已经没有地方可去了。” “这样。”风四娘伸手摸了摸连城璧柔嫩的脸颊,“真是可怜的孩子。这样吧,你先跟我回家。”说完,便牵着连城璧的往城西方向走去。 “哎!”萧十一郎上前拦道,“你不是吧!你真要带这个小鬼回去?” “就是。”风四娘颔首道,“怎么,不行吗?” “不行。”萧十一郎道,“那又不是你一个人的地盘,你怎么也不问问我,就擅自做主了。” 风四娘婉约一笑,“那我现在问你,你答不答应呢?” “不答应。”萧十一郎一口拒绝。 “风姐姐,”连城璧拽着风四娘的袖角,怯怯道,“我还是不去了。免得风姐姐为了我跟他伤了和气。” “去。当然要去了。”风四娘傲然抬头,瞪着萧十一郎道,“我哪天是跟他和气的?萧十一郎我告诉你,这小娃娃我是一定要带他回去的。”说完,从怀中掏出几张银票往萧十一郎胸口一拍,“让开,我买你闭嘴。” 萧十一郎一愣,当即哑然失笑,“你说的。”摇了摇手中的银票,“可别后悔。” 这风四娘竟是吃错药了?向来一毛不拔的她,今儿个居然为了个第一次见面的小鬼花这大手笔。 “老娘绝不后悔。”风四娘瞪了萧十一郎一眼,牵着连城璧往前走去,“小娃娃,走,咱们回家。” 风四娘带着连城璧在前面走。萧十一郎慢悠悠地跟在后面,一对墨玉星眸里闪着点点微光。 拖着连城璧出城,穿林,过桥,绕山而行。走了约莫大半日,就在连城璧感到腿脚发软,力不从心之时,风四娘笑道,“到了。” 连城璧抬头望去。只见两座高山相对而立。从山缝间穿过去,眼前豁然开朗。偌大的平地上,载满了缤纷飘落的桃花。一条清澈的小溪从山脉尽头弯曲而下,从桃林中缓缓流过。溪水边,竹子搭着一座小小茅屋。粉嫩的花瓣落了屋顶一层,微风拂过,片片花瓣翩跹环绕,姹紫嫣红,美得恍如仙境。 “怎么样,小鬼?”风四娘松开连城璧,傲然笑道,“不错吧?” “恩。”连城璧点头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怎么这么好看。” “这里呢,就是我跟那臭小子的居身之所了。”风四娘踩着青草地往茅屋走去,“不过没名字。所以我也不知道这算是什么地方。” “古记有言,”连城璧跟着风四娘边走边道,“武陵人捕鱼,忘路之远近。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这里这么多桃花,我看叫桃花源就挺好。” “桃花源?”风四娘失声笑道,“你也太雅致了,取个这么花哨的名字。” “是啊!”萧十一郎在一旁凉凉开口,“无瑕山庄不愧是大户人家,一个下人,也懂这么多。”说完,朝连城璧看了一眼,“是不是啊!成玉小兄弟。” 连城璧赶紧低头不语。 这个萧十一郎,不会是看出什么了吧? “桃花源,”萧十一郎点头道,“不错。我很喜欢。就叫桃花源了。”语落,朝连城璧眨了眨眼睛,“谢谢你了,成玉小兄弟。” 风四娘率先走进屋内,站在竹子列成的桌前道,“那,这屋子就三间房。左边是十一郎的房间。右边是我的房间。中间是过道。小娃娃,你呢,就跟十一郎住一间好了。” “什么!要我跟他睡?” 连城璧和萧十一郎同时开口。 “你惊讶什么?”萧十一郎没好气地瞪着连城璧,“我还不想跟你睡呢!” “我才不想跟你睡呢!”连城璧喊道,“我长这么大还没跟个男人睡过。” 闻言,风四娘噗地一声大笑起来,“小娃娃,这么说,你倒是想跟我睡了?好好好,”风四娘伸手就要去拉连城璧,“那你今晚就跟姐姐我睡,怎么样啊?” “慢着。”萧十一郎一把拽过连城璧,脸上浮着一抹意味深长的光点,“我跟他睡。” “谁要跟你睡啊!”连城璧才刚嚷出口,萧十一郎一把提起他的后颈,拎着他往右边走了去。 “你们两个,晚上可别太闹腾了。”风四娘忍笑喊道,“不然吵醒了老娘,有你们好受的。” 进屋后,萧十一郎抓着连城璧往木床上一扔,连城璧毫不设防地被摔在硬板上,背上被跌得狠疼。 连城璧摸抚着后背,正欲起身,萧十一郎一脚蹬上床板,俯身凑至连城璧眼前道,“小鬼,你晚上不尿床吧?” 连城璧顿时脸色一红,怒道,“你才尿床呢!”说完就要伸手拨开萧十一郎。 萧十一郎眼明手快,侧身一闪,让连城壁扑了个空,“我可先告诉你,我睡相很不好的。”边说,边解开束腰、外袍往床上仰了去,“晚上要是不小心踢到你,踹到你,你可别怪我。” “你。”连城璧见萧十一郎一人便占了大半地方,气得举拳便朝萧十一郎的小腹揍去。 萧十一郎翻身避开,一手顺势握住连城璧的手腕,将他往床上一带。连城璧未曾作防,整个人落入萧十一郎的怀抱。 “你快放开我。”连城璧既惊又怒,伸手推开萧十一郎道,“萧十一郎,你找死!”左手从萧十一郎胸前扫过,右手起掌顺着他的左肋劈下。 4、第 4 章 见连城璧动真格的,萧十一郎也不敢怠慢,一手擒住连城璧攻来的左手,一手绕着他的右手在空中一带,扯着他的右臂一个翻转,将他牢牢压在身下。 “小鬼,武功不错。”萧十一郎笑吟吟地看着身下的人,“只是要想赢我,还得再练十年。” “你。”连城璧双手都被萧十一郎紧紧钳住,只能干瞪眼道,“你快放开我。” “放开你,也行。”萧十一郎笑眯眯地开口,“你先告诉我,你是谁。” “我是谁关你屁事。”连城璧脱口而出怒骂道,“你再不放开我,小心我不客气。” “哦?”萧十一郎故作惊异道,“你要怎么对我不客气呢?”俯身凑至连城璧耳边轻吹了一口气,“是这样?”单手钳制住连城璧的双手,空出的手抚上连城璧的腰侧,“还是这样?” 连城璧脸色顿时红一阵,白一阵,难看至极,“萧十一郎,你这混蛋!你有毛病吗?我又不是女人。” 居然被一个少年调戏,对连城璧来说,这简直比杀了他还令他感到痛苦,难堪。 “你要是女人,我就不这么对你了。”萧十一郎墨玉黑眸弯成半月,笑道,“我才发现,原来你长得挺漂亮的。” “混蛋!”连城璧怒道,“你居然将我比成女人,萧十一郎你快放开我!” “不放。”萧十一郎干脆整个人趴在连城璧身上,唇畔在连城璧耳边吹气道,“你白天跟四娘哭得不是挺好的吗?怎么这会儿倒不哭了?” “我哭不哭关你屁事。”连城璧怒然转头,红唇在萧十一郎的唇上一扫而过。 两人同时惊住。 连城璧木愣地看着萧十一郎,大脑一片空白,竟忘了要将唇瓣移开。 萧十一郎徒然回神,见连城璧还在震惊之中,又见他水漾星眸,虽然不过才十岁,长得却是隽美秀雅,当下心中莫名一震,一股异样的感觉在心底缓缓流过。 连城璧骤然回神时,见萧十一郎正直直盯视着自己,眼中闪着点点微光,这才恍然惊醒。刚要移开身子,便见萧十一郎眼底眸光一闪,双唇重重压在了自己的唇上。 连城璧瞬间瞪大了双眼,开口道,“萧十一郎,你敢……” 说话间,萧十一郎灵活的湿舌滑入连城璧口中,肆意的扫过他口腔内的每一寸,在寻到连城璧的舌后与之紧紧纠缠。仿佛要将他身体内的每一丝空气都抽尽一般,萧十一郎封住连城璧的红唇,霸道地汲取着他口中的蜜津,绕着他的舌缠绵缱绻。 连城璧只感觉胸腔内的空气被丝丝抽离。萧十一郎的气息将自己团团笼罩。就在自己感到力气全无,仿佛灵魂已经飘离身体时,萧十一郎松开了唇畔,在他耳边笑道,“原来这招对你这么有用。” 空气突地一下涌进心肺,连城璧微喘着气,瞪着萧十一郎,却无力开口。 “你这么看着我,”萧十一郎意犹未尽道,“是不是还想再来一次?” “你去死!”连城璧好容易平定了内息后,怒骂道,“萧十一郎你这混蛋,你有断袖之癖,你居然……你还是不是男人!” “我是不是男人,你试试不就知道了?”萧十一郎笑得一脸的无辜,“断袖之癖?抱歉,我没有。” “那你为什么……,”连城璧反射性问道,话说了一半却再也不肯继续往下。 萧十一郎自然知道连城璧想问什么,不禁勾唇笑道,“因为,我想啊!我想亲你,就亲了。需要原因吗?” 萧十一郎伸手从连城璧腰侧缓缓抚下。连城璧刚要蹙眉开骂,只见萧十一郎从他腰侧取出一块半月形的美玉在眼前晃悠,“这是你的?” 连城璧定睛一看,竟是自己四年来随身携带的家传祖玉,当即怒道,“还给我。” 萧十一郎一手压着连城璧,一手捏着玉来回翻看着。只见那玉晶莹剔透,在昼光下闪着点点碧光,萧十一郎启唇笑道,“好一块上古灵玉。”又见那玉的反面刻着“南陌花闲”四个字,正面雕着黻纹缀麟图,随即笑道,“这玉,我收下了。” 连城璧大怒,道,“谁说要给你了,把玉还给我。”说完就挣扎着伸手去抢。 萧十一郎在连城璧唇上飞快印下一吻,起身笑道,“你抓得到我,我就还给你。” 连城璧既气又羞,飞身朝萧十一郎扑了去。只见萧十一郎笑嘻嘻地在屋子里绕来绕去逗着连城璧,既不给他近身,也不让他离太远。 连城璧恼羞成怒,右手起掌向萧十一郎面门扫了过去。萧十一郎身子一闪,往左移开几步,右手顺势接下连城璧的招式,拉着他往前一扯。 连城璧反手挣开萧十一郎的钳制,右手刚握成拳欺上萧十一郎的胸口,却被他晃身闪开。连城璧当下怒火更炽,一步微跨,双手使出一招“飞燕过海”朝萧十一郎拿了去。 萧十一郎往后退开数步避开,也不回招,只趁连城璧一个不注意之际,勾着椅子的一角朝连城璧脚下绊了去。 连城璧未曾设防,猛地被椅子脚勾住,身子不受控制的往前载了去。萧十一郎伸手一把抱住连城璧,笑嘻嘻道,“这可是你自己送上来的,我可没强逼你吧。” 连城璧脸色霎时一红。不过只有他自己才知道,那是恼羞成怒气红的。 “放开我。”连城璧欲要挣开萧十一郎的怀抱,却见他双手搂着自己腰侧,令自己无法动弹。 “你这孩子好奇怪,”萧十一郎笑意盈盈地道,“你自己扑到我怀中来,怎么又叫我放开呢?” “萧十一郎,你。”连城璧既急又气,刚要说话,却被萧十一郎一把抱着放置床上,“睡觉了。” 连城璧正欲起身,萧十一郎伸手点上他的穴道,在他耳畔低声道,“乖,睡觉了。” 连城璧未想自己居然会被一个少年钳制得毫无还手之力。如今被他点了穴道,待要反驳,却又不得开口,只能蹙眉瞪着萧十一郎,眼中炽烈怒火恨不得将他燃尽才好。 萧十一郎权当未曾看见连城璧的眼光,一手搂过连城璧的腰侧低语,“睡了。你不睡,我可要睡了。”说罢,竟真的阖眼睡去了。 连城璧干瞪了萧十一郎半晌后,见他果真睡去,只得也闭眼模糊睡去。 这边连城璧刚阖上双眼,那边萧十一郎便缓缓睁开眼睛,凝视着连城璧的侧脸微微起笑。 手中取出那玉左右翻看数秒后,萧十一郎侧头看着连城璧在心中想道,倒还真是个宝贝。 次日连城璧在睡意中朦胧醒来时,只觉得腰间莫名的沉重。 猛地睁眼,连城璧这才清楚感到,腰侧那沉重的分量是来自——萧十一郎的手臂。 连城璧骤地一下坐起,将萧十一郎的手甩开,翻身就要下床,却被萧十一郎眼明手快一把捞了回去。 “你,你找死!”连城璧脸色翕然一沉,低声吼道。 “果然还是个孩子。”萧十一郎启唇笑道,“若我是你,就先点了我的穴道,再好好羞辱一番,也算是报仇了。” “我不需要你来教。”连城璧暗觉萧十一郎的话颇有道理,不禁心中懊恼。但面上怎肯表露出,硬是不服输的吼着,“萧十一郎,松手!否则我不客气了。” 意外地,萧十一郎松手放开了连城璧,起身往床下走去。 见萧十一郎竟这么听话,连城璧不免心底直犯疑惑。脸上却不动声色的跟着起身往屋外走去。 刚出门,便见风四娘逮着萧十一郎猛地一阵踢打,“老娘昨晚让你这死鬼吵死了。说了叫你们不要闹腾,你们还偏偏翻了天了。” 萧十一郎边躲边笑道,“四娘,你就当没听见不就行了。” “什么叫当没听见?”风四娘一脚踹得毫不留情,“萧十一郎你平时爱玩爱闹我管不着你,但这小娃娃你可小心了。他不准你碰。”话落,风四娘拽住萧十一郎的衣襟将他扯向自己,“说,昨晚你有没有,有没有把他……” “哎呀!”萧十一郎不耐烦地挣开风四娘的拉扯,“四娘,你说到哪里去了。把我说的老幼皆宜。我是那种人吗?” “我怎么知道。”风四娘拍了拍手,见连城璧站在一边,忙拉着他道,“小娃娃,你告诉风姐姐,昨晚他有没有欺负你。风姐姐替你踢烂他的屁股。” 连城璧虽才十岁,却是性子素来骄傲。又如何肯将昨晚那事说出来惹人笑话。如今见风四娘问,只好闷声道,“没有。” 萧十一郎双手环胸站在一旁,勾唇笑望着连城璧。 “他没欺负你?”风四娘一愣,疑惑道,“那昨晚椅子摔得乒乓响,是怎么回事?” “那,那是我不小心摔了一跤,绊倒了椅子。”连城璧当下满脸通红,支吾回答。 “这样。”风四娘见再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转身朝萧十一郎道,“今儿有比大买卖,你去不去?” “什么买卖?”萧十一郎收回目光,问道。 5、第 5 章 “今儿大明湖畔的沈家会去无瑕山庄。”风四娘挑了张椅子坐下,懒洋洋道。 “我早知道了。”萧十一郎瞥了风四娘一眼,摇头失笑道,“你要说的就是这个?” “当然不是。”风四娘勾起一边的发丝,道,“那沈家有意和无瑕山庄联姻,带来了一样东西。” “我说四娘,”萧十一郎一脚踏上椅面,道,“你就不能一次把话说完,非要分成三次吗?” 风四娘瞪了萧十一郎一眼,喝道,“你急什么呢?老娘我总得喘口气吧。”顿了顿,接着道,“割鹿刀,你知道吗?” “割鹿刀?”萧十一郎一愣,“你是指……” “没错,就是那把割鹿刀。”风四娘颔首道,“我还听说,逍遥侯已派了他的弟子潜入无瑕山庄,只等沈家到后,便要杀人夺刀。所以,我们只要等那人把刀抢到手后,再从他手里把刀抢过来,就可以了。” “慢着慢着,”萧十一郎抬手示意,“你从哪里听来的路边消息?还有,逍遥侯既然知道割鹿刀出现,为何只派他弟子前去?若他弟子能成功夺刀,就证明那人武功不弱,你又怎么能保证我们就能抢得到刀?” “哎呀!笨。”风四娘起身一手狠狠拍在萧十一郎的脑门上,“说你笨还真没说错。既然我们是干这一行的,我当然有我的门路得到消息了。还有,逍遥侯为什么不亲自去,你应该去问他,而不是来问我。老娘要是猜得透逍遥侯的心思,我就是逍遥侯了。” “风姐姐,”连城璧拽了拽风四娘的袖子,道,“那个什么割鹿刀,你们要了干什么?” 这把刀不该是十年后才出现的吗?怎么忽然提前了十年?! 风四娘一愣,随即笑着俯身掐住连城璧的脸颊搓揉着,“当然是抢了刀再卖回去,好赚钱啊!” 连城璧嘴角抽了两下,被风四娘掐得腮帮子生疼。连城璧挣开风四娘的手道,“可是你们既然去抢了刀,又卖回去,人家一定会怀疑到你们身上的。” 毕竟敢在无瑕山庄撒野的人,不多。连城璧在心中偷偷补充道。 “小娃娃,你说得很有道理啊!”风四娘惊讶地伸手在连城璧头顶左右摩擦着。 “哎,你干什么。”萧十一郎将连城璧从风四娘的□□下救出,扯至自己身旁,“我告诉你,从今天开始,他是我的人。不许你碰他。” “什么!”风四娘双目圆瞪,瞅着萧十一郎打量半晌后,继而低头看向连城璧,“小娃娃,你,是不是已经被他……” “你胡说什么呢!” 萧十一郎和连城壁同时开口喝道。 “我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连城璧慌忙澄清。 “从今天开始,就有关系了。”萧十一郎摸了摸连城璧的脸颊,朝风四娘道,“难道在你眼里,我是那么没品的人吗?怎么说,”萧十一郎话音微微收敛了两分,暗自嘀咕道,“我也会等他长大再说。” 最后一句话声音虽小,却丝毫不差的落入连城璧耳中。城璧霎时脸色一红,既气又羞,伸脚狠狠踩在萧十一郎的脚背上,怒道,“你再胡说,小心我不客气。” “好好好,”萧十一郎摸抚着被踩痛的脚背,道,“我不说了。你先扶我一把,玉儿。” “你叫谁呢!”连城璧一掌劈在萧十一郎的左肩,转身朝门外跑去。 “哎,小娃娃。”风四娘赶紧追出去拉住连城璧,道,“你别跟那畜生一般计较。他就那样,见谁都喜欢开玩笑。” 回头见萧十一郎跛着脚走出来,风四娘拼命眨眼道。死鬼,先道歉再说啊!你要真喜欢他,可不能让他跑了。 萧十一郎顿时心领神会,马上走过来朝连城璧弯腰作揖道,“正是正是。在下不过是跟小兄弟开个玩笑,请不要放在心上。”在连城璧看不见的角度,萧十一郎嘴角微弯,勾起一抹淡然而深邃的笑意。 “好了好了,小娃娃。”风四娘见势忙顺着台阶而下,拉着连城璧哄劝道,“你看他也跟你道歉了,就饶了他这回,好不好?下次他再敢对你出言不逊,我帮你教训他。” 连城璧也不知这是风四娘和萧十一郎两人一唱一和设的圈套。只当是自己真被萧十一郎作弄了。当即火气去了一半,闷声道,“这次,就算了。” 哄得连城璧回心转意后,风四娘赶紧和萧十一郎商量起去无瑕山庄夺刀之事。又想起连城璧刚才之话确有几分道理,便和萧十一郎兵分两路。一个假装宾客混入庄内,一个在外潜伏等候。 “那你进去,我在外面。”萧十一郎接口道。 “为什么?”风四娘本是希望萧十一郎进去,自己在外等候的。 “因为你长得漂亮。”萧十一郎笑嘻嘻道,“通常美女是到哪里都吃香的。就算你万一失手了,人家看你长得这么闭月羞花,也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闻言,风四娘随即笑了起来。片刻后,又觉不妥,忙摆手道,“不行不行,你这个臭小子,故意支我进去,然后是死是活你都不管了是不是?万一我真要露馅了,人家才不管我张什么样,照样把我大卸八块。” 连城璧一个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风姐姐,不会的。那个逍遥侯的人不也会混进去吗?你就进去看看形势。等那人夺了刀出来,你就交给萧十一郎好了。你不会露馅的。” “听见没?”萧十一郎一掌拍上风四娘的脑门,“你还没人家一个十岁大的娃娃聪明。”转头又朝连城璧道,“是不是啊?玉儿。” 听闻萧十一郎又这般称呼自己,连城璧脸色一沉,又不好接着发作,只得强忍了。 三人在竹屋内将计划周全了再周全后,起身往无瑕山庄走去。 一路上,连城璧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他居然帮了外人来山庄搞破坏。若是被爷爷知道了…… 一想起连如令,耳边仿佛听见他的怒吼,“你这臭小子,居然敢联合外人对付自家老子,你活腻了是不是?” 连城璧赶紧甩了甩头,将那慑人心魄的吼声扔出脑海。 由于连城璧再三强调,绝不去无瑕山庄,风四娘无法,只得让他跟着萧十一郎在外等候。虽然连城璧也并不想跟着萧十一郎,无奈通共就这两个选择:不是随风四娘进庄内,就是随萧十一郎在庄外。左思右想之下,连城璧只得应允和萧十一郎一起。 至少目前自己还没有要回山庄的打算。只要寻个萧十一郎不注意的机会偷偷溜走,就神不知鬼不觉了。 三人来到距离无瑕山庄百米之外的地方,风四娘率先走进人群中,随意挑了个人从他身边经过。再回来时,手中已经捏着一张红色请柬。 等风四娘成功混入山庄后,萧十一郎抱着连城璧从山庄的侧边一跃而起,飞至一颗大树上停下。 两人待在树上百无聊赖的等了两个时辰,陆续而来的宾客才算到齐。连城璧正全神贯注的看着山庄内的动静,只见萧十一郎忽然凑过来问道,“玉儿,你看什么呢?” 惊得连城璧差点跌下树去。好在萧十一郎眼明手快一把抱住连城璧,才免去了他四脚朝天的痛楚。 “小心点,玉儿。”萧十一郎笑颜灿灿的抱着连城璧,在他耳边低声道,“这么高摔下去,我可是会心疼的。” “滚开。”连城璧奋力推开萧十一郎,怒道,“若不是你突然凑来,我怎会差点摔下去。” 正说着,只见一群人从不远处走了过来。连城璧忙定睛看去。只见一群侍女打扮的丫头拥着一老妇人,手中还牵着一青纱遮面的小女娃。 看来那老妇人应该就是沈老太君了。只是那小女娃…… 连城璧伸长脖子看了半晌。这么小年纪却还带着面纱,也不知是真貌若天仙,还是故弄玄虚。 见连城璧直定定地盯视着那小女娃,萧十一郎笑嘻嘻道,“这小女娃就是沈璧君?可惜现在还太小了,看不出到底是不是美人。” 见萧十一郎胡乱东拉西扯,连城璧瞪了他一眼,道,“人家是不是美人关你什么事。”话音才落,又想起日后萧十一郎会因缘巧合遇见沈璧君,从而两人生死相许,当即改口道,“将来她定是美人,你大可放心。” 萧十一郎扭头看了连城璧一眼,莫名其妙道,“她是不是美人胚子,与我何干。”稍停片刻,萧十一郎勾唇轻笑,“莫不是玉儿吃醋了,故意拿这话来激我?” “你有毛病啊!”连城璧怒道,“我跟你相识不过才一天,这‘吃醋’二字不觉唐突吗?” “我不觉得。”萧十一郎耸了耸肩,揶揄道,“大不了,下次你让我也吃回醋好了。” “莫名其妙。”连城璧扭转头去,不再搭理萧十一郎。 两人在外静静等候了一个时辰,却仍不见风四娘按原计划出来露脸以示平安,萧十一郎思忖再三后,对连城璧道,“你在这里等我,我进去瞧瞧。” 连城璧早就巴不得萧十一郎赶紧离开,好趁机溜走。如今见他这般说,忙道,“你去吧。我等你就是。” 未想连城璧会答应得这么爽快,萧十一郎瞅了他一眼,飞身朝庄内跃去。 眼见萧十一郎身影消失在庄内的某处屋顶,连城璧心中大喜,刚要起身,只见一身影从天而降,落在连城璧身后。同时一把长剑架在连城璧后颈处,“你是谁?” 6、第 6 章 冰凉的触觉从后颈处传来,连城璧身子一僵,道,“你又是谁?”正要回头,那人长剑一敛,低声警告,“不许回头。” “为什么?”连城璧下意识反问。你在我家门口拿剑抵着我,还不许我回头,有没有天理了? 虽是这么想,连城璧却不敢真说出口,只得道,“我不过是个小孩,你拿剑指着我不觉得太小题大作了吗?” 那人又审视了连城壁半晌。从后看去,确实是个小孩子。收起剑,那人抓着连城璧转身,问道,“你一个小孩,怎么会爬到这么高的树上来?”口气仍隐着些许警惕。 “有个人,抓了我把我带来这里。”连城璧东拉西扯道,“然后他咻地一下就不见了。我正要想办法下去,你就来了。” 看来人不过也是位少年,连城璧心底微微松了口气。真是世风日下,怎么满街出来打打杀杀的都是未成年孩子?大人都上哪去了? “谁抓你来的?”那少年问道,“你想下去?” “恩。”连城璧点头道,“不过就是太高了……” 话还未说完,只见那少年提着连城璧往下一跃。风在耳边嗖嗖掠过,等城璧反应回神时,人已经站在了地上。 “谢谢,”连城璧忙道谢,“谢谢你。” “没什么。”那少年转身就往无瑕山庄的大门走去,“你快走吧。” “哎,”连城璧迈了一步喊道,“你是无瑕山庄请来的宾客吗?” 不知这少年是哪路名人。无瑕山庄竟会请个少年来,想必应该也是在江湖上有一定名声的。 少年脚下一顿,侧头朝连城璧瞟了一眼,飞身从围墙处一跃而入,跳进了无瑕山庄内。 连城璧嘴角随之抽了两下。看来是自己多想了。这少年跟萧十一郎是属于同一种族的。 连城璧沿着小路往前跑去,刚拐过一条巷子,便和迎面而来的人直直撞上。 难道又是风四娘?!连城璧脑中才刚闪过这道念头,只见一双手伸来将连城璧温柔扶起,“你没事吧?小兄弟。” 连城璧循声望去,一张平凡的脸,一对温和的眼睛。没有什么能够引人注目的地方。若是硬要选出一项,只能说他身上透着一股淡淡的安定平和。 “没事。”连城璧见来人所走方向是往无瑕山庄而去,反射性问道,“你是去无瑕山庄?” “你怎么知道?”那人惊异道。 “你是?”连城璧不答反问。 “哦,在下杨开泰。”那人也不欺连城璧是个小孩,忙作揖道,“小兄弟你呢?” “你就是杨开泰。”连城璧心下一惊。这个世界还真是小,走到哪都能遇见熟人。 “小兄弟认识在下?”杨开泰笑得一脸的温煦。 连城璧正欲说话,只见身后传来一阵吵闹声。刚要回头,一把长剑从后伸出抵上连城璧的颈间,同时一只手将连城璧紧紧揽住,抱着他朝后面追来的人道,“再过来,我便杀了他。” 连城璧还来不及有所反应,便被那人抱着跃上屋顶,从众人眼皮子底下飞走。 随之追来的武林人士见那人挟持了一小孩,谁也不敢擅自往前。而混在人群中跟着一起跑来的萧十一郎却一眼看见,那人抱走的是连城壁,也顾不上其他,起身跟着追了去。 那人一手夹着连城璧急速往前奔去。一路上,连城璧只感觉身体颠簸得厉害。五脏六腑仿如被拧搅成一团,在身体里颠来倒去,令连城璧有股想要一吐为快的欲望。 好容易走了许久后,那人将连城璧随意往地上一扔,连城璧这才揉着被摔疼的屁股站起身。只见自己身处在一片不大的竹林里。身旁,那人正咬牙替自己受伤的右臂包扎着。 见那人左手抓着布,用牙齿咬了艰难打着结,连城璧站在一旁看了半晌,才犹豫着走了过去,道,“虽然你差点让我把昨天的饭都倒出来,不过,我还是很乐意帮你一把的。”说罢,就要伸手去接那人的布巾。 “不用。”那人抬头看了连城璧一眼,冷声道。 也就是这飞快的一眼,使得连城璧看清,他竟就是那位救他下树的少年。 “是你。”连城璧一愣。又见他单手打结甚是不便,一把夺过他手中的布巾道,“开始你帮了我,现在就当是我还你的。” 那少年也认出连城璧来,当下也未再抵抗,将布巾交给了他。 “你,叫什么?”那少年凝视着连城璧的侧脸,许久后问道。 “成玉。”连城璧头也不抬地道。见那少年右臂刀伤至深,血已流满了整只袖子,只得将他右边衣襟撕开,布巾贴着伤口小心翼翼包了上去。 “我叫灵鹫。”那少年突然接口道。 “啊?”连城璧一时未能反应回神,手中猛地一个用力,灵鹫疼得脸色一白。 “啊,你没事吧?”连城璧自知用力过猛,忙满是歉意的道,“我第一次给人包扎伤口,下次多包几次,就好了。” “下次也不敢让你包扎了。”灵鹫拉过被撕破的衣服勉强穿好,起身拽着连城璧道,“跟我走。” 刚拉着连城璧转身,只见萧十一郎一跃而下,拦在了前方,“放开他。” 灵鹫反射性扯过连城璧将他钳在手中,“你再靠近一步,我便杀了他。” 萧十一郎脚下一顿,眼中闪过一丝簇燃怒火,“你放了他,我让你走。” “笑话。”灵鹫冷笑道,“我凭什么相信你?”单手钳在连城璧的颈间,灵鹫盯视着萧十一郎缓缓往后退去。 萧十一郎眼见灵鹫挟持着连城璧往竹林深处退了去,想要上前却又担心他会对城璧动手,只得隔着一段距离远远跟在后面。 灵鹫左手抵在连城璧腰间的穴道上,右手提剑带着他一路往前走去。明知萧十一郎跟在身后,却无能为力。眼下自己受伤,还拖着这个小鬼……但若是放了他,只怕自己最后一道保命灵符也会没了。 “灵鹫,你是为夺割鹿刀而去无瑕山庄吗?”连城璧心知他就是风四娘口中逍遥侯的“弟子”,那么这次前去无瑕山庄只为一个目的——夺取割鹿刀。 “你怎么知道?”灵鹫脱口而出道。刚问完,又觉自己似乎上当,顿时脸色一沉,道,“你敢套我的话?” “我何必套你的话。”连城璧勾唇笑笑,“风姐姐说,今日无瑕山庄和沈家联姻,会带来割鹿刀。你既是逍遥侯弟子,那么此去无瑕山庄不为夺刀,难道是为喝喜酒?” 一席话落,只见灵鹫徒然转身,长剑抵上连城璧颈间,“你怎么知道我是逍遥侯弟子?”一抹凌戾杀机在眼底一闪而过,“你还知道什么?” 连城璧顿时语噎,懊恼的只想咬了自己舌头。好端端的,怎么把人家老底给捅出来了! “我也不是很清楚,”连城璧扯起一边的唇角,尴尬的笑了两声,“是风姐姐说的。我不过是见你受伤,又被那些人追赶,才这么猜测的。” 简短数语,便将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灵鹫冰冷如冬的眸子审视连城璧半晌后,缓缓收起长剑,“你这些话,若是一会见了师父,可别再提起。” “为什么?”连城璧猛地问道。稍停片刻后,又觉他话里略含深意,忙又接道,“你要带我去见逍遥侯?” 闻言,灵鹫毫无表情变化的脸庞竟漾起一丝微不可见的淡笑,“你很聪明。骨骼奇异,又是块练武的好材料。以后你若做了我师弟,我自会多加照顾你的。”说完,灵鹫拽着连城璧径直出竹林,往一片平地的尽头走去。 “等等,”连城璧慌忙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做你师弟了?” 灵鹫脚下一顿,回头正欲说话,一阵风突然刮来,扬起一阵尘土飞扬。连城璧未曾设防,几落烟尘袭入眼底,刺得连城璧猛然闭眼,就要伸手去揉。 就在抬手之间,一道身影从天而降点住了连城壁的穴道,耳边只听见灵鹫惊喊道,“师父,您老人家怎么来了?” 连城璧心下一惊,随即反应过来。定是逍遥侯点了自己穴道。如今身子不得动弹,眼睛也无法明视,看来那传说中的人物,也无缘得见了。 “割鹿刀呢?”一道刻意压低的浑厚嗓音落入连城璧耳蜗。 感觉到身旁的人气息一紧,沉默半晌后朝逍遥侯恭敬道,“弟子没用,没能夺来割鹿刀。” 连城璧知道这逍遥侯的原身乃是杨家马场的场主杨天赞。而杨天赞素来跟无瑕山庄往来过密,若是让他得知自己便是无瑕山庄少主,只怕也保不住这条小命。当下心中既害怕又慌乱,手心竟已微微出汗。 “不怪你。”意外地,逍遥侯冷声道,“本侯早就知道,这沈连两家借着联姻的幌子,放出割鹿刀的消息,不过是为引本侯前去罢了。” 连城璧一震。竟是这样?怪不得风四娘这么容易便能打听到割鹿刀的消息。只是,这其中,似乎还有什么遗漏之处…… 正想着,只听见逍遥侯问道,“这孩子是谁?”随意一道凌厉的目光从自己脸上一扫而过。 “他是弟子带来的。”灵鹫忙掬身答道,“弟子见他聪明伶俐,骨骼甚好,便将他带回,恳求师父收他为徒。” 连城璧顿时心中狂呼呐喊道。灵鹫大哥,你怎么也不问问我,就擅自决定了!我要做了逍遥侯的弟子,爷爷还不剥了我一层皮去? 7、第 7 章 逍遥侯正要说话,忽感不远处传来一阵异动。眸光一闪,逍遥侯起身飞去,一掌震在躲与树后的萧十一郎胸口,将他身子打出几丈之远,跌在连城璧脚下。 萧十一郎挣扎撑起上半身,只觉胸口处一股气血翻搅。腥甜的味道从嗓间一涌而出,喷在了黄沙地上。 萧十一郎毕竟年少,逍遥侯这一掌去了八成功力,震在萧十一郎胸口时,令他身体尤感翻江倒海的疼痛。勉强提了一口气,见连城璧双目紧闭被点了穴道站在不远处,萧十一郎伸手就要去拉城璧,“玉……玉儿……” 话还未说完,真气扭转,萧十一郎倒地昏了过去。 熟悉的唤声落入连城璧耳中,心中微然一惊。是萧十一郎!他倒是真不怕死,居然跟了过来。 等了半晌,只听见萧十一郎喊了自己一声“玉儿”后便没了下文,连城璧在心底胡乱思忖道。难道被逍遥侯杀了?不然怎地突然没了声响。 只听见逍遥侯朗声道,“雪鹰。”话音刚落,一道身影从天而降,站至逍遥侯身边跪道,“师父。” “将这个人带回去。”逍遥侯道。 连城璧正想着他口中的“这个人”到底是指自己还是萧十一郎,只感觉一只手伸过来抓住自己的后颈,提着他腾空而起,往乱石岗飞了去。 逍遥侯让雪鹰带了萧十一郎,自己提了连城璧,回到逍遥窟后,将连城璧往地上一扔。连城璧毫无作防地被摔落在地,后背狠狠撞上一处石壁,一股钻心的痛随即从身后传来。 雪鹰将萧十一郎放置地上后,朝逍遥侯恭敬问道,“师父,您为何要带他们回来?” 逍遥侯肃冷的容貌隐在一张铁色面具之后,沉声道,“难道本侯做什么,还需要向你交代不成?” “弟子不敢。”雪鹰忙往后退去,不敢再搭话。 见灵鹫右肩伤势颇重,逍遥侯从怀中掏出一只小瓶扔了过去,“伤你者何人?” “谢师父。”灵鹫倒出一粒药丸一口吞下,道,“是连如令。” 连城璧一惊,顿时心狂跳如雷。又听见逍遥侯继续问道,“既是无暇山庄庄主,你怎么从他手上逃脱的?” 灵鹫喘了口气,答道,“是弟子趁他不备时打伤了他,才被他一剑刺中。后受困无暇山庄,眼见无路可逃,就用了师父给的迷烟丸,这才侥幸逃出。” 听闻连如令受伤,连城璧既惊又慌。只想回去探视究竟,无奈身陷此地,却连自救的能力也没有。 逍遥侯双手背与身后,朝前踱了几步,“本侯早就猜到连如令那老匹夫不过是故意放出这等消息,好引我前去。只是本侯确实放心不下那割鹿刀,”顿了顿,逍遥侯冷声笑道,“那老匹夫定不会想到,我只派了弟子前去打探虚实。果然不出我所料,割鹿刀是假,陷阱是真。” 原来无瑕山庄和沈家故意放出联姻的消息,以割鹿刀为饵引逍遥侯自动现身,好将他一举歼灭。原本这计划也实属天衣无缝。只是那逍遥侯生性多疑,追寻多年的割鹿刀,又怎会突然在此出现? 逍遥侯既自视身份过高,不肯轻易见人。又怀疑那割鹿刀不过是无瑕山庄的手段之一。便派了弟子灵鹫前去夺刀。若是成功了,逍遥侯自是欣慰。即使失败了,也不过是失去一个弟子,却能洞悉了无瑕山庄的阴谋。 听完逍遥侯的一席话,连城璧后背渗出一层细汗。这逍遥侯,如此城府之深,只怕是再难有人能够比及。却又疑惑那灵鹫和雪鹰,自甘跟随逍遥侯,即使为他白白妄送了性命也不顾。 正在心底胡思乱想着,只感觉一人走了过来,伸手在连城璧胸前一点,解开了他的穴道。 连城璧忙抬手揉了眼睛半晌。好容易待视线明朗后,睁眼看去,一张铁色面具倒映在眼底,惊得连城璧往后退了数步。 在看清连城璧的脸后,逍遥侯眼底飞速闪过一丝异样的光。 “你怕我?”逍遥侯绝冷的眸光直盯盯地锁着连城璧,仿佛要在他脸上凿出一个洞般。 “怕。”连城璧点头,老实承认。废话!你现在是武林高手,我才十岁,能不怕吗? “你不必怕我。”逍遥侯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以后日子长了,你还得习惯才是。” 被逍遥侯那比哭还难看的笑意惊到头皮发麻,连城璧故作不解道,“什么日子长了?怕还能习惯?”这老东西,不会真要把我留在这里吧? 不过话说回来,也不知道他有没有认出我就是连城璧……若是他一个不高兴,顺手把我结果了,我岂不是死得很冤! “师父,”见逍遥侯话亦有话,灵鹫惊喜道,“师父可是答应收他做徒弟了?” 雪鹰闻言朝连城璧看了过来,见他生得俊雅清秀,当即目色一沉,一股洌洌寒气在眼底稍纵即逝。 连城璧却是一点也不想做逍遥侯的弟子。见灵鹫大喜过望来拉了自己道,“快给师父磕头。”连城璧挣开灵鹫道,“他是你师父,可不是我的。” 灵鹫只顾着高兴,也不管他话里的不敬,道,“你磕了头,他就是你师父了。” “不不,”连城璧忙道,“我不能拜他做师父。”话音才落,见逍遥侯气息一冷,连城璧赶紧澄清道,“只是我已有了师父。所以就不能另拜他人了。” 就在灵鹫执意让连城壁拜师之时,萧十一郎已缓缓转醒,正巧听见逍遥侯问道,“你师父是何人?”挣扎着起身,萧十一郎步伐踉跄地走至连城壁身前,道,“你想收他做徒弟,却要先问过我。” “你?”逍遥侯瞅了萧十一郎一眼,嗤之以鼻地仰头大笑起来。笑意未到的眼眸阴冷无情,“这么说,本侯只要杀了你便成。”话落,只见逍遥侯身形一闪,还未看清右手便已钳上萧十一郎的颈间。 “你要杀我,也容易得很。”一丝鲜血顺着萧十一郎微笑的唇角流出,“只是即便我死了,他也不会听你的。” 说这话,萧十一郎心中也毫无底气。只是他很清楚,以连城璧的性子,若是说了不愿做逍遥侯的徒弟,那就是至死也不愿意的。虽然萧十一郎也不确实这份认知来自何处,但好歹搏一搏,也不至于白白命丧此地。 逍遥侯自然不会猜到萧十一郎的心思,扭头朝连城璧道,“只要你跪下朝我磕了头,我便放了他。” 连城璧看了一眼萧十一郎,艰难咽了咽口水,道,“那你还是杀了他吧。”稍停数秒,连城璧又道,“你叫雪鹰抓他进来,就为杀他么?” 一言提醒逍遥侯,内力凝聚的指尖缓缓抽离。逍遥侯大笑道,“你们两个小子年纪轻轻,却都天赋异禀。今日我便同时收你二人为徒,如何?” 雪鹰本就不服逍遥侯收连城璧为徒弟,如今见他连萧十一郎也想同时收下,当即抢道,“师父,您老人家收徒弟向来严厉,他二人何德何能,可以拜入您门下。” 话音刚落,逍遥侯单手一抬,一记掌风震在雪鹰胸口,将他整个身子弹飞出去。 “雪鹰,”灵鹫到底心疼弟弟,忙上前将他扶起,“雪鹰,你怎么样?” 雪鹰一手抚上胸口,喘息间用力咽下一口腥甜,“大哥,”雪鹰一手抓上灵鹫的衣襟,“为什么连你也帮着他们?” 若说逍遥侯要收他二人做徒弟那也就算了。但是灵鹫也这般欢喜,雪鹰自感无法理解。那二人还未入师门便如此得师父喜欢,若是真做了师弟,日后只怕自己连在师父身边站脚的地方都没了。 连城璧也不管雪鹰是个什么心思。想他堂堂无瑕山庄少主,怎么也不会落得要成为逍遥侯的徒弟。 思绪才在脑中闪过,便听见外面传来几人的说话声,“就是这里吗?”“应该就是这里没错。” 逍遥侯正欲指使雪鹰出去看看,只听闻一阵脚步声传来。似乎有大批人闯入了洞中。 逍遥侯伸手点了萧十一郎和连城壁的穴道,将他二人往一块凸出的石壁后丢了去,“若不被发现,就在这里呆着。” 逍遥侯多少也能猜到,连城壁和萧十一郎这般天赋异禀,将来定是大有出息的。若是今日不能收为己用,日后一定会成为最大的绊脚石。逍遥侯向来不认为自己是君子。虽然他并不在乎多杀两个孩子,但这般武学奇才若是死了,也白白可惜了。 逍遥侯将他二人丢在这见不到人的石壁后,如若自己回来他们改变心意,倒也罢了。否则,便任凭他二人在石壁后是生是死,不再理会。 萧十一郎本可借着内力冲破穴道,怎奈身中一掌,如今竟是半口真气也提不上来。 连城璧虽懂些武功剑法,那冲破穴道之法却是一知半解。更何况逍遥侯点穴时,将他二人哑穴一起点了。现在只能坐在这空间甚小的石壁后干瞪眼。 8、第 8 章 只见一群的武林人士从外围了进来,将逍遥侯、灵鹫和雪鹰拢在中间。 “逍遥侯,今日你插翅难飞。”其中一人朝逍遥侯提刀喝道,“你若自行了断,我们还可留你一个全尸。” “笑话!天大的笑话!”逍遥侯仰头长笑,眼底闪着点点阴霾,“就凭你们,也想取本侯的性命吗?” “若是老夫呢?”熟悉的声音从人群后方传来。中间的武林人士自动给那人让出一条道路。逍遥侯定睛看去,可不是无瑕山庄庄主连如令是谁? “原来是无瑕山庄庄主。”逍遥侯略微含笑的嘴角弯成冷冷弧度,“连如令,你用尽心思布下此局,就是为等本侯自动送上门。只可惜,本侯早已洞悉你的计谋。”说话间,自负的傲光在逍遥侯眼底逸动,“可惜,可惜啊!哈哈……” “你错了。”连如令笑得一脸的高深莫测,“老夫早就知道你不会亲自前来。你看看他,”连如令朝一旁的灵鹫颔首道,“他身上的,可是什么。” 逍遥侯一惊,扭头看向灵鹫,这才发现他袖子口粘着一些金粉。 灵鹫顺着逍遥侯投来的目光忙低头看去,惊见袖子上的粉末后,脸色大变,“这,这是怎么回事?” “老夫若不假意被你所伤,你怎么前来刺杀老夫?”连如令一手捏着胡须笑道,“你不近身,老夫又岂有机会在你身上下这金粉,好叫你带我们一路来到这逍遥窟。” 闻言,灵鹫当即脸色青一阵,白一阵,难看至极,“师父,弟子,弟子……” 逍遥侯抬手制止了灵鹫的话语,朝连如令冷声道,“不愧是无瑕山庄庄主,倒叫本侯自叹不如。”听着似是谦让,然而话意里隐着的浓郁杀戾却是一听既出。 “好说,好说。”连如令只当没听出逍遥侯话中的深意,拱手笑道。 逍遥侯目色一沉,起掌朝连如令拿了去。顿时整个山洞陷入一阵混乱的缠斗中。灵鹫和雪鹰虽是少年,然而尽得逍遥侯真传,也能勉强应付那些跟来的武林人士。 逍遥侯和连如令两人从洞内一路打至洞外。一阵飓风刮过,扬起无数尘土飞扬弥漫了两人视线。 逍遥侯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朝连如令直直刺了去,连如令往后退开一步,避闪之余右手绕着逍遥侯的右臂将剑夺下,左手拂过他的肩头往他胸口的大穴点了去。 逍遥侯纵身往后一跃,身形一闪,瞬间化成一股黑色的液体朝连如令缠了去。连如令忙抓过手中软剑侧身刺向迎面扑来的黑色妖物。那黑液在空中闪了一闪后,自连如令背后现身,猛地从他胸腔一窜而过。连如令顿时喷出一口血柱,反手将剑插入那黑液还来不及收回的末端。 只听见一阵凄厉的惨叫,那黑液溶在地上奋力扭动着。连如令忍着胸口剧痛上前,起剑再次狠狠插了下去。那浓稠的黑液顿时扭曲了几下后缓缓摊开成稀释的一片,渐渐溶入了黄沙地底, 见逍遥侯已死,连如令再也撑不住地往后踉跄退了数步,身子倒地不起。 这边灵鹫和雪鹰被其他武林人士围攻。灵鹫本已受伤,雪鹰又被逍遥侯打了一掌,两人好容易强撑了数百招后,竟再也不能力敌。寻了个空隙,灵鹫掏出怀中剩余的一枚烟雾丸扔了出去。趁着迷烟笼罩之际,拉了雪鹰往洞内深处跑去,瞬间消失了踪影。 见灵鹫和雪鹰逃脱,其他人正欲提剑再追,只见一人喊道,“快来啊!” 原来是连如令重伤倒地,只剩了一口气在鼻尖徘徊。 那些人哪里还顾得上灵鹫和雪鹰,忙朝洞外涌了去,七手八脚将连如令抬回了无瑕山庄。 而萧十一郎和连城璧被扔在石壁后面,听着外面发生的一切,只知道响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兵刃碰撞声,然后就突然没了声息。连城璧听到了连如令的声音,却不知他跟逍遥侯大战后重伤倒在了洞外。还以为此一役结束后,那些人都跟着连如令一起离开了。 两个人在山洞待了许久,也未见有人再过来。连城璧倒觉还好,只是萧十一郎受伤颇重。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连城璧侧目瞟向萧十一郎时,只见他脸颊泛着一层淡淡红晕,整个人昏昏沉沉,已处在半昏迷之间。 连城璧心下一惊,想要去察看他的伤势,无奈穴道被点,只是僵在原地干着急。 又过了些许时候,连城璧只感觉口干舌燥得厉害。肚子也咕噜咕噜地叫了起来。实在别无他法,连城璧只好闭目养神,好多留些气力。洞内寂静无声,听不到一丝声响。也不知过了多久,连城璧缓缓睡了过去。朦胧中,似乎有人将自己轻轻抱起,往外走了去…… 迷迷糊糊睁开双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司马相那张儒雅俊逸的脸庞。 “城璧,你醒了。”见连城璧转醒,司马相松了口气,扶他起身。 “是你。”连城璧惊见司马相,蹙眉道,“是你救了我?” 司马山庄与无瑕山庄素来交好。连如令也曾有意让大城璧八岁的司马相和自己孙儿结为异性兄弟。怎奈二人皆不愿意,此事也只好暂且作罢。 “你怎么会在逍遥窟?”司马相笑得温和随意,“若不是我听从家父之令前去查看,也不会发现你了。” 提及逍遥窟,连城璧这才想起萧十一郎,忙问道,“跟我在一起的,还有个人呢?” “你是指那少年?”司马相一愣,随即回神道,“他在偏院休息。怎么?” “我去看看他。”连城璧起身道,“毕竟他是为救我才受的伤。就当是还他的情,以后,也不会再和他有所牵扯了。” “好。”司马相扶着连城璧道,“你去见过他后再来,我有话跟你说。” 连城璧脚下一顿,侧头看向司马相,“很重要吗?” 意外地,司马相认真点头,“很重要。” “那好。”连城璧停步道,“你说吧。” “不,”司马相轻笑摇头,“你还是先去见见那少年吧。”或者这一别,再无相见的机会了也说不定。 连城璧狐疑地瞅了司马相一眼,还欲再问,又想起以司马相这等世家公子的身份,定不会说出毫无头绪的话来。思忖再三后,连城璧点头道,“好。” 司马相欲要派人扶连城璧去偏院,被城璧一口婉拒。自己虽是身子还有些虚弱,却还不至于连路也不好行走。 朝着司马相所指的小院走了去。进门后见萧十一郎正躺在床上,双目紧闭,似乎隐忍着痛楚般,连城璧伸手推了推他,“喂,你醒醒。” 见萧十一郎半晌未有反应,连城璧正欲起身,一双手忽然伸过来将城璧抱住,“你是在担心我吗?” 连城璧这才反应回神,萧十一郎早已醒来,不过是假意忍痛罢了。当即一掌推开萧十一郎道,“放开我。” 萧十一郎闷哼了一声,双眉微然一蹙。抱着连城璧笑道,“你若不是担心我,怎会醒了就来见我。” 连城璧被萧十一郎抱着无法挣脱,既气又恼,怒道,“你先放开我。我不过是见你为救我而受伤,否则你是死是活我也断不会过问。” “你刚才推了我一掌,现在我全身都痛得很,没力气松手。”萧十一郎笑嘻嘻道。 “狡辩。”连城璧奋力挣开萧十一郎的手,低吼道,“你伤好了便速速离开。从此我跟你各不相干。” “我自然是要离开的。”萧十一郎坐起身,抚平着衣袂道,“玉儿,你跟我一起走吧。” “做梦。”连城璧霍然站起身,往门口走去几步,头也不回地道,“萧十一郎,你既非断袖且又年少,日后,必能遇见心仪的姑娘。”顿了顿,连城璧话亦有话道,“她才是你要誓死相守的一生。不要再和我开这种玩笑了。” 见连城璧忽然说出这么一番严肃而正经的话来,倒不像是自己平日认识的那个稚嫩孩童,萧十一郎怔然一愣,道,“你又从何断定我日后会遇见心仪的姑娘。”自嘲般笑笑,萧十一郎接着道,“我当然不是断袖,也不会跟你开这种无聊的玩笑。”只是对你,我也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好像跟情爱无关,却又舍不得放手。萧十一郎在心中补充道。 “萧十一郎。”连城璧回头看着他,挽唇笑道,“你素来是爱玩的。可别为这个赔了自己的心进去。趁早认清了,才是上策。告辞。”说罢,起步便要离开。 “玉儿。”萧十一郎忙出声唤道。总感觉连城璧这一走,似乎从此天涯相隔,永无再见之日。 虽然萧十一郎对连城璧多番戏谑,似假非真,然而那点点渗透的感觉,却在不知觉间悄然流入心底…… 连城璧脚下一顿,微微侧头瞟了萧十一郎一记,随即迈步径直离去。 走至前厅,连城璧对早已等候许久的司马相道,“他若想离开,请你尽管放行。到时自会有人前来接他。” “好。”司马相点头应允。迟疑片刻后,开口道,“城璧,有件事,我想必须得让你知道。” 连城璧抬眼看向司马相,以眼神询问。 司马相直视着连城璧的目光,长叹出一口气道,“你爷爷,连老庄主他,已与昨日去世了。” 9、第 9 章 闻言,连城璧脚下一个踉跄,身子无意识往后倒了去。好在眼明手快,一把扶住桌面,才得以勉强稳定身形。 “你,你说什么?”一股悲怆的疼痛从连城璧心底逆流而出,在他体内肆意冲撞着。 “城璧,”见连城璧身子摇摇欲坠,司马相欲要上前搀扶,却被他一手紧紧抓住,“我爷爷,我爷爷他……” “城璧,你要节哀顺变。”司马相微叹了口气,道,“老庄主他……人死不能复生……” 连城璧霍然推开司马相,跌撞着往门外冲了去。 “城璧,城璧。”眼见连城璧小小的身影瞬间跑远,司马相忙唤来几个下人,“你们跟着连少庄主,护送他平安回庄。” 待那几个下人领命追着连城璧离去后,司马相叹气摇头,走至屋内去了。 连城璧一路狂奔,也不知究竟跑了多久。等到无瑕山庄门口时,人已累得只剩下喘气的份。又见庄门大开,门匾上挂着白色长绫,当即脑袋嗡地一响,意识凝搅成混乱的一团。 小四正从庄内走出,猛地看见连城璧站在门口,忙大呼道,“少主,少主回来了!”又回头朝庄内喊道,“少主回来了!” 话音刚落,便见一群的人从里跑了出来。为首的,是多年来一直跟在连如令身边的白杨、绿柳。 “少主,少主您可回来了。”小四上前朝连城璧扑通一声跪下,哭道,“老庄主,老庄主他……” “不必说了。”连城璧抬手,强忍着喉间的梗咽道,“我都知道了……” “少主啊!”白杨看着连城璧泛红的眼眶,心疼道,“您还是先进去看看老庄主吧!” 连城璧拨开众人,朝庄内走了去。一路白灯素绸,将连城璧引至大堂前。刚走近,堂内上方连如令的灵位随即映入眼帘。 连城璧僵硬着步伐走了进去,在连如令的棺木前跪了下来。眼泪霎时倾泻而出,打落在衣襟上,渗开湿漉漉的一片。 “老子跟你说了多少次了,笑如风,淡似水。说话做事都要拿出少庄主的身份气质来。” “城璧啊!有朝一日爷爷不在了,这无瑕山庄,就要靠你了。” 眼泪仿如断线的珠子般颗颗落下。连城璧从不知道,原来悲怆的感觉也可以这般灼热,仿如要将心溶化般炽烈得吓人。 虽然连城璧心底很清楚,在自己所知的剧情里,连如令确实是过世得很早。 可没想到这一天来临时,竟会这般令人感到心痛。而自己,却只能无能为力的看着悲剧发生…… 如果不是建立了四年的爷孙感情,如果是自己来时便已去世,那么也不存在这难以隐忍的痛了。 “哥哥,哥哥……” 一道小小的身影从侧门跑出,一头扑入连城璧怀中,“哥哥,爷爷不会回来了吗?爷爷他再也不回来了吗?” 连城瑾从连城璧怀中抬起泪眼朦胧的小脸,问道,“哥哥,他们说爷爷睡了,不会回来了,是吗?” “城瑾,”连城璧抱着小女孩,轻启双唇,却不知该如何回答,“爷爷他,他很累了,所以……” “可是她们说爷爷不会醒了。”连城瑾泪眼汪汪地看着城璧,道,“城瑾要爷爷醒来,城瑾要爷爷醒来。哥哥你去叫爷爷醒来,不要再睡了。” “小瑾,”白杨忍着想要泣然泪下的冲动,上前抱起连城瑾哄道,“小瑾乖,不要跟哥哥闹。他,他也舍不得爷爷……” 也不顾连城瑾哭闹着非要待在连城璧身边,白杨抱着她走开。 眼下连城璧也没有心思管城瑾,只能由得白杨将连城瑾抱走。耳边传来城瑾的吵闹声,周围下人们的哭泣声,形成一股幽黯的漩涡将连城璧缠绕在内,掀起了他亟欲强忍掩藏的痛楚哀伤。 “绿柳,”连城璧擦了擦腮边泪水,沉声喊道。 “少主。”一旁侯着的绿柳忙迎上前俯身道,“您叫我。” “我爷爷他,”连城璧用尽全力咽下喉间哽塞,道,“他是怎么死的?” 绿柳目色一黯,点点水光在眼底一闪而过,“老庄主是被逍遥侯所伤。” “逍遥侯?”连城璧疑惑道。 绿柳只当连城璧不知事实经过,便将老庄主设计引来逍遥侯弟子,并尾随去逍遥窟诛杀逍遥侯,最后与之同归于尽的事一一告之。 “这么说,逍遥侯已经死了?”连城璧惊然反问。 绿柳才刚点头回答了,只听见屋外下来来报,“杨家马场杨场主前来祭拜老庄主。” 连城璧闻言一震,反射性起身回头看去,只见杨天赞已经大步跨了进来。在见到连城璧后,忙抢上前道,“少主,少主节哀顺变啊!老庄主泉下有知,也不希望少主这般心痛神伤啊!” 连城璧也不搭言,双眼直定定地盯视着杨天赞。心中更是波涛汹涌,思绪万千。 杨天赞一席话落,见连城璧双目圆瞪地瞅着自己,当即也倍感莫名,只得扭头看向一旁的绿柳。 绿柳更是摸不着连城璧此举为何,又见杨天赞杵在原地甚是尴尬,忙上前轻拍了拍城璧的肩头,小声道,“少主,您怎么了?杨场主在跟您说话呢。” 连城璧随即回神。当下心中怒火簇烧,只想当着满屋的人大喊出杨天赞就是逍遥侯,就是杀死庄主的凶手! 然而话到嘴边,却徒然咽了回去。 既然绿柳说逍遥侯已经死在连如令手中,那么为何杨天赞会在此出现?就是两人相斗,不死也总有受伤之时。如今见这杨天赞气息平和,步伐稳定,怎么看也不像是受了伤的人。 难道是自己预料错了?逍遥侯并不是杨天赞! 思忖至此,见杨天赞仍一头雾水的望着自己,连城璧勉强笑道,“多谢杨场主。只是城璧听说,逍遥侯似乎并未死,”说这话时,连城璧小心翼翼打量着杨天赞的神情,“不知杨场主可知这消息是真是假?” 杨天赞闻言大惊失色,“什么?那逍遥侯竟没死?”绿柳也恍然怔神,忙问道,“少主,您这消息从哪里听来的?” “哦,是刚才在外面听几位前辈说的。”连城璧收敛神色,开口解释道,“可能是大家心里还不放心,所以才由此猜测吧!” “少主,”绿柳眼眶一红,差点没落下泪来,“您心里痛,我们都知道。您放心,那逍遥侯已经被老庄主亲手斩杀,不会再危害江湖了。” “是吗?”连城璧接口道,眼睛却是一瞬也不瞬地看着杨天赞。 “是啊!少主。”杨天赞见连城璧望着自己,忙俯身应道,“您不必害怕,那逍遥侯确实已经死了。” 连城璧既无法断定杨天赞是不是逍遥侯,也就不敢妄言下结论。 送走一干来祭拜的武林人士后,眼见天色已晚,连城璧遣退了其他人后,独自跪在灵前默默流泪。 正在心中暗自悲伤之际,一只手轻抚上连城璧的肩头道,“城璧,节哀顺变,不要伤了身子。” 连城璧转头看去,司马相那张儒雅俊秀的脸倒映眼底。城璧回转头,伸手不着痕迹地拭去眼角泪痕,道,“虽是短短几年,却是出自一片真心。如今他就这么去了,我却连最后一面也未见上。” 两句话里,司马相只听懂了后面那句,“短短几年?这是作何解释?”未免再度勾起连城璧的心事,司马相即刻转移话题道,“既是如此,这么些天,你却是上哪去了?方才我在外问白杨绿柳,他二人也不知。只说不想给你添了乱,也不好多加打听。” “我,”连城璧张了张口,话到嘴边却语噎。 要怎么说才好?得知爷爷去世,一路狂奔回来。原是悲伤过了头,却未曾想到要先备好了借口,才算圆了这个谎。现今司马相如此一问,才令连城璧骤然惊醒。 若是据实相告,只怕自己跟萧十一郎扯上关系的事,也说不清楚了。 若是临时胡诌,以司马相的聪明,又怎会听不出这话中的敷衍呢? 在脑海思索了半晌后,连城璧叹了一口气,除了静然缄默外,不知该怎样回答才算是上策。 见连城璧目色黯沉,司马相只道是他这几天过得十分不好。又想起救他回来时,他正被困逍遥窟,奄奄一息。当即笑着安抚道,“好了好了,你若不想回答,我便不问就是。” 未想会这般容易就过了关,连城璧抬头看向司马相,道,“你,不想知道吗?” “等你想告诉我时,就自然会告诉我了。”司马相挽唇轻笑,一脸的温和,“亡者已矣。活着的人,才是最重要的。你不要太伤心了,这样,连老庄主就是走,也走得不安心啊!” 一席话携着点点暖流渗入连城璧心底。城璧点头道,“我知道了。” 待司马相离开后,白杨进来告诉连城璧,此次老庄主大殓,是否交由沈老太君主持? 得知沈太君也在府中,而且灵堂之事便是由她一手操办,连城璧愣愣地看了灵位半晌后,道,“不用了。爷爷一直希望我成长,做一个能独自撑起无瑕山庄的少主。如今爷爷走了,这最后一程,一定要由我这个做孙儿的,亲自相送。” 10、第 10 章 连如令的死,在武林造成了极大的震动。一时间,武林人士纷拥而至到无瑕山庄来恸悼连老庄主。从白昼到黑夜,自无瑕山庄大门进出的人络绎不绝。厢房也住满了客人。 等足七日后,连如令在无瑕山庄后院禁地入土为安。 连城璧小小年纪却能独自一人撑起这所有事宜,倒令在场的每一个人刮目相看。 而沈家老太君也本欲回大明湖畔,但见无瑕山庄出此大事,只得留下来帮忙照看。哪知过了几日后,见连城璧虽是年幼处事却是极为稳当,不禁心感欣慰之余也微有叹息。 连老庄主撒手人寰,将偌大的无瑕山庄留下交给城璧。如今他尚且年少,也不知将来会是怎样一番情形。 又想起连如令在世时,曾和他定下姻亲,等孩子们再大一些,就将璧君嫁到连家来…… 沈老太君才刚想起沈璧君,惊见她不在身边,忙唤道,“徐丫头,徐丫头。” “哎,来了来了。”一位老妇人从外踩着碎步跑进来,“老太君,您叫我呢?” “璧君呢?”沈太君道,“咱们不是就要回去了么,你快去把璧君找来,别让她到处乱跑了。” 老妇人领命离去。沈太君起身走至门口,身旁的丫头忙上前搀扶。沈太君道,“不必扶了。” 一阵清风拂过,缠绕起片片绿叶悠然舞动。玉宇苍穹,一轮明日高空悬挂。 无瑕山庄的花园里,连城璧手持长剑在树下奋力挥动着。一旁白杨看得是心惊胆战,“少主,少主您停下来吧!”虽说少主压抑了这么久也该要发泄发泄,可总不能拿这剑来出气。只说要打人摔东西容易,若是万一这使剑时真气逆转,可是容易走火入魔的。 连城璧只当没听见白杨的惊喊声,手中一把长剑在日头下泛着洌洌寒光。一招“落雁平沙”由上而下将剑挑起,强大的撞击震得连城璧虎口一麻,长剑顿时飞了出去,插在不远处的地上。 连城璧身子往后急速退去,好容易稳定身形后,整条右臂麻木地垂了下来,瞬间失去了知觉。 “少主。”白杨忙奔上前伸手扶起连城璧,“少主,您的手……” “没事。”连城璧揉了揉右臂,轻描淡写道,“不过是震得厉害了。一会就好。你先下去吧。” “可是,少主……” 白杨还要说话,连城璧侧头不愿再听。见状,白杨只好怏怏离开。 待白杨背影消失在路尽头,连城璧这才红了眼眶,眸中水光盈溢闪耀。 一只手伸过来轻拭去连城璧眼角的泪花。城璧一惊,扭头看去,一张虽有些稚嫩却是意外娇美的容颜倒映在眼底。 “你的手很痛吧。”那小女孩轻轻捧起连城璧的右手,道,“姥姥说,如果哪里痛了,就吹一下。”小女孩抬眼看着连城璧灿烂一笑,“我给你吹一下,你就不痛了。”说罢,凑近连城璧的手腕处轻吹了几口气。 “你是谁?”连城璧不着痕迹地收回手,道,“我以前没见过你。” “我也没见过你。”小女孩笑盈盈地道,“你是这庄里的人吗?我叫沈璧君。” “沈璧君!”连城璧一怔,随即脱口而出道,“你真来这里联姻啊?” 小璧君美眸弯成两抹半月,笑道,“奶奶说,这里的少庄主连城璧,将来是我的夫君。我不是很懂,不过,奶奶说的,一定没错。” “你奶奶都跟你说什么了?”连城璧疑惑道。 “也没说什么,就是要我做一个,配得上连家的媳妇。”小璧君黯然道,“不过我没见过那个连城璧,不知道他是什么人。” 连城璧在心中暗自叹气。结果还是这样。该发生的,谁也阻止不了。 既然在不久的将来,她会成为萧十一郎誓死相守的对象,现在又何必来招惹我。 想到这里,连城璧缓缓退开一步,和小璧君保持着距离道,“你听着,那个连城璧不好。一点也不好。总之,你不要嫁给连城璧。你去跟你奶奶说,知道了吗?” “为什么?”小璧君微蹙双眉,道,“奶奶说连家的后人,是武林出类拔萃的。” 连城璧张口正要说话,只见徐姥姥从小路的另一边飞奔过来,“哎呀,璧君啊!要走了,你怎么还到处乱跑呢?”又见连城璧也在,忙笑道,“连少庄主也在啊!” 小璧君惊然回头,道,“你就是奶奶口中的连城璧?” 徐姥姥闻言笑了起来,道,“璧君啊,你这几日未曾出门,自然没见过连少庄主。” 小璧君下意识地盯着连城璧看了半晌后,低声嘀咕道,“原来你就是连城璧。怪不得你说自己不好,定是觉得璧君不好,才这般推辞。” 声音不大,却丝毫不差地落入连城璧耳中。连城璧想要解释,却又不知该从何开口。犹豫了片刻,只得息声放弃。 “璧君啊!我们该走了。”徐姥姥牵着小璧君往西厢房走去。小璧君跟在后面走了几步,回头看向连城璧。见他微低着头既不看自己,也不挽留或是相送,当即噘了噘嘴,跟着徐姥姥离去了。 等沈家的人走后,连城璧找来绿柳询问,关于连家和沈家的亲事,可否就此一笔勾销。怎奈绿柳听闻后,竟大惊道,“此亲事是老庄主和沈老太君多年以前就已定下的。不可销,万万不可销啊!” 见绿柳态度这般坚定,连城璧也不再多言。如今无瑕山庄已正式交由连城璧打理。城璧深知自己剑法平常,内力薄弱,倘若真有一天强敌来犯,自己也是束手无策的。当即唤来白杨绿柳一起,让他们传授自己下毒与解毒的本事。 白杨绿柳也心知城璧是有意提高自己的武学修为,能够尽早独掌无瑕山庄。只是这连城璧身份显赫,不同于常人。若是将这下毒的本事学会了,只怕传出江湖会惹人笑话。 前后考虑许久,白杨绿柳二人只得将连城璧带至无瑕山庄书房内的密室里,将老庄主留下来的内功心法以及另一本武学秘笈——赋水神剑拿出来交给城璧。 原本对习武这事,城璧已是心灰意冷。想起连如令四年来不断督促自己勤修武学,却只是学会了鸿云惊飞神剑而已。如今纵有秘笈在手,也只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然而绿柳却劝道,“少主天资聪颖,以前是无心向学,也就随便应付了过去。何况老庄主教少主时,求急心切,只将那招式融会贯通了,却不知少主要从法门逐步学起。如今这书中所记载的,都是从最基本的掌法内力开始。少主只要有心学它,不出三年,必成大器。” 翻了翻手中破旧不堪的剑谱,连城璧怀疑道,“三年。我恐怕是三十年也学不成大器。” “少主千万不可如此。”绿柳心知连城璧自六岁那年落水后性情大变,就连武功招式也是忘得干净,便道,“无瑕山庄的武学以修身养性为主。讲究的是禁欲宁神,神怡气静,静空宁宓。少主只要能摒除一切外界杂念,这些武功学起来,也是容易得很。” “禁欲宁神,神怡气静。”连城璧翻开记札的第一页,念着顶头的一行墨字,“虚怀若谷,万物皆空。心无g碍,魂然静息……” 见连城璧对那册子颇有兴趣,绿柳也不禁心中松了口气。 说到底,他还是希望少主能象以前那样,水流心不惊,云过清悠。如今叫他练这赋水剑法,虽然是有些违背老庄主的遗愿,但要想速成,也别无他法。更何况,赋水剑练成,少主心中再无情爱杂念,此后一心对待沈家的小姐,也不失为两全其美之策。 正在心底暗想着,只听见连城璧问道,“既然这剑法这么好,为何却从未见爷爷提起过?” 绿柳一愣,随即清了清嗓子,道,“老庄主是见少主您尚且年少,又无心习武,所以也就只教了你无瑕山庄世代相传的鸿云惊飞神剑。”而最关键的那句“学成后会抛开人性所有的七情六欲”却让绿柳给咽回了肚里。 虽是一语模糊带过,城璧听着却觉似乎有那么几分道理。也未加多想,接着往后翻去,只见反面写着,“习武者须得心无杂念,五蕴皆空,方可大成。” 城璧想着既是要学这武功,那么就得按上来说的去做。 抱了几本心法剑谱,连城璧回房独自琢磨去。或有不懂、不通之处,就来询问白杨、绿柳。 连城璧本就是天赋极高之人。从前也是无心武学,才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混过了这几年。如今连如令已死,自觉失了这里的靠山,并且还有这么一座偌大的山庄等着自己来打理。被逼上梁山,连城璧也不得不开始认真起来。 连城璧一心扑与武学之上,最开心的莫过于白杨绿柳。又见连城璧果然天资极佳,自从他决意好好习武后,剑法竟是一日超过一日。 闲暇之余,白杨绿柳也陪了一起练上几回。刚开始时,连城璧单打独斗也是屡战屡败。数月后,竟能以剑分别攻克白杨、绿柳二人。一年后,白杨绿柳二人齐上也难敌连城璧一人。 在庄中已无敌手后,连城璧又请了司马相前来对阵。司马相比城璧年长八岁,武功本早已远在城璧之上。初次对弈就败退在城璧的剑下。司马相惊讶之余不禁心有佩服。能在短短数年内剑法大增,可见连城璧却是成长了不少。 11、第二卷 随着连城璧武学修为的日益提高,在江湖上的名声也逐渐响亮了起来。虽有着“无瑕山庄少庄主”这一显赫的身份,然而别人谈起连城璧时,更多的是惊叹和敬佩。 江湖流传,连城璧虽然年少,武功却是极高。尤其剑法已登堂奥。又道他为人谦和有礼,从不自持身份而拿大。身为无瑕山庄的少庄主,又是难得一见的翩翩君子。 更有人传连城璧曾独自夜挑天门十六煞,将那十六个危害武林的败类一夜斩尽。 而最令人传诵的,便是连沈两家的婚事。武林第一美人沈璧君和无瑕山庄少庄主连城璧,君子美人,实属珠连碧合,佳偶天成。 岁月如梭,时光流转。眨眼已过十年。 而在这十年里,白杨绿柳眼见连城璧朝着自己所希望的方向一步步靠近,心中既喜又忧。 喜的是,当年那个有着天之神童之称的少主又回来了。忧的则是,连城璧的赋水剑已练至第七式。待后面两式全数习完,那么连城璧既便是个君子,也只不过是一个无情无爱的君子。 “夜战天门,十六煞?”姑苏无瑕山庄,大厅内。连城璧坐在一把香木黼纹椅上,将手中的青瓷茶盅放置桌上,“是谁传了这无稽的言论出去?” “这个,这个,”白杨、绿柳面面相觑,谁也不敢承认。 “算了。”连城璧挽唇轻笑道,“这次的事我也不多做追究,你们自己心里有数就成。今天我叫你们来,不过想问问。那赋水神剑我已练了七式。最后那两式却是怎么也无法参悟。”说罢,将怀中册子摸出递给白杨道,“你们替我看看。” “少主,”绿柳将剑谱接过随意翻了几页后,道,“依我看,这后面两式,您不练也成。”怎么说,还是要给老庄主一个交代。若真的把少主练成了无情无欲之人,自己死后哪有脸去见老庄主啊! “为何?”连城璧疑惑道。 “是这样的。”绿柳边在心中快速思忖,边道,“这赋水神剑原本靠的就是前七式。后面那两式不过是用作融会贯通之用。如今少主已将剑法融合,那最后两式,便是不练也成。” 连城璧瞅了绿柳一眼,挽唇笑道,“是这样。”顿了顿,又道,“那好。你们先下去吧。” 未想连城璧会这般容易相信,竟不象自己所认识的那个少主。只是既然城璧开了口,白杨绿柳二人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得放下册子走了出去。 待白杨绿柳二人走远后,连城璧这才吁出一口气,拿过剑谱暗想道,这两个老头说话言语闪烁,似有不便告人之处。这赋水神剑的最后两式,分明不是这么回事。他们这么说,又是为何? 正在思索着,见侍卫长贾信走进来,朝连城璧掬身行礼道,“少庄主,与沈家约定的日子到了,少庄主可要动身前往?” 连城璧正要说话,只见城瑾从外蹦蹦跳跳跑了进来,“去沈家?我也去。” 连城璧失笑道,“我又不是去玩乐,你跟了去干什么。” “哥,”城瑾靠着连城璧坐下,挽着他的手臂恻恻撒娇道,“你就带了我去嘛!我一个人在家也无聊的紧。再说,我也好久没见璧君姐姐了。” 经不住城瑾的左缠右闹,连城璧只得点头应允,“你随我一同去也可以。只是路上你可不许象上次一样胡闹,不然我就不管你了。” “我才没有胡闹呢!”城瑾高兴的道,“哥你放心好了,我会乖乖的听你话。” 吩咐了贾信准备行装启程。连城璧带着城瑾往外走了去,见白杨绿柳正候在外面,便道,“你们就留在庄内,不必一起去了。” “这,少主,”白杨刚要开口,连城璧笑道,“我若不在,山庄也需要有人打理。你们二人我最放心,就留下来吧。” 见连城璧心意已决,白杨绿柳也不好多做言语,只得留守山庄。 沈连两家的婚事,本是二年前就该如期进行的。只是连城璧自觉对那沈璧君毫无悸动之感,又想她终究是要弃了自己去到别人身边的。便寻了几个理由打发沈家,只说是两年后再约时间详谈。 那沈家一心认定了这门亲事。见城璧遣人传话说婚期延迟两年,只道他是惦记逝去的老庄主,想着要再立些成就了才好迎娶璧君。这般一猜测后,沈太君不但不觉城璧是在诸多推脱,反倒只夸他忠孝仁义,是个不可多得的谦谦君子。当即二话不说便答应了。 虽然这十年来,城璧也偶尔去到沈家几次。但每次见到沈璧君时,她都是温柔淡笑,从不肯多说一句话,多做一件事。当即连城璧心中对她存有的最后一点希望也随之破灭。 既然不是同路人,何必勉强在一起。连城璧此次前去沈家,就是为接沈璧君到无瑕山庄小住,然后再设法让她和萧十一郎邂逅,好让她有机会尽快认识萧十一郎,从此天涯海角誓死相随了去。免得嫁错了郎君,误人误己。 只是连城璧未曾想到的是,打从自己来这里的那一刻开始。一切就不一样了。 命运向来是神秘而难以预测的。连城璧只见这表面上的发展与自己所知道的差不多模样,却不知暗下命运的齿轮早已偏了方向,只是时候未到,所以也不见有太明显的差异。 连城璧此次前去沈家,是为接人。所以只带了城瑾,贾信和数十名随从。想他如今的名声,就是自身上路,一般的江湖枭小也不敢有所觊觎。 济南是个五方杂处,却也卧虎藏龙的名城。连城璧虽是年少,然而众人得知无瑕山庄少主到来,竟是争相前来围观。一下子便将一条略微狭窄的街道涌满了人。 就在连城璧快进城门之时,萧十一郎——十年以来在江湖上唯一一个名声可以与连城璧相抗衡的人,从一处小茶馆的楼上走了下来。 “若说连城璧是侠义君子,那么萧十一郎便是声名狼藉的大盗。”茶馆里,有几个武林人士得知连城璧到济南的消息,不由得兴起,聊起了这同是武林奇材,却行事作风相差甚远的两人。 “哦?”旁边一人被勾起好奇心,忙凑近问道,“这话怎么说?” “那连少庄主年轻有为,从不参与武林纷斗,也不为名利所动。此乃真君子也。”说话的人喝了口茶,接着道,“至于那萧十一郎,声名狼藉,作风异与常人,行事全凭喜好来定。