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撩到他着迷,然后我跑路》 他很优秀 “珠珠啊,你快把刀放下,咱们有话好好说……” “对对对,宝贝女儿,你不想嫁就不嫁了,只要你下来,我们就什么都听你的!” 坐在天台上的女孩子浅浅地笑着,白色的裙子被锈迹斑斑的栏杆蹭得血似的暗红。 她回头把风吹乱的头发撩到耳后,对着众人,仰倒下去。 “不要啊——” 姜岁予从噩梦中惊醒,眼角的苦涩的泪珠滑到嘴里,让她意识清醒了几分。 梦里那种真切感,仿佛真的像发生过一样。 窗帘紧紧的拉着,挡住了外面的光线。 屋里一片昏暗,也不知道现在几点了。 门外传来有节奏的扣门声。 好半晌,姜岁予混沌的思绪才被拉回现实,捞过枕边的睡袍,裹在身上下床去开门。 门廊外投进来刺眼的阳光,跟着进门的女人嗔怪一声:“都几点了,还不起来。” 在看到姜岁予一副完全不在状态的样子后,脸上的不满之意就更加明显了。 可姜岁予像没听到似的,扶着额往回走,两下蹬掉拖鞋,身子又倒回床上。 正要缩回床子里,陈玫却先一步把她拉住,整个身子又被拖回地面。 “怎么昨天刚跟你交代的就忘记了?今天要去拜访你许伯伯。” 陈玫边催促着边把人往浴室推,象征性的看了下手腕:“赶紧收拾一下,只给你20分钟噢。” 姜岁予听着耳边的抱怨,随手抓过一条浴巾走进浴室,脸上看不出有什么情绪,毕竟已经习惯了。 磨蹭半小时后再出来,那个说只等20分钟的女人却还没走,可是明显已经等的不耐烦了。 陈玫拉着椅子在她正对面坐下,扯掉她手里擦头发的毛巾扔到一边:“乖女儿,看我。” 发梢还滴着水,就沿着颈口往下滴。 滑进脊背深处,和接下来的话一样,冷到了心里。 “妈妈告诉你,许家那种大家族规矩多,你别总是丧着个脸。”陈玫先晓之以情,接着动之以理:“虽然许家那个太子也的确名声不太好,但是成年人都是各取所需,你明白吗?” 言下之意就是自己能嫁给他,那都是祖坟冒青烟了。 可陈玫面上却谨然一副“为了这种婚事妈妈牺牲了多少”的慈母形象。 但,青取之于蓝,而胜于蓝。陈玫能装,姜岁予就比她更能装。 姜岁予人畜无害的朝她笑了一下,“明白。” 个鬼。 这幅表现显然很受用,陈玫欣慰的抚着她手背拍了拍:“男人啊都是一个德性,在不认识的时候看哪个女人都漂亮。等到一结婚,那种非你不要的心理就没了,所以你可要懂得把该抓的抓紧。” 之后话什么意思,大家心里都清楚。 只是,那些字眼不好提上台面,配不上他们“这种人”的身份。 话语间,陈玫捡起床上一条丝绒长裙看了一眼,随即眉毛便蹙了起来:“岁岁,我之前都跟你说过了,小姑娘家家的不适合这种的颜色。” 一边说着一边起身去翻衣柜,最后从后排找出来一条通透感极强的毛笔裙,往姜岁予身上比了比:“我觉得这件好看些,你说呢?” 姜岁予顺着视线瞧了一眼,裙子是现代的改良款,下摆开着高高的叉,带点民国风味。 是陈玫喜欢的样式,矜贵,低奢。 但姜岁予不喜欢。 逆来顺受十几年,姜岁予从来都没想过要反其道而行之。 当然,除了不想,更多的是不敢。 她厌色的别开脸,最后所有的抗议在唇边都化为了三个字:“随便吧。” 陈玫不喜欢她强势的样子,从小就是。 所以即便不喜欢又能怎样呢。 谁还没有自己的软弱和局限。 *** 午后的太阳躲躲藏藏,阴一阵的烈一阵,透过车玻璃时强时弱的阳光灼得姜岁予有些莫名的烦躁。 她仰头看着天,忽然想到看过的李诞一句话—— “众云死在天上,散在天上,天上有墓。” 可惜天空是神的领域,不然她也想葬在上面。 车子弯弯绕绕,最后停在了镌刻着花纹的黑色铁门旁。一行人下车,沿着鹅卵石铺成的百步梯拾级而上。 阶梯的尽头,西装革履的管家已经等候许久。 穿过棕榈园,视野就变得开阔起来。 山庄渐渐显露了全景,在乔木叶的掩映下,带点超然避世的年代感。 路上陈玫有一句没一句的嘱咐着她一会儿见面时的规矩,翻来覆去无非就是“你别丢了我们家脸”的话。 姜岁予漫不经心的听着,目光随意的到处飘。 她对这里还算熟悉,小时候曾跟着大人来过几次。虽然这院落后来被翻修过多次,但一直保持着最初的古香古色。 绕过层层树障,这才到了前厅。管家推开一扇镂花木门,微微躬身:“夫人和老爷已经等候许久了,请进。” 姜岁予试着用手推了一下半掩的门,尚未看清屋里的情形,悬在半空的手就一把被人握住。 只是惊愕了一下,看清眼前女人温柔的眉眼后,她规矩的笑了起来:“伯母好。” 许沁回着笑,把她手上提着的东西接下来放到一边,拉过她的手揉了揉上面红色的勒痕:“岁岁吧,都长这么大了啊,阿姨差点都没认出来你了。” 这话不假,她也是从上了高中后整个人才开始“抽条”,变得水灵起来。 可从那以后,陈玫就再也没带她来过许家了。 姜岁予对这位许家主母的印象贯来很好,也由着她拉着,微微颔首:“伯母你倒没变,还是和以前一样好看。” 这是漂亮话,可没有女人不喜欢听。 两家人寒暄了一会儿,许老爷子杵着拐杖从内室出来,说了几句夸赞姜岁予的话后,忽然话风一转:“岁岁,你觉得我们家……时朝那小子怎么样?” 这下,原本有说有笑的一帮人瞬间安静下来,视线默契的聚焦在姜岁予身上。 等待中透露着无声的尴尬,许老爷子也意识到了,他刚才也就一时糊涂,问完就后悔了。 自家孙子的“名扬在外”他不是不知道,更何况还是这种情况……难道还指望人家小姑娘睁着眼睛说什么“他很优秀”这样的瞎话吗? 然后就听见陈玫抢一步答话:“我们岁岁经常在家里念叨时朝呢,说这孩子特别优秀。” 接着就是姜岁予张口就来的鬼话:“时朝哥哥自然是很优秀的。” 岁予妹妹 老爷子:“……” “也不怕爷爷笑话。”姜岁予假意不安的搓起小手,尽可能把表情变得自然:“其实我从小就特别喜欢那种很痞的男生,尤其是那种会打牌,天天泡吧,夜不归宿的。” 打牌,泡吧,夜不归宿。 得了,许时朝三条全中。 许老爷子看她的眼神愈发一言难尽,可偏偏那笑容太过真诚,一时又挑不出问题所在。 喝了好几口秾茶后,他僵硬的扯起笑容:“真的?” 姜岁予啄米似的点点头,“真的,我觉得那种男生特别有魅力。” 陈玫也在一旁谄媚的笑:“是啊,多好的孩子。” “……” 姜岁予又胡乱的吹了一阵彩虹屁,老爷子很配合的“噢,是吗?”“这样我就放心了”“那太好了”几句。 活了一大把年纪了,其实老爷子也不是看不出来姜岁予话里的敷衍。 当年下乡支教时,他途中结识了村里做手艺的姜爷爷。 在那个文化刚刚开放的年代,志同道合的两人也就此成了知音,有着纯粹互相欣赏的交情。 以前酒喝大了的时候,两人也曾开玩笑定下了结为亲家的约定。只是不巧,两家的那一辈刚好只有两个儿子,加之后来许老爷子发展的越来越远,姜爷爷却只是在镇上开了个店。 差别越大,人之间也就越来越淡泊。各自有各自的路要走,有了不一样的人际圈,这个约定也就被淡忘了。 直到后来姜爷爷去世,剩下一对孤儿寡母。许老爷子思念旧友,想要帮衬着姜家。 但姜奶奶性格刚烈,从来没在外人面前流露过生活艰难的模样,许老爷子就只能借着当年的亲家的名义照顾姜家。 时间一久,这孙子辈婚事也就被算被定下来了。 虽然姜家有两个女儿,但所有人心里都把姜骊珠默认为许家的孙媳妇,就连许老爷子都这么觉得。 可不曾想,在订婚前夕,姜骊珠竟突然用自杀来悔婚。 贸然解除婚约是不可能的,抛开两家多年的交情不说,许家和姜家生意场上也有许多合作,一旦解除婚约,亏损是不可预估的。 姜家的保护措施做的很到位,外界只知道两家联姻,却不知道其中的内幕。姜河索性也揣着明白装糊涂,有意把姜岁予嫁出去。 见微知着,许老爷子自然明白小辈们那些弯弯绕绕的心思。 他现在虽然也猜不出来姜岁予这小丫头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但只要她愿意嫁,许家自然没有不娶的道理。 陈玫是个人精,三言两语就把气氛给活络了起来。 许沁亲切的拉着姜岁予的手,扭头看向旁边的佣人:“许时朝怎么还没下来?” 一语过后,旁边几人的说话声也停了,很自然的把目光移到那佣人的身上,关切之意溢于言表。 听了这话,旁边的佣人一愣,吓得脸色瞬间一白:“小许总……一早就、就从后门跑了……” 许老爷听了胡子差点都气的翘了起来,杵着拐杖狠狠地敲了两下地板:“什么!他……你们怎么不拦住他?” 佣人欲哭无泪,许家的太子爷凶名在外,谁敢拦啊。 深知自家孙子的狗脾气,老爷子也不好把责任往别人身上推。 喘了两口气后,老爷子对旁边的许沁吩咐:“打个电话叫那小王八羔子给我滚回来。这好小子……我还不如养只狗呢,起码能栓的住!” 意识到老爷子是真动怒了,旁边还有亲家看着,许沁赶紧应下。拨通备注为“小混蛋”的电话,一向温润的嗓音故意提了提,像要故意说给旁人听:“时朝,今天来了客人,你快点回来。” 电话那头,隐约传来嘈杂的音乐和重金属碰撞的声音。 许时朝手中正拿着敲击骰子的金属器皿,听了许沁的话,低笑一声,旋即懒洋洋的声音传了过来。 一字一顿,回荡在安静的客厅中,格外清晰:“做梦呢。” 许沁一向得体的笑容僵住,近两年许时朝虽然顽劣了一些,但自家儿子的品性她比谁都清楚,不然也不会打这通电话。 可没有一个意料之外是等人想到以后才发生的。她正要说些什么,姜岁予突然小声插话:“伯母,能把电话给我吗,我跟他说两句。” 犹豫几秒后,许沁还是把手机给了她。 心里不免是提心吊胆的,生怕自己的混账儿子说出混账话,把人家小姑娘给气走了。 喧闹的庭院瞬间鸦雀无声。电话那边过了十几秒都没声音,许时朝正准备挂断时,一个细小的声音突然飘了过来。 “时,时朝哥哥。”是小姑娘的声音。 嗓音很甜,软绵绵的,是男人都喜欢的调调。 许时朝隔着屏幕都能想到那姑娘紧张兮兮的模样,原本刻薄的语气不经意间就松了些:“没事别烦我。” 态度和预想中的差不多,姜岁予心里接受的速度就快了许多,继续装出一副纯良无辜的样子:“那有事就能了吗?” “……” 电话那头静了几秒,不耐烦的声音忽然变得温柔起来:“妹妹。” 姜岁予眉心一跳。 假意温柔的声音继续:“宇宙无敌巨可爱的岁予妹妹,请你有事没事都别来烦我。” 滚出来 “……” 姜岁予不说话了,看来这人并不吃这一套。 许沁及时把电话拿过来,打住尴尬:“许时朝你别一天整的阴阳怪气的,你到底在哪?” 电话那头长长的叹息一声,然后慢吞吞的开口:“我看看——好像是在,啊,零点。” 漫不经心的声音飘出来,在场的人无不都怔住了。 “零点”在港城里的名声,是可以和古代的“怡红院”划等号的。 许老爷子觉得脸上躁得慌,心虚的没敢去看姜家人的脸。 订婚第一天就整出这种事,这对人家小姑娘是何等的打击和屈辱。 陈玫和姜河夫妻两人脸上也有些不好看,嚅嗫半天,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 比起这些长辈,姜岁予倒是显得淡定多了。 什么狗屁的脸面啊,教养啊,现在有个卵用啊。 忍一时乳腺增生,退一步卵巢囊肿。 那还忍什么忍。 姜岁予走上前扶住许老爷,轻声安慰:“爷爷,您别气了。既然今天是姜许两家的定亲宴,长辈们也都在这里,您可认我这个孙媳妇?” 许老爷子怔了怔,被她问的有些摸不着头,但答的却十分诚恳:“自然是认的。” “好。”得到这个回答姜岁予也就放心了,淡定道:“那我这就去把许时朝带回来。” 许夫人最先反应过来,赶紧从别院指派了两个保镖,担忧的拉着姜岁予说:“岁岁,时朝要是不从,说话伤着你了,你只管往死里打就是了,留口气就行了。” “我知道了,伯母。”姜岁予从容的道了谢,走到门口时,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对着身后一米九的保镖指了指: “去把后院那个搓衣板也带上。” 宅内的人看着姜岁予一系列行云流水的动作,一时间有些没缓过神来。 许老爷子和许夫人面面相觑,怎么感觉这个姜小丫头,跟以前有点不一样了呢? 许夫人怔了怔,突然有些后悔的喃喃着:“我刚刚是不是说错什么了……” ** 彼时,零点ktv。 周六晚上是年轻人的天堂,压抑了一个周的情绪可以在这一天释放,也不用像星期天一样担心明天是否能早起。 许时朝坐姿散漫的翘着二郎腿,百无聊赖的侧着头看着一帮狐朋狗友在旁边打牌。 “我靠,我靠!”