我看这萧十一郎就是万万不如连少庄主的。” “但是我听说,萧十一郎刀法自成一格,出道后未遇过敌手。”那凑来的人又问道,“也不知道这连少庄主比不比得上他。” “这还用问吗?”端着茶壶的小二也忍不住的上前插口道,“我听人家说,连公子的剑法如春风暖月,萧十一郎的刀法如风雷闪电。古书有云,‘柔能克刚’。这一柔一刚,不就说明了连公子能胜萧十一郎么。” “去去去。”说话的剑客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将小二驱赶开,“你懂什么。倒你的茶去。” 萧十一郎将那几人的话尽收耳底,不由得勾唇笑了起来。这济南就是跟别的地方不一样。连个茶小二说话,也特别带味儿。 又见外面围满了人,将出去的门都给堵得严严实实,萧十一郎拍着柜台道,“掌柜的,外面做什么呢?这般热闹。” “少侠是刚从外地来的吧?”掌柜的笑道,“今儿个是无瑕山庄连少庄主来济南沈家,大伙儿都争着看热闹去了。” “无瑕山庄连少庄主。”萧十一郎在心里琢磨了半晌后,才道,“你是说,那个连城璧?” “正是,正是。”未察觉出萧十一郎的后知后觉,掌柜的依旧笑吟吟道,“听说这一次连公子来,是为商议沈连两家的婚事。所以,大家才都特别高兴。” 对于沈连两家的联姻之事,萧十一郎也多少略有耳闻。君子连城璧,美人沈璧君,实属天作之合。 只是萧十一郎素来不爱凑热闹,也不爱多管闲事。若不是连城璧身为无瑕山庄的少庄主,又在江湖上有那么一些名声,只怕萧十一郎也记不得印象里似乎有过这么一号人物。 见大门被堵着,萧十一郎只得挑了张桌子坐下,边喝茶边等外面的人散去。正端起杯子,只听见一阵骚动随之传来,“来了来了。”“最前面骑马的那个,就是连公子了。”“真是一表人才,相貌堂堂啊!” 萧十一郎在心底嗤之以鼻地淡笑摇头,目光在茶馆内四下打量着。看了片刻后,又听见些许窃窃私语陆续传来,萧十一郎下意识地扭头看去,正巧瞧见骑马从门外经过的连城璧。 只见他秀雅隽美,双目清澈如珠。嘴角含着淡淡浅笑,仿如三月春风拂面般令人尤感清朗。一袭净白长袍上滚着金花彩绦,更衬得他脸如冠玉,唇若涂丹。 当即萧十一郎一愣。一股异样的情绪在心底飞闪而过,快得令他还未来得及反应,便已消逝不见。 不过短短数秒,萧十一郎随即回神起笑。这连少庄主,果然是人品隽朗的很啊! 12、第 12 章 又喝了几口茶,等连城璧的人马全数过去后,街道上围观的人群也逐渐散开。萧十一郎起身丢了块碎银子在桌上,往外走了去。 这边连城璧带着随从在沈家门前下马,被迎入大厅后,沈太君笑吟吟地上前道,“两年不见,城璧又见精进了。” 连城璧忙拱手让道,“倒是老太君依旧精神矍铄 。” 沈太君闻言朗声笑了起来,“好,好。还是城璧懂得说话。”扭头看向一旁的城瑾,笑道,“怎么今天连家的小姐也来了。” “沈太君。”城瑾上前挽着沈太君的手臂娇嗔道,“城瑾许久未见太君,心中挂念了嘛。” “挂念我这糟老婆子。”沈太君松开城瑾的手笑道,“你只怕是挂念璧君多一些吧?”虽是对着城瑾说话,眼睛却是看着城璧的。 连城璧顿觉一阵尴尬,忙侧了头去不再对视沈太君的视线。 “老太君,璧君姐姐呢?”未察觉连城璧的异样,城瑾拽着沈太君笑颜灿灿地问道,“我可以去看璧君姐姐吗?” “当然可以。”沈太君含笑点头。 等城瑾兴高采烈地离去后,沈太君招呼连城璧坐下。又见两年未见,城璧越发的清雅隽秀,当即心中喜欢他的心不禁又多了一分。 那沈太君只当连城璧此次前来是为商议迎亲之事,便遣退了左右下人,道,“城璧啊,如今你和璧君年岁已大,这亲事要说,也可以说得了。” “是。”连城璧起身作揖道,“老太君,此次城璧前来,正为此事。” “好,好。”沈太君摆了摆手,示意连城璧靠近数步,笑道,“城璧啊,你是老太君看着长大的。如今,璧君要嫁到无瑕山庄,老身也定会拿出沈家最好的,来做陪嫁。” “最好的?”连城璧心中咯噔一响。莫不是…… 沈太君看了一眼四下无人,放低几分声音道,“是割鹿刀。” “割鹿刀?”连城璧下意识地接口道。这东西到底还是出现了。转念又想到,这割鹿刀既在沈家,为何多年来沈家相安无事?忙问道,“老太君,不知这割鹿刀现在何处?” “嘉峪关。”沈太君道,“刀在嘉峪关,所以这次还要有劳城璧前去将刀取回。” “嘉峪关?”连城璧一愣。怪不得这些年,武林人士只知道割鹿刀,却无人寻得它的下落。原来沈家早已将它藏在关外。 正想着,只见城瑾拉着沈璧君走了进来,“老太君,哥。” 连城璧回头看去,见沈璧君也跟在后面,只得笑着点头道,“沈姑娘。” “你来了。”沈璧君望了连城璧一眼,美眸中漾着点点盈溢之光。 连城璧挽唇轻笑,正欲开口说话,只见城瑾笑嘻嘻道,“哥,我可是劝了好久,璧君姐姐才答应随我出门的。” “城瑾啊,你这是要带璧君去哪呢?”沈太君勉强笑道。 连城璧自然知道沈太君心中颇有不悦,却又不好直言开口。毕竟沈璧君乃大家闺秀,按照当地风俗,就是已嫁他人妇,也不得随意出门。更何况现在仍待字闺中。 “璧君姐姐一直待在家里没有出去过。今天再不出去转转,就没机会了。”城瑾显然没注意到沈太君脸色的难看,自顾自地道。 连城璧是何等聪明之人,自然将沈太君的心思猜得八九不离十。如今又见城瑾说话这般不经大脑,随即清了清嗓子道,“城瑾,不许胡说。” “哥,我没有胡说啊!”城瑾俨然不知世事,颇感无辜的道,“咱们这次来,不就是为迎娶璧君姐姐过门么?” 说这话时,沈璧君脸上染起两抹嫣红,嘴角弯着一抹淡淡弧度低下头去。眼中却是波光流转,不敢看连城璧。 “以后璧君姐姐不住这了,所以我才想着要带璧君姐姐出去走走。”城瑾神采飞扬的说完一席话,却未见沈太君脸色愈加冷沉。 连城璧虽从不在乎这俗世礼节,但如今即在沈家,又怎能当面拂了沈太君的意思?只得沉声道,“城瑾,你越说越离谱了。沈姑娘是何等的玉叶金柯,岂可跟着你瞎胡闹。” 说这话时,连城璧自己心中也微感别扭。只是当着沈太君的面,怎么也得把场面做足了才是。 沈璧君只当连城璧是真心夸她,一股沁甜在心底悄然流过。 “哥,”城瑾却不知连城璧心思,见他出言这般锐利,不禁倍感委屈道,“人家才没有瞎胡闹。璧君姐姐也是想出去看看的。”说罢,扭头拉着沈璧君的袖子道,“是不是啊,璧君姐姐。” “这,”沈璧君忙反射性扭头看了看沈太君,又看着连城璧,犹豫道,“我……” 沈璧君原本也是想随城瑾出去看看的。只是见沈太君脸色颇为难看,连城璧也是言语淡然。当下以为连城璧不喜欢女子抛头露面,忙道,“既然连公子都开口了,城瑾,我看我们还是不要出去好了。” “璧君姐姐?”未想到沈璧君临时改口,连城瑾急得甩开沈璧君的手,朝连城璧喊道,“哥,你是怎么回事嘛!” 连城璧素来疼爱这个妹妹。平日在家她要闹要耍性子也由得她去了。如今在沈家也是这般放肆,毫无一女子该有的修养与内敛,连城璧蹙眉喝道,“城瑾,我才想问你是怎么回事。这里是沈家,不是连家。你要耍性子,留着回家在耍。” 连城瑾长这么大,从未被城璧这么凶过。在无瑕山庄,谁不是把她捧在手心里来疼爱?今天不过是为了这点子小事,连城璧居然当着沈老太君和沈璧君的面这么凶她。城瑾顿感颜面无存,脸上无光。当下脸色一阵青、一阵红,眼中泪水幽然打转。 “好了好了,城璧。”沈太君见势开口劝道,“城瑾不过还小,玩的心思重了些。你又何必把话说的如此之重。” 话音刚落,便见连城瑾朝城璧蹙眉吼道,“大哥,你这么凶我,我讨厌你,讨厌你!”说完,转身头也不回地朝门外冲了出去。 “城瑾。”连城璧一惊。素知这丫头性子倔,但在沈家比不得无瑕山庄,岂能由得她性子来胡闹。欲想去追,又不好拂了主人的面,只得忍声叹气,“这丫头,越来越没规矩了。”又朝沈太君和沈璧君掬身作揖道,“倒叫老太君和沈姑娘看笑话了。” 沈璧君也自责此事原由自己引起,忙摇头道,“连公子还是去看看城瑾吧!” “是啊。”沈太君毕竟还是喜爱城璧多一些的。这点小小插曲并不影响她的心情,笑道,“你先去哄了城瑾回来,老身再跟你细谈。” “如此,恕城璧妄为了。”连城璧点了点头后,寻着城瑾离去的方向追了去。 待连城璧离开后,沈太君这才看着沈璧君笑道,“璧君啊,这一次,奶奶可没给你选错吧?” “奶奶。”沈璧君才刚退去红潮的脸颊随即再次飞起两抹红晕,含羞带俏地娇嗔道,“不跟您说了。”说罢,反身朝门外走了去。 沈太君朗声笑了起来。阵阵笑声随着清风在空气里悠然飘浮着。 这边连城瑾被城璧凶了后,一气跑出了沈家,来到大街上四处转悠。又见红楼画阁,高柜巨铺;雕车竞驻,行人华服珠履,当即心情大好,晦气也随之散去了大半。 正在胡乱瞎逛、只看得眼花缭乱之际,一道身影猛地撞了上来,并将自己一把抱住,“哎呀!” 连城瑾定睛看去,竟是一个看上去不过约莫十六、七岁的小少年。当即道,“你干什么呢?快放开我!” 连城瑾虽是素来爱玩闹,性子也是执拗的很,可毕竟出身武林世家,羞耻心还是有的。如今众目睽睽之下竟被一个小少年这般抱住,当下脸色通红,道,“快放开我啊!” 那小少年小指一勾,挑开连城瑾腰间系着的荷包,将一枚玉佩塞了进去,然后食指绕着带子一拉,将之系紧。前后不过是数秒的时间,等连城瑾开口大怒时,那少年已放开连城瑾转至她身后道,“姐姐救我,姐姐救我啊!” “你干嘛呢?”连城瑾被少年的一惊一乍给弄懵了,只道,“别躲在我身后啊!” 那少年缩在连城瑾背后,硬是不肯出来,道,“姐姐你救救我。我刚才不小心撞了人,我跟他道了歉,谁知他不依不饶,要拿我去见官。” “啊?”连城瑾一愣。见那小少年浑身战栗,似乎受惊不轻,忙道,“谁要拿你去见官呢?” 正说着,只见一人从对面跑了过来,朝连城瑾身后的人喊道,“喂,你快把东西还给我。”来人,正是萧十一郎。 “就是他就是他。”少年躲在连城瑾身后吓得只打哆嗦,“姐姐,你救救我。别让他带我去见官。我害怕!” “你别怕。”连城瑾本就是性情中人,如今见萧十一郎一个大男人居然为难一个少年,顿时又气又恼。安慰了身后的人两句,连城瑾转头朝萧十一郎喊道,“你这人,好莫名其妙。人家已经跟你道歉了,你怎么还死缠不休的?” 萧十一郎蹙眉看了连城瑾一眼,道,“你又是谁?”继而侧目朝她身后的少年道,“你再不把东西还我,小心我不客气了!” 那小少年从连城瑾身后探出头,笑嘻嘻地道,“我已经送给我姐姐了。”说完,朝连城瑾意有所指地努了努嘴示意。 “你?”萧十一郎见连城瑾护着那小鬼,只当他们二人是一伙的,随即怒道,“快把东西交出来!” 13、第 13 章 “你这人,好没道理!”见萧十一郎居然这般大声说话,连城瑾气不打一处而来,“你一个大男人威胁一个小孩不说也就算了,还对本姑娘凶。你以为我会怕你吗!” “闭嘴!”萧十一郎也无心跟连城瑾多做纠缠,道,“快把东西还我,否则我不客气了。” 连城瑾也顾不上询问萧十一郎口中的“东西”到底是何物,见他竟然这么气焰嚣张,冷笑道,“你要不客气,你想怎么不客气?你东西丢了好,丢了也是活该。最好一辈子都被找到!” 话音刚落,便见萧十一郎身形一闪,还未见其身影,便只听见“啪”地一声响,连城瑾脸上已被甩了一耳光。等回神时,萧十一郎已站在了数米之外。 “你,你既然敢打我!”连城瑾摸抚着被打痛的左脸,气急败坏道,“你知道我是谁吗?连我哥都舍不得打我,你居然敢打我!” “这一巴掌,不过是小小的教训。”萧十一郎挽唇而笑,一脸的不以为然,“你是谁不关我的事。快点把东西还给我,否则下一次,就不是一个耳光的问题了。” 连城瑾无故被打,再加上之前被城璧凶的闷气,在心中形成一股子怒火朝萧十一郎撒了去,“我杀了你!” 连城瑾起掌朝萧十一郎攻了去,还未近身便被他侧身闪开。见萧十一郎倒真有两下子,连城瑾既气又怒,抽出腰间的长鞭朝萧十一郎甩了过去。 鞭子的另一头被萧十一郎稳稳接住,擒在手中,暗讽道,“这鞭子,原来还是长了眼睛的。” 连城瑾右手一挥,欲要扯回鞭子。无奈萧十一郎不松手,那长鞭竟是纹丝不动。 而就在连城瑾挥出长鞭的同时,周围原本聚了些看热闹的人,也随之一哄而散。生怕那长鞭一不小心就卷到了自己身上。 “你放手!”连城瑾脸色涨得通红,奋力扯动着鞭子。 萧十一郎勾唇一笑,突然松手。连城瑾毫无设防,整个人往后狼狈倒了去。一弯臂膀从旁伸来将连城瑾带入怀中,搂着她站好。 “哥。”连城瑾看向来人启唇而笑,随即又委屈道,“哥,有人欺负我。” 城璧淡淡一笑,道,“你这性子,不欺负别人就是好的。”说罢,也不理连城瑾跺脚生气,朝萧十一郎拱手道,“舍妹素来顽笑惯了,倒叫兄台看了笑话。还望兄台不要计较的好。” 见来人竟是连城璧,萧十一郎猛然怔神。 前一次相见,距离甚远,连城璧又是侧着身子,也就看了个大概。如今他就站在自己面前,清眸如珠,浅笑似水。一身白金相间的长袍,更是衬得他丰神隽朗,风姿卓越。 当即四下随即传来围观人的窃窃私语声,“这公子就是连少庄主了。”“不愧是世家公子,人品相貌都是极佳的。” 萧十一郎回神冷笑道,“令妹好生气大。倒是手中鞭子听话些,不敢随意伤人。”了了数语,却含尽了讽刺之意。 连城瑾见萧十一郎出口伤人,忙扯着城璧的袖子撒娇道,“哥,你看他!” “好了。”城璧低声喝止道,“你闹的还不够吗?”待连城瑾安静后,抬头朝萧十一郎笑道,“舍妹自小便被家人娇宠惯了,惊扰了兄台,在下代舍妹给兄台陪个不是。” 一席话落,周围立刻响起一阵赞许声。“看看,这才是世家公子啊!”“到底是连少庄主,说话就是不一样。” 萧十一郎却丝毫不领情,笑得不冷不热,“谢了,你连少庄主的歉意我可受不起。叫令妹将东西还了在下,在下即刻离开。” 闻言,城璧微然蹙眉,扭头看向连城瑾道,“城瑾,你拿了人家什么东西,快还给他。” “哥,我哪有拿他什么东西啊!”连城瑾也是一脸的莫名其妙,“他有什么东西,是我看得上的!白送给我都不要。” “你还不承认。”见连城瑾矢口否认,萧十一郎道,“那小鬼将东西交给了你,不是你拿了,是谁拿了?” “交给了我?”连城瑾忙回头去寻那少年,却哪里还有踪影。顿时才觉上当,忙回头解释,“不是啊!他说是你要拿了他去见官,所以我才……” “休要推托。”萧十一郎只当是连城瑾诸多借口,硬是不肯还玉,怒道,“再不还来,在下可不客气了。” “我说了没有就是没有,”连城瑾也向来是吃软不吃硬的,当即喊道,“你这人,竟敢这么嚣张。别说我没有,就是有,也不给你。” 见萧十一郎眼中似有怒火簇烧,城璧也不想在沈家的地面上多生事端,便道,“城瑾,若是拿了人家东西,便还他就是。” “我没有啊,哥。”连城瑾掷声强调,“我要他的破东西干什么。我们连家稀罕物还少吗?” “如此说来,姑娘是不肯还了。”萧十一郎气由心生。本就不喜连城瑾一女子竟还这般刁蛮跋扈,如今又见她不肯还玉,当即也不与之拢鹫斜愎チ巳ァ 城璧忙将连城瑾护与身后,右手接下萧十一郎的招式,左手顺着他的肩头拂了过去。萧十一郎后退一步避开,顺势手带上连城璧的肩膀,从他肋下绕出,击上胸口。连城璧右手一挡,退回萧十一郎的招式后,反手拿了回去。 两人过了数十招后,只见街道上围观的人群都吓得纷纷闪开。沈家的一下人从街尾匆匆赶了过来,朝连城璧行礼道,“连少庄主,老太君请您即刻回府。” 连城璧寻了个空隙收回招式,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在众目睽睽之下和人当街打斗,当即有些尴尬地朝萧十一郎拱手道,“在下一时情急,还望兄台见谅。如今在下有事在身,兄台请便。” “慢着。”萧十一郎又岂肯轻易放连城瑾离开。如今那小鬼不在,若在让连城瑾离去,只怕那玉是一世也寻不回的。 “令妹拿了我东西就想一走了之,倒不象是无瑕山庄的作风了。”萧十一郎傲然道。 “谁拿你东西了。”连城瑾见萧十一郎说得这般不堪,才刚开口喊道,便被城璧喝斥了回去,“城瑾,不可胡言。”回身朝萧十一郎道,“兄台,舍妹虽是爱顽闹了些,但想必兄台的东西还是不敢随意相取的。”见萧十一郎一脸的不信,连城璧只得笑道,“这样吧,待在下回去好好询问了舍妹,若是真拿了兄台的东西,便即刻派人奉还。如何?” 萧十一郎颔首审视了连城壁半晌后,道,“你无瑕山庄少庄主,说出的话,自然无人不信。只是那玉对我尤为重要,今日若是不还来,我也绝不会就此罢休。” 连城璧见一旁沈家下人催得紧,这边萧十一郎又不肯放人。思忖再三后,连城璧只能退一步道,“这样,兄台便随在下一起回沈家。等在下处理完事情后,自会给兄台一个交代,如何?” 萧十一郎此次来济南也实属意外。本是约了风四娘江南见面,途中遇见了些琐碎的事,绕远了行程。原是想着从济南插过去也无妨,怎知今日刚欲出城门,便被一小子从对面生生撞了过来,一头栽入怀中。 萧十一郎下意识伸手扶住他,等回过神时,却惊见怀中玉佩不见。这才知道那小子不过是借机偷去了自己的玉。 能从自己手中偷了东西又不被发觉的,那小鬼还是第一个。萧十一郎赞叹之余,又想起那玉是自己十年来随身携带的心爱之物,忙追了过去。 眼看就要追到,谁知从中突然横出枝节。那小鬼抱了这莫名出现的姑娘叫姐姐,还直言玉已交给了她。萧十一郎本想取回玉便即刻离开。谁知这姑娘性子跋扈嚣张,口出狂言,倒叫萧十一郎尤为火大。 如今连城璧挺身护了自家妹妹,萧十一郎心知以无瑕山庄在江湖上的名声,断不会偷自己的一块玉。但转念又想到,自己素来不喜欢这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何况那小鬼已不见踪影,如今除了连城瑾,想得玉也别无他法。 在心底快速思索片刻后,萧十一郎颔首应道,“好啊!我就看连公子怎么给在下,一个交代。” 连城璧带着城瑾和萧十一郎一起回到沈家。走进大厅时,见沈老太君和璧君都坐在厅内,城璧上前朝沈太君掬身作揖道,“让老太君久等,是城璧的过错。” 见连城璧回来,沈璧君微然起笑,端起茶盅轻抿了一口,遮去眼底悄然流转的波光。 “无妨,无妨。”沈太君笑得一脸的温和,又朝连城瑾道,“外头可比沈家要好顽些罢。”才刚问完,突然见一张陌生脸孔出现,大不象是无瑕山庄的随从。又见他呼吸平和,步伐稳重,显然是身怀深厚内力,不由得疑惑道,“这位少侠是?” “哦,他是,”连城璧忙接口答道,“他是城璧的朋友。刚巧遇上,许久未见,便邀他一起前来。还望老太君莫怪城璧唐突之罪。” 沈太君自是最信连城璧的。既然他开口作保,又怎会怀疑。便笑道,“哎,既是朋友,理应好生招待才是。” 萧十一郎虽然生性桀骜不羁,随心所欲惯了,但基本的礼貌教养还是有的。既然连城璧称之为“朋友”,就是假的,那面上功夫也得做做。便上前朝沈太君掬身行了一礼,道,“晚辈萧玉,见过老太君。” 14、第 14 章 沈太君见萧十一郎面容俊雅,谦逊有礼,不由得点头笑道,“好,好。”话落,又扭头看向连城璧道,“城璧,难得来了,就多住些日子。还有你的这位朋友,”沈太君信得过连城璧的人品,自然也就相信连城璧的‘朋友’,“萧少侠若是不嫌弃,也请留下,就当是和城璧叙叙旧。” 萧十一郎侧目瞟了连城壁一眼,朝沈太君笑着掬身作揖道,“如此,晚辈就却之不恭了。” “老太君,”连城瑾瞪着萧十一郎,正要说话,连城璧忙开口道,“城瑾,你不是说有事找沈姑娘呢。” “啊?”话语冷不防地被打断,连城瑾一愣,道,“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要找璧君姐姐了。” 连城璧清了清嗓子道,“你刚才不是说,在外面遇见了有趣的事,回来要说给沈姑娘听么?”又见连城瑾一脸的茫然,城璧朝她使了个眼色,微微点头示意。 “哦,对,对啊!我差点给忘了。”连城瑾接下城璧的暗示,故作恍然大悟状。虽然不明白城璧的用意,但既然他不让说,那就一定是有他自己的想法。 连城瑾虽是素来骄纵任性,然而却是极为听从这个大哥的话。帮忙圆个小小谎,自然是义不容辞之事。 “是吗?”沈璧君启唇轻笑,“城瑾刚才遇见了什么有趣的事呢?” 萧十一郎这才看见坐在一旁的沈璧君。只见她双眉拢烟似蹙非蹙,水眸迷离如星闪烁,嘴角淡淡笑意仿若桃花拂面。起笑间眼眸波光流转,宛似一朵姿态高雅的圣莲,风旖动人,不染尘埃。 世间竟有这般明艳婉约的女子。 萧十一郎在心中微然惊叹后,快速移开目光。毕竟这般毫无忌讳地打量一位未出阁的姑娘,是十分失礼之事。 城璧和连城瑾的一唱一和,沈太君自然也看出了些许端倪。只是既然城璧不愿相告,她也不会过问。 “璧君姐姐,我告诉你啊!”连城瑾上前拉着沈璧君,笑道,“刚才呢,我碰见个疯子,话也不说,动手就打人。” “竟有这事?”沈璧君掩唇轻笑,道,“那人是谁呢?” “我也不知道啊!”连城瑾朝萧十一郎若有似无般瞅了一眼,道,“疯子嘛,谁会认识啊!” 沈太君毕竟年岁已大,坐久后也略感腰疼。起身跟城璧等人道了客气后,被丫头们扶着往内堂进去歇息去了。 等沈太君一走,连城瑾便一步上前朝萧十一郎喝道,“谁允许你住沈家了,好不要脸。” “城瑾。”城璧出声制止了连城瑾接下来的话,又不好当着沈璧君的面驳自家妹妹的面子,只得朝萧十一郎笑道,“萧兄,初到沈家,不如就让在下越俎代庖,带萧兄四处走走,如何?” 萧十一郎何等聪明之人,又岂会听不到城璧的话外之音,当即道,“好啊!有劳连公子。”说罢,跟着连城璧一起走出大厅。 两人在沈家的花园走着,连城璧率先笑道,“舍妹向来心直口快,若有话语不当之处,还请萧兄多多海涵。” 萧十一郎停步扭头,神情尤为认真地看了城璧一眼,随口道,“连公子,萧某也不过是想拿回东西尽早离开。对这沈家,还有你那毫无教养之言的妹妹,没有任何兴趣。”顿了顿,又道,“你帮我在沈太君面前掩饰,那也不过是你的事。萧某断不会为此而放弃寻玉的念头。” 言下之意便是,如果连城瑾一日不将玉交出,萧十一郎也绝不会轻言善罢甘休。 “这个自然。”连城璧笑得一脸的温和,“请萧兄尽管放心。在下若查明东西却是舍妹拿了,一定立刻奉还。即便不是,也有这个义务帮萧兄寻回。”停了片刻,接着问道,“不知萧兄丢失的,是何物?” 萧十一郎素来是最不爱和这些世家公子打交道的。只觉得他们道貌岸然,却不过都是披着君子外衣的小人。无奈如今自己最为珍贵的玉却被连城瑾拿走,自己堂堂一男子,也不好擅自去搜人家姑娘的身。思忖再三,也只得朝城璧道,“是块玉。我随身携带的玉。” 连城璧笑道,“还请萧兄说得更明白些。也好叫在下依着模样寻找。” 萧十一郎狐疑地瞅了连城璧一眼,心想道,自己不过是跟这连公子初次见面,他就这般热心,到底有何意图?转念又想到,自己也在江湖行走二十多年,什么风浪没见过,难道还怕这么一个不过才刚二十出头的青年不成? 思索至此,萧十一郎道,“那玉成半月形,”稍作停顿后,接道,“玉上,刻着‘南陌花闲’四字。” 话音刚落,便见连城璧蹙地脸色一变,“什么!你,你竟是……” 话到嘴边徒然咽了回去。连城璧瞪着萧十一郎,眼中竟燃起簇簇遮掩不住的怒火。 萧十一郎惊见连城璧眼底的火光,一丝异样的疑惑在心底飞闪而过。这连城璧,似乎也不象外界所道的那般云淡风清、气定神闲。只是他那怒气,好像来得有些莫名其妙。 萧十一郎看向连城璧眼底的火光,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笑,道,“连公子这气,来得好奇怪啊!” 连城璧心下一惊,忙收敛的心神,略显狼狈的道,“是在下一时失态。萧兄可自行在花园走走,恕在下失陪。”说完,也不等萧十一郎有所反应,连城璧转身匆忙离去。 望着连城璧等同于落荒而逃的背影,萧十一郎挽唇轻笑。这个连城璧,似乎比自己所知道的,更加有趣。 回到房中,连城璧一掌拍在桌上,眼底的炽烈怒火足以焚噬整间屋子,“可恶!他居然是,居然是……” 幼时的记忆霎时涌上心头。 “我才发现,原来你长得挺漂亮的。” “因为,我想啊!我想亲你,就亲了。需要原因吗?” “莫不是玉儿吃醋了,故意拿这话来激我?” 那不堪的画面,本该早已遗忘。如今却再度被唤醒,连城璧气急败坏地抓起桌上的杯子抬手欲砸,猛地又想起这毕竟是在沈家,不是无瑕山庄,只得强忍了怒气将杯子放回桌上。 “可恶!”连城璧忿然难平道,“他还敢回来!还敢出现!”手指置于身侧紧握成拳,连城璧深呼吸以作平定心神。 萧十一郎,这次你自投罗网,我可不会再象十年以前任由你欺辱。你等着,我会连带利息,一并讨回! 知道那萧玉就是萧十一郎,连城璧吩咐下人将萧十一郎安排在离沈璧君所住的蝶翠阁较为不远的厢房。又想到沈老太君素来精明,若是惹她怀疑也怠懒解释,便将连城瑾的住处也一并迁了过去。自己则是挑了间距离甚远的房间住下。 沈家下人既不明白连城璧此番用意为何,又不好多问,只得照他说的办了。 那沈璧君原是满心期盼连城璧会挑了蝶翠阁附近的厢房住,哪知他将连城瑾迁了过来,又让那姓萧的少侠也就近住了,自己却跑得远远的。当下心底既觉气闷,又感疑惑。 沈璧君一心只在连城璧身上,却每每见他对自己谦忍有礼,语气也是平淡无波,沈璧君也猜不透连城璧的心思,又不能直言相问。想跟城瑾探探口气,哪知城瑾也是个一问三不知的对象。再说多了,未免显得自己不够矜持,只得黯然作罢。 入夜,万籁俱静。连城璧循着月色在花园里独自散步,忽见前方一抹身影,看着有些象是沈璧君。连城璧正犹豫着是否前去打个招呼,沈璧君回头时正见连城璧,一抹欣喜在眼底稍纵即逝,道,“连公子。” 连城璧只好硬了头皮上前,客气道,“沈姑娘也是深夜睡不着,所以出来走走吗?” 沈璧君婉约一笑,眼眸在月光下清亮如星,“怎么连公子也是吗?” 连城璧笑道,“可能是月色太亮,照得人无法入睡。”微停半晌,连城璧看了沈璧君一眼,道,“沈姑娘是为何事心烦呢?” 沈璧君闻言一愣,随即回神轻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姑娘家一些琐碎的心事罢了。”见连城璧恰好就在,沈璧君鼓足了勇气,道,“连公子,璧君唐突,有一事相问。” 连城璧颔首笑道,“沈姑娘请问。” 沈璧君深吸了一口气,道,“沈连两家的婚事,是早已定好的。只是多年来,璧君未曾见连公子对此事有所言语,也不知公子心中怎般看待这婚事。” 未想到沈璧君会问这个,连城璧一怔,心想道,若是我直说要将你尽快配了出去好求个自在,你还不哭着寻死? 清了清嗓子,连城璧笑吟吟地道,“此事既是老庄主和沈太君定下的,城璧自是不敢不从。倒是姑娘,若是觉得城璧哪里做得不好,大可直言。” 沈璧君闻言忙道,“也不是觉得公子做得不好。”顿了顿,想起连城璧这话,似乎还是看重自己的,沈璧君笑道,“璧君,觉得一切都好。连公子不必多虑。” 连城璧原是想着说几句模棱两可的话,让沈璧君自己琢磨去。没想到她竟琢磨出这么一个结论来。连城璧只感脑后黑线密布,咳嗽了两声,道,“夜露过重,还是让在下送姑娘回房休息罢。” 说完,连城璧将沈璧君送回蝶翠阁歇息,自己也回到住处暗自伤神去了。 15、第 15 章 在沈家小住了几日,倒也轻松自在。那萧十一郎也不好在别人家太过放肆,也鲜少明目张胆的追着连城瑾索玉。只是每次见到连城瑾时,脸色却是难看得吓人。 连城璧心知那玉就是十年前被萧十一郎擅自拿走的那块。又想起那玉本就是自己的东西,当即也萌生了定要寻回的念头。私下也找连城瑾询问了数次,哪知连城瑾只是一问摇头,再问不知,令城璧尤感困扰。 城璧原想着拿回那玉便自己留了,也不交给萧十一郎。岂知如今连玉的下落也尚不明确,只得又派了些人围着济南沿街搜寻,看能不能找到城瑾口中的那少年。 闲暇之余,城璧也将那赋水神剑反复练习,却始终无法参悟最后两式。 “无智无得,菩提萨剩恢罘障啵簧幻穑恢寥テ咔椋扌抑!背氰的钭鸥乘窠:罅绞降目诰鳎迪氲溃湛诰骼戳罚还且鸪咔榱0蠢硭滴乙蚜妨饲傲剑闹星橛缫讶チ瞬簧佟d皇且伊诵远忌崃耍拍芰烦桑 正想着,只见萧十一郎从另一边走了过来,唇畔掠着点点玩世不恭的笑意,“连公子剑法已是出类拔萃,再练,只怕要把天下人都比下去了。” 自从连城璧知道‘萧玉’便是萧十一郎后,便是怎么看他,怎么不顺眼。如今见他走近,连城璧在心里狠狠瞪了他一记后,笑道,“萧兄谬赞。若不是为无瑕山庄,在下又何必这般费神。倒不象萧兄,双袖清风,心无牵挂,也逍遥自在得很。” “哦?”萧十一郎在石凳上坐下,一脸诧异地看着连城璧道,“连公子又怎知萧某两袖清风,心无牵挂呢?” 连城璧本是要暗讽萧十一郎两句,怎奈反被他一语问住,又不好发作,只得扯起一边的嘴角笑道,“在下自然不知萧兄的心事。”心中却想道,你萧十一郎能想到的,也不过就是玉、钱财、美人。我又何必费心思去猜。 萧十一郎见连城璧虽是嘴上说着恭谦的话,眼底却闪着不屑一顾的光,不由得勾唇一笑,“到底是世家公子,这场面话也说得格外体面。” 话音刚落,只见连城瑾走过来,朝萧十一郎喝道,“你少胡言乱语了。我大哥从不说假话,也不做别人所不齿的事。” “那萧某倒想请教,”萧十一郎笑得一脸的无辜,“什么事,才算是姑娘口中所言‘别人所不齿’的事呢?” “就象你这样,”连城瑾指着萧十一郎毫不客气道,“住在沈家,白赖着不走。还口出狂言。” 萧十一郎纵使再随性不羁,此刻也因连城瑾的话而眸色蓦地一沉,起身道,“姑娘不要忘了,是你先偷了在下的玉。”顿了顿,萧十一郎看了一眼连城瑾铁青的脸色,加重了两分语气,“堂堂连家教出的小姐原来竟是这般刁蛮无理,倒叫在下好生佩服。” “你,”连城瑾恼羞成怒,起掌朝萧十一郎攻了去,却被他轻易避开。 “好了,城瑾。”连城璧虽对萧十一郎也心有抵触,然而今天这事也确实是连城瑾的不对,便沉声道,“你闹够了!一个小姐,说出这种毫无教养的话来,传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连城璧原也不想当了萧十一郎的面驳城瑾的面子。怎奈她自仗着连家小姐的身份,刁蛮任性不说,说话也尤为出格,实在是不象一个世家千金该有的样子。若是再放任她不管,由得她这般下去,不但辱没了她自己名声,外人见了还只道是无瑕山庄少了管教。 “哥。”连城瑾被城璧这般重话训斥,当即倍感委屈,又觉气恼,“明明是他不对,你怎么帮个外人来说自家妹妹!” “你还敢说。”连城璧蹙眉喝道,“出门前我千叮万嘱,叫你不要惹事生非,你却偏偏不听。明天你就收拾了东西,回无瑕山庄去罢。” “哥,”连城瑾顿时脸色青一阵白一阵,难堪至极,“你到底是怎么了,竟帮着这个外人。我是你亲妹妹啊!” 连城璧也不答她,只道,“不必多言,你即刻去收拾了东西吧。” “哥!”连城瑾未想到城璧真会这般狠心赶她离开,当下脸色煞白,眼泪夺眶而出,委屈道,“哥,你真要赶城瑾走么?” 城璧自有他的想法。那玉既然是从城瑾这里断了线索。那么如果那少年真是将玉交给了城瑾,不用自己去找,那少年也定会送上门来。若反之,留城瑾继续在这里胡搅蛮缠,也只会耽误自己去嘉峪关取刀的行程。以城瑾爱顽闹的性子,若知自己即将启程前往嘉峪关,只怕她誓死也要闹了跟着去。 “来人。”连城璧也不理睬城瑾,径直唤来无瑕山庄的一下人,道,“去帮小姐收拾东西,护送她回无瑕山庄。” “哥,你竟为了一个外人,欺负我这个妹妹。”连城瑾见城璧面无表情,话语不容拒绝,当即气极吼道,“我要告诉爷爷,你欺负我。我讨厌你,讨厌你!”说罢,转身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城璧目送连城瑾的背影消失在路天相接的尽头,才在心底微然叹息,耳边却传来萧十一郎的声音,“你既是有心护她,又何不直言。” 城璧一怔,随即回神道,“萧兄这话,在下可未听明白。舍妹出言不逊,还望萧兄多多包涵。” 萧十一郎绕着连城璧踱步走了一圈,墨玉黑眸里闪着点点微光,“你即便是让她离去也无妨。反正有你这个无瑕山庄的少庄主在,也不怕你们赖了我的玉。” “什么你的玉。”连城璧脱口而出道。话音落下后又惊觉自己言语过激,再见萧十一郎眼中似有点点疑虑,忙道,“在下的意思是,这玉自是要替萧兄寻回来的。在下已派了人去找那位少年,相信不久就会有消息了。” 萧十一郎也不说话,双眼直盯盯地审视了连城璧半晌后,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道,“连少庄主的话,萧某自然是全信不疑。” 被萧十一郎盯视得有些头皮发麻,连城璧总觉他那话里似乎略有深意。然而在心底反复思忖,也寻不出一丝端倪来。 莫非是自己想多了?这道念头才在脑海闪过,耳边只听见萧十一郎道,“话说回来,萧某怎么看连少庄主,都有些面熟。”稍做停顿,萧十一郎笑道,“怎么说,萧某应该也未曾和连少庄主见过才是。连少庄主,你说呢?” “自然。”连城璧心下一惊,面上却是笑吟吟地道,“面熟不正说明,在下和萧兄皆属有缘之人么。”以退为进,才更能打消萧十一郎心中的怀疑。 话才落下,沈家的一下人从回廊疾步走了过来,朝连城璧行礼道,“连少庄主,老太君有请少庄主花厅一见。” 连城璧微微点头,和萧十一郎一起去到花厅。刚走进厅内,便见沈老太君正坐在上位闭目养神。 连城璧和萧十一郎上前行过礼后,道,“不知老太君找城璧有何要事?” 沈老太君睁眼看向连城璧,嘴角弯起一丝浅浅笑意。正要说话,又见萧十一郎也站在身后,当即缄了口。 见状,连城璧忙作揖道,“沈太君但说无妨。在下这位朋友,信得过。” 这沈太君找自己,无非也就是两件事——沈璧君,割鹿刀。既然这两样到最后都会归与萧十一郎所有,现在费尽心思隐瞒,也不过是白白浪费时间精力罢了。 倒不如让他提前拿走他该得的,自己也可功德圆满、全身而退。少了沈璧君和割鹿刀的束缚,想来自己在这里也能活得更长、更精彩一些。 沈太君素来是极为信任连城璧的。既然他说信得过,那么此人的人品必定是无话可说的。 思忖至此,沈太君也就不卖关子,直接道,“今日找你前来,是为商议有关取割鹿刀之事。”停了片刻,见萧十一郎眼眸清朗,毫无觊觎之色,这才放了心继续道,“我已命人绘出嘉峪关藏刀之处。”说罢,伸手从袖中抽出一张羊皮纸递给连城璧,“你可照了这图上所绘的地方去取。” “是。”连城璧忙恭敬接过羊皮纸,展开看了一眼后,卷起地图道,“老太君,这次取刀事关重大,城璧也就不多派人跟随。只是,”连城璧眼底闪过一丝微不可见的光点,接着道,“还请老太君允许萧兄一同前往。” 闻言,沈太君和萧十一郎同时愣然一怔。 “这是为何?”沈太君率先开口问道。 连城璧掬身作揖道,“萧兄武功卓越,见识广博,有他一路随行,取刀之事自是更为妥当。城璧若是自身前往,就是老太君放心,城璧自己也是心有忐忑的。如今有萧兄在,此行城璧也就毫无顾忌了。” 了了数语,却是赞尽了萧十一郎的好。 那沈老太君就是再聪明,也未料到连城璧让萧十一郎一同前往,不过是他想要推动剧情发展好求得早日脱身。只当连城璧是真心为取割鹿刀而着想。 又见萧十一郎站在一旁,人品隽朗,相貌堂堂。心想,这人内力深厚,又是城璧力保的,不如允了他一同前去,等顺利取回了割鹿刀,再好好谢过也不迟。当即便点头应允了。 16、第 16 章 走出花厅,萧十一郎伸手拦住连城璧的去路,道,“我好像不记得,有答应过和你一同前去取刀吧?” 连城璧停步看向萧十一郎,笑道,“在下有两点足以让萧兄答应。” “哦?”萧十一郎挑了挑眉,勾起一边的唇角笑道,“你说。我倒要听听,是哪两点可以支使了我甘愿听你的。” 连城璧启唇轻笑,往前走了数步,回头道,“第一。你要的玉,就在在下手上。”见萧十一郎似要开口,连城璧抬手制止道,“你可以不信。此玉碧绿通透成半月状,反面刻着‘南陌花闲’四字,正面雕有黻纹缀麟图。”停了片刻,连城璧似笑非笑道,“此玉看着尤为珍贵,也怨不得萧兄如此紧张了。” 萧十一郎听闻连城璧道玉在他手中,心中本尤感惊异。但听完他对玉的整体描绘后,萧十一郎嗤笑道,“这玉是什么模样,好像早些天前萧某就告诉你了吧。” “正是。”连城璧点头道,“只是,萧兄并未告诉在下,这玉晶莹碧透,玉上吊有一橘色花穗。花穗以江南彩绦手结而成。没错吧?” 萧十一郎闻言大惊,道,“这玉果然在你这。” 连城璧笑颜灿灿地颔首,尤为淡定的继续撒着谎,“昨儿派出的人寻回来了。在下正要交还,想不到今日,倒要借它烦扰萧兄了。” 萧十一郎一心只在玉上,以为连城璧真是寻回了玉而以此为要挟,当即忍了怒气道,“堂堂无瑕山庄少庄主,原来也是这般会耍手段之人。” “手段自是人人会耍,在下也不例外。”连城璧笑若春风,接着道,“第二。在下以割鹿刀为筹码。只要萧兄随在下取了刀回来,这刀,在下送给萧兄。” 萧十一郎微蹙双眉,略感疑惑道,“你要将割鹿刀送给我?”顿了顿,萧十一郎勾唇笑了起来,“连公子倒是舍得花本钱。只是你取了刀回来,又将它转送他人,不觉得很有问题吗?” 连城璧心下一惊,忙道,“有何问题?” “第一,这刀本是沈家陪嫁之物,岂由你说送便送。”萧十一郎踱开几步,边走边道,“第二,这割鹿刀是人人争夺之物,现在连公子二话不说便送给了在下,”萧十一郎回头,嘴角蕴着一丝浅笑,道,“倒不得不叫在下怀疑连公子别有用心啊!” 连城璧在心底狠狠瞪了萧十一郎一眼。这个姓萧的,果然一如十年前,聪明得令人生厌。 清了清嗓子,连城璧道,“在下既然能做出此等承诺,就有把握决定割鹿刀的去留。”见萧十一郎一脸的不以为然,连城璧加重了语气,“到时,玉也一并奉还。” 萧十一郎本身对割鹿刀也无多大兴趣。他素来随性而行,别人越是喜欢的东西,他越是瞧不上眼。如今连城璧说要将刀赠送与他,萧十一郎也只觉兴致缺缺。 或者今日风四娘在此,也许对这割鹿刀还有几分觊觎,然而萧十一郎却不一样。他虽是江湖大盗,却也是一个有着桀然傲骨的大盗。他不想做的事,从来没有人能够强迫与他。 “你说这么多,无非就是想我跟你去取刀。”萧十一郎走近连城璧身旁,俯身凑至他的耳畔道,“相比起割鹿刀,我对你,更有兴趣一些。” “萧玉!”连城璧皙白的脸颊泛起一抹恼羞成怒的淡淡红晕,脱口而出道,“你不愿随行在下也不强逼。告辞。” 说罢,转身正欲离去,萧十一郎一把抓住连城璧的手腕,道,“既然连公子这般盛情邀请,我怎会不去?” 萧十一郎早听江湖传闻,无瑕山庄少庄主连城璧,为人谦和有礼,处事淡然不惊。未遇之前,萧十一郎自想着,这连城璧既然是世家公子,那么和自己这声名狼藉的大盗,是万万相处不来的。 未想到,几日下来,连城璧除了外面流传的那般温和谦逊外,竟还多了一些……不为人知的情绪。倒叫萧十一郎既惊异又好奇。看来无瑕山庄少庄主,当真是有趣得很。 每次见他眸底微光闪烁,那隐忍的怒气,仿佛在一点点地撕破他完美无缺的面具,萧十一郎就感觉莫名的舒服与畅快。 应允了连城璧的要求后,两人备马顺着官道往嘉峪关的方向去了。 一路上,连城璧虽未有明显神情表露,却也不大搭理萧十一郎。走了半日路程后,萧十一郎朗声笑了起来,“我今日才算知道,原来无瑕山庄少庄主,竟是一个心口不一的人。” 连城璧侧目瞅了萧十一郎一眼,原是不想搭话,然而见他开口便提自己,不由得道,“此话何意?” 萧十一郎唇畔挽着点点异样的笑意,道,“以连少庄主的聪明,不该来问萧某才是。”说完,扭头认真看了看连城璧,眼底却闪着遮掩不住的戏谑之光。 连城璧自知又被萧十一郎戏弄,当即心中有些恼火。策马独自前行了一段路程后,等心绪稍作平静,连城璧这才惊醒。 为何萧十一郎前后判若两人?莫不是他在故意试探?他虽是随性所欲惯了,但毕竟与我初次相识,也不会这般轻言戏弄才是。 思忖至此,连城璧回头看向萧十一郎,只见他嘴角勾着一丝玩世不恭的浅笑。连城璧扭转过头,心道,难道是他心有猜疑才故用言语试探。我跟他再见不过数天,他应该是寻不到破绽才是。这般说来,问题应该是出在割鹿刀身上没错。 停马等了萧十一郎上前并行后,连城璧客气道,“此次有萧兄护刀,在下着实安心不少。” 见连城璧话亦有话,萧十一郎抬眼瞟了他一记,道,“连公子这话倒让萧某倍感压力。这刀是你连家之物,怎么能说是由萧某来护呢?” 连城璧既打定了主意要消除萧十一郎心中疑虑,此刻任凭他言语挑衅也不动气,只是道,“萧兄此言差矣。在下既然答应了萧兄事成后以刀相赠,就不会令萧兄白跑这一趟。” 萧十一郎闻言挽唇而笑,正欲说话,眼见前方路口支着个凉茶棚,话锋随即转道,“走了许久,不如稍作歇息再继续赶路,如何?”话落,也不等连城璧回答,自行策了马便往凉茶棚赶了过去。 在连城璧看不见的角度,萧十一郎嘴角微扬,弯出一抹淡然弧度。 连城璧明知萧十一郎有意转移话题,却又不能直接把话挑明了。如今两人心中各有想法,都在暗下试探,谁也不肯多迈一步。连城璧只想着快些将沈璧君和割鹿刀交给萧十一郎,好使自己功成身退,尽早脱离这缠缚寻求自己的人生。 怎奈萧十一郎也是绝顶聪明之人。向来“无功不受禄”,如今连城璧硬邀了他随行取刀,又要以刀相送,萧十一郎既想不出连城璧葫芦里卖得什么药,自然就不会轻言答应接刀。何况,比起割鹿刀来,他反而觉得这无瑕山庄的连少庄主,更值得探赜索隐。 两人下马走到棚内坐下。连城璧才刚提了小壶倒茶,只见旁边桌子坐着的几人朝自己猛打量,连城璧微蹙双眉,给萧十一郎斟了茶后,放下水壶。 此地距离济南甚远,又属较为偏僻之地。来往的除了山野村民外,就是一些名不经传的九流剑客。那些人虽时常听闻无瑕山庄连城璧的种种事迹,却哪里想到眼前之人就是连少庄主。见他下马走来时,人品秀雅,容貌隽美,一身金白相间的长袍更是衬得他风姿卓越,顿时骨头就酥软了两根。当即忽略了一旁的萧十一郎,只拿了眼睛朝连城璧死命的窥视。 连城璧感觉那几道目光灼热且□□,心中怒火大炽,刚要发作,只见萧十一郎微微起身换了个座位,正巧将那群人的视线尽数挡在背后。 连城璧嘴角轻微起笑,朝萧十一郎点头示意后,端起茶杯置于唇边喝了一口。 茶才刚从嗓间滑下,坐与旁边桌子的那几人结伴走了过来,朝连城璧笑嘻嘻地道,“这位公子,打哪来啊?” 连城璧置若罔闻地继续喝茶,眼底却燃起一丝炽烈怒意。 见连城璧不说话,那几人尤感面上无光,恼羞成怒道,“大爷问你话,没听见吗?” 那几人见连城璧这般衣着鲜丽,只当他是哪里来的富家公子,顽乐惯了,根本不足为惧。如今见他这般拿大,众目睽睽下扫了自己颜面,当即恼怒道,“看来今天不好好教训教训你,你当大爷是摆着看的。” 话落刚落,那人便伸手朝连城璧肩头抓了过来。连城璧未动,萧十一郎也未动。然而那人的手却突然没了。只见鲜红的血飚了一地,耳边传来那人惊悚的哭喊声,“手,我的手!” 连城璧抬眼看去,只见一陌生男子站在不远处摇扇轻笑。再待定睛看时,却发现那持扇的公子相貌儒雅隽秀,净白如玉的脸上携着点点英气。 见同伴手掌被削,剩余的几人二话不说拔刀迎了上去。却被那公子三两招便击退了回来。 连城璧见那公子出手既快又狠,刚要开口喊他手下留情,便见他一招分筋锁喉,结果了那几人的性命。而其他来此歇息的路人,也早在那几人刀剑相拼时纷纷逃散开来。 连城璧起身看着那公子朝自己走来,手中摺扇一拢,作揖道,“兄台受惊了。” 17、第 17 章 连城璧虽心中不喜他这么残忍滥杀,但到底他也是为帮自己,只得还礼道,“多谢。” 那公子接着道,“不知兄台欲往何处?” 连城璧下意识扭头看了萧十一郎一眼,见他自顾自地喝着茶,回头笑道,“嘉峪关。”心中却暗想道,这公子问得好生奇怪。这路分明是往嘉峪关而去的,他却明知故问,莫不是故意引我回答,好接话不成? 果不其然,只见那公子扇身一击掌心,笑着道,“巧,真是巧!在下也正要前往嘉峪关。”顿了顿,接着道,“这路途遥远,一人独行实在无趣。不知兄台是否介意同行,路上彼此说话,也好有个伴。” 等了半晌,那公子见连城璧和萧十一郎都不答话,忙道,“只顾着说话,倒忘了自我介绍。”握扇朝连城璧掬身作揖道,“在下花如玉,不知两位公子如何称呼。” 一席话落,连城璧心中了然。 花如玉。原来竟是逍遥侯派出的人。看来刚才唱的那出戏,多半也是事先布好的局了。这么说来,逍遥侯果真未死。那杨天赞,到底是不是逍遥侯? 若他真是逍遥侯,十年前就已见过自己。如今他在暗,我在明,直接跟他翻脸实属下下之策…… 正想着,只听见萧十一郎道,“确实是巧得很啊!这么偏僻的地方,也能遇上花公子这般人物,倒也不多见。” 连城璧却想着,你们既然都觊觎这割鹿刀,我索性大方将刀给了你们。等你们鹬蚌相争之时,倒看看是哪个渔翁从中得利。 思索至此,连城璧颔首应道,“相请不如偶遇,既然同路,花公子就一道而行好了。”说罢,侧头看向萧十一郎道,“不知萧兄意下如何?” 萧十一郎耸肩表示,“无所谓了。你决定就好。” 萧十一郎虽然不知花如玉的来历,但看他面容俊美却透着一丝淡淡邪气,心中不免暗有疑惑。又见连城璧如此聪明之人却一口同意花如玉随行,想必一定是知道些什么的。不然以他这般缜密的心思,若是毫无把握,又怎会答应一初次相见的人同往嘉峪关。 三人策马同行。趁着花如玉独行在前时,萧十一郎拉着马缰往连城璧靠近两分,道,“看来此行不会无聊了。” 连城璧眼也不抬地直视着前方,道,“何以见得?” 闻言,萧十一郎扭头极为认真地看了连城璧一眼,笑道,“你这人倒是有趣。明明心里明白得很,却反过来问我。”顿了顿,接着道,“差点忘了,如今的世家公子都爱这一套,场面话说得冠冕堂皇。” 见萧十一郎这般毫不客气地屡次拆穿自己,连城璧正要发怒,又见花如玉正竖了耳朵聆听,不由得笑了起来,高声道,“萧兄过奖。此次取刀多亏有萧兄在,在下才能这般安稳踏实。”一语落下,连城璧若有似无般看了看花如玉,继续道,“这刀既然已经赠与萧兄,要买要卖,就全凭萧兄做主了。” 才刚说完,萧十一郎随即哭笑不得地道,“连公子,你这招借刀杀人可真是高明的很啊!” 连城璧嘴角弯起一抹微不可见的笑意,扬头道,“哎,萧兄可别误会了。在下既然说送就绝不食言。”只不过,是让你跟着这割鹿刀多绕些圈子罢了。连城璧在心中暗自补充道。以你萧十一郎这么顽强的生命力,想必十个逍遥侯也是不能把你怎么样的。“ 正在心里暗想着,便见萧十一郎凑近自己耳畔低语道,“相比起割鹿刀来,连少庄主倒更让在下有兴趣一些。” 连城璧怒然扭头,猛地惊见萧十一郎的脸放大在自己眼底,蹙然回头,道,“萧兄莫再开这顽笑。” 见连城璧眼底燃起一丝火花,萧十一郎唇角微弯,轻笑道,“你怎知萧某是在开玩笑?”一语话落,再也不肯开口。 连城璧正想狠狠瞪萧十一郎一眼,瞥见花如玉在前停马等待,忙收敛了心神笑迎上去,“让花公子等候,是城璧的不是。” 细看时,才见花如玉肌肤雪白,眉宇间的点点英气里透着些许冷柔。连城璧侧目瞟开时,却见他耳珠上似有小洞被药膏填满的痕迹,当即挽唇笑道,“不如花公子此去嘉峪关所谓何事?” 花如玉展扇轻摇,道,“不过是去探视旧人,不说也罢。” 回答得太快且太过模糊,倒令萧十一郎心中更生疑惑。又见连城璧眸光闪耀,也是笑得一脸的了然,当即朗声道,“这一路也不愁寂寞了。”稍停片刻,萧十一郎伸手指向左侧的一颗大树,“倒是不知来的,是花公子的追随者呢,”移指绕向右侧的大树,“还是连少庄主的敬仰者。” 话落,萧十一郎捏了块石子朝树上躲藏着的人弹了过去。只见那人身形一闪,避开石子后从树上飞身跃下,站在路中央,挡去了连城璧等人前行的道路。 瞬间,其它树上隐藏着的人也随即跃下,分别站在那人的左右两侧。 “来者可是连城璧?”中间那人看着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脸型清秀却散着浓烈的杀戾。 “在下正是连城璧。”城璧朝那人颔首淡笑,心道,看来逍遥侯夺刀之心,是势在必行了。 “交出地图,我可以饶你不死。”那人嘴角扬起一抹倨傲的笑,绝冷的眸子里无一丝温度。 连城璧和萧十一郎互望了一眼,心道,这人消息倒是来的灵通。他怎知我身上有藏割鹿刀的地图? 萧十一郎偏头勾唇一笑,以眼神表示,这个,你应该去问他,而不是问我。 “连城璧。”那人见连城璧只顾着和萧十一郎对视,竟不将自己放在眼里,怒道,“交出地图,还是留下性命,你们自己选择。” 连城璧转头看向那人,嘴角微挑,显出几分深邃笑意,“当然是,交图。”话音才落,便见身边花如玉微然一怔。 连城璧笑意吟吟地从怀中掏出地图,抬手扬到,“要图容易,你回答我两个问题,此图在下双手奉上。” 未想到事情发展如此顺利,那人抬头警惕道,“你想问什么?” “很简单。”连城璧琉璃般清减的眸子闪着盈耀光点,“第一,你叫什么?” 那人皱眉看向连城璧,还在犹豫他问话的含义,连城璧摇了摇手中地图道,“不想要图了?”那人只得回答,“雪鹰。” 闻言,连城璧展颜一笑。果然是你。接着道,“第二,你怎知我身上有图?”若是直接问他逍遥侯所在,雪鹰定不会实言相告。倒不如换个方式,只要了解大概,也能猜出十之八九。 虽然连城璧心中已然肯定逍遥侯并未死,但怎么也得确定,逍遥侯是不是杨天赞。总不能叫爷爷白死。无论如何,此仇定然要报! 雪鹰到底还是孩子心智多一些。虽常年跟在逍遥侯身边,却也是不大受管束的。如今见连城璧这般发问,只道是他怕了自己,便傲然道,“自然是有人告诉我的。” 雪鹰才说完,花如玉目色一沉,心道,这笨蛋,中了人家圈套还不自知。 “你的问题我回答了。”雪鹰无视花如玉的暗示,朝连城璧喊道,“还不交图。” “给你。”连城璧将图往空中一抛,挽唇而笑,“你可要接稳了。”说罢,随着图在半空扬落,所有人抬头看向天空之际,连城璧身形一闪,消失在马背上。再次出现时,雪鹰等人已被点了穴道站在原地动弹不得,连城璧笑盈盈地从他身后走了出来。 单手接住落下的地图,连城璧在雪鹰眼前抖了抖,道,“不是说了要你接稳,你怎么就没听进去呢?” 雪鹰眼底闪过一丝阴鸷,怒道,“你竟敢耍我!” 连城璧将图叠好收入怀中,一手挑上雪鹰的下巴,戏笑道,“在下已经给过你机会了,是你自己接不住,怎么能怪在下耍你呢!” “你,”雪鹰刚要发作,连城璧脸色徒然一变,单手掐上雪鹰的颈间,道,“你好大的胆子,连无瑕山庄的东西也敢要。” 萧十一郎坐在不远处的马背上,墨玉黑眸瞟了一眼连城璧的举动后,感觉到身边花如玉气息缓缓收紧,萧十一郎嘴角微微扬起,平添了几分桀骜的不羁。 树上枝叶轻悠摇曳了两下,一缕几不可见的风在脸颊一拂而过。连城璧唇边漾起一抹别有深度的笑容,指尖缓缓收紧,“今日要将命留在这里的,看来是你,而不是我了。” 连城璧手指抽离雪鹰颈间,合掌成刀状,正欲劈下,一道光从侧面飞速划过。连城璧退步避开,见那镶入后方树干中的暗器,竟是一片树叶。 连城璧启唇笑道,“既然来了,不如现身一见。” 一道颀长身影从树上一跃而下,背对着连城璧道,“不愧是无瑕山庄的连城璧,百闻不如一见。”平淡无波的话语里,听不出一丝褒贬之意。 “过奖!”连城璧已猜到来人身份,索性挑明了道,“阁下此趟只怕也要空手而回了。” “不见得。”那人转过身,颔首道,“未到最后,谁也不敢妄下断言。” 18、第 18 章 连城璧颔首笑道,“逍遥侯倒真舍得下本钱。”顿了顿,接着道,“通共这么几个徒弟,全都放出来了。”话音刚落,果不其然见雪鹰和来人脸色徒变。 连城璧掌心暗自积聚内力,朝那人反问道,“阁下是不是在想,在下怎么会这般清楚?”说话间,连城璧右掌在空中绕出一道杀气,“那是因为,他还有一点未料到。”话落,连城璧起掌朝那人攻了去。 逍遥侯聪明,连城璧也不笨。两人斗智斗勇,原本连城璧是比不过逍遥侯的。只是在这计划精密的战圈里,逍遥侯疏漏了最重要的一点便是——他未曾想到,连城璧是通晓整个人物剧情的。 所以他对逍遥侯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对城璧来说,这也可以算是一个小小的弥补。毕竟以城璧的智慧和武功,若真和逍遥侯对弈起来,也是讨不到半点的便宜。 这边连城璧正和那后来的人缠斗,花如玉坐在不远处朝萧十一郎道,“萧少侠不去帮忙?” 萧十一郎耸了耸肩,一脸无辜地道,“好像轮不到我出手啊!” 才刚说完,便见那人被连城壁一掌击中胸口,狼狈往后退了几步。见那人还要再攻来,连城璧抬手挡到,“慢着。” 那人已冲到跟前,猛不防被城璧单手挡下,那人停步不及,脚尖在地面硬生生推出一堆土壤来,“你想怎么样?” 闻言,连城璧启唇而笑,“这句话,该是在下问你才对吧!”往前走了两步,城璧继续道,“你不就是想要割鹿刀么,这个容易。” 未想到连城璧答应如此爽快,雪鹰和那人倒先愣了神。半晌后,雪鹰开口喊道,“哥,你别信他的。他骗咱们的。” “在下为什么要骗你们?”连城璧回头笑道,“你们既打不过在下,又无力夺取藏刀之图。在下要杀你们,还不是易如反掌?”见雪鹰和他口中的大哥灵鹫两人脸色刷刷一沉,连城璧笑吟吟地道,“武林相传,割鹿刀为春秋战国时铸剑名人,徐夫人之嫡裔徐鲁子耗尽毕生精力铸成。其意‘秦失其鹿,天下共逐,唯胜者得鹿而刈之。’在下没说错吧?” 灵鹫和雪鹰向来也只知道听从师命而行事,哪里懂得这么多。如今见连城璧相问,当即窘了神色含糊应道,“恩。” 连城璧也不多加相逼,回首看了看萧十一郎和花如玉,挽唇轻笑,“只是这刀,在下已经送给了这位萧兄。从此割鹿刀就是这位萧兄的。你们若是想要,就该找他才是。” “哎,连少庄主,此言差矣。”萧十一郎听闻忙出言道,“萧某要的,并非刀,而是连少庄主。你这话说出来,倒叫人平白误会。” 灵鹫、雪鹰和花如玉同时一怔。连城璧皙白的脸上泛起一层淡不可见的薄薄红晕。 深吸了几口气,连城璧强忍了尴尬与怒气,勉强笑道,“萧兄说笑了。这刀在下分明已经应允了萧兄,”说话时,连城璧直直看着萧十一郎,以眼神警告,“莫不是萧兄见大敌当前,有意将这为难之事推给在下?” 萧十一郎,你竟敢当着生人面口出秽言,我若不设计好好羞辱你一番,实难消我心头之恨! 不等萧十一郎开口,连城璧又道,“萧兄今日若是有意推辞,在下也不强人所难。”说罢正欲转身,只听见萧十一郎朗声笑道,“连少庄主,这刀既然真是送给在下,那么它是去是留,就凭萧某做主了。” “正是。”连城璧颔首应道。反正这刀,也只有萧家人才能拔出。纵使给了别人,拿着也不过是件摆设。 “既然如此,”萧十一郎跃下马背,朝连城璧走了过来,“那么萧某也只好随了这割鹿刀入无瑕山庄,做连少庄主的人好了。” 萧十一郎原本不过是随口说两句顽笑话,想拆穿他这副世家公子的面具以为乐趣。未想连城璧听他一言后,脸颊才刚散去的红潮随之而来,朝萧十一郎压低了声音怒道,“萧玉,你再敢胡言,休怪在下不客气!” 只见连城璧双颊酡红,盛载着点点怒火的琉璃美眸璀璨如星。肤色白皙,颈间可见隐约血管一路而下直入衣襟深处。看得萧十一郎气息一紧,目色也随之幽沉了几分。 意识到萧十一郎的目光,连城璧欲盖弥彰地紧了紧衣襟,反身走开。清了清嗓子,连城璧对灵鹫道,“你可听明白了?这刀如今已不再是无瑕山庄之物。”嘴角微扬,城璧眸光微闪,道,“只要这位萧少侠同意,割鹿刀你们随意取走便是。” 说完,连城璧伸手点开雪鹰等人的穴道。 灵鹫忙扶了雪鹰走至一边。兄弟两个对望了一眼,雪鹰道,“不管是谁,留下割鹿刀,否则今日你们谁也别想离开。”雪鹰从怀中掏出几根银针,朝连城璧、萧十一郎和花如玉掷了过来。 连城璧退步闪开,一手接下两根银针,反手打了回去。心道,原以为只有沈家金针才算厉害,没想到这银针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萧十一郎往后一翻,身形闪动的瞬间顺势接下迎面而来的银针。见那针尖银色中流转着点点紫青,料想是淬了剧毒的。当即心中一怒,将针反射了回去。 灵鹫雪鹰二人忙向两个方向跳开。银针直直插在其他几人的身上。那几人还未来得及惨叫出声,便已倒地不起。 好厉害的毒!连城璧心中才想闪过这道念头,只听见后面花如玉闷声一哼,回头看去,却见一道银针从他手臂侧面一划而过。鲜血丝丝渗出,花如玉捂着受伤的手臂边闪避边往后退了去。 见花如玉受伤,灵鹫眼底飞速滑过一丝异样的光点,道,“三日之内不拿割鹿刀来换,就等着替他收尸吧!”说完,抓着雪鹰腾空一跃,霎时消失了踪影。 连城璧回身扶住花如玉,道,“花公子,你怎么样?” 萧十一郎也回来查看了花如玉的伤口,道,“虽是擦伤,但毒已从伤口渗入。”又见花如玉脸色即刻转青,唇色也微微发白起来,忙起掌将真气渡入他体内,暂时压制了毒素的蔓延。 连城璧从袖中掏出一瓶随身携带的金疮药,往花如玉伤口洒了些,“虽没甚么大用处,好歹把血止住。”说完,随手撕下一块里衬给花如玉包扎好。心中却暗自想到,这花如玉分明是逍遥侯的人,但雪鹰的银针却是直直朝着他而来的。 到底是另一个圈套,还是一早便已安排好的骗局? 逍遥侯啊逍遥侯!纵使我看透这剧情变化发展,也终究不是你的敌手。 替花如玉包扎好后,连城璧抬头之际,见花如玉正凝视着自己,不由得笑道,“怎么?花公子似乎有话要说。” 花如玉静默半晌后,开口道,“多谢。”稍停片刻,又黯然道,“你们还是不要管我了。说什么,也不能将割鹿刀交给他们。” “哦?”连城璧和萧十一郎对视了一眼,笑道,“看来花公子言语未尽,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花如玉迟疑了半日后,抬眼直视着连城璧道,“我本是逍遥侯的人。只因他杀了我全家,强逼我做他徒弟,”言语间,一抹怆然水花自花如玉眼底悄然流过,“父母之仇不共戴天。此生此世,我定要手刃逍遥侯,为我妄死的父母报仇!” “原来你是逍遥侯的弟子。”萧十一郎双手环胸,微点着头道,“这么说,他们杀你也不过是顺手之事了。”转头看向连城璧,却见他嘴角含笑,仿佛早在预料之中。 花如玉心中暗惊,面上却不动声色,问道,“连公子为何不惊讶?” 连城璧启唇而笑,琉璃清眸波光闪耀,“这个,在下早已猜到七八分。只是没想到你真是逍遥侯弟子,而且还是私自判出师门的弟子。” “你早知道?”萧十一郎一手揽上连城璧的肩膀,收紧余力道,“你竟不告诉我。” “笑话!”连城璧一手挡开萧十一郎的手劲,退步往后躲开他的钳制,“在下为何要告诉你?” 看着连城璧一手拂过萧十一郎的肩头,却被他轻松挡下,花如玉心底暗自松气。这个连城璧,果然如师父所言,聪明绝顶。只怕这世上,其智慧除了师父和萧十一郎外,无人能及。 正在胡乱思忖之时,连城璧单手拍上花如玉的肩膀,道,“在下还有一疑问,想请花公子解答。” “连公子请问。”花如玉抚着受伤的手臂笑着点头。 “既然你做了逍遥侯的弟子,怎么会这般轻易逃了出来?”连城璧还未开口,萧十一郎朗声问道,“你又怎么会来此处,这么巧就遇上萧某和连少庄主?” 替连城璧问完,见他正错愕地望着自己,萧十一郎侧头朝他飞了个眼神,引得连城璧气呼呼地扭转回头,只当是没看见。 花如玉一早便已猜到萧十一郎会有此一问,当即唇角掠过一丝微不可见的笑意,道,“这个,自然是逍遥侯告诉我的。” 19、第 19 章 见连城璧和萧十一郎似乎仍有些疑惑,花如玉解释道,“逍遥侯本是派我前来堵截你二人。我假意答应,探得你们所经之地后,便只身前来,原是想弃暗投明,谁想逍遥侯一早便洞悉我的心思,竟派了灵鹫和雪鹰一路跟踪至此。”话落,花如玉轻声叹息,正欲开口再说话,心口一股闷痛隐约传来,令花如玉脸色一白,双眉狠狠拧搅在一起。 一席话落,萧十一郎眼中眸光闪耀,“既然如此,看来花公子也只能求得连少庄主收留了。”说罢,侧头看向连城璧戏谑道,“连少庄主素来是心慈面善的,也不会在乎花公子的过往身份。是不是啊,连少庄主。” 连城璧不着痕迹地瞪了萧十一郎一眼,心道,收不收留与你何干?岂容你来指手画脚。 却见萧十一郎嘴角漾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连城璧转念又想道,萧十一郎明知花如玉是逍遥侯的弟子,却执意让我留下他,莫不是他心中另有打算? 思忖至此,连城璧启唇笑道,“自然。萧少侠说的,在下不敢不从。” 才刚说完,见萧十一郎唇畔笑容扩大,道,“若真是如此,萧某于愿足矣。” 连城璧知道萧十一郎又故意拉扯上那些没正经的话,便置若罔闻地朝花如玉道,“花公子所中之毒,可有解药?” “这毒既然是雪鹰下的,解药也只有他才有。”花如玉摇头叹息。 “这个倒是好办。”连城璧食指触与唇边长鸣一声,几匹马儿从不远处撒蹄奔驰过来。连城璧边拉过马缰边道,“等取了割鹿刀后,你随在下回无瑕山庄。庄中自有人可解你身上之毒。”顿了顿,连城璧回头看向花如玉,挽唇而笑,“若到时仍然无法解毒,只好拿这割鹿刀去交换了。” “连少庄主。”花如玉闻言大惊,忙劝阻道,“万万不可!” 话才逸出,萧十一郎翻身上马,将另一匹马的缰绳抛给花如玉道,“上马吧。割鹿刀的事,花公子无需担心。” 听完萧十一郎的话,连城璧扭头极为认真地看了他一眼。此人虽是桀骜不驯且油嘴滑舌,但我所想他却心知肚明。我能这般看穿人心动向,多半也是靠着我通晓剧情而得了先机。他却是凭了真聪明去洞悉的一切。 想到这里,连城璧额头惊出一层细汗。若有朝一日与他敌对,只怕两个连城璧加起来,也抵不过一个萧十一郎。 “想什么呢?连少庄主。”萧十一郎一手拍上连城璧的肩头,墨玉黑眸里闪着点点揶揄之光,“莫不是在想萧某?” 游离的思绪被萧十一郎骤然拉回,连城璧勾唇冷笑道,“萧少侠愈发爱说笑了。”视线越过萧十一郎看向花如玉,“快走吧!晚了耽误的可是花公子。” 三人策马顺着官道一路前行,入夜时分到达嘉峪关境内。 按照地图上所描绘的方向,三人沿着临山的小路径直往前,在一处悬崖边停下了脚步。 “是这里。”连城璧就着月光仔细研究完地图上的路标后,手指着中间某处道,“记号在这里断开,应该就是这里没错。” “这里?”花如玉往前走了一步,细碎的石子顺着断崖往下滚了去。花如玉往下一探,悬崖深不见底。山腰间浓雾迷绕,令人无法探赜清楚,“下面可是悬崖,难道是叫你们跳下去寻刀不成?” 连城璧站在崖边看了看底处,一股凌冽寒风从下逆流而上,在城璧面颊一拂而过。 此处已到尽头,割鹿刀若真藏在这里,放眼望去,也并无藏匿之地。连城璧打开地图再次确认。可沈太君图上分明标在此处为藏刀之所…… 再次朝悬崖下探视过去,城璧暗自思忖道。莫不是真要跳下去?沈太君这招,可真是高深莫测得很啊! 萧十一郎伸手接过连城璧的地图看了片刻后,一步步走近崖边。眼看断崖已在脚下,数块石子从脚边滚落崖底,萧十一郎仍抬脚往前迈去,连城璧惊然拽回萧十一郎,道,“你做什么?” 萧十一郎回头看向连城璧,挽唇轻笑,“连少庄主是在担心在下吗?”顿了顿,又道,“放心,萧某年华正茂,还舍不得死呢。”说罢,扭头看向悬崖的侧面,道,“你看,从这个角度俯视,整个岩壁寸草不生,却有一处地方覆有从草,不是很奇怪么?” 连城璧上前顺着萧十一郎目光所示意的方向看去。果不其然,峭壁一路而下皆是石块,却在近半山处横生出些许枝蔓,遮住了某处石壁。 “莫不是那里有入口?”连城璧随口道。 萧十一郎惊然回头,盯视着连城璧看了半日,只到他略感莫名烦闷后,才笑着道,“连少庄主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花如玉站在崖边朝那蔓草所生的地方看了许久,颇为忧虑道,“这悬崖深有万丈,石壁上又无踏脚之处,想下去,谈何容易。” 萧十一郎双手环胸,顺着悬崖边缘来回走了几步,启唇而笑,“有办法。”转首朝花如玉笑道,“花公子身中奇毒,不如留在此处歇息。”未等花如玉说话,又看着连城璧道,“请连少庄主随萧某一行吧。”语毕,率先迈步往来时的方向走了去。 连城璧朝花如玉点头示意后,跟着萧十一郎的脚步而去。 “莫非你能从这里寻到下去的路?”连城璧边走边道,“这可是越走越远了。” 萧十一郎脚下微然一顿,笑道,“萧某真不知,是该说连少庄主聪明,还是愚笨。” 连城璧闻言心中怒火簇然大炽。幼时记忆一股脑地涌上心头,连城璧深吸了几口气,强压下怒气道,“萧兄有话大可直言。” 感觉到连城璧隐忍的气息,萧十一郎停步回眸,对上城璧的视线吟吟而笑,“为何萧某的每次言语,都能令连少庄主抛却冷静而变得烦躁不已?” “萧兄多虑了。”连城璧心下矍然一惊,这才惊悟自己却是过于明显了。收敛心神,城璧淡笑上前,越过萧十一郎的身形往前走了数步,“在下不过是忽然记起一些幼年往事,心有感触而已。跟萧兄,并无半点关系。”稍作停顿,连城璧不着痕迹的转移话题,“萧兄若是寻得下去的方法,还请不吝赐教。” “赐教不敢当。”萧十一郎仰头看了看星光闪耀的夜空,弯腰捡起一块石子在手中掂量了两下,“这刀嘛,本来就是你的。我若有办法下去,算你欠我一次。”萧十一郎笑嘻嘻地转头看着连城璧,“怎么样?” 说完,也不等连城璧回答,手中石子往前方林中的垂柳弹了去。只见一道疾光凌空而过,在一颗垂柳的枝叶末端飞速绕过,一树柳枝齐根而断,缓缓落至地面。 萧十一郎扫了连城璧一眼,哭笑不得的道,“我说连少庄主,别光站着,来帮忙啊!难不成你想挨到天亮,等人来人往时再下去取刀?” 连城璧见萧十一郎将柳条四根一股缠绕在一起,当即恍然大悟,“原来你是想做了这藤以便攀爬下山。” “你竟才知道。”萧十一郎叹气摇头,“亏连少庄主聪明绝顶,却连这个都猜不到。看来是在下高估连少庄主了。”说罢,意犹未尽地长声叹息。 连城璧明知萧十一郎有意言语挑衅,然而怒上心头怎么也压制不住。 连城璧自觉从习得赋水神剑后,脾性早已变得平和淡定。无论是遇事还是对人,都能笑若春风,不失无瑕山庄少庄主的风范。却未曾想萧十一郎竟可轻易挑起他掩藏最深的躁虑,这个认知令连城璧尤感恼火。 两人一起弄了大半日,好容易取得需要的长度,萧十一郎抱了藤蔓走回悬崖边。花如玉依旧在原地等候着,见他二人回来,这才松了口气地迎上前去,“去了许久,原来是为这个。”欲要帮忙,萧十一郎勾唇一笑,“不必了。花公子只管歇着就好。”侧头看向连城璧,嬉笑道,“有劳了,连少庄主。” 连城璧无视萧十一郎嘴角那抹惹眼的笑意,伸手接过藤蔓绑与一旁的大石上道,“在下份内之事,萧兄无需多言。” 萧十一郎将藤枝沿着石壁尽数抛下,又试了试绑接的松紧,朝花如玉笑道,“花公子既然中了毒,就留在此地好了。这一去一来,耗了内力只会让花公子的毒扩散更快。”稍停话语,见花如玉似要开口,萧十一郎接着道,“对了,花公子若闲来无事,不如替萧某和连少庄主看紧这藤蔓。免得事有意外,”萧十一郎瞥见花如玉脸色微沉,暗自笑道,“萧某和连少庄主上不来不打紧,这割鹿刀若是丢失了,可就事大了。” 萧十一郎话中的深意,花如玉一听既出。此刻纵使有心想要跟着一起下去,又见萧十一郎明着暗里把话说得这般强制,只得勉强笑道,“萧少侠只管放心,上面的事就交给在下好了。” 萧十一郎唇畔起笑,朝连城璧点了点头,抓着藤蔓为支点往下飞了去。 连城璧也不多做耽搁,一手挽着藤蔓飞身跃起,往悬崖下方径直跳下,瞬间消失了踪影。 20、第 20 章 连城璧沿着石壁一路而下,许久后感觉脚尖能够着地之时,这才缓缓松了手中藤蔓。 站在凸出的峭壁上看向四周。浓雾缭绕,一股寒风携着丝丝冷气在连城璧身体周围来回潆绕。转身之际,见后方的草丛已被萧十一郎拨开,连城璧弯腰走了进去,偌大的山洞随即映入眼底。 “想不到这里竟然别有洞天。”连城璧打量着高有数丈的洞府,“将刀藏在这里,也真是费煞了心思。” “先别高兴得太早。”萧十一郎举着手中的火折子围着洞内走了一圈,“你看这里,除了进来的洞门,再无其他出路。” 连城璧就着萧十一郎手上的火光看了看封死的山洞,微然点头道,“确实如此。”从怀中掏出地图,连城璧对照了洞府所在的方位看了半晌后,道,“按图所指,就是这里没错。” 收起图,连城璧伸手在石壁上四处敲击了几下。 “你在做什么?”萧十一郎一脸莫名地看着连城璧问道。 连城璧脸色当即大窘,清了清嗓子,有些尴尬地道,“我只是看看,是不是有机关。” 闻言,萧十一郎扑哧一声大笑起来,“连少庄主当真是可爱得紧啊!” 连城璧顿时脸上青一阵、白一阵,难堪至极。欲要再开口,一时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缄默不语。 萧十一郎也不管连城璧脸色怎般难看,举着火折子静默半晌后道,“你看。” 连城璧抬眼看向萧十一郎手中的火折,原本是密封的洞内,却能清楚看见火苗朝着一个方向微然晃动。 “洞内有风。”连城璧随即道,“这里一定还有别的门。” “不错。”萧十一郎一手捏着火折子,一手轻抬至半空,顺着火苗晃动的方向感觉了片刻后,朝连城璧左侧的一面墙走了去。 “风是从这里过来的。”萧十一郎将火折子递给连城璧,伸手在墙面上轻轻敲动了两下,只听见几声清脆而薄弱的回声从墙的另一边清晰传来。 连城璧闻声喜极而笑,“没有封死,看来却是这里没错了。” 萧十一郎回头道,“这还多亏了刚才连少庄主的举动,才提醒了萧某。”又见连城璧起笑之际,琉璃清眸闪耀着盈溢光彩,萧十一郎目色一紧,呼吸也在瞬间停滞。 瞥见萧十一郎的目光,连城璧眸光顿时一沉,蹙眉扭头看向另一边。 意识到连城璧的不悦,萧十一郎骤然回神,强压了心底疑惑和迷茫,右掌凌空聚集内力朝石壁上奋力震了过去。只听见轰隆一声巨响,整面墙往后凌乱飞散而去,击起一股尘土飞扬。 连城璧挥手散去轻烟,举着火折子朝墙后面走了过去。 “等等。”萧十一郎一步上前拉住连城璧,“我先走。”说罢,也不等连城璧回应,率先迈步朝前走了进去。刚一脚踩进洞内,耳边猛地一股凌风划过,数十只利箭从四面八方飞驰而来,朝萧十一郎直直射了去。 萧十一郎反射性纵身一跃,边躲开长箭边抽隙喊道,“小心!” 连城璧本是一心只在割鹿刀身上,未想里面会暗藏机关。又突见萧十一郎侧身闪开,连城璧也忙往后一仰,躲去迎面射来的长箭。 萧十一郎的提醒声俨然还在耳边,一支利箭从连城璧肩侧一划而过,直插入后方的石壁中。丝丝鲜血从手臂渗出,连城璧抚着受伤的左手往后退开数步,抬脚踢飞一支随后而来的长箭。 见连城璧受伤,萧十一郎飞身跃至他身前,替他挡下左右两侧的利箭。数十长箭径直射出,被萧十一郎一一接住,扔至地上。 “你怎么样?”待洞内恢复平静后,萧十一郎转身看向连城璧的臂膀,“还好没有毒。” “不碍事。”连城璧捂着伤口勉强笑道,“这点伤,不算什么。” “我看看。”不顾连城璧的反抗,萧十一郎执意拽过城璧的手,掀开被划破的衣料看向伤口。只见血红的口子翻起一层皮肉,虽是流血颇多,却也未伤及筋骨。 萧十一郎撕下一片衣角就要替连城璧包扎,连城璧忙缩回手道,“不用了。” “别动。”萧十一郎微然蹙眉拉过连城璧的手,将衣角一层层绕上伤口处,缠好、打结。 连城璧静默地看着萧十一郎认真的眼神,见他眸底波光漾动,不由得开口道,“多谢。” 萧十一郎抬头看向连城璧,毫无情绪变化的面容使得城璧心底矍然一惊。 “不用谢。”很快,那抹慑人心魄的隐忍在萧十一郎眼底悄然而逝。萧十一郎挽唇一笑,“举手之劳而已,连少庄主要多加小心了。” 两人沿着小洞一路往前,在经过一条不算太长的通道后,眼前豁然开朗。偌大的洞府倒映眼底,洞内无一光丝却明亮如昼。洞内中央,屹立着一桩石墩。石墩上,左右并列供放着两把模样相同的刀。 刀身连刃带柄不过两尺左右,看着比一般的刀短上许多。刀鞘、刀柄也没有什么眩目的装饰,从外型上,不过是一把很普通的刀。唯一引人眼目的,是刀柄处坠着的那青菱花坠,看似俨然比刀本身要值钱许多。 “两把刀。”萧十一郎笑嘻嘻地走近,随手拿起其中一把道,“你猜哪把是真的?” 连城璧走了过去,拿起另一把刀握柄一拔,泛着淡青色泽的刀刃随即抽出,在光线下盈耀着沥沥寒光。 “好刀。”萧十一郎看着连城璧手中的刀刃惊赞出声。 “别看了。”连城璧收刀入鞘,往石墩上一扔,“走吧。你手里那把才是真的。”说完,也不等萧十一郎,自顾自地提步往洞外走了去。 萧十一郎看了看被扔弃在石墩上的刀,嘴角漾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追上连城璧的脚步,道,“你怎么知道,这把才是真的?” “因为,”连城璧偏头看了萧十一郎一眼,神情里隐着一丝得意的谑笑,“不告诉你。” 未想连城璧也会有此促黠的一面,萧十一郎一愣,看着连城璧琉璃眸底流转着的潋滟光点,竟是半晌无法回神。 连城璧也自知刚才似乎有些过于出格,忙扭转回头掩饰性的道,“还不走。” 他倒是容易入迷。十年前后一个性情,从未变过。若他心中真是紧张那玉,又何以这般恍惚怔神?看来他原先所言所行,也不过是虚情假意。 想到这里,连城璧心绪一沉,把那厌恶萧十一郎的心又增多了两分。 将刀任由萧十一郎拿了,连城璧出洞一手抓住藤蔓纵身而起,往崖顶上飞了去。 萧十一郎自然感觉到了连城璧前后不一的态度,当即尤感哭笑不得。这连少庄主的脾性,当真是六月的天气,说变就变。却未曾深想,连城璧屡屡发作,也都是他挑衅在先。 而这边,花如玉在崖顶等得心急难耐,见连城璧和萧十一郎下去后半日也未有动静,一颗心七上八下,既担心连城璧又想着割鹿刀。 正在心底胡乱思忖着,只见灵鹫从后方走了出来,“割鹿刀呢?” 花如玉正值心情烦躁之际,也不理会灵鹫的询问,头也不回地望着崖底道,“下面,要刀就自己取去。” “你敢这么跟我说话。”灵鹫当即蹙眉转向花如玉,眉宇间似有怒意,“师父的命令,你抛到九霄云外了吧?” “用不着你隆!被ㄈ缬癫嗄款┝肆轲找患牵雌鹨槐叩拇浇抢湫Φ溃肮芎媚阕约旱氖隆n以趺茨酶盥沟妒俏业氖拢皇悄隳歉龊玫艿艹隼茨质拢倚枰颜饷创蟮木18穑俊 灵鹫转身瞪着花如玉,眼中怒火簇烧,“若不是雪鹰,你只怕到现在还得不到连城璧和萧十一郎的半点信任。”冷然盯视了花如玉片刻后,灵鹫接着道,“你莫要忘了,连城璧和萧十一郎,哪一个都不是好糊弄的。” “多谢提醒。”花如玉回答得不冷不热,“你还是关心好你自己的事吧。你杀你的连城璧,我夺我的割鹿刀,各不相干。” 灵鹫愤然拂袖,欲要离去,才想起此趟前来的目地。手掌一摊,一只盈碧小瓶静立手心,“这是解药。” 花如玉就着灵鹫的手看了那瓶子许久,才伸手接过,“你可以走了。” 灵鹫冷然哼声,转身离去。 待灵鹫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下后,花如玉轻举起手中小瓶在月光下矍然冷笑,“解药。哼!”手指微微一松,碧绿的瓶子顺着断崖径直落下,随即坠落无影。 月色下,花如玉唇角那抹笑意深邃而绝冷。我若要了你的解药,接下来才是真的不好办了。 又在悬崖处等了不多一会儿,听见藤蔓传来细碎的响动。花如玉知道,连城璧和萧十一郎要上来了,忙收敛了心神,起笑迎上去。果不其然,连城璧身形从断崖处飞了上来,稳稳站落在地。 “怎么样?”花如玉才刚问完,便见连城璧手臂带伤,皙白的锻布上渗着点点血色,忙问道,“你受伤了?”话音刚落,萧十一郎也跟着上来,手中拿着一把毫不起眼的刀。 “这就是割鹿刀?”花如玉看着萧十一郎手中的刀问道,“竟是这般普通。” “大概是吧。”萧十一郎笑得一脸的随意,“若它是割鹿刀,也就罢了。若不是,就把这坠子卖了。”萧十一郎提刀晃了晃刀柄上的青菱花坠,笑道,“它看着,比刀更值钱。” 21、第 21 章 “休要胡言。”连城璧结下绑与大石上的藤蔓往悬崖下一抛,“你手中的正是割鹿刀没错。”眼见藤蔓消失在浓雾深处,连城璧弯唇一笑,“走吧。” “若真是割鹿刀,就这么带着走,可不方便。”花如玉看了一眼萧十一郎手中的刀,出言提醒。 这刀看着尤为普通,就是放在一般的铁铺里也不会引人注意。想不到割鹿刀竟是这般平常,若是世人得知,也不知还有没有争它的心。 花如玉只见刀身外表极其平常,却不知割鹿刀刀刃锋利无比,杀人不见血迹,出鞘后寒芒吞吐,电闪星飞。既是铸剑名家徐鲁子耗尽毕生精力铸成,又岂是庸俗之物。 见花如玉言之有理,连城璧想到沈太君曾用过一法子,或者此刻也能借来一用。 将马鞍取下,连城璧撕了大片里衬包住割鹿刀绑与马肚底下,再将马鞍套上,待人坐上去后正好不偏不倚挡了底下的布包。 “果真是好办法。”萧十一郎毫不吝啬的称赞道,“也只有连少庄主这般的人物,才想得出此等妙计。” 一席话落,听在连城璧耳中,却尤感刺耳。 三人策马往济南沈家径直奔去,一路未曾多做停留,虽是疲累不堪,倒也还算顺利。 次日中午赶到沈家时,沈太君早已在大厅等候多时。见连城璧和萧十一郎回来,沈太君笑意盈盈地迎上前去,“好孩子,你们都回来了。”又见身后多出一人,不禁略微一愣,“这位是?” “在下花如玉,”也不等连城璧做介绍,花如玉忙抢上前颔首作揖,“见过沈老太君。” “恩。”沈太君见花如玉相貌清秀却透着一股子邪气,当即不冷不热的应了声后,转首看向连城璧,“城璧啊!辛苦你了。”也不问取刀之事,仿佛连城璧能取回割鹿刀早已在意料之中。 “此次取刀,城璧不敢居功。”连城璧从萧十一郎手中接过割鹿刀恭敬递给沈太君,“这刀全仗萧少侠才得顺利取回。” “如此说来,老身还得好好谢谢萧少侠了。”沈太君朝萧十一郎客气了几句后,也不接刀,只是笑吟吟地伸手按在刀身上,对连城璧道,“城璧,你随我来。” 正要离去,见萧十一郎和花如玉还在,沈太君满脸堆笑道,“二位一路辛苦,请入后厅梳洗更衣,稍作休息。” 说罢,带着连城璧走出大厅,沿着花园过长廊,入侧门,绕了大半个沈家后,来到后院以假山堆砌而成的密室中。只见室内以珍珠照明,室内中央摆放着一琉璃案台,莹绿之光将整个空间盈耀得碧光闪耀。 “城璧,你将刀放上去。”沈太君朝琉璃案台颔首示意。 “是。”连城璧双手捧了刀刚放置案台上,沈太君欣慰的声音从后传来,“城璧啊!我已经看过了,下个月初六是黄道吉日,你就在那天迎娶璧君过门吧。” “啊!”连城璧手一抖,差点将刀摔至地上,“这么快。”连城璧暗自嘟囔着,将刀重新摆好,转身走了过来,挽唇而笑,“老太君,下个月初六,是否仓促了。” “不仓促。”沈太君含笑拍着连城璧的手背道,“月底的竞马大赛时,我会当众宣布你和璧君的婚礼。” “这个,”连城璧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垂死挣扎道,“老太君,不如改在三个月后吧。下个月,确实过于急促了。” 下个月?!别说是我还没准备好,就是萧十一郎跟沈璧君那里,也还寻不着一丝涟漪波动。 沈太君见连城璧脸颊憋着一抹淡淡红晕,只当是他害臊,不由得朗声笑了起来,“好孩子,在老太君这里,你也不必遮遮掩掩的。下个月初六,我已经决定了。你也赶紧回无瑕山庄准备准备吧!” 见沈太君语气这般执意,连城璧在心中微然一叹,掬身作揖道,“是。城璧就此告辞。”正欲离去,沈太君忽然记起什么般,忙喊道,“城璧啊!走前,去看看璧君吧。你不在这几日,她很是担心。” 连城璧开门的手一顿,回头勉强应笑,“知道了。”说完,迈步走了出去。 沿着回廊往蝶翠阁方向走去,连城璧紧蹙双眉,暗自思忖着。沈老太君突然定下婚期,虽是过于唐突,但我到底已经拖了十年。眼下萧十一郎跟沈璧君那里半点异动也没有,难道真要我按那原剧情去娶了这武林第一美人? 思索间,已走至蝶翠阁外。连城璧停步在门外踌躇半晌后,毅然跨步走进。 “连公子。”一丫头见是连城壁到来,忙上前屈身行礼,“小姐在里屋,请连公子稍等,小翠这就去请小姐出来。” “有劳。”连城璧点头微笑。挑了张椅子坐下,未等片刻,沈璧君从偏厅走了出来,含羞带笑朝连城璧欠身道,“连公子久等了。” 连城璧起身还礼,笑道,“在下也不过刚到。”稍停片刻,打量着沈璧君似乎无意接话,连城璧只得又道,“稍时在下便会启程回无瑕山庄。” “恩。”沈璧君脸上飞起一抹嫣红,眼底波光流转。想来沈老太君已将婚期的日子告知了她,所以此刻她才没有追问连城璧急着回庄的原因。 连城璧见沈璧君一脸的娇羞,显然是一颗芳心暗许,不免感到一阵棘手。原是想早些让沈璧君认识了萧十一郎好打发他们离去,未想到沈璧君居然扭转剧情,真的喜欢上了“连城璧”。这可如何是好? 接下来跟沈璧君说了些什么,连城璧也记不太清楚。只知道胡乱闲话了几句后,连城璧走出蝶翠阁时,脑袋仍是一遍迷茫模糊。心中既想着萧十一郎这边还纠缠不休,沈璧君那里又已定婚期,不觉间倍感头疼。 思绪正在游离太空之时,一只手拍上连城璧的肩膀,唤回他飘忽的神智,“连少庄主,刀已取回,萧某的玉可以归还了吧!” 连城璧回头看去,萧十一郎那张俊朗不凡的脸倒映眼底,竟格外地令人感到生厌。 正想随便说两句以作敷衍,连城璧骤然惊醒那玉至今仍下落不明,赶紧收了心神启唇笑道,“取刀之事多亏萧兄帮忙,在下不胜感激。只是,在下还有个不情之请,希望萧兄应允。” 萧十一郎原想这一次定能拿回玉了。未料到连城璧又有变故,萧十一郎心中纵有疑惑,却是怎么也提不起气来,“你先说来听听,我酌情而论。” 连城璧接道,“月底在杨家马场会有一次竞马大赛,到时希望萧兄抽空前来。” 萧十一郎闻言眉宇微然一蹙,俯身朝连城璧审视了半晌,才勾笑开口,“连少庄主总是想尽了法子留萧某在身边,”唇畔从连城璧头顶缓缓移至耳侧,暧昧的热流随着萧十一郎的话语缠绕在连城璧耳蜗深处,“若说连少庄主对萧某没意思,萧某很难相信啊!” 连城璧矍然一惊,扭头看向萧十一郎,视线猛不设防地落入他炙热的眸底。 见萧十一郎嘴角弯起一抹意味深长的浅笑,连城璧忿然回头,看着另一边,目光闪烁不定的道,“在下,在下不过是敬佩萧兄为人坦率,想要结交而已。并无它意。萧兄莫要误会。” “这么说,萧某的玉,看来是月底的事了。”萧十一郎也实为聪明,不等连城璧道出深意便已猜中他的七八分意思。耸了耸肩,萧十一郎望天道,“好吧!反正我也闲得很。就月底好了。” 低头看向连城璧,萧十一郎眸中笑意宛似朝阳般光彩逼人,“月底再不还玉,萧某可真不客气了。”停顿少时后,萧十一郎接着道,“既是结交,也不该有所隐瞒。在下,萧十一郎。” 连城璧故作惊讶道,“你就是大盗萧十一郎?” “正是。”萧十一郎颔首笑道,“希望连公子所说‘结交’之类的话,不是搪塞在下。” “自然。”连城璧随即笑言,“在下从不以大众言论断定一个人的品质。萧十一郎是大盗还是富商,都无关在下想要结交之心。” 你是大盗还是富商确实与我无关。连城璧心底暗自道,等竞马大赛开始,你就是想抽身,也再无可能了。 “如此,萧某便就此告辞。”萧十一郎也不多言。连城璧是真心或假意,他心中一清二楚。 “好。”连城璧也不挽留,点头道,“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萧十一郎正欲转身,忽然想起什么般,继而回头补充道,“正好,萧某可以利用这一个月的时间查清楚一件事。”顿了顿,萧十一郎半认真半揶揄地看着连城璧道,“萧某有没有说过,连少庄主,很象萧某惦记的一位故人!” 说完,不等连城璧回答,萧十一郎笑着反身,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最后还被萧十一郎反摆了一道,连城璧看着萧十一郎远去的背影冷然起笑。 萧十一郎,就算你知道我是成玉,那又怎么样?现在的连城璧,早已不是十年前那个任由你戏弄的小孩了。 这一次,你就整理好心情,等着被我收拾吧! 22、第 22 章 简单的收拾了行装,连城璧带着花如玉和随行而来的庄中侍卫,离开济南沈家往无瑕山庄回去了。 这一次前来,连城璧原是打算着不能退婚,就接沈璧君去无瑕山庄小住,好借此制造机会让她和萧十一郎认识。未想到,算盘没打响,倒是帮沈太君当了一次跑腿的,替她千里迢迢取来了割鹿刀。 目送着连城璧的队伍渐行远去,沈太君站在门口朝徐姥姥问道,“徐丫头,你看城璧这孩子,怎么样?” “哎,能从逍遥侯手中取回割鹿刀,自然是最好的。”徐姥姥笑着双手一拍,夸赞道,“你故意放出连少庄主去取刀的消息给逍遥侯知道,不就是为试探他的智谋与胆识么。现在他顺利将刀取回,不正说明他有勇有谋,是配咱们璧君的不二人选。” “恩。”沈太君闻言点头笑应,“是啊!城璧这孩子,聪明睿智,心思缜密,深得我心啊!将璧君交托给他,我很放心。” 两人又闲话了几句后,徐姥姥扶着沈太君进门去了。 却未想到,只因她二人的无心试探,已将连城璧正式卷入了一场惊天变数之中。 而灵鹫查得花如玉已随连城璧回无瑕山庄后,和雪鹰一起去到逍遥窟。刚进洞内,便见逍遥侯正在训斥师弟,“纵使偷了也不成器。你将它放在那丫头身上,谁能寻到?” 小公子吓得一缩,忙道,“萧十一郎和连城璧这么聪明,不会不知道的。” 见小公子还敢强辩,逍遥侯双目一瞪,喝道,“你去将玉取回。若是落入连城璧手中,就少了一项可以利用之物了。” “是。”小公子赶紧点头退下,飞也似的往外跑了去。 “师父。”灵鹫上前恭敬作揖道,“您不是说要将玉偷了好挑起萧十一郎和连城壁之间的仇恨么?弟子看他们二人相处得甚是融洽。” “废话!”逍遥侯怒然回头,瞪着灵鹫道,“这些我都知道,不用你多嘴。” 原是无意中得知萧十一郎身上有着连城璧那块传世瑕玉,想着只要好好加以利用,这玉也大有可能挑起萧十一郎和连城壁之间的恩怨。只要等他二人斗完,自己便可轻易坐收渔翁之利。 未预料,那玉倒是成就了他二人结识,却令自己的计划无端端绕了一个大圈。 “早知道今日会这般难对付,十年前就不该心软留他一命。”逍遥侯咬牙切齿道。 “十年前?”灵鹫一怔,一道模糊的念头在脑海一闪而过,“师父,您说的十年前,是什么意思?” 逍遥侯斜肆轲找谎郏旖枪雌鹨荒ê廖尬露鹊男σ猓傲潜诰褪悄闶昵按吹哪呛19印! “什么!”灵鹫闻言一震,记忆的潮水霎时涌上心头。 “我不过是个小孩,你拿剑指着我不觉得太小题大作了吗?” “开始你帮了我,现在就当是我还你的。” “我第一次给人包扎伤口,下次多包几次,就好了。”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做你师弟了?” 一言一语犹在耳边,灵鹫从未想过,江湖上人人敬仰、称赞的无瑕山庄少庄主连城壁,就是自己十年前所遇见的那个孩子。 这……这未免变化也太大了!若是换做别人,也着实不敢相认。 逍遥侯也不管灵鹫什么心思,沉声问道,“花如玉那边怎么样了?” 灵鹫骤然回神,忙掬身行礼道,“花如玉已跟连城璧回无瑕山庄了。” “哼!”逍遥侯冷哼出声,“他以为无瑕山庄的门,是这般好进的?” 话音刚落,雪鹰抢上前来问道,“师父,为何夺割鹿刀之事您要交给花如玉?弟子也可以的。” “你?”逍遥侯微侧转头瞟了雪鹰一眼,冷眸里蕴着浓郁的阴霾,“你还未到那气候,好好学着吧。” “师父,”雪鹰闻言心中尤感不服,还欲再说什么,逍遥侯大手一挥道,“下去吧。” “师父,”雪鹰一步上前就想说话,灵鹫见逍遥侯眼中杀机一闪而过,忙拉了雪鹰往外走了去。 刚走至洞外,雪鹰愤然甩开灵鹫的手道,“哥,我就是不服气,为什么师父不肯重用我?” “弟弟,你放心好了。”灵鹫一手按上雪鹰的肩侧,坚定道,“大哥一定会保护你,不让你受任何的欺负。” “我不要你保护。”雪鹰抓着灵鹫的手用力甩开,漆黑的眼眸杀戾簇烧,“连城璧,萧十一郎,总有一天,一定要让你们死在我雪鹰的手中!” “弟弟,”灵鹫深知雪鹰城府甚重,脾性野驯,就是自己这个大哥,也时常让他三分。如今见他斩钉截铁的要杀连城璧,灵鹫不由得出声道,“弟弟,连城璧你不许杀。”又见雪鹰目色一沉,灵鹫转口接着道,“你一个人对付不了他们两个。不如,连城璧让大哥帮你杀。” “好啊!”雪鹰素来对灵鹫深信不疑,也只当他是自己在这世上最亲的人。现在既然灵鹫肯出言相助,他自然是应允的,“大哥,你从来不肯轻易杀人,这么你帮了我,下次我一定十倍还给你。” 见雪鹰清秀的脸颊一派天真,眼眸里含着点点笑意,灵鹫勉强勾起一边的嘴角笑笑,伸手拍了拍雪鹰的肩膀,点头道,“恩。” 自从十年前师父用假死逃过连如令的斩杀后,从此性情大变。以前逍遥侯纵使再无情,对他们几个徒弟,也是能包容的。而今,灵鹫明显感觉到,逍遥侯除了他自己,这个世上谁也不爱。 然而灵鹫猜中了其中一点,却从未想到,逍遥侯并不是心无牵挂。只是他的牵挂,是他另一个身份背后的唯一亲人——杨家马场少场主杨开泰。他的亲生儿子。 “你的徒弟,一个不如一个。”等灵鹫和雪鹰出去后,一道颀长的身影从晦暗的角落缓缓走出。 “他们不过是我的棋子,割鹿刀之事,还需我亲自去一趟。”逍遥侯傲然回答。 那身影站在暗处未动,却能感觉到一股强烈的压迫感从他身上隐隐传出,“事成之后,割鹿刀自会给你。否则,”黑暗中,那人唇角微扬,勾起一抹绝冷的笑意,“你就和你儿子一起到地下去做伴吧。” 逍遥侯仰头大笑起来,笑意未到的眼眸冷冰如冬,“放心好了。你要的,迟早会乖乖去到你身边的。” “我等着。”利芒自眼底闪过,那人再度隐回暗处,空气随即平和下来。四周寂静得仿佛刚才一幕只是镜花水月,虚幻一场。 确认那人离去后,逍遥侯一手紧握成拳,眼底迸射出冷冽杀戾,“你想的,我就提前毁了。看到时,是谁掌握谁的命数。” 这边连城璧带着花如玉回到无瑕山庄。刚到门口,便见白杨、绿柳带着众随从在大门前迎接。 见连城璧安然回来,两人同时松了口气,迎上前去,“少主,您可回来了。” 连城璧翻身跳下马,微笑着将马缰递给一旁的侍从,朝白杨道,“庄中近日可好?” 白杨点头道,“一切都好,请少主放心。” 连城璧点了点头,这才想起身后的花如玉。快速沉思数秒后,城璧看向绿柳道,“绿柳,这位花如玉公子,你替他看看,身上的毒可有解法。” “是。”绿柳虽疑惑连城璧多带了一人回来,又见花如玉面容清雅却遮掩不住一股邪气,纵然心中不喜却不好流露面上,只得等到花厅后给花如玉细细把了脉,道,“花公子的毒倒也好解。只是要些时日。” 连城璧微微点头,无一丝神情波动的脸上看不出他此刻的内心所想,“那就,替他解毒。” “是。”绿柳俯首作揖道。 在大厅稍坐了一会儿,连城璧中觉得似乎少了点什么,忽然猛地想起平日最为闹腾的那个人不在,忙问道,“城瑾呢?”顿了顿,连城璧又道,“我数日前便已派人护送她回来。她可有回庄?” “回,回来了。”白杨挠了挠后脑,回答得着实艰难,“回是回来了,就是,就是,”话未说完,白杨下意识看了看身旁的绿柳,不敢言语。 “白杨,你说。”连城璧知道白杨绿柳素来疼爱城瑾。但城瑾从小性子任性跋扈,也不是白杨绿柳可以管制得住的。 “小瑾她去司马山庄了。”白杨硬着头皮道。 连城璧一愣,随即回神笑了起来,“原来是去司马相那里了。”轻摇了摇头,连城璧无奈道,“自小就是这性子。只要我责备了她,她觉得受了委屈,就跑去司马相那里诉苦。” “谁说我去司马大哥那里诉苦了。”一道声音紧接传来,只见连城瑾从门口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身穿一袭净白长袍的司马相。 “城璧,我可是将你妹妹完好不缺的送回了。”司马相笑吟吟地走上前,儒雅俊秀的脸上一派清新明朗。 “有劳司马兄。”连城璧起身作揖道,“城瑾每次回来,都劳司马兄相送,城璧感激不尽。” “哥。”连城瑾上前挽着城璧的胳膊道,“司马大哥人好,才不会计较这些呢。” “人家不计较,你就可以为所欲为吗?”连城璧轻言道。然而话里却无一丝责备。 “无妨。”司马相心知城璧舍不得重话城瑾,却仍旧开口劝慰,“反正多日未见城璧,我也正想过来探视。” “既然如此,”连城璧笑道,“今日就请司马兄留下做客。晚上和司马兄痛饮几杯,如何?” “我正有此意。”司马相也是爽朗心直之人,大笑接道。 23、第 23 章 就在连城璧回到无瑕山庄之时,萧十一郎也早已到了姑苏城郊。先是去跟风四娘约定的地方等了半日,见她未来,才去到桃花源寻找。果不其然在那里见到了风四娘的身影。 “哎,不是说好了在城外五里坡等吗?“萧十一郎进门时正见风四娘低头数着银票,上前就要去抢,“哪来的这么多银票?” “别动。”风四娘一把揽过银票抱在怀中,“这是老娘我自己赚的,你一个子都甭想挖走。” 萧十一郎撇了撇唇角,用脚勾了一竹凳坐下,懒洋洋的道,“这回又是哪个公子哥上了你风四娘的当,把大把的银票乖乖往你怀里送啊?” “我呸!狗嘴吐不出象牙。”风四娘啐了萧十一郎一口,抖着手中的银票怒嗔道,“这银子是我清清白白赚来的,你可别说得那么不堪。”勾唇冷笑一声,风四娘随手拨了拨一叠银票,听着桑皮纸摩擦发出的声响,挑眉道,“这世上什么都靠不住,就是银子,最靠得住。” 说完,风四娘折好银票收入怀中,这才想起萧十一郎姗姗来迟的事,“哎,我说你,速度给狗吃了?怎么来这么晚?知不知道老娘在五里坡等了你整整两天。” 风四娘朝萧十一郎比了比两根手指,有些气急败坏。 “喂,”萧十一郎朝风四娘瞪了回去,“以前哪次不是我等你个三五六天的。”未免风四娘当场发飙,萧十一郎降低了音量道,“才等了两天就这么不耐烦地跑得不见人影。” “你说什么呢!”风四娘一手拍上萧十一郎的后脑,喝道,“男人等女人是天经地义的事,我让你等,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气,知道吗!” “行了,多谢。”萧十一郎侧身一闪,抬手挡下风四娘的手势,“这福气,你还是留着给别人吧。” “别给老娘扯远话题,”风四娘一把揪起萧十一郎的衣襟,将他拉近自己几分,“快从实招来,你这几天到底干什么去了?” “还能干什么啊!”萧十一郎挣开风四娘的钳制,整了整衣襟随口道,“给连城璧取割鹿刀去了。” “什么!”风四娘矍然大惊,“连城璧!割鹿刀?”急忙回神,上前抓起萧十一郎在他身上胡乱搜着,“刀呢?割鹿刀呢?” “你干什么啊!”萧十一郎抓着风四娘的手,哭笑不得道,“那刀是连城壁的,当然是在他那里了。” 风四娘闻言顿时怏了气息,“搞了半天,你是去给别人当跑腿的了?”将萧十一郎上下打量一番后,风四娘就着身后的椅子一屁股坐下,“那人还是连城璧。哎,我说你,怎么突然会跟无瑕山庄的人搅到一起啊?你可别忘了,我们可是大盗,跟那些世家公子是不一样的。” “我当然知道。”萧十一郎斜朔缢哪镆谎郏肫鹗绽春土潜谙啻Φ那榫埃挥傻眯Φ溃捌涫担膊皇墙缘哪敲垂赂呃浒痢n曳炊醯茫埽毕羰焕膳o胝页鲆桓鍪屎系拇视锢葱稳葑约核鲜兜牧氰担欢示∧灾肓税肷危坏檬Φ溃八芸砂! “可爱!”风四娘扑哧一声大笑起来,“你有没有搞错啊?他可是连城璧!你居然说他可爱。” “事实就是如此。”萧十一郎耸了耸肩,笑容灿烂夺目,“第一眼见他时,确实一表人才,气宇不凡。但相处几日后,越来越觉得,他不过是掩藏了自己的真性情而已。” “哎,哎,哎,”风四娘走上前,伸手拧住萧十一郎的耳朵道,“你这死色鬼,不会又看上人家了吧?” “哎呀!四娘。”萧十一郎甩开风四娘的手,用力搓揉着被拧痛的耳朵,“你再这么拧,会死人的。” “你能死才好。”风四娘瞪了萧十一郎一眼,忿然道,“不久前还念念叨叨只想着小玉儿,现在见了那无瑕山庄的连城璧,一颗心就飞了,野了。” 风四娘一步上前,拍着桌子质问道,“十一郎,你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风四娘强压了心底的酸涩,道,“你是不是又看上人家了?” “哪有啊!”萧十一郎抿唇而笑,忽然想起什么般,起身抓着风四娘道,“对了,你说到玉儿,我才想起来。那个连城璧,跟玉儿很象。” 风四娘一愣,随即抬手抚上萧十一郎的额头道,“你发烧了?说什么胡话呢!” “哎呀,四娘,”萧十一郎摇头叹气,拿下风四娘的手,认真道,“我是说真的。虽然言行举止,谈吐气质大不相同,不过,”萧十一郎回想起在山洞时,连城璧朝他回眸笑着说“不告诉你”时的促黠模样,心在瞬间柔软下来,“感觉,真的很象。” “你昏了头了。”风四娘指尖抵着萧十一郎的脑门一弹,“连城璧怎么可能是小玉儿。他是谁?他可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谦谦君子,无瑕山庄的少庄主,怎么可能是咱们认识的那个小玉儿。”见萧十一郎仍陷在回忆中,风四娘出言提醒,“再说了,十年前你不是去司马山庄问了小玉儿的下落么?人家都明明白白的告诉你了,他也不认识小玉儿,不过是见你们俩都身陷逍遥窟,便顺道带回来了。” 一席话落,如冷水从天而降,霎时浇熄了萧十一郎满心的喜悦与期盼。 “是啊!”萧十一郎神色黯然地坐回竹凳上,“连司马相都这么说了。”那也许,就不是了……吗? “就是。”未察觉萧十一郎的心思,风四娘接着道,“人家堂堂司马山庄的庄主,为什么要骗你?那个时候他又不知道你是谁,干嘛要替那小玉儿撒谎呢?只有一个可能,就是他确实不认识你们两个。救你们,也不过是举手之劳。” “他走了?”萧十一郎脑海中闪过十年前,自己在司马山庄询问成玉下落时的画面,“敢问少庄主可知他去了何处?” “这个,”司马相启唇笑道,“在下也不知。在下奉家父之命去逍遥窟助连老庄主一臂之力。未想到那里后,人去楼空,只看见你们两个小兄弟被困石壁之后,便一起带了回来。那位小兄弟,醒来去见过你后,便向在下辞行了。” “他没有跟你说什么吗?”萧十一郎微然蹙眉,难以遮掩心中失落与焦急。 司马相轻摇了摇头,颇为遗憾的道,“在下也有询问那位小兄弟的日后打算。只是,”司马相轻言叹息,“他只说四海为家,要出去见识外面的世界。在下,着实挽留不住。” 萧十一郎直定定地凝视了司马相的眼眸半晌。见他瞳仁清澈,说话时目不斜视,起笑间氤氲着点点平然正气,想来定是真话无疑的。 萧十一郎也自知司马相并无骗他的必要,可成玉这般不动声色的消失,却令他尤感心伤。 十年来,萧十一郎和风四娘一边在江湖上以大盗名义济贫扶弱,一边打听成玉的消息。然而十年光阴走遍了大江南北,却是再也未曾遇见过心中那抹身影。 “所以说呢,你也别痴心妄想了。”风四娘也不管萧十一郎心中如何作想,自顾自地猜到,“依我看,连城璧绝无可能是小玉儿。先不说他们两个身份脾性差太多,就算连城璧是小玉儿,”风四娘俯身看向萧十一郎,认真问道,“你觉得,以今日的连城璧来看,他会接受你吗?” 话落,萧十一郎一震,惊然抬头看向风四娘。 “十一郎,你自小就聪明绝顶,难道就不明白。”风四娘笑眯眯的道,“那个连城璧,就算再可爱,他也是无瑕山庄的少庄主。他有这么显赫的家世背景,有被万人敬仰的武功修养,还有一个武林第一美人的未婚妻子。你想想,他就算是小玉儿,他会丢下这一切跟你走?”果不其然见萧十一郎脸色缓缓沉寂下来,风四娘鼓足了火势,再加把狂风道,“你记挂了他十年,人家有没有一天记起过你,还是个未知数呢!” “别想了。”风四娘伸手拍了拍萧十一郎的肩膀,“总之,连城璧不会是小玉儿的。你还是乖乖的做你个大盗,等咱们一起赚够了银子,就金盆洗手,退隐江湖。” “大盗呢,是一定要做的。”萧十一郎拍开风四娘的手,再次抬手时,嘴角挽着一抹桀骜的笑,“银子呢,也是一定要赚的。至于连城璧是不是玉儿,”萧十一郎唇畔笑意逐渐扩大,“我一定会查清楚的。” 见萧十一郎仍这般执着,风四娘既觉郁闷又感无奈。心涧似乎有丝莫名的酸楚缓缓流过,风四娘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道,“算了算了,随你好了。”稍停片刻,风四娘又道,“说正经的,有笔大买卖,干不干?” “干。有买卖当然干了。”萧十一郎毫不犹豫一口应允,“什么买卖?” “老规矩。杨家马场。”风四娘一想到有银子可赚,当即两眼放光,道,“你偷雪花骢,我卖雪花骢。” 24、第 24 章 入夜,无瑕山庄的花园内,连城璧和司马相坐在石桌前对月小酌。 “你是说,你遇见了十年前的那个人?”司马相放下手中酒盅,惊异地转头看向连城璧。 “恩。”连城璧淡笑点头,“不过,他暂时还不知道是我。”连城璧抬头看向明朗月色,讥笑道,“他这么聪明,迟早有一天会猜到。” “那你打算怎么做?”司马相一手轻拍上连城璧的肩头,“需要我帮忙吗?” “这倒不必。”连城璧持盅置于唇边一口饮尽,“就算知道了,也不能代表什么。” “也对。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事。”司马相启唇微笑,抓起一坛子酒示意道,“许久未见,这么小口小口的喝未免过于小气。不如换大的。” “好。”连城璧放下酒盅,抓起桌上的酒坛就往口中倒了去。 连城璧自小甚少喝酒,虽能小饮几杯,然而酒量却是极差的。如今见司马相高兴,连城璧相陪也不禁多喝了几杯。等一坛子酒下肚后,才感觉有些恍惚,道,“这酒,怎么这么烈?” “这是我从司马山庄带来的酒。”司马相见连城璧眼神有些飘忽起来,不由得笑道,“这是司马山庄自量的,比起一般的酒自是要烈上许多的。” 酒意扩散,连城璧一手撑着石桌艰难起身,一手抚着额角闭了闭眼,想要驱散这朦胧的醉意。 “不能再喝了。”连城璧扶着石桌,勉强收拢思绪道,“城璧甚少喝酒。今日,也不过是见司马兄在此,才逾越多喝了些。”说话间,尤感精神不能集中,连城璧紧蹙双眉,抚着滚烫的胸口道,“未想司马兄竟是带了自家的烈酒来。城璧,实在不能多喝了。” 银色月光淡淡洒了连城璧一身,隽秀的脸颊也因不胜酒力而变得绯红。月色下,连城璧的琉璃清眸愈发明透,仿如璀璨耀眼的繁星,在夜幕下闪烁光彩。 见连城璧身形不稳,意识也愈见迷离,司马相忙起身扶着他道,“我只顾着高兴,倒把这事忘了。上次你在司马山庄喝醉了酒,整整睡了三天。”说完,一手架起连城璧的臂膀带着他往后厢房走去,“走,我扶你休息去。” 连城璧的卧房位于后院右侧的惊鸿阁。连城璧早些时候入住时,原是不愿意的。只觉那“惊鸿”二字似是形容女子甚妥,然而用在自己身上却是极为不佳的。 白杨绿柳却执意道,“这园子的名字是老庄主亲自题的。原是留给长孙女居住。未想到大小姐未出世便已夭折腹中。如今少主居长,理所应当住这惊鸿阁。” 连城璧拗不过白杨绿柳二人,又想着不过是个名字而已,也代表不了什么。这般思忖后,也就安心住了进去。 司马相扶着连城璧进屋后,将他放置床上躺好,又打了些水将他脸、手擦拭干净,这才发现连城璧早已模糊睡去。扯了被子给连城璧盖好,司马相坐与床边静静凝视了连城璧半晌后,伸手轻抚上他的脸颊,“城璧……” 俯身在连城璧唇上印下一吻,司马相低声道,“城璧,你是我的。” 又替连城璧紧了紧棉被,司马相这才起身打开房门走了出去。月光从窗内旖旎洒进,夜色越见深沉起来…… 转眼一夜已过,次日清晨,连城璧头疼欲裂的醒来时,见城瑾正坐在一旁桌边喝茶,忙道,“城瑾,你怎么在这?” “哥,你醒了。”城瑾笑颜灿灿地上前扶起连城璧。 “你一个女孩子家,怎么这么随便就进男人的房间。”连城璧掀开被子走下床,见身上一股子酒气,便打开衣柜寻了几件衣裳往屏风后走去,“大哥要换衣服了,你还不出去。” “哥,东西给你,我就走了。”城瑾右手一抬,一枚莹绿玉佩坠入半空中来回摆动,“哥,这玉佩,好像是你的吧?” 连城璧上前一看,可不是萧十一郎拿走的那块么。 “怎么会在你这里?”连城璧接过玉佩道,“这玉果真是你拿走了?” “什么啊?”连城瑾一愣,倍感莫名的道,“我昨晚整理荷包时,它自己掉出来的。我也不知道它什么时候跑来我这里的。”顿了顿,连城瑾接着问道,“对了,哥,怎么这块玉会突然在我这里啊?这玉是无瑕山庄继承人才有的,你要是弄丢了,白叔绿叔一定会追着你念的。” “知道了。”连城璧手指轻抚着玉佩上的麒麟刻纹,挽唇而笑,“城瑾,多谢你了。” 这玉,来得正是时候。 梳洗完毕,换好衣服后,连城璧刚走出后院,便见花如玉正站在园子里静静仰视着苍穹玉宇。 “花公子,”连城璧上前笑着道,“不知昨夜睡得可好?” “有劳连少庄主挂心,”花如玉见来人是连城壁,忙点头笑应,“在下昨夜安然入睡。” 点了点头,连城璧正欲说话,只见一下人从回廊上走了过来,朝连城璧恭敬行礼道,“少主,杨家马场少场主杨开泰呈拜帖请少主过府一叙。”说完,双手呈上拜帖。 连城璧接过帖子看了一眼后,将帖子递回给那人,“行了,你先下去吧。” 待那人离开后,连城璧才转身朝花如玉道,“花公子初到无瑕山庄,若觉得闷了,大可出去走走。”稍停片刻,又想起他身上毒未除尽,接着道,“花公子在无瑕山庄只管放心,这毒,不日定能清除干净。” 解不解这毒,都在你计划之内。连城璧心中暗自思忖道。你既然这么想要割鹿刀,不如遂了你的心愿。鹬蚌相争,总有渔翁得利之时。 和花如玉闲话了几句后,连城璧动身朝杨家马场走去。 白杨得知连城璧前往杨家马场,正欲替他备马,连城璧笑道,“不必了。我走着去就行了。” “少主,”白杨左思右想仍觉不妥,“这无瑕山庄离杨家马场距离甚远,您走着来回,容易伤了身子。我看还是骑马代步的好。” 白杨绿柳虽是下属,却是从老庄主一辈过来的。连城璧知他二人素来疼爱自己,也不愿拂了他的好意,只得点头应允,“也好。对了,白杨,花如玉的毒,你怎么看?” “依我之见,那毒下得尤为蹊跷。”白杨趁随从去备马之际,接口道,“表面看着,却是奇毒。然而那毒隐在脉象里,似动非动,奇怪得很。” “你是说,”连城璧弯起一边的唇角,清盈而笑,“有人在控制那毒?” “应该是这样。”白杨挠了挠后脑。除了这个解释,实在想不起有什么更合理的理由。 “既然如此,”连城璧俯身靠近白杨耳侧,低声道,“你就以毒攻毒,让那奇毒隐藏得更深一些。” 一席话落,白杨恍然大悟,“少主,难道你是想……” “正是。”连城璧抬手制止了白杨接下来的话语。正好随从牵了马过来,连城璧翻身上马,朝白杨笑道,“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少主只管放心。”白杨乐呵呵地拍手,“我白杨别的不会,这点却是最拿手的。” 连城璧双腿一蹬马肚,马儿撒蹄往前奔去,瞬间消失了踪影。 这边杨开泰得知连城璧即将到来,忙命下人将屋子里外打扫干净了,又派贴身小厮泥鳅去马场看那雪花骢是否刷好了毛。等一切准备就绪,杨开泰这才捏紧了拳头在屋内来回走动,只等连城璧到来。 “少爷,”泥鳅跟在杨开泰身后,好奇道,“你这么紧张干什么?” 杨开泰清了清嗓子,道“人家堂堂无瑕山庄的少庄主,第一次来杨家马场,我能不紧张吗!” “那连少庄主再怎么,他也是个人吧!”泥鳅摇头晃脑道,“你看看你,跟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一样,真是丢我泥鳅的脸。” “你胡扯什么呢!”杨开泰一巴掌毫不留情地甩上泥鳅的后脑,“一会见了少庄主,可不许这么没大没小的。” “知道了知道了。”泥鳅正捧着脑袋揉着,只见一下人匆忙来报,“少爷,连少庄主已到大门口了。” 杨开泰忙整了整衣襟袖子,迈步迎了出去。 刚到门口,便见连城璧下马。杨开泰一步上前,拱手作揖道,“少庄主大驾光临,舍下蓬荜生辉。” 泥鳅在一旁见杨开泰场面话说得这般憋足,当即忍声笑了起来。 连城璧拱手还礼,笑道,“杨兄客气。”又见站在一边的泥鳅死命忍笑,连城璧嘴角微扬而起,眼中萦笑道,“这位小兄弟为何而笑?” 泥鳅本是笑杨开泰一席场面话说得如此滑稽,未想到连城璧会忽然朝自己发问。再见他面容隽美,一身金白相间的长袍更是衬得他风姿卓越,当即失神惊叹道,“真好看的人啊!” 就是脸色白了些,估计是先天体质不足的缘故。泥鳅在心中胡乱猜想着。 见泥鳅口出惊言,杨开泰当即脸色一变,伸手在泥鳅脑门上用力掴了一掌,“你胡说什么呢!” 泥鳅被杨开泰打得脑袋嗡地一响,这才自知说错了话,忙回神朝连城璧慌乱道歉,“对、对不起,连少庄主,我,我不是,不是那个意思……” “无妨。”连城璧虽心中有些恼怒他说话过偏,然而面上却不好怎地露出,只是笑笑,岔开话题道,“杨兄,不请在下进去坐坐?” “哦,是的,是的。”杨开泰赶紧让出道路,侧手示意道,“连少庄主,请。” 25、第 25 章 招呼连城璧在大厅首座坐下,杨开泰既高兴又紧张,亲手端了茶递给城璧道,“连少庄主大驾光临,在下,在下实感荣幸。” 连城璧瞥了一眼杨开泰额角的细汗,笑道,“杨少场主不必介怀,城璧也不过是极为普通之人,跟杨少场主一样,并无区别。” “是的,是的。”杨开泰清了清嗓子,将心底的那丝不自然稍稍去了几分,这才觉得心跳似乎有些平复。 连城璧环顾了大厅一圈后,道,“杨家多年来尽心尽力为无瑕山庄办事,城璧早应过来言谢才是。” “少庄主言重了。”杨开泰拱手道,“这是杨家份内之事,怎敢邀功言谢。” 连城璧挽唇一笑,琉璃清眸里透着点点清澈澄光,“对了,怎么未见杨场主?” “哦,是这样的。”杨开泰忙解释道,“家父为雪花骢一事奔波许久,前日偶感风寒,正在后厢房歇息。” “如此,真是辛苦杨场主了。”连城璧尽管心中疑惑,面上却笑得依旧温煦,“有劳杨少场主替城璧转达问候之意。” 按理,连城璧作为后辈也可前去探视。然而他自十年前一役后,便对杨天赞心中有了芥蒂。此刻听闻他身子不爽,连城璧尤感怀疑之时,也不愿亲自前去,只是托了杨开泰转达关切之意。 杨开泰素来憨厚老实,不明连城璧话中深意,见他这般关心父亲,急忙起身拱手道,“多谢少庄主。少庄主的意思开泰一定转达。” 连城璧点了点头,坐了片刻后见杨开泰始终不提邀自己前来所谓何事,索性开口问道,“不知杨少场主此次邀城璧前来,是谓何故?” 一言惊醒梦中人,杨开泰这才想起忘了正事。正要作揖回话,一杨家下人从门外急冲冲跑了进来,朝杨开泰道,“少爷,不好了,有人来抢雪花骢了。” “什么!”杨开泰惊然起身,顾不上跟连城璧说什么,疾步朝马场方向奔了去。 连城璧起身看着杨开泰离去的背影,微然蹙眉。如果没记错,这里应该是萧十一郎来偷雪花骢,然后正式拉开和沈璧君的纠缠帷幕。 连城璧勾起一边的唇角,笑得高深莫测。既然是这样,这热闹,不凑凑岂不可惜了。 想到这里,连城璧也跟着杨开泰的脚步往杨家马场走去。 而这边,杨家马场已乱作一团。满天飞来的小鸟从天而降,朝地面上的人、马直扑扑地飞了过去。尖嘴,利爪,在人和马的身上肆抓乱啄着,霎时大批马儿惊慌而起,撒开蹄子往外狂奔而去。 其他下人既要挡着小鸟的攻击,又要顾着去追逃窜的马匹,一时间,整个马场混乱不堪。 与此同时,马场后方的某个单间马厩里,萧十一郎正站在雪花骢前,双手环胸道,“看不出来,你还挺傲的嘛!”伸手拽了拽马缰,白马呼出一鼻子气,不屑地偏过头去。 见这马居然敢瞧不起自己,萧十一郎瞪着眼睛道,“你这是什么意思?看不起我啊!”抓起马缰就要往外走去,哪知白马扯着脑袋将马缰硬生生拖回,就是不遂萧十一郎的愿。 萧十一郎松了马缰,围着雪花骢走了一圈后,翻身上马,双腿一夹马肚,白马前蹄傲然而起,往外奔了去。 那些正在追马赶鸟的下人们,见有人闯入盗马,忙丢下这边朝萧十一郎和雪花骢围了上去。 然而还未近前,便见雪花骢奔至平地上后,前蹄高举,欲要将萧十一郎从背上摔下。萧十一郎拽紧马缰,稳稳坐与马背上。那雪花骢也是极有灵性之物,见萧十一郎这般难缠,干脆整个身子一前一后地跃动,在平地上撒蹄乱蹦着。 杨开泰和连城壁赶到之时,正见雪花骢野性大发,在平地上肆意狂奔。而那马背上坐的人,却是一脸的桀然傲气,丝毫不受颠簸的影响。 由于距离甚远,再加上雪花骢起伏不定的狂奔,杨开泰也未曾看清马背上那人的模样。倒是连城壁心中清楚得很,见萧十一郎大有驯服雪花骢之势,不禁启唇微笑。 “你们几个,”杨开泰指着一旁不敢上前的几个下人,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去把他给我拿下。” 那几人正摄于雪花骢发狂之际,生怕殃及池鱼。如今见杨开泰开口,只得硬了头皮上去。还未等他们有所动作,萧十一郎已经成功驯服了雪花骢,朝着马场外直奔而去,转眼不见了踪影。 “哪里走!”杨开泰气急败坏,正欲飞身去追,连城壁一手按住他的肩头道,“不必追了。” “少庄主,”杨开泰惑然回头。那雪花骢是杨家准备送给连城壁以贺大婚之喜。今天请连城壁前来,就是想让他提前看看。这马野性难驯,怕到了竞马大赛那天难以驯服,所以才私下让连城壁过来驯服这马。未想到居然会凭空横出枝节,着实令杨开泰气恼和惭愧。 “这马,会回来的。”连城壁看着萧十一郎离去的方向,不温不火的道。 “少庄主知那盗马贼是谁?”杨开泰忙问道。 连城壁收回目光,对上杨开泰询问的视线,抿唇轻笑,“萧十一郎。” 告辞了杨开泰后,连城壁回到无瑕山庄。夕阳西下,和天边绛紫色的云絮绵为一体,将最后一抹澄光尽洒大地。 回庄后,连城璧刚在花厅坐下,便见绿柳走进来道,“少主,刚才沈老太君派人来传话,说割鹿刀会在竞马大赛的当天一并带来。” “恩。”连城璧端起桌上的茶盅轻抿了一口,道,“绿柳,昨儿我派你去查的事,怎么样了?” “果然不出少主所料,”绿柳双眉紧锁,沉声道,“原来逍遥侯十年前果真未死。如今江湖上放出消息,说割鹿刀已在无瑕山庄。想必那逍遥侯定会前来夺取的。” 连城璧慢条斯理地放下茶盅,挑眉淡笑,“就怕他不来。”利芒在眼底一闪而过,“我等着他。”只有他死,才算是替爷爷报了仇! “少主,逍遥侯销声匿迹了十年,如今突然出现,怕是不好对付啊!”绿柳无不担心的道,“要杀逍遥侯,仅凭无瑕山庄之力,还是大有悬殊的。” “所以,我想请两个人帮忙。”连城璧唇角勾起一抹温雅的笑,“有他二人相助,杀逍遥侯不成问题。” “谁?”绿柳下意识问道。 “司马相,萧十一郎。”话音刚落,见绿柳似要开口反驳,连城璧抬手制止道,“司马山庄除了名声外各方面都比无瑕山庄强上许多。有他相助,我也能放一半的心。至于萧十一郎……” 连城璧静然沉默。 萧十一郎是萧家后人,只有他才能开启割鹿刀。原剧中逍遥侯也是败在萧十一郎之手。 只不过,这里既要借萧十一郎之力除去逍遥侯,又要他得以成功带走沈璧君……这两件事冲突在一起,实在不好办啊! 绿柳又何尝不知连城璧心思缜密。如今他既说出这番话来,想必是心中早有计划。然而逍遥侯本是极难对付之人,十年前老庄主都未能杀死,让他逃脱一劫,十年后,难保他不会武功大增回来找少主寻仇。 想到这里,绿柳双手紧握成拳置于身侧,暗自坚定道。无论如何,也要保护少主,替老庄主守住无瑕山庄唯一的血脉。 两人正在各自思忖心事,侍卫长贾信走进来朝连城璧行礼道,“少主,有个老头昏倒在门口,要不要救他进来。” “老头?”连城璧微微愣神后,起身道,“带我去看看。” 跟着贾信走至无瑕山庄门口,见不远处的地上果真躺着一人,连城璧道,“扶他转过身来。” 贾信忙带了两人上前,扶起那老头转过身给连城璧瞧清楚。 只见那人衣衫破烂,满面污垢,连城璧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静了半晌后,颔首道,“带他进去,把他救活了。” “是。”贾信指挥了几人将那老头抬进无瑕山庄。 待大门口的人都散去,连城璧正欲转身,却见前方一道熟悉的身影从拐角处掠过。 那个人?连城璧在心底快速思索道,是灵鹫。他来这里做什么? 连城璧起步跟了上去。隔着一段距离尾随其后,看见灵鹫一路走出城外,沿着林间的小路去到五里坡处的风晚亭内停下脚步。 连城璧站在不远处的一棵树后,看着灵鹫在亭内等了半天,才见雪鹰姗姗来迟。两人不知说了些什么,灵鹫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交给雪鹰后,雪鹰点头飞身离去。 连城璧看着灵鹫从风晚亭下来,心道。也不知他们说了什么,这个时候灵鹫怎么会来姑苏? 连城璧虽知晓剧情始末,然而来此十年之久,置身其中后总感觉世事变化非人力所能控制。如今脾性喜好也随着时间流逝而逐渐改变,那原剧中的细节连城璧早已忘了大半,只记得几个大体关键处。 现在看灵鹫在此,连城璧只道他来不是为花如玉之事就是为割鹿刀。未想到灵鹫一眼惊见连城璧沉思的身影,顿时大喜过望,上前唤道,“城璧。” “城璧?”见自己被发现,连城璧大方走出,蹙眉道,“在下跟少侠似乎不熟,这般称呼,不觉失礼吗?” 26、第 26 章 灵鹫脸色随即一变,一抹遮掩不住的窘迫在眼底清晰浮现。 “连公子,”再次开口时,灵鹫已改了称呼,“在下,在下有事想问连公子。” 连城璧淡淡瞅了灵鹫一眼,漠然了半晌后才缓缓开口道,“不知阁下想问什么。” 若不是一时走神,凭他那三脚猫的功夫,又怎么察觉到我在此。连城璧往前走了几步,以背对着灵鹫。莫不是他要问我割鹿刀的下落?还是花如玉的毒? “在下想请问连公子,”灵鹫看着连城璧的背影,鼓足勇气道,“是不是就是成玉。” 连城璧闻言一震,微垂的眼睑霍然抬起。他怎么知道的?是逍遥侯。连城璧在心中快速下着结论。若真是如此,那么这个逍遥侯的真实身份,就必定是杨天赞不会错了。 连城璧微转回头,斜帕轲盏溃笆牵虿皇恰s星鹇穑俊 灵鹫本就不善言语,如今被连城璧一语反问,竟许久无法接口。急了半天后,灵鹫终于咬牙道,“若连公子真是成玉,在下,在下……” “怎样?”连城璧突然转身笑望着灵鹫,然而笑意未到的眼眸却是冷若冰霜,“阁下是逍遥侯的人,而在下又恰好是逍遥侯的对头。”踱步上前,连城璧走至灵鹫身侧,一手拍上他的肩膀,道,“灵鹫少侠,那心中的妄念还是趁早打消的好。连城璧,”移唇至灵鹫耳畔,压低了语气道警告道,“可不是任人戏谑之人。” 语毕,连城璧收手头也不回地反身离去。 凝视着连城璧逐渐远去的身影,灵鹫黯然沉默着,黝黑眸底闪过一丝落寞深光。 连城璧一路径直走出树林,感觉到身后那道目光如影相随,连城璧勾唇冷笑。不过是幼时有过一面之缘,便想妄动邪念,着实可笑! 回到无瑕山庄,绿柳得知连城璧回来,忙闻讯赶到大厅,“少主,才一会儿的功夫,您上哪去了?对了,刚才救回的那老头醒了。” “是吗。”连城璧坐在椅子上整理着绘金彩绦宽袖,漫不经心开口,“醒来就好。” “说来也怪,”绿柳接着道,“那老头死活要留在无瑕山庄,说什么也不愿离开。少主您看……” “那就留下好了。”连城璧起唇笑道,“既然老人家喜欢这里,就不要赶他离开了。”顿了顿,连城璧又问道,“知不知道他是谁?怎么会昏倒在无瑕山庄门外。” 未免绿柳过于担心,连城璧在心中补充道。连逍遥侯的人都敢收留了,还在乎多一个老头子么! “问了。”绿柳点头答道,“他说他也不知道自己叫什么,走得迷迷糊糊就昏倒了。只记得自己最爱喝酒,所以别人都称他为二锅头。” “是他。”连城璧双眸微眯,脑中霎时闪过萧十一郎的笑脸。 见绿柳正直定定地望着自己,连城璧收敛心神,笑着起身,“我去看看。” 来到后院,连城璧遣退了左右侍从,命白杨绿柳一并下去后,踱步走至老头的床前朝他含笑作揖道,“萧前辈。” 那老头惊得从床上一蹦而起,“少、少、少庄主,您可别跟老头子我开这种玩笑啊!我老头子年纪大了,可经不起吓啊!” “前辈这么大的反应做什么?”连城璧上前扶着老头坐下,笑吟吟的道,“城璧不过是喊了声‘萧前辈’而已,并未指名道姓的。莫不是前辈心虚,自己先输了底气?” “怎么会。”那老头尴尬地笑了两声,目光闪躲着连城璧的打量,“少庄主啊,今天多亏了您出手相救,不然我这糟老头子,就是死了也没人知道啊!” 连城璧伸手提起小壶给老头倒了杯茶水,“前辈既然有心要进无瑕山庄,晚辈又怎会不成全呢?”见那老头似乎又要矍然惊起,连城璧起笑拦到,“前辈也不必费心思绕圈子。城璧既知前辈姓萧,其它的也必然尽数知晓。”将茶水端至老头面前放下,连城璧继续道,“萧前辈想进无瑕山庄,想隐藏真实身份,这些在下都能配合。” “你是怎么知道的?”戏已结束,身份已被识破,萧沛索性开门见山问道,“我在江湖上隐姓埋名了几十年,你是第一个这般容易便看穿我伪装的人。” “城璧是如何得知的,这个以后再慢慢详细告知前辈。”连城璧清减的琉璃黑眸里闪动着奇异彩光,“现在,城璧想凭这秘密,以及无瑕山庄的自由出入,来跟前辈交换条件,如何?” 也不知连城璧和萧沛在里面谈了些什么,等城璧出来时,夜已深沉。 白杨抢上前问道,“少主,你跟那老头说什么了?居然说了一个时辰。” 连城璧侧头看着白杨,眼底光点飞闪而过,“没什么,就是答应让他留在无瑕山庄。” “就这么简单?”绿柳显然不相信,“就这个,能说一个时辰?” “是吗?原来已经过了一个时辰了。”连城璧抬头看了看夜空,恍然大悟道,“说着就忘了时辰了。不早了,二位也赶紧去歇着吧!”说罢,不等绿柳有所反应,忙转身离去。 在白杨绿柳看不到的角度,连城璧唇角上扬,弯出一抹完美的弧度。 一夜转眼即过。当清晨的第一丝阳光旖旎落地时,连城璧已起身梳洗完毕,准备去司马山庄一趟。 刚走出后园子,便见花如玉独自一人从侧门的围墙一跃而出。 连城璧勾唇而笑。果然还是忍不住了。跟着花如玉出无瑕山庄,绕了几条巷子后,只见他转弯迈进一条死胡同。连城璧站在转角处看着花如玉走近一少年,道,“昨日我已将无瑕山庄的地图交给了灵鹫,你要,就该去找他才是。” 连城璧顿时惊悟。原来灵鹫交给雪鹰的,是无瑕山庄的地图。花如玉,你果然没令我失望! “我不是为地图而来。”只见那少年笑嘻嘻地道,“师父叫我把那玉又偷回去,说是放在连城瑾身上成不了气候。” 连城璧双眉微然一蹙。他是小公子。原来是他从萧十一郎手中偷走了玉。这么说,从一开始,逍遥侯就有计划的一步步为夺割鹿刀而进行着。 来不及听完小公子和花如玉接下来的对话,连城璧忽然想起一件尤为重要的事,霍然转身离去。 就在连城璧前脚刚离开,后面小公子接着道,“师父说计划有变,叫你得了地图后就离开无瑕山庄。” “行了。”花如玉冷冷打断小公子的话,“这事我自有主张。” “花姐姐,”小公子笑嘻嘻地围着花如玉踱步绕了一圈,猜到,“你不会是,喜欢上那个连城璧了吧?” 花如玉偏头看了小公子一眼,眼眸清冷无波,“你这话,最好别让师父听见。否则,受责罚的那个,一定不会是我。”说完,花如玉嗤之以鼻地反身走出巷子。 盯视着花如玉的背影走远,小公子双眸半眯,冷声道,“你们一个个,都觉得我小,办不成大事。这一次,我就一定要办件大事给你们瞧瞧。” 连城璧回到无瑕山庄后,独坐大厅想道。原本是割鹿刀在沈家,逍遥侯的弟子前去夺刀,从而使得萧十一郎和沈璧君两人相遇。现在倒好,江湖传言割鹿刀在无瑕山庄,一股子不相干的人全都凭空冒出,无端端坏了我的计划。 看来,还是需要将小公子等人引去沈家。至于萧十一郎…… 连城璧唇角上扬,弯起一抹明朗弧度。他不去,我就制造点事端,让他去。 “来人,”连城璧朗声唤了一随从进来,道,“你去告诉杨家马场少主杨开泰,要他去拿雪花骢时,见了萧十一郎记得留下一句话。‘若想取玉,五里坡风晚亭相见’。” “是。”那随从领命离去。 连城璧从怀中掏出碧玉,看了半晌,自言自语道,“只好又得牺牲你了。”那桃花源所在,只有萧十一郎、风四娘和成玉知道。所以,自己还是暂时不要去那里寻人的好。 看了看天色尚早,连城璧先去到司马山庄。 见到司马相,连城璧闲话几句后叹息道,“如今逍遥侯野心日益猖狂,城璧也不知还能顽抗多久。” “放心好了,城璧。”司马相笑着一手拍上连城璧的肩膀,“你连城璧的事,就是我司马相的事。以后无瑕山庄,我司马山庄鼎力支持。” 未想事情会进行得这般顺利,连城璧拱手笑道,“有司马兄鼎力相助,城璧也信心十足了。” 告辞了司马相后,连城璧这才动身前往风晚亭。等到时,见萧十一郎早已等候多时。 “你这人好大的架子,”萧十一郎懒洋洋坐在亭子里朝连城璧道,“叫别人来,自己却半晌不见人影。” “在下有事耽搁了。”连城璧笑着从袖中取出玉,含笑递给萧十一郎道,“这玉,可是萧兄之物?” “正是。”萧十一郎目色一正,起身就欲接过。连城璧缩回手,将玉捏在指间笑道,“拿这玉,劳驾萧兄替在下办件事,如何?” 27、第 27 章 “我就知道你找我准没好事。”萧十一郎又懒懒地坐了回去,“说吧,什么事。” 连城璧手指抚摸着碧玉上的刻纹,道,“在下得知不日逍遥侯便会去沈家抢新娘子。而在下这边又着实不得分/身乏术,只好有劳萧兄替在下跑这一趟。” “逍遥侯要抢新娘子?”萧十一郎不由得笑了起来,“他看上的东西,倒是挺多的。”思忖片刻后,接着道,“你是要我去替你救沈璧君?” “正是。”连城璧点头笑应,“如今武林传言割鹿刀就在无瑕山庄。实际上并非如此。如今无瑕山庄也是大敌当前,城璧纵使有心前往,也是不得离身啊!” 一席话落,似乎真有三分歉意,三分叹息,以及三分意味不明的忧虑。 “好啊!”萧十一郎爽快应允,“反正我刚卖了雪花骢,可以歇手一年。就替你跑跑打发打发时间,也无所谓。”伸手朝连城璧道,“把玉给我吧。” 连城璧笑着将玉放置萧十一郎手心,“如此,就多谢萧兄了。” 萧十一郎顺势抓住连城璧的手,将他用力一带,拥入怀中,“这么个谢法,我可不稀罕。”唇畔在连城璧耳边轻言低语,一股暧昧的暖流缓缓淌入连城璧心底,“你若真想谢我,不如就以身相许吧!” “萧十一郎!”连城璧一掌震向萧十一郎的胸口,却被他侧身避开。 连城璧怒视着嘴角挂笑的萧十一郎,皙白的脸颊泛起一层薄薄的嫣红,清减黑眸因这盛怒而更加明朗澄澈,倒叫萧十一郎看得气息一紧,眸子也随之深幽了几分。 “你这肆意妄为的毛病,也该改改了。”意识到萧十一郎的注视,连城璧转身背对着萧十一郎,双眉紧蹙道,“你若再如此,休怪在下不客气。” 闻言,萧十一郎扑哧一声笑了起来。你这句不客气,前后也说了好几遍了。 虽是心中这般想着,口中却犹自道,“我不过是跟连公子开个玩笑,何必这般容易动怒。”见连城璧怒然回头,萧十一郎忙又改口道,“我的意思是,下次不会再令连公子深感困扰了。” 一席话语含有两重深意,连城璧又怎会听不出来。 看着萧十一郎眼底萦笑,连城璧也不想与他多做纠缠,道,“记得你答应的。不要忘了。”说罢,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去。 萧十一郎凝视着连城璧的背影消失在林间深处,举起手中碧玉在阳光下转动盈耀着。 玉儿,你到底在哪里?为什么,我越来越觉得,他就象是另一个你,令我逐渐失了方向…… 放下碧玉紧握在手,萧十一郎叹息着坐下。头枕在凭栏上望着晴空玉宇,轻阖上眼帘。 难道是我不够坚定自己的心,还是我也迷失了?或者说,我根本就无法到达…… 回到无瑕山庄,连城璧走在花园里,回想起方才的一幕,愈发觉得心中忿怒难耐。一股子气恼无法发泄,连城璧一掌击在身旁的树干上,只见漫天绿叶缤纷而下,如雨纷飞,在连城璧身子四周来回缭绕,形成一道自然的叶幕。 “连少庄主。”萧沛从后面走了过来。重新梳洗整理后的萧沛,一扫之前的落魄,双眸炯亮,看上去竟是格外有神。 连城璧微侧转头瞟了萧沛一眼,勉强笑道,“前辈怎么不在房中静养着。” “少庄主有心事。”萧沛脸上漾开一抹慈善的笑意,“若是有什么地方想不透彻,老夫或许能开劝一语半言。” 闻言,连城璧只想朝萧沛怒然大吼:若不是你的宝贝儿子,我又何必这般伤神! 然而,连城璧没有。他只是澹然笑笑,客气道,“前辈多虑了。城璧一切都好。” 两人正在闲话,花如玉走来朝连城璧拱手道,“在下多亏了连兄相助,才得以解除身上的毒。如今身子大好,也该早些离去才是。” “如此,在下也不强加挽留。”连城璧顺势接话,嘴角勾着一抹似笑非笑,“花公子也知道,这割鹿刀至今仍在沈家,在下也实在放心不在。正要告知花公子在下欲前往沈家一趟,想不到花公子倒先来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花如玉这才想到,逍遥侯派出灵鹫雪鹰和小公子前来无瑕山庄,却不知割鹿刀其实就在沈家。 忙拱手作揖道,“如此,在下就此别过。后会有期。”说完,花如玉急匆匆地离去了。 望着花如玉消失于园子外的背影,萧沛疑惑道,“此人面目伪善,为何少庄主要告知他割鹿刀所在。” 连城璧朗然起笑,心情大好,“就是要他知道才好。此趟离去他定是去告诉逍遥侯的。那小公子等人不去沈家,我才真觉难办了。” 看着连城璧嘴角挽着的澹然轻笑,萧沛不禁心生惊叹。看他如此年轻,却能这般心思缜密,做事周详而平稳不乱。这无瑕山庄少主的名称,果然来得不假。 不出连城璧所料,花如玉离去后径直回到逍遥窟,将无瑕山庄的地形告知后,道,“徒儿在无瑕山庄查了两天,并未发现有密室之类的地方。而且,那割鹿刀目前还在沈家。” “割鹿刀在沈家。”逍遥侯话语蓦地一沉,“好个沈老太君,差一点就被她骗了。花如玉,”逍遥侯徒然转身,冷声下令,“你去告诉灵鹫雪鹰和小公子,让他们直接去沈家拿刀。” “是。”花如玉俯身作揖,转身退了出去。 “连城璧,”逍遥侯双眸微眯,一道冷冽杀光在眼底飞闪而逝,“十年前留你一命果然是错误的决定。” 得知花如玉离开,白杨绿柳尤感惊奇。两人直言提醒连城璧要小心此人,却不知连城璧早已洞悉一切。 随口应了白杨绿柳几句后,连城璧道要去沈家一趟。白杨尤为不解,连城璧解释,沈家婚期将近,怎么说自己也应该亲身前往下聘才是。 左右思忖一番后,白杨绿柳只觉连城璧言语颇有几分道理,也就未加阻拦。却未想到,连城璧不过是想去将纷乱制造得更大一些,好令沈璧君早日改变心意,转投萧十一郎怀抱。 而风四娘听闻萧十一郎要去沈家,惊讶之余忙询问原因。萧十一郎也不好坦诚相告,只得含糊回答是为割鹿刀而去。 风四娘闻言大喜,道,“你总算是想通了。昨儿个我说叫你盗割鹿刀,你死活不肯,非说没兴趣。今天怎么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既然肯答应了。” “肯了,肯了。”萧十一郎将风四娘递过来的银票随意往怀中一塞,转身就要上马,“你在这里等着,我走了。” “哎,”风四娘拽住马缰,再三叮嘱,“你可千万记得要把刀带回来,听到了没!” “听到了。”萧十一郎敷衍的应了声,一甩手中马鞭,扬长而去。 “这臭小子,”风四娘瞅着萧十一郎远去的身影,暗暗笑道,“总算是开窍了。拿到了割鹿刀,就可以歇手不干了。” 想起白花花的银子,风四娘美眸弯如新月,哼着小曲,笑盈盈地朝屋里走了去。 等萧十一郎一路马不停蹄地赶到大明湖畔沈家时,已是次日清晨之事。 将马栓在离沈家大门不远处的树下,萧十一郎倚着树干双手环胸道,“说什么救沈璧君,我看这沈家好好的,也没出什么乱子啊!” 正想着,只见里面传来兵刃相撞的声音,萧十一郎这才敛了心神,飞身跃上屋顶,往沈家院内看去。 原来花如玉将割鹿刀在沈家的消息传给灵鹫雪鹰和小公子后,那三人便弃了无瑕山庄直奔沈家而来。三人分开寻找,盲目寻了半日也未见任何有关割鹿刀的痕迹。雪鹰本就是少年脾性,野性难驯,如今找了这么久未得割鹿刀不免心中实为恼火。乱闯中无意间进入蝶翠阁,正好瞧见沈璧君在试新嫁衣,上前击昏了几个丫头后,以刀抵着沈璧君的颈间问道,“割鹿刀在哪里?” 沈璧君虽是弱质女子,从未出过远门,却到底也是武林世家后人。见雪鹰擅闯而入,沈璧君手中暗自捏着金针,冷冷答道,“我不知道。” 这句倒是实话。除了连城璧和沈老太君,确实无人得知割鹿刀藏匿何处。 “不说,我就杀了你。”雪鹰举刀欲劈,只听见门外传来一声惊呼,“璧君!来人啊!快来人啊!有刺客,有刺客!” 大批的侍卫寻声赶来。雪鹰也顾不上沈璧君,持刀便朝外杀了去。 徐姥姥忙趁乱跑进闺房,拉着璧君就往外跑,“璧君,快走!”才刚跑至花园,只见灵鹫徒地一下杀出,徐姥姥大惊失色,边叫喊着边拽着沈璧君往另一头跑去。 灵鹫跟着一路追来,徐姥姥眼见躲不过,只得将璧君藏在一假山后,道,“璧君,我去引开那刺客,你在这里千万别出来。” “姥姥,”沈璧君自然是不肯让徐姥姥前去犯险的。无奈话还未出口,徐姥姥便已转身离去。 这边徐姥姥才走,后面小公子从假山上一跃而下,点了沈璧君的穴道,笑嘻嘻道,“姐姐好漂亮啊!” “你是谁?”沈璧君身子不得动弹,只得拿眼睛审视那少年。 “我是来带你走的。”小公子笑得一脸的稚嫩无害,“姐姐这么漂亮,不如让我带回去娶了做老婆好了。”说罢,伸手搂住沈璧君的腰,带着她往沈园外飞了去。 28、第 28 章 小公子抱着沈璧君飞出沈园大门,见不远处栓着一匹马儿,大喜上前,还未来得及伸手去解马缰,一道身影在背后一闪而过,身子瞬间被定原地。 “这么小就想着娶老婆,不怕无福消受啊!”萧十一郎甩着手中鞭子绕至小公子身前,见他面容后一愣,随即笑道,“我道是谁呢,原来是偷玉的小贼。” “你快放了我!”小公子恼羞成怒,愤然喝道。 “你说叫我放,我就放啊!”萧十一郎耸了耸肩,尤感抱歉道,“不好意思,我萧十一郎从来不习惯听别人指挥。”转首看着沈璧君问道,“沈姑娘可好?” “多谢萧少侠。”沈璧君欠了欠身子,抿唇轻笑。 早些时候萧十一郎在沈家住了两日,沈璧君也自是认得他的。虽然如今听闻他就是萧十一郎不免心有诧异,但仍暗想。既然连城璧都能和他相交,说明此人并不坏。当即也就安了两分心思。 正说着,只见灵鹫和雪鹰从沈家冲了出来,边杀边退,后面跟着大批的侍卫。场面甚是混乱。 萧十一郎翻身上马,将手递至沈璧君面前道,“这里现在不安全,你随我离开,等一切平定了再回来。”又见沈璧君仍有犹豫,萧十一郎补充道,“是城璧让我来救你的。” 听完最后一句话,沈璧君也不再多想,抓着萧十一郎的手上马。两人策马而去,转眼消失了踪影。 灵鹫和雪鹰好容易杀出一条逃生之路,见小公子被人点了穴道定在原地,上前顺手解了他穴道后,三人飞身离去。 徐姥姥赶回假山看时,早已没了沈璧君的身影,担心、焦虑一股脑地直冲上来,徐姥姥后悔不迭地一屁股坐到地上,掩面大哭起来。 而在萧十一郎救沈璧君上马时,连城璧正站在不远处的角落。