开局突然爆发出一阵咆哮,一连几个粗词后,张权才平复下来心情,淡定的运了一口气,向旁边伸出手,“老子赢了。” 收完钱后,他就十分见好就收、礼贤让位:“许老板你来。” 每那么一帮人里面,总会有个焦点。其他人一听到“许时朝”的名字,马上就怂恿。 一阵起哄声里,许时朝不紧不慢的坐下来,任其他人嚷的再凶他都不急,还慢条斯理的把杯子也一并端了过来。 张权知道这人的狗德行,非常狗腿子的给他泡好了水端上桌。 回来后换掉了牌桌上的人,在许时朝对面坐下,他倒是丝毫没有偷听了电话后的心虚:“呦,许老板这鱼塘怎么,又要扩张了?” 许时朝随便抽了三张牌打出去,“关你屁事。” 张权见许时朝又是照例不接他话,一副意料之中的神情:“诶,小妹妹你都不放过啊,好禽兽。” 许时朝这才抬眸看着他,侧头叼着烟,“关她屁事。” 张权一噎,不说话了。 手上的牌越打越不顺,他索性不玩,又转头说:“讲真的,刚刚给你打电话的那小姑娘,听着声音还挺仙的。” 许时朝“哦”了一声:“是吗。” 好敷衍。 张权眯起眼笑的像只老狐狸,比出两根指头:“凭我纵横情场二十多年的经验,这绝对是个乖宝宝。” 旁边一直做个透明人的裴皓月也随声附和:“的确是个乖宝宝,我妈天天念叨的别人家的媳妇儿,温婉可人,知书达理。” 见裴皓月都帮着自己说话了,张权顿时来了劲儿,脑袋一灵光,又猛然一拍桌子:“不然咱们打个赌,要是这小姑娘不是这样的,等你结婚时候我随礼不送红包,送人头。” 两秒后,许时朝垂下眼帘,叹息一声:“要先了解一下葬礼礼堂的位置吗?” “……” 裴皓月立场立马倒戈:“还是别吧。” 也不知这又刺激到了张权的哪一个好胜点,他瞬间沸腾了,恨不得把桌子拍断:“看不起人是吧?今天我还就把话撂在这儿了,老子打赌从来就没输过!” 而此时,姜岁予已经带着几个魁梧的保镖和一张搓衣板上了楼。 要不是黑色的衣服给她平添了几分老成,不然经理怎么看都不像是来查岗的。 他在这个行业也干了十几年,都快活成人精了,自然眼力不浅,上来先拍了一阵彩虹屁,点头又哈腰道:“请问小姐有什么需要吗?” 从进门起,姜岁予都没适应过来这里“动次打次”的氛围,再耗久一点,她估计自己都要被震聋了。 这会儿她只想赶紧把事情解决完,简明道:“请帮我找一下许时朝在哪个房间,谢谢。” 经理看了看她身后,咽了咽口水:“请问您这是来……” “捉奸。”这云淡风轻的口气,仿佛像在说“今天天气真好”一样。 老爷子提前给经理打过招呼了,他又是个人精,很识时务和眼色的往小姑娘身后看了一眼,跟其中一个1米9的“大花臂”碰了个眼神后,立即十分恭敬的比了个手势:“楼上请。” 玻璃门外,璀璨的灯光通过冰冷坚硬的门板折射过来,红灯绿的黄的,全都映到一处了。 就算再怎么不喜欢她,至少也要在长辈面前装个样子吧,他倒好,连面都不肯露一个。 姜岁予又自顾自的叹了口气,算了,她本就没想过许时朝能是什么好东西。 她走上前,抬手轻轻地敲了敲门,“许时朝?” 门内没有任何反应。耐着性子再次抬手敲了敲,轻柔的声音和club里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形成鲜明的对比。 场面一度尴尬,让人不禁联想出一副古代备受冷落的娇妻在青楼外面劝君从良的悲惨画面。 真是太可怜了。 经理正想上前解围,然而下一秒,只见姜岁予一脚朝门上踹了上去:“许时朝,你给我滚出来。” 许太子 旁人:“……”好像是他们想多了。 门被踹开,烟味和酒气瞬间扑面而来。 房间里没有开灯,正对着门的是一扇落地窗,一眼就能看见外面人来人往的夜市和刺眼霓虹。 姜岁予的确是长得漂亮,但是属于那种很古典的美人。她身上最突出的就是纯和乖,跟这种纸醉金迷的场合最突兀了,一进来跟穿越了似的。 下一秒,包间的人就像得了颈椎似的,全部扭头看了过来。 里面的人单从服饰上看,就知道都是属于斯文败类的公子哥。 奇怪的是,除了沙发角落的那位,每个人的脸上都是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裴皓月暗中给张权递了个默哀的眼神。 张权没理,逆着众人的眼光看向角落里始终沉默着的许时朝。 许时朝抬指轻轻在桌上的水果刀刃敲了敲,又意味深长的朝门口抬了抬下巴,意思让他选一个。 张权缩塞了一下脖子,连滚带爬的扑过去,张臂把门口拦住,大有一种“想过去就从我身上踏过去”的气势。 看着眼前的人肉门栏,姜岁予后退跟他拉开距离,规矩的叫了一声:“叔叔好。” “……” 这一声叔叔叫得张权真是里外不是人,他较真起来,明示:“我今年30不到。” 姜岁予点头收到信息,重新叫了一遍:“小叔叔好。” “……” 算了算了,不跟小孩子一般见识。 张权今天其实也是第一次见姜岁予,之前虽然听过这名字但一直对不上脸。 小姑娘这会儿格外安静,以至于张权差点忘了刚才门是被谁踹开的。 他装模作样地端出几分长辈的态度,语重心长的劝导:“小妹妹,叔好心劝你一句,许时朝就是一大海王,除了脸和钱啥都没有,你跟他还不如跟我呢。” 姜岁予认真的考虑了一下他的话,理了理逻辑,“可你们俩不是一路的吗?” 张权立马把自己撇的干干净净:“我怎么可能和他是一类人?我一看就是专情的种,跟那些海王们不一样。” “对啊。” 里面终于传来了动静,那低沉而慢条斯理的声音,似乎想笑却又未笑:“他长得丑些,最多只能叫水鬼。” “……” 接着就是一阵天翻地覆的笑声。 姜岁予趁着张权一个不经意,侧身从旁边钻了进来。 没想到里面更乱,人杂声音也杂,简直就像个传销现场。 她自动无视掉对面异样的眼光,用余光避开地上的空酒瓶,踩着高跟鞋走到沙发旁边,目光落到距离不到半米的刚刚说话的人身上。 他坐姿随意,人本就生得高瘦,修长的双腿在狭窄的卡座里还有些放不下。 一双细细的眸子微微挑起,勾勒着寡淡的意味。 全脸是大写的优越贵公子的气质,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敢惹老子头盖骨给你打歪”的气场。 姜岁予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才会在这个时候出神,脑袋里想的竟然是这么一句话。 ——君子色而不淫,风流而不下流。 藏在阴影里的眼睛看了过来,许时朝嘴里叼着烟笑了一下,张权兢兢战战的从门边走过来自觉的给他点上。 轻吸了两口,他转过头悠哉悠哉的吐了个细烟圈:“怎么,看上瘾了?” 声音暧昧有缱绻,像自带了音效,引得旁边一群人故意压着的低笑声。 许时朝抬手,将烟灰缸拉近,把烟头摁灭。下颌轻轻抬起:“坐啊岁予妹妹。” 停顿一下,故意拖声:“来了怎么不说话?先叫声好听的来。” 用最平淡的口吻说最骚的话。 不正经。 姜岁予在一众打量的目光下坦荡的坐在许时朝对面的沙发上,琢磨着“好听的”该怎么叫时,不知怎么的一下子就想到了陈玫经常在她耳边溜的话,跟着几乎不过脑子就叫了出来: “许太子?” 太能作了 “噗——” 张权刚下口准备压压惊的水,这下全喷了出来。 虽然他们平时总拿许家太子爷这个身份跟许时朝开玩笑,但真正被人如此严肃、正经的叫出来时,那效果简直不一样。 他现在已经脑补出了一个成天躺在老爷椅上,叼着个玉烟斗,头发稀疏的“许太子”。 许时朝似乎也笑了一下。 如此相对坐着,谁也没先开口,乍眼一看倒像两个拼桌喝酒的两个陌生人。 许时朝只是看她一眼便收了回来,自顾自的把刚才泡好的水端起来抿了一口,神奇平常,没有要搭理她的意思。 事实也证明,开场白这种东西只能在脑海里过一遍瘾。姜岁予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目光不受制的打量起他,从微扬的眼尾移到水杯旁边那撕开的塑料袋。 她把目光斜了一下,心里跟着把袋子上的字默念了一遍:高钙脱脂养生奶昔。 “……”原来还是个养生的太子爷。 不得不说,皮囊好看的男人总是自带着吸引磁场。 也不知道许时朝是怎么长的,若把他这幅姿态放在别人身上,姜岁予估计只能用“地主家的傻儿子”来形容。 可到了他身上,却活生生的演绎成了一个资产阶级贵公子。 姜岁予自以为不是一个肤浅的人,至少不属于颜狗的范畴,可现在还是出了神。 在收回视线的那一霎那,恰好与许时朝视线相对。 刚刚只觉得这人气质优越,如此再细看,又不得不惊艳他也眼型生的漂亮,像个在琢磨坏事的狐狸精。 对上那深情的眼神,姜岁予差点都要怀疑两人是不是已经认识很多年,心跳都漏了半拍。 不过她很快就发现,许时朝看他旁边的男人和对面的玻璃窗也是这个眼神。 所以也就是说,在他心里,她姜岁予=男人=玻璃窗? 姜岁予默默的把未脑补完的狗血大剧给抹杀掉,心里无比吐槽自己,说不定人家看一只狗也能看的很深情。 察觉到对方在走神,许时朝没那个耐心继续等着,开口提醒:“没看过啊。” 姜岁予一愣,后知后觉发现他是在和自己说话。收回自己游离天外的状态,顺着他的话接了一句:“看过了。” “……” 一句不经思考的话蹦了出来,只见许时朝淡然的眼底浮了些许兴色。 姜岁予眉心一跳,心思这才慢慢集中起来。 他竟然在笑。慢慢回想一下,她刚才都说了什么? 哦,好像是…… 许时朝那微变的表情就意味着他已经听见了,而现在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装失忆。 可惜许时朝给她打马虎眼的机会,薄唇微启,把这三个字重复了一遍:“看过了?” 他往后微仰,衣角沿着锁骨往下滑了些,笑得莫名其妙:“感觉怎么样?” 骚到爆炸。 姜岁予:“……” 她正准备装模做样的吹几句彩虹屁,许时朝却先开了口。 他说:“谈谈。” 嗯?谈谈。按照潜意识的理解里,另一层意思就是:快滚。 脸厚如姜岁予,她自动忽略掉许时朝话语里的深意,调整了一下坐姿,摆出即将促膝长谈的架势。 “我不想跟你结婚。”许时朝言简意赅的陈述着,平淡的像在说一件事不关己的事。 抛开两人一纸婚约的关系,姜岁予和许时朝充其量只能算坐在一桌的陌生人。 姜岁予这时候也不介意叫他一声哥哥了,反正她也不吃亏,能多攀一点关系就多攀一点吧。 她想了想,微微拉下眼睛,很低落的低下了头:“时朝哥哥,你就不能,再考虑一下吗?” 模样要多委屈有多委屈,眼底却带着狡黠的光。 “不好意思啊,哥哥不太想考虑一下。”没了话里的慵懒,许时朝的口气就变得冷漠了。 习惯了自居高位的男人,怎么可能轻易让步。 成年人的谈判技巧就是,在对方提出第一个条件后最好同意,不然就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了。 于是,姜岁予低眉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这么……好说话的? 许时朝以为她要知难而退了,正准备说两句缓和气氛的话,却又听姜岁予对身后的保镖吩咐道:“给许姥爷打个电话,让他带着棍子过来吧。” 许时朝一想到家里那个发生点事就喜欢瞎咋呼的老头,瞬间觉得脑袋昏沉。 他原来淡然无畏的脸上终于有了些动容,纡尊降贵的开了口:“有完没完?你到底想干什么。” 语气虽然有些克制,但还是能从字里行间听出来些不耐。 即便他态度恶劣,姜岁予面上还是维系着不谙世事的笑脸,伪装了十几年的面具,哪有那么容易被撕破:“跟我回去。” 许时朝被她理所当然的语气气笑:“你应该再加一个好不好。” 姜岁予让步:“跟我回去好不好?” “不好。”许时朝双手搭成尖塔状,慢慢撑上下巴,唇角虚勾起:“我啊,初中毕业,没车没房没文凭,怕耽误你。” “……” 听听,这是人说的话吗? 张权心里瞬间有一万匹草泥马奔腾而起,嘴角无声的抽搐。 “怎么会,”姜岁予谦虚的笑起来,她不愧是一个集八方演技于一身的大成者:“我从来没读过书,蹦迪k歌又好赌,是我高攀了。” “姜小姐高贵。” “许先生潇洒。” 两个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针锋相对。 张权听不下去了,来人啊,他要自闭了。 裴皓月这回突然懂事,架起他往外溜。 两人走出零点,张权这才好受些,可回头忽然又发现有些不对劲,猛然一拍脑门:“天哪,我说许时朝今天怎么这么不对劲。” 裴皓月很配合的应了一句:“怎么了?” “我们家许老板……”张权立马神情严肃起来:“不会开始喜欢女人了吧?” “……” 张权被自己的发现吓了一跳,“女人知道吗?” “……” 默了会儿,裴皓月实在是受不了了,劝了劝:“其实吧,我觉得咱们兄弟拿不下刚才那姑娘。” 张权在脑子里面回忆了一下姜岁予的模样,轻叹一声:“太能作了。” 始乱终弃的渣男 别的不说,光今天这么一折腾,他们就觉得以后可有得许时朝受了。 这么一想,心里还挺同情的他的。 带头的两人一走,其他人也心照不宣的跟着离开,包间一下就空了。 只留下两个各怀鬼胎的人。 许时朝这会儿又变得极有耐心,就笑着等着她先开口。 姜岁予也跟着笑,又假意相劝:“就再考虑一下吧。” 话落,男人忽然站起来,靠近那些。 他一米八几的身形,如此一动身,就无形的给人带来了一种压迫感。 姜岁予接着要说的话忽然哽在喉咙里,两人就这么对峙了一会儿。 算了,不管了。 女人不狠,地位不稳。 姜岁予在心里默念三遍,咬牙板起脸,表情说变就变:“我让你那群朋友先走了,也算是给你留了面子了。现在你有两个选择,要么,跟我回去……” “不可能。”许时朝打断她,一脸坚决果断,明摆了“老子就不走,你能把老子怎么样”。 “行吧——”姜岁予说完这两个字后就顿住了,话到嘴边又突然懒得跟他废话,朝身后招了招手:“算了,直接把搓衣板拿来。” 许时朝看着送到姜岁予手里的自家的搓衣板,此时心情复杂的难以言喻。 可大丈夫向来是威武不能屈的,许时朝自然不会被一个小姑娘吓到,语气略显烦躁:“除非你把我腿打断,不然我是不会去回去的。” 听了这话,姜岁予不仅没被吓到,反而把许时朝的话当建议似的思考了两秒:“你当真不跟我回去?” 许时朝字字顿顿:“不、回。” 看他态度坚决,姜岁予也没再劝。 自从摒弃了大家闺秀那一套,姜岁予待人处事的方法就简单粗暴多了:能动手的就绝不动口。 她拿着搓衣板,平静的望着许时朝那张过分好看的脸,最终还是没下得去手。 毕竟这人除了长相一无所有,要是一不小心破了相,赔的还是自己的钱,那以后嫁给他不就更吃亏了吗? 逻辑简直100分。 既然舍不得打,姜岁予之后用陈玫从小教到大的那一套了—— 她微微弯起眼睛,走过去扯起许时朝的衣角:“许时朝,你就跟我回去好不好?求求你了。” 声音又软又甜,柔的能掐出水来。 她从小到大也没学到别的,卖乖撒娇倒是很在行,上一秒还故作老成的脸下一秒就变得无比乖巧起来。 得到这样的反应,许时朝也微微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浑身难受又不自在:“不好。” 姜岁予拉着他衣角的力度却没松,就这么僵持了一会儿,眼泪夺眶而出。 她边哭边哀嚎:“我从小姥姥不疼舅舅不爱,我妈说如果不跟你结婚就要把我卖到国外,就算把太平洋加个盖也不让我回来……呜呜呜我太惨了……” 滚烫的泪珠砸到许时朝手背上,他疲倦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动容。 姜岁予是真的在哭,还是悲痛欲绝的那种。 仿佛她好像真的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而许时朝因为她这演技而沦落为了一个…… 始乱终弃的渣男? 饿了吗 许时朝有些无奈的递了张纸过去,“你烦不烦。” 不说还好,这么一说姜岁予哭的更起劲了,刚才还压制住的情绪,这一刻全部宣泄了出来。 平日里放荡惯了,许时朝一时间也有些手无足措,他长这么大,就没哄过人。 他见过很多种哭。 有的歇斯底里,有的万念俱灰,也有的委曲求全……但他们大多都是因为自己的软弱无能和事不如意而哭泣。 不过,这种明明假得惨不忍睹却能哭的真情实感的,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许时朝就这么僵在原地,足足站了有几分钟后,才走近,声音冷冷的很麻木:“你饿了吗?” 他人很高,走近后姜岁予明显的感觉到了脸上投下来了小半片阴影,她吸了吸鼻子,停止了抽噎,抬起眼睛看向他:“你说什么?” 她哭的假归假,但也着实卖力,才几分钟,眼眶就已经红了一圈,微微肿了起来。 看起来像只委屈巴巴的兔子,还是一只不太聪明的兔子。 许时朝看了一眼“兔子”眼眶里要掉不掉的泪珠,又从桌上抽了几张纸揉成一团扔过去,转身一个眼风也没留给她,“走了。” 姜岁予不知道他这个“走”是要往哪走,生怕人跑了似的小步追上去:“你等等我,你到哪去啊?” “回家。”许时朝也觉得今天是邪了门,才会有这么好的脾气,还耐着性子解释了两个字:“吃饭。” 很久很久的以后,姜岁予再回忆起这一幕时,大概能猜到,这一句“你饿了没”,其实是这个男人对她最大的妥协了。 回到许宅后,天已经有些晚了。 许时朝一进门就上了二楼,大爷似的仰倒在沙发上,表情闲散又漫不经心,像个来讨债的。 许老爷子一棒子敲到他身上,气得喘息不均:“你个小王八犊子,出息了是不是?翅膀硬了就知道飞,下次再敢跑试试!” 光听着声音就下手不轻,许时朝也没躲,结结实实的挨完一棍子后,依旧是漫不经心的声音:“我拒绝包办婚姻。” 姜岁予从后面跟进来,里面的声音不小,这次不落的落进了她耳里。 整个人就尴尬的愣在了门口,进退两难。 许时朝见她进来,也不闹了,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 许沁抱歉地朝她笑了笑:“对不住啊岁予,许时朝这个混球就是这个狗脾气,你别往心里去。” “没关系的,伯母。”姜岁予没表情的笑了笑。 尽管她心里再有想法,也习惯性的会说出“没关系”。 示弱和让步,会为人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但许沁显然不知道她心里的想法,只当她是在宽慰自己。握着姜岁予的手不觉得紧了些,像是一种无言的安抚。 现在已经九点过了,姜氏夫妇也早就回去了。 姜岁予也没什么理由在这里多留,和许夫人简单的闲聊了一会儿后,就起身道别。 “岁予,以后呀这时朝,也只有你能管住了。”许沁拉住她的手长叹一声。 这言下之意太过明显,也就是许家认定了她这个儿媳妇。姜岁予也不知道现在该作何心情,总之并没有感觉很开心。 许老爷子也起身送她,一边往外走一边朝楼上喊:“许时朝,你个小兔崽子还不滚下来送你媳妇儿!” 这话说的太过露骨,姜岁予白净的小脸唰的一下就变红了。 房间门没掩上,许时朝不耐烦轻飘飘的从里面传来:“您真是老糊涂了,一大把年纪净说胡话,谁说她是我……” 话说到一半,楼道里传来老爷子吭哧吭哧的上楼声。 一种名为求生欲的东西立马爆棚,许时朝赶紧把话打住。 等到楼下安静了后,他掐着时间这才从房间出来,结果抬眼就看见老爷子和许沁坐在客厅等他。 现在溜回去已经来不及了,指不定会被骂得更惨,于是许时朝索性坦然的走了过去。 意料之外的是,许老爷子竟然没有一顿乱棒敲来,只是轻声细语道:“姜家那小姑娘不容易,你以后别老由着性子欺负人家。” 许时朝听了这话愣了愣,他突然想起来,自己16岁那年,好像见过姜岁予一回。 没那么讨厌了 那次是一个家宴。 来的客人很多,桌上都是一群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老人精。 恰巧许时朝又长了一张很不尊重人的脸,实在是跟“学习真好”、“很听话吧”这类词扯不上关系,所以很多人只能没话找话的称赞一句“小伙子真不错”。 而在张权翻译过来,那就变成了“小东西真别致”,他甚至还偷偷在背地里给许时朝封了一个“许家一枝花”的外号。 当然,为此他没少挨许时朝的揍。 那段时间,学校里很流行一种“社会气息”。 张同学深受思潮的影响,那段时间里秋裤都只挑黑色的穿。 为了增加身上的社会经验,还背着他妈染了一个高饱和度的“奶奶灰”,远远看去像刚从工地回来一样,非常的社会。 他顶着这头放在任何地方都会让人看的一愣一愣的“奶奶灰”,把许时朝从人精堆里拖到后厅,缠着人陪他打游戏。 许时朝也是被他烦的没了脾气了,刚准备从兜里掏手机,余光不经意间就扫到了旁边的角落里。 一个粉色的小团子撅着屁股,几乎都要快把脸贴在了地上,就这样趴在台阶上画画,衣服被弄得脏兮兮的。 从侧面看过去,还是个小姑娘。 巴掌大的一张小脸,又粉又嫩,就一个人安静静的趴在那里,不哭也不闹,像个小机器人一样。 怎么说呢,就是……有点可爱。 许时朝收回视线,又看了一眼张权那想让人不注意到都难的脑袋,已经拿出来的手机又重新丢回口袋里,“走了,进去。” 张权非常的没有自知之明:“别呀,这才刚出来呢。你急什么?怎么,里面有你媳妇呀?” 他的嗓门非常洪亮,尤其是在这种安静又没人的地方。 许时朝直接被气笑,正要骂他两句,就看见旁边那只撅着屁股的小团子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乌黑的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他。 就这么遥遥相隔几步,两个人大眼对小眼干瞪了一会儿后,许时朝慢慢扭回头,一把打掉张权正准备往嘴里送的烟。 烟灰弹得张权一脸,“卧槽”两个字就要呼之欲出时,许时朝又踹了他一脚,让他生生的把这两个字吞回了肚子里。 许时朝丝毫没有在意旁边那位要杀了他的表情,慢慢的转过身,跟台阶上的小团子对视:“看什么看?不准学,听见没?” 那时候的小姜岁予刚上初中,只是她从小长得就比其他小孩子慢,个子又不高,13岁了看起来还和八九岁一样。 加上脸上又带点婴儿肥,软萌萌的样子让人心都化了。 她乌溜的眼睛眨了眨,听到许时朝“凶神恶煞”的威胁后,好一会儿才像理解过来一样,慢慢的转过身,重新趴了回去。 十分的漠视恶势力。 连痛到抱脚跳的张权都忍不住默默的投过去一个“英雄不问年纪”的赞许眼光。 结果小姑娘手还没着地,就被人横空截住,直接从地上拖了起来。 陈玫一边给她拍身上的灰,一边教训:“早上才换的衣服,你看看你自己要弄成什么样了,都说了女孩子家家不能在这种脏地方玩,你看哪家小姑娘像你一样?” 她气的不轻,以至于丝毫没发现不远处还站到两个人。 噼里啪啦的一顿骂后,又像来时一样,火急火燎的拽着姜岁予走了。 而台阶上的画被落下了。 等到人走远后,许时朝才走过去,弯腰把画捡起来,丝毫没有不能偷看小朋友隐私的认知,翻过来看了一眼。 是一张蜡笔画,画上画的是一个小姑娘,然后手里牵着……两只叼烟的王八。 许时朝直接被气笑了。 只是后来那种家宴少了,高中课程又紧,许时朝就没见过那个小姑娘。 现在回想起来,才发现记忆里的那张小脸和姜岁予有些相似。 他心下思索着,忽然又觉得姜岁予好像也没那么讨厌了。 为了不让你守寡 这时,窗外隐约透进来红蓝交织的灯光,紧跟着的是警车的鸣笛声。 许宅周围住的都是一些退休的老干部,作息时间很规律,一般在这个时候都不会搞出这么大动静。 许沁下意识的往楼下瞧了一眼,询问道:“怎么回事?” 管家应声回答:“听说是山腰处有车坠崖了,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山腰……坠崖。 许时朝捕捉到两个关键词,下意识的往对面的摆钟上看了一眼。 距离姜岁予离开许宅的时间,这个点应该刚好到山腰处。 老爷子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对许沁道:“你去给姜家那丫头打个电话,问问她到家没。” 许沁本来心里就有些担心,经这么一说,心里就更放心不下了,拿着手机匆匆去了阳台。 等她一通电话打完回来时,才发现客厅里已经没了许时朝的身影。 * 这个山区是处革命遗址,整多上山的路段还保持着几十年前坑坑洼洼的样子。 只是平时上来的人不多,所以基本上没有出现过交通事故。 今天还是头一次。 山坡的弯道处,清一色的穿着警察服,神色严肃又悲哀的清理着现场。 许时朝赶到时,废车残骸已经从山谷吊起来了,汽油味弥漫在空气中叫人作呕。 他只觉得脑袋一懵,却又无比清醒。 他走到随队的医护车前,里面只有一具被白布盖上的尸体,消弥的血气扑面而来。 