目睹萧十一郎带沈璧君离去,连城璧从角落缓缓走出,唇角晕开一抹意味深长的淡笑。 萧十一郎带着沈璧君一路直奔出济南城,跑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才停马扶着沈璧君下来。 “在这里歇会,”萧十一郎往前走了几步,甩了甩略微酸胀的胳膊道,“等过两个时辰,我再送你回去。” “这里,是什么地方?”沈璧君缓缓走了过来,打量着陌生的四周,道,“是连公子,让你来救我的?” “是啊!”萧十一郎回答得漫不经心。 “那他,”沈璧君眼睑轻阖,黯然道,“怎么自己不来?” 萧十一郎回头看了沈璧君一眼,见她眸中微光闪耀,心知她已芳心暗许。不由得暗自嘲弄道,你们两个,倒是有情得很!他担心你,你惦记他。转念又想到连城璧竟不惜拿了那玉来做交换,非要自己前来救沈璧君,当即心中涌起一丝莫名苦涩。 “沈姑娘长这么大,还没出过济南吧?”异样的光点在眼底一闪而过,萧十一郎起笑道,“不如,我带你去无瑕山庄见连城璧,如何?” 满以为沈璧君会一口答应,未想到她翕然欣喜后,又沉寂地摇了摇头,道,“不可。” “为何?”萧十一郎看得出沈璧君眼中的期盼,却不明白她为什么而拒绝。 “璧君待字闺中,怎好私自出门。”沈璧君难掩心中落寞,“况且如今跟你出来,已是大为不妥,若再随同前往无瑕山庄,奶奶若是知道,一定会怪责璧君任性妄为。” 连城璧站在不远处,将沈璧君的话丝毫不差的听入耳中。原想着若她答应萧十一郎,那是再好不过的。未想到沈璧君竟回绝了萧十一郎的要求,当即连城璧尤感着急,又见萧十一郎也不多言相劝,不禁气急败坏的叹了一口气。 萧十一郎抬眼朝前方看了一眼,忽然笑了起来,“也是。沈姑娘言之有理。在下带姑娘去无瑕山庄却是不妥。不如,让连城璧亲自带你去,如何?” 话落,萧十一郎朝连城璧所站的地方飞身跃去。 连城璧早知萧十一郎内力深厚,一路尾随而至要瞒了他也实属不易。索性迈步走了出来。 “萧兄。”连城璧朝萧十一郎道了招呼后,又转头看向沈璧君,道,“沈姑娘受惊了。” “连公子!”沈璧君一愣,随即回神婉约而笑,“璧君很好,多谢连公子关心。” “怎么样啊!”萧十一郎以手肘捅了捅连城璧,道,“带你未婚夫人去无瑕山庄看看如何?” “这,”连城璧犹豫了半晌后,道,“只怕沈姑娘出来也未曾言明,如今沈家应该在到处寻找姑娘了。” “是啊!”沈璧君勉强笑了笑,“璧君还是回沈园的好,免得奶奶她们担心。”微垂眼帘之际,秀眉间染了一层失落。 连城璧和萧十一郎将沈璧君护送至沈家门口,未免节外生枝,两人也就不再进去。萧十一郎让沈璧君告诉沈老太君,是城璧赶来相救就好,免得谣言误传,无端毁了她清誉。 待沈璧君进门口后,两人一起走至城外树林牵马。 萧十一郎边解马缰边扭头看着连城璧道,“怎么,不相信我能救出她,所以亲自来查看?” “相信。”连城璧挽唇一笑,“深信不疑。” “那你跟着来是什么意思?”萧十一郎放下马缰,朝连城璧走近几步,“难道,你是为我来的?”见连城璧眉头微蹙,萧十一郎撇了撇嘴角,道,“你要能为我大老远从无瑕山庄赶来,这一辈子我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萧十一郎,你不要太过分了。”见他越说越离谱,连城璧气至极点,脱口而出道,“你到底想做什么?你死守那玉不放,一心一意念着那玉的主人,如今又和我纠缠不清,你到底心中有谁?” 未觉自己话里的不妥,连城璧一股脑的将连日来堆积的闷气全数撒出,“莫要说我不是那种人,就算是,也对你这朝三暮四的人毫无兴致。你以后不要再出言轻侮,连城璧不是你想要的那种人。” 萧十一郎闻言大惊。一股难以言喻的震惊从心底徒然窜出,萧十一郎一步上前揽住连城璧的肩膀道,“你说什么?你说什么!” 连城璧蹙眉怒道,“我说,连城璧不是你想要的那种人,以后不要再纠缠不休了。” “不是,不是这句。”萧十一郎瞪着连城璧,犀利的眼神仿佛要将他看穿、看透一般,“你说玉的主人,你说那玉的主人?” 见萧十一郎如此激动,连城璧霍然醒悟,这才明白说错了话。 骤地甩开萧十一郎的手,连城璧转身就要离去。萧十一郎拽着连城璧将他拉了回来,紧拥入怀,“是你,真是你!我早该猜到,我早该猜到才是!” “放手!”连城璧象是触到烫手山芋般挣开萧十一郎,忿然怒道,“你胡说什么!” “你是成玉。”萧十一郎步步逼近,双目直直盯视着连城璧,一字一句道,“不然,你怎么会知道那玉不是我的?我从未说过,那玉有另外的主人。”见连城璧脸色一点点白了下来,萧十一郎紧接着道,“你果然就是玉儿。你早就知道我在找你,却一直瞒着我。” 连城璧往后退了数步,被萧十一郎逼得退无可退,只得起唇讥笑道,“就算我是成玉,又如何?萧十一郎,不要把你的思想强加在我身上。我和你是不同的两种人。我是连城壁,不是你想……” 话还未说完,便被萧十一郎尽数封在唇里。趁连城璧惊愕愣神之际,灵活的舌撬开他的牙关,渡入他口中,强迫着他的舌与之纠缠,霸道地吸吮着他口里蜜津。 萧十一郎一手搂着连城璧的腰侧,一手牢牢钳制住他的手腕,湿热的舌扫过他口中的每一寸。萧十一郎的吻粗暴而肆虐,仿如带着惩罚般狠狠噬咬着连城璧的唇瓣。 连城璧只感觉大脑嗡地一声作响。有种缺氧的窒息感拢上心头,意识逐渐抽离,一切都变得飘忽起来。 直到唇上的刺痛感和血腥味将连城璧思绪拉回,他才骤然回神。毫不犹豫朝萧十一郎的舌头咬了下去。 萧十一郎早一步移开双唇。四周寂静无声,只听得到两人粗重的呼吸,以及急速的心跳声。 萧十一郎伸手抚上连城璧红肿的唇畔,替他轻拭去嘴角的血丝。连城璧怒火大炽地打开他的手,一拳揍上萧十一郎的腹部,当即痛得他往后连退数步。 “你这个疯子!”连城璧狠狠擦去唇角的血迹,朝萧十一郎怒骂道,“这样戏弄人很有意思吗?” “我是疯了,”萧十一郎目光闪烁的看着地面,心中恼怒、怅然两种情绪交融相汇,尤感伤痛,“早在你十年前不告而别时,我就已经疯了。”萧十一郎抬头,愤怒道,“你既认出我,却这般隐瞒,难道不是想逼疯我吗!” “疯子!你果然是疯子!”血液在连城璧体内沸腾燃烧,此刻他只想冲上去将萧十一郎撕成碎片,“我说过不要招惹我,我不是那种人!我没有断袖之癖!” “我也不是!”萧十一郎徒然打断连城璧的话,喝道,“我也没有断袖之癖!” “那你为什么再三纠缠?”闻言,连城璧气得脸色煞青,有种想要杀人的冲动从心底徒然窜出,“只为戏弄我吗?这样很好玩吗?想证明什么?你萧十一郎能做到别人做不到的事?” “因为我要你。”萧十一郎脱口而出道。 空气霎时沉寂。四周静得,听不见一丝声响。 “不管你是谁,我只知道,我要的,是你这个人。”萧十一郎盯视着连城璧,坚定开口,“我并非断袖。你是连城璧也好成玉也罢,只是因为,你正好是我要的人。” 29、第 29 章 “住口!”连城璧整张脸冷了下来,遮掩不住内心怒火狂烧,“萧十一郎,你何苦纠缠不休,我和你本就是不相干的两个人。你该去娶沈璧君才是。你们才是早已命定的一对,又何必要这般戏弄我。” “你说什么?”萧十一郎蹙眉一怔,“你叫我娶沈璧君!” “正是。”连城璧那琉璃一般清浅的瞳仁里,掩藏了最深的炽火,“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你来救沈璧君?” “连城璧!”萧十一郎闻言心火大簇,上前双手牢牢钳制住城璧的肩头道,“你居然把我推给沈璧君,你安的什么心?你难道不知道……” “我不知道!”连城璧冷冷打断萧十一郎的话,嗤之以鼻道,“萧十一郎,不要痴心妄想了。”打开他的手,连城璧抓住马鞍翻身上马,居高临下俯看着萧十一郎道,“你听好了,我无心情爱,更不想和任何人纠缠。倘若你执意如此,那就是与无瑕山庄为敌。你可想好了。”说罢,连城璧策马离去。 望着连城璧逐渐远去,萧十一郎从怀中掏出随身携带的半月形美玉,扬唇而笑。连城璧,既然你无心情爱,我就偏要让你知道,情爱的滋味! 连城璧自习了赋水神剑后,心中情感早已去了七、八分。本想着等一切尘埃落定,他也能逍遥过日,不再受世俗纷扰。哪知满盘算尽却独漏了萧十一郎心思变化。 连城璧只当萧十一郎不过是惦记着十年前的那点情分,所以才一时迷了心窍而且。只要他跟沈璧君好好相处,转爱璧君也不过是时日之事。当下把那撮合萧沈的心不禁又坚定了几分。 这边萧十一郎并不知连城璧心中所想。听闻他居然要将自己配那沈璧君,当即既气又恼,更觉好笑。 萧十一郎生性桀骜不羁,随心所欲惯了。他自十年前认得‘成玉’后,便终日思惑疑虑。想着不过是初次见面的孩子,怎会这般撩拨自己的心情。后二人分开,萧十一郎所想一日重过一日,只盼早日寻得旧人好确定心中情感来源。 未想十年后好不容易得知连城璧就是成玉,萧十一郎正暗自庆幸自己到底不是那薄幸寡义之人,却见连城璧将二人旧事撇得一干二净,萧十一郎也不禁怒火大炽。 萧十一郎也心知连城璧早已不是十年前的玉儿,然而心底躁怒却是怎般也压抑不下,最初的一股子喜悦如今化作熔岩烈火,烧得萧十一郎心莫名疼痛。 待连城璧的身影消失在路天相接的尽头,萧十一郎牵了马儿翻身跨坐,眼中异样光点稍纵即逝。 无心情爱,痴心妄想!萧十一郎双腿一夹马肚,马儿撒蹄沿着小路扬长而去。连城璧,我们就来赌看看,到底这情爱,你还剩了多少! 连城璧一路狂奔回无瑕山庄,也不理会下人的行礼道安,径直回到惊鸿阁,抓起桌上的茶盅就往地上砸了去。 外面守着的随从头一遭见连城璧发怒,也不知所谓何事,只得赶紧去请了白杨绿柳前来。 连城璧双手撑于桌面,紧闭双眸,脑海却怎么也挥不去被萧十一郎强吻的事。 “你果然就是玉儿。你早就知道我在找你,却一直瞒着我。” “不管你是谁,我只知道,我要的,是你这个人。” “你居然把我推给沈璧君,你安的什么心?你难道不知道……” 骤然睁眼,连城璧一掌劈在桌上。只见一张完好的金丝楠木桌被生生震碎,裂开的碎片四处飞散,坠了凌乱的一地。 “来人。”连城璧踱步走至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将地上收拾干净。” “是。”几名闻声而入的下人赶忙扫了碎片往外退去。众人皆未见过连城璧动怒。平日里他也是笑意盈溢,从不拿主子的架子。如今看他双目燃火,那些下人好奇之余也不敢任意打听,只收拾了干净后即刻退了出去,生怕殃及池鱼。 等白杨绿柳二人赶到时,连城璧已平了气息正慢条斯理地喝着茶。 “少主,”绿柳看了看下人抬出去的桌脚,道,“听说少主方才动了气,却不知是为何事。” 连城璧放下茶盅,微微一笑,“不过是点小事,你二人怎么也急匆匆地赶来了。” “能不赶来吗?”白杨到底不似绿柳那般委婉,抢着道,“少主甚少动气,十年来也是头一遭。不来看看,怎么放心得下。” 连城璧抬眼见绿柳眸中仍有疑虑,也不解释,只是道,“竞马大赛将至,沈老太君有意在大赛当日将割鹿刀一并带至无瑕山庄。我想请二位去沈家做个照应。如何?” 虽是询问,然而话中已定之意却是一听既出。 “少主,”白杨正欲说话,绿柳暗中扯了他的袖摆一记,朝连城璧拱手道,“一切但凭少主做主。” 连城璧只当没看见绿柳的动作,淡笑轻应,“恩。你们下去吧。” 两人走出惊鸿阁,白杨道,“绿老头,刚才少主分明是有事相瞒,你怎么不让我问清楚。” “有什么好问的。”绿柳甩袖道,“少主自有心事,他不说,我们也别多问。”见白杨还欲开口,白杨拦截道,“行了,赶紧收拾收拾,上沈家去吧。” 这边萧十一郎刚回到桃花源,便被风四娘逮着追问割鹿刀的下落。 “什么割鹿刀啊!”萧十一郎自顾自地甩着马鞭走至屋里坐下,“谁跟你说我去取割鹿刀了。” 提壶就要倒茶,风四娘气急上前一把夺过水壶,道,“哎,明明是你自己说,要去夺割鹿刀的。” “你以为割鹿刀这么好夺啊?”萧十一郎瞅了风四娘一眼,接过她手中的壶倒了杯茶,送至唇边一口饮尽。 “既然不是去夺刀,那你干什么去了?”风四娘一拍桌面,喝问,“是不是又瞒着老娘出去吃喝玩乐去了?” “四娘,”萧十一郎忽然正色道,“我找到玉儿了。” “啊?”风四娘一愣,随即回神道,“在哪?” 萧十一郎招了招手,待风四娘俯身靠近后,贴在她耳边低声道,“不告诉你。” 说完,料到风四娘会勃然大怒,萧十一郎早一步跳出门外,大笑着跑远了。 “萧十一郎,你活腻了,敢耍着老娘玩!”风四娘追着萧十一郎撵了出去。两人在花幕下嬉笑追逐,红粉澄绛,姹紫嫣红的花瓣悠然绽放,不时从枝头迎风飘落,如雪纷飞…… 转眼竞马大赛已至。无瑕山庄倒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沈家却是忙成一团糟。 “小姐,您试试这衣裳。”丫头提着一件粉色罗衫示意,“这可是前些日子徐姥姥特意去为小姐定制的。” “行了,我就穿这件吧。”沈璧君让丫头将衣服首饰都收进去,扭头看着徐姥姥道,“姥姥,上次连公子送来的碧玉凤凰簪呢?” “在这。”徐姥姥从盒子里拣出一支缀金簪花,“是戴着还是?” “戴着吧。”沈璧君笑盈盈点头。 而沈老太君那边,也忙着和白杨绿柳将割鹿刀藏匿妥当,好叫连城璧在竞马大赛时将刀悄悄带回无瑕山庄。 看了看天色,连城璧吩咐人备了马,带着一众随从往杨家马场而去。途中巧遇司马相与之亲随,知道他也是往竞马大赛场地而去,便邀伴同行。 杨家马场一早便开始着手准备。杨天赞亲自将每一处细节过目,以保证大赛开始时不会事出意外。 杨开泰也在前几日便邀请了风四娘和萧十一郎来参加。风四娘从未看过这般大场面的竞马,自然是忙不迭地应了。萧十一郎许久前和连城璧已有约定,如今得知真相,更是要来的。 按照杨开泰说的时辰到杨家马场时,杨天赞等人已安顿好一切。沈家的人也随即而至。 得知武林第一美人前来,马场一半的人全围了去看热闹,丢下萧十一郎和风四娘站在马驷前。风四娘未曾见过沈璧君,见她出现还遮着面纱便夺了众人目光,当即酸溜溜的道,“什么了不得的美人,这么多人争着看。” “人家确实比你美。”萧十一郎勾唇嬉笑道,“哪象你,整天打打杀杀的,一点姑娘家的样子都没有。” 风四娘双目一瞪,正要说话,一旁的杨开泰忙道,“风姑娘是侠骨柔心,也美,也美。” “听见没有。”风四娘朝萧十一郎颔首艘谎郏白芩慊褂懈鲋ざ碌摹! 沈老太君原是要借着沈璧君去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才好叫连城璧将刀不引人注目地带走。哪知等了半晌,日已过午,却还未见无瑕山庄的人出现。 大伙儿闲话了几句,不过是说些场面上的恭维话。又等了片刻,才见不远处的山坡上缓缓行来一袭队伍。策马走在最前面的,便是无瑕山庄的少庄主连城璧、小姐连城瑾和司马山庄庄主司马相。 两家都带着随从,加起来足有百余人。奔跑之时,竟飞起一阵尘土弥漫,拢去了半空云雾。 30、第 30 章 萧十一郎一眼便见策马走在最前头的连城璧,当即失了神般只顾盯着他看。 风四娘虽不认识连城璧,却也知道来人中必有无瑕山庄少主在内。如今见萧十一郎目不转睛地看着那马队跑近,伸手在他脑门上拍到,“你丢了魂啊!干嘛死盯着人家看?目光还这么暧昧。” 萧十一郎清了清嗓子,回神道,“无瑕山庄少庄主来了,谁不看稀奇啊!” 风四娘转目望去,这才见四周的人也都直定定地瞅着连城璧的队伍议论纷纷。“好气派啊!”“不愧是无瑕山庄,真是威风!” 马队愈渐靠近,离杨家马场正门不过数百米的距离。连城瑾正为一点子小事闷闷不乐,城璧不由得笑道,“城瑾,你也该长大了不是。” “我就这样了。”连城瑾本就心中不快,如今见城璧这般一说,蹙眉怒道,“你要不喜欢,就把我赶出去好了。没了无瑕山庄,我还活不成了不成。”手起扬落马鞭,连城瑾率先往前奔了去。 “城瑾!”连城璧摇头轻叹,刚欲策马去追,只见连城瑾的马儿在大门处的一泥泞地上猛地打了一滑,枣马随即撒开蹄子在马场内胡乱闯去。 眼看就要奔至沈老太君面前,萧十一郎一步抢上前拉着马缰将连城瑾扯了下来,自己跃上马背将狂躁的马儿安抚平静。 “原来是你。”冷不防被狠摔在地,连城瑾狼狈爬起怒骂,“你算什么东西,居然敢这么对本小姐。” 萧十一郎骑马往连城瑾所站之地逼近,吓得她步步往后退去。 连城璧赶紧下马走上前,将连城瑾护在身后,笑道,“多谢。舍妹爱顽闹,倒叫阁下受惊了。” 连城璧纵使心有言论,也不好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失了身份。如今见萧十一郎就在面前,连城璧眼中厌恶之光显而易见,面上却是一派笑容和气。 “连少庄主何必这般见外。”萧十一郎笑嘻嘻地从马上跃下,“就算不念旧情也无需拒人于千里之外。” 一席话落,四周立刻惊起一阵窃窃私语声。连城璧更是脸色青一阵、白一阵,难堪至极。 萧十一郎嘴角漾笑,也不再做言语。将马缰递给一旁的无瑕山庄下人,退身站到了一旁。 司马相随行上前,见连城璧脸色颇有异色,忙问道,“城璧,怎么了?” “没什么。”连城璧收敛心神,一笑带过。又和司马相、连城瑾走至沈太君身前道了安,见沈璧君也在一旁,只好点头笑道,“沈姑娘也来了。” 沈璧君抿唇轻笑,欠了欠身子道,“连公子。” 等人尽数到齐,竞马大赛也正式开始。从各处赶来的武林人士也备好骏马只待参赛。 随着沈太君站于右侧击锣开鸣,数百匹马儿撒开蹄子往前狂奔而去。一路上,尘土飞扬,无数沙烟弥漫缭乱,遮住了众人视线。 早已藏好的箭枝从沙层底下弹出,虽是去除箭头,然而射在人或马身上时,仍力大到将中击的人生生震飞出去。 连城璧和司马相策马疾奔,两人间距不过一臂之宽。既要闪躲飞来之箭,又要赶在司马相之前拿到锦旗,连城璧卯足了劲头往前直冲而去。 后面紧跟而来的马匹在长箭的混乱攻势下,或退散、或翻落、或弃权,竟在顷刻间少了大半。 一时间飓风拂过,卷起漫天沙尘飞舞悬宕,在天际下缭绕出层层迷朦屏障,将看台上众人的视线模糊遮去。 沈太君等一干人等坐在看台处遥观连城璧一路破势而前,才觉高兴两分,又见乱箭肆意狂袭,当即不禁为连城璧捏了一把冷汗。 萧十一郎倚着马场周边的一株木桩,看着连城璧越过众人独领风骚,嘴角不由得漾开一抹淡淡笑意。 眼见锦旗就在前方,连城璧快马加鞭甩下司马相上前一把抓起旗杆,高举锦旗的同时策马往回奔了去。 所有人同时欢呼出声,皆为连城璧夺魁而甚感喜悦荣耀。 只听见轰地一声巨响,身后绸缎扎成的花簇绽放成色彩潋滟的碎片在晴空下款款洒落。就在所有人皆沉溺胜利的欣喜之中时,一支利箭从花簇中咻地射出,直入连城璧肩头。丝丝鲜血随即渗出,连城璧整个身子一僵,竟差点跌下马去。 事情始料未及,所有人同时惊住。又见连城璧受伤,也顾不得比赛场上诸多规矩,纷拥着往城璧所在方向赶了去。 萧十一郎本见连城璧一举夺魁心中暗自高兴,哪想到最后关头会有暗箭射出。还未等别人有所反应,便只身飞了过去,一把接住几欲跌马的连城璧。 “城璧,”萧十一郎脸色发白,忍着心底狂跳将连城璧肩头的长箭拔出,丢掷一旁,“还好伤口不深。”才说完,司马相也跑了过来,一脸焦急道,“城璧,怎么回事?” 连城璧扶着萧十一郎,摆手笑道,“不碍事。”说罢猛地咳了两声,心中却暗自疑惑。竞马大赛当日,杨家马场自当戒备森严,怎会有箭埋在其中而无人得知? 杨天赞今日在场,定不会以身犯险做这糊涂事叫人怀疑,想来是外人做的也不尽知。 正在心底胡乱思忖着,萧十一郎扶了他往看台方向走去。沈璧君、连城瑾等人早已奔了过来,见连城璧左肩染红,金白相间的衣袖上渗着点点红晕,当即眼眶一红,道,“好好的,怎么会忽然射出没拔了箭头的箭呢?” 连城瑾也跟着慌了手脚,只对着杨天赞怒道,“你怎么办事的,事先怎么不好好查了再开始比赛?若是我哥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要你杨家马场填命!” 杨天赞也本是计划着只要连城璧赢了比赛,就将雪花骢献出,然后骗得沈璧君试马。这样也可按着最初所想一步步进行。却未想到中途横出这等枝节,无故打乱他的计划。正左右思想不知长箭从何而来,又听连城瑾这般不知尊卑的胡乱怒斥,当即脸色一沉,正要开口,只见连城璧蹙眉喝道,“城瑾,不得无礼!怎么说杨场主也是长辈,你岂可这般不知尊卑,胡言乱语。” 连城瑾本一心记挂着城璧伤势才不觉出口重了些,却未想他居然帮着外人教训自己,心中一口气怎么咽得下去,“哥,你受伤了,我做妹妹的关心你,你不领情也就算了,还帮了别人来教训我。算了,只当我好心没好报,你要死要活是你自己的事!”说罢,转身拨开众人气呼呼地离去了。 连城璧眼看着城瑾负气离去,待想要喊住,无奈伤口隐隐撕痛,只得忍了心中担忧缄口。 “城璧,城璧啊!”沈太君拄着金星紫檀木杖疾步走了过来,一手拉着连城璧道,“城璧,流了这么多血,伤势看着颇为严重啊!” 连城璧赶忙微微起笑,正欲安慰道“不碍事”,却感觉沈太君的手重重一捏,连城璧顿时领悟,点头道,“是。有劳老太君挂心。” “来,快,”沈太君指了身旁两人上前,“扶了连少庄主回去休息罢。” 那两人得令上前,岔开萧十一郎和司马相一左一右扶了连城璧,往看台后方栓马的树下走去了。 萧十一郎见一群的人围拥了连城璧离去,自觉心中无趣。又看了看地上的几滴血迹,萧十一郎惆然叹气,反身走至马场门口翻身上马,径直奔了出去。 “城璧啊!”沈太君拉着连城璧走至树下的枣马前,道,“你受伤了,这接下来的事,你就不要管了。赶紧骑了马回无瑕山庄修养去罢。” “奶奶。”沈璧君上前正要说话,沈太君笑着道,“差点忘了,璧君啊!你不是说想试试杨场主新虏来的那匹雪花骢么?”说罢转头看向杨天赞。 杨天赞忙接道,“是是是。来人,去把雪花骢牵来。” 众人正在疑惑沈太君怎么突然转了话题,丢下受伤的连城璧去让沈璧君骑马,只见沈璧君微然愣神后,回神笑道,“是啊!差点忘了,璧君早听闻这雪花骢乃名驹,今日斗胆一试,还望杨场主莫怪璧君唐突。” “哎,哪里的话。”杨天赞笑道,“既然少庄主赢得头彩,这雪花骢本就是送给少庄主以贺大婚之喜。”杨天赞摸抚着胡须,笑得意味深长,“说不定再过几日,老夫还要尊称沈姑娘一声少夫人才是。” 沈璧君含笑点头,待白马牵来后,抓着马鞍坐了上去,朝沈太君道,“奶奶,璧君骑这马去林子转转再回。” 沈太君颔首笑应。杨天赞抢着道,“怎好让沈姑娘独自一人前去,你们几个,”又指了几个人,“你们陪着沈姑娘上林子转转去。” 沈璧君看向沈太君,见她暗暗点头,便笑道,“有劳杨场主费心了。”说完,策马往场外奔了去。 一席人的视线都跟着沈璧君转去,沈太君忙抽空朝连城璧使了个眼神,又悄悄指了指马腹,见连城璧似有察觉,这才笑着道,“城璧,好孩子,快回去养伤吧!” “是。”连城璧翻身上马。司马相走上前道,“城璧,你受伤在身,不如我护送你回去。” 连城璧看了沈太君一眼,见她面无表情也不说话,忙笑道,“不必了,司马兄。这点子伤还不碍事。”语毕,朝贾信等人道,“走吧!” 随同而来的数十名侍卫跟着连城璧策马奔出杨家马场,转眼消失踪影。
31、第 31 章 待连城璧行远,徐姥姥这才上前道,“老太君,您不是说万无一失吗?怎么那箭……” 沈太君也甚为疑惑,“按理说那箭却是万无一失的,怎么会无端端地跑出个箭头来?”想到误伤了连城璧,沈太君也尤感心疼,“好在城璧伤无大碍,不然我也心有愧疚啊!” “老太君,”徐姥姥仍是不解道,“其实您只要璧君去引开大伙儿的注意力不就好了。何必借故让城璧众目睽睽下离开呢?” “这你就不懂了。”沈太君往前迈了一步,傲然笑道,“你想想,一会儿若是白杨绿柳回来说璧君不见了,做为无瑕山庄少庄主,璧君的未婚夫婿,他却忽然不在场,不是很奇怪么?” 闻言,徐姥姥点头道,“老太君,还是你想得周到。” 沈璧君骑着雪花骢沿着山凹一路往林子深处奔去。白杨绿柳二人早已在约定好的地点等候,哪知过了许久也不见沈璧君前来。却不知沈璧君早已在来时的路上被沿途埋伏的雪鹰灵鹫和小公子等人虏了去。 小公子等三人原是奉逍遥侯之令在此,只等沈璧君前来然后挟持了好叫沈家拿刀换人。哪知逍遥侯觊觎沈璧君的美色,既想得人又想夺刀,便要了小公子直接将人带回逍遥窟。 那小公子联合雪鹰灵鹫三人,击退了杨天赞派来保护的随从后,便驾着马车往逍遥窟赶了去。 这边连城璧带着大队人马从杨家马场出来,刚到林子口便看见连城瑾独自一人坐在树下,忙下马上前道,“城瑾,你怎么在这里?” “你来干什么?”连城瑾气呼呼地瞪了城璧一眼,“你不是不喜欢我这个妹妹么,还来找我干什么。” “城瑾,”连城璧也知城瑾素来依赖自己,回想刚才说话却是重了些,不由得笑道,“大哥不过一时心急,说偏了些,你别放在心上。”见城瑾依旧不理睬,连城璧俯身作揖道,“大哥这里给你赔罪了。” 刚要弯腰,城瑾忙起身拦到,“小心伤口。”又不肯直言关切之情,只是嘟囔道,“这次就算了。看在你受伤的份上。” 连城璧扬唇一笑,正欲说话,只见白杨绿柳从路那头莽莽撞撞奔了过来。一见连城璧,慌忙迎上前道,“少庄主,少庄主。” “你们怎么在这里?”连城璧惑然道。 “少庄主,沈姑娘不见了。”白杨绿柳二人也顾不上回答,只嚷道,“沈姑娘不见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连城璧蹙眉道,“你们把话说清楚。” 白杨绿柳少不得将老太君的安排又大略说了一遍。一席话落,连城璧静默片刻后,道,“城瑾,你骑我的马回无瑕山庄去。贾信,你带所有人护送大小姐回庄。白杨绿柳,你们去通知沈太君,让她多派些人出来帮忙寻找。” “哥,你怎么又要我走啊!”城瑾才刚开口不依,连城璧握着她的手道,“城瑾,这一趟回去攸关重要。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可以下马。知道了吗?” 见连城璧脸色慎重,城瑾也不敢再有所造次,点头道,“哥,我知道了。” 目送着贾信率无瑕山庄众侍卫护送连城瑾离去,白杨绿柳二人往杨家马场赶去,连城璧这才迈步准备沿着山路去寻沈璧君。才刚走两步,一道身影从天而降,拦住了他的去路。 “你要去找沈璧君?”萧十一郎回头看着连城璧,话语里隐着点点莫名异样。 “沈姑娘是在下的未婚妻子,你不去寻她,难道在下也不可以么?”连城璧也不看萧十一郎,越过他就要继续往前。 萧十一郎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将他拉了回来,伸手便点上他的穴道。 “萧十一郎,你做什么!”连城璧一惊,见萧十一郎解开他的束腰,拉下半边衣襟,当即怒道,“你在做什么!还不放开我!” 褪去连城璧半边衣裳,萧十一郎从怀中掏出一瓶金疮药在连城璧的肩头伤口处洒了些粉末,道,“你以为我要做什么?”又见他肤色皙白,清透的血管在肌肤下隐约可见。萧十一郎抬眼看向连城璧,只见他白皙的脸上蕴着一层薄薄红晕,清浅的琉璃黑眸如静夜闪耀的繁星,光彩盈亮,萧十一郎心神一震,气息随之紧了几分。 被萧十一郎灼热的眼神看得脸颊如火簇烧,连城璧低声吼道,“上好药,你也该解开我穴道了。” 萧十一郎回神,略微狼狈地伸手点开连城壁的穴道。 连城璧抓起衣襟整好,又将束腰缠至白袍上,脸上炽烈的热度却逐渐升温,“萧十一郎,我的事不用你管。以后你不要再这样做了。” “你的事,我知道的,一定要管。”萧十一郎抛了抛手中小瓶,笑得颇为随意,“我不知道的,就一定要知道。” 连城璧暗自瞪了萧十一郎一眼,刚要离开,却被他一手抓住,“我们来打个赌,如何?” “在下没兴趣奉陪。”连城璧甩开萧十一郎的手,抿唇蹙眉。 “如果你赢了,从此萧某跟你桥归桥、路归路,各不相干。”萧十一郎置若罔闻道,“你说要我去娶那沈璧君,我就去娶。如何?” “你想赌什么?”连城璧回头道。 很显然萧十一郎开出的条件足够令连城璧心动。虽说只是一个随口道来的赌约,但倘若自己真能赢,那么也可从此摆脱萧十一郎的纠缠。 “赌你会爱上我。”萧十一郎颔首笑道,和连城璧的眼神不期而遇。 “笑话!”连城璧怒然转头,“在下为什么要跟你赌这个。” “三个月。”萧十一郎接着道,“时限为三个月。如果三个月之内连少庄主不能爱上萧某,那么萧某从此自动消失。但是,”顿了顿,果不其然见连城璧目色一沉,萧十一郎嘴角滑过一丝笑意,道,“如果三个月内连少庄主无法舍弃这情爱,就当萧某赢了。” “萧十一郎,”连城璧悠然起笑,回眸时眼底无一丝温度,“你居然要跟在下赌这情爱之事,难道你不知道……” “我知道。”萧十一郎霍然接口,“你既心中已无情爱,又何必怕这一个小小的赌局。你赢了,萧某从此不再纠绕。你输了,就答应萧某一件事,如何?” 连城璧反射性问道,“何事?”却不知这一问,等于默认了萧十一郎的赌约。 萧十一郎挽起一边的唇角,似笑非笑,“这个以后再谈。就从今日开始。为方便赌约顺利进行,萧某以后就要跟着城璧你了。” 见萧十一郎只字不提输者要做何事,改口称呼却这般自然,不禁紧蹙双眉道,“萧十一郎,你若想玩花样就去找别人,在下可没这心思奉陪。”说罢,提步往林子深处走去。 萧十一郎跟在连城璧身后,随意把玩着手中枝叶,道,“反正那赌约已经开始了。你不承认也不行。你要是怕了,就认输好了。” “萧十一郎,休要胡言乱语。”连城璧头也不回地接道。 两人愈见走远。一道身影从连城璧刚才所站的树下缓缓走出,望着二人远去的背影,手握成拳狠狠砸在树干之上,“萧十一郎,你不死,难消我心头之恨!” 连城璧沿着马蹄跑过的痕迹一路跟至山凹转弯处的凉亭下,见地上有着些许打斗过的痕迹,城璧想起沈璧君出来时杨天赞曾派人保护,起身看着凉亭勾唇淡然而笑。看来杨天赞早有计划,若不派人跟随,只怕沈璧君丢时无人目睹,不能使人信服。 “你看。”萧十一郎走至凉亭后方,地上一轮马车渡过的痕迹显而易见。 “看来是从这个方向走的。”连城璧半蹲身子探了探地上的印痕。痕迹颇深,可见马车上并非只有一人。 “走吧!”萧十一郎一把拉起连城璧,抓着他往前走去。 连城璧双眉一蹙,反手挣开萧十一郎的手,“萧兄请自重。” “你要喜欢,”萧十一郎置若罔闻地笑道,“也可以叫我十一郎。” “你,”见萧十一郎这般厚颜无耻,连城璧脑海微光一闪,启唇笑道,“还是先等在下寻到璧君再顽笑也不迟。怎么说,璧君也是在下未过门的妻子,”稍停片刻,见萧十一郎眸色淡然,连城璧嘴角笑意愈见扩大,“萧兄不愿娶她,在下却不能不娶。” “你要娶沈璧君?”萧十一郎一步上前拦住连城璧,双手紧紧钳制住他的双肩,“我不许!” 连城璧惑然起笑,眸底光点闪耀,“沈璧君与在下有婚约,在下娶她,有什么不对吗?” 萧十一郎,你越不想见到的事,我就越是要它发生。只有让你心烦意乱,我才觉得高兴。 “我不许你娶她!”萧十一郎抓起连城璧的手腕,将他拉向自己,“你敢娶她,你敢!” 连城璧抬眼看着萧十一郎,轻轻拨开他的手,道,“萧兄言重了。在下不娶她,难道叫萧兄娶?” “你不会娶她的。”萧十一郎踱步走至连城壁身后,俯唇在他耳边低声轻语,“你不喜欢她。你喜欢的,是萧十一郎。” 连城璧斜讼羰焕梢谎郏旖俏13铮淦鹨荒ㄈ粲兴莆薜幕《龋跋粜郑吹闷鹉阕约毫恕<热荒阄抟馊5蜩稻敲矗缓迷谙伦约喝7u馕淞值谝幻廊耍褪欠旁诩依铮膊痪醯糜猩贩缇啊! 说罢,连城璧提步顺着马车印往前走去。萧十一郎站在原地看着连城璧的背影,双手环胸而笑。 连城璧,你是故意的。你并非真的想娶沈璧君……就算是真要娶,也还得看我答不答应! 32、第 32 章 雪鹰、灵鹫驾着马车刚出山谷,马车的轮子猛不设防陷入泥泞之中无法滚出。两人只好下车推着车轮往上提,又见小公子坐在车上一脸的不耐,雪鹰道,“喂,你没长眼睛还是怎么的?也不下来帮忙,大不了都留在这里,谁也别想先走。” “你!”小公子气急,从马车上跳了下来。转念又想雪鹰之话固然有理,只得强忍了怒气上前去牵马。 沈璧君从马车后窗掀开帘子,悄声下车后,见路边就是一弯莹绿的湖泊。湖水盈盈闪光,绕着山漫延至无际的远方。沈璧君悄然下水,在湖面缓缓消失了踪影。 一层微波涟漪在湖面散开。小公子偏头之际正巧瞧见那一波水痕,当即喊道,“人跑了!” 三人忙丢了马车,沿着湖水流去的方向往回找去。 这边,连城璧和萧十一郎二人沿着山路外前走着。 “城璧,”萧十一郎张口便喊,还未来得及说话,只见连城璧蹙眉怒道,“萧兄,这么称呼,不觉有失妥当吗?” “不觉得啊!”萧十一郎耸了耸肩,道,“你是我的人,我这么喊你,有错吗?” “有错!”连城璧霍然回身,眉宇间染起一抹遮掩不住的抑郁,“萧十一郎,幼时之事你无需记挂在心。那时你我皆年幼,根本就不懂……” “谁说我不懂了。”萧十一郎打断连城璧的话,笑嘻嘻道,“难道你不懂,就代表我也不懂吗?”顿了顿,见连城璧眸色暗沉,双眉紧蹙,萧十一郎接着道,“也对。反正已经跟你定了三个月之约,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连城璧也心知只要自己一见他胡言乱语,就压抑不住心中怒火。当即也不想跟他多做拢砭鸵肟o羰焕缮焓肿プx氰档氖滞蟆 “你做什么!”连城璧怒然回头,刚欲斥责,萧十一郎道,“你听。” 连城璧侧耳倾听,一阵细碎的水声从路边的湖中微微传来。 “湖里有人。”连城璧侧头看向绕山而流的湖水,往岸边走了去。 萧十一郎启唇淡笑,摇了摇头,跟着往湖岸走了过去。刚到岸边,澹然水波从湖面悠然散开,一道身影从湖底缓缓浮了上来。 “沈姑娘!”连城璧和萧十一郎看着那身影探出水面,不约而同惊道。 沈璧君拭去脸上水珠,这才见连城璧就在眼前,可见刚才在湖中所见并非幻象,当下笑道,“快拉我上去。” 连城璧伸手握住沈璧君将她拉上岸,心中却疑惑道,这场景怎么这般眼熟。 只见沈璧君半俯地面轻喘着气,缓了半晌才道,“他们肯定就在附近。” “你是说,”萧十一郎眺望着湖水尽头的山腰处,“逍遥侯派来的人?” 话音刚落,轻微可闻的脚步声在不远处响起。连城璧拨开枝叶看向林间小路,灵鹫的身影在路端一晃而过。却未见雪鹰和小公子。 萧十一郎顺着连城璧所看的方向望了一眼,眸光微闪,道,“城璧,你先送沈姑娘回去。” 沈璧君起身拧着衣摆上的积水,听见萧十一郎这般唤连城璧,不由得抬头多看了他一眼。 连城璧回眸瞅了萧十一郎,心中快速思忖数秒后,笑道,“还是有劳萧兄替在下送沈姑娘回去。” 连城璧的心思,萧十一郎又怎会不明白,“沈姑娘既是城璧的未婚妻子,我这外人,怎好插手?” 萧十一郎既不想如连城璧的愿,又担心来者颇多他一人无法应付,便想使故支走了连城璧,好留下来挡一挡。岂止连城璧却只道他有心与自己做对,也不想单独和沈璧君相处。一时间两人僵持不下,竟是谁也不肯先行离去。只惹得沈璧君蹙眉道,“你们两个怎么了?大敌当前,应该一同撤离才是。” 一语惊醒二人。刚欲准备速离此地,灵鹫从林子那边飞身跃来,拦住了三人去路。 “就是他。”沈璧君忙躲到连城璧身后,指着灵鹫怒道,“就是他和另外两个人,虏了我。” 连城璧遮住沈璧君,扬唇而笑,“阁下若是为割鹿刀而来,只怕是要白跑一趟了。这刀,”连城璧微做停顿,笑意在唇角漫延,“只怕是已经到了无瑕山庄了。” 沈璧君闻言惊然抬头看向连城璧,不知他为何要将此事主动告知灵鹫。 萧十一郎却只是弯唇笑了笑,眼中闪过一丝明了之光。 “我,我不是为刀而来。”灵鹫看着连城璧,素来不善言辞表达的他此刻更是词穷,“我,我只是来,来告诉你一声。你们赶紧走吧!一会,一会雪鹰跟小公子就要找过来了。” 原来灵鹫和雪鹰、小公子三人分头寻找。灵鹫来的方向正是连城璧等人所在。见他和萧十一郎成功救起沈璧君,灵鹫一时也不知是杀是放。在树后等了一会儿见他们还未离去,算算时辰离雪鹰和小公子前来会合之时将近,灵鹫只好挺身走出前来提醒。 连城璧不动声色打量了灵鹫半晌,见他眼底并无虚假,这才启唇笑道,“阁下为何要前来告之?阁下不是逍遥侯的人吗?这么做,不怕回去不好交差么。” 灵鹫闪躲着连城璧的眼光,顾左右而言他道,“你们,你们还是快走吧!” 既然灵鹫不愿相告,连城璧也不想多做纠缠。何况灵鹫心思他也略知一二。说到这感觉,连城璧就是翻遍了古龙任何一本小说,也找不到有关灵鹫、萧十一郎有断袖倾向的言语。怎么等自己到这里后,身边的人却各个变了性情。 正在胡乱思忖间,萧十一郎上前道,“城璧,我们走。”说罢,带着连城璧和沈璧君转身离去。独留灵鹫站于原地望着几人远去的背影,目光愈渐凝结。 萧十一郎和连城璧策马带着沈璧君径直南下,在江南城外停了下来。 萧十一郎心知连城璧不愿带沈璧君回无瑕山庄,便做主直接去往桃花源。刚进山谷,便见漫天粉嫩花瓣旖旎而下,在半空中徘徊悬宕,缠绕出层叠花雨,缤纷飘落。 “好漂亮的地方啊!”沈璧君恍然起笑,朝谷中深处走进去。 只见一座竹桥从屋后左侧的瀑布下穿过,一弯盈碧的溪水从瀑布的源头盘旋而出,潺潺流过竹屋漫延至桃花林深处。微风拂过,渗着金色阳光的溪水泛起一阵微波涟漪,水面宛如荡漾着金子般,灿烂夺目。 “原来你住这么好看的地方。”沈璧君伸手接住一瓣款款飘落的花瓣,回眸笑道。 “这里叫桃花源,”萧十一郎回答之际,特意偏头看了连城璧一眼,“是我在江南的家。” “桃花源。”沈璧君婉约而笑,顾盼倾城,“好名字,好意境。” “先进屋把身子擦干净吧!”萧十一郎随意笑笑,率先走进屋内,取出两条干布巾递给沈璧君。 “谢谢。”沈璧君笑着接过,边擦拭头发上的水珠边打量着竹屋里的布景。 连城璧坐在一旁的竹椅上,如坐针毡般左右不是。想起昔日曾在这里受到的屈辱,连城璧脸色阴沉,实在提不起一丝笑意。 “连公子,”见连城璧脸色颇为难看,沈璧君走近关切道,“你怎么了?”转念又想到,自己遭此一劫,连城璧心中必是担心的,忙笑道,“你无需记挂,璧君现下不是好好站在你面前么。” 得知沈璧君会错意,连城璧也不好纠正,只得起身笑道,“沈姑娘说的是,倒是城璧心思过重了。” 萧十一郎自进门就见连城璧脸色暗沉,也知他是为何事而心中不快。如今沈璧君前去劝慰,说的全是不着边际的话语,听得萧十一郎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沈璧君闻声回头疑惑道,“萧少侠为何而笑?” 连城璧心知自己所想逃不过萧十一郎的眼睛,生怕他在沈璧君面前胡言乱语,忙接口道,“想来萧兄是为沈姑娘脱险而高兴的。是不是啊,萧兄。”连城璧侧头看着萧十一郎,嘴角含笑,眼中警告神色却尽显无疑。 “是啊!”萧十一郎假装没看到连城璧的眼神,咳嗽了两声笑着回答。 沈璧君见萧十一郎笑意深邃,心底飞速闪过一道疑虑之光。但见连城璧正笑吟吟地站在一旁,当即也把那心思散了去,道,“是璧君想多了。”顿了顿,又道,“连公子,如今璧君得以脱险,应该及早回去沈家才是。” 连城璧自然得知这理。又想起不日婚期便近,难道真叫自己去娶这沈璧君?! 微转头看向沈璧君,见她花容月貌,翦水星眸里洋溢着明媚光彩,起笑间宛若幽兰绽放,令人目眩神迷。连城璧不禁轻声叹道。这样一位貌美女子,若真娶了她,也并无不可。只是这原好的剧情被自己打乱,萧十一郎定是不会再喜欢沈璧君的。那沈璧君又已倾心自己,若是自己再不肯负责,只怕她也是不愿再嫁她人的。 连城璧对沈璧君并无一丝男女之情,但想着若不是自己一意孤行非要依剧情行事,说不定现在也不会是这般发展。可见姻缘情分自是冥冥中有着定数。当即弯唇笑道,“沈姑娘此次回去,只管休养好身子。大婚之日,城璧定会准时前来迎娶。” 一语话落,沈璧君涩然欣喜。萧十一郎神色一敛,眼眸瞬间转换了千般色彩。 33、第 33 章 萧十一郎待想要上前质问,又见沈璧君在场,只得强忍了心中怒火,笑嘻嘻地从屋里倒了一壶茶出来,先给沈璧君倒了杯水,走至连城壁面前时,故意装作被绊倒般身子往前一倾,茶壶里滚烫的水跟着飞了出去,只往连城璧身上泼去。 连城璧起身避开,脚步游走间一手起掌攻向萧十一郎的腰腹,一手顺势欲夺他手中茶壶。萧十一郎勾唇一笑,招数变化之际,左掌向上甩起,虚劈一掌,右手抛起茶壶,等壶落下之时在连城璧肩头扫过,将他生生逼退一分,再起手稳稳接下茶壶,笑道,“连少庄主原来是不想喝茶的。” 连城璧明知他是蓄意挑衅,却碍于沈璧君不得不压了怒意强笑道,“在下见萧兄沏茶竟是连路也走不稳,不得已只好出手相助。” 萧十一郎笑颜灿灿地倒了杯茶递给连城璧,道,“莫非是茶水烫着了连少庄主?”端着手中杯子把玩着,萧十一郎笑得一脸的无辜,“这水自己从壶里泼了出去,连少庄主不会也跟它一般计较吧?” 连城璧眸色不着痕迹地闪动了一下。果然是厚颜无耻之人!想到这里,连城璧起笑道,“萧兄说笑了。将言语推托在茶水之上,想来萧兄也断没有辱没这‘大盗’的称号。” “只可惜,”萧十一郎淡笑摇头,望着连城璧时眼中漾动着些许高深莫测,“大盗也有偷不到的东西啊!” 一旁沈璧君见他二人你来我往,听得一头的雾水,“萧少侠是江湖上有名的大盗,也有你偷不到的东西?” “当然。”萧十一郎弯唇而笑,清了清嗓子,接道,“不过也无妨。只要假以时日,我相信,再难的东西,我也手到擒来。”说罢,将茶杯递给连城璧,“连少庄主,喝茶了。” 连城璧双眼直定定地盯视着萧十一郎,伸手接杯,却见萧十一郎不肯松手,连城璧嘴角微扬,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一手握着杯沿以内力隔空震了过去,一手扫开萧十一郎的手,成功将杯子夺了过来。 “看来要喝萧兄的茶,还得费上一些功夫才行。”连城璧唇畔含笑,眼眸如珠闪耀光彩。 “喝我的茶容易得很。”萧十一郎将茶壶放置桌上,随意挑了张椅子坐下,“只怕要喝连少庄主的茶,却是难得多。”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沈璧君不由得笑了起来,“你一句我一句的,我一个字都没有听懂。对了,连公子,”沈璧君看了看屋外天色,道,“夜幕将至,我们也该回去了。” 见沈璧君一口一个“我们”,萧十一郎心中酸水直泛。当即懒洋洋道,“是啊!快走吧,家里人都还等着呢。新郎官还没试过大婚喜服吧。” 连城璧只当未听见他话中暗藏的歧义,起身拱手道,“叨扰了萧兄。在下跟沈姑娘在此多谢。告辞。”说完,带着沈璧君转身走出屋外,牵了马一同离去。 萧十一郎看着连城璧远去的身影,唇角漾开一抹悠然笑意。 连城璧,你就尽管躲着。看你能不能躲了一世。你要真想娶那沈璧君,只怕还是有些难度的。 连城璧一路护送沈璧君回沈园后,在沈老太君和徐姥姥千恩万谢的言语中终于脱身走出沈家,刚出大门,便见司马相策马奔了过来。 “城璧。”惊见连城璧,司马相翻身下马,一步上前握着连城璧的手道,“我去无瑕山庄没见你,你怎么来沈家了?伤怎么样了?” “途中遇了些事,耽搁了。”连城璧笑笑,道,“倒累了司马相跟着奔波了一趟,城璧着实过意不去。” “你我之间,何需这般见外。”司马相伸手探上连城璧的肩头,轻触半晌后,道,“伤口大好,原是上了药的。” 连城璧心知司马相懂歧黄之术,也不想他继续追问以免难以解释,只得含糊敷衍了几句后,岔开话题道,“司马兄既去过了无瑕山庄,可知城瑾是否已平安回去?” “城瑾已经安然回庄。”司马相点头道,“你只管放心。倒是你,怎么突然不见了人影,又还带着伤。若这沈家见不到你,我可不知再要去哪里找你了。” 连城璧起唇淡笑,一手拍了拍司马相的臂膀,道,“连城璧这么大一个人了,难道还劳司马兄来操心不成。司马兄过虑了。” 两人说笑着走到树下牵了马,一并往无瑕山庄的方向奔去。 回到庄内,连城璧先是亲眼见了城瑾安然无恙后,这才笑着作揖道,“这次多亏了城瑾。我这个做哥哥的,还不知道要怎么谢才好。” “哥,”城瑾笑着上前挽着连城璧的手臂道,“你要真谢我啊,以后就对我这个妹妹好一些,别整天就知道凶我。” “我哪敢凶你。”连城璧轻刮了城瑾的鼻梁一下,眼底萦笑道,“若不是每次你做事瞻前不顾后的,我也就省心了。” “哥!”城瑾拉着连城璧的手恻恻撒娇道,“我就知道哥对我最好了。从小哥就疼我,每次我做错事爷爷要罚我时,都是哥哥替我顶着。” “城璧,我说你这个妹妹,就是你给宠坏的。”司马相笑着走进来,指着连城瑾道,“依我看,日后这城瑾要爬到你头上去,也不稀奇啊!” 连城璧微微咳嗽了两声,道,“司马兄倒是怪起城璧来了。自小哪回城璧责备妹妹时,不是司马兄拦着?”见连城瑾在一旁看好戏般的笑着,连城璧又道,“原是司马山庄跟无瑕山庄有姻亲关系,司马兄也不该这般护短才是。” “你听听,你听听。”司马相朗声大笑起来,扯过连城瑾道,“你这个哥哥,可真是了不得。说起话来,可真是要刺死人。” “哥!司马大哥!你们就知道拿我取笑。”连城瑾面颊绯红,眼中闪动着点点繁星光彩,“我不跟你们说了。”说完,跺脚转身离去。 “哎,城瑾。”见劝阻不住,连城璧笑着摇头,“你看看,性子倒大了起来。让司马兄见笑了。” “无妨。”司马相嘴角带笑,眸底深处飞速滑过一丝微不可见的光点,“姑娘家的,脸皮子薄。哪里经得起这般顽笑。” 两人又坐着说了会儿话,司马相才起身告辞离去。 等司马相走后,连城璧去到城瑾房中询问那骑回的马如今栓与何处。城瑾也不知连城璧心思,随口回答,“就在后院子里啊!” 连城璧忙赶去后院看时,那马依旧还在原地。伸手探向马腹,果不其然触到一块硬物,连城璧心中大石终于落下。取下小刀将裹腹的皮划开后,从内取出割鹿刀,以布巾包了来到白杨绿柳的房中。 “少主,这就是割鹿刀。”绿柳拿着割鹿刀细细打量着,“前日在沈家时老太君就让我二人开了眼界。只不过,”话还未说完,白杨抢着道,“只不过这刀拔不出来。” “是吗?”连城璧故作讶异,接过刀随意拔了两下,果真刀身纹丝不动。连城璧笑道,“可能内有玄机也说不定。”将刀递还给白杨,接着道,“把刀拿去放在爷爷书房密室的隔间里。” “放隔间?”白杨一愣,道,“少主,这刀拔不出来,也终究是个问题。” “既然有这割鹿刀问世,就一定有能拔刀之人。”连城璧澹然笑笑,“我们拔不出刀,自会有能拔之人前来相助。” “这么说,少主早就知道割鹿刀拔不出来了?”白杨下意识接口。看连城璧那抿着笑意的唇畔,令白杨有种事态发展尽在他掌握之中的错觉。 “不知道。”连城璧微笑转头,望着白杨道,“不是你们刚才说的吗?”见白杨似仍有话要说,连城璧心明意会地抬手拦到,“我也不过是猜测而已。这能拔割鹿刀之人究竟是不是存在,也尚未肯定。你先将刀拿去放好,此事以后再做定夺。” 见连城璧话已至此,白杨只得接刀点头道,“是,少主。”说罢,跟绿柳二人拿了刀往老庄主的书房走了去。 “你说少主怎么说话总是说一半,留一半。”白杨疑惑道。 “少主的心思,我要能猜得准,我就是少主了。”绿柳没好气道,“以后,少主不愿意说的事,你就甭去瞎打听了。咱们只要听少主的命令行事就成。” “那行。”白杨点头道,“反正无瑕山庄有少主,我们两个也能偷偷闲了。” 入夜,万籁俱静。月色藏于云层后面,将朦胧银光拢在浓雾之中。大地,深幽晦暗,看不见一丝光亮。 逍遥窟内,一道暗色身影站在石壁后沉声道,“杀了萧十一郎。我就给你花棘的解药。” 逍遥侯对着夜空的身子缓缓转了过来,看着那身影道,“解药不必了。只要你遵守承诺,别打我儿子的主意就成。” 那身影勾起一边的唇角,眸子在黑暗中闪着明亮光芒,“杨开泰果真是你的弱点。逍遥侯,人一旦有了弱点,就离死不远了。” “哼!”逍遥侯嗤之以鼻道,“难道那连城璧,就不是你的弱点了。” 身影唇角笑意渐扩,绝冷的眸底毫无温度,“所以,才要你连他一起杀。如果连逍遥侯都对付不了,那么。在他成为弱点之前,我会亲手解决他。”冷如冰霜的话语里,隐着浓郁可见的杀戾和阴霾。 逍遥侯面无表情的看着那身影一点点地消失,目色逐渐冷沉。 只怕是,你等不到他去你身边的那一刻了。因为,我一定会杀了他,和你! 34、第 34 章 夜已深沉,连城璧回到房间梳洗完毕后,刚走至床边坐下,便觉身后似有微微气息起伏律动。连城璧反射性转头看去,伸手将被子一把掀开,萧十一郎那张笑嘻嘻的隽朗脸庞随即倒映眼底。 “你来了。”萧十一郎支起上半身,一手撑腮半卧床头看着连城璧道,“我等你大半天了。” “你怎么在这里。”连城璧几乎是跳着避开,恍惚间又觉行动失了身份,忙掩饰性地整了整衣袖,冷笑道,“不愧是大盗,入门的方式都和别人不同。” “你住的地方真难找。”萧十一郎答非所问道,“惊鸿阁。我原先还以为是个小姐闺房,哪知进来看才知道是你连少庄主的卧房。” “你来这里做什么。”无视萧十一郎话里的戏谑,连城璧讥讽道,“你萧十一郎居然做出钻别人被窝的事,传出去不怕江湖人笑掉大牙?” “有何可笑的。”萧十一郎一个翻身从床上蹦了下来,走至连城壁身前,嘴角似笑非笑,“这被窝可是你的,要笑,也是连带着你一起笑。”见连城璧目色一沉,似有隐忍之怒,萧十一郎接着道,“对了,我差点忘了。你连少庄主最在乎这身份名声的。要是真传出去,还不知道别人怎么想你连城璧。” 连城璧紧抿嘴唇,蹙眉拨开萧十一郎走至一旁坐下,“你今日来到底所谓何事。难道真是闲暇无事,来在下的惊鸿阁坐坐?” “一定要有事才能来吗?”萧十一郎跟着走了过去,双手撑着连城璧身后的桌面,将他拢在自己怀抱之中,俯身凑近他的耳畔低声轻呢,“我想你了,所以就来见见你。”说罢,头微然一偏,在连城璧的唇上轻啄了一下。 温热的触觉惊得连城璧心霎时猛地漏跳两拍,手掌霍然一扫,带着强劲的内力朝萧十一郎劈了过去。 “城璧,你生气了。”萧十一郎侧身避开掌势,看着连城璧暗沉的脸色明知故问道,“堂堂无瑕山庄少庄主,也会发脾气吗?”萧十一郎右手进身出掌,待连城璧反手接掌时,萧十一郎招式徒然一变,一记反手掌袭了过去。连城璧躲闪不及,只得抽身退开。又见萧十一郎应对轻松,眉宇间染着浓郁笑意,心知他是故意要惹怒自己,当下也不知怎的,既气又恼,炽火竟是怎般也压制不住。 两人砰砰地打斗声惊动了庄内侍卫,贾信带着随从赶到之时,正巧白杨绿柳二人也从惊鸿阁外奔了过来。 连城璧嘴角滑过一丝微不可见的深意,闪身至门外,朝闻声而来的贾信道,“此人擅闯无瑕山庄,将他拿下。” “是。”贾信俯首得令,带着大批随从冲了进去。 “少主,”白杨柳绿忙上前查看,见连城璧毫发无伤,当即松了口气,“少主,那人是谁?” “萧十一郎。”连城璧澹然回答,“你们也去帮忙。记住,”连城璧扬唇而笑,“一定要把他抓住了。” 白杨柳绿纵然心中大有疑惑,然而连城璧发话,也只得暂压了疑虑往屋内冲去。 无瑕山庄侍卫颇多,却皆不是萧十一郎的对手。几个回合下来,便被萧十一郎轻易从屋内逃出,跳至连城璧跟前笑颜灿灿地道,“城璧,你可等着我了。”说罢,纵身一跃,往屋顶上飞了去。 贾信等人追了出来,手中大刀一挥,“追!”带着几十名侍卫,随同白杨绿柳一起往庄子外追了去。 站在惊鸿阁外注视着萧十一郎的背影转瞬不见,连城璧平静无波的脸上寻不见一丝情绪起伏。 这萧十一郎分明是屡次故意惹我动怒,原是我越生气他便越觉得欢喜。连城璧微垂眼帘,心中暗自思索道。我几次三番被他言语戏弄,可想他是有意要让我无地自容的。 连城璧自知萧十一郎言谈举止属实任意而为,心想着日后再见时只要自己不理会他,对他言论置若罔闻也就相安无事了。却不知萧十一郎有心揶揄,非要见他那君子的面具在盛怒下破裂才算高兴。 而今夜萧十一郎也本是不打算前来的。未想回到桃花源时,风四娘也不知去了哪里。独自躺在床上空对月色,辗转难眠,又想起连城璧就是玉儿,心中泛起一阵波澜,竟再也躺不住了。起身往无瑕山庄赶来时,正巧见连城璧带着一包什么东西从后院走了出来。萧十一郎蹲在屋顶上见他一路走进白杨绿柳所住的院子,才知道那院子并不是他所住。 又在无瑕山庄随意绕了一圈,躲过了数次侍卫的巡视后,才锁定了那灯火明亮的惊鸿阁。 原以为是连城瑾的闺房,萧十一郎才一次次从门口经过而不入其内。中途却见两名丫头端着水从回廊上走过时,口中犹自念着小心洒了惹小姐生气。再见她二人远去方向并不是惊鸿阁,萧十一郎这才从房梁上跃下,推门走了进去。 屋内干净整洁,格局简单明朗,倒是像极了连城璧的性子。 在屋里胡乱转悠了一圈,萧十一郎翻了翻厅内桌上的古籍,又顺手倒了杯茶喝了。等了许久,才听见连城璧的脚步声由远至近传来。萧十一郎玩心大起,竟掀了被子躲进去要吓他一吓。原是未曾多想,动作快于意识。但在见连城璧那隐着簇火的琉璃黑眸后,反倒更觉有趣了。 原来这君子的面具,再完美也是会有破绽的。 萧十一郎只觉得连城璧生气的样子着实可爱,比起他平日的谦逊有礼更为吸引人。也不曾想过为何自己执意要这般,而那连城璧,又为何每每只为他生气。 若萧十一郎心思再多转动一分,便也能明了个中缘由。只是他素来随性所欲惯了,想到什么便去做,也不觉得自己跟连城璧这你来我往之间,有何不妥。唯一多的,就是他心中失而复得的欣喜之情。 萧十一郎跃出无瑕山庄后,径直往城外的林子跑了去。后面白杨绿柳和贾信等人,穷追不舍。 跑了半晌,见身后一群人怎么也甩不掉,萧十一郎只好停步转身,抬手拦到,“停!”说罢,双手撑与膝盖弯腰喘气道,“我说,你们从城里追到城外,不嫌累啊?” “累,”白杨绿柳等人也是上气不接下气地边换气,边道,“累死我了。” “既然大家都累了,那就散了吧。”萧十一郎起身伸了个懒腰,长长吁出一口气道,“告辞了。” 刚转了身子就要离去,贾信抽刀上前,“想走,没那么容易。”语落刀起,朝萧十一郎后背直劈过去。 “还来。”萧十一郎反身转开,轻松避过贾信的刀,“够了吧,都已经不是你们无瑕山庄的范围了,你们还打!” “那可不行。”白杨一步扑上前来,将沙毒藏于指间朝萧十一郎起掌攻了去,“少主说了,一定要把你抓住了。” 萧十一郎早就得知无瑕山庄白杨绿柳二人皆是使毒、解毒之高手,如今见他忽然飞来一掌,当下留了心神。右掌置于身侧暗自提足内力,待白杨掌风扫近时,霍然抬掌对上,将他指间的掌气硬生生逼了回去。 白杨被萧十一郎震得飞了出去,幸好被绿柳一把接住,道,“白老头,你怎么了?” 萧十一郎一脚踢飞一侍卫迎面而来的长剑,忍笑道,“他中了自己下的毒。”顿了顿,又接着喊道,“你们也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了。就这么想带我回去吗?” 绿柳忙从怀中掏出一粒药丸给白杨服下,正要说话,萧十一郎又道,“大半夜的不睡觉在这里打架,没意思。”侧身往后一闪,萧十一郎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笑道,“不陪你们玩了。告辞!”话音刚落,只见萧十一郎身形一隐,瞬间失去了踪影。 “好轻功!”白杨调了气息后,不禁大声赞道,“绿老头,那家伙居然能将我的毒给震回来,不错,不错!” “怎么?”见白杨似有话语未完,绿柳接道。 “咱们不是一直都要找传人吗?”白杨看着萧十一郎消失的方向,颔首道,“那家伙,正合适。” “他?”绿柳顺势望了去。刚才不过是区区数招,便能看出此人武功修为皆在少主之上。更何况他心思聪明,反应敏捷,短暂交手间竟能防备白杨手中所藏之毒,还能利用内力将毒反噬回来。确实是个可造之材。只可惜…… “他不行。”绿柳摇头叹息,“少主那里,不好交代。” “关少主什么事。”两人往无瑕山庄走去。白杨边走边道,“我们要找传人的事少主一直都知道。现在我就看中了他,少主那里能有什么不好交代的。” 要抓的人已经逃走,白杨绿柳也自顾自地回庄。贾信只好收队跟着往无瑕山庄的方向回去。一路上,还能听见白杨绿柳旁无他人的谈话…… “我说白老头,你没见少主看他时那样吗?找他做传人,只怕是难。” “你不说,我自己跟少主说去。咱们寻了几十年,好不容易找到个何意的,就这么放走了,你甘心?” “你说归说,可别拖我下水。少主那里问起来,没有我的事。” “哎,绿老头,你这话说的。难道他就不是你徒弟了……” “人家还没答应呢!徒弟徒弟的就叫唤起来了……” “放心,我看这事准成……” …… 35、第 35 章 逍遥窟内,小公子、灵鹫雪鹰三人正战战兢兢地立于地下,低垂的眉眼间透着浓郁的忐忑。 “人跑了,你们还敢回来!”花如玉展扇轻摇,笑得颇为得意,“三个人抓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居然还叫她跑了。” 小公子狠狠瞪了花如玉一眼,然而这个节骨眼上,又不敢妄自多言。 “你们还有何话好说。”逍遥侯坐在不远处的石凳上,面罩下的神情阴霾而绝冷。 “师父饶命。”小公子赶紧俯身作揖道,“徒儿,徒儿愿戴罪立功,求得师父原谅。” “原谅!”逍遥侯仰头大笑,眼眸冰冷如冬,“没用的人,本侯从来不屑与留下。”一丝杀机在眼底飞闪而过,逍遥侯转头看向小公子等人,慢条斯理的问道,“你们,要如何戴罪立功呢?” “徒儿一定会将沈璧君带回,”小公子忙接道,“完完整整送到师父面前。” “弟子也是。”雪鹰也紧接着抢道,“弟子必当杀了连城璧和萧十一郎。” “你呢?”见一旁的灵鹫未曾说话,逍遥侯侧目看去,眸光森冷无情。 “弟子,”被雪鹰悄悄扯了一下衣袖回神,灵鹫忙收敛心神俯身道,“弟子当尽全力夺回割鹿刀。” “你在想什么。”逍遥侯一甩袖子。灵鹫的心思,他一眼便能看透。此番故意相问,也不过是想试探灵鹫而已。 “没,没想什么。”灵鹫低头避开逍遥侯的视线,却不知自己的回答正好入了逍遥侯心中所想。 逍遥侯深深看了灵鹫一眼,挥手道,“你们下去吧!记住自己的任务。” “是。”三人赶忙答应着往后退了出去。待三人全数离开,花如玉才缓缓阖起手中扇子,道,“师父,灵鹫分明言语闪烁,为何……” 逍遥侯抬手制止了花如玉的话,冷声道,“这个我心中有数。你那边怎么样了?” “放心好了,师父。”花如玉持扇恭敬作揖道,“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逍遥侯起身往洞府深处走去,瞬间隐去了身影。花如玉看着逍遥侯消失的方向,手指紧握折扇,嘴角抿开一丝若有似无的弧度。 话说这一头,自杨家竞马大赛后,风四娘就到处寻找萧十一郎的下落。后几番打听,终于得知他被无瑕山庄的人给扣留。虽然也不知这消息是否属实,但心急起来也顾不得许多,忙上杨家钱庄找了杨开泰一起往无瑕山庄去要人。 风四娘素来也是个火爆性子,当日正巧连城璧不在庄中,白杨绿柳二人也是个言语不得分明之人,三人对话不过片刻便大打出手起来。杨开泰夹在中间左劝不是、右拦不住。正在着急之际,白杨掏出粉末往风四娘身上洒了去,笑哈哈道,“小姑娘,你中了我下的毒,要想安然出这无瑕山庄,可是不能的。” 风四娘料想不到那两个老家伙会突然使这阴招,当即既气又怒,骂道,“你们两个老东西,打不过就下毒,原来是这无瑕山庄没了人,居然还有你们这种下流无耻之徒,我看那连城璧也算不得什么正人君子。” 一席话落,连带着将连城璧一顿好骂,气得白杨就要继续开打。好在绿柳眼明手快一把拽住白杨,朝风四娘道,“你不是来找萧十一郎的吗?正巧我们也在找他。”又对杨开泰道,“你,去告诉萧十一郎,就说风四娘在我们这里。要想替她解毒,就亲自前来。” 风四娘心知他二人有意引萧十一郎前来,刚要劝阻,哪知毒性漫延,全身竟奇痒难当。伸手挠了半晌仍觉不痛快,当下也顾不得情谊不情谊的,推着还在犹豫的杨开泰道,“你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啊!我都快痒死了,你还不快点叫那臭小子赶紧来。” 杨开泰无法,只好求得白杨绿柳二位手下留情,这才依依不舍的飞出无瑕山庄,朝风四娘口中所指的桃花源疾驰而去。 刚到桃花源门口,便见萧十一郎甩中马鞭哼着小曲从外面走了进来。杨开泰忙夺步上前,来不及多说什么便拉着萧十一郎往无瑕山庄奔去。 “喂,你干什么啊?”萧十一郎猛地被杨开泰拽着跑,差点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出大事了。”杨开泰拽着萧十一郎边跑边道,“四娘有危险,你快去救她。” “哎我说,”萧十一郎一把甩开杨开泰的手,笑嘻嘻道,“她出危险了,你不去救她,跑来这里找我做什么。” “哎呀!”杨开泰见萧十一郎一脸的无所谓,神色不慌不忙,当即心急如焚,犹如热锅上的蚂蚁般,“白杨绿柳二位前辈非要亲自见了你才肯给解药,萧少侠,就当是为了四娘,你就去一趟吧!” “不好。”萧十一郎摇头撇嘴道,“那两个老家伙是要我命来着,我回去,不是自己送死么。”话虽这般,嘴角却漾着一抹淡然笑意。 “你再不回去,四娘就活不成了!”也不管萧十一郎是否答应,杨开泰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疾奔而去。 那边杨开泰和萧十一郎还在来的路上,这边风四娘已忍不住全身燥热的奇痒,一边撕拉着衣袖一边走至白杨绿柳跟前哭诉道,“哎呀,好痒啊!真是痒死了!”说话间,竟将自己袖子生生撕下一半,惊得白杨绿柳忙左躲右闪,将解药递了出去。 “我说白老头,这招还是行不通啊!”绿柳边闪避着风四娘的靠近,边朝另一边的白杨喊道。 “我还不是为着想收那小子做徒弟么,”白杨躲在一椅子背后接口道,“这么一块好料走了多可惜。” 两人对话被风四娘一清二楚听入耳中,顿时停下动作道,“你们想收十一郎做徒弟?” “是!” “不是!” 白杨绿柳二人同时回答,面面相觑着。 “到底是不是?”风四娘也不耐烦了,一脚踏在椅面上,蹙眉喝道,“要是是的话,我倒可以帮上你们。” “哎,你真的可以帮我们?”白杨一听,忙不迭的上前。又见她衣衫不整,只得隔了一段距离远远站着道,“我们就是想收那小子做徒弟,你有什么办法帮我们?” “当然有了。”风四娘美眸弯成两抹新月,嘴角微然上扬,笑盈盈地道,“只是呢,事成后,你们要给我相当的报酬。这白做的买卖,我风四娘是不会干的。” “要钱?”绿柳一愣,赶紧摇头道,“要钱我们可没有。我们两个糟老头子,能有什么钱啊!” “没钱,就拿别的东西来换。”风四娘斜寺塘谎郏可溃霸趺囱磕忝强上肭宄恕n腋焕烧饷词欤灰胰八挥胁淮鹩Φ摹4砉耍杀鸷蠡诎。 白杨柳绿见她说得胸有成竹,虽然尚不清楚她到底想要何物,但想到总逃不过金银珠宝一类的。到时真是事成了,大不了找少主商量着先支了半年的银子给她就是。 想到这里,两老头一商量,当即点头答应了。 等萧十一郎和杨开泰来时,风四娘正歪坐在椅子上哼哼唧唧。萧十一郎一眼便看出她伪装下的用意,当下也不拆穿,只任由杨开泰抱着她回桃花源,然后借口解毒、补品之类的话题又狠狠敲了他一笔。 杨开泰抱着风四娘离开之际,白杨绿柳上前一左一右拦着萧十一郎,对他道,“小子,咱们今天找你来,不为别的,就想收你做个徒弟,怎么样?” “对对对。”白杨点头附和,“做我们的徒弟,咱们把这一身使毒解毒的本事都教给你。” “对不起,”萧十一郎耸了耸肩,答道,“我没兴趣。”说罢,也不等两老头有所反应,迈步离去。 回到桃花源时,杨开泰已经离去,风四娘正坐在椅子上翘着腿数银票,见萧十一郎进来,头也不抬地道,“你上次不是说找到小玉儿了吗?” “恩。”萧十一郎含糊应了声,坐下替自己倒了杯茶就往嘴边送。 “人家还认得你吗?”风四娘将点好的银票收入怀中,懒洋洋抬头看向萧十一郎,“好不容易找到他,跑了可不行。我看那小玉儿小时候就是个心高气傲的主子,现如今大了也不知道这心思有没有变化。” “变了。”萧十一郎撇了撇嘴角,从鼻子里哼出一记声音道,“不但是变了,还是大大的改变。人家现在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身份贵不可言,那脾气,更是大的不得了。” “那是你太笨了。”风四娘上前,一掌甩在萧十一郎的脑门上,“他脾气大,你就比他更大。你要制不住他,就赶紧多学点本事。只要你比他强了,”风四娘手指一捏,狰狞道,“还怕他不乖乖束手就擒吗!” 萧十一郎嘴角狠抽了一下,偏头看着风四娘道,“四娘,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被萧十一郎一语道中玄机,风四娘尴尬的笑了两声,上前俯身直定定地盯视着萧十一郎道,“其实呢,那白杨绿柳想收你做徒弟,也不是什么坏事。你想想,你要是学了那本事,以后对付谁都不怕了,是不是?” “是啊!”萧十一郎笑眯眯地抬头,对上风四娘的视线道,“以后没事拿你来练练手也不错啊!” 36、第 36 章 “臭小子,你找死!”风四娘一掌劈下,被萧十一郎侧身闪开。 “你到底答不答应?”风四娘上前一把拽住萧十一郎的衣襟,将他扯向自己,恶狠狠地道,“老娘可等着回信呢!” “四娘,从实招来,人家到底答应了你什么条件?”萧十一郎拍开风四娘的爪子,整了整衣襟道,“不然以你的性格,会这么尽心尽力的帮那两个老头子来劝我。”说罢,咳嗽了两声以清嗓子,萧十一郎一屁股坐下,懒洋洋地道,“这亏本的买卖可不是你风四娘的作风。” 风四娘自知这一切都逃不过萧十一郎的眼睛,也不想把那交易说得太明白,索性三言两语模糊带了过去。 萧十一郎也不多做追究,笑了笑起身往房内走去。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脑海中想着的,却是连城壁那张温煦儒雅的隽美脸庞。 转眼沈连两家大婚之日已近。 这天一大早,沈家就忙忙碌碌的准备送新娘子过门。而无瑕山庄也是洋溢着一派喜庆热闹。前来道贺的武林人士,几乎将无瑕山庄的门槛踏破。 坐在惊鸿阁内,连城壁一身金白长袍,右手置于桌面轻握成拳,双眉紧锁间逸出一记微不可闻的叹息。 “哥,”连城瑾从外兴冲冲地走了进来,见连城璧衣服未换,仍坐在椅子上不动,忙上前拉起他道,“哥,吉时都快到了,你怎么还坐在这里?”说着,推着他往里间走去,“快去换衣服啊!” 正说着,白杨绿柳也跟着进来,“少主。”又见连城瑾正怂着城璧去换衣服,赶忙抢上前道,“小瑾,这里交给我们了,你一个姑娘家的,快出去吧!” 将连城瑾送出去后,白杨绿柳二人回来见连城璧脸上毫无笑意,当即道,“少主,今儿个大喜,你脸色怎么比死了人还难看啊?” “呸呸呸!”绿柳忙不迭地啐道,“死老头你说什么呢?少主别跟他一般计较,狗嘴吐不出象牙。” 两人伺候着连城璧换好喜服后,往无瑕山庄外大厅走了去。 厅内已到满了各个地方赶来的武林人士。见连城璧出来,都纷纷上前道喜。 连城璧嘴角挽笑随意客气了几句后,白杨绿柳又上前催促说吉时已到,要去沈家迎新娘了。城璧无声叹气,走至无瑕山庄门口翻身上马,带着等候多时的迎亲队伍往沈家方向去了。 这边沈家也将沈璧君打扮得宛如仙子般明艳夺目。