一旁的刑警看到许时朝,先问了他的名字。后来又围过来几个工作人员,杂七杂八的问了几句。 他却只是站着,一句话也不说,静默的看着车内。 然后又来了一个警察,几人也不知道在交涉着什么。 人的感情好像总是和理智站在对立面,复杂如乱麻。 就比如说现在,许时朝明明很抗拒这场婚姻的,却又不敢往救护车里看。 这时,远处突然有一个警察喊了一声:“这位小姐您鬼鬼祟祟躲在那干什么?” 接着就毫不留情拎着手电筒照了过去。 许时朝沿着那束白色的光线慢慢回头,就看见姜岁予那张慌乱到不行的小脸,正试图逃避着他的眼神。 他终于明白了点什么。 种种迹象都表明——姜岁予不仅没死,还在一旁偷看他像个傻子一样在这里默哀。 很好,不愧是你,姜岁予。 身后已经没了退路,姜岁予不得已地从树丛里站出来,硬着头皮为自己辩解:“许时朝你别冲动,我绝对不是故意要躲在这儿偷看的!我这么做是有原因。” 许时朝满脸阴霾的大步走过去,忍着脾气将人从花丛里拎了起来。 他在心里不断告诫自己,她是有原因的。 虽然听起来可信度为零。 姜岁予只感觉身体突然悬空,下意识的去抱住了许时朝的脖子。 一路拎着她到了山下,许时朝这才把人放下来,漠然颔首:“有什么借口,现在赶紧编吧。” 许是有些心虚,姜岁予也不好意思像白天一样拿着眼睛瞪他,只是垂着个脑袋,模样委屈极了:“许时朝,我知道刚刚是我做的不对,我道歉。” 看着她这么诚恳的模样,许时朝暴躁的情绪竟然散去了些。 不过这不能成为他撒气的理由,他神情淡淡的问:“你的原因呢?” “我吧,就是想看看——”姜岁予淡定的看回去,一脸的认真、严肃的运了口气:“你守寡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说完,又很欣慰的想要踮脚伸手摸摸他的头,可无奈许时朝长得太高了。 她只好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宽慰道:“你放心许时朝,为了不让你守寡,我会好好活着的。” 要不你就娶了吧 许时朝凝视她三秒,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说:“我小时候见过你。” 可姜岁予的记忆里并没有搜寻到与他有关的画面:“啊是吗,我怎么不记得了?” 许时朝不动声色的看了过来,留给她一个复杂、千变万化的眼神:“我那个时候是学生会会长。” 姜岁予试着理解了一下,这意思大概是:有我这么一个优秀的榜样在,你还能长成这个样子,真是造化啊。 “……” 行至半路,矮灌木丛已经变成了树木掩映的街道,微弱的灯火在前方跳动,姜岁予这才意识到马上快要下山了。 她回头看着一路跟着的许时朝:“对了,你怎么来了?” 许时朝找了个合情合理的理由:“饭后散步。” 这黑灯瞎火的能往哪散? 姜岁予不信,想到刚才许老爷子的那一声吼,她厚脸皮的走上去跟他并肩:“你是不是来送我的?” 许时朝琢磨事情的时候,眼睛总习惯性的眯起来。 原本多情的眼型看上去就很温柔,即便眼里没什么感情。 琢磨完后,他不紧不慢的笑了一下:“这么想让我送你啊?正好我闲的慌,走吧。” “……”姜岁予对这位的认知再次被刷新,她不会骂人,也找不到合适的词,憋了许久才憋出来一句:“你要脸吗?” 许时朝挑着眉笑:“不要。” 回答的顺顺溜溜,听起来还挺得意的。 姜岁予算是发现了,不管她说什么他都有歪理,闷声加快了脚步。 走上行人道后,周围的一切这才生动起来。 小巷子里小孩的追逐声,台阶上一排一排蹲着聊天的老人,每一处都是真实和鲜活。 她放缓脚步听了一下背后的声音,然后慢慢停住。 等到身后的人不紧不慢的跟了上来,她忽然开口:“许时朝。” 喊完这声后,她澄澈的眼睛里露出一丝叹息:“你是不是觉得我就是一个贪图你家财产才跟你结婚的坏女人?” 许时朝很快给出了答案:“我觉得你不是。” 姜岁予惊讶的看他一眼,路灯暖光照得他睫毛很长,眨呀眨的,看得她心里痒痒。 刚一把视线挪开,许时朝真假难辨的笑音就从头顶落了下来:“比起财产,我觉得你更可能贪图我。” “……”姜岁予无语了。 说完,他还故意歪了一下头,上下扫视她一眼,象征性的看着天空惆怅一声:“那万一以后我老了,不能用美色侍人了,有人不要我了可怎么办啊。” “你想多了。”姜岁予嗡声嗡气的嘀咕:“你没有美色。” “……” 忽然,走在前面的姜岁予顿住了脚步,转过身来。正好碰上了许时朝劲瘦的窄肩,然后下意识的往后退了退。 许时朝及时拉住她:“碰瓷啊你。” 话音未落,他突然抬眸。 明明是看似眼神温和,却在四目相对的那一刻,映射出强烈的生人勿近的距离感。 姜岁予终于明白这人为什么平日里总是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了,原来他没表情时,看上去竟如此凉薄。 许时朝情绪淡淡的:“你到底想要什么?” 人之本性,对于心思复杂者,总会多一些警惕。 姜岁予读懂了他的眼神。 防备,逃避,不信任。 换做旁人也会这样吧,一场没有感情的联姻,说是真心那都是假的。 从来都没有天生的好人,只有被约束的文明人。 姜岁予垂眸,压下眼底的酸涩,扯起一个浅笑,索性跟他开诚布公:“你也知道吧,最开始要嫁给你的人是我姐。” “就算我不自己提出来要替嫁,我爸妈也肯定会变着法逼我的。” “我没法像我姐那样,活的洒洒脱脱,无所顾忌,我在姜家就是个任人捏软柿子。” “何况我已经被他们扔过一次了,说不定为了这个破婚,他们能再次把我赶走。” 好像她生来就该被抛弃似的,像条丧家狗一样,被人甩来甩去。 可原生家庭就已经决定了一个人用什么方式活着。 反抗有用吗?反抗有什么用。谁没有软肋,谁不会害怕,谁又学不会妥协呢。 世上糟心的事太多,人不能总跟自己过不去。 从十三岁那年再次回到姜家起,姜岁予就学乖了。 不敢乱说话,怕一句没说对惹到陈玫,又会被送进福利院。 她也不敢动姜骊珠的东西,她怕爸爸妈妈觉得她会跟姐姐抢。 她更不敢在外面表现的太出色,怕被外人拿来和姜骊珠作比较。 就这么兢兢业业的生活了九年,连姜岁予自己都觉得,她的生活可能会一直这样下去。 像白昼交替,像太阳东升,周而复始,永远不会脱离轨道。 大约是察觉到语调中的起伏,许时朝忽然偏了一下头。 而后就看见她在笑,笑得干净,明艳,又真实:“我想留在港城啊,所以我一定要嫁给你了。” 笑罢,姜岁予忽然往他身前凑了凑,假意相劝:“看我长这么好看,要不就娶了吧。” 那就不讨厌吧 四周静谧无声,只有几片没着落的树叶在空中飞旋,然后缓缓落地。 “好啊。”许时朝就这么歪着头看她,月光覆在他脸上,半明半暗。 他回答的懒散,谨然一副饥不择食,来者不拒的样子。 或许是没想到他这么轻易答应,姜岁予还以为自己没听清,回头“嗯?”了一句。 许时朝懒散惯了,顺着路边的护栏往上倚靠,恍若未闻的问了一句:“你为什么想留在港城啊?” 明明是很平常的一个动作,被他做出来时,总能演绎出吸引人的本事。 姜岁予跟他视线对上,又赶紧扭过头,眼神飘忽的定在前方一盏一盏的霓虹灯上:“我觉得在这里我能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 像之前有人说,北京市唯一一个跟人谈及梦想,却不会被嘲笑是傻逼的城市。 港城之所以迷人啊,因为它许诺我们每个人都能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 她觉得自己可能脑袋被风灌多了,才会聊到这么青春痛感文学的话题。可是做人嘛,一辈子总要矫情那么几次。 山谷有风吹进,带着晚间的清凉。 许时朝靠了一会儿就继续走,他腿长步子大,很快就走到了姜岁予前面,头也不回的问了一句:“那你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 姜岁予和他保持了距离,不让自己看上去像个跟班,又尽量跟上他的步伐。 想了一下说了一个很接地气的答案:“我想成为一个平凡的人就好了。” 许时朝有点好笑地追问了一句:“有多平凡?” 这句话像是点开了她的话闸,姜岁予眼底沉寂的暗波仿佛被轻轻搅动起来,睫毛狠狠地扑闪了两下:“就,不学有术,不劳有获,天天能被钱砸醒。” “……” 这得对“平凡”这两个字有多大的误解。 许时朝冷淡的扫她一眼,取笑她:“你这跟许愿池里的王八有什么区别?” “……” 山腰处好像有人办喜事,鞭炮声放的啪嗒作响,寂寥的夜空升上一道漂亮的烟火。 姜岁予停住脚步:“许时朝。” 后面那人也跟着猝不及防的停住脚步,投给她一个不太满意的目光。 姜岁予看懂,自觉的往后跟他拉开距离:“你别讨厌我。” 话音落下的同时,夜空中绽开了一朵斑驳的烟花。 许时朝微怔。 很快轻慢的移眸,心里大概能想到——姜岁予是在跟他解释。 或许是怕他知道她内心真实的想法后,而讨厌她。 只是这解释的方法很特别,真诚又执拗,像几年前那个不哭不闹的小机器人。 许时朝眉眼舒展开来,他本来就是很随和的性格,长这么大还很少真正讨厌过谁。 今天故意不卖姜家的面子,也不是为了给她难堪。 只是,他是真的很烦家里这种故意摆控他的感觉。 本来他就没把家里老一辈的那个“娃娃亲”当回事,这二话不说就要横空给他加个未婚妻,想想都觉得荒唐。 许时朝笑了一下,少了几分不近人情,声音却依旧懒散:“那就不讨厌吧。” 紧接着背后无数烟火往上升,重重叠叠得炸开一片,在港城的天空,绽放出极其漂亮的颜色。 男诫 翌日,天才蒙蒙亮起来,楼梯间上就传来一阵吭哧吭哧的莫名的响动。 许时朝终于被吵醒。 他打开房门,往外面瞥了一眼,仅存睡意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门外一个穿着挺括的西装,戴着金框眼镜的男人也看见了他,微微弯腰:“小许总您醒啦,正想叫你起床呢。” 许时朝敛了下眉,这人他并不认识,之前应该也没见过。 就算见过,他这会儿也想不起来了。 这点眼镜男也看出来了,也不故意兜着,直接自报家门:“小许总好,我叫肖毅,是许夫人早年间资助过的学生。” “现在在华辰销售部做企划,老爷子让我现在跟着你做一下交接工作。” 许时朝在意的倒不是这个,他抬手指向面前那摞起来足足有一米高的书:“这是什么东西?” 肖毅跟他介绍:“这些都是姜小姐亲自为您挑选的书,还有华辰的一些内部资料……” “哦,对了。姜小姐还特意给您写的每日寄语呢!” “……”这怎么又扯到姜岁予了?! 没等许时朝问清楚,肖毅就深情并茂的拿着卡片念了起来,自我陶醉:“睡觉诚可贵,打牌价更高,若为媳妇故,二者皆可抛。” “……” 许时朝无情打断:“能麻烦你件事吗?” “当然,小许总您讲。” “闭嘴。” “……” 他面无表情的拿起最上面一本书,看了一眼。 是本《女戒》。不过,“女”字被人用红笔划了个显眼的叉,旁边写了个“男”。 所以,准确的来说应该是本《男诫》。 许时朝盯着那两个字,很轻的笑了一声。 转身走进房间,从书架的第三层抽出一本《面纱》,象征性的拂了拂皮面上的灰,毫无征兆的塞进身后的肖毅的手中。 肖毅反应不够及时,足足怔愣了好几十秒才问:“这是?” “回礼。”许时朝没做太多解释,只是嘱咐道:“包装好,给姜小姐送过去。” 许时朝的故意回避,落在肖毅的眼里,就品出了不一样的意味。 他殷勤的应承下:“知道了。” 许时朝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百无聊赖的理了一会儿袖口,见肖毅还柱在原地,偏头道:“还不走?” “对了,还有一件事忘了说。”肖毅忽然朝他鞠了个很标准的躬,“许夫人说怕你又做混账事,现在让我帮着姜小姐看着你。” 许时朝“哦”了一声就不理他了,回到房间碰上门的同时连同走廊的灯一并关掉。 视线刚一变暗,一本书毫无误差的砸到肖毅脑门上,疼得他大喊:“这天花板怎么还掉东西!” *** 姜家。 卧室窗帘紧闭,姜岁予还没醒。 昨晚她为了整理华辰近年来的资料,到了凌晨四点才睡。 陈玫和姜河公司还有早会,他们前脚一走,姜骊珠随后就蹑手蹑脚的上了楼。 姜骊珠把耳朵贴在门上,小声的拍了拍门:“雨雨,你今天怎么赖床了?” 要知道,姜岁予平时的生物钟可是很规律的。 里面没动静,姜骊珠等了两分钟,依然没得到答复。 想到昨天在朋友口中听到的艳闻,姜骊珠等不下去了,果断的推开了门。 这么大的动静,姜岁予竟然还没醒。 姜骊珠心里一惊,扑到床前:“雨雨,你怎么了,快睁眼看一看姐姐!” 姜岁予被她摇的不耐烦了,瓮声瓮气道:“我还活着。” 她一开口,姜骊珠饱满的情绪就瞬间燃了起来:“我听说你昨天提着搓衣板去血溅ktv了?” 姜岁予睡意未退,半梦半醒的用被子盖过头,把姜骊珠的声音阻挡在外。 不想搭理的意思很明显,可却硬生生的被姜骊珠品出了别的意味。 自从她下定决心准备退婚后,经常就脑补着各种狗血画面:坚韧小白花被恶毒继母和姐姐算计后,被迫嫁给那个暴戾无情的商业大佬…… 最后再上演一场娇妻带球跑,五年后高调回归的大戏。 简直绝了。 脑残小说的名场面历历在目,姜骊珠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爸妈是不是逼你和许时朝见面了?” “没有。” “那我就放心了。” “我要跟他结婚了。” “……” 姜骊珠呆住。 反应过来后,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朝姜岁予扑了过去:“我的雨啊,是姐对不起你,你快去帮我把刀拿来,让我再死一次,我就不信爸妈还让你替嫁……” 被折腾的不行,姜岁予无奈的翻了个身,把脑袋从被子里伸出来:“没有的事。” 姜骊珠立马停止了哭泣,迷茫的眨了眨眼睛,冒出一个鼻涕泡:“啊?” 姜岁予被她这幅样子逗笑,用袖子替她擦了擦脸,“我是自愿的。” “为什么?”姜骊珠吸了吸鼻子,旁人不知道,她心里可清楚的很。 这个妹妹从小心高气傲,最看不惯的就是许时朝那种金絮其表败絮其中的二世祖。 姜岁予笑得诡异:“因为爱。” 姜阎罗 姜骊珠一脸难以置信的盯着姜岁予,沉默数秒后,艰难开口:“雨雨,你不会是看上许时朝吧?” “我的确是看上他,”姜岁予顿了顿,斟酌着开口:“……的钱了。” 知道她这是故意在岔开话题,姜骊珠也不打算多问了,单手支着下巴叹气:“你原来是这么俗艳的女人。” “你才知道啊。”姜岁予嘴角微勾,也不开玩笑了,准备赶人:“时间不早了,我要起来了。” “雨雨。”走到口门姜骊珠突然叫住她,犹豫几秒后,才道:“不管怎样,你开心就好。” 姜岁予看着她极为真诚的眼眸,温和的回笑:“知道了。” “哦对了,”还没走远就听见姜骊珠一声惊叫,几分钟后再回来时,手中多了一个花里胡哨的礼盒。 礼盒周遭镀了一些零碎的钻石,远看是童叟无欺的闪亮,近看就是星星点点,像一堆彩色的鸟屎。 不管它多么的俗不可奈,体现的都是钻石世家阶级层的身份。 姜骊珠把盒子往她手里一塞:“肖毅说是许时朝送你的。” 从拿到的那一刻起,她的八卦之心就开始蠢蠢欲动,眼底的好奇挡都挡不住:“据线人透露好像是本书诶。” 难道是作为昨天的回礼?姜岁予有几分琢磨明白了,也不枉昨天她整理资料理到半夜,还算有点良心。 姜骊珠拿胳膊杵了她一下:“快拆开看看,不会是什么《我老婆求饶的100种姿势》吧?” “别瞎说。”嘴上虽然这么说着,但姜岁予也好奇许时朝会送什么书,小心翼翼的打开礼盒。 意料之外,里面躺着一本和包装颜色形成对比的黑皮书。 “面纱?”姜岁予听过书名却一直没看过这本书,忍不住好奇地翻开了第一页。 首页的第一句话格外扎眼。 ——“我知道你愚蠢、轻佻、头脑空虚,然而我爱你。” 空气像是定格了几秒,随后爆发出姜骊珠很不仗义的笑声。 *** 时间不紧不慢的晃悠着,不经意间又过了几天。 自从那晚许时朝答应不讨厌她了后,便安分了许多,许家那边也再没有传来要退婚的消息。 姜岁予心里却还有些不放心,她总觉得恶名远扬十几年的二世祖,没这么容易从良才对。 可这两天打了几个电话给肖毅,他都说许时朝在家认认真真的看书。 心里觉得奇怪,姜岁予还是忍不住又给肖毅打了个电话。 “姜小姐,下午好。” “今天小许总的表现很好哦。” “他今天练了一篇字,还处理了一份公司文件……” 不知为何,每次肖毅跟她汇报这些事时的语气,总带着一种“吾家有子初长成”的骄傲。 “好的,我知道了。”姜岁予适时打断他没完没了的话,“辛苦你了,肖毅。” 似乎察觉到她要挂断电话,肖毅急忙出声:“姜小姐,小许总这几天还经常跟我提您呢。” 经常提……她现在闭上眼睛都能想到那张黑社会的大爷脸,勾着眼睛调侃她的模样。 瞬间,姜岁予大脑一片空白,不知为何心下还有些紧张:“那,他说我什么了?” “他说你是姜阎罗。” “……” 算了,她就不该对许时朝抱有任何幻想的。 想着,她毫不留情的挂断了电话。 但是很快,手机再次响了起来。 姜岁予用余光瞥了眼,正准备挂掉的指尖突然顿了顿——是在梧城的棠以昭。 名媛圈子里泛泛而交的朋友很多,但真正交心的却没几个,棠以昭就是这少数之一。 接起电话,她习惯性的等对方先开口。 但电话那边安静了几秒都没声音,姜岁予微微有些诧异,拖着散漫的步子,起身倒了杯水,“怎么今天有时间给我打电话呢?” 电话那头的棠以昭语调正经起来:“岁岁,我跟你说个正经事儿。” 这难得严肃的语气让姜岁予微感不适,她皱了皱眉:“……你怀孕了?” “滚。”棠以昭翻了个大白眼,语速超快:“我听说周暻和劈腿了,然后你一气之下酒后乱性,睡了你姐的男人?” 姜岁予:“……” 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也不知道这是听谁说的。 整理几秒思绪后,姜岁予无奈的扶额:“没你说的那么戏剧化,反正事情……挺复杂的。” 棠以昭也觉得当面说比较好:“那下午sunset清吧不见不散。” 姜岁予稍微惊讶:“你从梧城回来了?” “没有。”棠以昭答的飞快:“我只是在港城诈尸了。” 吃喝?赌样样精通 下午两点,sunset酒吧。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老天爷还是比较公平的。 姜岁予这么多年有多倒霉,人长得就有多漂亮。 镜子里的她——干干净净的一张小脸,杏眼微翘,鼻梁娇俏。 皮肤又生得细白,用形容词来说应该是清纯,可她听到最多的评价却是“绿茶”。 她挑了个被朋友夸的最多的一个的口红色号,从压箱底翻出一条一字肩小短裙,把当绿茶的本事发挥的淋漓尽致。 绿茶嘛,就该有绿茶的样子。 sunset是一家少有的爵士酒吧,乐队的主唱是个正宗的路易斯安那州人,歌唱的不错长相也不赖。 好在今天是工作日,里面人不多。 姜岁予在朋友圈刷到过几次这家店,但今天是头一次来。 说来也巧了,这家店也是许家控股的。 主公司华辰做珠宝运营,底下的枝叶涉及餐饮、房产、互联网各个行业。 这才是这个家族的强大之处。 姜岁予踩着细高跟来到包间,进门便看见棠以昭仰倒在沙发上,被一群腿长腰细的美人拥簇着。 一个给她喂葡萄,一个给她揉肩膀,活像个“从此君王不早朝”的废物皇上。 “姗姗来迟啊姜小美人——”棠以昭看见她,立马从沙发上蹦达起来,摁着姜岁在沙发上坐下,一边又招呼了两个小姐姐。 姜岁予对这个场面倒是看惯了,十分轻车熟路的倒进美人怀里。 学校那边的事棠以昭多少也听说了,本来她也就是为这事儿来的,也就懒得拐弯抹角,直接了当的戳了戳姜岁予:“咱俩关起门来也算是一家人了——” 她对门口的服务生比了个手势:“把门关上!” “……” 确认门窗四闭后,棠以昭这才正襟危坐:“周暻和在背后阴你了?” “是啊,他慷慨挖坑,我英勇的往里跳。”姜岁予摁着太阳穴,缓缓闭上眼睛,慢慢开始讲。 “我前两年不是签了他们家画廊做插画吗,这次学校办画展,有个朋友说作品不够,拿了一副我的作品。” 棠以昭觉得奇怪:“这有什么问题?” 姜岁予:“问题就是,我以为他只是在学校办个展,没想到是拿去商用了。” “可我的版权在朝花那里,所以呀,算是我自己侵了我自己的版权。当然赔钱是小事,主要是缠上官司难搞。” 棠以昭不搞艺术,对版权也没什么意识。 自我消化了几分钟,颇有感慨:“原本以为你前二十二年已经是人生最低谷了,没想到现实却告诉你——不,还能再低。” 话虽然不中听,好像事实也的确是这样。 棠以昭一边张嘴含住小姐姐剥好的橘子,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姜岁予闲聊:“唉,所以说,周暻和这只老狐狸的意思是让你在官司和他之间选一个?” 姜岁予点头:“是。” 棠以昭第一次看到她这么坦诚,忍不住唏嘘:“禽兽啊这是,平时看着一副学术风的样子,没想到竟整些下三滥的东西,真是不要脸。” 棠以昭还觉得骂的不够起劲,继续叨叨:“我可是听说了啊,你别看周暻和那个样子,实际上就一变态玩意儿。私底下混的可开了,男女不忌,只要长得好看他都能……” 姜岁予轻咳两声打断她。 棠以昭知道姜岁予什么性子,就此打住不再妄议了。 姜岁予不是不知道周暻和的为人,只是她每次听别人在背后用那些词去评论他,总觉得有些不习惯。 “你放心好啦,”她笑了笑,心里明白棠以昭的用心:“我是不会跟他那种人有什么瓜葛的。” “可是……”棠以昭总觉得这不是最妥当的方法,可一时也找不到更好的方法,索性不再去纠结了,“反正如果要是赔钱的话,尽管来找你棠爸爸。” 姜岁予表现的十分感动:“这,不太好吧。” 棠以昭大方的也很到位:“没关系,爸爸我人傻钱多。” 两人相视一笑,碰了几杯酒,棠以昭还是对周暻和有些不放心,就忍不住多啰嗦了几句。 “周暻和这家伙,就是典型的吃着碗里望着锅里的,他跟程晚宁那点逼事整个朝花都知道。” “果然,男人啊只有等挂在墙上才能安分。”她又摇摇头:“说不定棺材板也盖不住他,万一以后死了还想跳别人坑里躺一躺呢。” 姜岁予只是听着,也不参与。 周暻和的事啊人啊她都不关心,不论外界如何妄议,周暻和都是曾经扶持过她的人,她习惯性的去记别人的好。 她不会知恩图报,但也不会忘恩负义。 可是,自这个事情之后,姜岁予也总算认识到了他被别人口中描述的那一面。 所以现在她已经和他断的干干净净了。 棠以昭眼珠一转,忽然想到了什么:“可是,周暻和这么多年都没动你,怎么突然就给你摆这一道啊?” 姜岁予不擅长去琢磨别人的心思,不过她大概也能猜到缘由。 在听闻自己惦记已久的女孩子要跟别人结婚了后,就算再训练有素的假面具,总该要撕破了。 所以她倒不如顺了家里的意思,不就是结婚吗,既拿了聘礼有钱交违约金,又能拿这事儿果断的和周暻和做个了断,让他断了那个念想。 何乐而不为呢? 她的心思棠以昭也不难看出来,稍稍琢磨一下也便能理解了,又宽慰:“其实我觉得许时朝也挺好的,单从长相来看,就可以吊打周暻和了。你觉得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一个颜狗的话自然是没什么可信度,姜岁予眼神眼神有些飘忽:“没道理。” 这是假话。 何止是长相。 姜岁予心里岔岔想着,只是嘴上不肯承认。 棠以昭自认为看遍天下美男的人,自然不服气:“怎么没道理?人家不仅长得好,而且我听说——吃喝嫖赌这几样,许时朝从来没沾过嫖。” “……这算是在夸他?”姜岁予皱了皱眉,难道这话不是变相的在骂人家吃喝赌样样精通吗? “当然啦。”棠以昭手舞足蹈地给她比划着:“你想啊,许时朝那种放荡公子哥,天天流窜于夜店赌场,还能做到守身如玉……啧,光这一点,就已经碾压周渣男了。” “……” 好一个塑料姐妹 近年来,许氏风头极盛。三年前突然从珠宝圈隐匿的许家太子爷,不知何故突然又回来接手了。 那些在华辰背后盯着的眼睛,此刻早已按捺不住。 即便外界都传闻许家少爷放荡乖戾,可仍有不少人喜欢碰壁,飞蛾扑火般想要接近许时朝。 许时朝重返公司没两三天,鸿门宴就一个接着一个。 今天,sunset又有一个酒局。 投资方都是一群人狠话不多的老狐狸,几人心照不宣,一上来就给他灌酒。 几局下来,饶是许时朝再怎么海量,也有点受不住了。 许时朝借着上厕所的理由去外面醒了醒酒,他沿着记忆的路线回到包间时,一进门,就听见一阵花枝乱颤的笑声。 笑声混杂在音乐声里在耳边浑浑作响,他随意一扫,就看见了沙发中间正在跟人碰杯的姜岁予。 乱七八糟的人堆里,唯独她坐的最端正,差点把“我是乖宝宝”几个大字刻在脑门上。 