待吉时将近时,徐姥姥扶了她坐上软轿,一队人马按最初约定的路线往无瑕山庄走去。 两边大红的队伍从两个地方行出,朝着同一方向靠近。而此时的桃花源内,杨开泰正前来约风四娘去无瑕山庄观礼,被在左边屋内迷糊入睡的萧十一郎尽收入耳,当即一跃而起,冲出房间抓着杨开泰的衣襟道,“今日初几?” “初六。”杨开泰一愣,回答,“是我家少主跟沈家璧君姑娘大婚之日。少侠可要一同前去……” 话还未说完,只见萧十一郎风一般卷了出去,瞬间消失了踪影。 “哎十一郎!”风四娘目瞪口呆地望着萧十一郎远去的背影,纳闷道,“连城璧成亲,他急什么?又不是赶着去做上宾。” 萧十一郎一路策马奔至无瑕山庄,心中焦躁难耐。 差一点就误了大事!萧十一郎心道。今日再不阻止,只怕是以后就无机会了。连城璧,你倒是真有心,这样也能去娶那沈璧君。 这边连城璧坐在挂着红绸的白马上朝沈家慢行而去,刚出城郊十里,队伍绕进一密林时,只见几十道黑色身影从天而降,朝连城璧等人直扑扑杀了过来。 来人气势汹涌,武功诡异且变化多端。一时间,林子里落叶飞沙,飓风而起,遮住了双方的视线。那几十黑衣人手持大刀见人便砍,见马便劈,不消片刻,连城璧所带来的侍卫便死了近半。 两边人马正杀得混乱不堪之时,白杨绿柳上前护在连城璧身旁抽空道,“少主,这里有我们,你赶紧继续前行。” 连城璧回头看去,见贾信等人虽受了些许轻伤,而那些黑衣人也死的只剩七七八八,想来白杨绿柳对付这几个人还是不足为惧的。当即点头道,“好。”话落,飞身上马,朝林子深处奔了去。 刚跑出半里地的路程,一抹身影从前方路边走了出来,背对连城璧站与路中,挡住了马儿的去路。 连城璧只得牵马停步,道,“阁下是何人?在下无瑕山庄少主连城璧,还请阁下行个方便,让路一行。” 那人缓缓回头,银色披风罩住了整个身形。毫无情绪波动的脸上罩着一银色面具,在阳光的反射下泛着沥沥寒光。 “连城璧。”那人声音沙哑而低沉,听不出一丝的人性起伏,“今日成亲,你和沈璧君只能留一个。是你活,还是她活?” “什么!”连城璧一怔,随即回神笑道,“不知阁下是谁,开这顽笑似乎有些过了。” 那人冷眸微眯,利芒自眼底一闪而过,“只怕沈璧君也等不到进入无瑕山庄大门的那一天了。” 闻言,连城璧心底一惊。本对那人言语还有所怀疑,转念又想到如今剧情已被自己打乱,那沈璧君最后终究是不是得以善终也不能肯定。然而大敌当前,连城璧也不好将心思流露,只是勾唇笑道,“多谢阁下提醒。沈姑娘既是在下的妻子,在下自会护她周全,不劳阁下费心。” 话音刚落,那人单手一挥,一道强光划破长空凌厉射来。连城璧跃身而起,光亮隐入马身,白马应声倒地。 连城璧稳稳落地,挑眼看了看已然死去的白马,嘴角抿着一丝冷笑道,“阁下是何人?无瑕山庄素来与人无怨,这般不留余地痛下杀手,莫非是逍遥侯的人?” “逍遥侯?”那人嗤之以鼻道,“他不配。”顿了顿,那人又道,“连城璧,好好的无瑕山庄少主不做,偏要到处沾惹是非。今日你想救那沈璧君,也是不可能的事了。” “救不救得,不由阁下说了算。”连城璧也不拢苯悠鹫瞥侨斯チ巳ァ 那人招数变化奇特,两人对了数招连城璧仍看不出来人武功路数。正在心底暗自思索之际,那人掌心燃起嗤嗤绿焰,携着强劲的内力朝连城璧左肩拂了去。连城璧一步后退侧开身子,左手接过掌气右手乘势直上,在他心窝处一掌拍下。哪知此招正好中了那人下怀,只见他身子一收,竟将连城璧的手牢牢制住,左手回收右手捏指疾速飞出,在连城璧胸口猛地一弹,连城璧竟觉身子徒地一重,一口腥甜从嗓子眼涌了上来。 那人出招快捷,变招迅速,来势如风且力道沉猛。连城璧自出道来从未遇见这般奇妙变化的武功,数十招后便已落了下风。如今又被他这手指一弹,虽看似不着力,实际内力从穴道而入时,已身受重创。 连城璧整个人往后踉跄退去。一道身影从后飞出,一手接住连城璧从他肋下绕出,抱着他迅速往后飞了去。瞬间消失了踪影。 那人见连城璧被人救走,也不追赶。嘴角弯起一抹别有深度的笑容,自语道,“连城璧,你逃不掉的。” 这边连城璧的迎亲队伍遭到堵截,那边沈璧君的送嫁也不会好上多少。 一队人马敲锣打鼓抬着软轿刚走出城郊,沿着官道进小路,还未走多远,只见大批黑衣人不知从何处钻出,将送嫁队伍杀得混乱逃窜。 徐姥姥原想着从这小路绕出去,就可以见到城璧了。未想到才刚走两步,那些杀手凭空冒出,顷刻间就将送嫁的人杀死了大半。顾不得那些奋力抵抗厮杀的侍从,徐姥姥赶紧将沈璧君从轿中拉出,沿着小路往前径直跑去。 “哪里跑!”小公子从后方追了来,一掌将徐姥姥打昏在地。 “你别过来。”沈璧君手捏金针,见小公子步步逼近,手一扬,金针飞出直直射入小公子的肩头,痛得他抚肩往后退了数步。 “我提醒过你了。”沈璧君心中惧怕万分,手指微微颤抖,脸上却强忍着故作坚定道,“你再过来,我就不客气了。” 还未说完,只见花如玉从后方飞出一掌打在小公子背上,将他生生震昏了过去。 “沈姑娘你没事吧?”花如玉一步上前,神情里满是担忧,“好在连少庄主一早有所安排,不然就真着了逍遥侯的道了。” 沈璧君摇头表示自己无碍,又听他说是连城壁的安排,不禁问道,“是连公子让你来的?” “恩。”花如玉点头,一脸的凝重,“还是先离开这里。详细的事情待在下慢慢告诉你。”说罢,率先迈步往前走去。 “那我姥姥,”沈璧君仍有迟疑,花如玉笑道,“放心,他们的目标是你,你姥姥不会有事的。” 沈璧君回头看了地上的小公子一眼,跟着花如玉的脚步离去。 就在沈璧君转身离开的同时,小公子缓缓睁眼,嘴角扬起一抹深邃的笑意。 37、第 37 章 萧十一郎抱着连城璧一路跃过树林,在林子口的溪边停下。扶着他靠石而坐,正要解他衣襟查看伤口,连城璧制止道,“不必了。” 萧十一郎置若罔闻地挑开连城壁的束腰,手指才刚触上他的衣襟,连城璧起掌劈了过去,将他逼开几分,“在下的伤,在下自有分寸。”拒绝之意,溢于言表。 “让我看看。”萧十一郎神色尤为认真,刚欲上前,连城璧单手一劈,萧十一郎只得一手接过连城璧的掌风一手顺势拂过他的肩头,绕着他的手臂将他牢牢钳制住。连城璧反手绕出,抓住萧十一郎的手借力震去。一时间两人旗鼓相当,竟是谁也不肯相让。 “别闹了。”萧十一郎嘴角含笑,亲呢的口吻宛如是在哄劝情人般,“让我看看你的伤。” “萧十一郎,你不要太过分了。”两人双手相抵,连城璧奈何不了萧十一郎,萧十一郎也动不了连城璧。 然而连城璧终究是受了伤的,跟萧十一郎过了这么几招,又觉心有气闷,顿时内心气血翻腾,一股压抑不住的腥甜从喉咙深处一涌而上。开口想要说话,血丝在唇齿间隐约流过,连城璧只得缄了口,生怕被萧十一郎看出端倪。 未注意到连城璧的异样,萧十一郎缓缓松开钳制他的双手,轻拉下他的衣襟,惊见左胸口一抹红印鲜明如火,仿如在连城璧的心窝处簇簇燃烧般,妖娆绝艳。 “这是什么?”萧十一郎霍然抬头看向城璧,却见他双唇紧抿,似有隐忍之意,忙道,“城璧,可是伤口疼痛?” 连城璧下意识摇头,伸手扶起衣襟整好,起身走至溪边打了水将唇内血迹洗去后,才转身道,“伤口倒是不太痛,只是萧兄若再这般纠缠不休,只会耽误了在下的吉时。” “这个时候还想着吉时。”萧十一郎摇头叹息,故作随意道,“连少庄主惜花之心真真令人敬佩。”一席话落,竟听不出褒贬之意。 连城璧如此聪明之人,又岂会听不出他话里的深意,不禁扬唇轻笑,“过了今夜,沈璧君就是在下的妻子,就是惜花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怕就怕,”萧十一郎甩着腰侧系着的玉穗子,望天道,“亲成不了,倒把新娘子给丢了。”见连城璧双眉一蹙,萧十一郎抬手示意,“你好生想想,依着逍遥侯的性格,既然会派人来杀你,又怎会放过沈璧君?”顿了顿,仿佛想起什么般,接着道,“对了,刚才那人你可认识?看他武功招数并不象是逍遥侯本人。” 连城璧摇了摇头,思索道,“一时间我也猜不出来者何人。但肯定,他的武功绝对在逍遥侯之上。” 萧十一郎撇了撇嘴,再次叹气道,“一个逍遥侯就这么难搞定,再多一个更厉害的,这下可有得忙了。”虽是口中犹叹,话语却是满不在乎。 连城璧眼底滑过一丝微光,转身朝相反的路上走去。 “城璧,”萧十一郎跟了上去,“你是去寻迎亲队伍,还是去寻沈璧君。” “沈璧君。”连城璧头也不回地答道,“你所言不错。逍遥侯定不会白白放过这大好机会。”微停片刻,想起此事全因自己策划不周而起,不由得道,“倒是我疏忽大意,竟忘了这一层,使得沈姑娘无辜受累。” “跟你有什么关系。”萧十一郎边走边道,“既然那逍遥侯势在必行,今日就算你派来整个无瑕山庄的侍卫,也阻挡不了他。” 萧十一郎对那沈璧君毫无半点情意。屡次出手相救也不过是看在连城璧的份上。又想起自己几次三番去帮一个对自己并无意义的女人,萧十一郎不知是该笑自己傻还是痴狂。 虽然他心知连城璧对沈璧君并无情爱之意,就是娶她也不过是责任、赌气各占一半。然而真要自己眼睁睁看着他去娶别的女人,心中又只觉得莫名酸楚。 连城璧终究不是十年前的成玉,却已是他心中的人。只是这份量有多少……他也未能掂量出个轻重来。 两人沿着林子深处一路走去。连城璧本想着不让萧十一郎跟着,免得他胡言乱语扰了自己心情。转念又想到自己即已受伤,留了萧十一郎也是好的。当下只得把那厌恶的心思强压了几分,只加快步伐也不与他说话。 这边沈璧君被花如玉带着走了许久后,见前方愈见荒凉,不禁心生怯意,“花公子,这是什么地方。你说连公子会在此等候,为何不见踪影?” “姑娘莫急。”花如玉哗地一下展开扇子轻悠摇曳着,“这地方虽是偏僻了些,但只有这样,才能保证姑娘不被逍遥侯发现啊!” 回头见沈璧君四下张望,脸上隐着一丝微微惶恐,花如玉笑道,“沈姑娘只管放心,在下保证不出一炷香的时间,就令姑娘心想事成。” 见花如玉话已至此,沈璧君也不好再多问。又跟着花如玉走了一段路程,到一乱石岗后,才停下脚步。花如玉转身笑道,“沈璧君在此等候片刻,在下去去就来。” 说罢就要离去,沈璧君见四周黄沙遮土,北风呼啸,一望无际的平原说不出的荒凉与诡异,忙上前道,“你别走,这里,这里好可怕。” “姑娘只管放心。”花如玉阖扇轻触在沈璧君的手背上,以示安慰,“这里安全得很。在下即刻便回,姑娘无需害怕。”说完,反身离开,几步便消失了身影。 沈璧君站在乱石岗下看着周围被风卷起的尘土满天飞扬,抱了抱手臂,轻声道,“城璧,城璧你怎么还不来……” 还未说完,只听见一声肆意的狂笑乘风而来,一道黑色身影从天而降,站落在沈璧君身后。还未等她来得及回头去看,那人伸指点上她的穴道,顺势接住她倒下的身子,抱着她往乱石岗后的山洞走了进去。 连城璧和萧十一郎两人沿着脚印寻出林子后,突见痕迹消失,正值心急之时,雪鹰和小公子从前方一跃而过。 连城璧就要起步去追,萧十一郎伸手拦到,“慢着。”看了看雪鹰消失的方向,偏头朝连城璧笑道,“你不觉得奇怪吗?既然是来抢亲,何以见了我们就跑。” “你是说,”一道光在脑海飞闪而过,连城璧顿然醒悟道,“他们只是来引我们的。” “正是。”萧十一郎勾唇而笑,朝连城璧眨了眨眼道,“好聪明的城璧。” 连城璧斜怂谎郏膊淮罨埃趿瞬阶勇氏韧白呷ァ 萧十一郎也不多做言语,只把玩着手中的玉穗子跟在连城璧身后悠哉走着。 二人依着雪鹰小公子所引的方向走了几里地后,尤见眼前景致越渐熟悉。“这里是不是来过?”连城璧看着黄沙平地,风在耳边缭绕悬宕,道,“何以这般眼熟。” “十年前来过。”萧十一郎懒洋洋地道,“逍遥窟嘛,我还以为你已经忘了呢。” 连城璧侧目讼羰焕梢谎郏兆吡思覆剑患轲沾右欢崖沂笞吡顺隼矗肆氰蛋肷魏螅呕夯旱溃澳忝腔厝グ伞! “哎,不是吧你,”萧十一郎隔空朝他喊道,“既然引我们来,怎么又叫回去。早知如何,何必花那心思布下这局。” 灵鹫也不答话,只望着连城璧道,“师父,师父要将你二人在此诛杀,你们还是,快走吧。” “灵鹫,”连城璧见他目光清澈,神情憨实,料定他所言非虚,当即试探道,“你可知沈璧君姑娘是否在此?” 灵鹫静默了半晌后,才微微点头,“师父,不会把她怎么样的。你们若再不走,就没有机会了。” “已经没有机会了。”一道森寒而鬼魅的声音凭空响起,“灵鹫,带他们进来。” 灵鹫脸色一变,嘴唇微张似乎有话要说。迟疑片刻后默然息声,朝连城璧、萧十一郎二人侧手道,“请。” 三人走进逍遥窟内。见逍遥侯正站在洞府深处的石阶上。灵鹫忙走过去朝他恭敬行了一礼,“师父。” 逍遥侯既不回头也不应声。灵鹫自讨了没趣,只得往旁边退着站了。又见雪鹰跟小公子也在,独不见花如玉,料想事已成半,只等连城璧和萧十一郎来的,当即不由得把那担忧的心思提到了嗓子眼处。 “很久不见了。”逍遥侯身形依旧未动,话语逸出回宕在洞内冷如朝雾,“连城璧,萧十一郎。” “沈璧君在哪里?”连城璧也不与他拢苯拥溃澳阋叶饲袄矗薹鞘窍肴∥颐切悦t僬撸参盥沟丁4耸赂蜩稻媚镂薰兀闱曳帕怂! “刀要,人也要。”逍遥侯大手一挥,仰头而笑,“连城璧,你果然聪明。”笑意未到的眼眸绝冷无情,“十年前留你二人一命,果然是错误的决定。” “你锣滤嫡饷炊啵毕羰焕汕辶饲迳ぷ樱呖诒叽蛄孔哦茨谝磺校安痪褪窍胍盥沟堵穑空馐氯菀椎煤堋! 38、第 38 章 闻言,逍遥侯回头盯视了萧十一郎半晌,才勾起一边的唇角道,“这么说,你愿意交出割鹿刀了?” “愿意,当然愿意了。”萧十一郎笑嘻嘻地摊手道,“若这刀是我的,送你都成。可惜这刀是连家的,你问我愿不愿意,不是找错了对象么。” 一席话落,逍遥侯才知被他戏耍了,当即怒火簇烧,恶声道,“萧十一郎,你找死!” “侯爷怎么这般开不起玩笑。”萧十一郎丝毫未将逍遥侯的怒意放在眼里,依旧笑颜灿灿地道,“不过是小小戏言,侯爷也太容易动怒了些。”说罢,眼光若有似无般朝连城璧所站的方向瞟了一眼。 连城璧心知他一语双重深意,也不想与他计较,只朝逍遥侯道,“逍遥侯,你只说沈璧君在你这里,若未亲眼相见,我也是不信的。” 逍遥侯由始至终就未将他二人放在眼里,明知连城璧此言不过是想要证实沈璧君就在此处,逍遥侯也不遮掩,大手一挥道,“去把沈璧君带出来。” “是。”雪鹰掬身作揖,转身朝暗黑的深处走去。片刻后,便带着昏迷的沈璧君走了出来。 “沈姑娘。”连城璧心下一惊,见雪鹰将昏迷不醒的沈璧君抱着靠坐在石壁旁,不由得道,“逍遥侯,她不过是名弱女子,这般对待不觉得有失身份吗!” “连城璧,少跟本侯来这套。”逍遥侯一甩肩头披风,反身面对连城璧而立,“交出割鹿刀,本侯就放她一条性命。否则,”逍遥侯傲然颔首,“就让你们三人一起命丧此地。” “割鹿刀我并没有随身携带,”连城璧弯唇轻笑,“况且,就算将刀增与侯爷,侯爷也拔不出割鹿刀。” “废话少说!”逍遥侯目色霍地一沉,“交出割鹿刀,不然就让你跟连如令那老东西一个下场。” 听闻逍遥侯提及连如令,连城璧眸光微闪,一道几不可见的沉暗在眼底深处一滑而过。 “师父,跟他们率裁础!毙颖暇鼓晟偾峥瘢氰嫡獍隳巡奔雌鹫乒チ巳ィ吧绷怂牵僦苯尤ノ掼i阶迅盥沟毒秃谩! 雪鹰忙将沈璧君交与灵鹫,也起招攻向了萧十一郎。 那小公子打小便跟在逍遥侯身边,虽年龄不如灵鹫雪鹰,武功却不在他二人之下。只见他俯身飞起一腿踢向连城璧下盘,紧接着一拳扫至他的下颚,上下齐攻,招式精密,不漏一丝空隙。 连城璧退至数丈之外,提气纵身往小公子身后一跃,伸手就去抓他的后颈。那小公子只闻后方风响,反射性身子一挫,右腿横扫了去,身手竟不比连城璧弱上多少。 原来连城璧受伤内力所阻,出招之时空有力道架势,想要激出几分内力却只觉得身体滚烫得很,仿如被烈火炽烧般,使不出一分劲来。 小公子不知其中缘故,只道连城璧本就是这等武功平平之辈,当下心中暗喜,不禁把那想要杀他的心又多了几分。 这边萧十一郎心知连城璧受伤,又见他出招之际大不同往日,当即心底明了。速速打发了雪鹰正欲前去帮忙,逍遥侯一跃而下,直扑扑飞了过来,一掌击在萧十一郎的肩头,将他硬生生逼退了几分。 好在萧十一郎内力深厚,这一掌下去虽含了五、六成的劲道,却只是吐了口血,并未觉得身体有受重创。倒是苦了连城璧,也不知自己到底是受伤还是中毒,只感觉内力一动就浑身如火在烧,心中竟痛得厉害。还未等小公子掌风逼近,一口鲜血从嗓子眼涌了上来,如血柱般喷出。 小公子这才知道他已身有重伤,顿时心中大喜,忙起招逼近。眼看那狠辣掌风就要落下,灵鹫一步跃了过去双手暗聚内力对上小公子的掌气,替连城璧挡下了这致命的一招。 “灵鹫,你做什么!”小公子勃然大怒,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难看至极,“你居然帮着他,你找死吗?” 灵鹫分明是下意识的动作,也不知为何见连城璧受伤心底会这般紧张,如今小公子问他,他也不肯答话,只是脸上神情似红非红,难堪得很。 见灵鹫沉默不语,小公子怒火大炽,狠狠瞪了他一眼道,“等解决了连城璧再来收拾你。”刚欲起招再次攻向城璧,灵鹫飞身上前挡下,道,“你听我说,”话音未落,便被小公子一口打断,“说什么!你居然几次三番帮着他,看来师父这里留你不得了。”说罢,也不管连城璧,直接朝灵鹫拿了去。 连城璧抚着胸口往后退了几步,见他二人窝里反,嘴角不由得蕴开一抹微微讥笑。又见沈璧君被点了昏睡放在一旁,赶紧上前替她解开穴道。 沈璧君才悠悠转醒,一眼惊见连城璧嘴角的血迹,当即心猛然一跳,惊呼道,“连公子,你受伤了?”问话之间,心思已转了千百回。 沈璧君只道连城璧是为救她而受的伤,见他唇畔印着点点血迹,竟犹如自己受伤般,心痛难忍。 “不碍事。”连城璧随意笑笑,扶起沈璧君,看了看缠斗的其他几人,道,“你趁他们不注意,赶紧离开这里。” “那你怎么办?”沈璧君抓着连城璧的手道,“我不走。我留下来陪你。”生死关头,沈璧君也顾不得礼数,握了连城璧的手腕执意不肯松开。 连城璧见萧十一郎被逍遥侯打得节节败退,情况并不比自己好到哪里去,心知他已撑不了多久。现下沈璧君又不肯独自离开,连城璧纵使有心也护不了她周全,只能道,“沈姑娘,你还是快些离开,再身陷此处,城璧也救不得第二回了。” 那边逍遥侯正一掌震在萧十一郎的胸口,将他打飞出来,这边见小公子居然和灵鹫打了起来,丢下连城璧令他趁机救了沈璧君就要离开,顿时怒火簇然升起,飞身扑了过来朝沈璧君一掌击去。连城璧正面对着逍遥侯,见他身子一飞而下,掌风竟是朝着沈璧君落下,当即动作快过意识,抓了沈璧君与她位置互换,那强劲的掌力落在连城璧后背,直打的他口喷鲜血,整个人往沈璧君身上倒了去。 逍遥侯本是借了沈连两家成亲的大好机会,虏获了沈璧君逼连城璧交出割鹿刀。然后再施以毒手将连城璧打死,独自霸占了沈璧君和割鹿刀。未想到连城璧不但不肯交出割鹿刀,甚至将他全盘计划一并打乱。 逍遥侯心道。事已至此,索性将他几人打死了,也好除去后患。至于那割鹿刀,没了连城璧,自己总能得到的。 想到这里,逍遥侯起掌毫不留情,朝连城璧再次震了去。 连城璧眼见逍遥侯紧接而来的一掌强劲狠辣,心想这一次是死定了。然而半晌过后,却未见那掌风落下。转头看去,才惊见萧十一郎正挡在他身前,硬是挨下了这一掌。 “想死。”逍遥侯面罩下的神情狰狞而阴霾,“本侯成全你们。”话落,逍遥侯右手高举,掌心炽火燃起,眼看就要劈下,一道指气破空而来,穿透逍遥侯的右掌,隐入了幽暗深处。 “放他们走。”低沉沙哑的嗓音在空中来回悬宕,分不清是从何处而来。 逍遥侯霎时脸色铁青,眼见就要大功告成,却未想那人来得如此之快。 “你不是说,一切交给我。”逍遥侯也不管右手鲜血直流,只是强压了杀戾冷声道,“现在这么做,是何用意?” “你要割鹿刀是你的事,”那沙哑的话语仿佛是从喉咙间摩擦而出,渗着血般令人毛发悚然,“但你伤了他,就是我的事。”稍作停顿,又道,“你们走吧。” 简短四字,萧十一郎却知是对他们三人所说。狼狈起身,和沈璧君一起扶了连城璧往逍遥窟外走去。 逍遥侯只得眼睁睁看着他们几人离去,心中狂怒,却又不敢多做言语。 “公子,你怎么就这么轻易的放他们走了。”小公子不懂其中缘由,只知道这等大好机会若是丧失,日后想要也是不能的了。便道,“那连城璧和萧十一郎要是不杀,以后必成心腹大患。” 话音才刚落下,一道指气从暗处射来,从小公子的肩头径直穿过,带着滴滴鲜血破肉而出,撞在了身后的石壁上。 小公子痛极出声,一手抚着伤口处,恨恨瞪着那暗处,口中却不敢再发言论。 “逍遥侯,难道你的徒弟还要我来教不成。”那人话语云淡风清,却隐着浓郁的压迫感,“今日之事,以后我不想再看到。” 逍遥侯双眸微眯,眼底寒光闪烁,口中却道,“哼,行了。我心里有数。” 那身影缓缓淡了去,片刻后消失无影。 这边萧十一郎和沈璧君扶着连城璧走了一段路程,约莫着逍遥侯等人不会再度追来后,才扶了他靠树坐下,道,“城璧,你伤怎么样?” 碍于沈璧君在场,萧十一郎也不好褪了他的衣服查看。见他受伤,深觉心中既痛又忧,只恨不得折身回去杀了那逍遥侯和小公子才好。 “不碍事。”连城璧咳嗽了两声,弯唇笑笑,道,“快些扶我回去找白杨绿柳,或许有法。” 沈璧君早在一旁暗自抹着眼泪。连城璧受伤,她心中着急而慌乱,却又无能为力。 “好了,”连城璧伸手轻拭去沈璧君腮边的泪水,柔声道,“别哭了,我这不是没事么。快扶我走罢。” 沈璧君这才抹了眼泪,和萧十一郎一起扶着连城璧往无瑕山庄走去。 39、第 39 章 本是好好一场婚事,却无端横出这等枝节。那萧沛等人正红光满面、喜气洋洋的在无瑕山庄大厅候着,只等连城璧的迎亲队伍带着新娘子回来好拜堂成亲。 未想等了半日,没等到迎亲队伍,却等来了徐姥姥等人的陶然大哭。这才知道送亲队伍中途遇截,新娘子沈璧君已下落不明。 才刚安慰了徐姥姥,又见贾信和白杨绿柳赶了回来,独不见连城璧,才知迎亲队伍也半路遭人拦截,连城璧目前不知所踪。 前来道贺的武林人士听闻此事,纷拥而上,皆要为无瑕山庄去寻人。白杨绿柳二人劝阻不住,一时间大厅内哄闹不休,正值无法之际,守门的侍卫连滚带爬地冲进来喊道,“少庄主回来了,少庄主回来了。” 众人忙迎了出去,只见萧十一郎和沈璧君扶着连城璧往庄内走来。 徐姥姥拨开人群直扑上去,一把抱住沈璧君便泫然泣道,“璧君啊!你可算是平安回来了。你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姥姥我也不活了……” “好了姥姥,你别哭了。”沈璧君一心记挂连城璧,连声哄道,“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么。你快些松手,连公子受了伤,可经不得折腾。” 徐姥姥这才看到被沈璧君扶着的连城璧。却见他脸颊燥红而唇色发白,眼帘半阖身无余力,显然已是半昏迷状态。徐姥姥正要开口询问缘故,白杨绿柳已抢上前来扶了连城璧进厅内坐下。 萧沛本是跟了大伙儿一起出来接连城璧,未想竟见萧十一郎也在其内。又看他气息紊乱,似有受伤迹象,便凑近身前小声道,“这位少侠也请坐下好好调息。” 萧十一郎受了逍遥侯数掌,若不是自身内力深厚,又强提了一口气将连城璧送回,只怕这会儿未到无瑕山庄,他也已经倒了下去。正想着坐下好好歇口气,耳边传来一叮咛声,萧十一郎抬头看去,见萧沛正朝他傻笑道,“其实我也不懂什么,只不过看你好像也受了伤,所以就胡乱说了两句。要是说得不好,少侠千万别见怪,别见怪。” 语落,萧沛朝他拱手作揖,一脸的惶恐之色,象是一没见过大场面的山野村夫般。 萧十一郎微蹙双眉,萧沛那毫不掩饰的惊恐令他心觉异样,又猜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点头轻声应道,“恩。”便也不再说话,只把心思放在了连城璧身上。 白杨伸手捏着连城璧的脉门探了半晌,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这,”白杨下意识扭头看了看绿柳,腾出位子给绿柳道,“你来看看。” 绿柳上前接过连城璧的手腕轻触片刻后,也脸色徒地一变,“竟有这种事。” 连城璧缓缓转醒,见他二人一言一语皆如在打哑谜,便问道,“到底是受伤还是中毒,你们直说便是。” 白杨张口就要说话,绿柳悄悄扯了他的袖子一记,拱手笑道,“受伤不重,只是少主这婚事,”顿了顿,见旁边围着众多武林人士,各个正竖了耳朵聆听,绿柳忙将原本要说的话给咽了回去,换了一套说词道,“少主伤势严重,还需好生静养数日。”将声调压低了两分,在连城璧耳边道,“只怕今日这亲事,是结不成了。” 连城璧骤然抬眼,这才惊悟绿柳那“受伤颇重”一言,不过是拿来说给在场的其它人听的。 若能择日成亲,连城璧不免微感松气。但想到沈璧君等人如今就在无瑕山庄,怎好说出这亲事要缓天而行的话?莫说自己不好开这个口,就是沈璧君肯答应,无瑕山庄也从此颜面尽失。 正在心底思索,只听见白杨喳呼道,“少主,您这毒不宜大婚,我看这婚事不如推迟几天好了。为了您的身体,想必沈姑娘……” 话还未说完,就见旁边绿柳朝他猛地眨眼,连城璧也一手掩了面颊,着实无语。白杨这才自知说错了话。然而话已道出,怎可收回? 大厅内顿时响起一阵议论声。 “今日竟成不了亲,到底是何毒这般厉害?” “连无瑕山庄都拿它没办法,看来这亲事果真是要延后了。” “那沈家这面子还不要了?姑娘都已送上门了,又不得结亲,可怎么收场?” “你们吵什么!”萧十一郎拍着桌子,提高了嗓门道,“只要人在了,何时成亲不都一样吗?连少庄主既然身受重伤,白杨绿柳两位前辈又是解毒的高手,他们说这话必定是有缘故的。人家沈姑娘还未开口说话,你们倒先闹上了。” 一席话落,字字在理,只说得众人哑口无言。停了讨论,大家一众看向沈璧君道,“那沈姑娘的意思是?” 沈璧君原是听着白杨的话,心中倍感冰凉。想到自己心心念念记挂连城璧,好容易等到大婚之日,却无端生出祸事,惹得她嫁不成,又回不去。本想着只要自己铁了心,今日定要完婚,依着连城璧的性子,也断不会不答应。却未想到萧十一郎先把那一番晓以大义说了出来,还当着这么多武林豪杰的面,心中纵有千般不愿万般不甘,也只能勉强点头笑应,“正是。连公子今日为救璧君受伤,理应先顾全他的身子要紧。既然白叔绿叔都说这亲事要延后,”稍停片刻,沈璧君咬牙道,“那就延后罢。” “璧君,”徐姥姥闻言忙拦到,“这可不行。我家姑娘已经从沈园嫁了出来,就是你们连家的人了。现如今你们说延后就延后,那我们璧君的脸往哪里搁去?这亲事结不成,沈园回不去,无瑕山庄也留不得,让我们一大家子人都上哪住去?” 连城璧本想着沈璧君那边定是不会轻易松口的。虽然这大婚之事本就不在期望之内,却不想萧十一郎先喊了那番话,倒叫沈璧君语噎,一时之间也不好再强加与人。 连城璧心中明了,萧十一郎故意喊出这话,也不过是想拖延自己大婚时期。正巧自己也有此心,当即启唇淡笑道,“徐姥姥只管放心,沈姑娘既已入连家,就是只差个形式而已。要住,也理当住在无瑕山庄。至于老太君那里,城璧只当派人前去说明,以求得老太君原宥。” 众人纷纷点头,皆觉此举尚算可行。 “这怎么行。”徐姥姥断然拒绝道,“我家璧君清清白白一姑娘,送到你连家来,你就这么对她。别说是这婚事延期行不得,就是即刻拜堂,这落下的名声也已传了出去。人家还只当是我们姑娘怎么了,居然被无瑕山庄延期悔婚,这等事要是传到老太君的耳朵里,只怕你连少庄主还承担不起。” 连城璧自小心高气傲,身为无瑕山庄少主更是从未被人重话一句。如今徐姥姥为了这婚期之事,竟把话说得这般不堪入耳,连城璧只觉脸上既羞又愧,一股压抑不住的热流从胸口逆流而上窜至喉咙。正要出言澄清,只见一口鲜血涌了出来,连城璧大脑嗡地一响,意识瞬间抽去了大半。 众人大惊,萧十一郎更是一步抢上前去扶连城璧。 见连城璧气得吐血,沈璧君心神一震,又不好直接拿话责备徐姥姥,只得强忍了不快道,“姥姥虽是怜惜璧君,只是也要瞧对地方。如今连公子为救璧君受伤,璧君就是为他牺牲一些也是理所当然的。” 徐姥姥素来心直口快,想到便说了,也未曾深究。本是无心之失,现下璧君责怪,徐姥姥也暗悔自己言语莽撞。好在萧沛一旁劝解,才缓和了徐姥姥心中懊恼。 白杨绿柳二人扶了连城璧往惊鸿阁走去,半路遇见连城瑾走来,刚开口道,“哥,你总算回来了。”又见他气息微弱,才知受了重伤,忙问道,“我哥他怎么了?” 白杨绿柳也不答话,将连城璧扶至床上躺好后,才道,“去拿些烈酒来。”稍做停顿,接着又道,“小瑾,你去跟外面的宾客告罪,只说让大伙儿先回去。日后再登门拜谢。” 连城瑾不知发生何事,想要问清楚,无奈白杨绿柳二人也不回答,只好依照了吩咐去到大厅送客。 萧十一郎随后跟了进来,道,“他怎么样了?” 白杨探了探连城璧的脉门,又掀开他的衣襟看后,答道,“中毒而已。那血吐出来就好了。只是这毒下得着实奇怪。中这罗梦草之毒后七日内,不可行周公之礼。” 白杨绿柳自然不知连城璧早已心中做了打算。就是成了亲,未解开心结前,也绝不碰那沈璧君一下。他二人只知道大婚后夫妻必定同房,这毒如此古怪,又不好当着众多客人的面解释清楚,只能延缓婚期以作退路。 “所以你们才要延缓婚期?”萧十一郎顿然醒悟。 也怨不得连城璧这般容易触动心弦,徐姥姥不过言语数句便令他口吐鲜血。只因他本就重伤在身,而那毒又是最忌动怒与动情的。徐姥姥一席话落,连城璧心思辗转,才带得一股强大的气流冲破心脉朝嗓子眼迸了出来,竟是怎般也压制不住,才有了那一幕。 白杨绿柳自是明白,这血吐出来,再加以烈酒浇灌,便能化去毒素。只是可怜了徐姥姥,自以为言语莽撞,还在大厅那边暗自垂泪。 40、第 40 章 “罗梦草是何种毒?”萧十一郎看着侍从将一坛坛烈酒搬进,搁在床脚,道,“莫非这酒能助城璧去毒?” “不愧是萧十一郎,果然聪明。”白杨将酒坛封口一一拆才,道,“罗梦草本生长在大漠,中原甚少出现。此毒可借由内力种入人的身体,中毒后不可动怒、动情、行周公之礼。若能及时解毒,只需沐浴斋戒七日便可。在大漠和西域边境,多为信道之人以作禁欲之用。”语顿片刻,白杨叹息道,“也不知那下毒之人存了什么心思,偏偏这解毒之法又犯了少主的禁忌。” “你别锣碌牧耍甭塘锨暗溃笆裁唇刹唤傻模灰芙舛荆鹊憔扑闶裁础!弊沓羰焕傻溃拔颐橇嚼贤纷邮苟尽13舛灸檬郑诹悠鹄慈床蝗缒阋话搿u馐禄沟每磕惆锩Α! “好。”萧十一郎也不推辞,点头道,“你们说,我照做便是。” 绿柳从怀中掏出一粒药丸递给萧十一郎,道,“你先吃了这个,可以替你疗伤。” 等一切准备就绪后,白杨绿柳吩咐贾信等人在外守着,不许任何人进来打扰。这才扶了连城璧坐起,将那一坛子烈酒全往他口中灌了去。 好容易一坛倒空后,虽说是喝一半流一半,白杨绿柳也顾不得许多,朝萧十一郎道,“你用内力,将酒从他体内逼出。” 萧十一郎心中虽有疑惑,但还是依了白杨绿柳的话,坐与连城璧身后,双手聚以内力贴在连城璧后背,将他刚喝下的酒一一从指尖逼出。 只见一小股黑色的水流顺着连城璧手指缓缓溢出,滴落在床边的面盆里,瞬间漾开成黝黑的一片。 白杨绿柳二人赶紧又取来一坛酒给连城璧灌了下去。那黑色的水从指尖绵延不断流出。转眼已经三坛烈酒下肚,那漆黑的颜色才逐渐淡开。 酒坛一只接一只的空去,只到第六只酒坛被白杨扔至一旁时,那流出的水才见透明清澈,如同溪水般从连城璧指尖滴滴坠落。 “好了。”白杨绿柳心中徒然松气,道,“可算是解了毒了。” 萧十一郎擦了擦额角的汗水,扶了连城璧躺下。手指才刚触上他的身子,只觉他身体滚烫,热气隔着衣料阵阵传出。又见他面颊绯红,唇若涂丹,显然是酒后迷醉,不由得失笑摇头,低声道,“原来你竟是这般不胜酒力,我今日才算得知。” “现在只要少主休息一晚,明日醒了酒意即可。”白杨绿柳也忙得一身是汗,朝萧十一郎道,“辛苦你了,咱们走吧!” “两位前辈,我想在这里陪他一会儿。”萧十一郎坐在床边,回头看着白杨绿柳道,“还请两位前辈通融。” 白杨绿柳心知萧十一郎刚帮了这大忙,若是直言拒绝又觉面上说不过去。转念想想,反正连城璧身边也需要人看守着,萧十一郎武功高强,有他在,也不怕逍遥侯趁机来犯。 当即两人商量后,欣然同意。出门后,又将贾信等一干侍卫遣至院外守着,才往自己所住的地方走去。 等白杨绿柳走远后,萧十一郎起身打湿了布巾将连城璧额头的汗珠一一拭去。 睡梦中,连城璧双眉紧蹙,口中犹自低念着什么。萧十一郎俯身凑近听时,连城璧又沉沉睡了过去。 萧十一郎不禁弯唇而笑,伸手握住连城璧的手,轻声道,“你别想逃开我了,反正这一辈子,我是赖定你了。”话音刚落,连城璧微然侧头,眉宇更为紧锁。 萧十一郎见状笑了起来,接着道,“说来奇怪,为何我遇了那么多人,就偏偏喜欢你了呢?你还记得十年前咱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么?那时你被风四娘抓着,又不服气,一双眼睛瞪着她,明亮得宛如星子。心里分明怕得要死,脸上却故作坚强。”萧十一郎握着连城璧的手置于唇边轻轻一啄,“我想,就是那双眼睛,清澈,明澄,干净异常,令人不忍亵渎。十年后再见,你誓死不肯承认,我虽心有怀疑,却也不敢贸然相认。” 又见连城璧一身红色喜服被酒和汗水湿透,萧十一郎寻了干净的衣服来替他换上。等一切妥当后,才靠着床沿浅浅睡去。 一夜转眼即过。 清晨,一缕阳光洒入房中,连城璧睁开双眼,一阵头痛欲裂猛地袭来。伸手抚上额角,却只觉眼前白花花的一片,脑海里似有铅水灌溉,沉重得很。 “城璧,来,喝口水。”一只手端着一钟茶递了过来,“你这是宿醉,一会儿就好的。” 连城璧寻声望去,惊见来人,不禁蹙眉道,“萧十一郎,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当然在这里了。”萧十一郎一脸的无辜,“你受了伤,不死不活一个晚上,我好心好意照顾了你一夜,你醒来不说感谢也就算了,还这么恶言相向,”萧十一郎夸张地摇了摇头,叹息道,“原来无瑕山庄少主是这等利用完就翻脸不认人的人。我今日才算见识了。” 一席话落,连城璧这才想起昨日中毒之事。自己吐了那口血后,只觉得心中舒畅不少。后昏沉睡去,接下来的事就全然不知了。 “果真是你在此照顾了一夜?”连城璧虽是嘴上不愿承认,心中却已信了八分。 若不是萧十一郎照顾的自己,何以醒来就见他在此?无瑕山庄少主受伤,没有白杨绿柳的授意,谁敢不在门口候着? “如此,多谢萧兄。”连城璧整了整衣襟,心底暗自松气。好在衣衫整齐,那萧十一郎到底也算是半个君子,未曾趁人之危实属难得……刚想到这里,连城璧又犹自摇头。大盗就是大盗,何来君子之礼?那萧十一郎本就是厚颜无耻之人,如今留在此处,定是别有目的。 这边连城璧才想完,那边萧十一郎笑嘻嘻地道,“就这么感谢,可是一点诚意也没有。你若真想谢我呢,不如以身相许。”犹见连城璧脸色徒然一变,萧十一郎接着道,“你分明对那沈璧君无意,又何必勉强自己去娶她。”说罢,握住连城璧的手道,“不如跟了我。只要有你,即便是立刻退隐江湖,我也是愿意的。” 连城璧抽出手,抬眼看向萧十一郎,嘴角似笑非笑,“萧兄此言诧异。自古男婚女嫁皆属正常伦理。即便是在下不顾颜面跟了你,这无瑕山庄又至于何地?”连城璧有心要萧十一郎知难而退,索性敞开了道,“爷爷留下这无瑕山庄交与在下打理,庄中百余人口,若因城璧一人蒙羞,将来下到黄泉城璧也无颜面去面对爷爷。更何况,沈家璧君姑娘为在下苦等十年,皆因那时在下年少懵懂,任性妄为。若如今轻言弃她而去,要将沈家颜面至于何地?武林中人又会怎般看待我连城璧?” 言尽与此,连城璧轻叹了一口气,唇畔微然上扬,淡笑道,“萧兄若是真心待城璧,以后此事休要再提。连城璧,终究不是萧兄要等的那个人。” 连城璧自觉已把话说得透彻而明白,想那萧十一郎如此聪明之人,定能心有领悟而从此不再纠缠。哪知萧十一郎听完这番话后,却想着连城璧原是背负了这么些责任枷锁,才屡次拒人于千里之外。 又想到连城璧毕竟不象自己这般随心所欲。他既是无瑕山庄少主,所受言教必定是循规蹈矩,谦逊有礼,一言一行皆不能辱没了无瑕山庄颜面。若真想与他立誓盟约,看来还得自己迁就了他才是。 “既然如此,以后我也不再逼迫与你。”萧十一郎心中打定了主意,不禁柔声道,“你只管顾了自己,才是对我有所交代。如若不然,可真是白白浪费了我这一片心思。” 话语言尽,连城璧一愣,竟觉心有微动。 自打坐上这“无瑕山庄少主”的位置后,多少人耳提面命,说的不过是维护无瑕山庄名声,顾全武林大局之类的话。却从未有人问及过连城璧个人心情。而今萧十一郎话意情致缠绵,爱怜横溢,竟是连城璧头遭所遇。当即心头恍然一怔,才刚松动一分,只见白杨绿柳从外走了进来,笑道,“少主醒了。那就好了,这毒应该已无大碍了。” 连城璧忙收敛心神,唇角含笑道,“有劳两位挂记。只是这亲事一压,接下来要处理的问题,就麻烦得多了。” 对这庄内之事,白杨绿柳也帮不上忙,只能支支吾吾的安慰了两句。等连城璧沐浴更衣时,才逮着机会问萧十一郎,可否愿拜他二人为师。 白杨绿柳深知萧十一郎天赋极高,若能收他做徒弟定要倾囊相授。然而,他二人也知萧十一郎素来随性不羁,要他松口谈何容易。 两人围着萧十一郎你一言我一语,将那好话说尽了,才见萧十一郎笑嘻嘻地道,“你们要我拜师,却也不难。只要答应我一个条件,便可。” 见事情尚有回旋余地,白杨绿柳忙不迭地点头应道,“行,你说。” 萧十一郎凑身在绿柳耳边低语了几句后,只见他面露犹豫之色,迟疑道,“这,这,”踌躇了半晌,见萧十一郎正望着他一脸的满不在乎,只得咬牙道,“好。就依你。” “一言为定。”萧十一郎拍了拍手中灰尘,迈步朝无瑕山庄外走去,脸上笑容灼灼生辉。 41、第 41 章 “萧十一郎,”白杨跟在后面喊道,“你怎么就走了?不是说好了拜师的,你要上哪里去啊?” “放心。”萧十一郎头也不回地摆手示意,“等我安排好一切,就会回来了。”说完,牵过马匹翻身坐了上去,朝桃花源方向飞驰而去。 司马山庄大厅内,司马相正坐与上座悠哉喝茶。花如玉推门走进,朝他掬身作揖道,“果然不出你所料,无瑕山庄将婚期延后了。” 司马相嘴角蕴开一抹淡淡笑意,将茶盅放下,道,“只可惜让沈璧君活着被救走,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手指轻抚杯沿,接着道,“若不是你师父擅作主张,”顿了顿,一抹阴霾在眼底飞闪而过,“那沈璧君早就已经死在逍遥窟外。” 花如玉持扇轻敲手心,道,“你本想让沈璧君死在逍遥窟外,好让沈家去找逍遥侯寻仇。没想到他莽莽撞撞却打乱了你的计划。不过好在婚事未成,也算如了你的心愿。” 司马相静默半晌后,抬眼瞟向花如玉,道,“我再派你做件事,你可一定要办成了。” “你说的,我怎敢不办。”花如玉嘴角微扬而起,平添了几分淡然笑意,“说吧,什么事。” “你想个法子,让逍遥侯把灵鹫,派到连城璧身边去。”司马相伸手端起茶盅,置于唇边轻抿了一口,“你无需多问,只要照办就是。” “是。”花如玉笑意盈盈地拱手一揖,“这事好办得很。你就等着看结果好了。” 连城璧大婚之事在江湖上迅速传开。堂堂无瑕山庄少主与沈家第一美人,本是珠连璧合、佳偶天成的一对,却未想因为逍遥侯这恶人而不得不延迟了婚期。此事从无瑕山庄传出后,一路历经无数人口,到最后也被传得变了本质。竟是说好说歹,皆由世人胡编乱造。 “少夫人。” “少夫人好。” 走在去往大厅的路上,无瑕山庄下人纷纷朝沈璧君掬身行礼。 虽说婚事未成,然而两家自小定亲,众人早已将沈璧君当成了自家主子。连城璧不日前便已言明,沈璧君即已入无瑕山庄大门,就是连家的少夫人。谁若不敬,即刻逐出庄外。 刚走至大厅,便见连城璧正在和白杨说着什么,沈璧君忙转身欲要回避,连城璧喊道,“璧君,可是有事?” 沈璧君含笑回头,迈步走进大厅道,“我刚去惊鸿阁,见你不在,便想着你一定是来这里了。”又朝白杨点头示意后,才接着道,“城璧,你伤刚好,应该多休息才是。” “恩。”连城璧也不多做解释,笑着点了点头后,将手中绢布递给白杨道,“就这么办吧。” “是,少主。”白杨接过绢布出门而去。 连城璧起身正欲说话,一下人神色匆忙地奔了进来,将一信封恭敬递给连城璧道,“少主,沈家派人送来信函。” 连城璧下意识看了沈璧君一眼后,接过信拆开快速览读了一遍。 沈璧君见他脸色愈见沉重,忙问道,“什么事?” 连城璧将信递给沈璧君,待她看完后才道,“老太君一向精神矍铄,怎会突然生此大病。” “我奶奶她,”沈璧君细细读完内容后,泪水顷刻涌出,“我奶奶她生病了,我要回去看看她。” “也好,”连城璧一口应允,“我陪你一同回去。”说罢,吩咐下人准备了行装,又拨了一队人马,带着沈璧君朝济南沈园去了。 这边连城璧刚走,那边萧十一郎已在桃花源收拾着行李家当。 “哎,你不是不肯答应的,怎么突然又改口了?”风四娘坐在一旁瞅着萧十一郎忙东捡西的,懒洋洋地道,“这连城璧亲成不了,我怎么看着你比谁都高兴似的。” “是挺高兴的。”萧十一郎手微微一顿,嘴角起笑道,“最终目地就是这个,能不高兴吗?” “哎我说你,”风四娘看着他将一茶盅塞进包裹道,“无瑕山庄没有盅子给你喝水吗?你连这个都要带去。”又上前将他包裹里的琐碎东西一一掏出,惊道,“你连夜壶都要自带,你没毛病吧?” “你才毛病。”萧十一郎将包裹一把抢回,用力系紧,“没有这些东西我会睡不着的。”说完,拍了拍风四娘的肩膀道,“放心好了,以后你要来无瑕山庄,也方便的很了。还有,”忽然想起什么般,萧十一郎回头指着风四娘道,“你找那两老头诈了什么东西,记得我也有份的。” “哎十一郎,”风四娘跟着萧十一郎追出门外,见他上马,忙喊道,“你还回来吗?要待多久啊?” “废话,这里是我家,我不回来上哪去?”萧十一郎一甩马鞭,马儿撒蹄往前奔去,瞬间消失了踪影。只留下最后那句话,回宕在风四娘耳边,令她心有满足,嘴角不由得弯起一抹甜蜜笑意。 逍遥窟外,花如玉递给灵鹫一只锦囊,道,“这里面是师父交代给你的任务。你先去无瑕山庄,到了那里再打开看。” “是。”灵鹫双手接过锦囊,转身离去。 “师父怎么会让他去无瑕山庄。”小公子从身后走了出来,望着灵鹫的背影道,“你明知他对连城璧心有顾忌,还故意支使他去无瑕山庄,为什么?” “想知道,”花如玉展扇轻笑,俯身在他耳边道,“去问师父吧!” “你,”小公子怒然转头瞪着花如玉。 “哼!”花如玉唇边漾起一抹别有深度的笑容,摇着扇子走进逍遥窟内,独留下小公子一人站在原地,手握成拳道,“总有一天,我一定会在师父面前拆穿你的假面具。” 连城璧和沈璧君等人马不停蹄地赶至沈家。刚道沈园门口,便见沈太君的贴身丫头将王大夫送了出来,惊见沈璧君回来,喜极而泣道,“小姐,小姐您总算是回来了。” “奶奶怎么了?”沈璧君抓住那丫头问道,“好好的怎么会突然生病呢?”又见王大夫还在旁边,便道,“王大夫,奶奶的身子一向是你兼顾的,她到底是因何生病?” “唉!”王大夫摇头叹息道,“老太君年事已高,久日郁结于心,如今感染了风寒,只怕是……” 见王大夫脸色黯然,沈璧君大惊失色,急道,“怎么可能。奶奶身子骨一向硬朗,怎会郁结于心?王大夫,你一定要医好我奶奶,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药方是开了,就是差了药引。”一旁的丫头插嘴道。 “什么药引?”沈璧君问道。 “金色娃娃鱼。”那丫头接道,“只是这东西既珍贵又难寻,一时之间,也无人敢去。” 连城璧在旁听了半晌,见那丫头这般言语,说话间还不时朝自己打量,心中思绪一动,上前道,“我去吧。” “城璧。”沈璧君自然知道那荒地极其危险,既放心不下连城璧独身前往,又舍不得老太君受这病痛折磨。一时间也难以取舍。 “放心好了。”连城璧朝沈璧君点头轻笑,道,“若是要我连城璧死,只怕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未等沈璧君再开口,连城璧翻身上马,朝路的另一头奔去。白杨绿柳二人也只得赶紧上马,跟着连城璧离去的方向追了去。 沈璧君目送连城璧走后,赶回屋内,才见沈老太君正坐在花厅内悠然喝茶,当即愣神道,“奶奶,您这是?” “奶奶这是在帮你试探连城璧。”沈太君放下杯子道,“他既然迎你过门,又不愿和你拜堂。这些天,江湖上的风言风语奶奶也听了些。奶奶怕连城璧得了割鹿刀,就不愿履行承诺,不肯对你好,所以才出此计谋试他一试。” “奶奶!”沈璧君刚放下的一颗心瞬间揪了起来,“您怎可拿这事来试人。您难道不知道荒地向来都是有去无回的。如今您让城璧以身犯险,若他有个万一,那可如何是好。” “放心。”沈太君握着沈璧君的手轻拍到,“他若是这般容易就丢了性命,也就不是我看中的连城璧了。” 沈璧君心知沈太君主意已定,况且连城璧又已离去,想要阻止为时已晚,只得暗自叹息,祈求连城璧平安归来。 沈太君为着孙女璧君一事屡屡试探连城璧,两人之间本是坦诚相对,却因她的无心之过而逐渐生出隔阂来。连城璧也为这善意的试探屡次身处险境。几次三番后,等沈太君惊然醒悟时,连城璧已心思渐远。纵使极力挽救,也留不住连城璧日渐走远的心。此为后话。 “什么!去沈家了?”站在无瑕山庄大厅内,连城瑾跺脚嗔道,“怪不得一早就不见了人影,原来是带了嫂子回门了。” “不象是回门。”一边站着的下人恭敬回答,“好像是沈家出了什么事,少庄主才带了少夫人赶去的。” 两人对话落入门口萧十一郎的耳中。心中思忖半晌后,反身步出庄外,牵了马直接往沈家方向奔去。 等到沈家时,才刚下马便见沈璧君从门口走过,萧十一郎忙上前喊道,“连少夫人,连少庄主可在?” 沈璧君摇了摇头,道,“他去荒地了。你怎么会来这里。” 萧十一郎闻言一惊,心道,坏了。我果然料得不差,定是婚期延迟之事惹得沈太君生疑,才故意支使了他来,好试探他是否真心对待沈璧君。 也来不及回答沈璧君的话,萧十一郎转身上马,朝荒地疾奔而去。 43、第 43 章 连城璧才想着出去定叫他死无全尸,谁想他又吻了过来。狭小的空间里根本无法反抗,只能被他予取予求,心中既羞又气,仿佛还有一抹异样的触动在心底深处一闪而过。 这次的吻不同与刚才。缠绵情致,温柔缱绻。 黑暗中看不清对方的脸,只有唇上的触感尤为清晰。 “萧十一郎,你够了……” “不够!”萧十一郎唇畔移至连城璧耳侧,张口含住他的耳珠舔舐噬咬,声音低沉而沙哑,“不够,城璧,远远不够!” 连城璧身子一颤,被萧十一郎亲吻的地方竟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酥麻感,令他几乎站立不住。 萧十一郎深深吻住连城璧,温热的舌扫过他口腔内的每一寸,在他的唇齿间点燃一簇簇炙热烈火。舌尖追逐着他的舌与之缠绵悱恻,索取着他口中的每一丝空气。 贪婪这片刻的温柔,萧十一郎双唇流连而下,在连城璧的颈间印下深红的印记。亲吻间,更以唇齿轻舐噬咬,引得连城璧低声怒吼,“萧十一郎,够了!住手,住手!” 连城璧紧闭眼帘,心道,再这么下去,只怕萧十一郎……不如去到箭阵,也好过被他这般羞辱。 思索至此,连城璧抽身移出,飞至五行阵中站立。瞬间万箭齐飞,朝连城璧直射而来。 “城璧。”萧十一郎忙追上前挡在他身前,边隔阻利箭欺近,边道,“你快捡了火折子看看周围可有机关。” 趁萧十一郎挡在前面,连城璧拣了火折子点燃后四下查看,终于在石壁的一角瞧见了出洞的机关。连城璧起掌朝那凸出的石块一震,石块缓缓凹了进去,一扇石门逐渐打开,门的另一边,明亮如晨。 连城璧飞身跃进石门后,朝萧十一郎喊道,“门要关了,你快进来。”话音刚落,石块往外点点渗出,石门也渐渐阖拢。 萧十一郎踢开迎面飞来的长箭,身形往后一退,在门缝只剩一人之宽时闪身飞了进去。 “你果然还是担心我的。”脚尖刚刚着地,萧十一郎便笑嘻嘻的道,“城璧,你……” 话还未说完,连城璧已一掌扫至萧十一郎的面门。萧十一郎连步退后,双足轻点,从连城璧身侧一掠而过。连城璧见他只守不攻,当即怒道,“今日你就是死在这里,也该是毫无怨言才是。”说罢,掌心积聚内力朝他近身拂去,连攻数招,招招强劲迅捷,皆打在萧十一郎的要害之处。 萧十一郎未想他真会下此狠心,点足避开狠招,反手拂开连城壁的掌力,伸指点在他肩侧的穴道上。又不敢真伤了他,手指才刚靠近,便急急收了回来,倒被连城壁占了先机,一掌挑开萧十一郎的钳制,一拳打在他的胸口,将他生生逼退了几分。 “你居然真的打我。”萧十一郎揉着左胸咳嗽了几声,呲牙咧嘴道,“哎,你还真下得了狠心啊!” “住口!”连城璧明亮的黑眸燃起簇然怒火,宛如星辰般璀璨夺目,“你不死,难消我心头之气。” 借着光亮,萧十一郎打量着连城璧,这才见他双唇微肿,皙白的肌肤上泛着一层淡淡殷红。顺着他清透的血管望下,颈间处一抹暗印在衣襟的遮掩下若隐若现,更诱得萧十一郎气息一紧,眸色也随之幽沉了下来。 意识到萧十一郎的目光,连城璧紧了紧衣襟,遮住颈间那抹吻痕,道,“是自刎还是被我杀,你自己选吧。” “有没有第三种选择?”萧十一郎挠了挠后脑,颇感为难的道,“我既不想自杀也不想被你杀。”稍停片刻,萧十一郎弯唇一笑,戏谑道,“其实也不能怪我。你想想,自己心爱的人就在面前,谁忍得住……” 才刚说了两句,连城璧气得一掌打过来,被萧十一郎顺势接住,握着他的手腕道,“城璧,你生气了。”见他眼中怒火簇烧,萧十一郎笑嘻嘻的道,“城璧,你生气的样子真是可爱。比起你平日那谦逊的君子模样,我更喜欢看你生气。” “休要污言秽行。”连城璧反手挣开萧十一郎的钳制,猛地一掌拍在他的肩头,只震得他往后连退数步,身子撞在一石桌上。 萧十一郎反射性回头望去,这才发现偌大的洞内,唯独摆放了一张石桌。石桌上,刻着一些古怪的图纹。每一道刻纹相接之处,都有一个深邃的圆洞相连接。 萧十一郎伸手摸了摸桌面上的刻纹,心中尤感熟悉。却又想不起在什么地方见过。 “城璧,你来看看。”萧十一郎头也不回地喊道,“奇怪,这么大的洞里,就摆了一张石桌。” 连城璧瞪视了萧十一郎半晌后,才转目看向那石桌。又见上面刻纹甚是陌生,随口道,“这有何好奇怪的,莫不是你故意转移话题,想借此逃脱一死。” 萧十一郎回头煞是认真地看了连城璧一眼,道,“城璧,你倒是真的可爱。”见他脸色徒地一沉,萧十一郎忍俊道,“你别这么看着我,不然我会越来越喜欢你的。” 连城璧见他言语如此不堪,心中怒火大炽,刚要说话,只见萧十一郎一把扯下颈间所带的银珠挂饰,往石桌上的其中一个洞内探去。那洞内立刻窜出一股强大的吸力,将萧十一郎手中的珠子吸了进去。好在他眼明手快,赶紧拽住末端用力拉回,才幸免了珠子被吸进去的厄运。 “看来,你这东西跟它意气相投。”连城璧注意力被吸引过去,也忘了刚才自己还要杀他来着,上前摸抚着桌面纹路,低声轻语,“这东西果然跟萧家有关。萧家是护刀一族,那么这石桌,就是割鹿刀所供之地了。” 虽说原本的剧情被打乱得支离破碎,而连城璧来这里许久后,也将那些细节忘了七七八八,但对于剧中关键人物萧十一郎的身份,却是记忆深刻。 “你在说什么?”见连城璧独自嗫嚅,萧十一郎俯身凑近两分以便清楚聆听。 “没什么。”连城璧忙收敛心神,面无表情道,“走吧。”说完,转身朝洞内深处走了去。 看着连城璧的背影,萧十一郎摇头失笑。算了,只要他不再嚷着要打要杀,其它一切好商量。思忖至此,便也跟着连城璧迈步往里走去。 越往里走,光线越渐暗沉,原本空阔的通道也愈见狭窄起来。四周寂静无声,听不见一丝风响。走了约莫半盏茶的时间后,光线彻底消失,四周的石壁也缩窄到只容得下一人侧身通过。 连城璧弯腰往前继续行了一段距离,耳边隐约传来一阵水珠滴落的声音。抬头细看时,前方一点微光模糊闪烁,给这暗幽的沉寂里平添了一丝光亮。 连城璧顺着那光点走去,待到最窄的地方过去后,通道再次豁然开朗。连城璧提快脚步,离那光点越来越近。眼见就在面前,脚下却猛地一空,整个身子往下坠了去。 “城璧!”后面跟着赶来的萧十一郎一步奔上前来抓住连城璧的手腕,连扯带拽地将他拉了上来。 连城璧也惊得出了一身细汗。本想着快些摆脱黑暗,却未料到出口处竟然设在水潭边。看来是故意有人将这山洞如此设计,好叫那些寻着光线而来的人都落入深水潭中。 萧十一郎见他半晌不吭声,只道他是忽然受这一吓,心思久未平复,便道,“这山洞地形尤为巧妙,普通人猜不透其中玄机也在情理之中。” 连城璧扭头看了他一眼,心知他是故意这般言语好叫自己宽心。然而萧十一郎并不知连城璧此刻心中所想,一席话也未说到点子上,不但没有达到劝慰的效果,反而惹来连城璧冷然一瞥,道,“多谢好意,你还是顾着自己吧。” 掷开萧十一郎的手,连城璧起身踏着旁边碎石叠成的阶梯往下走去。心中暗自思忖道,萧十一郎既是护刀家族,那割鹿刀也只有他才能拔出。如今逍遥侯武功更胜从前,且凭我和他二人之力根本不足以对敌。就是再加一个司马相,也不见得胜算能多几分。虽然剧情不一样了,但逍遥侯最终死在割鹿刀下却是不争的事实。 思索至此时,连城璧心中念头已辗转了数十回。那刀本就不是连家所有,倒不如交给萧十一郎,若能二人联手杀了逍遥侯,也算是替爷爷报了大仇。 才刚想着这里,连城璧脚下一顿,猛然惊醒。不行!萧十一郎既是护刀一族的后人,他若得知自己身份,一定会留在连家以尽职守。 连城璧一想到日后要天天面对萧十一郎那张玩世不恭的笑脸,顿时心中倍感抑郁。 还是算了。连城璧摇头道。就是不靠萧十一郎,也总有法子杀逍遥侯的…… 思绪正在胡乱游离,一只手突然拍在连城璧肩头,萧十一郎沉声道,“在想什么,敌人走到眼前都未发现。” 连城璧抬头看去,这才见深潭的另一边,一身黝黑长袍的逍遥侯正站在对面,面罩下的眼光森冷如冬。 44、第 44 章 “本侯等你们很久了。”逍遥侯嘴角上扬,弯出一抹绝冷弧度,“连城璧,数日未见,别来无恙。” 连城璧想着白杨绿柳多半是被他虏了去,也无心思跟他打哑谜,道,“逍遥侯,白杨绿柳呢?” “连少庄主果然是重情义之人,”逍遥侯虽是脸颊带笑,然而笑意未到的眼底却是杀戾深沉,“自己已经是身陷囫囵,却这般关心下属安危。不愧是无瑕山庄教出来的人。” 听完逍遥侯这番暗含讥讽、皮笑肉不笑的言语后,连城璧眉头微微一蹙,道,“逍遥侯,你无需多言。白杨绿柳分明是你抓了去,你在此等候,根本就是早料到我会来荒地。” “连城璧就是连城璧,”逍遥侯嗤之以鼻道,“想要瞒着你也确实不容易。”顿了顿,眼中利芒一闪而过,“不过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今天就让你们二人一起死在这里,黄泉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笑话。”萧十一郎摸了摸鼻头,满不在乎道,“你叫我们死,也不问问我们愿不愿意。再说了,就算我们想死,只怕你也没那个本事。” 一语话落,含尽鄙夷之色。逍遥侯目光一沉,冷哼一声,左掌朝萧十一郎脸上拍去。 萧十一郎一步退开,左臂挡格右臂反攻。逍遥侯招式变化极快,左手下压之际已抓住萧十一郎的手臂将他震了出去。连城璧一步上前托住萧十一郎的腰侧将他稳站在地,右掌起势甫触逍遥侯肩头,还未靠近掌气便已嗤嗤燃烧。 逍遥侯虽知连城璧并非泛泛之辈,然而先前几次两人并未正式交过手,逍遥侯只知他武功甚卓不敢小觑,却未想他年纪轻轻武功造诣已如此之高。当即将那轻蔑之心尽数收起,认真对敌起来。 萧十一郎右掌似风,横扫逍遥侯胸前,被逍遥侯反挑拦下。连城璧闪至一侧,右肘乘势撞去,左掌推力打在逍遥侯身上。萧十一郎趁机屈腿一扫,地上碎石被他的内力震得纷纷扬起朝逍遥侯直扑而去。 连城璧和萧十一郎两人一前一后同时出掌,虽说不是配合得天衣无缝,却也令逍遥侯微感应接不暇。 逍遥侯心知论单打独斗,连城璧和萧十一郎皆不在伯仲之间。然而他二人若是联手对敌,只怕自己想要取胜也是实属困难。当即也不再以武相拼,身子骤然一晃,顿时化作一股黏稠的黑液,朝萧十一郎飞速缠了去。 连城璧从未见过这般邪门的武功,当即一愣。迅速回神后抬掌一劈。哪知掌心融入黑液中,那黑色顺着连城璧的掌力软软一陷,又反弹了回来,竟是毫无着力之点。 那漆黑的液体在萧十一郎手臂上缠绕了一圈后松开往前飞去,萧十一郎顿觉肩膀猛地一紧一麻,整条臂膀仿佛断了般往下垂去。 再次站落在地时已化作人形的逍遥侯仰头大笑道,“萧十一郎,连城璧,今日就叫你二人死在这里!” 话音刚落,只见逍遥侯身子猛地一震,竟仿如不受控制般剧烈颤抖起来。 该死的,莫不是这个时候毒发了?! 逍遥侯赶紧凝神聚气,将内力转至丹田处压制着腹部炽烈的烧炙感。 萧十一郎和连城璧两人互望了一眼后,同时起掌朝逍遥侯攻去。逍遥侯迅速后退,勉强避开了几招后,被他二人分别打在胸口与肩头,顿时尤感体内簇火徒窜,遮掩不住身体仿佛被生生撕裂般的疼痛感。 “今日暂且放你们一马,”逍遥侯大手一挥,甩起肩头披风往后一隐,瞬间消失了身影,只剩那森寒的声音还在空气里来回旋宕,“下次,定要你二人死无葬身之地。” 萧十一郎往前追了几步,眼见逍遥侯不见,这才松了一口气问道,“他那是什么武功,竟这般邪门。” 连城璧摇了摇头,也是一脸的斐然不解。 两人顺着山洞漫延的方向径直往外走去。行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后,才在一扇门前停了脚步。又见那门边并无机关之类的东西,想来应是不受外力控制的。 “这门倒是奇怪的很,”萧十一郎摸着毫无缝隙的石门,道,“既然是门,就必定有开启之法。却又不见机关控制,莫不是要以内力震开?” “你看这。”连城璧一眼瞟见石门一角上镶进的半月形凹槽,道,“这形状,好生眼熟。” 萧十一郎伸手探了探那凹槽的形状深浅,伸手从怀中掏出一枚玉佩递给连城璧瞧。 “这,”连城璧一愣,“这不是我的玉佩么。”当即失笑道,“萧兄这一次是真的料错了。这玉是我无瑕山庄继承人所有,只怕跟这石门并无关系……” 话还未说完,连城璧愕然怔神。 只见萧十一郎将那玉填入凹槽中,那玉竟和凹槽大小一致,不多一分余地。两人正觉惊奇之际,那玉微光一闪,石门轰隆隆往上缓缓移了去。 “这,”一时之间,连城璧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只得愣神问道,“既然须得以玉开启石门,那逍遥侯是如何进来的?” 萧十一郎伸手取下玉佩,率先走了出去,随口接道,“他自有他的方式。我们无需得知,也不必去深究。” 两人走出石洞后,那门再度落下阖上。萧十一郎聚以内力去推,却是纹丝不动。 萧十一郎也尤觉奇怪,忽然想起自己从小有本无字天书随身携带,只是后来年岁大时,那书始终不见有字,便丢开了。如今想到那书,萧十一郎直觉与之有关。也不等把话说明,只朝连城璧说了句“有事先走”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连城璧上前一步,看着萧十一郎身影消失在路天相接的远方,心道。平日里大敌过后,他最是缠人的。非要跟左跟右询问有无受伤等语。今日却突然转了性子,一言不发就这么离开了。 心中似有微微疑惑,又仿佛隐着一抹淡淡的异样情绪。连城璧收敛心神,顺着小路下山,往出荒地的方向走去。 就在连城璧陪伴沈璧君回沈园后不久,灵鹫带着花如玉的锦囊来到无瑕山庄。打开锦囊,只见上面写着:“将连城瑾带至逍遥窟,杀无赦。” 灵鹫一怔。心知连城瑾是连城璧的妹妹,若要伤她自己也万万不能下手的。但师父之命不可违。不如先将她带回逍遥窟,等见了师父再替她求情饶她一命便是。 这般想后,便直接挟了一名侍女去到连城瑾的住处后,点了她的穴道直接带回了逍遥窟内。 等了许久未见逍遥侯回来,连城瑾又只在耳边吵闹不休,“你快放了我。我警告你,你要再不放我,等我大哥来,一定铲平你的逍遥窟,叫你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灵鹫刚欲说话,雪鹰从身后走出点上连城瑾的哑穴,道,“哥,你怎么把她带回来了?” 雪鹰也曾进出过无瑕山庄,自然认得连城瑾就是连城璧的妹妹。今儿突见灵鹫将她虏回,便自作聪明道,“哥,莫不是你想以她来要挟连城璧?果然是个好办法。连城璧向来疼他妹妹,如今她跟白杨绿柳都在我们手里,不怕他不就范。” “你说什么?”灵鹫回身拉过雪鹰,问道,“白杨绿柳也在这里?” “是啊!”雪鹰一头雾水地望着灵鹫道,“你不知道吗?师父将他们从荒地抓了来,交给我看管。如今师父已经去荒地对付连城璧和萧十一郎去了。我还以为你知道的。” “什么看管不看管的。”小公子从洞府深处走了出来,脸色阴霾而晦暗,“趁师父没回来,把他们全杀了。没有白杨绿柳,连城璧就等于少了两条手臂,再要对付他,就好办多了。” “不行。”灵鹫忙拦到,“不能杀。” “为什么?”雪鹰反问,“我觉得小小的话很有道理。我也同意杀了他们三个。”嘴角勾起一抹森寒冷笑,接着道,“死了白杨绿柳和最心爱的妹妹,连城璧一定会痛不欲生。那个时候,就是杀他的最好时机。”说罢,雪鹰伸手朝连城瑾身上的死穴点了去。 灵鹫疾步上前,一掌推开雪鹰的手,“不行,不能杀!” “哥,你疯了!”雪鹰不敢置信地看着灵鹫挡在连城瑾身前,怒道,“你居然阻止我杀她。你知道她是谁吗?她是连城璧的妹妹,是我们最大的敌人!” “雪鹰,”小公子在一旁冷声讥笑道,“你大哥现在已经被那连城璧迷得昏了头了,是敌是友都分不清。” 雪鹰本就年少轻狂、不经世事。现下被小公子这般一挑唆,又见灵鹫誓死护着连城瑾,当即怒火大炽,更是非要杀连城瑾不可,“哥,今天他们三个死定了。你要再不走开,我连你一起杀!”说罢,起掌朝连城瑾的胸口拍了去。 灵鹫忙飞身挡在连城瑾身前,边回招击退雪鹰,边伸手点开连城瑾的穴道,拉着她往后方跑去。 45、第 45 章 刚转了一个弯,便见连城瑾甩开灵鹫的手道,“你不是他们一伙儿的吗?你会这么好心救我?我才不要跟你走。我要去找我大哥来对付你们。” 眼见雪鹰身形已近,连城瑾却这般耍小姐脾气,灵鹫也顾不上多做解释,只有强拽了她往深处跑去。 连城瑾被强拉着奔跑,边挣扎边喊道,“你快放开我,你竟然敢这么对我,一会儿我叫我大哥来了,将你剁成肉酱,让你死……” 话还未说完,只听见不远处传来熟悉的喊声,“小瑾,是小瑾吗?” 连城瑾闻言一惊,也不知哪里来的力量,一把挣开灵鹫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只见白杨绿柳二人被铁链锁在一水潭中,水已过腰,身后的排水孔里仍在不断往外渗着水流,眼见就要浸过胸口了。 “白叔,绿叔。”连城瑾焦急万分,想要下水救他二人,却又不得其法。 “小瑾,怎么你也被他们抓来这里了?”白杨见灵鹫跟在一旁,当即大喊道,“小瑾,不要管我们了,你快走,快走啊!” “不行,我不能扔下你们不管的。”连城瑾豁出去般就要往水里走去,绿柳赶紧出声制止,“小瑾,这水潭深得很,你千万不要下来。你快走,不要管我们了。” 连城瑾从未经历过这般场面,想救人却又无能为力,只得朝灵鹫喊道,“喂!你快点放了他们,否则我跟你没完。” 灵鹫本也有心想救他几人离开,当即也不废话,从怀中掏出一物朝对面的墙壁打了去。只见“咔嚓”两声响,白杨绿柳二人手上的铁链应声而断,身下水潭中的凉水也迅速撤离了去。 白杨绿柳未想到灵鹫真会放他们。又见他面容憨实,目光澄澈,想必与那雪鹰、小公子等人是不一样的。当即朝他抱拳道,“小兄弟,多谢你出手相救。以后若有需要,只管开口。我们两个老头子,是不会白白得人恩惠的。” 话音刚落,雪鹰从后飞来,一掌震在连城瑾的肩头,只打得她身子往前跌了去,掩不住口中鲜血喷涌而出。 “小瑾!”白杨绿柳二人同时惊呼出声,忙伸手接住连城瑾缓缓瘫软的身子,“小瑾,小瑾!” “雪鹰!”灵鹫抓住雪鹰手腕,见他还欲出招,不由得沉声怒道,“住手!我说过不要动他们。” “为什么,哥?”雪鹰双目圆瞪,怒视着灵鹫道,“他们是连城璧的人,你帮着他们,师父回来了会有怎样的下场难道你没想过吗?” 正说着,只见听小公子在外喊道,“师父,您回来了?” 原来那逍遥侯十年前以假死躲过连如令的诛杀,却因受伤过重,本是命悬一线,却机缘巧合被前来查看的司马相救下。 那时司马相虽年轻,却也悉得原来这逍遥侯的真实身份竟然就是杨家马场场主杨天赞。 想那杨家马场世代为无瑕山庄办事,杨天赞之子杨开泰更是忠义仁厚之人。若是被外人得知原来竟是杨家马场的场主杀了自家主人,这仇即使算不到杨天赞身上,也定是会一并推在杨开泰身上的。 杨天赞从不畏惧自身生死与外人言论,然而唯一的宝贝儿子却是素来看重。 那司马相留他在司马山庄后山养伤时,每日在饭菜里下一味药。无色无味,饶是杨天赞这般谨慎之人也从未察觉。 后连如令大殓之日,杨天赞强撑了身体前去悼念,才算勉强瞒过连城璧的眼睛。只是回司马山庄后,司马相却笑着问道,“不是侯爷每日午时三刻是否丹田剧痛难忍?” 杨天赞听闻心中暗惊,面上却不露声色道,“如何?” 司马相坐在厅上,端着茶盅轻吹着里面的茶叶末子,慢条斯理道,“我每日在你的饭菜内下点花棘之毒,虽是用量甚浅,然而积少成多,毒发时,也可痛不欲生。” 杨天赞闻言大怒,起掌就要朝他劈下,只见司马相不慌不忙地接口道,“这毒源自西域,失传已久。我若死了,杨场主这毒只怕是此生无解。更何况,”放下茶盅,笑吟吟地道,“杨开泰少不更事,若是杨场主不幸去世,我司马相少不得派人去打点扶持。”抬眼看着杨天赞,司马相湖水般清透的眸底闪着点点晶莹亮光,“你说是吗?杨场主。” 杨天赞一愣。见他虽年少心思却如此深重,话语锐利而显老谋深算。然而一双眼眸却仿佛星子般透亮澄净,与他那阴鸷的内心实在大相径庭。 见杨天赞不接言,司马相也不管他心中如何作想,又道,“不知道杨开泰若是得知,他引以为傲的父亲竟是十恶不赦的逍遥侯,”司马相故作停顿,朗声起笑,“想想就觉得真是出好戏。杨场主,可想一同瞧瞧这戏的结局?” 杨天赞从未想过自己纵横半生,到头来却栽倒在一个毛头小子的手里。如今身中奇毒,又被他拿住死穴,就是想反抗,也是不能的了。只好妥协道,“你有话大可直说。” 司马相起身走动几步,摇头轻笑,“杨场主过虑了。此后从司马山庄出去,这逍遥侯还是逍遥侯,杨天赞还是杨天赞,不相干的。我只不过是,”司马相走至杨天赞身旁,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头,道,“想跟逍遥侯谈笔交易而已。” 