若是忽略掉长相和气质,她估计是最容易被忽视的。 许时朝大概也意识到自己走错房间,可好奇心驱使着让他脚下生了根似的抬不起来。 他倒想看看,这个表面清纯无害又乖巧的岁予妹妹是怎么浪到这种少儿不宜的地方来的。 包间里,棠以昭口无遮拦的调笑着:“岁岁,你怎么口不对心啊,我看你明明就很关心人家许时朝。” 酒过半巡,姜岁予也有些神志不清了:“没办法,生活所迫啊。成为大富婆的第一步——嫁给许时朝,第二步,离婚!” 姜岁予越说越兴奋,情到深处还拍了一下大腿:“卷钱跑路!” 门外的许时朝:“……” 不过里面的人好像丝毫没有察觉到他已经进屋了,继续开始大言不惭着。 棠以昭:“岁岁,现在都流行先婚后爱哦,你就不怕以后‘日’久生情,许时朝他会喜欢上你?” 姜岁予故做了一个夸张的表情,嫌弃之色溢于言表:“如果被他那种长得像在夜场工作的人喜欢上,我就一头撞死在这儿。” 更何况退十万步来讲,许时朝会喜欢她?啧,滑天下之大稽。 “这,”门口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就有点过了吧。” 姜岁予瞬间神经一绷,仓皇之间还以为自己幻听了。 还没来得及确认,就见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高瘦的人影。 白晃晃的光圈打下,她的视线难以聚焦。揉了揉眼睛,再睁开——人还站着没动。 好像,大概,的确是许时朝。 “那个,许时朝……我,你……” 你是鬼吗? 你什么时候来的? 你不会都听到了吧? 然后,许时朝下一秒就给她了答案。 他从黑暗中一步一步走过来,表情平静又寡淡。 “想离婚?” “……” “还想卷钱跑路?” “……” 始作俑者棠以昭瞬间察觉到情况有些不妙,以微不可闻的眼力劲儿默默的和姜岁予拉开距离,站到一边后,她一脸淡定的清了清嗓子:“姜岁予,你看你说了些什么混账话,怎么能在背后这么这么人家呢?” 棠以昭不动声色的移步到门槛,义正言辞:“作为社会主义光明道路上的好苗子,你这么堕落,我很失望。这么伤风败俗的场面,解散解散。” “……”姜岁予微微睁大眼睛看过去,本来还想着棠以昭能帮她解释两句,结果一回头就看见那人已溜之大吉。 好一个塑料姐妹。 你可以撞死了 许时朝抬手打开包间的灯,而后又戏谑的笑了一下:“姓姜的,野心不小啊。” 姜岁予默默低下头,考验她演技的时候到了:“不是,许时朝,你听我狡辩……” 好像有些不对。 姜岁予立马改口:“你听我解释!” 许时朝桃花眼轻轻的眯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的走过去,手撑着沙发背轻轻压了下来,在姜岁予身上投下一抹小小的阴影。 一股沉郁的香味瞬间笼罩在姜岁的鼻息间。 姜岁予的一颗心瞬间被提了起来,对着太过急促的喘息,有些神志不清。 许时朝扯起嘴角,要笑不笑的:“姜岁予。” 这一声过分正经的称呼叫得姜岁予心里直拉起警报,刚想开口扭转一下局面,然而却迟了一步。 “我啊。”许时朝先一步接过话,这两个字故意拖长了声调,说完之后又突然停住,像在故意吊人胃口。 还没来得及抬头,许时朝半是缱绻的话就落了下来,钻进姜岁予的耳中。 “喜欢你。” 姜岁予突然心神一荡,抬眸看着他。 两人视线对上,他的眼神意味不明,清清冷冷,却格外撩人。 他这人看似对什么事都漫不经心的,可却又能轻易的把亲昵暧昧拿捏得很到位,就比如现在。 明明知道这是一句玩笑话,姜岁予还是溺在了这温柔的语气里,一阵通红色从脸烧到脖子。 没什么比清醒的沦陷更折磨人。 许时朝掐准时机抽身站了起来,足足的拉开了两人距离后,朝旁边的墙指了指:“你可以撞死在这儿了。” “……” 懵逼两秒,她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你不是说如果我喜欢你,你就一头撞死吗? 果然,恶人活该自食其果。 在她还没来得及忏悔完时,许时朝不知道又中了什么邪,一把将她扛起来,大步流星的往外走。 姜岁予敏捷地察觉到形势不妙,还是非常的不妙。 她趴在许时朝肩上,两条纤细的腿在空中乱蹬:“许时朝你干什么?你快放我下来——” 察觉到腰上的力度越来越紧,姜岁予也不要那仅存的一点颜面了,一路嚷嚷着从“时朝哥哥”求到“时朝爷爷”。 可那人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看到最后,姜岁予也彻底放弃了,像个树懒一样直愣愣的挂他身上。 由着许时朝扛着自己,然后扔进车里。 在酒精的麻痹下,加之颠簸的车程,姜岁予很快就睡了过去。 看着女孩乖巧的睡颜,许时朝忽然有些下不去狠手了。 想到小时候那个粉嘟嘟的小团子,他鬼斧神差的伸手在她粉嫩的脸上蹭了两下,竟然跟小时候一样软。 象征性的“惩罚”了两下就该收手了,可奈何手感太好,许时朝又舍不得的多蹭了一会儿。 坐在副驾驶里正默默地在后视镜里注视着一切的肖毅,心里正琢磨着明天该怎么跟姜岁予讲述眼前的一幕。 这时,司机忽然把车停到了路边:“小许总,您要回哪儿去?” 许时朝默不作声地收回双手,疑惑道:“回家啊,不然还能去哪。” 而旁边只有肖毅是清醒的,他轻言细语的提醒着:“可您还带着姜小姐呢。” ——就这样说不清道不明的带着这个小醉鬼回去,肯定会被许夫人和许老爷子来顿毒打。 “那,”许时朝思虑着,疑惑出声:“……现在把她丢出去?” 肖毅赶紧打住这个念头:“这个可不行,现在可不早了,丢她一个女孩子在外面多不安全,再说再说……” 这下轮到许时朝犯难了,他就不该带着这个小麻烦精才对。 许时朝头疼:“那就把她送回去姜家去。” 肖毅还是磨磨唧唧的:“可这,可这怎么跟人家里人解释?” 这一看就以为你拐人家女儿出去喝酒去了。 许时朝猜到了这点,也很为难:“总不能把她往我家带吧?许家在港城的房产,都被我妈管着的,被他们知道了,回去就是一顿打。” 肖毅认真的想了想,突然灵机一动,转过头来。 “要不——去开房吧。” 这个话题太过劲爆,许时朝有点不好意思再去看姜岁予,把目光移到窗外。 声音有点哑:“这样,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肖毅有条有理的给他解释着:“第一,您和姜小姐已经定过婚了;第二,你们都快结婚了……” 怎么还第一第二出来了。 车内的气氛瞬间沉寂下来。 一秒、两秒、三秒……三十秒。 司机掐着表,兢兢业业地提醒他:“许少爷已经过去了半分钟,你再不做决定,车停在这儿就违规了。” 许时朝还在思量,听到提示后叹了口气,颇为无奈:“去星邦酒店。” 别偷看啊 秋天里的太阳,总要落得早一些。 朝九晚五的人们匆匆结束了疲惫的一天,驱车奔赴回家的路。 与此同时,一辆低奢的车子真逆着人流,驶向港城的繁华阶段。 车里坐着的人,都各有所思。 很快,车身沉稳的停在了星邦酒店的门口,许时朝这才收回一直落在窗外的视线。 肖毅打开后车门,恭敬的弯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许时朝按捺住心里难以言喻的心情,把倚在他身上正熟睡着的小姑娘拦腰抱起来,大步朝前厅走去。 肖毅走在前面,去前台订好房间后,笑眯眯的将房卡递给许时朝。 许时朝接过,愣了一下:“怎么只订一间房?” 肖毅莞尔一笑:“我订的是vip房间,住两个人绰绰有余的。” 不知为何,许时朝觉得这个笑别有深意。 他将信将疑把人抱着上了楼,打开房间转了一圈后,脸色瞬间僵硬。 不得不承认,这个房间的确是“很大”,可谁能来告诉他——为什么,只有一张床? 许时朝阴沉着脸准备找肖毅来好好的问一问,没想到一个转身,这人已火速的钻进了电梯。 然后只留给许时朝一串直线下降的数字:28,27,26……-1。 跑了? 许时朝只觉得现在心里峰回路转,一阵卧槽。 他冷静两秒,把姜岁予扔到那张足以两个人翻云覆雨的大床上,然后下楼准备重开一间房。 可事实总是悲催的,他下了楼才发现,自己的钱包、手机,一切可以变成流动资金的东西,全都放在车上没拿。 许时朝沉默的从兜里摸出打火机,叼着烟往回走。 心中默默着:肖毅,你有种。 *** 晚上九点过,浅眠里的姜岁予忽然被一阵奇怪的响声吵醒。 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看到的却是一周遭陌生的环境。 米白色的云母壁砖,毫无生活迹象的沙发,以及一张两米宽的大床。 这里……不是姜家? 姜岁予突然打了个激灵,脑袋清醒了过来,断片的记忆慢慢连接起来。 她不是在sunset的么? 怎么现在在这种地方呢? 对了,她最后一个见到的人是…… 她从床上爬起来,往漆黑的房间里喊了一声:“许时朝?” 房间里安安静静。 无人响应。 气氛沉寂的有点可怕。 姜岁予摸索着打开灯,打量一圈后,才反应过来——这里是酒店。 后知后觉回想起来,她好像是去和棠以昭喝酒了,然后正吐槽许时朝时,被正主逮了个正着…… 想起许时朝那句懒洋洋的“我喜欢你”,姜岁予忍不住用手捧住滚烫的脸。 看来,她的清纯小花人设,彻底是崩了。 自我排遣了一会儿,姜岁予又起身在空荡荡的房间转了一圈,不确定的唤了声:“许时朝?” 还是无人回答。 就在这时,她听见衣柜里传来潺潺的水声。 衣柜里怎么会有水? 姜岁予以为自己听错了,可没过一会儿,又真真切切的听到了有水声传来。 她好奇地拉开衣柜,昏黄的灯光就从里面透了出来。 下一秒,她就意识到不对了。 这竟然是一个,和衣柜连通的——浴室! 里面—— 许时朝在冲凉,还是裸露的。 介于少年和成人之间的身躯修长有力,腹肌线条也很漂亮,视觉冲击效果很大。 一秒,两秒,姜岁予如梦初醒,捂着嘴巴强忍着没叫出来。 突然—— 他侧过头来,看见杵在门口的她,只是意外了一下,然后又很快恢复到以往吊儿郎当的样子。轻笑了声:“别偷看啊。” 撞上他的视线,姜岁予赶紧捂上眼睛,跌跌撞撞的往外走。 里面,许时朝用浴巾揉了下头发,口气自若道:“去帮我拿件衣服来。” 姜岁予突然觉得呼吸一窒,身体都跟着晃了晃,一股粘稠的血液突然漫过指尖。 借着灯光一看,竟然是血。 还是……鼻血。 没良心 一瞬间,姜岁予感觉脑袋一阵眩晕,身体一晃,倒在了床边。 这一跤摔得不轻,胳膊正好撞在床弦上,还有点疼。 正要借力站起来时,一双修长有力的手突然伸过来,把她从地上捞起来。 姜岁予诧异的抬头,正要说话,就听许时朝似笑非笑的落下了一句:“你怎么把自己弄的,像被我从床上踹下来的一样。” “……” 天大的囧事不过如此。姜岁予觉得自己二十多年的脸面,在今天可能要被丢完了。 他把她扶到床上坐好,转身去了浴室。 姜岁予有气无力的靠在枕头上,意识清醒了点。 血其实就冒了一点点,或许因为转季有点上火,已经被擦干净了。 这时,旁边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姜岁予接起来,是陈玫打过来的。 她沙哑着嗓子喊了一声:“喂,妈。” 陈玫吓了一跳:“你在哪?怎么这个声音?” 姜岁予眼睛都不眨一下的撒谎:“在我有一个同学家里。” 陈玫:“晚上不回来?” 姜岁予皱眉,嗯了一声。 陈玫又问:“男同学还是女同学?” 姜岁予往浴室的方向看了一眼,心虚道:“……女同学。” 其实细究起来,这个理由算不上有多可信。可姜岁予乖巧了这么多年,陈玫也不至于打破砂锅问到底。 她象征性的嘱咐两句,便匆匆挂了电话。 姜岁予放下手机,从床上爬起来,到客厅外面的洗手间简单的洗漱了一下。筋疲力尽的回到房间里,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算了,管他什么事明天再说吧。姜岁予心里想着,然后很快进入浅眠。 许时朝拿着洁面巾出来时,小姑娘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 女孩侧躺着,怀里抱着枕头。睫毛微微颤动,似乎一点防备都没有,睡得格外安稳。 许时朝愣神站在门边看了一会儿,走到客厅阳台边抽了会儿烟。 半小时后—— 他又回到房间,轻轻的在沙发上躺下。 刚准备闭上眼睛,就听见床上一阵吱呀的响动,然后就看见床上一个裹着被子的大棉团滚了下来。 幸好许时朝及时接住。 小姑娘躲在棉被里的脑袋明显的往后缩了一下,却没有要醒的意思。 许时朝轻轻地把她放回床上,没好气的捏了捏她的脸:“没良心的小狗东西,可把我折腾死了。” 许时朝就这么在床面前站了一会儿,一直没动。 两分钟后,姜岁予忽然没忍住,发神经的笑了一下。 其实刚才许时朝抱她的时候她就醒了,只是如果那个时候睁开眼睛的话很有点尴尬,所以她就干脆装睡。 她是真的只笑了那么一下,很快就收住了,决心装睡到底。 可惜许时朝没能让她如愿,他叫她:“姜岁予。” 姜岁予还是不睁眼。 “你要是想跟我睡一晚上的话,”许时朝顿了一下,给她留足了想象空间:“就别动。” 这句话果然好用,吓得姜岁予立马从床上蹦哒下来:“凭什么?凭什么我要把这张床让给你,你以为酒店是你家开的?” 许时朝大方承认:“不是我家开的。但我凭什么要让你,你是我的谁?” 姜岁予张了张口,下意识的想说,就凭我是女生。 可这样说又有点道德绑架,感觉像在用性别当盾牌。 她反问他:“你凭什么不让我?” 许时朝无赖到底:“就凭你是女生。” “……” 夜里,正值白露的气节,天气突然转凉。窗外下起了淅沥的大雨,瑟瑟的冷风拍打着玻璃。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姜岁予这会儿还光着脚踩在地板上,冷的要死。 她翻身上床,整个人严严实实的捂在被子里,一副要死不活的表情看着许时朝:“反正我今晚就睡这了,你要躺哪随便你。” 许时朝也不跟她客气,很轻松的把被子拽过来,掀开盖上一半。 姜岁予不服气的想把被子全拽走,可惜两人力量悬殊,她扯了半天也没扯动,于是故伎重施,掐着嗓子哼哼两声:“……好冷啊。” 那个啊字拖的那叫一个千回百转。 许时朝真是斗不过她,忽然一个侧身,跟她面对面:“冷?” 姜岁予看着瞬间在眼前放大的俊脸,吓了一跳:“你干嘛挨我这么近?” 说着就要把他往后推,结果两只手刚伸过去就被许时朝反握住,牢牢的固定在自己手里。 许时朝在她耳边低语:“不是你说的冷吗?” “我,我我才没有。”姜岁予吓得说话都不利索了,脑子也跟不上了。 许时朝姿势没变,握着她的手带到自己的怀里,“来,我给你暖暖。” 他腰间滚烫,姜岁予刚碰上去就摸到了他的腹肌,脸瞬间就红了。 幸好现在没开灯,没人看见。 姜岁予触电一样的缩回手,这下再也不敢折腾了,规规矩矩的缩到床角,安分的睡觉。 许时朝笑了一下。 治这种没良心的小东西,他有的是办法。 礼尚往来 这一晚上对于许时朝而言,可以用难熬来形容。 主要是因为姜岁予睡着了之后很不安生,左翻右翻也就算了,她还喜欢踢被子,把自己晾冷了以后再钻回被窝里抱着他取暖。 许时朝就这么当了一晚上的工具人,心里气得要死,还偏偏没地方发。 这等到天快亮的时候才小眯了一会儿,再醒的时候已经7点过了。 许时朝习惯性的翻了个身,稍一动,胳膊上突然多了一阵酸麻的触感。 沉稳的鼻息声和热气,萦绕在指腹间。身后,姜岁予侧搂着他,睡得正熟。 许时朝怕把她吵醒,很轻的从床上坐起来,企图把她搭在腰际的腿挪开。 掌心沿着往下动了动,指根上忽然多了一点粘稠的触感,低头一看,白净的床单上染上了一瘫血迹。 还是温热的。再侧眸一看,小姑娘米色的裙角边上,好像也沾了一点。 “……” 即使反应再怎么迟钝,许时朝这个时候也能联想到是那个事情。 内心崩溃几秒,他第一次感到手无足措的从床上直接蹦起来,躲进了浴室。 一连抽了好几根闷烟,许时朝才冷静了下来。 做了二十几年的港城二世祖,从小跟人打到大,他以为自己早就习惯了各种血腥的场面。 万万没想到,有一天,他对一点血害怕成了这样。许时朝双手掩面…… 内心挣扎许久,他还是拿姜岁予的手机给肖毅打了个电话。 电话那边的肖毅似乎是被铃声吵醒的,语调里还带了些睡意:“姜小姐,这么早有事吗?” 礼貌性的等了片刻,迟迟没有等到“姜小姐”的回音。肖毅又看了一眼屏幕,还以为打错了:“喂?” 那头的许时朝似有似无的咬了一下牙齿,舒了口气,准备一鼓作气:“帮忙送一套女款的衣服,还有……” 似是没有料到是许时朝,肖毅微微有些惊讶:“小许总?怎么会是……” “再带一包卫生巾。”许时朝说完,烫手似的飞快的掐掉了电话。 正当他准备松一口气时,忽然,有人推开了房门,嘎吱一声。 姜岁予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醒了,半掩着门露出了半张番茄似的小脸:“那个,许时朝。” 后面的话太过羞耻,她说到嘴边又改了口:“你能不能,把衣服借我用一下。” “等着。”许时朝皱了皱眉,把自己黑色polo衫换下来扔了过去:“我外套有点脏,你先拿这个将就着穿下。我已经叫肖毅送衣服还有……呃,赶紧去换上吧。” 这话里信息量有点大,姜岁予一时间还有些消化不了,她只配合着点了点头。 她本来在这方面就不怎么细心,这段时间又真的是受了些打击,例假这才提前来了。 平时她总会在包里塞两片卫生巾,以备不时之需,可昨天走得太匆忙,也没想过会在外面过夜,所以连包都没拿。 心里越想越难受,她竟然在一个男生面前,出了这么大的糗。 简直不想活了。 姜岁予只有一米六五的个子,换上许时朝的衣服后,像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 这还是她第一次穿男生的衣服,总觉得有些不自在。磨蹭了半天后,才出了浴室。 结果一出来就碰见了许时朝。他懒洋洋的靠在床边的沙发上,看着她笑:“换个衣服这么久,难不成是想对我衣服做点什么?” 姜岁予原本想开口感谢他的,可大概是因为被他调侃的有些不自在,话到嘴边又改了口:“你怎么一直在这?” 许时朝眉梢一挑,回答的理所当然:“看你啊。” “……” 看她愣愣的,他忍不住笑出了声,缓声解释着:“昨天你都偷看了我,礼尚往来,我当然要——” 顿了顿,语气扬了几分:“看回来咯。” 姜岁予睁圆了杏眼,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气成了一只河豚,却偏偏还拿这人一点办法都没有。 正在两人干瞪眼时,门外突然传来了响动。 “小许总,您在吗?我进来了噢……” 许时朝还没来得及阻止,房卡感应的声音就从门外传来,然后就见肖毅整个人愣在了门口,被眼前的一幕雷得外焦里嫩。 即使床上的殷红血迹被故意遮住,他还是一眼就瞧出了蛛丝马迹,在转眼打量了一遍刚换完衣服的姜岁予,脑袋里像计算机一样飞快地分析起来。 然后,他被自己的结论吓了一跳,脸瞬间变成了熊猫西西的惊讶表情包。 一连叫了三个“啊”后,汹涌澎湃的心情才平静了一点。 “抱歉。”肖毅清了清嗓子,恢复了以往斯文败类的样子:“我一直想学习尖叫鸡的发声。” “……没关系。” 掉漆了 眼下转悠完一圈,肖毅自觉完成任务,把手上提的袋子交给姜岁予:“姜小姐,这是小许总早上嘱咐我买的东西。” 姜岁予不明所以的看了一眼许时朝,后者尴尬的把视线挪到窗外。 “给我买的?”她疑惑的打开袋子,里面装的是一条maric春季款的仙女裙,以及压在底层的两包……卫生巾。 游神似的回到房间,姜岁予这才堪堪回神,反应过来事情的不对劲—— 许时朝是怎么知道她来例假了的? 而且,为什么偏偏刚好许时朝的衣服外套也弄脏了? 虽然想不起来细节,但她大概也猜到了昨晚发生的事。 ——她梦游了。 嗯,肯定是这样。 姜岁予勉强着自己接受这个事实,痛苦地揉了揉太阳穴,绝望的闭上了眼。 外面,许时朝和肖毅已经等了有一会儿了。 肖毅掐着表看了一会儿,摆出一副长辈的模样拍了拍许时朝的肩膀:“年轻人还是要节制一点啊。” 不然换个裙子怎么都要这么久,可见,昨晚肯定是累坏了。 许时朝一脸“你有病吧”的表情,正揣摩着他莫名其妙的话时,就见姜岁予穿着小裙子幽幽的飘了出来。 “许时朝,衣服我会尽快洗了还你的。还有昨晚住宿的钱,和……买这些东西的钱,我回去后一并转给你。”她心虚的说完,又慢慢飘走,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等等。”许时朝没被她的欲盖弥彰糊弄过去,叫住抺欲图逃窜的身影:“你是不是还少算了一样?” 姜岁予摁上电梯间的指尖顿了顿,过片刻后,不明所以的转过脸:“啊?” 在她的注视下,许时朝悠哉悠哉的半倚上门:“我辛辛苦苦我伺候你一晚上,不算上加班费?” “……” 什么叫做伺候?这人说话能不能注意点啊! 姜岁予正要开始自我催眠,假装什么都听不懂的时候,许时朝已经走到了她身前,手往下一勾,不知不觉间就把姜岁予的手链轻轻的褪了下来。 在她还没反应过来,他往后退了一步,勾着那串白玉手链看了看:“那不如就拿这个来抵债吧。” “不行,你还给我!”姜岁予几乎不加思索的就扑过去要抢,许时朝本就没打算真要,很妥协的还给了她。 姜岁予大概也猜到了这一点,拿到手链后才察觉到自己刚才的冒失,抱歉的解释:“这条手链是我小姨留给我的,也是个念想。对了,要不这个给你吧——” 她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伸手在昨天的衣服里摸啊摸,最后摸到了一块上周在广场套圈圈套到的玉佩,细细的擦了两下才递过去:“这是我们家的祖传宝贝,我奶奶给我的,要不是情况紧急我可舍不得给你。” 许时朝接过,那块祖传宝贝玉的背面好像刻着什么字,他轻举到眼前,唇启跟着念了出来:“专治不孕不育,男人的……福音?” 后面附加的是一串精简的电话号码。 一看就知道是廉价小广告,不得不说现在商家太有心了,推广渠道都从纸质变成塑料玉佩了。 “姓姜的,你的传家玉——”许时朝用指尖捻了一下,抬起来给她看:“掉漆了。” 有缘千里来相亲 旁边还站着极力憋着笑的肖毅,姜岁予现在只想找个地洞钻下去。 好在要命的时候,叮咚一声,电梯到了。 看这小姑娘像被踩了尾巴似的小猫似的飞快的躲进电梯间,许时朝不由得勾了下唇 其实,有时候逗一逗小朋友还挺好玩的。 …… 姜岁予下午还有场景课,等赶到时其他同学已经开始做设计图了了。 设计稿她提前做好了,现在只用去快递点搬材料。 等到取货柜前扫码取件的时候,姜岁予一摸衣兜,才发现手机不见了。 她在脑子里回顾了一下刚刚去过的地方,能想到可能丢手机的地方就只有那个酒店了。 姜岁予借了同学的手机,拨了自己的号。 电话很快被接通,果不其然就是许时朝的声音:“哪位?” 姜岁予知道他是故意的,所以也故意冷下声音:“我。” 许时朝明知故问:“你谁?” 姜岁予声音甜甜的:“我是你大爷呢。” 许时朝还没听过这么骂人的,觉得挺新鲜的,笑出了声。 姜岁予懒得跟他装了:“你顺我手机干嘛?故意的?” 许时朝歪理很多:“我说了,我是要报筹的。生意人嘛,就是从不做亏本的买卖。” 去你大爷的生意人。 其实一个手机都不算什么,关键是里面东西很重要。光是一个号码就不知道邦了多少东西,更别说里面还有她好多原稿。 姜岁予开始跟他讲道理:“我手机里面的东西都是很重要的,你必须得还我。其他的东西,只要我能搞到的,你随便要。”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考虑。考虑好后,许时朝说:“好。” 然后就挂了电话。 姜岁予也没琢磨明白这个“好”字到底是什么意思,是还给她手机呢?还是要换一个报筹? 她猜不懂,也不想猜。 索性等到下课以后,直接准备去许家堵他。 许家的宅子一直建在藏秋山庄上,几十年都没搬过。 山庄脚下是一片鳞次栉比的平瓦房,一条种着银杏树的古道,把这里从山上分了一条明显的界线。 姜岁予其实很少一个人出来。 陈玫对她的管教一直是按守旧思想来的,从小就把“穷人”和“富人”这两个词给她分的清清楚楚。 所以即便他们经常带着她来许家拜访,也总会绕过这条路段。 周围的嬉笑声,吆喝声,以及老式自行车的车铃声,都让姜岁予觉得十分惬意。 仔细想来,她最后一次见到这样鲜活的景象,还是她小姨死的那一年。 姜岁予就这样悠闲的晃哒着,走得格外慢。 不经意间,刚才还晴空万里的天忽然阴沉了下来,没过一会儿就飘起了雨丝。 姜岁予这才意识到要走快些了,可惜这雨骗不着她的意,反而越下越大了。 