杨天赞扭头看了司马相一眼,嘴角微弯,勾起一抹绝冷嘲笑,“这世上,还有司马少庄主得不到的东西吗?居然要找老夫来谈交易。” “自然。”司马相脸上闪过一丝笑意,优美的嘴唇微扬,眼眸净澈透亮,“连逍遥侯都有得不到的东西,何况是我。你想要割鹿刀,我可以替你达成所愿。只要你……” 司马相附唇在杨天赞耳边轻声低语了几句。只见杨天赞脸色愈见难看,惊然转头道,“你竟是想要……” “没错!”司马相骤然打断他的话语,道,“你只要记住就好,其他事无需多管。事成之后,我保你跟你儿子长命百岁。割鹿刀也可一并奉上。否则……” 司马相嘴角含笑,然而笑意未到的眼底却眸光如刃,令杨天赞尤感周身笼罩了一层透骨的寒意。 杨天赞与司马相定下这契约后,明着两人是互利互用,实际上他这十年来却是处处受尽司马相的牵制。 杨天赞自然不甘于这般听从他人吩咐行事。所以一边不断派人到西域打探花棘毒的来源,一边布局想要尽早除去连城璧以及萧十一郎,好夺取割鹿刀杀死司马相。 只是未想到连城璧和萧十一郎成长十年后,早不是当年那心智稚嫩的孩童。如今想要杀他二人,也并非轻易之事。 杨天赞深知萧连二人是司马相之后对他阻碍最大之人,要除他二人的心也是坚定不移。又想着只要布局周密,一切尽可在掌握之中。却不知世事变迁,早已不在棋局之内。 世人以为时事未变,却只不过是自以为是的自欺欺人而已。 见逍遥侯回来,灵鹫也顾不得雪鹰就在跟前,只朝白杨绿柳道,“你们赶紧带了她出去,若再迟疑,就晚了。”话音刚落,便见逍遥侯大步走了进来,“灵鹫。”逍遥侯一眼瞧见白杨绿柳二人脱离桎梏,想来雪鹰和小公子胆小怕死,是断然不敢私下放了他们的。剩下的,就只有灵鹫了。 逍遥侯自小宠爱灵鹫,将他视如半子,如今他竟如此大胆妄为私自放人。逍遥侯一想到自己受制与司马相,那连城璧和萧十一郎如毒刺扎在心中难以除去,现下所疼弟子又叛离逆师,逍遥侯顿觉心中一股怒火簇然烧噬,眼底闪过一记阴鸷狠戾,起掌朝背对他的灵鹫挥了去。 灵鹫反射性回头,身子朝地上一滚,狼狈躲开这致命的一掌,喊道,“求师父饶他们一命,灵鹫甘受师父责罚。” 白杨绿柳扶了连城瑾,朝灵鹫喊道,“你师父这是要杀你来着,你还求他做什么。”又不忍心拖累他,便朝逍遥侯道,“逍遥侯,此事跟那孩子无关,你莫要枉杀了好人。” “既然如此,”逍遥侯眼眸如刃,刺人心骨,“本侯就先杀了你们,再来杀他。”说罢,身子一跃而起,朝白杨等人直扑了过去。 “师父,”灵鹫赶紧上前,欲要拦住逍遥侯,“师父,请师父手下留情……” 话还未说完,便被逍遥侯一掌击中胸口,身子往后跌去,狠狠撞在一石壁上落下,击起一阵尘土飞扬。 雪鹰见逍遥侯还欲再起杀招,忙一步上前跪下,朝逍遥侯求道,“师父,不要杀我大哥。师父,求您了……” “滚开!”逍遥侯早已被心中魔障聚集而成的愤怒冲昏了头脑,一脚踢翻雪鹰,怒喝道,“你也要跟他一样,忤逆犯上吗?”见雪鹰忙不迭地摇头,逍遥侯随即道,“那好,你去,替为师杀了灵鹫跟他们三人。” 雪鹰闻言一震,“师父,你要杀大哥?” “没用的人,本侯不屑与留着。”逍遥侯右掌微抬,浑厚的内力在掌心积聚。 白杨绿柳二人本就不是逍遥侯的对手,如今又再添一受伤的连城瑾,见那掌气迎面袭来,竟无还手之力。 46、第 46 章 眼看掌风已近,白杨绿柳心想这一次只怕真是在劫难逃了。 才刚想完,便见灵鹫一个纵身跃上前来,以背挡下逍遥侯的一掌。霎时鲜血如柱喷涌而出,意识瞬间抽离,身子缓缓瘫软在地。 雪鹰心中大惊,见逍遥侯出掌毫不留情,当即上前将他拦腰抱住,大喊道,“快带我哥走,快!” 逍遥侯正值盛怒之下,雪鹰这一举动将他心中怒火燃至及至。 “找死!”逍遥侯右掌高举,正欲拍向雪鹰的天灵盖,忽然身体猛地一震,腹部徒然窜起一股炽烈的灼烧感。仿如被针扎般,疼痛难忍。 逍遥侯心知隐藏在身体里的花棘毒发作,若非如此,方才也不会眼见着连城璧和萧十一郎逃走。 白杨绿柳二人只见逍遥侯狠戾的掌风突然回收,也不知因何而故。但眼下确实是逃命的好机会,两人一个扶着连城瑾,一个抓着灵鹫,趁逍遥侯分神之际拔腿往逍遥窟外跑了去。 逍遥侯虽毒性发作,却怎甘心见白杨等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逃走?当即也不顾丹田内力四下乱窜,飞身上前就要去抓他。哪知手指才刚触上绿柳的后背,只见自己伸出的手背上凸起几道血红的经络。逍遥侯大惊失色,只得收了内力回身,朝小公子道,“去,把公子请来。” “是。”小公子忙俯身作揖,瞬间隐入逍遥窟深处。 逍遥侯回头,这才见雪鹰满口是血地坐在地上,当即冷哼道,“你怎么不走?” 雪鹰用力咽下一口污血,道,“一日为师,终身为师。弟子怎敢如此大逆不道,背叛师门。” 逍遥侯盯视了雪鹰半晌,眼眸冰冷无波,“哼!你倒是很会说话。只可惜,”一想到灵鹫居然为了两个外人背叛师门,便觉怒火簇烧,冷声道,“你有一个好大哥,为了几个不相干的人,居然要弑师。” 雪鹰咳嗽了几声,只觉内心翻腾得厉害,却又不敢太过表露,正欲替灵鹫辩解两句,逍遥侯大手一挥,道,“不必说了,你下去罢。” 雪鹰只得强撑起身子,往洞外走了去。 待雪鹰离开后,逍遥侯才扶着石壁慢慢坐下调息。 而萧十一郎从逍遥窟离去后,径直回到桃花源。 刚进门,便见风四娘正坐在一棵桃花树下翻看着什么,萧十一郎悄悄走近,猛地一拍她肩头朗声喝道,“四娘!” 风四娘手一抖,书卷掉落在地。回头见是萧十一郎,大喜道,“十一郎,你怎么回来了?”话音刚落,便撇了嘴道,“不会是你太笨了,被别人赶回来了吧?” “去去去,”萧十一郎摆了摆手,就着风四娘的身旁坐下,道,“你兄弟我,是那么没本事的人么?这次回来,是有要事找你。” 说罢,萧十一郎问道,“幼时你捡我时,不是说我身边还带着一本无字天书来着,在哪?” 风四娘一愣,随即回神伸手探上萧十一郎的额头到,“你发烧了?怎么突然要起那劳什子来了。”见萧十一郎一脸的正经,风四娘这才收敛顽笑答道,“早些年你说没用,又见那上面连个字也没有,就把它扔了。如今你来找我要,我哪知道你扔到哪里去了。” 萧十一郎闻言顿时心中一凉,转念又想到,这么些年来,但凡是自己的东西,风四娘一定会好生收着,断不会平白无故丢了它,当即拽了拽风四娘的袖摆,小声道,“四娘,你快帮我想想,我把它丢哪里了?” 风四娘斜讼羰焕梢谎郏屯房醋攀榫硭尖饬税肷危懦僖傻溃澳且荒辏愫孟袼狄瓮改巧厦娴降仔戳耸裁础5镁x朔ㄗ樱褪遣怀鲎帧s谑牵愫苌桶阉拥搅恕 风四娘伸手指了指屋子后的溪流,“那里。” “那里?”萧十一郎顺着风四娘所指的方向看去,这才想起来,那书似乎是被自己一气之下丢进了溪水之中。 也来不及多想,萧十一郎脱了外袍纵身跳入水中,沿着溪水一路往下寻去。弯曲的水流顺着桃林绵延环绕,最初浅及膝盖的水位越往下越见深邃。走了不多远后,萧十一郎整个身子浸入水底,水面平静如初,只有片片粉嫩花瓣在水面上荡漾起一层微波涟漪。 风四娘站在岸边等了半日,正值心底焦急难耐时,萧十一郎破水而出,手中举着一本厚厚的书卷缓缓走来。 风四娘忙接过书推搡萧十一郎去换了衣服,这才两人坐在屋子边的竹桥上仔细研究起来。 “你看这书真是奇怪,泡在水里这么多年也不见损坏。”风四娘掰着封面抖动了两下,那书哗地一下翻开,摺叠式的两页分别往下坠了去。 萧十一郎赶紧伸手接住,将书一把夺回道,“你轻点好不好。” “哎我说你,”风四娘一掌拍在萧十一郎的脑门上,恶狠狠地道,“当年你自己不是拿石头砸它就是拿火烤它,怎么那个时候没见你说要轻点?今儿个我不过才随便翻了翻,就跟要了你命似的。怎么突然一下子这么宝贝起来了?” 萧十一郎挠了挠脸颊,心想着,这事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倒不如支开了她,也省得听她在这里碌摹k妓髦链耍愕溃八哪铮叶亲佣隽耍闳ジ易龅愠缘摹! 风四娘向来将萧十一郎的事排在第一。无论是大是小,只要牵及了十一郎,风四娘从不多话半句。 如今见萧十一郎突然转了话题,心知他是有意要将自己支开,风四娘正想嚷着究竟是什么了不得的事,连自己也不能得知。但又想到,自己和萧十一郎一起这么些年,他的事没有自己不上心不知道的。如今他既然这么做,必定是事出有因的。便也将那最初的话语咽回肚里,改口道,“好吧,那你等着,可别跑了。”说罢,扭身下桥往厨房的方向走了去。 等风四娘走远后,萧十一郎才打开书卷,左翻右看,就是不见有字出现。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萧十一郎举着摊开的书卷对着阳光照了半晌,心灰意冷正要放弃之时,只见那金色的光线透过薄薄的书面,在地上反射出几行墨色的字迹。 萧十一郎一惊,将书对准阳光缓缓移动,待字迹逐渐清晰后,才极快地浏览了一遍。 片刻后,萧十一郎阖上书卷,从桥上踱步走下。 原来是这么回事。萧十一郎嘴角掠过一丝清减而深邃的笑意。早知道天意安排,最终还是会让我去到无暇山庄,当初我就不那么费尽心思了。 将书再度扔回溪水深处,萧十一郎嘴角微微扬起,清亮的黑眸里遮掩不住奇异的光彩。 这边连城璧从荒地离开后,一路去到沈家。刚进大门,便见沈璧君正站在院子口翘首张望,连城璧上前唤道,“璧君。” “城璧。”沈璧君眼眸霍地一亮,娇美的脸庞飞起一抹淡淡嫣红,“你回来了。”又见连城璧面容略有尘土,忙掏出手帕递了过去,“好在你平安无事,不然,我可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你一直在这里等我?”连城璧一愣,接过手帕轻轻一笑,“傻瓜,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么。” 沈璧君抿唇淡笑,翦水明眸如星闪耀。连城璧见她神情羞涩,眼底似有情丝旖旎缠绕,当即心中涌起几丝说不清的惆怅。 这武林第一美人倾心相待,剧情也被自己逆转了过来,连城璧本该觉得高兴、庆幸才是,如何心底却仿若拂风的湖面,如此溢动难平? 两人正各怀心事,沈老太君拄着金星紫檀木杖在几个丫头的搀扶下走了过来,口中犹自道,“城璧啊,你总算是回来了。这王大夫诊错了脉,害得城璧身处险境,等明日我一定要好好说说他才是。” “不必了,老太君。”连城璧上前扶着沈太君,微微一笑,道,“只要老太君身子无恙,即便是要城璧多犯几次险境,城璧也是责无旁贷的。” “好,好!”沈太君连连点头,伸手握着连城璧道,“不愧是连老庄主教出来的好孙儿,我璧君的好夫婿。” 一席话落,沈璧君脸上才刚散去的红晕再度浮现。连城璧也不知该如何接口,只得勉强笑着,同沈璧君一起扶了沈太君进屋。几人又闲话几句后,连城璧才带着沈璧君告辞,回无暇山庄去了。 逍遥侯好不容易布了这局,本想着这一次定要让连城璧和萧十一郎命丧在此,谁想到突然毒发,不但逃了萧十一郎和连城璧,还平白失去了一个好徒弟。 那白杨绿柳二人素来不中用,要杀他们也是容易的很。连城瑾就更不必说了。 但若不是他三人蛊惑,依着灵鹫那性子又怎会如此大逆不道违背师命?逍遥侯心中越想越觉愤怒难忍,一股子气全算在了连城璧和萧十一郎的头上。心底暗暗发誓,若不杀了萧连二人,此生誓不罢休! 47、第 47 章 连城璧前脚刚回山庄不久,白杨绿柳也分别扶了连城瑾和灵鹫回来。 来不得询问事情的始末,连城璧吩咐了下人将连城瑾和灵鹫带去房内休息,又叫白杨绿柳给他二人好好看了脉后,才寻了一个空隙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杨如实道完后,连城璧惊讶道,“这么说,竟是灵鹫救了城瑾和你们?” “正是。”白杨点头道,“少主,灵鹫这一次只怕是回不去了,不如就将他留在庄里好了。” 连城璧微蹙双眉,隔着雕花的窗沿看了看房内歇息的灵鹫,道,“再看看。”见白杨仍有话要说,连城璧抬手制止道,“不必说了,就这么决定吧。” 连城璧心知灵鹫虽是逍遥侯的徒弟,却是性情憨厚耿直。而今他舍命相救,更令白杨绿柳二人心有感激。然而逍遥侯心机之重令人防不胜防,倘若今天这一役不过是他早已布下的棋局,那么留下灵鹫只会给无暇山庄带来不必要的祸事。 倒不如等上几日,待一切事项有所证明后,若灵鹫真是有心留下,到时无暇山庄也定不会拒人于千里之外。 白杨见连城璧心意已定,也知道他是为了无暇山庄着想,便不再多做言语。等灵鹫修养了一段时日后,白杨私下拿话试探,见灵鹫对留在无暇山庄一事并不排斥,这才放下心来,跟连城璧商量了后,将他派给连城瑾做了近身侍卫,此为后话。 连城璧从绿柳口中得知已收萧十一郎为徒,大为震惊。心想,还没怎么的他便隔三岔五地往无暇山庄跑,自由得仿如出入自家后院。现如今登堂入室来到连家,只怕日后也不会再有清净日子。便道,“你二人怎么不和我商量商量再做决定?” “这本是小事,也不敢拿来打扰少主您啊!”绿柳有些诧异连城璧的反应,不由得道,“那萧十一郎本也是不肯答应的。上次少主中毒后他陪着忙了一宿后,第二日我们一劝,他竟同意了。” “是啊是啊!”白杨忙跟着接道,“我们一时高兴,就忘了跟您说了。”稍停片刻,见连城璧面色暗沉,白杨小心问道,“少主,可是觉得不妥?” 连城璧张口正欲说话,想到既然白杨绿柳已经同意,自己也不好再拒绝,只得道,“那就留下罢。但你们可得警告了他,这无暇山庄不比别处,万万不可胡来。” 白杨绿柳见连城璧应允,大喜过望,忙点头道,“放心好了少主,这点我们可以保证。” 白杨绿柳二人在无暇山庄虽是下人身份,然而辈分之高却是等同与连如令一般,连城璧也不好拂了他二人的面子。虽是心中千万个不愿,也只能勉强应了。想来在这无暇山庄之内,他萧十一郎断不敢胡作非为。 只是连城璧未曾想过,萧十一郎既有大盗之称,就不会在意这些俗世虚礼。更何况无论是在庄内庄外,那些该做不该做的,萧十一郎也已对连城璧做了不下一次,又岂会再生顾忌? 等连城瑾、灵鹫大好后,连城璧挑了个日子,将庄内一干人等全唤至大厅内,道,“从今日开始,灵鹫就是我无瑕山庄的人。” 话音刚落,下人们纷纷交头接耳、低声议论。 连城璧也不解释,接着又道,“还有一件事,就是萧十一郎,”斜伺员吣侨艘谎酆螅套判闹胁辉玫溃跋羰焕梢寻莅籽盥塘Γ菔币不嶙≡谖尴旧阶!倍倭硕伲庥兴傅溃肮ト绾挝乙簿筒蛔肪苛恕r院笏嗽谧冢磺幸陨媳龆源l靼琢寺穑俊 底下之人忙不迭地弯腰点头,不敢再做言语。 徐姥姥跟萧沛陪着沈璧君站在厅外,听连城璧不过三言两语就将大盗萧十一郎要在无瑕山庄久住的事带过,当即摇头道,“出大事了,这样下去,准得要出大事!” “姥姥,别胡说了。”沈璧君唇角含笑,凝视着厅内那抹颀长身形道,“他这么做,自有他的道理。” 言尽于此后,连城璧让下人们都散去。又将他二人的住处之事交给白杨。白杨好不容易得了萧十一郎这么个徒弟,哪里有不喜爱之理,当即将他安排在惊鸿阁相教不远的游龙居住下。 事后连城璧才得知此事,问白杨时他却只说,“我看那屋子一直都闲着,便让萧十一郎住了进去。想着离我和绿老头的院子又近,有什么事一嚷嚷就能听见。不过若是少主不同意,我再叫他住别处就是。” 连城璧顿时气噎。心道,离你院子近,离我的惊鸿阁更近。你们这不是明摆着跟我过不去么。心中虽是这么想,口中却只道,“行了行了,我不过是想着那是间主屋,让客人住了到底不妥。如今你既已让他住进去了,岂有再赶之理。下回再注意些就是。” 这边连城璧还在为萧十一郎入住无暇山庄的倍感头疼,那边杨天赞半夜从源记钱庄的后门跃出,却被前来起夜的泥鳅一眼瞟见。 眼瞅着杨天赞的身形瞬间消失在夜幕下,泥鳅愣神道,“原来老爷的身手这么好啊!” 想了想后,又觉不对,便去到杨开泰的房中,硬生生将他从被窝里挖了起来,道,“少爷,少爷,快醒醒,快醒醒!” “什么事啊?”杨开泰头昏脑胀地坐起身,道,“这么大半夜的,你叫魂啊?” “不是的,少爷。”见杨开泰依旧睡意朦胧,泥鳅一把楸着他的耳朵,凑近大吼道,“起火了,少爷!” 杨开泰徒然惊醒,抓了衣服就要往外跑去,“起火了?起火了!哪里起火了?快救火,救火!” 泥鳅咳嗽了两声,道,“少爷,没起火,我就这么说一声。”赶在杨开泰发作前赶紧补充道,“我是想来告诉你,刚才我见老爷咻地一下就从后院飞走了。那身手好的,你绝对没见过。” “我爹?”杨开泰纳闷道,“不可能。我爹虽然略懂武功,但也是为了擒马而练。你说他身手好,绝无可能。” “我不骗你,真的,少爷。”泥鳅举起三根手指发誓道,“要是我泥鳅胡说,就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杨开泰深知泥鳅打小跟着自己,虽有些油滑,但在正经事上还是从不敢胡乱言语的。当即也觉奇怪起来。随手抓了衣服穿好,道,“我去看看就来,今天的事,你别告诉任何人,知道吗?”说罢,飞身跃上墙头,追着杨天赞离去的方向去了。 杨天赞本想趁着夜深,前去司马山庄和司马相商议些事情,未想到却被泥鳅撞见而不自知。 杨天赞为了掩其逍遥侯的身份,一直以来将武功深藏不露,只让儿子杨开泰跟了高人拜师学艺,所以才能瞒天过海这么些年,而不被别人发现。 杨开泰一路循着泥鳅所指的方向追了一段路程,也未曾瞧见杨天赞的身影。回到源记钱庄杨天赞的房间,只见房内空无一人。当下心中既觉疑惑又感惊奇。第二日见着杨天赞后也不直问,只将昨夜之事尽搁心底,却开始留意起杨天赞的一言一行。 司马山庄大厅内,杨天赞前脚刚走,花如玉后脚走了进来,“已经走了?” “走了。”司马相把玩着手中玉佩,笑吟吟地道,“这次的事你办得很好。虽然出了点纰漏,但总归达到了我所想要的效果。” “是。”花如玉手持摺扇,淡笑作揖,道,“不知这么晚了,那杨天赞来这里做什么。” “也没什么,一点琐碎的事。”司马相抚摸着玉面的手指一顿,眉眼轻挑到,“只不过,他私下做了什么事,当真以为我不知道么。”见花如玉仍有疑虑,司马相笑道,“你无须多问,只要照我的话去做,就行了。” 说完,司马相起身走至门口,见夜色深沉,星空闪耀,静默半晌后,突然道,“我叫你将割鹿刀的秘密藏在荒地的消息传至江湖,你可有照做?” “当然。”花如玉展扇轻摇,笑得云淡风轻,“割鹿刀里的秘密远比金色娃娃鱼来得吸引人。只怕眼下去往荒地的武林人士,更是络绎不绝了。” 花如玉所言非虚。自江湖上传出割鹿刀的秘密就藏在荒地后,无数的武林人士纷纷前往,不惜以身犯险寻求秘宝。 连城璧听闻后,只觉诧异,“割鹿刀分明就在连家,虽然这消息在江湖上并未流传开,但‘荒地藏有割鹿刀的秘密’这等无稽之谈,是何人所传?” 萧十一郎坐在椅子上尤为懒散道,“这还用说,除了逍遥侯,我再想不到第二人。” 连城璧不禁摇头叹息,“那荒地如此危险,多少人有去无回。为了一把刀,何苦!”才刚说完,便见一下人走来,朝连城璧恭敬递上一贴,道,“少主,司马山庄庄主特呈拜帖请少主过庄一叙。” 连城璧接过帖子翻开看了看后,递还给那人,道,“知道了,下去罢。” 等那下人走后,萧十一郎道,“你要去司马山庄?” “怎么。”连城璧回头看了萧十一郎一眼,道,“萧兄也想一同前往?” “免了。”萧十一郎甩着腰间所系的玉穗,边走边摇手道,“你自己去吧,我还有更重要的事呢。” 连城璧看着萧十一郎背影远去,片刻后才唤来一下人,“备马,去司马山庄。” 48、第 48 章 萧十一郎回到桃花源后,去到溪水寻那无字天书,在水底捞了半晌却无功而返。上岸后,直接找了风四娘劈头便问,“哎,那本书呢?” “放在你房里了。”风四娘正躺在自制的卧榻上晒太阳,见萧十一郎回来,眼皮子也不抬地答道,“我给你捡回来了,省得下次你再要,又猫抓狗似的乱折腾。” 萧十一郎闻言徒然松气,几步走进自己的屋子,口中犹自道,“你可收好了没有?那东西要是被别人拿走了,可是会出事端的。” 弯着腰在房内细细寻了一遍,萧十一郎喊道,“喂,你放在哪里了啊?” “就在桌子上啊!”风四娘接口道。 “桌上哪里有东西。”萧十一郎走到门口朝风四娘嚷道,“你自己进来看看。” 风四娘只得起身,边走边道,“等老娘找到了,看不踢烂你的屁股,那,不就在这里……” 风四娘手指向空空的桌面,顿时心中大惊,失声道,“怎么回事?我昨儿个明明把它放在这里的。” “什么!”萧十一郎瞪着风四娘提声道,“你把它就这么,放在这里?” 风四娘倍感莫名其妙地剜了萧十一郎一眼,道,“哎,这书平日你爱要不要的,随手就扔得不见影了。怎么今天突然宝贝起来了。丢了就丢了呗,干嘛象是要吃人似的。” 萧十一郎瞅着风四娘,真恨不得一拳砸开她的脑瓜子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什么。想了想又觉这到底不是她的错,只能叹息道,“算了,我先走了。” “哎十一郎,你去哪啊?”风四娘跟着追了几步,眼见萧十一郎上马疾驰而去,暗自道,“那书这么重要,看来这一次真是出大事了。” 思前想后,还是觉得只有杨开泰值得一求,也顾不上脸面去到源记钱庄找杨开泰帮忙,欲要寻回那无字天书。却未想,一个只会胡乱指使的风四娘再加一个素来听话的杨开泰,尚不清楚事情源末便莽撞行事,只累得最后情况愈见恶劣。 原来那无字天书里记载了萧十一郎的身世之谜以及萧氏一族的使命。 天书分上下两册。以正面背对阳光而照,便能在地上透出上册字迹。里面所写的,正是萧氏一族所背负的护刀责任。反之,则能揭开萧十一郎的身世之谜。 当日在桃花源时,萧十一郎只看完了上册便急急收了起来。事后无人时,想起那末尾几句似断非断,仿佛还有言语未尽,便想着回来再看仔细,莫不是后面还有下文。 如今那天书不知让谁拿了去,若是被有心人发现其中秘密,江湖上定避免不了再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而这头连城璧到司马山庄后,人才刚进府邸司马相便迎了出来,一手拉着连城璧道,“若不是我下帖去请你,只怕你早已忘了司马相这人了。” “怎敢。”连城璧忙笑道,“本是早该过来一叙,只是近日庄内事务繁多,一时之间也不得分/身乏术。” 两人进大厅坐下,等侍女上了茶后,司马相道,“久日未见,我听说你跟沈家璧君姑娘的婚事耽搁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连城璧端着茶盅的手微微一顿,半晌后才道,“一时间也说不清楚。等过些时候,挑个好日子,还是要给沈姑娘一个进门的形式。” 虽是一语极为含蓄,然而司马相一听便知其中深意,当即眼眸微光一闪,一丝深邃的异样在眸底飞闪而逝,快得令人捕捉不及。 “到时司马兄可一定要前去观礼。”连城璧心中尤为苦涩,面上却是笑容盈溢。 “一定。”司马相端盅置于唇边轻抿了一口,掩住嘴角那抹森冷的杀戾。 连城璧本就不是多话之人,司马相只顾着想那心底之事,倒将连城璧冷落在旁。过了许久见四周静得有些发闷,这才抬头瞧去。只见连城璧正坐在原位声色不动地凝视着地上某点,隽美无俦的面容宛若一副静止而唯美的画卷,令人心神一悸。司马相竟如同被魔魇了般,走过去,伸手轻抚上连城璧的脸颊。 连城璧猝然回神,反射性起身避开司马相的触碰,疑惑道,“司马兄,你……” 司马相这才惊醒,忙起唇笑道,“想必来时路上匆忙,脸上沾了灰尘也不知道。” 连城璧伸手摸了摸脸颊,不由得笑了起来,“有劳司马兄。城璧此次前来还有一事欲与兄长商量。” 司马相反身走回座位坐下,“城璧有话但请直言。” 连城璧也跟着坐下,嘴角抿着一丝笑意道,“城瑾也不小了,我这个做哥哥的看着她长大,如今她心思大了,我到底也管束不住。司马山庄与无瑕山庄素有姻亲,城璧是想,不如让司马兄早些接她过门,也好叫她多学习这女子该有的礼仪。” 司马相闻言眉宇一蹙,唇畔却弯开一抹朗然笑意,“城璧想得周到,我竟大有不及。这样,等再过一年,各人都大了,城瑾性子也收敛了,我司马山庄即刻前去无瑕山庄提亲。如何?” 一语话落,连城璧听着总觉尤为别扭,似乎哪里有些不对,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而今司马相已将话说到这般份上,连城璧纵有再多言语也只得应承道,“既然如此,那就少不得让我这顽劣的妹妹再等一年了。” 两人又闲话了几句旧日时光,只到无瑕山庄打发人来请,连城璧才告了罪离去。 司马相一路送连城璧出庄,见他策马走远,脸上笑容才徒地一下抽离。姻亲,这亲即便是要结,也轮不到连城瑾的身上。 司马相从怀中掏出一枚指长的木妆刀,眼底温柔瞳光尽览无遗。 你既将此物增与我,此生此世我都不会负你。只可惜…… 手指蹙然收紧,小刀锐利的锋刃深嵌入掌心之中。司马相静静凝视了前方半晌后,矍然转身走进庄内。 连城璧回庄后,贾信上前作揖道,“少主,明日是大小姐的忌日,祭祀是否一同往年?” “恩。”连城璧微微颔首,径直走进厅内坐下。 十年前连城璧也曾听连如令提过,连家本来还有一位小姐,比城璧虚长六岁。却因连夫人孕时染病抢救不及而胎死腹中。 现如今连城璧回想起来也觉唏嘘不已。若是换到二十一世纪,就连夫人那点子小痛小病的,怎么都能给她医好了,也不至于最后白白枉送了连大小姐一条小命。 连大小姐的早亡,导致司马家与连家的指腹为婚就此耽搁。后直到连城瑾出世,连如令才敢旧事重提,许诺将城瑾嫁入司马山庄,以达成司马家与连家世代交好、百年好合的目地。 连城璧刚坐下不多久,萧十一郎也跟着进门。一眼瞧见厅内坐着喝茶的连城璧,萧十一郎一步上前笑嘻嘻地道,“等我呢?” 对于萧十一郎的随口戏谑,连城璧早已见怪不怪,也只当没听见,道,“萧兄既认了师父,就该好生学艺才是。如此放浪形骸,只怕无瑕山庄也不敢久留萧兄在此。” 萧十一郎走近连城璧跟前,俯身看向他的琉璃黑眸,双手撑于他身子左右的扶栏上,揶揄道,“连少庄主此话颇有深意啊!” 被萧十一郎困在他的手臂与座位之中,一股暧昧的暖流徒然升起,在空气中来回潆绕。连城璧尤感脸颊燥热,心中更是怒火簇烧,“萧兄请自重。此处是大厅,若是被下人瞧见,萧兄不要脸面在下却不能不顾及无瑕山庄的名声。” 说罢,连城璧推开萧十一郎的手臂,忿然起身朝后堂走去了。 “喂,就生气了啊!”萧十一郎看着连城璧远去的背影,怂了怂肩道,“这么顾脸面,等改明儿我非把你扯下这无瑕山庄少庄主的宝座不可。” 萧十一郎倒是真守承诺。既认了白杨绿柳要拜师学本事,也就绝不含糊。只要白杨绿柳二人来教,他便从不推辞。再加上萧十一郎本就天赋极高,通常白杨绿柳只要说上一、两遍,他便能全然记住。白杨绿柳才教不过短短数十日,萧十一郎便已记了个七七八八。饶是连城璧这般聪颖明慧之人听闻后,也不禁大感惊奇。 “你看,这毒适用之法本就是变化万千的。”白杨拿着一支绿瓶递给萧十一郎看,“用得好,它就是救人的灵药。用岔了,它就是致命的□□。” “还有这几种,”绿柳拉着萧十一郎走至药架前将各类药瓶一一指给他看,“这几种是蛊毒,毒性尚浅。这边几瓶就是解蛊毒之用。你再看,”绿柳将架子上几只五颜六色的小花瓶拿起来,“这只红色的是金蛊,绿色的是银蛊。白色的是长虫蛊,刻着花纹的是蛇蛊。”又手忙脚乱的将瓶子摆放回原地,“不过这些呢,一般用不上。”绿柳回身拍了拍萧十一郎的肩膀道,“咱们无瑕山庄向来是不屑于用蛊毒的。这些只是让你知道,你自己心里记着就行。” 萧十一郎打量着药架上近百只大小不一、颜色各异的小花瓶,指着最里面的那只金色瓶子问道,“那里面是什么?” “那个,”白杨顺着萧十一郎手指的方向瞅了一眼,随口答道,“那是蚀心草。” “哎白老头!”绿柳猛地一喝,白杨这才惊醒回神,忙挥手道,“我没说,我什么都没说。” 49、第 49 章 “我已经听到了。”萧十一郎伸手抓起那只金色瓶子,朝空中抛出一道弧线,再接住,道,“蚀心草,干什么用的?” “哎呀!”绿柳慌忙将瓶子夺了回来,走至门口见四下无人,这才回来答道,“这也是蛊毒的一种。只不过它毒性奇特,又无解药,所以是蛊毒中的禁忌。”边说,边将金色小瓶放置最里面的不显眼处,“我跟白老头练的这些毒都有法子解,就这蚀心草没有。所以一般这毒咱们不用,不用。” “既然无药可解,那你们练出来干什么?”萧十一郎靠着架子懒洋洋地道。 “哎,那时咱不也是为试试,能不能练出这天下第一奇毒么。”白杨素来心直口快,也不把萧十一郎当外人,直接回答,“我跟绿老头一直想知道,咱们这使毒的本事是不是已经登峰造极,所以才练了这蚀心草的毒。没想到,”白杨摇头叹息,绿柳接话道,“没想到这毒原是没有解药的。无奈练出来又不能将它随意扔了,只好一直留着了。” 萧十一郎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看看天色已晚,白杨道,“今儿个就到这里。明天咱们再看点别的。” “行。”萧十一郎一口应承,甩着玉穗往外走了去。刚走出小院,便见萧沛从门口摇头晃脑地经过,萧十一郎勾唇笑笑,喊道,“前辈。” 萧沛回头一瞧竟是萧十一郎,忙哈腰鞠背地直点头道,“哎呦喂我的萧大侠,您可千万别这么喊我啊,您这可是要折煞了小的啊!要是让连少庄主知道,还不训斥死小的了。” 萧十一郎扑哧一声笑了起来,伸手扶起萧沛道,“前辈,你来这无瑕山庄多久了?” “这个,有些时日了。”萧沛不敢劳烦萧十一郎的搀扶,仍哈着腰站在一旁,仿佛面临大敌般额角渗着微微细汗。 “城璧他,”萧十一郎张口便要问话,想了想后又觉不妥,只得挥了挥手道,“算了,没事。”说罢,转身就要离去。 “哎萧大侠。”萧沛下意识喊了一声,见萧十一郎回头倍感莫名地望着自己,萧沛忙回神嘿嘿地笑道,“那个,我就想说声,天凉了,注意身体……” 还没说完,便见萧十一郎唇角微扬,笑得有些随意道,“行了。多谢。” 萧沛立于原地目视着萧十一郎逐渐远去,原本恭维的笑容也在顷刻间收敛,深沉的面容下刻着一丝微不可见的怅然。 我儿十一郎如今已这般年华,做为护刀一族的后裔,他该是清醒自己使命的时候了。只是……不知我那可怜的小儿,如今遗落何方…… 逍遥窟内,雪鹰将一书卷恭敬递给逍遥侯,道,“师父,这是弟子跟了那风四娘到萧十一郎住的地方去,无意间得来的。” 雪鹰对逍遥侯将灵鹫重伤一事仍不能释怀。一边是同生共死的大哥,一边是恩同再造的师父,失去任何一个人都不是他所愿意的。如今既然逍遥侯对灵鹫叛离师门一事尤为震怒,不如等自己立了几件大功,再寻个师父心情甚好的日子,求他应允灵鹫回来。这样他们还是一如从前,不曾有变。 雪鹰心思单纯,只想着有大哥和师父陪伴便已满足,却不曾料想,时过境迁,有些事情一旦发生,再想挽回已然不能。 逍遥侯接过书卷翻开一看,顿时矍然大怒,将书扔至地上,“混帐,居然拿了一本无字之书来戏弄本侯。” 雪鹰一愣,忙上前捡书翻看,这才知道里面竟无文字。 早些时候见那风四娘将书从水中捞起时,误以为这是本什么要紧的东西,才会被藏匿水底。后趁风四娘不注意时拿了便走,也不曾打开瞧过。若那时得知书里无字,他也断不会拿来给逍遥侯看。如今惹得他震怒不说,灵鹫回来之事也更是希望渺茫。 “本侯从未见你办过一件好事。”逍遥侯搜┯ヒ谎郏鹊溃跋氯ァ! 雪鹰满腹委屈,却又无从辩驳,只好拿了书往外走去。刚出逍遥窟,便见花如玉摇着扇子笑吟吟地走了过来,“雪鹰,怎么这般神色,莫不是被师父训了?” 雪鹰狠狠瞪了花如玉一眼,道,“花如玉,你无需仗着师父宠你就嚣张得意。” 花如玉阖扇轻笑,道,“雪鹰,师父宠我,不是没有道理的。我入门比你早,办的事比你多。”顿了顿,花如玉扭头极为认真地看了雪鹰一眼,道,“你若想得师父的器重,就该办几件大事让他瞧瞧,而不是受了点气就在这里怨天忧地的。要是我,也不敢委你重任了。” 雪鹰心知花如玉所言有理,然而面上却拒死不肯承认,只强硬着口吻道,“我的事不需要你来管,你管好你自己的事就是。”说完,看了看手中惹事的书卷,愤恨扔至地上,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花如玉凝视着雪鹰背影消失天边,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又见地上躺着被他丢弃的书卷,弯腰捡起打开一看,只见页面空白无字,当下心中尤觉怪异。 去到逍遥窟内跟逍遥侯禀告了最近荒地的动静后,花如玉回到司马山庄,将书卷交给司马相。 司马相起先也深觉惊奇。从书面到内里,厚度适中而手感滑腻,稍有见地之人便可一眼瞧出这书卷的珍贵。然而页内无字,却令人费解得很。 司马相尝试了各种办法,用水浸泡,用火慢烤,却始终不能瞧见书内有字显现。 以刀划割,持手撕扯,也无法损坏书卷半分。折腾了半日,司马相也不由得摇头放弃,问着花如玉,“这书从哪里得来的?” “是雪鹰从萧十一郎住的地方偷来的。”花如玉想了想后,回答,“多半是他想去那里打探灵鹫的下落,无意间获得此物,便顺手带回来了。” 司马相点了点头,手指轻抚着书面,道,“既然如此,这书就暂且留在这里。” “是。”花如玉忙掬身作揖,又道,“自从‘割鹿刀的秘密藏于荒地’这等消息传出后,去到那里的武林人士络绎不绝。公子下一步准备怎么做?” 司马相纯净的眼眸在瞬间笼罩上一层淡淡迷雾,“等他们都死得差不多了,再引连城璧前去救人。” “是。”花如玉持扇鞠了一躬,转身退下。 司马相坐在椅子上出了半晌神,又想起那一日连城璧也是坐在这里,目光如水,面容隽秀,清雅淡然却意外的惹人心醉神迷。 “既然你无兄弟,那这妆刀送与你,以表你我结交之谊。” 摸抚着手中木质妆刀,眼前浮现的,是十四年前,第一次在无瑕山庄见到城璧时,那对尤为清减剔透的琉璃明眸。 “相儿,这位就是无瑕山庄的少庄主,素有天之神童之称的连城璧。”父亲的话语仿佛已是遥远的记忆,而幼时的城璧那澹然的容颜以及水一般明亮无波的眸子,却从此印刻在心,长久不散…… “庄主,”正在出神之际,管家王义手捧一本账册走进来,朝司马相恭敬行礼道,“这是沈家现有的账目,请庄主过目。” “恩。”司马相接过账册细细翻看,边看边道,“王义,这些年多亏有你,才能这般清楚探得沈家账目之事。” 王义忙不迭地弯腰道,“这是小的份内之事,不敢邀功,不敢邀功。” 原来,这王义竟是沈家长期持以信赖的王大夫。每每利用去沈园诊脉之时私下查探沈家账目,好为自家主人司马相获取沈园的真实账本。 片刻后,司马相将账册往旁边桌上一扔,笑道,“看不出,原来沈家外表光耀,实际早已是坐吃山空。怪不得,”司马相起身走至门口,望了望有些刺目的阳光,微眯眼帘道,“怪不得她沈老太君想尽办法也要将孙女嫁入连家。” 王义站在后方也不知该如何接口,正在绞尽脑汁想着下文,只听见司马相道,“王义,从今日开始,你慢慢的,去收了沈家。切记,”司马相回身,一字一句尤为认真,“小心行事,别让沈家的人瞧出端倪来。” “是,是。”王义赶紧点头,见司马相言尽于此,便收了账本退出厅外。 日子似乎有了一小段时间的风平浪静。 连城璧闲来无事,想起那鸿云惊飞神剑久日未练,赋水剑法也因近来事多而一直耽搁着,便派人将那册子取来又再度复习了几遍。 这日,连城璧正坐在花园里想着那剑谱上所写的心法,灵鹫走过来,一眼瞧见册子上的几行字,不禁念道,“无智无得, 菩提萨剩恢罘障啵簧幻稹!庇旨氰得纪方羲朴行慕岵唤猓愕溃吧僦鳎墒且蛭饨7u松瘢俊 连城璧回头看了一眼来人,见是灵鹫,也不避讳,点头应道,“这最后两式,竟是怎么想也不明白。” “无智无得,不生不灭。”灵鹫也尤感这心法之深奥并不是自己这等人所能领悟的,但连城璧这般苦恼却不是他所愿见到的,只好咬牙开口劝慰,“练武讲究循序渐进,少主心急只会伤了身子。依属下看,这无智无得,不生不灭,是不是指,”灵鹫本就木讷,如今为了连城璧,只得在心中胡乱思忖了道,“是不是指要舍了全部,方能大成?” 50、第 50 章 “你说什么?”连城璧心下一惊,起身望着灵鹫道,“你说,舍了全部,方能大成。”仔细回想,当局者迷,素来自己百般思索却始终围绕着前七式而行,也从未想过要跳出那范围。如今灵鹫一语竟如当头棒喝,令连城璧骤然惊醒。 “这个,”灵鹫不知连城璧心思,只当是自己言语莽撞,说错了话,忙摆手道,“不是不是,我不过是胡言乱语,少主别往心里去。” “不是,你说得很好。”连城璧大喜过望,伸手拍了拍灵鹫的肩头,道,“多谢你了,灵鹫。”话落,转身往剑房走了去。只留下灵鹫站在原地,木愣地望着连城璧的背影,一手抚上方才被他拍过的地方,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连城璧前脚刚走,花如玉后面跟着从假山上跳了下来,一步跃至灵鹫跟前,勾唇冷笑,“怎么,区区一个连城璧,就让你丢了魂了?” 灵鹫惊见花如玉在无瑕山庄出现,忙看了看无人的四周,才道,“你来做什么。我现在已经是连家的人,跟你没有关系。” “哦?”花如玉持扇轻敲手心,绕着灵鹫走了一圈后,才慢条斯理道,“跟我没有关系,那么跟雪鹰呢?” “雪鹰,”灵鹫一步上前拦住花如玉的脚步道,“雪鹰怎么了?你把话说清楚。” “看来,你还是很关心你这个弟弟嘛。”花如玉以扇拨开灵鹫的手,半真半假道,“你背叛逍遥侯,自己躲在无瑕山庄受连城璧的保护,却可有想过雪鹰?逍遥侯是个什么性子你我十分清楚,你走了倒好,一身轻松,可怜了雪鹰被他哥哥拖累,如今已往荒地去了。” “荒地?”灵鹫忙问道,“他去荒地做什么?” “你难道不知道吗?”花如玉故作不解般反问。见灵鹫闻言一愣,花如玉手中扇端轻敲了敲额头,笑道,“瞧我这记性。你既在无瑕山庄,又怎会知道雪鹰的事。这都怪你啊!”花如玉哗地一下展开扇子轻悠摇曳着,“你背叛逍遥侯,惹得他连雪鹰一并被怀疑。雪鹰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主动请缨去往荒地绞杀那些觊觎割鹿刀秘密而来的武林中人。” 说完,见灵鹫眼底浮起一抹浓郁的自责,花如玉勾起一边的嘴角,笑意绝冷而残酷,“灵鹫,说到底这也是你惹的祸。那荒地何其危险想必你心里清楚得很。要不要去救雪鹰一把,就看你自己这个做大哥的,怎么想了。” 话音刚落,便听见不远处传来连城瑾的喊声,“灵鹫,灵鹫你在哪儿呢?” 花如玉双手一拱,道,“告辞。”说罢,纵身一跃,瞬间消失无影。 灵鹫还站在原地心中思绪翻腾,连城瑾已跑了过来,如释重负地笑着上前拉着他道,“灵鹫,你在这里做什么?我找了你半天了。今儿个天气好,咱们出去……” 还没说完,只见灵鹫猛地回神,反手抓住连城瑾的肩膀,焦急道,“小姐,今天不能陪你出去了。我弟弟去了荒地,我要赶着去救他。”说完,迈步就要离去。 连城瑾忙上前拦住灵鹫,道,“哎,等等。你要去荒地,那多危险啊!我听人家说,那里是有去无回的。你要去了,还不是白白送死。” “不能不去,”仿佛雪鹰倒下的画面就在眼前掠过,灵鹫心急如焚,只恨不得长了翅膀飞过去搭救才好,“雪鹰是我唯一的弟弟,不管怎么样,我都不能扔下他不管的。” 语毕,也不管连城瑾百般拦阻,飞身往荒地所在的方向赶了去。 连城瑾眼看着灵鹫离去,自己武功低微又帮不上忙,只好疾步跑到剑房找到连城璧,拉着他央求道,“哥,你快去帮帮灵鹫吧!他好歹是我的救命恩人,要是他出了事,我良心也过不去。何况他现在已经是咱们无瑕山庄的人,更不能让他被逍遥侯的人给欺负了。” 连城璧被城瑾的一席话语给搅昏了头脑,要想问清,哪知连城瑾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知道灵鹫这会儿已经往荒地那边去了,其它的一概不知。 连城璧无法,又拧不过城瑾的纠缠,只好收了剑道,“我跟了去看看,你在家里等消息,可别胡来,不然我还得分心照顾你。” “哎呀知道了,哥。”连城瑾忙不迭地推搡着连城璧出门,“那你赶紧去吧,我保证乖乖的,不惹事。” 连城璧只得唤来下人备马,才刚走出无瑕山庄大门,便见萧十一郎甩着玉穗子从外回来。 乍一见连城璧似要出门,连城瑾又在一旁满面焦虑,萧十一郎不由得停步问道,“城璧,你要去哪?” “荒地,荒地,”连城瑾一见萧十一郎就心烦得很,“你别碌牧耍辖羯量! 正巧下人牵来马匹,连城璧翻身上马,望了萧十一郎一眼后,策马离去。 荒地。萧十一郎双眉微蹙,心道。上次去那里差点丢了小命,他竟还要再去。 心中一乱,也来不得多想,见一下人牵了匹刚刷完毛的马走过,当即上前抢到,“借你的马一用。”跃上马背,双腿一蹬,马儿随即撒蹄狂奔,朝路的尽头疾驰而去。 连城璧一路马不停蹄,到达荒地后,刚下马,便被随后赶来的萧十一郎抓住手腕道,“你疯了,怎么又来这儿?” 连城璧回头见是萧十一郎,也不觉惊讶,只挣开他的钳制道,“逍遥侯若是不除,这荒地再危险也得来,不是吗?”稍停片刻后,不禁叹声道,“只可惜来时被城瑾逼得匆忙,忘了带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萧十一郎接口问道。 “割鹿刀。”连城璧迈开步子往荒地的最高点爬去,“有你萧十一郎在,不愁割鹿刀无人使用。” 萧十一郎下意识侧头看了连城璧一眼,总觉他言语之下似有深意。然而神情澹然平静,又仿佛刚才的错觉不过是昙花一现、水月云烟。 两人一前一后往荒地高顶艰难爬去。就在他二人刚翻过一堆乱石积成的山丘后,一道银色身影从他二人下马的地方缓缓走出。 “果然不出公子所料,他还是来了。”花如玉笑吟吟地从另一边走过来,摇曳着手中摺扇笑道,“只可惜多了一个萧十一郎。” “无妨。”银色的面罩下,低沉沙哑的声音仿如来自磨盘转动时的挤压,“萧十一郎终归是要死的。他死在哪里都是一样。连城璧,”那人无声而笑,眼眸冷如霜雪,“这才是开始而已。” 林明山,乱竹隐,三更银珠落玉盘。 君相见,照溪沟,欢乐别离空断愁。 好容易爬至顶峰,连城璧一手扶着石壁轻微喘息,四下打量之际,这才见不远处立着一块石碑,上面刻着“无名冢”三个大字。 原来上次连城璧和萧十一郎被困之地,正是从荒地进入的无名冢。只是那日出来时两人各怀心事,也未曾瞧见这石碑。 萧十一郎掏出半月型玉佩镶入石壁内的凹槽中,只听见轰地一响,原本密无缝隙的石壁一角缓缓抽离往上移了去。 “快进去。”萧十一郎喊道。待连城璧进入石洞后,才取下玉佩,从逐渐阖上的壁缝间闪了进去。 两人进冢后,沿着唯一的通道往前走了半晌,却越走越觉不对。 “这里上次分明没有来过,”连城璧看了看四周陌生的景象,道,“但是从进门到这里只有一条路,怎么会走岔了呢?” 萧十一郎本也觉得奇怪,听连城璧此番一言后,抢步走到前面,将他不着痕迹地护在身后,道,“小心点,我们见一步走一步。” 两人又走了片刻,萧十一郎心中尤觉疑惑,突然转身往来时的方向走了去。连城璧见状大惊,几步上前拽住他道,“你做什么?” “你跟我来。”萧十一郎拉着连城璧往回走了一段距离,指着陌生的四壁道,“你看,这是刚才我们走过的地方。” 连城璧顺着萧十一郎所指方向看去,这才发现来时经过的地方此刻竟变成从未见过的陌生之地,仿佛有人正在暗中操纵,无论怎么走都如迷宫般扑朔迷离。 “是幻象。”萧十一郎反身继续往前,边走边朝连城璧叮嘱道,“你可得跟紧我了。不然一会儿跟丢了,你就指不定去哪里了。” 连城璧也不答话,只四下观察着周围景象,心中暗自思索着。这里跟上次来的地方大相径庭。若真如萧十一郎所言,此地可自生幻象,那么此次前来必定危险更甚。 转念又想到出门来得匆忙未带割鹿刀,这一次究竟能不能险地还生自己也毫无把握。 思忖至此,连城璧刚开口道,“萧十一郎,你听我说,”只见路已到尽头,萧十一郎曲指在石壁上敲击了几下后,道,“城璧,你听,对面有回声。” 51、第 51 章 又想起连城璧刚才似乎有话要说,萧十一郎回头道,“城璧,你要说什么?” 连城璧附耳在石壁上聆听了半晌后,笑道,“没什么。” 萧十一郎疑狐地瞅了他一眼,伸手在石壁上摸了半晌,确定没有开启的机关后,才道,“奇怪,既然有门,为何没有机关?” “难道,这门不是机关控制的?”连城璧也不知其中缘由,只好凭空猜测。然而话才出口,便觉离谱非常。不由机关控制,石门无法开启,那他们也只得在这里被困一世。 萧十一郎再度将石壁细细抚摸了一遍,脑中忽然闪过几段模糊的画面。 记忆里,仿佛有人曾这样告诉自己,“孩子,你记着,这个秘密只传给护刀家族的后人……那门开启由人控制……我现在教你的,你一定要牢牢记在心中……林明山,乱竹隐,三更银珠落玉盘……” “君相见,照溪沟,欢乐别离空断愁。”萧十一郎跟随记忆里的那道声音念出这段诗词,话音刚落,便见石门缓缓打开。连城璧有些目瞪口呆地望着萧十一郎,半晌未曾言语。 果然这就是护刀一族萧家的秘密吗?看着萧十一郎走进石室,连城璧心道。好在他是友非敌,否则,十个连城璧也不是他的对手。 萧十一郎回头时,见连城璧还站在原地,淡然的面容下不知在想些什么,当即走上前去伸手捏着他的鼻尖戏谑道,“在想我吗?” 连城璧既气又羞,拍开萧十一郎的爪子喝道,“休要胡言乱语。” “走吧。”不顾连城璧眼底的怒火簇烧,萧十一郎笑嘻嘻地松了手,率先朝前走去。 而无暇山庄内,萧沛随手拦下一名侍卫问道,“少庄主呢?” “跟萧十一郎去荒地了。”那侍卫答道。 “什么!”萧沛闻言大惊,待那侍卫走远后才低声咒道,“这兔崽子是想找死吗?”说罢,转身就往住的小院奔去。 萧沛自然知道老庄主书房的密室内放有割鹿刀。 不久前萧沛与白杨喝酒时,白杨几盅小酒下肚,顿时醉得晕晕乎乎,把一切该说不该说的全部吐了出来。包括割鹿刀的存放之地。 后萧沛背着白杨回到小院后,将他往床上随手一扔,道,“还好你是跟我喝酒,若是这割鹿刀的事被外人听去了,看少庄主不扒了你的皮。” 萧沛既为护刀一族萧家的后人,对这割鹿刀也就不会存有觊觎之心。 只是如今他的亲生儿子身犯险境,对方又是逍遥侯,若没有这割鹿刀只怕想全身而退也着实困难。 想到这里,萧沛先回房换了身轻便的衣裳,又找了块黑布将脸遮了,这才小心翼翼地潜入老庄主的书房,按白杨所授的方法开启了密室机关后,将割鹿刀取出。 哪知才刚到门口,便见白杨绿柳和贾信带着大批侍卫冲着围了上来。 “好你个小贼,”白杨朝乔装后的萧沛啐道,“居然偷到我无瑕山庄来了。还不快把你手中的东西放下!” 萧沛刻意将声音压低了几分,道,“在下借刀一用。用后必当原封归还,还请几位行个方便。” “呸!”白杨龇牙咧嘴地喝道,“这刀岂是你说借就借的。还不快把刀放下,否则咱们不客气了。” 萧沛左手举刀,右手握于刀柄做出欲要拔刀的姿势,“几位再不放开,休怪在下拔刀相对。” 绿柳听言不由得大笑起来,“你瞧瞧,你瞧瞧,这人说要拔刀。”手肘捅了捅身旁的白杨,两老头笑成了一气,“他也不看看手中的是什么。割鹿刀,是割鹿刀。”绿柳笑嘻嘻地朝萧沛道,“是你说想拔就能拔出来的吗?” 当初白杨绿柳二人去沈家帮忙时,也有幸提前目睹了割鹿刀的风采。只是那时他二人虽倾尽全力一试,都无法拔出割鹿刀。后才知道原来割鹿刀通常人无法拔出,只有护刀一族的后人萧家,才能拔出这割鹿刀。 “当然,除了萧家,还有一种人,也能拔出割鹿刀。”事后,沈太君补充道,“就是割鹿刀认定的主人。只是百年来,这种人,少之又少。” 现下见萧沛大言不惭说要拔刀,白杨绿柳根本不足为惧,仍嘻笑言言道,“你有本事就拔。能把刀拔出来,咱们就借给你了。” 萧沛抬头看了看天色,也不想与他几人多做纠缠。萧十一郎和连城璧去到荒地已久,再不将割鹿刀送去,只怕耽误了时辰最后遭殃的还是自己那不成气候的臭小子。 想到这里,萧沛也不拢治盏侗盥沟兑淮绱绨纬觥 白杨绿柳和贾信等人随即杵愣。 只见刀刃出鞘,在天际下闪着盈溢光华。碧绿的亮光仿佛阳光照耀下的溪水,在刀身上泛着层层潋滟波澜。 见割鹿刀出鞘,所有人同时怔神,都忘了该有的反应。直到萧沛收刀飞身跃上屋顶不见踪影后,白杨这才回神拽着一旁的绿柳道,“他他他,他居然能拔出割鹿刀……” “我看到了。”绿柳也同样感到震惊,“难道,他是萧家的人?” 这边连城璧和萧十一郎往无名冢内深处走去。刚行不多时,便听见里面传来隐约的骂骂咧咧,“逍遥侯,就算你把咱们都骗来这里,你也休想得到割鹿刀。” “逍遥侯,你行事狠戾,终有一天不得好死!” 连城璧和萧十一郎面面相觑,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进去。只见路到尽头转弯后,眼前豁然开朗。偌大的平地上,布满了大小不一的精钢笼,而那些笼子里或站或坐,都关着为数不少的武林人士。 见有人过来,那些人忙扭头一看,顿时喜上眉梢,喊道,“连少庄主,是连少庄主。” “你们,”连城璧一愣,道,“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门口有数道机关,没有那块半月型的玉佩和萧十一郎的口令,他们是如何开启石门进到这里面的? “我们是从五行方位阵那里下来的。”其中一人抢着回答,“也不知是谁将那里破坏了,再来时那箭阵也不顶用,所以我们大伙儿就都从那里进来了。” 连城璧也不及细想,点了点头道,“各位稍等片刻,在下这就看看有没有法子救你们出去。”正欲转身去寻开启精钢笼的机关,萧十一郎上前抓着他低声道,“你不觉得奇怪吗?” 连城璧侧头看着他道,“何处奇怪?” 萧十一郎瞟了一眼平地上被关的众人,道,“逍遥侯既抓了他们,为什么要将他们关在这里。何不当场就杀了,却留着等我们来救,自己却不露面,不是很奇怪吗?” 连城璧本就深觉此景甚为怪异,然而众多无辜生命就在眼前,总不能叫他袖手旁观弃之不顾,便道,“不管怎么样,先救人再说。” 两人细细寻了半晌,也未曾有见机关等物。正值心中疑惑之际,逍遥侯狰狞的笑声在耳边徒然响起。连城璧反射性回头看去,只闻其声而未见其人。 “是逍遥侯,”那些被关的武林人士纷纷慌乱起来,“逍遥侯,是逍遥侯!” “当然是本侯了。”话音刚落,便见一道黑色身影凭空划过,飞至石壁前的台阶上站定,众人定睛一看,可不是逍遥侯是谁? “今天这里这么热闹,多亏了无瑕山庄的少庄主连城璧。”逍遥侯一反常态的和连城璧套着近乎道,“若不是连少庄主献计,本侯又怎会轻易抓获这么多的江湖人士?” 连城璧霎时一怔,不明白逍遥侯此番话意为何。萧十一郎却是即刻反应回神,心中暗叫不好。 而那些被关的武林人士听闻后,竟大惊失色,纷纷看着连城璧道,“这,这是怎么回事?连少庄主。” “还不明白吗?”逍遥侯朗声大笑,然而眼眸深处却闪烁着绝冷的阴鸷,“连少庄主此计甚妙。除去了这些碍眼的人,以后武林就是你无瑕山庄的天下。” 连城璧这才醒悟,逍遥侯此举竟是要借刀杀人。 “不可能,绝不可能。”众人皆不相信逍遥侯的挑唆之言,“无瑕山庄乃武林世家,连少庄主年少有为、侠骨仁心,绝不会是你所说的那样。逍遥侯,勿要再含血喷人!” “不可能?”逍遥侯嗤之以鼻道,“萧十一郎是江湖人人不齿的大盗,却一直久住无瑕山庄。连城璧分明知道割鹿刀就在无瑕山庄,却故意放出谣言说刀在荒地。”抬手指着连城璧道,“这无名冢机关无数,他都能进来,却找不到救你们的方法,不是有意拖延是什么?” 一席话落,本是无稽之谈却被逍遥侯歪曲事实。而那些被关的人,只因受困许久,心力交瘁,正值心底彷徨慌乱之际,今又听闻逍遥侯这番言语,原本坚定不移的心竟开始微微动摇起来。 连城璧心想着,无瑕山庄素来声望极好,自己在武林上也声誉颇高,想必逍遥侯这等不切实际的谬论根本不足畏惧。未想到,逍遥侯几语言尽,那些人却心生犹豫,倒叫连城璧哭笑不得。 莫不是这就是古人智商?原先在电视里看时,见那些人不过被人数句言语挑衅便失了方寸,还以为只是剧组夸大其词。现在看来,竟是名副其实的很。这古人的思维方式,难道都是不经大脑的吗? 52、第 52 章 “连少庄主,”被困等人纷纷看向连城璧,誓要求证这事实真相,“连少庄主,逍遥侯之言可是属实?” “平日个个自称英雄大侠的,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萧十一郎心知连城璧素来沉默少言,即便是遇了这等冤枉之事也不强于解释。虽然此举正中逍遥侯下怀,然而他萧十一郎却不能坐视不理,任人平白无故污辱城璧的人格,“莫不是各位第一天认识无瑕山庄的少庄主?我倒忘了,在场几位也称得上是武林前辈,大敌当前自身难保,思想被左右一二也是情有可原的。只可惜,可惜。”萧十一郎摇头轻叹,道,“可惜了连少庄主不顾危险亲身来救,原来各位前辈都是这般感恩图报的。” 未想萧十一郎会出言袒护,连城璧扭头看了他一眼,眸底闪过一丝淡然微光。 萧十一郎一席话落,众人纷纷面红耳赤,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尤为难堪。想到这般怀疑确实不该,但被一后辈训斥面子上怎过得去,只得沉声喝道,“放肆!我等虽然被困于此,也断然轮不到你萧十一郎一个江洋大盗,武林后辈来指手画脚,言之刚强。” 话音刚落,只见逍遥侯嗤之以鼻道,“萧十一郎,你如此极力护着连城璧,意欲何为啊?”稍作停顿,逍遥侯又道,“你一个大盗,终日周旋在无瑕山庄少庄主的身边,若不是藏有私心,又怎甘于听他差遣。” 数句虽是极为含蓄,然而其中暧昧之意却是一听既出。 别人或许未曾留意,但逍遥侯却是洞悉得很。每每连城璧前往逍遥窟或荒地时,萧十一郎总是不离左右。言语关切而行动维护,一举一动皆以连城璧为上。即便是逍遥侯这般不屑情爱之人,也能察觉出一丝端倪来。 那被困等人虽是自身难保,却重视声名清誉大过性命。如今见逍遥侯言语污/秽,也顾不上身处险境,忙开口喝道,“逍遥侯,休要污言秽语!连少庄主是何等的玉叶金柯,岂容你这般胡言乱语,坏他名誉。” “是不是胡言乱语,想必他二人心中有数。”逍遥侯仰头大笑,“堂堂无瑕山庄,竟出了这等不容于世的丑事。”低头看向连城璧,逍遥侯脸色阴沉而森冷,“连城璧,你真是枉为连家子孙。” 连城璧未想逍遥侯会将此事大肆宣扬,既惊讶他能探出这其中的蛛丝马迹,又觉这等小人之为着实令人气恼,当即道,“城璧自问从未做过对不起连家的事,也不知侯爷这番言论从何听来。只是城璧未想到的是,”连城璧弯唇一笑,仿如寒玉清冷透澈,“原来侯爷也是这般爱探听私事之人,倒叫城璧好生意外。” 逍遥侯本想借这言语一举击垮连城璧。即便是不能取其性命,至少也能教无瑕山庄从此名望一落千丈。却不想连城璧这般伶牙俐齿,三言两语轻松带过。 “巧言簧舌。”逍遥侯冷哼出声,也不想与连城璧多做口舌之争。算算时辰,雪鹰这会儿应该已经混入无瑕山庄,逍遥侯道,“连城璧,你想救这些人,就拿自己的命来换。” 说罢,逍遥侯起掌朝连城璧手腕拿去。连城璧疾步后退,挥手隔开逍遥侯的擒拿,回掌拍向他的肩头,被他闪身避过。连城璧早料到逍遥侯会攻其不备,当即心中也暗做防备。如今见逍遥侯攻来之势竟不同往日,不由得微微一惊,也不知其意。 萧十一郎接掌上前,左手勾打右手提势,连发数招,出手尤为狠急。然而才过两招,萧十一郎也探出逍遥侯招式中的藏匿之意。心底既惊又惑。 这边萧十一郎和连城璧正狠斗逍遥侯之时,灵鹫已背着伤重的雪鹰回到无瑕山庄。进门便喊,“两位前辈,快来救人。” 白杨绿柳忙从大厅奔了出来,见灵鹫背着雪鹰回来,当即一愣,问道,“少主呢?” 灵鹫不知连城璧也去了荒地,如今白杨绿柳发问,也跟着懵了,“怎么,少主去了荒地?” “我哥不是找你去了么?”连城瑾跟在白杨身后,见灵鹫并不知城璧下落,大惊失色,“你没遇见我哥吗?那他会去哪里了?不行,我要去找我哥。” 转身就要去拿软鞭,白杨一把拽住连城瑾道,“小瑾,少主武功高强不会有事。你还是别去了,免得到时落入逍遥侯之手,还得少主分心顾你。” “可是,”连城瑾仍是放心不下,还欲说话,只见风四娘带着花如玉从门口进来,“喂,你们两个老头子,我来拿东西了。” “你又来要什么东西。”绿柳才替雪鹰把完脉,见风四娘也跟着进来掺和,倍感头疼道,“今儿个是怎么了,一个两个的都往无瑕山庄跑。贾信呢?”绿柳朝门口喊道,“贾信,这是怎么回事啊?没派侍卫守门还是怎么的,闲人都进来了。” “哎我说你这个死老头,”风四娘上前伸手拧住绿柳的耳朵道,“当初求我办事时也没见这幅德行。再说了,我要进这无瑕山庄就非得走大门不可吗?快点,把东西给我,咱们从此各不相干。” 绿柳捧着被风四娘拧扭的耳朵呲牙咧嘴道,“我说风姑娘,你这到底是想要什么呢?你总得把话说明白了,我老头子才能依样给你找来不是。还有,你先松手,松手。” 原来早些日子前,白杨绿柳曾许诺只要风四娘劝得萧十一郎同意拜师,便答应她以大礼相赠。虽然后面这过程是曲折了些,但总归十一郎应允,所以这白条也就顺理成章欠了下来。 而今天一早,花如玉便来寻风四娘,只说萧十一郎拜师全因自己已身重奇毒,苦无解救之法才会勉强同意屈居白杨绿柳之下。 风四娘本是满心怀疑,然而花如玉巧言善辩,只说若非如此,依了萧十一郎这般桀骜不羁的性子又怎会甘于留在无瑕山庄?寥寥数语说得风四娘也心有犹豫起来。又想到萧十一郎近来言行神秘,似乎有事隐瞒,莫不是真中了毒怕自己担心才故不言明? 慌乱之下,也顾不得细想,赶紧询问花如玉可有解法。花如玉笑道,“只要你去找白杨绿柳讨了九转忘忧丹,我便有法子帮你。” “九转忘忧丹?”风四娘一听这名字便觉奇怪,只是情到急处也未曾多想,只是疑惑道,“你真有办法?” 得到花如玉的肯定后,风四娘即刻带了花如玉前往无瑕山庄。途中再三提醒,这药素来珍贵想必那两个老头断不肯轻易相舍,可先行与他们要了蚀心草被拒绝后,再要这九转忘忧丹,成功机率也就大些了。 风四娘一颗心全扑在萧十一郎身上,哪里还分得清东南西北。只听说十一郎受伤,急得三魂去了两魂,也未曾细想,为何萧十一郎中毒花如玉会得知?她又如何清楚九转忘忧丹能解毒?事情总有前因后果,风四娘也不问清便急匆匆地去找白杨绿柳。 白杨绿柳也素来性子大咧,听闻风四娘要丹药,便带着她和花如玉去到药房,问是要解毒灵丹还是疗伤圣药。 风四娘开口便要蚀心草。白杨闻言大惊,“什么!你要蚀心草?”忙摇头道,“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要什么都好说,但这蚀心草是万万不能给的。”绿柳也跟着断然拒绝,“你换个别的,蚀心草的主意你就别打了。” “为什么?”风四娘也是好奇心重之人,越说不能她便越想得知缘由,“蚀心草是哪种,你拿给我瞧瞧罢。” “瞧瞧是可以,”绿柳伸手掏出药架最里层的金色瓶子在风四娘眼前晃了晃后,赶紧收起来道,“这似药是毒,天下无解。用了,可是会折阴寿的。” “行了行了,”风四娘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不屑道,“那我换个,你可一定要给我啊!” “一定给,说罢。”白杨也只想尽快打发了风四娘离去,忙不迭地点头许诺。 “九转忘忧丹。”风四娘伸手到,“拿来吧。” 白杨一怔,“你要这个做什么,难道你不知道这药……” “哎我说你,怎么这么罗嗦。”风四娘打断道,“说好了换个就给的。难道你要食言?” “给她,给她。”绿柳撇了撇手,凑在白杨耳边蹙眉低语,“反正这个有解。赶紧让她走了罢。再这么闹下去,我脑袋就要出茧了。” “那,是你要给的。”白杨指了指绿柳,将一只小花瓶递给风四娘道,“拿去。” 好容易打发风四娘离开,白杨这才问绿柳道,“那雪鹰是怎么回事?” “谁知道呢。”绿柳随手拿起一只药瓶走出房间,将门带上,“看在灵鹫的份上,还是救他一命的好。” 两个人前脚刚离去,后面花如玉摇扇从一旁梁柱后走出,推门走进药房,将那只金色瓶子收入怀中。转身前,又看了看一只放在最边上的小瓶,拿来揭开一闻,一股迷醉的淡香飘入鼻间。花如玉勾唇笑笑,将小瓶一并收入怀中,出门追风四娘的脚步去了。 53、第 53 章 花如玉追上风四娘后,接过她手中的九转忘忧丹便即刻离去。风四娘眼见阻拦不住,只得跺脚大喊,“可一定要替十一郎解了毒啊!”才刚喊完,又犹自低语道,“奇怪了,她怎么知道我能找那两个老头子讨来这药?” 花如玉径直回到司马山庄,将蚀心草和九转忘忧丹交给了司马相。 “我料得不错,”司马相接过小金瓶子笑道,“那风四娘只要触及萧十一郎的事,必然方寸大乱。” “公子如何肯定风四娘能求来此药?”花如玉将那透明的小瓶藏在怀中,持扇作揖道,“方才在无瑕山庄,见到雪鹰也在。只是他受伤未曾瞧见我。” “我并不肯定风四娘一定能得此药。”司马相把玩着手中那只闪着潋滟光彩的金色小瓶,淡笑回答,“我只是利用她紧张萧十一郎这一点,做个试探而已。萧十一郎既是白杨绿柳的徒弟,风四娘又是萧十一郎最亲近的人,那么她去求他们要个灵丹圣药的,想必白杨绿柳也不会拒绝得那么彻底。事实证明,”司马相弯唇而笑,将金瓶放置桌上,“我猜得不错。” 停顿片刻,司马相抬头道,“你刚才说,雪鹰也在无瑕山庄?” “是。”花如玉掬身道,“我想应该是逍遥侯使的计。至于他到底想做什么,我还看不出来。” “连城璧已经去了荒地?”司马相接着问道。 “去了。”花如玉点头答道,本想告诉司马相萧十一郎也跟了去,话到嘴边却变成,“公子让我引灵鹫去荒地,连城璧得知后必定前去搭救。这一招棋虽然下得风险,却也最为成功。” “逍遥侯必定不甘于臣服与我,为了摆脱我的牵制,他一定会杀连城璧而夺割鹿刀。”司马相将装有九转忘忧丹的瓶子交给花如玉道,“你寻机救下连城璧,将他带到玩偶山庄。这个药,下在他吃的饭菜里。”待花如玉上前来接瓶,司马相盯视了他半晌后,才阴测测地问道,“你师父还没有发现你已经背叛他,到我这里来了吧?” “没有。”花如玉回视司马相,平静回答。 “很好。”司马相挥了挥手,“下去吧。” 等花如玉走后,司马相复又拿起那只金色小瓶仔细端详,心道。雪鹰去无瑕山庄做什么?看来逍遥侯并没有听我的计划,将连城璧引到荒地后故意让他救出那些武林中人。花如玉此番前去救连城璧,势必会被逍遥侯看穿,正好可以借此机会一试花如玉的忠心。 司马相起身走至门口。屋外苍穹玉宇,骄阳似火,映照在司马相阴冷晦鸷的面容上,仿如隐藏在灿烂明朗的天际下最为深沉的一道晦暗…… 荒地。逍遥侯以一敌二,和连城璧、萧十一郎从无名冢内缠斗至荒地外面。 连城璧和萧十一郎心知逍遥侯是故意将他二人引出来,不由得想着。终归是要一战,倒不如趁早了结。死了逍遥侯,从此天下太平,烦心的事能少一桩便是一桩。 思索至此,连城璧正欲手聚内力,却发现丹田处仿佛被无形压制着,内力积聚不出,空有招式却毫无一丝力道。连城璧这才想起荒地是由五行阵控制,在这里根本无法施展内力。 正值郁闷之际,身着一袭黑衣的萧沛从山下爬了上来,将手中割鹿刀往就近的连城璧方向一扔,道,“接刀。” 连城璧伸手接过割鹿刀,就着刀鞘往逍遥侯身上劈去。逍遥侯退步闪开,连城璧一手落空,从他腰间带出一块方形玉牌坠落在地。连城璧反射性去接那玉牌,将割鹿刀扔给萧十一郎道,“萧十一郎,接割鹿刀。” 逍遥侯大惊,这才知他手中那把不起眼的兵器便是割鹿刀。 萧十一郎手握刀柄拔出长刀,那闪着潋滟华光的刀身似乎也感觉到了这片杀戾的空气,颤动着发出一声低鸣。 “将割鹿刀交出来!”逍遥侯双目圆瞪,面容狰狞地朝萧十一郎飞扑过去。 连城璧手握玉牌站在荒地边上。此地忌用内力,眼下自己犹如半个废人帮不上忙,只得站在一旁免得干扰萧十一郎对敌。 逍遥侯纵身一闪瞬间化作一股漆黑的浓液缠绕上萧十一郎的身子。连城璧眼见萧十一郎手脚被束,上前接过割鹿刀就要去劈逍遥侯,却被他猛然窜起的黑液末端扫中胸口。连城璧疾退数步,手中割鹿刀飞了出去,落在了萧沛的脚前。 萧沛捡刀冲至萧十一郎身前挥刀砍下,逍遥侯厉声惨叫迅速撤离,游走时从连城璧脚下缠过,带着他往荒地后背的石壁下撞了去。 萧十一郎刚挣脱束缚,才觉呼吸顺畅,便见连城璧后无退路,而他身子仍在那强大的推力之下往后趔趄退去,当即心中大震,喊道,“城璧!” 话音刚落,连城璧收力不住,往荒地背面的石壁下坠了去。 萧十一郎来不及多想,扑身上前跟着跳了下去。 逍遥侯趁机从石壁爬上,顺着地面迅速游走。萧沛还欲再追,怎奈心中记挂萧十一郎和连城璧,不知他二人这一下去是死是活,只得先进无名冢将那些被困的人解救出来再做打算。 等花如玉赶到时,连城璧和萧十一郎两人皆昏迷在荒地下的深潭边。 花如玉探了探他二人的脉象,心道,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他居然还想着将他护在上方,可真是不怕死。 伸手抓起二人飞出荒地,花如玉一路飞至玩偶山庄后,将其放置床上,才唤来守庄的丫头,吩咐道,“做些饭菜放在这里,然后将这个,”花如玉取出怀中的透明小瓶,递给那丫头,“倒在菜里。等一切弄好了,你就离开山庄,这里不需要留人。” “是。”丫头双手接过小瓶转身离去。 花如玉摸了摸怀中装着九转忘忧丹的瓶子,勾唇冷笑。司马相定想不到萧十一郎会也在此。他想要连城璧,我却偏不让他如愿。等我拖他两日再来,这里已经不能挽回。我看司马相的心还要不要那连城璧。 看了一眼床上的两人,花如玉反身走出门外。 也不知过了多久,连城璧幽然转醒,睁眼看了看陌生的四周以及身旁的萧十一郎,惊地一下坐了起来。见自己衣衫整齐,这才伸手推着他道,“萧十一郎,快起来。” 萧十一郎蹙眉睁眼,起身揉了揉略为疼痛的腰侧,道,“这是什么地方?” 连城璧走至房中,见桌上摆着几样饭菜,伸手一探仍有余热,当即道,“走,出去看看。”说完率先开门走出。 只见整洁的院落里载满了梨花。阳光盈耀,金色光丝包围着一树树洁白花簇。透净的花瓣携着淡雅香气如雪纷飞,在金光下泛出迷朦的金银纯光,如梦似幻,美如仙境。 “这是什么?”萧十一郎跟着走了出来,将一面玉牌递给连城璧看,“在你躺的地方捡到的。” “是逍遥侯的。”连城璧接过玉牌翻看,只见那玉牌正面镂着金螭翥月图,反面刻着“无瑕”二字。 “无瑕,”连城璧一愣,“无瑕山庄?” 倒把这个给忘了。连城璧暗自想道。要不是见这玉牌,还真忘了逍遥侯就是被无瑕山庄丢弃的后人。这么说来,他屡次杀我,想必也是为了这少庄主的位置而心中不平。 “逍遥侯跟无瑕山庄会有瓜葛,这个我倒是从未想到过。”萧十一郎嗤笑摇头。古怪的事见多了,这件尤其怪异。 “若我猜得不错,逍遥侯本因是无瑕山庄的正统继承人。”连城璧道,“也不知犯了何错被爷爷逐出山庄。爷爷在世时从未提过此人,若不是这玉,我也不敢妄加猜测。” “原来如此。”萧十一郎扑哧一声笑了起来,“难怪逍遥侯每次见你都是一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的模样,原来是你霸了他少庄主的位置。”见连城璧脸色一沉,萧十一郎一手揽上他的肩头嬉笑道,“不过好歹你也是他的亲侄儿,他也真能下得去手。” “我不是……” 连城璧话才脱口而出,便骤然震惊。 对啊!既然逍遥侯才是正牌的少庄主,那连城璧是谁? 一直以来连如令的栽培与宠爱,白杨绿柳的效忠与关怀,使得他彻底遗忘……遗忘了这连城璧的真身,本不是真正的无瑕山庄少庄主。 他不知道剧情在这般翻天覆地的改变后,自己的身份会不会随之而变。但很明显的是,逍遥侯仍是连家后裔,一切未变。那自己呢?从一个无主孤魂穿成另一个无主孤魂吗? 连城璧陷入迷惘的愁绪里失神落寞,直到萧十一郎的手抚上他的面颊才惊然回神。 “城璧,你怎么了?”萧十一郎抬起连城璧的脸,与他四目相对。 为何那一瞬间连城璧眼底所流露出的怅然悲怆是他从未见过的?那种仿如被世人遗弃般寻不到归属感的浓郁失落,令萧十一郎的心都揪起来了。 “我没事。”连城璧拉开萧十一郎的手,侧过脸道,“不小心走神了而已。” “城璧,”萧十一郎伸手抱住连城璧,将他脸颊靠在自己肩头,仿如哄劝情人般拍着他的背轻言软语,“你有悲伤软弱的权力。在我面前无需伪装。那个背负了整个武林的连少庄主,在我这里,只是连城璧。” 轻柔的嗓音,令连城璧的心霎时一悸。就像久疏阳光的深海水藻般,那温柔的暖意再次入侵心底,揉/捏愁肠,拨乱了他那早已静懿的心弦。 54、第 54 章 靠着萧十一郎的肩头呆愣了片刻后,连城璧忙伸手推开他道,“休要自作聪明,”然而话才出口,又觉嗓子眼堵得慌,只好缄默不语,脸上却染起一层薄薄绯红,衬着他皙白的肌肤更见隽美撩人。 萧十一郎气息一紧,心顷刻漏跳两拍。忙走开几步,咳嗽了两声道,“也不知这里是什么地方,看着倒象是一所庄园。咱们顺着路往外走,看能不能找到出庄的路。” 连城璧见萧十一郎满面窘迫,不由得弯唇一笑。两人沿着小路径直走去。 一路上连城璧不说话,萧十一郎几度想要开口,又不知该说些什么。生平第一次觉得,原来自己竟也有这等手足无措的时刻。 正在心底胡乱思忖着,只听见连城璧道,“奇怪,走了一圈又回到了原地。” 萧十一郎抬头看去,迎面梨花缤纷飞舞,铺天盖地,宛若雪飞。那梨树小屋,可不是先前两人离开的地方么? “再走。”萧十一郎收敛心神,这才感觉事情并非想象中那般简单。 顺着原路往前走着,未免认错,这一次连城璧花了心思一一记下路经之地,并暗暗将走过的道路在脑海里描绘成一幅简易的地图。 两个人从偏门绕出去,经过侧殿过长廊,眼看着大门的方向似乎只要再拐个弯就能抵达,随知等他二人真的拐弯时,却又是另一间别院。 “不对。”连城璧摇头,满腹疑惑道,“一般的庄园布局,到这儿就该是进门处,怎么会又是一间小院呢?实在不合常理。” “或者这家庄园的主人喜欢小院呢?”萧十一郎却是一脸的轻松自在,顺便不忘戏谑道,“说不定他就是喜欢独具一格,所以才不安常理来建园子,反而是东一座小园西一处别苑。” 一时间,连城璧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去解释这怪异的现象,只能点着头暂且同意萧十一郎的话。 “既然如此,我们也不按常理来走这院子的路。”连城璧笑道。 偏头见连城璧笑意里信心满满,萧十一郎不禁也笑了起来,“看来,你已经有了好的出庄计划。” 淡淡的阳光下,梨花花瓣如雪纷纷飘落,香气氤氲。连城璧静静站在那花雨下,花瓣款款拂过他的身体,在他肩头、衣袖流连忘返般的停留着。 “好的计划倒算不上。”连城璧偏头朝萧十一郎盈盈一笑,面莹如玉,眼澄似水,引得旁边那人心神一震。 “我只是将刚才走过的路在脑中大致的描绘了一遍,若是推测无误,想要出庄应该不成问题。” 连城璧才刚说完,萧十一郎便大笑着伸手拍上他的肩头,笑意里遮掩不住赞许,“城璧,有你在,这一辈子我都不愁迷路了。” 连城璧见他说得这般露骨,不禁眉头微蹙,将他的手拍了下去,摇了摇头道,“还是赶紧出庄,有话留着出去以后再说。”说完,也不管萧十一郎有没有跟上来,便自顾自地朝前走去。 “城璧,”萧十一郎忙不迭地追上连城璧的脚步,笑嘻嘻的道,“我是说真的。这一辈子我就赖定你了,你可不能不认啊!” “休得胡说。”连城璧蹙眉冷喝,“你再胡言乱语,我便不管你了。” “好好好,我不说了。”萧十一郎忙举手投降,咳嗽了两声后果真不再言语,然而眉间眼角的笑意却泄露了他此刻的好心情。 连城璧余光瞟了身旁那人一眼,心知他就是这性子,再要改也是极难之事,况且他素来也不过是口中说说罢了。想到这里,连城璧轻摇了摇头,也不再和萧十一郎计较。 两道身影往前走去,雪花般的花瓣随风飘至庄园的每一处角落,花幕瞬间朦胧了路尽头的那两道身影…… 然而不管两人走多远多久,最终还是会回到载满梨树的屋前。 当连城璧和萧十一郎按着原订的计划再度走回原地时,连城璧无声的叹息道,“看来,还是不行。” 萧十一郎一反常态的没有再打趣连城璧,只是顺着小路走过去,仔细看着路边的每一栋小屋。 “这庄园确实古怪的很。”萧十一郎微一凝神,脸颊拢上一层淡淡的深思熟虑,“即便是以机关阵法所布,也该有破阵之处才是。况且,这园子看上去,也不像是由阵法所控制。那么它的门,到底是藏匿在什么地方?” “这也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连城璧走上前,温润如玉的脸上愠着点点疑惑。 “来,”萧十一郎顺势抓住连城璧的手往前走去,“再走一次,我得好好瞧瞧,这庄园的布局。” 萧十一郎本就是个不服输的性子,为了弄清庄园究竟以何种方位而建,遂拉着连城璧围着庄子绕了一天,却皆是在原地打转。眼见天色渐晚,两人只好再度回屋,想着先歇息一晚再做打算。 刚进门,连城璧便觉浑身不自在,正坐立不安之际,萧十一郎道,“走了一天也饿了,先吃点东西吧。” 拽着连城璧走至桌前坐下,萧十一郎将筷子递了过去,自己先夹了几粒豆瓣扔至口中。 连城璧看了萧十一郎一眼,哭笑不得道,“萧兄就这么放心这饭菜?” “不放心也没办法啊!”萧十一郎耸了耸肩道,“被毒死总好过饿死。再说了,”又夹了几粒豆瓣边吃边道,“若真是有毒,这里的主人又怎会费尽心思将我们活捉来。还不如趁我们昏迷时直接杀了省事。” 连城璧刚拿起筷子,只觉心中思绪混乱,复又放下道,“夜色已晚,你早些休息。”顿了顿后,又道,“我去别的房间。”说完,起身便要离开。 萧十一郎伸手抓住他道,“喂,这里不是挺好的吗?” 被萧十一郎这么一拉,连城璧只觉手腕处如火焚烧,仿如被针扎般猛地挣开喝道,“萧十一郎,如此动手动脚,成何体统。” 萧十一郎本好意留他,却是一颗真心被视如草芥。想到自己一番真情深意被连城璧这般糟蹋,萧十一郎不免也有些动气,起身揽着他的肩膀将他扳正到,“你到底怎么了?好好的又发脾气。你明知道我的心,还说这话,岂不是故意伤我。”逼他与自己视线相交,萧十一郎接着道,“我既愿意等你,你也不必这般闪躲,叫我比死还难受。” “住口!”连城璧如遭雷殛般奋力推开萧十一郎,清澈如水的眸子瞪视了他许久,才缓缓道,“萧十一郎,别再强人所难了。我根本就不是你想要的那个连城璧。” 思忖至此,连城璧想到,总归事情已到这一步,有情也好无情也罢,不如趁这大好时机索性摊开来说清道明,也好过两人这般剪不断、理还乱。 连城璧凝视着萧十一郎黑曜石般深幽透亮的眼眸,道,“你眼前所站的连城璧,不是你想要的那个。我来这里并不想与任何人纠缠。萧十一郎、沈璧君、割鹿刀,均非我所愿。”沉默片刻后,又接着道,“这些原本是属于你的。若非我横出枝节,你早已和沈璧君鸳鸯双栖、情意相许了。” “你说什么!”萧十一郎大脑嗡地一响,有抹狂躁而异样的炽热烈火从心底徒然烧起,“你到现在还想将我推给沈璧君。连城璧,”萧十一郎双手钳上他的肩头,“我真想不到你竟这般无情……” “对!我就是无情。”连城璧不愿再拖沓误事,骤然打断萧十一郎的话脱口而出道,“你今日才认识连城璧吗?你早该知道我是无情之人。天下男女众多,你为何不要,偏要来烦我?我只要一见到你就觉心烦意乱,恨不得你即刻去……” 话还未说完,便被萧十一郎附唇封住。 连城璧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被萧十一郎满含忿怒的吻夺去了呼吸。连城璧愕然睁大双眼,望着那近在咫尺的俊俦容颜,竟不知道,原来吻可以这般疯狂、灼热,仿佛烈焰熔岩在顷刻间爆发,将所有思绪一并淹没…… 萧十一郎用力封住连城璧的双唇,温润的舌长驱直入撬开他的牙关,霸道而热烈地汲取他口中的蜜津。思绪愈见飘远,理智已被吞没,剩下的只有最原始的欲/望之火。 连城璧双眸微眯,一道深邃的光自眸底深处飞闪而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点上了萧十一郎胸口的穴道。 萧十一郎双眸瞬时圆瞪,不敢相信连城璧居然会趁他不注意而点了他的穴道。但也因为这般,使得萧十一郎原本有些飘远的思绪再度恢复,迷离的眼眸刹时清亮起来。 “城璧,解开我的穴道。”萧十一郎冷静的开口,语气下隐着一丝几不可见的怒意。 他竟敢点自己的穴道,他竟敢!! 连城璧听出了萧十一郎话语里隐含着的薄怒,却丝毫不以为然,只是挽着笑在他身前来回走动着,直到那人再也忍不住的欲要说话之时,才正色道,“你若能保证,解开穴道后不会碰我,我便听你一次。” 萧十一郎神色尤是正经的点头道,“自然不会碰你,你说什么便是什么。” 连城璧笑颜灿灿的走到萧十一郎身前,手指在他眼前绕了一下,做了个要解他穴道的动作,道,“可是,我却不能相信你。还是将你就这样过一整夜,如何?” 难得见到连城璧说这顽笑话,萧十一郎一怔,一股异样的神色在胸腔内缓缓流淌着。正要说话,那股热流却猛地一下炸开,宛如洪水决堤般将萧十一郎整个身心、理智全部吞没。 豆大的汗水从萧十一郎额角滴下,他忍着内心那恣意窜动的气体咬牙道,“城璧……城璧……” 萧十一郎突如其来的异样令连城璧大吃一惊,忙上前扶着他问道,“你怎么了?”说着,伸手就要去解他的穴道。 “不……”不要解开…… 萧十一郎话还来不及说出口,连城璧已经解开他的穴道,并扶着他往床边走去,“你去歇一下。” 连城璧的碰触令萧十一郎再也隐忍不住,一把抱住连城璧不顾他的惊讶与挣扎,往床上倒了去…… 夜,愈见深沉。一轮银月缓缓隐入云层,将晦涩的银光藏在了迷朦之后…… 55、第 55 章 连城璧从未想过自己会被一个男人强行抱了——而且这个男人还是萧十一郎。 身子每一处都在痛。尤其后面,更是裂开般令连城璧一动就觉大汗淋漓。光是起身这个动作,便耗去了他全部力气。 捡起凌乱的衣服穿上,连城璧的手指抑制不住地颤抖着。拼了命想克制这战栗,然而那指尖的颤动却是来自心底深处,即便是城璧咬牙自控,身子仍是抖动得厉害。 好不容易穿戴整齐,连城璧才迈步正欲离开,哪知刚走一步,膝下一软,城璧整个身子往前栽了去。好在他眼明手快一把扶住桌沿,这才避免了被摔的厄运。 连城璧喘着微气,撑着桌子强行起身,抬头之际无意中瞟见桌上摆放的饭菜,心中竟莫名地为之一震。联想起昨夜萧十一郎的异常,那迷乱的眼眸,疯狂的举动,连城璧回头看向床上熟睡的人,心道,莫不是这菜里被下了药,所以他才会失了心智…… 转念又想到,即便是这样,他怎可这般强行粗暴…… 连城璧手握成拳,指尖深嵌入掌心而浑然不知疼痛。 呆望着床单上那抹刺眼的红,连城璧心中茫然惆怅。 原来男人也会落红吗?可笑,真是可笑…… 轻声叹息,连城璧扶了桌子起身,小心翼翼往外挪去。 这边连城璧刚拐出房门,萧十一郎便已转醒。 抚着略微昏沉的额头起身,萧十一郎惊见身旁的被单上印着一抹鲜艳的血红,当即心中一震,昨夜发生的一幕幕如涨潮的海水般向他狂涌而来。 “萧十一郎,你在做什么。住手,你会后悔的,你会后悔的!” “没有办法停止了。城璧,我要你。我想要你。” 怎么会这样? 萧十一郎难掩心中震惊。 他居然对城璧做了……做了那种事…… 可为什么他当时会,会这般失控?竟大不象以往的自己。 懊恼与心疼一股脑地涌了上来。想到自己居然会如此伤害城璧,萧十一郎恨不得即刻在他面前自刎谢罪才好。 还来不及平息心中的自责与懊悔,萧十一郎这才发现房内早已没了连城璧的身影,赶紧起身穿了衣服出门去寻。刚走不多远,便见连城璧正扶着墙慢慢往前走着。 “城璧。”萧十一郎走上前去轻唤道。 连城璧身子一震,停步站在前方静默了半晌,才道,“你走。昨晚就当是一场梦。” 萧十一郎几步绕至连城璧身前,见他脸色苍白、双眉紧蹙,顿时心中一痛,道,“要怎么你才能原谅我。”伸手轻抚上连城璧毫无血色的脸颊,萧十一郎感觉内心仿佛正在被刀狠狠拧绞,痛,浓郁而透彻心骨,“我不能为我昨夜所做之事做任何辩解。但是我对你是真心的。即便是你不原谅我,我也不能眼睁睁看你就这么走了。” 连城璧看了萧十一郎一眼,心中既气又羞。明知他是被下了药,明知他也是心不由己,但连城璧就是无法消除那簇烧的怒火。如今面对他,一见他那张脸,连城璧便不自主的想到昨夜那一幕……顿时脸上染起一层遮掩不住的嫣红,喝道,“你走,我不需要你管。” 殊不知二人经历那一场事后,此刻连城璧那负气的话语配上他脸颊弥漫的酡红,落入萧十一郎耳中竟大有娇嗔的意味。 见连城璧行走艰难却这般强撑,萧十一郎伸手将他抱起,往来时方向走去。 “你做什么。”连城璧惊呼出声,双手抵住萧十一郎的胸膛就要将他推开,“放下我,萧十一郎。” 萧十一郎脚下一顿,看向怀中的人起唇笑道,“你还肯叫我的名字,我真高兴。”说罢,喜滋滋地抱着连城璧走进房间,将他小心放在椅子上坐了,认真道,“让我看看你的伤。” 连城璧闻言矍然惊起,却因幅度过大而牵扯了身后的伤口,痛得他咬牙怒道,“你离我远些就是对我好。这伤不敢劳烦你看。” 萧十一郎忙从床上取来被单随意叠了两下垫在椅子上,扶着连城璧轻轻坐下,道,“还是赶紧出去请白杨绿柳瞧瞧,不然……” 话还未说完,便见连城璧怒视着他道,“你叫白杨绿柳瞧我这伤?” 萧十一郎这才骤然惊醒,慌忙伸手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是我糊涂了。”又想着他这虽不比内伤,却也不能搁着不管,便商量着道,“还让我替你看看。毕竟咱们已经不是外人,你让我看看也无妨……” 话才说了一半,只见连城璧气得起身一掌朝萧十一郎劈去。哪知掌风还未靠近,身后那灼烧般的痛楚撕扯着连城璧的身子一颤,整个人控制不住地往下倒了去。 萧十一郎吓得差点魂魄全飞,赶紧将他一把抱住,气韵不定地道,“你就不能好好坐着别动吗?” 连城璧气急败坏地用力推开萧十一郎,怒吼道,“若不是你惹我,我又岂会受这苦。” “好、好、好,是我的错。”萧十一郎忙不迭地点头称是。抱着连城璧坐下后,才握着他的手耍赖道,“你已经是我的人了。不管你承不承认,事实是不能改变的。” 连城璧双眉微蹙,霍然抽出双手,认真道,“你不求我原谅,还敢大言不惭说我是你的人。萧十一郎,你真当我连城璧是可欺之人吗?” “自然不是。”见连城璧似有怒气,萧十一郎忙安抚道,“你别生气,不然气坏了身子,又多添一层病了。” 连城璧蹙眉瞪着他道,“只要你不来气我,我何时不是好好的?”刚说完,又觉这话听在耳里似乎大有撒娇意味,当即脸色更加通红起来。想要改口,已然不能,只好缄默不语,装做不知。 萧十一郎自然也听出了这话里隐着的娇嗔意味,刚想笑,又怕引来连城璧的羞愧,忙咳嗽了两声,转移话题道,“这里也不知是何地方,还是尽早出去的好。” 连城璧只觉脸颊燥热无比,听完萧十一郎之言后,当即道,“怎么走都会回到这里,如何出去?” 若是换在平日,以连城璧的聪明即便是毫无出去之法,也能想到几个对策和萧十一郎商议。如今经此一事后,心中混乱始终无法集中思绪,只好泄气道,“你可有办法?” 萧十一郎沉吟片刻后,道,“咱们再走一次,过一个地方便做个记号。依着没有记号的方向走,总能出去的。”话音刚落,又想到连城璧行动不便,赶忙道,“你身子痛,我抱了你走吧!” 连城璧总觉此法尤为古老而笨拙,但眼下又别无他法,刚欲点头应允,见他最后补充的那句如此不堪,顿时喝道,“不必了,连某还不至于落魄如此。”脸上刚消下去的红晕却再度飞起,宛如落日彩霞般倒映萧十一郎眼里,心中猛然一悸。 见连城璧起身,萧十一郎忙收敛心神上前扶着他,两人往外走去。 沿着小路径直往前,每到一处房前,萧十一郎便让连城璧站着,自己捡了石子去梁柱上划个记号。 望着萧十一郎的背影,连城璧手置身侧紧握成拳。 从未想过会与他走到这一步。连城璧啊连城璧,你费尽心思想要摆脱,难道却是为着越陷越深么?那你当初来这里,学习武功谋略,将自己原本的一切抛弃成为无瑕山庄少主,又是为了什么? 这尴尬的局面,要如何自处?一切都已改变,自己还能和从前一样装作事不关己、淡漠不知么? 等萧十一郎划了记号回来时,见连城璧正呆愣原地也不知在想什么,便上前伸手轻点他的鼻尖道,“在想我吗?” 连城璧抬眼看去,还未回神的脑海里却突然闪过一句话。“我来这里,只为和你相遇。” 是从什么地方看过的,连城璧已记不清楚了。但那句话从脑中骤然消失时,连城璧却翕然大惊,脱口而出道,“不,不是的!根本不是这样。” 见连城璧神色慌乱,眼底遮掩不住的迷茫,萧十一郎忙握住他的肩头急道,“城璧,城璧,你怎么了?” 思绪收拢聚成一点,连城璧徒然回神,像是触到烫手山芋般甩开萧十一郎的手道,“没事,你别碰我。” 萧十一郎霎时气噎,但碍于连城璧的性子和伤又不好多说什么,只得强忍了扶着他道,“咱们走罢。” 连城璧直直盯视了他半晌,才仍由其扶了往前走去。 两人围绕庄子走了一圈后,再度回到原地,那石子在梁上划出的记号清醒在前,萧十一郎心底一凉,道,“这个法子也不管用。” 连城璧沉思许久后,才缓缓开口道,“照这样看来,这庄子的地形,应该是这样的。”话落,勉强弯腰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画出一个螺旋图形,然后将首尾弧线与就近的相交,道,“这里根本就没有出口,所以不管我们怎么走,都会绕回原地。” “不对。”萧十一郎摇头道,“既然能将我们送进来,就必然有出口。”顿了顿,接过连城璧手中的树枝在那螺旋图上添了几笔道,“如果真是回旋地形,那么有一个法子可以出去。” 连城璧看着被他加工后的地形图,恍然大悟道,“你是指……” “恩。”萧十一郎点头道,“谁说出去一定要走他们规定的路。我们偏要按自己的方式走。”说完,扶着连城璧进屋,手聚内力一掌震在墙壁上。只听见轰隆一声响后,墙面哗地倒下,紧密相挨的另一房间出现在眼前。 连城璧一眼便瞧出那房间与自己所住的布景一摸一样,当即笑道,“果然没错。这些房间全部是靠背而居。只要我们不绕圈走,而是顺着直线往前,定能走出这庄子。” 56、第 56 章 两人按照直线行走方式,一个个房间通过,在震烂无数的墙壁之后,终于来到了庄园的围栏下。 萧十一郎上前双手积聚内力震上围栏。一阵尘土飞扬过后,围栏破开一个缺口。从内往外看去,清晰可见林间小道、溪水潆绕。 眼见出口就在眼前,连城璧大喜过望,竟忘了身后的伤口疾步走了过去。哪知才刚走几步,过烈的动作撕扯着连城璧的痛楚,令他身子一颤,差点站立不稳地倒了下去。 萧十一郎抢步上前将他一把拦腰抱起,纵身朝庄外飞了去,转瞬消失踪影。 等司马相赶到玩偶山庄时,萧十一郎和连城璧早已离开。看着那一面面破碎的墙壁,司马相站在院内连城璧所画的螺旋地形图前,起唇微笑,“好个连城璧,我倒是真小觑你了。” 而就在萧十一郎和连城璧被困玩偶山庄之时,雪鹰也在无瑕山庄四下查探,却始终找不到割鹿刀的存放之地。 这日,雪鹰正从后院出来,见灵鹫被连城瑾缠着非要一同出去游玩,雪鹰顿时心中大怒,瞪视着他二人背影远去,眼底迸射出狂戾的杀气。 晚间,等灵鹫回来后,雪鹰趁无外人之际找他道,“哥,你跟我回逍遥窟吧!” 灵鹫自来无瑕山庄后,庄内之人对他甚好,这种平静的生活早已打磨了他心中原有的杀戮,当即道,“雪鹰,师父已经将我赶了出来,我不会再回去了。” 更何况,他也在这里。灵鹫心道,好不容易才能进来,就这么出去将来自己一定会后悔的。 “哥,你难道忍心丢下我一个人?”雪鹰脸色一变,上前目视他的双眼问道。 “雪鹰,”灵鹫一手拍上雪鹰的肩头,迟疑半晌后才叹息道,“大哥不能照顾你一辈子,你也该学着自己成长才是。” 雪鹰闻言心中勃然大怒。虽然对灵鹫回逍遥窟一事未抱十成希望,但如今见他拒绝得这么彻底,雪鹰更是压抑不住内心怒火狂烧。又想到下午连城瑾那般纠缠着灵鹫不放,一腔愤怒全转移到了连城瑾的身上。 雪鹰心道,若不是那女人,大哥怎么会背叛师父,丢下自己一人离开。是她,全是因为她! 想到这里,雪鹰忿然夺门而出,灵鹫追在后面连连喊了几声只当充耳未闻。 望着雪鹰狂奔而去的身影,灵鹫茫然失措之余,似乎还有一记尤为不详的预感在心底悄然滋生。来回在房内徘徊半晌后,想想到底仍觉不妥,便追着雪鹰离去的方向奔了去。 刚跑至后花园的转角处,便听见雪鹰的声音从假山后传来,“是你,是你抢了我的大哥,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灵鹫心中暗叫不好,飞身跳至假山后一看,雪鹰正一手掐在连城瑾的颈间,面目狰狞道,“只要你死了,大哥一定会回到我身边的。” 再看连城瑾已是脸色泛红,出的气俨然多过进的,灵鹫忙上前抓着雪鹰的手将他拍开,扶着连城瑾道,“小瑾,小瑾,你怎么样了?” 雪鹰正想着在此遇见连城瑾可谓是天赐良机,未料到灵鹫中途冲出,眼中只有那女人,对自己却是不闻不问,当下手掌一抬朝连城瑾攻了过去。 灵鹫一手扶着连城瑾一手挡下雪鹰的攻势,道,“雪鹰,你疯了!” “大哥,要么你让我杀了她,”雪鹰再次起掌,招式竟比方才毒辣数倍,“要么咱们兄弟一刀两断!” “雪鹰,”灵鹫避开雪鹰的掌势后顺势抓住他的手腕道,“咱们是兄弟,这是不能改变的事实。但是连姑娘,你绝对不能杀。” “大哥!”雪鹰双目圆瞪,怒视着灵鹫道,“我最后一次问你,你是要我,还是要连城瑾?” 灵鹫一顿,随即回神道,“雪鹰,这事如何能拿来做比较。你跟连姑娘不一样。” “那好,”雪鹰眼眸微眯,利芒自眼底一闪而过,“就让我杀了她,咱们兄弟还跟从前一样。”说罢,挥出一掌朝连城瑾腰间震了去。 灵鹫护着连城瑾飞身一闪避开那迎面而来的掌风,反射性起掌扫了回去。雪鹰避闪不及,被灵鹫一掌击中肩头,狼狈退开数步。 雪鹰顿感心中气血翻腾,怒急攻心之下,一口抑制不住的鲜血涌了出来。 灵鹫见状大惊失色,正欲上前扶他,雪鹰喝道,“站住!”话音才落,又吐了一口血。望着灵鹫满脸的焦急与悔恨,雪鹰伸手拭去唇边血迹,恶狠狠道,“这一掌当是我还你的。从今以后,你我兄弟情意恩断义绝,再无任何瓜葛。” “雪鹰,雪鹰,我,”灵鹫想要解释,怎奈话到嘴边又不知该如何辩解,只得道,“雪鹰,大哥,大哥不是故意的。” “那又怎样?”雪鹰一想到二十多年的兄弟之情竟比不上一个外人,心底顿时痛如刀绞,“以后别再让我看见你和她,否则,我一定不会放过你们。”说完,雪鹰往后疾退数步,隐入黑暗之中瞬间消失了身影。 灵鹫眼见误会生成却无能为力,如今雪鹰负气离去,只好先扶了昏迷的连城瑾回房,想着下次再找雪鹰解释清楚。然而镜已碎心已伤,再想破镜重圆,谈何容易。 不久后连城瑾转醒,得知是灵鹫相救,当即一颗芳心暗许,从此对他更为死心塌地起来。此为后话。 萧十一郎带了连城璧回无瑕山庄后,白杨绿柳惊见少主受伤,忙不迭地就要为他诊脉。萧十一郎忙拦到,“也不是什么重伤,就是,就是,”绞尽脑汁想了半晌,却硬是挤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来,连城璧不由得暗自摇头,接口道,“只是受了点风寒而已,你们随意取些药来便可,不必再费事了。” 见连城璧态度坚决,白杨绿柳也不好再有多言,只得转身朝药房的方向走去。临出门时,白杨口中犹自嘀咕道,“少主跟萧十一郎什么时候这般合拍了。” 声音不大却仍清晰落入连城璧的耳中,当下愈发地窘迫起来。待白杨绿柳走远后,才对萧十一郎道,“你也走。” 萧十一郎正要说话,萧沛从门口走了进来,见萧十一郎也在,愣然怔神后忙哈腰行礼道,“哎呀萧大侠也在啊!真是失礼失礼。你瞧我这,一听少主回来,啥都没顾上就脚不着地的赶了来。这不,要早知道萧大侠也在,我就不来了不是。” 萧十一郎满腹言语皆被萧沛撞回肚里,如今听他一席话落,更觉头脑发胀,只得对连城璧道,“你先歇着,我晚点再来瞧你。”又朝萧沛道,“既然是前辈来了,晚辈理应告退。”说完,朝萧沛掬身作揖后,走出惊鸿阁去了。 连城璧见萧沛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萧十一郎离去的背影,勾唇淡笑道,“前辈如今早已摆脱仇家追杀,为何不坦诚相认?” 萧沛收回目光,寻了张离床最近的椅子坐下,叹气道,“这么多年来,我从未教他养他,如今冒然相认,也不知他肯不肯认我。”顿了顿,萧沛只觉心中愁绪万千,又道,“更何况,我尚有一心事未了,相认之事,日后再提罢。” 连城璧闻言心想,这毕竟是别人家事,自己也不好多加干涉。更何况萧十一郎跟自己……若他得知,也不知会不会当场掀桌杀人? 想到这里,连城璧只觉后颈有些发凉,赶紧转移话题道,“不知前辈这一次前来,所谓何事?” 萧沛这才想起自己来时的目地,忙道,“那割鹿刀我已经放在了刀冢,哦,就是现在的无名冢。” “无名冢?”连城璧疑惑道,“为何放在那里?” 连城璧虽不觊觎这刀,然而毕竟是沈璧君带来的陪嫁物,怎好让它流落在外。将来若是沈家人问起来,还只当是他这个无瑕山庄的少主没能力护刀,才使得割鹿刀被供无名冢。 萧沛不知连城璧心中所想,见他这般急着询问,还以为他是放心不下那刀,便道,“无名冢本就是祭供割鹿刀的地方。以前在那个地方还称之为刀冢之时,除了萧家的人,别人都是进不去的。后来刀冢受自然气候影响,五行阵大乱,割鹿刀破世而出,辗转落入沈家,这才造成了今日这等局面。” 萧沛一语落下,见连城璧面无表情不知心想何事,便接着道,“割鹿刀出鞘必定见血。将它放在无名冢,一来可以镇住它本身嗜血的杀戾。二来,”萧沛重重叹了口气,轻声自语道,“也可助我早日寻回我那可怜的小儿子。” 萧沛说完,等了片刻,见连城璧依旧还在沉思,只得出声唤道,“少主,少主?” 连城璧骤然回神,方才萧沛一语他也只听进只字片语,如今也不好随意答话,只得笑道,“是,就依前辈所言。” 两人又闲话了几句后,萧沛也不好过于打扰,便嘱咐了连城璧好生休养后离去。 57、第 57 章 白杨绿柳前去药房拿药之时,惊见蚀心草丢失,当下大急。又不敢跟连城璧如实相告,如此拖了一段时间后,竟将那事忘到了九霄云外。 后白杨又见自己私下偷练的九花风露不见踪影,想着这等禁物本是用来以贺连城璧和沈璧君大婚之喜,让他们在新婚之夜使用的。如今婚事延期,而九花风露又凭空消失,白杨心中既急又悔,又不敢胡乱问人,只好哑巴吃黄连,将苦憋在肚子里。 然而众人始料未及的是,当日被困荒地的武林人士得救后回到家中,竟将无瑕山庄少主连城璧和萧十一郎有所暧昧之事无意中道出。后此事再经由他人之口一传十十传百的流传出去,等谣言落入连城璧耳中时,早已变了意味,尤为不堪。 白杨绿柳等人自然也听闻了一言半句的,虽然想着谣言四起并非空穴来风,但好歹对方两人一个是自家少主,一个是素来看重的徒弟,就算他们真有点什么,白杨绿柳也只当全然不知,不该问的从不过问。 然而连城瑾却不这般想。 连城瑾向来跟沈璧君交好,如今听了外面的风言风语后,想起平日里萧十一郎对城璧的言行,更觉事真非假。这堂堂无瑕山庄少主竟和一个男人纠缠不清,想想便觉毛骨悚立。连城瑾打定主意誓要找大哥连城璧问出个所以然来。转念又想到白杨绿柳二人一直以来尤为敬重老庄主,怎么遇此大事反倒无动于衷呢? 当即找了个时间去到白杨绿柳的小院质问他二人,何以听闻连城璧和萧十一郎之事后,不去劝阻?以他二人在连家的地位,就是少主也得敬让三分。由他们出面,可不比自己强多了么。 白杨绿柳深知连城瑾来意,又不好把话说得太明,只得道,“此事未经证实,究竟情况如何谁也不知。光凭几句江湖谣言便妄断少主断袖之罪太过牵强。” “更何况,”白杨接着补充道,“此乃少主私事,咱们做下人的怎好过多干涉。” “白叔!绿叔!”连城瑾蹙眉大喊道,“你们这样,怎么对得起璧君姐姐?对得起去世的爷爷?若是爷爷得知大哥有这癖好,非得气得从地下跳出来不可。再说了,大哥代表的就是无瑕山庄,你们怎么能眼看着无瑕山庄名声受辱而置之不理呢?” 见白杨绿柳神色犹豫似有松动,连城瑾忙道,“我这么做不是为自己,而是为大哥好。你们也知道,我从小最喜欢的人就是大哥。如今他误入歧途,咱们怎么能坐视不理,任由大哥越陷越深呢,对不对?” 白杨绿柳本不想管这等事,然而连城瑾说到沈璧君,无意间触动了他二人心底的那根弦。想到无瑕山庄既然都已听得这谣传,想必沈家也一定有所耳闻。依那沈老太君爱怜孙女之心,又怎会不叫城璧去好生说教一番。 拗不过连城瑾的言论,三人只好去到大厅找连城璧劝他悬崖勒马。 刚到大厅,便见沈璧君也在。两人不知说了些什么,沈璧君正满脸愁绪的坐在一旁。连城璧也是一言不发,站在不远处静默无声。 白杨绿柳刚掬身行礼了,还未开口说话,连城璧便抬手制止道,“我知道你们想说什么,先坐下罢。” 白杨等三人既觉疑惑又感纳闷,只得先坐下看看再做打算。 一时间大厅悄无声息,谁也不敢先开口破了这死寂般的沉静。 半晌后,萧沛、徐姥姥和萧十一郎先后进来,也寻了位置各自坐下后,连城璧才弯唇淡笑道,“近来江湖上传出一些是非想必各位也略有耳闻,今日各位都在此,借此机会我不妨直言相告,此事原是……” 话才说了一半,只见贾信急匆匆地奔了进来,抱拳行礼道,“少主。” 连城璧只得停了言语点头,“何事?” 贾信道,“沈家老太君请少夫人回府一趟。另外,杨家马场少场主杨开泰请少主移驾前往源记钱庄一叙。” “奶奶让我回去?”沈璧君起身疑惑道,“可有说是何事?” 贾信摇头道,“老太君未曾言明,只说请少夫人尽快回府。” 沈璧君下意识看向连城璧道,“既然如此,那我……” 连城璧心知沈太君此时要沈璧君回去,多半又是为那夫妻之事要替孙女出头,然而又不好强加阻止,只得点头道,“那你先回去一趟,稍后我再去接你。” 吩咐下人备了马车,连城璧亲自送沈璧君上车后,目送她远去,这才折身回庄。 刚进厅,便见大伙儿早已散去,只留了萧十一郎独在厅内等候。连城璧蹙了蹙眉道,“你为何还在。” 萧十一郎勾唇笑道,“我岂有独自离去留你一人面对之理。” 连城璧定定看了萧十一郎片刻,才勉强笑道,“早料到会有今日这等局面,当初你就不该来招惹我。” 萧十一郎轻笑摇头,“我只后悔行事莽撞未能保全你的名声。” 连城璧一怔,思绪流转之际骤然回神,提声喊道,“贾信,备马。”说罢,也不管萧十一郎心中如何做想,迈步走出厅外,背影匆忙竟隐着一丝落荒而逃的意味。 这边沈璧君被无瑕山庄的人护送着去往沈家,刚出姑苏城外,便见树林子里杀出几个黑衣人来。徐姥姥大惊失色,忙拽了沈璧君就跑。 那几个黑衣人也着实奇怪,只将无瑕山庄的护送侍卫杀尽后,便收了队也不追赶。其中一领头人看着沈璧君逃离的方向沉声道,“换上他们的衣服,去沈家报信。” 一黑衣人得令上前,将其中一人的衣服剥下来后换至身上,骑马朝沈家赶了去。等到沈园门口后,再以利剑将自己身上划出几道伤口,一头扑进沈家喊道,“老太君,沈老太君!” 自家无端闯入一浴血下人,沈太君当即大惊,扶着丫头上前看着那人问道,“你是何人,来我沈家有何要事?” 那人嘶声答道,“回老太君,属下是无瑕山庄的侍从,特护送少夫人前来沈家,谁知突然半路被人截杀。如今少夫人下落不明,属下也是拼死一搏才得以逃出,前来向老太君报信。” 沈太君闻言当即身形一颤,差点站立不稳昏倒在地。好容易几个丫头嬷嬷围着一阵劝哄,这才稍缓了沈太君的心神。 “璧君,我的璧君,”沈太君一想到最疼的孙女下落不明、生死未卜,也顾不上多想,下令道,“来人,备马,老身要亲自前往去寻璧君。” 丫头嬷嬷连声劝阻,怎奈沈太君心意已决,众人见阻拦不住,只好备了马陪着一同前往。 那前来报信的人眼看着沈太君骑马前去,嘴角勾起一抹深邃的冷笑。 沈璧君和徐姥姥惊慌失措地跑入林子深处躲了一阵后,见追杀的人并未跟来,这才松了口气。但马车早已丢失,又不能原路回去寻找,只得相互搀扶了往沈园走去。 沈璧君并不知沈太君已亲自出门寻人,两人只挑了隐蔽的小路边走边躲,生怕再被那些黑衣人盯上。 而就在沈璧君和徐姥姥绕着山间的小路往沈园走去之时,沈太君等人已骑了马从山的这一头奔过。刚进入峡谷范围,只见无数的碎石从山坡上滚下,砸落在沈太君随行而来的人、马身上,霎时惨叫连连,血肉模糊的尸体倒了一地。 沈太君当机立断策马狂奔,才刚逃出不远,只见马儿前蹄踢在路中凭空横出的绳结上,马儿扬蹄而起,将沈太君狠狠摔倒在地。 沈太君还未来得及理清这事情的源末经过,便见一人从天而降,立于身前。沈太君正被摔得头昏眼花之际,那人又背对阳光而立,一时间也看不清来人的面容,只觉得他的身形依稀有些熟悉。 这道念头才从脑海一闪而过,那人举手朝沈太君一劈,沈太君只觉腿间传来一股锥心的刺痛,令她几欲痛昏过去。 痛楚还在剧烈漫延,那人再此抬脚踢上沈太君的腰侧,强劲的内力撞击在沈太君的身上,令她整个人控制不住的往后飞了去,狠狠撞在一石壁上停下,击起一阵尘土飞扬。 沈太君心中徒地一痛,一股翻腾的血气从嗓子眼涌出,喷在泥土中混合成模糊而血腥的一片。 见沈太君俨然只剩一口气挂在嘴边徘徊,那人勾唇笑了笑,拍着袍上的灰尘转身离去。 就在他转身的刹那,阳光从他的侧脸直射而出。沈太君强睁着郁郁昏迷的双眼看去,惊见那人侧脸竟像极了……连城璧…… 飞身回到山顶,司马相掏出手帕擦拭着脸颊上粘着的浓稠面皮,清减如星的眸子里蕴着冰冷的水波。 “公子,”花如玉从另一头走了过来,持扇作揖道,“其他人都死了。” “很好。”司马相扬唇而笑,温暖的笑意与他森冷的眼眸实不相搭,“只要留下沈太君一命,等她醒来,第一个想到伤她之人,绝对是连城璧。” 58、第 58 章 “怎么样,王大夫。”站在沈太君的床前,沈璧君遮掩不住内心的担忧与焦急,问道,“我奶奶她到底怎么样了?” “唉!”王大夫摇了摇头,叹息道,“好歹保住了一命。只是这下半辈子的生活,恐怕要在床上渡过了。” “什么!”沈璧君浑然一震,身子往后倒了去。幸得徐姥姥眼明手快一把扶住,眼中当即泪水闪烁,“这,这可真是个什么事啊!” “怎么会这样?”沈璧君颤抖着指尖掐在徐姥姥的手臂上,将她紧紧抓住,“姥姥,怎么会这样?” “璧君小姐,”王大夫劝慰道,“这事发生谁也不愿瞧见,眼下最要紧的还是老太君的心情。若是她老人家醒来得知这等噩耗,唉!”言尽于此,王大夫再也说不下去。静默了半晌,才突然想起什么般,接着道,“这样,我给开个药方,你们按时给老太君服下,总能有些帮助的。” 说完,走到一旁桌上持笔在纸上飞快写下几行字,抖了抖纸上的墨迹后交给沈璧君道,“这是药方。对了,”复又转身在药箱里取出一只蓝色小瓶,“这药是我独门秘制,虽无起死回生之效,但也是疗伤圣品。你将它滴入药中每日一次,可助老太君早日康复。” 一语话落,将瓶子伸手递给沈璧君的同时,王大夫脑海里闪过出门前司马相的叮嘱,“这瓶是离心幻果,你将它交给沈家的人,让她们下在药里。不出十日,沈太君必会死于幻梦之中。” “谢谢你,王大夫。”沈璧君感激涕零地接过药,“若不是你,璧君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璧君小姐不必言谢,”王大夫想到司马相的话,不由得补充了句,“老太君伤势颇重,若能治好也就罢了,如若不然,唉!”摇了摇头,故做叹息道,“璧君小姐切莫伤心,一切只能听天由命了。” 沈璧君自是将王大夫的话牢记在心,送完他出门后,回来同徐姥姥商量。如今沈家遭此大劫,自己也无心回无瑕山庄,不如留在沈家以便照顾沈老太君。 徐姥姥虽觉此举甚是不妥,然而沈太君倒下,偌大一个沈家无人打理也是事实。左思右想后,又拗不过沈璧君的要求,只得勉强同意。并嘱咐了她千万记得修书回无瑕山庄,好让连城璧放心才是。 沈璧君答应着,即刻修书一封派了一下人快马送去无瑕山庄。哪知那人还在半路,便被花如玉拦截下来将其打昏。又将他怀中的信偷龙转凤后,才点了其穴道让他转醒,继续上路前往无瑕山庄。 这边连城璧并不知沈家所遭之事,策马到源记钱庄见了杨开泰后,才知原来是为了无瑕山庄出入银两一事。 源记钱庄并不隶属于无瑕山庄,但因庄主杨天赞的另一个身份是杨家马场场主,而杨家马场历来受制于无瑕山庄,所以源记钱庄也义务帮忙无瑕山庄记录出入银两以及对账现存银两的数目。 而自从杨天赞将源记钱庄交给杨开泰掌管后,杨开泰心想既然是无瑕山庄的银两,那么从源记钱庄出入时自己总能知晓,所以也未曾刻意去翻阅账目。 未想到今日泥鳅拿了一本账册来找自己说,“少爷您看,这账做的真是奇怪。银子流出不多,但动向却不明确。而且每日支出数量大小不一,前来兑换银子的人,都是从没听说的。” 杨开泰接过账册随意翻了几页后,见是无瑕山庄的银两出入记录,这才暗觉事态严重起来。 有人能在无瑕山庄和源记钱庄的眼皮子底下搞鬼而不让两家得知,想来这人心思缜密计划周详,也不是一两日的事情了。 连城璧翻开账本看了看后,叹道,“无瑕山庄早已入不敷出,只剩下一个名头受人追捧。如今竟还有人想将无瑕山庄逼入绝路,看来那人一定是与无瑕山庄有着深仇大恨了。” “少主,能否想到是何人所为?”杨开泰也心知要做到这一步,无论是智谋还是财力,对方都绝不可能是泛泛之辈。要想从偌大的武林寻出此人,谈何容易。 连城璧摇了摇头,将账本丢在桌上。尽管心中有些抑郁,然而面上却淡淡笑道,“看来是宿世恩仇了,否则怎肯如此大费周章将无瑕山庄最后一点山水挖干取尽?” “少主,”杨开泰正欲说话,连城璧抬手制止,缄默了半晌后才道,“这事你且替我保密,容我再想法子。总不能,叫爷爷的无瑕山庄到我这一代,落得个卖庄求生的下场。” 两人各怀心事在厅内坐了一会儿,连城璧起身告辞。临走前问道,“不知令尊现在何处?” 杨开泰也正烦恼这事,然而面对自家主子又不好把话说得太明,只得含糊道,“家父近日身子不爽,正在房中歇息。” 连城璧明知杨开泰话意有假,但毕竟是人家的家务事,就是扯上逍遥侯也算不到杨开泰的头上,便点头道,“如此,请转告城璧问候之意。告辞。” 刚走出源记钱庄的门口,便见萧十一郎正背对着门口而立。阳光从清减的树叶缝间丝丝洒下,宛如被筛碎的金色光片在萧十一郎的肩头、衣袖流连忘返,来回潆绕。 连城璧刚迈下台阶,萧十一郎仿如得了心灵感应般回头,“事情办完了?” 连城璧心中莫名一悸,不知从何处看来的那句“我来这里,只为和你相遇”竟再度从心底深处一闪而过。 摇了摇头,连城璧将这无稽之谈甩出脑外,几步走上前道,“你怎么来了?” “一会儿没见,想你了。”萧十一郎跟上连城璧的脚步往前走去,“你有没有想我啊?” “没有。”连城璧一口回答。话落,空气也随之沉寂了片刻。两人牵着马沿着街道往前走着,过了一会儿,萧十一郎只觉这气氛沉得令人感到烦闷,便开口道,“上次你说逍遥侯才是连家的后人,那我想他真正的身份一定就是你身边的人。” 连城璧脚下一顿,停步侧目看向萧十一郎道,“为何?” 他来是为了说这个吗?居然能推测到这一步,萧十一郎,看来我最大的敌人并不是逍遥侯,而是你才对。 连城璧虽是一本正经的询问,萧十一郎却始终笑意盈溢,“你瞧,不管你做什么,他总能早一步设下陷阱引你前去,对你的一言一行又如此熟悉,倘若他不是就在你身边,是不可能观察这般细微的。” 萧十一郎偏头很是认真地想了想,甩着手中的马缰边走边道,“既然他是正统的连家人,那他的身份就更好猜了。” 说罢,牵着马儿回头朝连城璧眨了眨眼,萧十一郎笑嘻嘻地道,“你觉得呢?城璧。” 连城璧提步跟了上去,静默半晌后才犹豫道,“逍遥侯的身份固然好猜,我却更想知道自己的身份。” “怎么?”萧十一郎一惊,伸手拦下连城璧的步子道,“你不是连家的人?” “得知我并非连家后人,你很失望?”连城璧抬眼看向萧十一郎,嘴角似笑非笑,“你既然能猜到逍遥侯的身份,不如也来猜猜我的身份,如何?” “城璧!”萧十一郎捕捉到他眼底那一滑而过的寂寥,当即松了马缰双手钳上连城璧的肩头道,“怎么不告诉我?” “现在不是告诉你了吗?”连城璧轻轻拨开萧十一郎的手,笑容温和却隐着一丝落寞。 在第一天踏上这片土地时,他就知道自己最终的结局是死在萧十一郎的手中。虽然如今剧情扭转,他跟萧十一郎从敌对的关系变成了这微妙的纠葛,但却改变不了他被连家收养的这一事实。 剧中的城璧到最后也未曾得知自己的身世。可现在换做自己,如果连唯一留在这里的屏障都失去了,那他真的就成为了一个跨越千年万年的孤魂,无所寄托,无处安身。 “城璧。”萧十一郎心知连城璧受这世俗传统的教育,即便是心有悲戚也不肯表露声色。然而见他眸色深幽,萧十一郎自觉心痛难忍,仿佛有种无言的东西在心口溆溆破开,吹进的,是冷寂而怅然的风。 “如果你想,我便帮你查。”萧十一郎双眼凝视着连城璧的如星黑瞳,一字一句认真道,“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给你。” 连城璧反头直盯盯看了萧十一郎半晌,思绪几欲迷失在那夜幕般幽然清朗的眸中。 一阵微风拂过,浇醒了连城璧短暂的失神。见萧十一郎还看着自己等待回答,城璧弯唇一笑,“多谢。你打算如何帮我查?” 或许有萧十一郎的帮忙,自己的身份能浮出水面得更快一些也说不定。 “好办得很。”萧十一郎勾唇而笑,从怀中掏出连城璧的那块半月型美玉,“既然逍遥侯的那块才是无瑕山庄的传世璞玉,那么你这枚就绝对不是。咱们就从这玉上着手,先从无瑕山庄内部查起。” 说完,见连城璧听的仔细,萧十一郎突然收了言语侧头凑至连城璧唇边飞快一啄,“我若帮你了,你怎么谢我?” 59、第 59 章 连城璧猛地一惊,慌忙看向四周。见来往不过寥寥几人,却无一人关注这边,心中才松了口气,脸上却不自主地泛起一层薄薄嫣红。 “萧十一郎,你越来越放肆了。”连城璧蹙眉道,“如此肆意妄为,叫别人看见成何体统。” “看见就看见了,”萧十一郎笑得一脸的无所畏惧,“反正现在整个武林都知道我跟你的事了,看见了才好。”见连城璧似有话要说,萧十一郎接着道,“其实,你并不讨厌我,”顿了顿,又将语气徒地一转,凑近连城璧耳边轻声低语,“应该说,你也喜欢我,对不对?” “萧十一郎!”连城璧骤然转头,怒视着他喝道,“休要胡言乱语。” “生气了?”萧十一郎笑颜灿灿地盯视着连城璧眸底簇簇燃烧的炽火,“我就是喜欢看你生气。”边说边伸手捏了下连城璧的鼻尖,“你生气的样子可爱多了。” 连城璧忿然打开萧十一郎的手,紧蹙双眉朝前走去。尽管心底怒火难消,然而连城璧顾及身份也不会在这街上冒然动手。只是被萧十一郎这般言语动作羞辱,他心中气愤难忍,只觉一股火焰烧在心中难以平复。 “你要是不喜欢我,为什么屡屡对我忍让?”萧十一郎跟在连城璧身后不紧不慢地说道,“那次我对你做了那事,你也都忍了下来。若是换在从前,你就是不杀我,也会想十个八个法子来整我,”说完,萧十一郎追上连城璧的脚步,窜至他身前问道,“为什么现在不了?难道不是因为你心中有我吗?” 连城璧脚下一顿,侧头盯视了萧十一郎半晌,才一言不发地翻身上马,奔驰而去。 萧十一郎望着连城璧离去的背影勾唇一笑,跟了跳上马背追着连城璧的方向而去。 两人刚到无瑕山庄,早在门口等候的下人们见连城璧和萧十一郎一同回来,又想起近来江湖传得沸沸扬扬只说自家少主与大盗萧十一郎颇为暧昧,两人之间似有断袖言行。现在见他二人同回,又想到平日里萧十一郎最护连城璧,总是跟着进出亲密,当下也不顾连城璧在场,竟低头交耳地议论起来。 连城璧自然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又不好直言斥责,只得装作没听见,径直走进了大厅。 刚到大厅坐下,连城瑾得知城璧回来后,不顾灵鹫的阻拦执意前来询问究竟。 “哥,”连城瑾进门便嚷道,“外面的人都说你跟萧十一郎有暧昧,是不是真的?” 一语话落,气氛霎时尴尬起来。连城璧脸色一暗,似有难堪在眼底一闪而过。灵鹫也目色暗沉,窘迫得双手不知摆哪里才好。 倒是萧十一郎见连城瑾这般不顾大体胡乱喊叫,当即沉声道,“这是我跟城璧之间的事,轮不到你来过问。” “你!”连城瑾未想萧十一郎会出言袒护连城璧,顿时气极道,“这是连家,不是萧家,轮不到的人是你不是我。你算什么东西,勾引我大哥,想害他身败名裂是不是?” 连城璧本不愿多说,如今见连城瑾话语这般不堪入耳,便开口道,“城瑾,你好歹是个女儿家,说话也要顾及自己的体面。” “大哥!”连城瑾素来崇敬这唯一的哥哥,自小便将他奉若神明般。在连城瑾的心里,能配得上君子连城璧的,只有武林第一美人之称的沈璧君。如今连城璧不但辜负了沈璧君,更和这人人不齿的大盗萧十一郎行径暧昧,叫连城瑾情何以堪?当即也顾不得兄妹情分,口无遮拦道,“大哥你居然帮着这个混蛋说话,你是不是真和他……和他有暧昧?大哥,你这么做,怎么对得起连家,对得起死去的爷爷?” 一席话落,正中连城璧的软肋,当下脸色为之一黯,缓缓坐在了椅子上半晌不曾言语。 灵鹫站于一旁见连城璧虽是面色平静然而眸底却泛着一层微不可见的黯然,心底随之狠狠一抽,一股难以言喻的疼痛从心脏漫延散开至四肢百骸。 他对连城璧的感觉,比任何人都要清楚、都要深刻。他所做的一切,全是为了更加靠近他。即便是得不到回应,只是站在他的身后默默看着,灵鹫也觉得心有满足了。 只可惜,灵鹫终究不是萧十一郎,不会将这逆世的情感表露在外。 多年后灵鹫回想起这经历后的一幕幕时,也曾扪心自问。若当时他直言不讳,敢于袒露心声,那么到如今会不会乾坤扭转、结局更改? 然而这世上之事皆源自于命运。上天注定了命运,即便是人力更改,谁又知道这改变后的征途是不是命运最早便已安排好的那条呢? 灵鹫自然不会想到将来那么远,现下见连城璧被城瑾这般相逼,便开口道,“城瑾,你还是别怪少主了。江湖传言岂可尽信?况且,”灵鹫稍作停顿,感觉嗓子眼有些干涩得厉害,“这是少主自己的决定,与他人无关。” “灵鹫,怎么连你也这么说?”连城瑾回头瞪着灵鹫,不敢置信道,“你是不是昏了头了,怎么连带着一起帮萧十一郎说话?” “我不帮任何人说话。”灵鹫微垂眼帘,遮住眸底深处那一闪而过的怅然,“心有情爱时,越掩饰只会陷得越深。城瑾,等你以后喜欢人了,就能够体会。爱一个人,就算是自欺欺人说不爱,终有一天也会压抑不住。” 灵鹫一语落下,渗入在场每一个人的心底。 连城璧双眉微蹙抬眼看去,正巧对上萧十一郎凝视他的目光。连城璧心下一慌,似有不知名的东西在心中悄然流过。再回想着方才灵鹫的话,竟觉心里大为不自在,脸上火辣辣的痛,怎般也遮掩不住那窘迫与凌乱。 “灵鹫?”连城瑾认识灵鹫的时日不算太短,却从未听他说过这般刻骨铭心的言论。如今一语完毕,连城瑾不禁啧啧称奇,“原来你也会说这种天花乱坠的情话啊?我还真以为你是个呆木头,什么都不懂呢!” 才说完,便见灵鹫脸色大窘,双唇紧闭再也不肯言语。连城瑾存心打趣他,又接着问了几句。灵鹫脸颊愈发发烫起来,一言不发地反身朝门外奔了去,瞬间不见了身影。 “哎灵鹫!”连城瑾目瞪口呆地望着灵鹫离去,忙回头朝连城璧道,“哥,我也走了。”说完,追着灵鹫的背影去了。 被连城瑾这一闹腾,连城璧跟萧十一郎的流言蜚语顿时在无瑕山庄传得更加沸腾起来。下人们虽不敢明着过多言论,然而背着主子时却胡诌乱扯只说亲眼看见自家少主跟萧十一郎怎样怎样亲密。 连城璧自然知道这庄内风气愈见不成体统,然而他素来性子温和不愿责罚别人,又想这事到底是自己的不对,如此一来二去也就不曾有所追究。 倒是萧沛,虽是半路投进无瑕山庄之人,却深知连城璧心思单纯且性子温煦,这荒诞之事断不会是从他那里发起。多半又是自己那个不成体统的儿子萧十一郎惹的祸事。 萧沛本是源自西岐林明山,因割鹿刀而屡屡被仇家追杀,最终不得不辗转流离到中原。 萧沛虽在中原甚久,然而始终认为这中原的世俗礼教过于迂腐。如今听闻萧十一郎跟连城璧的种种流言后,萧沛并不觉其中有何不妥,唯一担心的就是自己那大儿子生来随性不羁,想要就取,也从不问别人愿不愿意。而那连城璧从小受尽中原文化熏陶,一言一行更是武林典范,只怕十一郎这一役,遥远而艰难啊! 萧沛当初借机进入连家,只因为无瑕山庄势力庞大可助他早日寻回爱儿。未想其中发生这么多事,如今小儿不知身在何方,大儿子又闹出这等荒诞之事,真是令萧沛煞费心神。 这边连城瑾离开后,城璧坐在厅内怔然愣神,琉璃黑眸清减如水却无一丝波光。 萧十一郎见他神色呆滞,当下心中猛地抽痛。 堂堂无瑕山庄少主连城璧,淡若君子笑意温柔,就是在面对强敌逍遥侯时,又何曾表露出过这等茫然惆怅?自从认识了他萧十一郎后,连城璧的心事一日多过一日。虽是面上不动声色,然而萧十一郎看在眼里,却觉心痛无比。 心中暗自叹息,萧十一郎正欲上前劝慰,只见贾信走进来俯首道,“少主,沈家来人求见。” 连城璧猝然回神,脸上弯出一抹笑意,“让他进来。” 贾信领命出去,不多一会儿,那名送信的沈家仆人走了进来,双手持信函恭敬递给连城璧,“连少庄主,这是小姐写给少庄主的,说让少庄主亲自过目。” 连城璧接信拆开阅读,霎时笑意收敛在嘴角,脸色徒然一沉,捏着薄纸的手指也在瞬间紧/窒,“这是,你家小姐亲笔所言?” “正是。”那仆人弯着腰也未曾注意到连城璧的脸色变化,依旧恭敬回答。 见连城璧脸颊微微泛白,萧十一郎走上前取过信快速浏览了一遍后,也不由得俊眉紧蹙,不知该如何言语。 只见那信上所言:“敬连家少庄主城璧亲启。自璧君入连家之门,少庄主行言淡漠止乎情礼之外,璧君每每心伤无处得偿。而今听闻少庄主失言秽/行,璧君情难以堪,特此立书一封愿得少庄主垂怜。蒙昔日爱惜之心璧君感激不尽,真情实意长记于心。沈家璧君敬上。” 寥寥数语虽是含蓄至极,然而其中分离之意却是一眼既出。 60、第 60 章 入夜,连城璧站在惊鸿阁内,望着夜幕下银月高空悬照,想着无瑕山庄银库空存、入不敷出,又想着沈璧君差人送来信笺欲要休婚,一时间心乱如麻,竟如何也理不出个头绪来。 走回床边铺了被子后又觉毫无睡意,便坐在床边愣愣出神,不觉间竟过去了一夜。 萧十一郎想到白日所发生的一幕,料定连城璧定是无法安然入睡的,便再也坐不住地往惊鸿阁而来。 刚到门口正欲敲门,萧十一郎想了想后,悄声绕至窗口,惊见连城璧居然坐在床边发呆,茫然怔愣的神情却是他从未见过的。 萧十一郎的心狠狠一悸,心的深处仿如裂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吹进去的,是永远也填不满空寂的风。 原来他并不似外界传言那般高高在上、淡漠无忧。萧十一郎站在窗口直盯盯地凝视着床边的人儿。独自一人撑起一个无瑕山庄,还要背负武林人士给与的荣誉和赞扬,他的心该有多苦,多累…… 萧十一郎生来随性惯了,深知那世俗礼教给常人带来的束缚与羁绊,有多令人无奈。更何况连城璧从一位人人敬仰的谦谦君子跌落至今日的断袖之癖,全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那一瞬间萧十一郎心底充满了矛盾。他即放不开连城璧,又不愿心爱之人被天下人唾弃…… 入夜深沉。两人两地处,一个坐在床头,一个站在窗外,各怀心事渡过了这漫长而孤寂的一夜…… 次日,连城璧一早便去荒地的无名冢查看割鹿刀是否安好。萧十一郎则拿了逍遥侯身上那块玉佩找到白杨询问。 白杨第一眼见到那玉后,便矍然大惊,“这、这玉怎么在你这里?” 萧十一郎见他话有下文,不由得勾唇一笑,“这玉果然是无暇山庄之物。” 白杨也不答萧十一郎的话,将那玉翻来覆去看了半晌后才喃喃自语道,“这玉早该和他一起送走了才是,怎么会……” 还未说完,见萧十一郎正笑意盈溢地站在一旁,白杨上前一把揪起他的衣襟道,“臭小子,这玉你怎么得来的,快说!” “哎,你就这么对你徒弟啊!”萧十一郎挣开白杨的手,转身寻了张椅子坐下,懒洋洋道,“什么了不起的东西,值得你这么紧张。” 任凭白杨那边急得跳脚,萧十一郎就是不肯直言相告,湖泊般深邃而清亮的眸子里闪着一丝微不可见的意味深长。 “十一郎,这事可开不得顽笑啊!”白杨捏着手中那透凉如冰的方玉,内心焦急似火,“这事关系到整个无瑕山庄,你若得知内情,决不可隐瞒。” 萧十一郎嘴角掠过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将身子转了个方向以背对着白杨,凉凉道,“无瑕山庄的事有城璧不就行了,他自来都不肯我插手庄内之事的。” “此事不同寻常,”白杨绕至萧十一郎的正面急道,“你不是最上心少主的事么?你要不说,耽误了大事将来有你后悔的。” 见白杨说得如此严肃而认真,萧十一郎这才收敛了笑意抬头看向白杨,半晌后才缓缓问道,“那你先告诉我,这玉的来历。” 大明湖畔沈家。沈老太君在沈璧君的悉心照顾下,总算是清醒过来。 得知自己双腿残废后,沈老太君居然出奇的安静,即不哀怨也不哭闹,目色平静得仿如无风的湖面,看不出一丝的波动。 原以为沈太君醒来面对这等噩耗该有多痛心,然而却是寂静得听不见一丝声响。沈璧君和徐姥姥等人不由得格外疑惑。但想着既然沈太君不提,她们几人更是不敢主动提及了,当下只得强忍了心中悲痛愈发地细心照料起老太君的生活起居。 然而等到无人之时,沈太君雕刻般毫无波澜的脸上,却流露出一股浓郁的悲戚。 那身影分明看得真切就是城璧无异…… 沈太君虽然年迈却从不是个老糊涂,纵使她想到连城璧,想到那面容熟悉得令人心悸,但她却仍坚持着选择相信连城璧。 不为别的,就为,城璧是她亲眼看着长大的孩子,是她亲自为璧君选的好夫婿,是武林上人人称颂的好君子。 既然确定了心中坚定的方向,闲暇之余沈太君也不免开始思索,究竟是何人才会如此大胆跟沈家做对,甚至还嫁祸给连城璧。 然而苦思许久也不得其结果,沈太君思前想后只觉事有蹊跷之处,忙唤人找来沈璧君,让她无论如何也要捎信一封至无瑕山庄,请连城璧前来沈家一趟。 沈璧君欲要问沈太君用意何为,怎奈老太君打定主意不想让璧君胝馓嘶胨砸Ы袅搜拦刂匆獠豢舷喔妗i蜩稻弈危坏靡姥孕奘橐环馀扇怂屯盟瘴掼i阶 而此刻的无瑕山庄内,萧十一郎把玩着手中方玉想着,城璧猜得不错,这玉果然是无瑕山庄继承人才有的。 转念又想到,白杨既知道这玉的含义,那么这事情的源末他一定清楚得很。若不从他口中套出点什么,怎能打探出城璧的身世? 想到这里,萧十一郎朗然起笑,道,“既然你说这是无瑕山庄的转世之玉,那为何我听城瑾说城璧身上那块半月型佩玉才是传世之玉呢?还有,这么多年来为何老庄主只字不提?莫不是,内有隐情?” 萧十一郎一席话语问得白杨汗流浃背,上前就要去夺那玉,“我不跟你说这么多,你快把玉交给我就成了。” “那可不行。”萧十一郎忙抢先将玉收入怀中,“你不正面回答我,这玉我可就拿去给城璧看了。” 白杨自然不知道这玉正是从连城璧处拿来的,只当萧十一郎有心要挟,连忙转身将门窗关紧了,才擦着额头的细汗道,“十一郎你听我说,这事可千万不能告诉少主。” “为何?”萧十一郎知道,只要白杨肯松口,那么接下来的,才是最重要最为关键的。 但事情发展却并不象萧十一郎所期盼的那般顺利。白杨擦了擦汗后道,“这玉你要是真留着就放仔细了。我只能告诉你,若此事少主得知,”白杨脸色一凛,平日大咧的语调也在顷刻间收敛,“那么,少主毁,无瑕山庄毁。”稍停片刻,接着补充道,“你对少主的心思我也略知一二,这行事轻重,你还是自行斟酌吧!” 说完,白杨也不再理会萧十一郎所持的方玉,反身拉开门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萧十一郎起身凝视着白杨远去的背影,心在瞬间沉到了谷底。 连白杨也这般谨慎不肯透露只字片语,看来这事情源末远比自己想象得复杂多了。 荒地。连城璧策马至林子尽头,在荒地脚下停步,下马顺着乱石往上攀爬了去。好容易到达无名冢门口后,连城璧从怀中掏出自萧十一郎那儿要回的月型玉佩,镶在石门边的凹槽里。 只听见“轰隆”一声响后,石门往内缓缓挪开,连城璧忙伸手取下玉佩侧身往门后闪了进去。 门在开到一半的空隙时因为少了玉的支撑,再度回转紧然阖上。 连城璧顺着唯一的通道往内走去,愈见深远之际光线愈渐稀薄。 走了约莫半盏茶的时间,连城璧停步回头望去,只见身后景象一如来时模样并未有变,这才松了口气。 看来这五行阵果然是随气候变化而改变。连城璧迈步继续往前走着。不知这历经百年变动后的刀冢,是否还能镇住割鹿刀。 想着不觉间已走到进入祭刀室门口。连城璧敲了敲纹丝不动的石门,轻阖眼帘努力在脑海中回忆前一次来时,萧十一郎所念的那四句古诗。 林明山,乱竹隐…… 六个字才从脑海闪过,萧十一郎朗然起笑的俊逸脸庞也随之在连城璧的心头浮现。 三更银珠落玉盘…… 连城璧双眉微蹙,想要集中精神却发现那诗句越是想得透彻,萧十一郎的身影便愈见清晰。 君相见,照溪沟…… 连城璧双手紧握成拳靠着石墙,脑中无论如何也挥散不去萧十一郎笑脸。 欢乐别离空断愁! 门轰轰开启,连城璧竟如历经了一场天人交战般微微喘气。 休息了片刻平定心神后,连城璧往石室走了进去。 刚才萧十一郎的影像在心中停留,并不是自己刻意要去记起,而是那诗句带出的反射。 连城璧心中暗自疑惑道。以前从未有过这种事,当真是离奇得很。 走至石桌前,只见割鹿刀从桌面直插而进,大半个刀身被镶嵌在石桌的缝隙间。连城璧手握刀身欲要拔起,却发现刀跟石头嵌和得十分紧密,即便是用足了力道也无法动它分毫。 连城璧缓缓松手,低头看向桌面上的几个雕刻图纹,伸手轻轻触摸着那形状看去尤为奇怪的纹路。 看来这图纹是需要找到对等的东西填入,才能启动这石桌的机关,取出割鹿刀…… 正在心底暗想,只听见身后石门轰隆一声打开,连城璧下意识回身看去,正巧对上从外走进来的萧沛的目光。 61、第 61 章 “少庄主?”萧沛一怔,目光透过他的身形看向石桌上的割鹿刀后,随即反应回神,“是为割鹿刀而来吗?” 萧沛走上前伸手抚摸着刀身,半晌后才叹气道,“少庄主可知,这刀只有护刀一族萧家的后人,或是割鹿刀认定的主人才能拔出。” “知道。”连城璧点了点头,面不红心不跳地撒谎道,“听萧十一郎提过。” “恩。”萧沛出神地看着割鹿刀,仿佛已陷入无限回忆般自语道,“自割鹿刀问世后,徐鲁子担心此刀嗜血性过强后人压制不住,便牺牲了自己的夫人萧氏,用至亲之血为刀开锋和祭祀。萧氏生前遗有一子,逃出生天后改随母性,然而他体内所流萧氏之血却有开启割鹿刀与镇刀之神效。后辗转百年,萧家一族护刀的使命便由此传承延续。”稍停片刻后,萧沛犹自起笑道,“说来也怪,这百年来,萧家历代一脉单传,从未生过女儿。而生下来的萧家男孩,便继承这百年大任成为护刀一族。只是未想到,”萧沛回身看向连城璧,见他正听得认真,便接着道,“未想到老夫这一代时,竟先后诞下二子。” 连城璧矍然大惊,一道模糊的念头在脑海中飞闪而过,快得令他还未理清便已消失不见。 “大儿子萧石逸,也就是现在的萧十一郎7岁那年,小儿子萧隽逸出世。”萧沛仔细回想着当年丢失孩儿时的情景,那一幕永远深刻在心,令萧沛毕生都无法忘却,“那一年天很冷,我正被觊觎割鹿刀的仇家追杀。妻子病死在半路,我又身受重伤,只好牵着十一郎抱着隽逸往中原逃走。途中路过一所农庄时,我将隽逸交给那农庄的夫妇收养,带着十一郎继续前逃。半路仇家追至,我万般无奈,只好让十一郎在路边的树丛里躲着,自己前去引开仇家。好容易避开仇家后,回头去小树丛寻时,哪里还有十一郎的身影?我心急如焚,又按原路找回那家农庄,才见那农夫夫妇已断气多时,隽逸也下落不明,不知去向……” 一层水雾在萧沛眼底浮现,想到若不是自己一时大意,又怎会同时丢失了两个孩子,“这些年来,我四处打听儿子的下落。五年前,才机缘巧合得知萧十一郎便是我那长子萧石逸。如今我这心头大石算是落下了一半,只要能寻回我那苦命的小儿子,就算是要我萧沛这把老命也在所不惜。” 一席话落,连城璧也不禁尤觉感动,“萧前辈爱子心切,二位兄长若是得知,也定会谅解前辈一番不得已的苦心。” 萧沛以袖摆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点头道,“如今再无其他心愿,只求寻回二子再回林明山,共享天伦之乐。” 一语触动连城璧落寞的心思,想到萧十一郎虽也是独自一人,然而他身边却有个始终待他如一的风四娘,还有暗中这般关心疼爱他的爹,而自己呢? 沈璧君终究是走不到一起的,白杨绿柳也不是谈论心事之人。连城瑾更不必说,未长大的娃娃,连自己也顾不上。 想到这里,连城璧只觉一阵凄凉失落。走到今时今日才发现,堂堂无瑕山庄少主,原来也是一无所有…… 正想着,只听见萧沛问道,“少庄主可是从那箭阵下来的?” 连城璧此刻内心思绪万千,哪还有精神与他解释,便点头含糊应了声,“恩。” 萧沛见连城璧脸色不佳,也不知他心中所想,还以为是自己话多引来他心下不悦,便道,“少庄主,这割鹿刀在此,需得萧家后人以血浇灌才能拔出。您只管放心,没有十一郎在,任何人也休想取走宝刀。” 连城璧扭头看了那刀一眼,怔了片刻神后才缓缓开口,“好,那我们走吧!”说完,两人一起离开了无名冢,下荒山往无瑕山庄的方向策马而去。 而这边沈家的人打发人来送信时,正巧连城璧出府。那下人扑了个空,坐在厅内等了许久后也未见城璧回来,满心焦急地将信留给了侍卫长贾信,请他务必转交给少庄主连城璧。 贾信自小便在无瑕山庄长大,对连城璧更是忠心耿耿。心想,沈璧君还未成婚便留与无瑕山庄,少庄主以礼待之处处谦让,而那女人不但不知感激反而写来休书一封,令少主颜面扫地。 一想到无瑕山庄百年清誉因那女人遭受污点,贾信便觉心底怒火簇烧。 私下拆开信快速读了一遍后,见上面竟写着望城璧见信速往沈园一趟,当下怒意大炽,将信撕了粉碎后对左右随从道,“那沈家人欺人太甚,等少主回来这事你们谁也不许提。敢走漏半个字,立刻赶出山庄绝不留情。” 那些侍从自来都是最拥护连城璧的。如今见贾信这般言语行动,也知他是为连城璧着想,当下也不迟疑,纷纷坚定回道,“放心好了贾侍卫,这事咱们谁也不会说的。” 等连城璧回庄后,贾信等人果然闭口不提。而那边送信的人回去后担心被训办事不力,也只管一口咬定信亲手送到了连少庄主的手中。 沈太君和沈璧君几人在府中左盼右等,就是不见城璧前来。沈璧君心思单纯,想着定是无瑕山庄近来事务繁忙,连城璧抽不开身。说不定等他得闲后就会来了。 然而沈太君却尤为不信。沈家出了这等大事,璧君分明已差人将信送到了城璧手中,然而他却不来看上一眼,若说是庄内事务繁忙难道却是连这点子空隙也抽不出来不成?! 心中虽是这般猜忌,但到底还是有几分信得过连城璧,所以沈太君也只得按耐了心底着急一日日的等候。 沈璧君自老太君受伤后,每每熬药从不假手与她人,都是亲手把了火候熬好汤药后,将王大夫所赠的小瓶妙药滴入一滴,然后才趁热端了喂沈太君喝下。 除了汤药,沈璧君更是每日亲自下厨熬制滋补品为老太君调理身心。这样三五日过后,虽然沈太君腿脚作废再不得下床,但那精神却是一日好过一日。 这天夜里,沈璧君又陪着沈太君说了些体己话后离去。 夜色深沉,沈太君模糊入睡。恍惚间,似见有一人影推开门轻步走了进来,站至床边起笑唤道,“太君……沈老太君……” 那声音清柔悦耳,甚是动听,依稀飘入沈太君睡意深沉的脑海,竟宛如天籁般,唤醒了她沉睡的意识。 沈太君强行睁开迷蒙的双眼,只见夜幕遮掩下来人身形修长,脸颊轮廓清秀完美,竟像极了连城璧。 “城璧,”沈太君勉强支起上半身,努力瞪大了眼睛看向看黑夜里的人,“是城璧吗?” “是我,老太君。”连城璧弯唇而笑,站在原地不动的身影飘忽而淡漠。 “城璧啊!你可算是来了。”沈太君松了一口气,笑着唤道,“城璧,过来太君这里。” 话音落下许久,却见那人无动于衷,沈太君不由得疑惑道,“城璧,你怎么了?”又想起此时应是深夜,便接着问道,“这么晚,你怎么来了?路上不安全,要来也该挑了白天才是。” “老太君是在关心城璧吗?”连城璧嘴角笑意扩大,终于迈动步子往前走了几步,靠近床头而站,“老太君的腿怎么了?” “唉!”未察觉到连城璧嘴角那抹意味深长的淡笑,沈太君摇头叹息,“误中奸人诡计,才落得如此下场。” “那老太君可知,”连城璧双唇轻启,话意里隐着一丝几不可闻地深邃,“是谁人使的计?” 沈太君微微一愣,想起那日昏迷前所见的朦胧侧脸跟连城璧分毫不差,当即抬头道,“城璧啊!我且问你,数日前中午,你人在何处?” “我么,”连城璧低头浅笑,遮住眼底那一闪而逝的诡谲之光,“你说呢?老太君。” 缓缓抬头,连城璧那狰狞而扭曲的脸布满了骇人的阴霾,倒映在沈太君眼里令她心底猛地一悸,“你,你……城璧……” “老太君,您岁数大了,也该是时候上路了。”夜色下,连城璧的双眼闪烁着暴戾凶狠,残酷的笑意噙在嘴角,“就让城璧,送您一程吧!”说完,连城璧微微抬起右手,朝沈太君头上毫不留情地砍了下去…… “啊——!”沈太君嘶声厉叫着从床上坐了起来,额头密布的汗水顺着脸颊滑下滴落衣襟,渗开成湿润的一片。 是、是梦吗?! 沈太君伸手擦着额头的细汗,狂跳如雷的心久久不能平复。 这梦,真实得令人害怕。 梦里连城璧那嗜血而阴鸷的神情浮现在沈太君脑中,仿如魔魇般噬咬着她的心,恐怖顷刻间扩散至身体的每一处角落。 不不不,那是梦,那不是城璧。 沈太君深吸了一口气后阖上眼帘,似是在做着自我肯定般犹自低念,“那不是城璧,只是梦,只是梦而已……” 好不容易熬过这一夜,次日沈璧君来时,沈太君未免孙女担心也未将实情相告。 而无瑕山庄内,连城璧自收到沈璧君送来的信笺后便想着,得空之时定要去沈园问清事情原委。连城璧虽对沈璧君并无多少男女之爱,然而毕竟名分已定,就是沈老太君那里也交代不过去。 只是怎奈近来庄内事情颇多,割鹿刀之事刚刚有了着落,庄内银库亏空之事再次袭来,连城璧分/身不暇,去沈园之事便一搁再搁,到后来竟差不多快忘了这回事。 等到记起时连城璧再赶去沈家,早已事无挽救,为时已晚。 62、第 62 章 连城璧再次来到源记钱庄时,杨开泰正一脸凝重的坐在大厅里。 自从无瑕山庄银两流失后,杨开泰便开始仔细查阅每一笔出入账务。虽然无瑕山庄银两流失算不到源记钱庄的头上,但杨开泰身为无瑕山庄的下人,却不能坐视不管。 经过日以继夜地翻查,再加上风四娘的帮忙,杨开泰震惊的发现,想神不知鬼不觉从无瑕山庄银库支走银两而不被察觉,只有源记钱庄的人才能做到。 无瑕山庄属于百年大庄,就算本身库银所剩无几,但到底也要比寻常人家厚实一些。而这人能几次挪走庄内银两,并且数目之庞大,除了一人再无第二人可做到。 一想到这点,杨开泰顿时心如绞痛。 他不相信那个人就是逍遥侯,或是替逍遥侯卖命的一份子,然而这铁一般的证据却令他不得不面对现实。 连城璧走进源记钱庄的大厅时,杨开泰正呆坐原位犹自出神。城璧也不知所谓何事,只得上前推了推他道,“杨兄?” “少主。”杨开泰忙回神,起身拱手作揖,“日头这么大,您怎么来了?” 连城璧走至首位坐下,叹息道,“还是为这山庄银两之事而来。”抬眼看向杨开泰,连城璧意有所指地问道,“杨兄可曾查出是何人所为?” 杨开泰对上连城璧询问的目光,心底一阵快速的天人交战后,硬着脖子摇头道,“没有。” 连城璧从杨开泰闪躲的眼神里瞧出了一丝端倪,也不相逼,点头道,“如此,便算了。” 杨开泰为人忠实,就算杨天赞真做了什么,也不能怪在杨开泰的头上。前人犯错岂有后人赎罪之理? 更何况,以杨开泰这等仁义正气之心,若得知自己亲生父亲便是逍遥侯,他要如何自处?还是算了罢,一债归一债。 连城璧心知无瑕山庄撑到如今已到极至,再想维持这百年老庄,非得有资金雄厚之人甘愿出手相助不可。 思前想后,只觉司马山庄的司马相最为合适人选。当下连城璧又问了些关于这银两支出之事后,便即刻告辞杨开泰,起身往司马山庄去了。 就在连城璧前往司马山庄时,司马相正坐在自家大厅内悠然喝茶,“算算时辰,城璧也差不多该来了。” “是。”花如玉持扇掬身笑道,“逍遥侯挖空了无瑕山庄的所有银两,连城璧苦无它法,定会前来找公子求助。” 司马相轻掀杯沿吹着水面的茶叶沫子,慢条斯理道,“沈家那边,进行得如何了?” “请公子放心,”花如玉颔首而笑,一抹遮掩不住的得意在眼底飞闪而过,“沈老太君服了离心幻果,已开始产生幻觉。而沈家的银子也在王义的账目掩饰下全部流空。” “很好。”司马相低声的嗓音宛似深海危险的漩涡,响在花如玉耳边,令她心下猛然一悸,“从今天开始,传令下去,只要是连城璧来访,只说我不在庄内。” 花如玉微微一顿后,随即俯身作揖道,“是。” 刚说完,便听见一下人进来禀告道,“启禀庄主,连少庄主来访。” 司马相勾唇笑了笑,朝花如玉道,“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是。”花如玉掬身拱手,目送司马相起身走至内厅后,沉声唤道,“来人,将这茶盅收下去。请连少庄主进来。” 等连城璧进大厅时,下人前脚刚收了茶盅退出去。花如玉站在大厅内笑盈盈地望着连城璧走近,哗地一下展开扇子轻悠摇曳道,“连公子,好久不见了。” “花如玉。”连城璧一愣,“你怎么会在这里?” “在下是司马山庄之人,为何不在这里?”花如玉笑意明透无害,“不知今日连公子前来,所谓何事?” 连城璧看了花如玉一眼,虽心有疑惑,但毕竟不是自家庄内之事,也不好多做干涉,便道,“在下此次前来,有一事欲求司马兄相助,不知他现如今人在何处?” 花如玉起笑道,“司马山庄源自于西域,司马庄主不日前已启程前往西域。”稍停片刻后,接着补充道,“近日内可能不得回返。” 连城璧闻言大惊,笑容也随即隐去,“回西域了?”偏在这个时候去了那么远的地方…… 既然司马相不在庄内,连城璧也无心久留,告了叨扰后便转身离去。 司马相从内厅走出,清亮如星的眸子深深凝视着连城璧逐渐远去的背影,面无表情的脸上令人猜测不出他此刻的内心所想。 连城璧离开不到一盏茶的时间,杨天赞便从外走了进来,正巧看见坐在首位喝茶的司马相和一旁站着的花如玉。 杨天赞当下便觉怒火大炽,然而这毕竟是在司马山庄,有司马相的庇护就算是自己也不能把花如玉怎么样。跟何况今日前来,杨天赞有着更为重要之事,也不想因为区区一个花如玉而得罪司马相,无端坏了自己计划。 见杨天赞走进,司马相淡淡道,“未经下人通传便擅入,逍遥侯还真是随意得很啊!” 杨天赞寻了张椅子坐下,扯起一边的嘴角冷笑道,“今日来,我也不与你拐弯抹角。你将花棘的解药给我,我卖你一个消息,如何?” 司马相放下茶盅,看着杨天赞的眼睛里蕴着一丝似笑非笑,“那就要看,你这消息够不够份量了。” “如果是,连城璧呢?”杨天赞笑得尤其轻蔑。在他看来,司马相可以漠视天下,却不会漏过任何一件和连城璧有关的事——哪怕那件事小到微不足道。 司马相眼眸霍地一抬,眼底飞速闪过一丝异样的神色。 不想被杨天赞看出破绽,司马相低头看向掌心里的纹路,既不开腔也无下一步动作,悠闲得仿佛此处并无外人。 杨天赞也不急着催促,盯视着司马相等了半晌后,才见他漫不经心道,“一个消息就想换去解药,逍遥侯,你的如意算盘打得也太响了吧?” 杨天赞不怒反笑,黝黑的眸子里跳动着深沉的谋算,“用这个消息换解药,我还嫌浪费了。” 司马相微抬眼帘瞟向杨天赞,嘴角勾着一抹冰冷的弧度,“是吗?有这么值钱的消息,我倒真有兴趣了。”说罢,沉声唤道,“花如玉。” “是。”花如玉转身走进内堂。半晌后,拿着一只小瓶走出,将瓶子放在了司马相身旁的桌上。 “这就是花棘的解药。”司马相一副饶富兴味的模样盯着杨天赞,“把你知道的告诉我,它就是你的。”见杨天赞仍心有疑虑,司马相朗声起笑道,“你只管放心,解药是真,不会骗你。再说了,我留着你,也没什么用了。想来你会来这里跟我交换条件,多半是你儿子已经开始怀疑你的身份,才使得你不得不铤而走险,对吗?” 杨天赞见他早已洞悉自己目地,当下也不遮掩,点头道,“正是如此。”伸手从怀中掏出一封信笺朝司马相示意,“你将解药交给我,秘密就在里面。” 司马相没说话,只拿清透的眸子审视了他半晌后,才叫花如玉将瓶子拿过去交给了杨天赞,并将信函取回。 等杨天赞离去后,司马相脸上的笑意顿时全然消散,原本没有表情的脸上如今布满了绝冷,仿如寒冬降下的冰雪般生冷。 拆开信笺细细读完后,司马相的脸色霎时变得更加阴沉起来。 连城璧原来并不是真正的连家少主。司马相双眸咻地一眯,阴鸷的狠光自眸底深处稍纵即逝。既然如此,那么就算我毁了无瑕山庄,也不必心有愧疚了…… 连城璧回庄后,萧十一郎找到他将从白杨处探来的消息告诉城璧,并道,“看他口风这么紧,我猜九成跟你身世有关。”拖了张椅子坐下,萧十一郎趴在椅背上问道,“一整天你上哪去了?” “去司马山庄。”连城璧微蹙双眉,轻叹了口气后坐下道,“本想找司马相帮忙,可他却出远门去了。” “帮什么?”萧十一郎侧头瞅着连城璧道,“还有什么事是我萧十一郎不能解决的?” 连城璧扭头看向萧十一郎,忽然想起在无名冢时萧沛的一席话,猛地脱口而出道,“萧十一郎,你有想过自己的身世吗?” 萧十一郎一愣,随即回神,耸了耸肩道,“想也没用啊!小时候的事都忘了。” “为何?”连城璧问道。 “不知道。”萧十一郎摇头道,“忘了的事,谁知道。我只听四娘说过,她是在树林里捡的我,当时我浑身是血,身上还有大小不一的剑伤,能捡回这一条命,算是挣了。” 话语尤为轻松,然而落入连城璧耳中,却没来得由的令他感到一阵怅然悲痛。 才7岁大的孩子,要经历怎样的过往,才会选择潜意识的遗忘? 连城璧不禁心感微微酸楚。正在胡乱思忖之际,萧十一郎伸手拍上连城璧的肩头道,“怎么了?你还没说,去找司马相干什么呢!” 63、第 63 章 连城璧自然不会告诉萧十一郎自己去找司马相做什么,只是随便支吾了几句后便将话题岔开了。 萧十一郎本欲继续追问,想到连城璧既然不愿多说,自己也不好多问,便随着连城璧的话随意说了几句。 而沈家的老太君,虽在沈璧君的精心调理照顾下身体日益好转,然而精神状况却是一日不如一日。 也不知为何而故,自从不久前的夜晚梦见了连城璧对自己痛下杀手后,沈老太君便每日夜里做着同样的梦。梦里连城璧的脸宛如魔魇般吞噬着沈太君的心,那狰狞的笑声以及扭曲的面容即便是清醒后,依旧清楚倒映脑海徘徊不散。 久而久之后,沈老太君已经开始分不清梦境与现实的区别,好几次当着沈璧君的面高声挣扎叫喊,“城璧,城璧你快走开!不要杀我……” 惹得沈璧君心感怀疑,想着沈太君怎么好端端会叫上连城璧的名字?并这般嘶声求饶。 然而问之时,沈太君又不肯直言相告,只是摇着头一脸痛苦神色,“璧君啊!是奶奶害了你啊!都是奶奶误了你的终生……” 一席话落,令沈璧君更为疑惑不解,却又理不出个具体头绪,不知沈太君此话深意到底为何? 私下跟徐姥姥一商量,徐姥姥也倍觉疑惑。想着沈太君受伤这么久来,既不见连城璧亲自前来探视,也未曾打发庄内的人来瞧上一眼,难道这庄务繁忙竟连一句话的空隙也抽不出来么? 又联想到沈太君自受伤以来便屡屡喊着连城璧的名字,莫不是这伤她之人便是…… 想到这里,沈璧君和徐姥姥都不敢再继续往下。 莫说连城璧为人处事她二人最为清楚,就是凭着他如今在江湖上的地位与名声,也毫无理由去出手伤害沈老太君才是。 一时间,沈璧君心乱如麻,既对连城璧坚信不疑,又对沈太君的态度以及不经意间流露出的言语表示疑虑。这事情源末孰是孰非,竟完全理不出个头绪,想见连城璧一面听他当面解释,却也是难如登天。 连城璧并不知沈园之事,数日来为这无瑕山庄和逍遥侯的事也是费尽了心思,更不会想到沈太君此刻正陷入幻梦里无法自拔。 连城璧几次前往司马山庄,均是无功而返。几次三番后,连城璧也对那司马相失了信心,暗下了决心不再前去司马山庄求助。 萧十一郎一心想助连城璧早日寻得其身世,然而白杨守口如瓶,任凭萧十一郎如何威逼利诱就是不肯直言相告。此一来更加肯定了萧十一郎的猜测——连城璧身世果然非比寻常。 只是这其中究竟藏了怎样的秘密,才使得白杨如此缄口不提,就连半点消息也不敢走漏? 就在萧十一郎几次下套使得白杨差一点中计时,逍遥侯已经开始计划对萧十一郎和连城璧进行诛杀。 入夜,趁着杨开泰等人熟睡后,杨天赞悄悄开门从围墙一跃而出,朝荒地方向飞了去。 这边杨天赞前脚刚走,后面杨开泰便从一旁的角落走出,隔着甚远的距离追在杨天赞身后同往荒地而去。 夜色下的荒地死一般的寂静,四周悄然无声,听不见一丝的声响。 杨天赞停步走至荒地入口,等了半晌后只见雪鹰从暗黑的林子奔出,径直跪在杨天赞面前恭敬道,“师父。” “恩。”杨天赞抬头看了一眼星子闪耀的夜空,冰冷无波的眸子仿如饮着雪般,“雪鹰,你在为师身边多久了?” “回师父,”雪鹰低了头回答,“十五年。” “十五年。”杨天赞想起十五年前在路边捡到灵鹫和雪鹰时,他们还只是几岁大的孩子,如今都已长大成人了。灵鹫更是心大不由人,为了一个女人居然敢背叛师门。 一想到这里,杨天赞更多的只有震怒。 “雪鹰,”杨天赞强压了心底想要将灵鹫碎尸万段的欲/望,沉声道,“师父一向待你如何?” 雪鹰毫不犹豫的立刻答道,“恩同再造!” “那么,”杨天赞轻阖眼帘,静默了片刻后缓缓开口,“和灵鹫比起来呢?” “大哥已经叛离师门,”雪鹰目色一冷,昔日在无瑕山庄所经历的一幕此刻清晰回放眼前,“从他背叛师父的那天起,也就等于抛弃了我这个弟弟。从此雪鹰跟他再无任何瓜葛。” “如此,”杨天赞伸手扶起雪鹰,嘴角划开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你便去杀了灵鹫。” 雪鹰脸色一变,刚要说话,只见耳边传来一阵轻微的风声。杨天赞忙抬手制止了他的话语,低声命令道,“走。” 雪鹰只得收了话转身消失在了黑暗的林间深处。 杨天赞往后瞟了一眼,身子一闪瞬间隐在了暗不可见的树后。才刚站定,便见杨开泰从后方跑了过来在方才自己所站位置停下,四处张望顾盼,眼中盛满了怀疑神色。 找了约莫半盏茶的时间,杨开泰仍一无所获,只好折身顺着来时的路回去了。 杨开泰刚走,杨天赞便从树后走出,黑潭般深不见底的眼眸里溢动着一抹深邃的担忧。 看来开泰已经有所察觉了。杨天赞凝视着杨开泰远去的方向,蹙眉心想。如此一来,不得不将计划改变了…… 无瑕山庄内。白杨几次险些着了萧十一郎的道后,暗觉事情严重已超出了自己所能控制范围,若再任其萧十一郎继续查探下去,只怕那秘密终究是受不住的。 想到这里,白杨寻了个萧十一郎未注意的时机找到绿柳,两人共同商量这事究竟该如何是好。 “你瞧瞧,”白杨气急败坏道,“当初老庄主说时我就觉得不妥,如今十一郎已经得知,只怕少主那里也是瞒不住的。” “你急什么。”绿柳瞪了毛躁的白杨一眼,“这老庄主决定的事,咋们能改变得了吗?” 两人正在你一句我一句的商议对策,未注意连城瑾从后院过来找他二人,却躲在窗外将这一席对话全数听了去。 “这要如何是好?”白杨击着手掌叹气道,“若是少主得知他并非连家嫡系子孙,这无瑕山庄定会掀起惊天巨变。” “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绿柳坐在椅子上摇头道,“当年老庄主一念之差将人送走,如今那玉再度出现,只怕也瞒不了多久了。” “我也正是这么想的。”白杨忙不迭的应和道,“就是不知道十一郎是从哪里得来的那玉,少主也不知是否已知晓内情。” 连城瑾躲在窗边瞪大了双眼,双手紧紧捂住嘴唇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便会压抑不住惊呼出声。 大哥不是连家的嫡系子孙……怎么会?这怎么可能?! “对了,”绿柳突然惊起,扯着白杨问道,“老庄主的手札你收好了没?十一郎那里你没说些不该说的话吧?” “我有那么傻吗我?”白杨甩着绿柳的手没好气道,“手札早收好了。十一郎虽然聪明,但我也不笨!”顿了顿,又觉仍不放心,再度反问道,“绿老头,你说,那人在杨家,到底靠不靠谱?这手札万一……” 连城瑾将耳朵死死贴在窗沿下,想要听清白杨说的手札到底放在何处。然而正值紧要关头,只见贾信从小院前门走进,当下连城瑾也顾不上手札的藏匿地,忙小心翼翼地退着身子往屋后躲了去。 走出白杨绿柳二人所住的小院后,连城瑾只觉心乱如麻,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从小将自己捧在手心长大的哥哥竟不是连家嫡系子孙…… 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宛如晴天霹雳震得连城瑾思绪紊乱,全身的血液也在顷刻间有些微微发凉。 白叔问“那人在杨家”……他口中所说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连城瑾边走边胡乱猜测。 如果哥哥不是连家少主,那白叔口中的“那个人”一定才是。可“那个人”是谁?杨家,杨家除了杨开泰,还会有谁……杨开泰?! 连城瑾翕然惊醒。 对了,杨开泰!说不定就是他没错。 正想着,见灵鹫从前方走过,连城瑾忙喊住他道,“灵鹫,你陪我去趟杨家马场。” “怎么了?”灵鹫见连城瑾拉了自己就跑,忙拽住她问道,“好端端的去杨家马场做什么?” “哎呀你别问了,”连城瑾不由分说拖着灵鹫就往无瑕山庄大门方向走去,“反正是很重要的事,跟我大哥有关的。你去了就知道了。” 灵鹫一听是和连城璧有关,当即也不拢帕氰阃罴衣沓uチ恕 两人在马场找了一圈后,听下人们说杨开泰在钱庄,连城瑾和灵鹫又脚不停歇地赶到源记钱庄。 正巧进门便见杨开泰正在柜前盘算着什么,连城瑾上前便拉了他往后堂走去。灵鹫阻拦不住,只得随后跟着走了进去。 刚一脚踏进大厅,还未等杨开泰开口,连城瑾便拽着他胸前衣襟直直问道,“快说,你是不是杨家捡来的?你根本不姓杨对不对?” 64、第 64 章 “连姑娘,”杨开泰被连城瑾猛地一把抓住衣襟,吓得慌忙往后退了去,却不想身子未站稳正好跌坐在了椅子上,被进门来的风四娘看见,忙上前拽开连城瑾道,“哎,你干什么啊!” “你又干什么啊?”连城瑾望着突然冒出的风四娘,毫不客气喝道,“这是我们连家的事,轮不到你这个外人来管。还有啊!别仗着你是萧十一郎的朋友我就不敢把你怎么样,得罪了无瑕山庄,照样让你没有好下场。” 风四娘素来也是不甘落于人后的,如今无端被连城瑾一顿好训,当下脾气如火窜出,一步上前指着连城瑾的鼻子道,“你说话客气点!连家又怎样?就是你哥哥连城璧来了,也得对我风四娘客气三分。你不过是暂居无瑕山庄之人,迟早是要嫁出去的,我劝你说话还是三思的好,免得让你哥哥蒙羞。” “你,”连城瑾到底是从未出过远门的小姐,即便是再骄纵言语上也是敌不过风四娘的。一席话落,顿时被风四娘堵得毫无还嘴的余地。 “小瑾,”灵鹫上前轻轻拉着连城瑾的袖摆低声道,“咱们回去吧!” “不回去。”连城瑾甩开灵鹫的拉扯,一手拨开风四娘朝杨开泰问道,“我问你,你是不是杨家的人?你要敢说半个字的假话,我就叫人拆了你的杨家马场。” 见风四娘似有发作之意,杨开泰忙暗下拦住,朝她微微摇了摇头后才转身对连城瑾拱手道,“连姑娘今日前来所谓何事,在下实在不知。但在下姓杨之事众所周知,不知姑娘此番问话是何用意?” “众所周知的并不一定是真的。”连城瑾双手背与身后踱步绕着杨开泰走了一圈,慢条斯理的道,“说不定你根本就不姓杨。” 连城瑾话音刚落,杨开泰等人矍然大惊。 杨天赞从门口走过,正巧听见连城瑾最后一句话,顿时心下一震。 莫不是这丫头已经知道了…… 杀机在眼底一闪而过,杨天赞反身进屋,堆起一脸的笑意朝连城瑾道,“原来是连家的大小姐来了,老夫有失远迎,还请恕罪,恕罪。” 连城瑾嗤之以鼻地扬头,正眼也不瞧那杨天赞一眼道,“不用迎了,反正都是一家人,杨场主何必说这见外的话。” 杨天赞闻言心中一沉,想着连城瑾既已话说到这份上,想必事情也该是知道了八九成的。当下心底杀戾浓郁,眸中深光一闪而过。 “却不知大小姐此话意欲何为?”杨天赞藏匿了眼中那飞闪而逝的利芒,挽起一脸的笑试探道,“想必今日前来,连少庄主该是不知情的吧?” “我哥知不知道关你什么事。”连城瑾伸手推开杨天赞道,“你走开,这里没你的事。” 连城瑾其实也不敢真下狠手,不过是作势轻推了一把,谁知杨天赞身子猛地往后一仰,竟收势不住地倒了下去。 “爹!”杨开泰大惊,抢上前扶起杨天赞,替他仔细拍去身上灰尘后才转目朝连城瑾冷声道,“连姑娘,若有事还是请少主亲自前来的好。姑娘请回!” 连城瑾也未想杨天赞会这般容易一推就倒,如今见杨开泰毫不顾惜“兄妹情分”的下逐客令,当即又羞又气,也乱无章法地喊了起来,“我就是不走,有本事你赶我走啊!你们杨家到现在不还是依附着我们连家吗?你以为这里是杨家的吗?还是这里真姓杨?我告诉你……” 杨天赞见她话到后面欲有吐露真相之意,右手暗暗聚集内力朝杨开泰腰上一点,推搡着他一个踉跄往连城瑾方向跌了去。 连城瑾猛不设防见杨开泰直直奔了过来,还以为他恼羞成怒要打自己,忙尖叫着躲到了灵鹫身后。灵鹫受连城璧所托照顾城瑾,自然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如今见杨开泰似要出手打人,也不及问清便一掌推了过去,击在杨开泰胸口将他硬生生震了回去。 风四娘与杨开泰交好,本就对这连家的大小姐尤为不满,现见她和灵鹫无端出手伤人,气得右掌一抬便朝连城瑾攻了去。 灵鹫护着连城瑾与风四娘过了几招,两人旗鼓相当不分上下。杨天赞扶了杨开泰起身后,借劝阻之名上前在灵鹫和风四娘中间暗施内力,惹得他二人还以为是对方下手不留情,便将连杨两家最后那点情面也抛开了。 这边正在打得难解难分,杨天赞一眼瞟见连城瑾站在一旁,心中一道念头稍纵即逝。 回头见杨开泰正急得焦头烂额的两边劝阻,杨天赞嘴角滑过一丝微不可见的笑意,朝连城瑾走过去低声冷笑,“连大小姐,你可是为了连家少主之事而来?” “你怎么知道?”连城瑾随口反问,一心只在灵鹫身上,并未注意到杨天赞右手抬起,掌心积聚内力朝自己迎头劈了下来。 灵鹫闪身避开风四娘的掌风后,抽空回头时正好瞄见杨天赞的手势,心中大惊,纵身一跃飞上前去将连城瑾扯至身后,强劲的一掌震在杨天赞身上将他打飞了出去。 杨开泰眼见杨天赞身子直直撞在门板上后霍然倒地,口中涌出大片鲜血,当即心神剧烈一晃,疾步扑上前扶起杨天赞痛喊道,“爹!爹!” 灵鹫也不知这一掌下去会要了杨天赞的命,既感惊异又觉疑惑,但更多的却是害怕。只到连城瑾恍然回神,拽着灵鹫没命地往外跑去才回过神来。 杨开泰见灵鹫和连城瑾逃走,欲要去追,无奈杨天赞浴血的手死死拉住他,艰难道,“开泰,不要怪他们,爹年纪大了,迟早都会有这一天的……” “不,不爹,”杨开泰伸手擦拭着杨天赞唇边的血迹,鲜血却如泉涌般丝丝溢出,怎般也止不住,“爹,爹您不会有事的,爹!” 杨开泰眼眶徒然一红,晶莹的泪水在眼底模糊闪烁,“爹,您不会有事的,孩儿带您去看大夫……四娘,四娘快去请大夫来啊!”杨开泰朝一旁站着的风四娘吼道。 风四娘正暗觉奇怪,想着杨天赞怎么受了灵鹫一掌便吐血不止。但见杨开泰这般伤心欲绝,转念又想到,杨天赞不懂武功,那灵鹫下手又狠,所以这一掌下去震伤了经脉说不定也是有的。 这样一想后,风四娘又觉得甚有道理,便也不再多疑。正要迈步去请大夫,只听见杨天赞咳嗽了几声,抓着杨开泰道,“孩子……以后这杨家的事,就全靠你一个人撑了……” “爹,您不会有事的!孩儿一定不会让您有事。”杨开泰强忍着眼泪,和风四娘一左一右架着杨天赞回房躺下,给他临时服了些药后去请来大夫诊断。 那大夫捏着杨天赞的手腕琢磨了半晌后,才摇头叹息,“备后事吧!”说完这句,便收拾了药箱就要出门。 杨开泰苦苦哀求,无奈那大夫只抚摸着山羊胡摆手拒绝道,“令尊经脉俱损,最多也只能再撑三日。”语毕,也不管杨开泰怎般痛苦心伤,背了药箱径直出门去了。 转弯走出杨家,拐进一小巷后,那大夫扯下山羊胡,将帽子衣服脱了后转身勾唇而笑,雪鹰那张俊逸却邪异的脸映耀着阳光的余辉,更见意味深长起来…… 几日后,杨天赞重伤而亡。消息传到无瑕山庄时,连城璧和萧十一郎同为震惊。 “杨天赞死了?”萧十一郎弯唇而笑,“你说这事是真是假?” “假的。”连城璧连考虑的功夫都直接省去,“杨天赞若死了,那这个世上也就不会再有逍遥侯了。” 萧十一郎一愣,随即回神笑道,“原来杨天赞就是逍遥侯。枉我查的这般辛苦,敌人就在身边。” 连城璧此时正值心烦意乱之际,也不想和萧十一郎耍嘴皮子,靠着椅背阖眼假寐也不搭话。片刻后,感觉到似有阴影笼罩而下,连城璧反射性抬眼望去,视线全数落入萧十一郎那子夜般黑静的眸子里。 “城璧,”萧十一郎双目直直盯视着连城璧,一手轻抚上他的脸颊柔声道,“你的心事从不与我坦诚,我即便是再心痛再想帮你,也不知该如何着手。” 萧十一郎的脸缓缓朝连城璧靠近,直到两人之间距离不过半尺,才停下接着道,“城璧,我们早就是一体了不是吗?告诉我你的担忧与恐慌,我愿意替你承受。” “我,”连城璧下意识蹙紧双眉,望着萧十一郎眼底流泻的温柔,话语已到唇边却无法顺利脱口而出。 连城璧犹豫的神色倒映在萧十一郎眼底,那眉宇间流转时氤氲着的暮霭烟霞,引得萧十一郎心神一震。 双手撑上连城璧身侧的椅栏,萧十一郎俯身将双唇轻轻附在了连城璧的唇上。柔软的气息霎时占据了连城璧的整个心身。 这次的吻不同于前两次的粗暴索取,而是极尽缠绵悱恻,温柔缱绻,仿如三月暖阳从心底缓缓流淌而过,揉捏愁肠,扰乱了连城璧那一池本已心淡的湖水。 萧十一郎一手上移捧住连城璧的脸,灵活的舌长驱直入翘开他的牙关,肆意而热烈地汲取他口中的蜜津,缠绕着连城璧的舌与之纠缠戏逐,另一手搂着他的腰顺势滑下,挑开他的束腰探进衣衫内,肌肤相触的刹那,一股炽烈的热流带着沸腾的血液从两人心底砰然炸开。 连城璧骤然回神,用尽全力将萧十一郎推开,气韵吁吁整理着衣衫道,“你疯了,这里是大厅。” 萧十一郎强行压下心底汹涌澎湃的翻腾,伸手抚上连城璧的脸颊,拇指轻柔摩擦着他红肿的双唇微微笑道,“还差一点,就疯了。幸好还差了那么一点……” 65、第 65 章 两人正说着,白杨从门外一跃而进,见萧十一郎一手抚摸着连城璧的脸,连忙咳嗽了两声以作提醒。 连城璧赶忙拍开萧十一郎的手,清了清嗓子问道,“什么事?” “两件事。”白杨瞪了萧十一郎一眼,一步窜上前拱手道,“少主,杨场主去世,庄内是不是该派人去悼念。另外沈家璧君姑娘请人送来信笺一封。”说着,伸手至怀中掏出一封信递了过去。 连城璧接信快速浏览了一遍后,才道,“杨家马场那里,你和绿柳去便成。” “那少主你呢?”白杨愣神问道。 连城璧折起信随手收入袖袋里,“我去沈家一趟。”起身正欲迈步,又忽然想起什么般,回头看着萧十一郎道,“你呢?” 萧十一郎弯唇而笑,墨玉黑眸光点闪耀,“我去逍遥窟。” 连城璧点了点头,让白杨备好马匹后,径直往沈园方向去了。 沈老太君近日精神状况日益渐差,每每被梦魇魔住时都恍惚看见连城璧那狰狞的面容、嗜杀的眼神,无一不令她感到心悸与惧怕。 随着梦境的愈渐真实,沈太君已然分不清梦与现实的区别,思绪愈见紊乱,就连白天见到沈璧君时,也只管胡乱念叨,“璧君……璧君,是城璧……真的是城璧啊!” 这日好容易哄得沈太君刚睡下,便见下人来报,说连城璧到访。若是换在平日,沈璧君内心定然既是惊喜又是期盼。而如今听闻连城璧到来,只觉心下愁虑万千,一时间也拿不定主意是否应该一见。 正在心中挣扎犹豫,只见沈太君不知何时已转醒,竟从床上坐了起来朝沈璧君道,“璧君啊!去叫城璧过来。” 沈璧君一惊,待想要再劝却见沈太君目色坚定,只得答应了去让人将连城璧请到沈太君的厢房。 连城璧久日未见沈太君,那传话的下人只说让他径直去厢房,连城璧既觉惊异又感疑惑。等到厢房后才见沈太君双腿已废,行动不便,却不知是何人所为。 沈太君自见到连城璧的那一瞬间起,意识竟格外清楚明晰。当下命沈璧君带了下人出去候着,自己要与连城璧密谈。 沈璧君看了看沈太君,复扭头看了连城璧一眼,眼波流转间似有千言万语,最终凝结成缄默转身退了出去。 等沈璧君等人全数离开后,沈太君才直视着连城璧问道,“城璧,我一直都不相信你是那等会暗地里施以毒手之人,如今老身命悬一线,再无活命之法,临死前求你一件事,你可愿应我?” 连城璧只听得一头雾水,刚要开口问清,沈太君接着道,“城璧,这事情原末老身也不明白。若非今日亲眼见到你,只怕到死那日老身也无清醒之时。” 连城璧微蹙双眉,略微深沉地思忖了半晌后抬头问道,“不知老太君要城璧应允何事?” 见连城璧这般问,沈太君心知他已答应一半,不由得徒然松气,点头叹道,“好孩子,难为你了。太君知道你独自一人撑起无瑕山庄实属不易,如今又提这要求……只是现下除了你,太君也想不到别人可助一臂之力。” 连城璧静静垂首聆听,只见沈太君长声叹息后,又道,“沈家如今是怎样一番情景老身心知肚明。年岁久远,早已是徒有其名,内里空絮了。”沈太君勉强支起上半身,一把抓住前来相扶的连城璧的手腕,紧紧握着道,“城璧,太君从未求过你什么,今日且求你这一次。替我保全了沈家,就当是保全了我沈太君一样。” 连城璧一怔,一时间竟接不上话。 “城璧,城璧啊!”见连城璧似有犹豫,沈太君手指徒地一下收紧,提声哀求道,“老身临死前最后的心愿,你也不能答应吗?” 思绪布满了连城璧的整个身心,痛苦刺伤了他的眼睛。连城璧轻轻阖了阖眼帘,再次睁眼时,微笑颔首道,“老太君,城璧应你便是。” “好,好!好孩子!”沈太君握着连城璧的手骤然一松,身子僵地往下一倒,直挺挺躺在了床上。 连城璧大惊失色,忙上前伸手一探沈太君的鼻间,见她气息平稳不过是熟睡了过去,这才放下心来。拉了被子替沈太君盖上后,开门走出房外。 沈璧君早已在外等候许久,见连城璧出来,赶忙迎上前问道,“我奶奶呢?” “已睡下了。”连城璧回身带上门,刚走了几步,只听见沈璧君在身后喊道,“城璧。” 连城璧脚下一顿,头也不回的站在原地等候沈璧君继续说话。 望着连城璧的背影,沈璧君喉头顿时像是被梗住了般,朱唇轻启,却无法言语。 是她的错觉吗?在迷蒙阳光下的连城璧,那颀长俦美的身影,竟透着一丝萧瑟与落寞……一阵心痛没来由的占据了沈璧君整个心身。 连城璧微转回头,看着沈璧君扬唇轻笑,黑眸仿如触手温润的透亮宝石引人目光流连忘返,“老太君身子不适,沈姑娘留下照料以敬孝道是属人之常情。其它之事姑娘不必担忧,一切交由城璧即可。” 说完,连城璧朝沈璧君笑着点了点头示意后,转身离去。独留沈璧君站在原地凝望着城璧逐渐远去的背影黯然出神。 城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奶奶她,真的是你打伤的吗? 连城瑾在外躲了两天后,听闻杨天赞去世,心中大惊。这才知自己闯了大祸,又不敢回庄内怕被城璧责罚,只好求着灵鹫陪同离开姑苏,等避过了风头再做打算。 杨天赞设计骗过自己亲生儿子后,将杨家马场场主身份全数抛开,从此一心以逍遥侯的身份谋划行事。 又想到既然连城瑾都已经得知事情真相,那么连城璧和萧十一郎等人更是一清二楚了。遂下令小公子和雪鹰去追杀连城瑾、灵鹫二人,自己则在逍遥窟内设下机关只等时机成熟后引连城璧和萧十一郎前来,将之诛杀。 萧十一郎等连城璧出门后,本欲前往逍遥窟,谁知还未出山庄大门便被萧沛拦下,口中胡言乱语的只管乱喊,也未听清他到底说了什么。 好容易劝走了萧沛,却恍惚见绿柳从前方回廊一拐消失了踪影。萧十一郎暗下疑惑片刻后,跟着绿柳离去的方向悄悄追了过去。 只见绿柳绕了几个小院后从侧门走进老庄主的书房,将门紧紧关上。萧十一郎纵身跃至房梁上从窗子口处探身往内打量。透过细微的缝隙瞧见绿柳小心翼翼转动着书架旁的花瓶,高大檀木书架随即往旁边移了去。等绿柳侧身钻进去后,才又缓缓阖上。 原来连如令的书房还有这机关。 萧十一郎坐在房梁勾唇一笑。等了半晌,待绿柳离去后才飞身跃下,走进房内依葫芦画瓢将书架移开侧身钻了进去。 沿着半人宽的过道走至最深处,一间不算太大的藏书阁随即映入眼帘。四壁挂满山水古画,空荡的平地一眼便可望尽,看上去大不像是藏有珍奇异宝之地。 萧十一郎围着墙壁走了一圈后,在一幅青竹图前停下了脚步。 伸手摸了摸泛黄的纸张以及微微裂口的周边,萧十一郎扭头瞧了瞧旁边挂着的古画,扬唇而笑。 整壁画卷看下来,只有这一副图纸尤为老旧破损,想来定是平日被人手指触动过多所致。 萧十一郎将那画卷轻轻取下,果不其然在画的后方瞧见了一处凹槽,里面放着一黻菱缀花锦盒。 萧十一郎小心取出盒子打开一看,见盒里不过是放着一本破旧的手札。霎时心有些微凉,将盒子复又盖上。正准备放回原处,想了想后仍觉心有好奇,再度打开拿出手札随意翻阅起来。 “卯时,大雪,天微亮。派白杨绿柳二人将之送走。少时回报,已顺利交由杨家场主杨胤楼代为抚养。” “午时,天明。令白杨将连家传世璞玉送至杨家,以作日后相认之物。” “申时,日渐西沉。长孙女胎死腹中。无瑕山庄与司马家联姻就此作罢。” 萧十一郎恍然一惊,立时反应回神——这手札便是连如令当年留下的记本。 虽然上面只注明了事件发生的时辰,但从页面的过渡以及每段记事间的大片空隙不难看出,这些事情的发生并不在同一天内。 “丑时,大风,雨雪交加。突闻庄外传来啼哭声,命人前去查探,抱回一婴孩。水灵剔透,玉润珠圆。替之更换衣物时,从中掉落一枚半月玉佩。” “内人见之尤为喜爱,遂收做亲孙膝下抚养,取名城璧,已正其身。” “城璧资质敏睿,好学夙成。四岁便已习完鸿云惊飞神剑。性情谦和有礼,大有世家风范。” 看到这里,萧十一郎差不多已然了解。翻了翻后面,见所记载的不过是其它琐碎之事,正要将手札依原样放回去,一块锦缎从手札内掉了出来,坠落在地,锦缎上渗着的墨字清楚倒映眼底。 萧十一郎捡起锦缎抖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我儿隽逸,其身为护刀萧氏一族后人。源承西岐林明山,上有父萧沛、兄长萧石逸。今为仇家追杀,遂保全割鹿刀而将之割舍,实为不忍而为之。特留玉一枚书信一封,望日后相认以作凭证。萧沛字。” 萧十一郎浑身一震,锦缎脱离指尖摇摇坠坠恍然落地。 思绪霎时抽离脑海,灼烧般的震惊与难以置信自心底弥漫延开。萧十一郎步伐踉跄地往后退去,直到后背狠狠抵上墙壁才愕然停止。 那锦缎上的话,宛如千斤之石般重重落在他的心口上。一下、一下,萧十一郎神情一滞,眼眶忍不住酸涩泛红。手指紧握成拳置于身侧,萧十一郎轻阖眼帘,将那胸口阵阵传来的痛楚掩盖在眸底深处…… 66、第 66 章 最后是如何走出书房的,萧十一郎已记不清楚。只记得当连城璧一手拍上他的肩膀时,他才恍然回神,眸子里有了些许颜色。 “你怎么了?”连城璧仔细打量着萧十一郎的神情,疑惑问道,“出什么事了?” 第一次见萧十一郎这般失魂落魄,连城璧惊异之余,更多的却是想知道,究竟是何事会令生性豁达的萧十一郎这般落寞痛苦。 “城璧,”萧十一郎下意识抬起头来,却又立即低下头去闪躲着连城璧的目光,濒临绝望边缘的心仿佛在被人用刀凌迟般剧痛难忍。 “萧十一郎,你到底怎么了?”连城璧微蹙双眉,犹豫片刻后伸手抬起萧十一郎的脸颊,逼他视线与自己相对。却在见到他的瞳眸被一片绝望悲伤所覆盖时矍然大惊,“发生什么事了?告诉我!” 连城璧那清透如水的眸子倒映在萧十一郎眼底,没来由得令他感到心脏一阵狠地抽痛。 几经深呼吸后,萧十一郎强忍了心底那欲要呼啸而出的悲怆,强颜欢笑道,“没事。” 连城璧双眉一蹙,正要开口质问,又想着萧十一郎性子与自己最为相似。若他不想说,即便是再问也是枉然。当下也只得叹气道,“罢了,等你想说时再来告诉我吧!” 说完,连城璧转身往惊鸿阁走了去。 萧十一郎站在原地目送连城璧背影愈见走远,心底怅然一片…… 连城瑾和灵鹫二人刚出姑苏,便被沿路追来的小公子和雪鹰赶上。 四人正面交锋,小公子求胜心切,又急于立了功好去逍遥侯处讨些欢心,便将怀中藏匿许久的毒朝灵鹫身上洒了去。 雪鹰连日来和小公子在一起,自然知道那毒的厉害性。如今见灵鹫忙于应敌也未曾注意,雪鹰虽记恨他护连城瑾而抛弃自己这唯一的弟弟,然而要亲眼目睹他死于身前却也不忍,当即手中长剑一挥,从背后刺进了小公子的身体。 小公子直到死也未曾想过雪鹰会倒戈相向背叛他。挣扎着转身瞪向雪鹰,小公子张大了口想要说话,然而还未等他有所言语,雪鹰再次补上一剑,将他立时斩杀。 连城瑾吓得大叫着躲到了灵鹫背后。雪鹰愤恨地看着灵鹫和连城瑾道,“你不必谢我。我没有帮你,也没有承认你这个大哥。我所做的,全是为了我自己。” 收回长剑,将血在小公子身上抹了几下后,雪鹰从他怀中掏出几只小瓶纵身一跃,瞬时消失了踪影。 灵鹫追赶不及,只得眼睁睁望着他离去。愣了半晌神后,又觉得和连城瑾这般私自离开大为不妥,便趁连城瑾不注意之时捎信一封请人送至无瑕山庄,只说连城瑾犯了性子要出去游玩,自己劝阻不住只好左右跟随以保周全。 信送到无瑕山庄连城璧手中时,连城璧正为沈家之事而倍感烦闷。 从白杨送来的账目不难看出,沈家内里亏空比无瑕山庄更为严重。如今两家均无一丝银两,若要保住沈园,除非卖了无瑕山庄,否则再无它法。 白杨绿柳二人大为反对。想连家在武林上也是素有声名地位,岂有落到最后竟是要卖庄来保全沈家之理? 连城璧知他二人一心为无瑕山庄着想,但如今也已是山穷水尽,无力回天。况且自连城璧断袖之事传出武林后,无瑕山庄的名声便日益落下。现今江湖上又不知从何处传来消息,只说连城璧不仁不义,过往一切不过是面上功夫、虚情假意,实难担当“君子”二字。 就在连城璧为沈家之事烦忧时,沈太君去世的消息传来,无瑕山庄大为震惊。 还未等连城璧收拾心情准备前去悼念,江湖上又传言沈老太君是为无瑕山庄少主连城璧所杀。一时间,流言纷飞,竟分不清孰真孰假。 然而沈璧君却听得清楚看得明白。沈太君去世前的夜里,有人无故潜入沈园,后等她赶到时,只听见沈太君在房里嘶声高喊,“城璧,城璧!”待得她推门进去时,沈太君已咬断舌头自尽房内。 沈璧君细细回想事情前后,越想越觉得连城璧却有可疑。又得徐姥姥在旁念叨,只说好端端的怎么叫了城璧的名字就死了?当下心中便认定了是连城璧下的毒手。 后连城璧几次前来悼念,均被沈璧君拒之门外。此举被某些有心人士瞧在眼中记在心里,顿时狂风卷落叶般的流言再次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将连城璧和无瑕山庄逼至绝境。 萧十一郎自得知连城璧就是自己亲生弟弟后,终日痛苦难当,心中乱无章法,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日正巧在花园撞见喝得烂醉的萧沛,见自家儿子这般愁眉不展,便上前拍着他的肩膀道,“怎么了?青天白日的皱什么眉头呢?” “前辈,”萧十一郎看了萧沛一眼,想着此人虽有些疯癫却心思纯净,或许自己心事可以告知。即便是寻求不到答案总也能舒展一丝烦闷,便道,“晚辈心系一人,却又因为他身份特殊而不敢逾越。如今每日见他便觉痛苦万分,但若不见,只觉心更痛。” “傻小子。”萧沛朗声大笑,用力按着萧十一郎的肩膀劝道,“喜欢便是喜欢了,身份特殊也改变不了。你只要随着心走便可,身份这种事,不必在意。” 萧十一郎转头看着萧沛,一闪而过的悸动划过心湖,荡漾起溆溆涟漪,冲散了沉淀于心底长久以来的落寞与彷徨,“不必在意吗?可是我跟他是……” “是什么都无所谓。”萧沛打断萧十一郎的话,笑呵呵地道,“若是因为这点小事便收敛感情,那就不是真的喜欢了。” 萧沛的一番开劝令萧十一郎心神豁然开朗。当即朝萧沛俯身作揖道了谢后,便径直跑出园子找连城璧去了。 这边萧沛喝得形神俱醉,也不知自己到底说了些什么,只见萧十一郎忙不迭地离去,便大笑着摇头晃脑道,“到底是年轻人啊!” 到大厅后,得知连城璧刚巧出门去了,萧十一郎一把拽住白杨问道,“最近城璧心事颇重,到底是为何事?” 白杨犹豫片刻后,才摇头叹息,“你是不知道,逍遥侯一日未除,少主心里便一日不得安稳。再者,沈家老太君过世,江湖人竟将这烂账算在少主头上,说他不仁不义。”毕竟是自己一手带大的,白杨无不心疼道,“少主就是这性子,有苦也不说,一个人闷在心里。” “逍遥侯,沈太君。”萧十一郎一惊,心仿佛被深深的狠狠的刺了一下,痛,从心底迅速漫延散开。 放开白杨,萧十一郎转身往门外奔了去。白杨跟在后面追了几步,忙喊道,“十一郎,你去哪里?”话音还未落,人早已消失无影。 萧十一郎策马一路狂奔至荒地后,沿着乱石攀爬上山顶,从箭阵进入无名冢祭刀室,见割鹿刀仍旧完好无缺的屹立在石桌间的缝隙里,萧十一郎上前双手握刀柄试探性一拔,刀身纹丝不动未受半点影响。 踱步绕着石桌走了一圈,见那桌上刻着大小不一的图纹,萧十一郎想起上次在这里的一幕,伸手拽下颈间自小佩戴的链子,将坠子朝相对的石洞里填了去。 坠子才刚靠近,石洞里猛地窜出一股巨大的吸力将链子全数吸了进去。只见石室恍然振动了几下后,即刻回复平静。 萧十一郎早在无字天书上见过刀冢开启之法。当下也不停顿,伸手从怀中摸出一把小刀在掌心用力割下。鲜红的血顺着手掌滑下,血珠如线滴落在图纹里,顷刻间溢满了深浅不一的刻纹。 石桌剧烈振动起来,连带着整间石室也随之晃动。凌乱的碎石从头顶纷纷落下,击起一阵尘土飞扬。 萧十一郎顾不上手伤用力拔出割鹿刀,顺着原路刚逃出无名冢,便见荒地的碎石自发的朝无名冢门口靠拢,瞬间聚集成紧密的一堆将石门笼罩,再也瞧不见进去之门究竟座落何处。 萧十一郎从乱石堆一跃而下,跳至马背上扬尘而去。 回到无瑕山庄时,连城璧也刚从外面回来。 见萧十一郎拿着割鹿刀,连城璧一怔,随即上前问道,“为何将刀取来?” 萧十一郎勾唇一笑,眼中闪动着明亮光采,“自然有用。到时你就知道了。”说完,一手握刀一手拉过连城璧的手道,“走,咱们去喝一杯去。” 连城璧见他在大门口也这般不知收敛,赶忙将手用力抽出,却惊见指间收回之际带着点点血红,忙问道,“你受伤了?” “不碍事。”萧十一郎弯唇笑笑,再度伸手拉住连城璧往惊鸿阁走去。 连城璧有心顾他伤口也不敢放肆挣扎,只得任凭他拉着回到惊鸿阁后,才取了药替他敷上。 萧十一郎坐在椅上静静凝视着连城璧,等他上完药正欲转身时突然起身从背后将他一把抱住,“城璧。” 连城璧脚下一顿,那一瞬间从萧十一郎唤声里传来的复杂情绪,清楚传入心底。那里面,似乎有着一丝担忧,一丝落寞,一丝迷惘,以及……一丝眷恋。 萧十一郎紧紧抱着连城璧,力大到仿佛要将他融入自己的生命般,深邃而刻骨。 连城璧轻叹了一口气,任由他抱着,心中却是思虑万千。 两人各怀心事站在原地未动,夕阳透过窗口将地上重叠的影子拉得深远而幽长,那落寞哀伤透过模糊不清的影像,在空气里浓郁散开…… 67、第 67 章 入夜,萧十一郎和连城璧搬了几坛烈酒在惊鸿阁对饮。 白杨绿柳等人本想劝阻一二,转念想到近来烦心之事颇多,连城璧和萧十一郎又屡屡为无瑕山庄奔波劳累,心中一定烦闷之际,倒不如借此机会让他二人一醉解千愁,便吩咐了庄内侍卫只管别处巡视,万不可前去惊鸿阁打扰。 “今夜夜月甚好。”萧十一郎提起酒坛替连城璧倒了一杯水酒,再将自己的小盅斟满,两人对月小酌,“这么好的月色,我也不知还能再看几回。” 连城璧见他话意有话,满目间漾动着淡淡惆怅,大不似往日那般洒脱不羁,便问道,“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萧十一郎端着酒盅的手一顿,眼帘不着痕迹的垂了下来,黑长的眼睫遮住了他眸底那一闪而过的凄楚。 “当然有了。”睁开眼时,萧十一郎朗然起笑,眼波澄净如水,盈耀着月光明亮透彻。 “何事?”连城璧脱口而出问道。 才刚问完,又觉自己话意过于莽撞,不由得脸颊微热,忙端起酒盅一饮而尽,借此以作掩饰。 抬眼看向对面的连城璧,见他神情宛如璀璨的骄阳光彩宜人,乌黑明亮的眸子像极了一泓清泉,透着晶莹剔透的流光,似乎能够看透尘世的一切繁华幻梦,萧十一郎的心狠狠一悸,竟控制不住心底那股想要一亲芳泽的念头。 慌忙低下头往盅里的酒一口喝干,萧十一郎扭头看向相反的方向,道,“你想知道吗?” 连城璧未曾察觉出萧十一郎话语里隐着的心旌,笑道,“你若原如实相告,在下洗耳恭听。” 萧十一郎见他言语依旧这般疏离,眸子一黯,问道,“城璧,你可还记得,我曾与你的三月之约?” 连城璧一怔,几乎是立刻想起几个月前萧十一郎对他说的那个“赌约”。 “你敢不敢和我打赌?就赌你会不会爱上我。若你赢了,从此萧十一郎绝不会再执意纠缠,怎样?” 誓言犹在耳边,连城璧也曾努力想要将它遗忘,然而每当夜深人静辗转难眠之际,那句“赌你会不会爱上我”却在脑海中清晰悬宕。 连城璧从未想过,自己在某一天真的会被萧十一郎影响——至少在他内心深处,他一直都希望萧十一郎能带沈璧君远走高飞,放自己一片自由而灿烂的晴空自在翱翔。 连城璧不知道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错。 在他得知自己和沈家璧君姑娘的婚事后,便竭尽全力的躲着那温婉如水的女子,并在暗下一遍又一遍的算着萧十一郎出现的日子。 正因为一早就知道,沈璧君和萧十一郎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所以他才甘愿背起负心的名声,和沈璧君订婚后却一再延迟婚事,为的就是希望沈璧君在没有遇见萧十一郎之前,不会被别的世俗男人给带走。 连城璧做的,并不算伟大,甚至于可以说是自私的。 他希望沈璧君和萧十一郎离开,而他也能够真正的卸下肩上重担。毕竟他是无瑕山庄的少庄主,他不爱沈璧君,所以也不能让她一生都毁在自己手中。 可千万的谋算,连城璧却唯独漏了——萧十一郎不爱沈璧君,而是喜欢…… 连城璧略有些头疼的揉了揉额角,他从不认为古龙笔下的某位主角某个大侠是有着断袖之癖的人。而这件事,早在几个月之前,萧十一郎便告诉了他。 他并非断袖,也无特殊的嗜好,只因为,连城璧就是那个他喜欢的人。恰好就是…… 连城璧突然有一种想要拽起萧十一郎将他扔入湖中醒酒的冲动。 世上会有这样的恰好吗? 这种恰好,害得他白日心神不宁无法集中精神也就罢了,偏偏夜里还要来缠着他,从梦外追至梦里,直到自己忍受不住的在梦中求饶,一遍遍告诉他自己的心思,那人才肯心满意足的离开。 “城璧,城璧?”萧十一郎伸手在连城璧的肩头拍了几下,唤回他游离的思绪。 连城璧猛地回神,尴尬的笑道,“怎么?” 萧十一郎看着他,温柔的目光里盛满了似水深情,“我问你,你是否还记得我们的约定?” 连城璧才刚散了热的脸颊,再度燥热起来。 点了点头,连城璧的眸子在夜色下闪着璀璨的光。 “既然如此,那我问你,你不可以假话欺瞒与我。”萧十一郎起身走到连城璧面前,双手按住他的肩膀认真问道,“城璧,你……你可愿认输?” 萧十一郎的问话尤是含蓄,但连城璧却知道,如果自己承认认输,那就意味着承认爱上了他。 连城璧有着一瞬间的犹豫。 本该一口拒绝,断然回答他自己不会认输,但那话语已到喉间,却无法顺利冲口而出。 连城璧抬头对上萧十一郎的目光,震惊的发现他的眼睛里愠满了痛苦,期盼,迷惘,坚定,爱恋等等多种情绪,融会在一起,让连城璧的呼吸刹时紧促起来。 他从不知道,一个人的眼睛里,可以装下这么多的东西。也从不知道,那个潇洒不羁的萧十一郎,会变成今日这般不确信的模样。而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 萧十一郎按在连城璧肩头的手微微一重,神色严肃道,“城璧,我希望你不要骗我。” 连城璧偏头看向一旁,“萧十一郎,你不要逼我。” 萧十一郎眉头一蹙,抓着他肩头的手不禁重了几分,手指仿佛要掐进他肉中般用力着,“我若不逼你,你何时才会明白?城璧,你告诉我!” 连城璧轻阖眼帘,将萧十一郎隔阻在心门之外。 见他这般,萧十一郎心一抽,正欲松手,却想着明日不知自己是否还有活命的机会,若是城璧不肯坦露心声,那自己岂不是临死都不知道他的想法? 萧十一郎双手揽着城璧的肩头,让他起身面向自己,手指上移捧着他的脸颊,与他目光交融道,“城璧,告诉我。” 连城璧嘴唇嚅动,话到嘴边却始终不得畅所欲言。 萧十一郎咬牙再度逼迫道,“就当我只能再活一日,城璧,你也该告诉我,至少让我死得痛快一些。” 连城璧一惊,回头对上萧十一郎的目光,微垂下眼睑,沉默许久后才微微点头,“是,我认输。” 不得不认输,即便是萧十一郎不说,自己也应该明白,输了……他早就已经输了。 萧十一郎一怔,脸上瞬间释放出灿烂的亮光,眸子里满是遮掩不住的高兴与欣喜,“真的吗?城璧,你没有骗我,你是真心的,对不对?” 感受到萧十一郎的惊喜,连城璧嘴角漾开一抹淡淡的笑,点头。 萧十一郎大喜过望的提起两坛酒递给连城璧一坛,“城璧,有你这一句话,我也未有遗憾了。” 连城璧自少时以来便不胜酒力,一坛酒下肚后只觉浑身热辣辣的似火在烧,酒意上脸,面颊飞红,眼眸也宛如蒙了一层水雾般迷离。 萧十一郎虽有些酒量,然而想着明日之事心底微感抑郁,又想着连城璧果然心中还是有他的,如此这般,竟把那酒当水一般在浇,转眼几坛空去,也不免有些头昏脑胀起来。 “城璧,”萧十一郎起身走至连城璧身前,居高临下看着他道,“城璧,今日一别,也不知以后是否还有再见之日。”说着,伸手轻抚上连城璧酡红的脸颊,感觉到他肌肤上的温度在掌心烈烈燃烧,萧十一郎心猛地一悸,一股热流从下腹直窜而起。 连城璧只觉得头重如千斤,听闻萧十一郎的话后,勉强撑起身子道,“你要去哪?” 连城璧虽眼中水雾迷蒙,身子也滚滚发烫,但意识却清楚得很。 萧十一郎缓缓收回手指,转身走了几步,强忍了内心不舍与酸涩,轻声道,“去替你排忧解难。” “你说什么?”连城璧未曾听清,只好硬支了身子站起往萧十一郎走去。然而才走两步,脚下一软,差点站立不稳地栽倒在地。幸得萧十一郎回身眼明手快一把将之抱住,才免去了连城璧跌倒的厄运。 “城璧,来,坐下。”萧十一郎扶着连城璧至椅子上坐下,正欲松手,连城璧却反射性抓住他的手,问道,“你今日种种尤为奇怪。你到底在想什么?” 这一字一句宛似和煦的阳光折射进心底,身体在瞬间洋溢出阵阵温暖。萧十一郎嘴角抿开一丝笑意,捏着连城璧的鼻尖戏谑道,“我在想,以后我应该加倍的疼你,爱你。” 连城璧双眉微蹙,拍开萧十一郎的手沉声道,“又胡言乱语了。”说着,伸手将萧十一郎一把推开。 萧十一郎未曾做防,身子撞上一旁的桌沿,震得桌面随之一晃,茶壶摇晃了几圈后骤然倒下,壶中茶水淌了出来,顺着桌子往下流了连城璧一身。 连城璧忙起身边扶水壶边擦拭着袍上水渍。还未站稳,整个人却被萧十一郎抱住,拥在怀中软语呢哝道,“城璧,不管你是谁,我都爱你!” 连城璧大惊失色,双手抵住萧十一郎的胸膛将他用力推开,自己却摇晃着身子往后倒了去。 萧十一郎伸手搂住连城璧将他带入怀中,手中微微用力,“你都醉成这样了,还不老实。我抱你去休息吧!” 连城璧推搡着萧十一郎,脸色微微发白,“萧十一郎,你放开我。” 萧十一郎低头在他耳边呼着热气,温柔将他抱到床上,笑道,“你放心,我再不会伤害你了。” 月光从窗口旖旎洒进,朦胧辉映在床上抵死缠绵的两个人身上,月色优柔,夜,还很长…… 68、第 68 章 次日清晨,连城璧醒来时,萧十一郎早已不见了踪影。 掀开被子时见自己身子未着寸缕,昨夜一幕清晰浮现,连城璧只觉脸颊一阵燥红,遮掩不住羞耻的思绪在心底弥漫扩散。 穿戴整齐后,连城璧刚出门便见白杨从外慌忙跑近,口中直喊着,“少主,大事不好了。” “何事匆忙?”连城璧迎上前问道。 “十一郎,”白杨上气不接下气的急道,“十一郎带着割鹿刀去逍遥窟了。” “是吗?”连城璧淡淡应了声,未觉有何不妥。 萧十一郎既是护刀一族的后人,那么有割鹿刀在手,就算对方是逍遥侯也并不足以为惧。更何况逍遥侯本就是死在割鹿刀之下,想来也无需自己替他多做担忧。 “少主,你不跟去瞧瞧?”见连城璧神色淡然,不慌不忙,白杨暗感惊异,突然想起什么般,从怀中摸出一封信递给连城璧道,“少主,这是十一郎走前让我交给你的。” 连城璧满是疑惑地接过信拆开一看,霎时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难看至极。 “城璧,汝之身世已查探清楚。至今为止,仍有一父一兄尚在人间。父萧沛原为护刀一族后人。兄萧石逸现为割鹿刀守护者。城璧原名萧隽逸,为十一郎亲生兄弟。故情爱难舍,唯今只有替城璧除去逍遥侯,一劳永逸。若十一郎遭有不幸,望城璧犹自珍重。” 萧十一郎留下的信笺宛如晴天霹雳在连城璧脑海轰然炸开。 这一字一句,好似一把尖刀刺在连城璧的心上,掀起了他亟欲掩藏的痛楚。湿润温起眼眶,炙热的水光在眼底滚烫淌过。手上的纸片不知何时早已脱离指尖,随风飞舞,飘向天边…… “少主?”见连城璧遮掩不住一脸的苍白,仿佛血液已被抽干般,随时都会倒下,白杨担忧地伸手推了推他道,“少主,十一郎说了什么?” 连城璧骤然回神,启唇欲要说话,一股酸楚的气陡地上窜,烧蚀着喉咙。 “没事,”连城璧艰难开口,声音沙哑而低沉,“我去逍遥窟一趟。” 让白杨备了马在门口候着,连城璧手指紧握成拳用尽全力平息了呼吸后,正欲迈步,萧沛从旁跑出一把拉着他道,“少主,十一郎去逍遥窟了,这事你知道吗?” 连城璧身子一震,侧头直定定地凝视着萧沛,既不答话也无神情变化。 “少主?”被连城璧这般直勾勾的盯视看到头皮发麻,萧沛摸了摸后脑纳闷道,“怎么了?” 这个人……是我的父亲…… 萧十一郎……十一郎…… 连城璧紧蹙双眉阖上眼帘,一种悲伤与熟悉的感觉蓦地窜上心间。看着萧沛,他觉得有种心痛到想要落泪的窒息感。 我竟跟自己的亲哥哥发生了关系…… 挣开萧沛的手,连城璧咬牙迈步离去。一块半月形美玉从他身上掉了出来坠落在地,萧沛忙喊道,“少主你掉了东西。”话音刚落,见连城璧身影早已走远,只得上前捡起玉佩。 待定睛看时,萧沛脸色大变。几步追出门外,连城璧已策马而去。萧沛一把抓住旁边的侍卫问道,“少主去哪里了?” 那侍卫吓得忙不迭回道,“逍、逍遥窟。” 萧沛也来不及思忖这玉究竟是否真为连城璧所有,备了马便追着连城璧离去的方向疾驰奔去。 等连城璧赶到逍遥窟时,萧十一郎已遍体鳞伤,逍遥侯也身负多处伤口。 两人从逍遥窟内一路杀出至乱石崖边。萧十一郎有割鹿刀在手本不至于重伤至此,却未想逍遥侯早已在悬崖边洒下了毒粉引他前来。萧十一郎未曾做防被逍遥侯一掌劈中时恰好倒在了毒粉密布之处,当下心底剧烈一痛,一口鲜血压抑不住喷涌而出。 连城璧从黄沙地策马行来时,正巧看见萧十一郎鲜血如注般从嘴角涌出,又见逍遥侯和雪鹰堵截在前方,将萧十一郎一左一右拦在了悬崖边,当即心中慌乱一闪而过,纵身跃起朝萧十一郎所站的地方飞了去。 “萧十一郎。”连城璧飞身上前扶住萧十一郎,见他衣襟上渗着大片血红,火般的颜色映在眼底触目惊心,连城璧猛地一阵心痛,蹙眉喝道,“谁让你自作主张了!” “城璧,”萧十一郎侧目看向连城璧,溢着血丝的唇微微上扬弯出一道弧度,“你怎么来了?”才说完,心中攫地一痛,忍不住的咳嗽了几声,又吐出一口的鲜血。 连城璧大惊失色,这才知萧十一郎并非受伤这般简单。 “你中毒了?”连城璧扶着萧十一郎,隽秀的脸上浮现出深邃的担忧。 “连城璧,来得正好!”逍遥侯站在不远处肆意狂笑,“今日让你二人同丧此地,黄泉路上也好有个伴。” “逍遥侯,”连城璧转目看向对面的人,正色道,“一直以来你所恨的人是我,夺走你连家少主位置的人也是我,这一切都跟萧十一郎无关。只要你放他离开,要我死又有何难?” 逍遥侯嗤之以鼻地仰头大笑起来,笑意未到的眼底冰冷如冬,“连城璧,你以为我会上当吗?还是以为白杨绿柳可以解去萧十一郎的毒?” 逍遥侯高傲的眼神仿佛在轻视地上生物般,绝冷的嗓音里满是讥讽与轻蔑,“连城璧,将无瑕山庄交到你手里,是连如令那老头看走了眼。你放眼看看,现在的无瑕山庄还剩什么?都毁在了你连城璧这个外姓人的手里。” 连城璧闻言身子一晃,血色霎时抽离脸庞。 “当然若不是连如令轻信江湖术士批言,说本侯心术不正将危害武林,如今这少主一位,岂能轮到你这外人!”逍遥侯冷漠的双唇淡淡开闽,吐出伤人的话语。 “城璧,”眼见连城璧恍惚着落入逍遥侯的圈套,萧十一郎忙伸手艰难触上他的身子用力推了去,“城璧,快醒醒。此事与你无关,不必将责任尽揽上身。” 话语落入连城璧思绪飘忽的脑海,蓦地惊醒了他游离的意识。 “逍遥侯,无需多言,”连城璧收敛心神沉声喝道,“无瑕山庄从未有过杨天赞此人。你既不姓连,连家之事也与你无关!” 一席话落,逍遥侯怒火大炽,身形一闪便朝连城璧直扑了过去。萧十一郎手握割鹿刀挡在前方,勉强过了几招后便被化作一股浓稠黑液的逍遥侯缠绕在身。 液体缓缓收紧,窒息的感觉从萧十一郎胸腔传至身体的每一处角落。割鹿刀也拿握不住的恍然坠地,被及时赶来的连城璧一把接住,朝逍遥侯身上劈了去。 那黑液咻地一闪,刀锋落了空。缺氧的禁窒令萧十一郎体内的毒素快速蔓延,鲜血大口涌出,嘴唇也逐渐呈现出淡淡的紫色。 还未等连城璧再度回身扬刀,雪鹰飞扑上前起招拿了过来。连城璧一步后退避开,左手绕着雪鹰右臂而上顺势朝他肩头拍了去,强劲的内力将他震开数步后,忙握刀再度砍向萧十一郎身上的魔障。 再次挥刀而下时,刀尖从黑液末端一扫而过,随着嘶扯般的厉叫声响起,逍遥侯从萧十一郎身上迅速退散,往雪鹰所站的方向移了去。 黑液流动成人形,逍遥侯的身影清晰显现时,连城璧一眼便看见了他肩头的伤口正渗着丝丝血迹,俨然正是刚才被自己所伤。 “连城璧,区区小伤本侯还不放在眼里。”逍遥侯眼底闪烁着暴戾肆狂,残酷而狰狞的笑意噙在嘴角,“倒是萧十一郎的毒,若是再不解,只怕活不过明日了。” 连城璧闻言心凉了半截。虽然他强力压下心中不安,但脸色却依旧苍白。 回头见萧十一郎口中血涌不断,唇色已由最初的淡紫转为深褐,连城璧心猛地一滞,竟有片刻停止了跳动般,感觉不到一丝生气。 就在逍遥侯仰头大笑之际,一把匕首从后腰突然插入,笑声愕然停在了嗓子眼处,空气也霎时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给惊呆了。逍遥侯更是双目圆瞪地转头看向雪鹰,冰冷的嗓音里溢满了难以置信,“你……你敢……” “我为何不敢?”雪鹰狰狞的瞪着逍遥侯,黝黑的眸子里闪着肆意的残忍与凶狠,“若不是你故意将大哥打伤好让他潜入无瑕山庄,我们兄弟怎么会反目成仇?我恨大哥,恨连城瑾,但更恨你!” 雪鹰霍地抽出刀子,血柱从逍遥侯腰侧狂涌而出。 “逆徒!”逍遥侯一掌震在雪鹰的肩头,将他身子打飞出去,跌撞了数丈之远后才狠狠坠落在地。刚撑起上半身,一口鲜血猛地喷了出来,如雨落下般溶在地面渗开成血色的一片泥泞。 “把刀给我。”萧十一郎强撑着一口气抢过连城璧手中的割鹿刀,冲上前用力刺进逍遥侯的胸口。 逍遥侯忍着剧痛,反手抱住萧十一郎往悬崖边纵身飞去。连城璧大惊,一步跃上前飞扑至崖边,抓住身子已坠出悬崖的萧十一郎的手,“十一郎!” 萧十一郎抬头看着连城璧,身上两个人的重量全拽在他的一只手上。身旁细碎的石子纷纷滚落崖底,连城璧趴在悬崖边的身体也因承受不了两个人的重量而往下点点移了去。 “城璧,”萧十一郎静静看着连城璧,嘴角弯起一抹浅浅笑意,“隽逸……” “十一郎,”这一刻连城璧的心泛起一股前所未有过的恐慌,萧十一郎微含笑意的神情倒映眼底,令他有种濒临绝望的错觉。 “十一郎,不要放手。”感觉到萧十一郎手指缓缓下滑,连城璧用尽全力握住他的手想要将他往上拽,然而两个人的重量,却连带着他也跟着往崖下滑了去。 “放手吧,城璧。”萧十一郎脑海瞬间闪过无数的画面,每一幕都是和连城璧经历过的点滴,“你跟我,后悔吗?”萧十一郎强忍着心底亟欲落泪的悲怆,开口无声说着,我爱你…… 指间轻然下滑,萧十一郎带着逍遥侯一同坠入迷雾朦胧的深渊。 痛极的心,寸断的肝肠,汇聚成一滴泪从连城璧空洞眼中滴下,追着萧十一郎坠下的身影一同坠落崖底。 手指依旧悬空,却再也触摸不到对方的温度。连城璧觉得自己的心正被一只无形的手攫得鲜血淋漓,无法相信,结局的改变竟会是这般模样…… “十一郎……” 无意识的轻念随着一拂而过的清风款款飘散,碎成无数的小片在空气里逐渐消散…… 69、第 69 章 站在悬崖边上,连城璧从篮子里抓出一把纸元洒向崖底。一阵清风带着澹澹的哀愁幽幽袭来,卷起漫天的花白摇摇坠坠飘向无际的远方…… 萧十一郎坠崖已有七日,然而手指滑落的刹那,却始终刻在连城璧的脑海久久不曾消散。 当日萧十一郎坠崖后,萧沛从后方赶了过来,扶住连城璧起身时,见他目色空洞面容呆滞,不由得问道,“少主,发生什么事了?十一郎呢?” 才刚问完,只见连城璧双眉紧蹙,抑制不住内心翻腾的血气,一口鲜血径直喷涌而出。血珠仿如火一般在半空绽开成潋滟的红,滴滴坠落在地瞬间融入泥土中,夹杂成混乱的一片血红。 “少主,少主!”萧沛大惊失色,也顾不上询问萧十一郎的去处以及玉佩的来历,忙扶了连城璧回庄。 经由白杨绿柳二人精心调理后,连城璧身子才刚恢复一分,便带着纸元来此吊念萧十一郎。 “小鬼,你看什么?是没见过长这么帅的人么?” “因为,我想啊!我想亲你,就亲了。需要原因吗?” 幼时深藏在心的记忆逐渐浮出水面,这一刻彻骨的悲伤宛如山洪爆发般,令连城璧心剧烈疼痛着。 “不如跟了我。只要有你,即便是立刻退隐江湖,我也是愿意的。” “在我面前无需伪装。那个背负了整个武林的连少庄主,在我这里,只是连城璧。” “一会儿没见,想你了。你有没有想我啊?” 连城璧已记不清是从何时开始,萧十一郎便已入侵了他的心里。是幼时的舍命相救,还是长大后的纠缠不休?待得想要理清时,却是沧海桑田应犹在,物是人非换人间…… 断袖如何?兄弟又如何? 连城璧微微抬手,出神地看着指间的白纸随风一拂而过,心,仿佛也跟着缓缓飘远…… 人都已经不在了,还计较这些做什么? “城璧,”朦胧阳光下,似乎看见萧十一郎俊逸的笑脸正站在不远处朗然而笑,“站在这里做什么,是不是想我了?” 等连城璧定睛看去,那影像骤地一下消失,只剩寂静在空气里落寞悬宕, 连城璧用力阖上眼帘,心在一瞬间有片刻的刺痛。随即而来的,是更为汹涌而强烈的悲怆。那些挣扎在心底不肯停歇的悲戚、梗咽、嘶吼,仿如寻找突破的口子般在身体内肆意窜动。 白杨绿柳和萧沛站在不远处,静静看着连城璧洒完纸元后走来,忙迎上前道,“少主。” 连城璧侧目看向萧沛,嘴角弯起一抹淡淡笑意,“爹……” 简单的一个字,令萧沛眼眶陡地一红,差点没能遏制眼泪夺眶而出。 “我想,十一郎没有死。”说这话时,连城璧心中一道声音呼啸而过。好像有人在不知名的角落嘲笑自己,‘人都死了,纸元也洒了,再来自欺欺人不觉太迟了吗?’ “我想,”连城璧强忍着喉间的灼烧感用力开口,“我们应该去崖底看看,或许……” “少主,”白杨伸手抓着袖子抹了抹眼角,黯然道,“都已经七天了,没或许了。十一郎的事,咱们都心痛。但是无瑕山庄和沈家,还等着你去打理呢!” “是啊少主。”绿柳目色隐着点点悲伤,点头道,“沈家那边,债主已经上门催了几次了。” 连城璧转身看向浓雾缭绕的悬崖,静了半晌神后缓缓回身,轻声道,“走吧!” 回到无瑕山庄后,白杨拿来沈连两家的账本递给连城璧过目。 连城璧接过细细看了许久后才道,“依着两家目前的情况看来,若是卖了沈家也不够保全无瑕山庄。但若卖了无瑕山庄,却可保住沈家。”合上账本,连城璧抬眼望着白杨绿柳二人问道,“你们以为如何?” “这,”白杨绿柳面面相觑了一眼,震惊与连城璧那愠着淡淡哀愁的眸子,也不敢多做言论,只得勉强答应了,“咱们一切都听少主你的。只是这庄子若是卖了……将来一大家的人都上哪儿住去呢?” 连城璧弯唇轻笑道,“庄子也不是真卖了,只是放在钱庄抵押。等将来赎回来也是一样的。” 此计获得白杨绿柳的同意后,连城璧便带了无瑕山庄的地契去钱庄做了抵押,再将得来的银子全交给了徐姥姥。 连城璧并不确定此刻沈璧君对他抱以怎样的心态。现在整个武林都认为连城璧是卑鄙无耻之徒,沈璧君既然一心认定是他杀了沈太君,想来也断不会受他的银两。 连城璧知道徐姥姥年纪大阅历深,即便是为了沈家也不会轻易拒绝自己的银两,所以便暗下将银子交给了徐姥姥,请她务必保全了沈家。 徐姥姥早已得知萧十一郎身亡的消息,如今见连城璧居然卖了无瑕山庄来替沈家填补,当即惊讶万分,不禁开口问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连城璧转身离去的脚步微微一顿,头也不回道,“城璧既答应了沈太君,便一定会遵守诺言。”说罢,迈步径直离去。 等连城璧回到无瑕山庄时,却见庄内空无一人,白杨绿柳和萧沛等人均都不见踪影。 连城璧忙唤来贾信问萧沛等人的踪迹。贾信掬身回道,“少主,萧大侠是自己备了马出去的。说是酉时便会回来。但白叔和绿叔二人未见出庄,属下也不知他二人的去向。” 连城璧轻声叹息后,趁着贾信在,便一并吩咐道,“你去解散了庄里的侍卫,让他们去账房领了银子后回家去罢。” 贾信自小便在无瑕山庄长大,现下见山庄走到这一步却无能为力,想要留下陪伴少主左右连城璧又不肯答应,只得解散了众侍卫后,随同一起黯然离去。 昔日热闹非常的无瑕山庄突然一下寂静无声。连城璧走在去往惊鸿阁的石子路上,死一般的安静令他感到一阵难以适应。 坐在惊鸿阁的厅里一直等到夕阳西下,也未见萧沛回来。白杨绿柳二人仿佛人间蒸发一般销声匿迹。 连城璧心底泛起一丝落寞,伸手揉了揉略微疼痛的额角,依稀间似乎看见有人提壶替自己倒了杯茶,笑嘻嘻地递了过来,“这么大了也不会照顾自己,喝口茶罢。” 连城璧抬头望去,萧十一郎那张映着阳光般的笑脸倒映眼底,惊得他矍然起身,欣喜道,“十一郎。” 正欲伸手去接,人和茶杯骤然消失,连城璧手指僵在半空,笑意凝结嘴角,眼底却涌上一层朦胧的水雾。 缓缓收回手指,连城璧突然觉得有种剧烈的哀伤,浓烈得烫人,烫得令他心痛。 在休养的那七日里,白杨绿柳已将所有事情告知。 原来杨天赞本是连如令亲生之子。出生后不久,连如今见他眉眼间竟不似平常婴孩那般单纯剔透,便请来术师为他占卜算卦。在得知这孩子将来会成为危害武林的异类后,毅然将他送出了无瑕山庄交由杨家代为抚养。 二十年后,连如令在山庄门口捡到了连城璧,便将之收做亲孙悉心抚养。 此事直到连如令去世,也从未开口向连城璧提过。 连如令由始至终都将连城璧视作亲生孙儿一般疼爱,又见他虽是年岁尚小,却是极为懂事,便想着将来这无瑕山庄交由他打理,自己也是极为放心的。却从未想过,自己那被送走的亲生儿子,又是怎样的一番情景与心情。 在这事情的发展始末里,连城璧一直处于被安排的命运下,尝试着自己根本不愿经历的过往。 轻声叹息,连城璧微微抬手凝视着掌心那凌乱的纹路,心底怅然悲伤。 这就是我费尽心思想要改变的吗?结局真的不一样了……连城璧活下来,萧十一郎却死了…… 心中有种莫名的难受在连城璧心底肆意呼啸。理不清那浓郁的悲伤从何而来,就好像心底有个地方被掏空了般,连疼痛都显得虚渺而空洞。 是我错了吗?十一郎……如果这一切能够重来,那该有多好…… 所有的思绪在眼前静静坍塌,心的一部分无声破碎,跌到了尘埃深处…… 独自在暗黑的房间坐了一夜,次日清晨,连城璧起身走出无瑕山庄大门。 站在门口,看着庄内的一草一木,那深刻在记忆里的画面早已随风烟消云散。事过境迁,物是人非后,留下的不过是辗转啃蚀心灵的噩梦。 伸手将门轻轻阖上,视线被隔阻在庄门之外。连城璧深深凝望了朱红的大门半晌后,转身离去…… 从此无瑕山庄在江湖销声匿迹。没有人知道背后购买下无瑕山庄的人到底是谁?也探听不出昔日少主连城璧的下落。 有人说连城璧因为萧十一郎的去世,哀莫大于心死,也跟着一起跳下了山崖。 也有人说,连城璧离开山庄后,便削发出家,云游四海,从此不再踏足江湖之事。 然而道听途说孰真孰假,众所纷云,竟无一人能够确定这消息的来源与真实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