无奈她只能就近找了一个小店,在门口躲雨。 刚刚站定,门里忽然走来一个女人,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哟,我这店还是第一次来这么年轻的小姑娘呢。” 姜岁予没想到这种时候还能被人搭话,莫名其妙的往里一看。 店内高高的挂了几个大字:有缘千里来相亲。 “……” 姜岁予赶紧摇手:“不是的,阿姨我……” 花姨没理她,直接把手机掏了出来:“先跟阿姨加个微信,阿姨这里有好多优质男人呢。” 姜岁予当然不会加,她解释:“不用了,阿姨。我其实是要结婚的人了。” 花姨不信,她的眼睛可是贼尖的:“你看这样子还在上学吧?那你结婚对象呢,你给我看个照片。” 姜岁予就没见过这么强买强卖的人,换平时她就直接走人了,可现在又下着雨,偏偏还走不了。 她只好跟花姨纠缠:“我没有手机,我手机在我老公那里。我就是来找他拿手机的。” 花姨又是哎哟一声,脸颊两块肉跟着颤了一下:“你个笨姑娘,可别被人骗了哟,手机都被人弄走了。” 她激动的朝四周指指:“你看看这地方多偏僻,把你骗过来指不定要干些什么呢。” 姜岁予跟她拉开了点距离:“他很有钱的,长得也好看,就算被骗了我也不亏。” 花姨还是一副热心市民的样子:“你们现在这些小姑娘啊,就知道看脸。你瞅瞅一年网上被骗的有多少,我店里帅哥千千万,干嘛想不开死磕那一个呢!” 姜岁予真是无语了。 这下也不管下没下雨了,转身就准备走。 花姨却赶在她走之前惊呼一声,还是跟刚才一样的调调:“哟,我店里还是第一次来这么年轻的小伙子呢。” 这“小伙子”可比姜岁予有礼貌多了,还专门打了声招呼:“阿姨好。” 顿了顿,又来了一句:“我就是那个你让她别死磕的男人。” 他欠我们家的 听到这个过分熟悉的声音,姜岁予心里突然涌上不好的预感,讷讷的回头。 正好撞上一张近在咫尺的脸,许时朝一双勾人的桃花眼,近距离地盯着她。 目光直白又纯粹。 姜岁予惊讶的张了张嘴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人怎么总是神出鬼没的? 他是从哪里天上掉下来的吗? 惊讶的可不只有姜岁予,花姨活了这几十年,还没遇到过这样的情景,这会儿也不敢拉生意了,赶紧灰溜溜的回到店里。 许时朝盯着发愣的姜岁予看了两秒,把叼着的烟拿下来,摁灭扔进桶里:“姜岁予,你跟踪我啊?” 姜岁予心虚的把装外套的袋子往身后藏了藏,思绪一下卡住。 ……跟踪? 她在心里默默地翻了个大白眼,要不是为了手机,谁会来这里呀! 随后,姜岁予就假装镇定地目视前方,跟他嘴硬:“我跟踪你干什么,我就不能是来这买东西的吗?” 许时朝一双漂亮的桃花眼斜视过来,眼里划过一丝荒唐,仿佛已经看穿了什么:“跑到两环以外买东西?” 姜岁予一哽,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谎话有多笨拙。 “而且。”许时朝低笑着,抬起下巴往后指了指里面的店招牌:“你要在这里买什么?” 许时朝很不给面子,继续补刀:“男人吗?” 知道他还揪着上次在酒吧的事,姜岁予只好装作听不懂的样子,干笑两声:“怎么可能,我有你不就够了。” 许时朝不信这鬼话,就不接话。 又安静了几秒。 姜岁予终于气馁了,不情不愿的说:“我就是找你来拿手机的,你别多想。” “噢?”许时朝接过来,继续说:“那你还真不能怪我多想。” 以为他要故意发难,姜岁予立即防备的看向他,有些气短心虚。 有那么一瞬间,许时朝突然想起自己以前养的那只兔子—— 那只兔子被宰时也是这种眼神。 许时朝认真的与她对视,浅色的瞳仁带了点蛊惑的色泽,散漫开口:“你这个样子,搞得像在跟我偷情一样。” 姜岁予的心跳顷刻慢了半拍。 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脸颊开始不受控的发烫,热辣辣的。 她朝着许时朝腿弯撂了一脚,温软的声音带了些怒气:“要不要脸啊你。” 然而这一脚下去,那人却不痛不痒,纹丝不动。 许时朝散漫的笑,学着姜岁予的口气:“谋害亲夫啊你。” 两人对峙了几秒。 姜岁予实在懒得跟他在这个无聊的问题上纠缠下去,回到正题:“手机还我。” 许时朝这次倒没再发难,把手机还了她。 姜岁予纠结着要不要说声谢谢的时候,街道的对面突然爆发出一阵嚷骂声。 此刻雨小了,天上只有雨丝在飘。 声音太过刺耳,姜岁予下意识的循声望去。 “你个不成器的东西,整天净想着有的没的,还想嫁入豪门——” 一个穿着印花大褂的中年女人拿着藤条,插着腰,狠狠的往对面人身上啐了一口:“你也不瞧瞧你这副德性,也不想想人家怎么会瞧得上你!” 对面一路被她追打的年轻女人似乎被这话激到,像一只被扒了皮的乌鸦似的,凄厉的喊叫起来: “他怎么瞧不上我?他敢!那是他许时朝欠我们家的!” 隔了一条街,姜岁予听的也不太真切,但隐约间好像听到了许时朝的名字。 但心底有很快否认掉。 或许是同名也说不一定呢?怎么看,那女人和许时朝都不像能有什么交集的样子。 街道对面的闹剧依旧继续着,那个稍年轻的女人被追打着,一边跑一边扯起嗓子尖叫。 “你就算把我打死我都不会去那个破地方上班的,也别想我嫁给汪家那个穷鬼!” 她一边跑一边骂,歇气间不经意的抬了下头,原本死寂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兴奋地朝路这边跑了过来。 “许时朝!” 别怕 也是在这一刻,姜岁予才看清了她的模样。 漂亮不足,清秀有余。整张脸因为太过憔悴,泛着病态的白。 这一声叫的太过突然,姜岁予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立马扭头去看旁边的许时朝。 他浑身僵硬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对面,唇色发白,额头上还沁出了汗珠。 那年轻女人像是看到救星似的,上来就抓住许时朝的胳膊晃:“许时朝,你最近怎么老是躲着我,不接我电话?你是不是……” 后面的话还没来得及问出来,她整个人就被从后面追上来的那个中年女人拖开。 她却仍不放弃,一边挣扎着,一边死盯着许时朝:“你是死了吗?不知道过来帮我吗!” 姜岁予下意识的看向旁边的许时朝,那位平日里高傲的不可一世的贵少爷,此刻脸上却没表现出应有的愤怒,反而十分闲散平淡。 她的第一反应就是,那人肯定没听见。 来不及有第二反应,许时朝就缓声开口:“帮不了。” 眼帘散漫的掀起,像是没睡醒一样。 姜岁予似乎被这三个字震到,有些不相信许时朝能有这么好的脾气。 而那个被拖出五六步的年轻女人又开始歇斯底里,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大:“妈你别拦着我,我为什么不能去许氏上班?只是这点小事他都帮不了,那他怎么不去死了!他就该养我一辈子!” 人总是本能的对“死”字感到反感。 但,不知人事不乱评人。 姜岁予也不是个爱管闲事的,她是真的觉得这女人太吵了:“小姐,许时朝不都说了他帮不了了吗?你要是听不懂,那我就给你点一下中心思想,就是许氏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你要是没钱卖肾卖身都可以,实在不行你就去找一个小额贷款。” 年轻女人听出了话里的讽刺,偏偏姜岁予说这话的时候态度脸上依旧笑眯眯的,伸手还不打笑脸人呢,她顿时被堵得无言以对。 可心里又咽不下这口气:“你知道什么啊!我和他的事情跟你有什么关系?” 遇到比自己长得漂亮的同性,女人都会格外警惕。 更何况是姜岁予这样长得格外漂亮的,往她面前一站,就好像天生高人一等似的。 年轻女人上下审视姜岁予一眼,态度十分恶劣的伸手推了她一把,“他家那么大一个公司,塞个人进去不是问题的!” 她这口气十分得理,反正有一句话不是说的好吗——能力越大,责任就越大。 许家那么有钱,给她一点怎么了? 他们有钱人家随便一顿饭都能抵她一个月的生活费了,她缺生活费,但他们缺一顿饭吃吗? 姜岁予穿的是细高跟,被推着往后退了几步,冷不防的撞上一个带了点温度的肩膀。 许时朝属于劲瘦的身材,架子骨都是男人特有的硬朗。 撞上去的时候,姜岁予甚至还听到了“咚”的一声响,同感瞬间从头皮传过来。 似乎是耐心到了极限,一直沉默着的许时朝忽而气得笑了起来。 从他知道孟林果的病后,就一直没对她说过重话,而今天是头一次:“孟林果,我凭什么要给你钱,你值钱吗?” 被叫做“孟林果”的女人眼底瞬间冷寒,阴阳怪气的笑起来,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就凭你害死了——” 她的话才说到一半,旁边的中年女人甩手一耳光打下来。 又急又气的骂:“够了!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一个没用的女儿?许家这些年帮咱们的够多了,你没良心就算了,别在这给我丢人了!” 清脆的一巴掌,疼得孟林果哇哇大哭起来。 目睹了眼前的一切,姜岁予怔了怔,脑海里不自觉的响起一些画外音。 有陈玫的声音:“岁岁最乖了,你一个人出去住好不好?” 也有姜河的声音:“对啊岁岁,乡下很漂亮,你可以永远不用回来。” 以及姜骊珠哭天喊地求她不要走的声音。 如魔贯耳,阴魂不散。 许时朝以为她是被吓到了,有些愧疚的扶住姜岁予的肩膀。低声在她耳边道:“别怕。” 占你便宜 就这么半推半就的被许时朝拉着离开,姜岁予也没挣扎。 可才走了一小段路,身后就传来一阵带着哭喊的咒骂声。 “许时朝你不得好死!你怎么能这么对我?别想摆脱我,因为你欠我的,欠我们全家的!” 孟林果从小就是一混姐,高考落榜后就在家混吃等死。游手好闲的这两年更是练就了一张脏嘴,骂起人来什么词都往外蹦。 姜岁予的脾气是公认的好,遇到什么事都能淡然自若,就算真有那么点小情绪,大多时候也不会形于色。 过去的二十年里,她遇到过各种形形色色的人。但毕竟都是上层圈子的人,就算是吵得再厉害,都不会像孟林果这样——用骂街泼妇形容她都绰绰有余。 姜岁予走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她突然甩开许时朝的手,直奔身后的孟林果:“你再说一遍?” 也不知道是意外姜岁予会折回来,还是意外她会有这么大的力气,孟林果整个人都被她问蒙了,反应有些迟钝。 姜岁予的长相并没有攻击性,用棠以昭的话说就是,就算拿着鼻子瞪人,也丝毫端不起干架的气势。 孟林果显然没把她放在眼里,一把抽回自己的手,冷笑一声,继而骂得更欢。 不过是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富家小姐,瞧着就是一个娇生惯养的模样,能有多厉害?只怕是没等她骂完,就哭着鼻子跑了吧。 “我说,许时朝是个垃圾,他……” 姜岁予没让她把话说完,就近抄起水池子里的一把废拖把杆,朝着孟林果就打了过去:“你凭什么这么说他?” 这一下力道不重,可孟林果明显是被打蒙了,足足愣了十几秒才想起来还手。 紧跟着不可思议的叫嚷起来:“你竟然打我?哪个港城大小姐有你这样的,你们名门贵族的教养呢都喂狗了吗?” “喂你了。”姜岁予怒极反笑,换了个语气:“再问您一遍,您凭什么这么说他?” “你,你!”孟林果整个人脸色先是变白,然后又变得铁青,总之十分精彩。 “我不是你妈,不会惯着你。就算我是你妈,也不会养出你这样的没素质的女儿。” 这段时间,姜岁予心里本来就憋着一股气,此刻那股情绪被点燃,愤怒大过理智,手中的杆子又向孟林果掴下来。 不过她气势凌人的架势早就让孟林果做好了准备,左手一扬,紧捉住姜岁予的手腕,整个人扑到她的身上。 女人之间打架,总会习惯性的去抓对方的脸和头发。 孟林果在社会上厮混这么多年,深谙技巧,很快占了上风。 两人刚缠在一起,就被人拉开。 拉架的是刚才的那个中年女人,孟林果的妈妈石枝兰。 与孟林果不同的是,石枝兰生的面善,一上来就低声下气的给姜岁予道歉:“对不起小姐,是我没管教好女儿,您,您能别计较吗?” 姜岁予这人向来吃软不吃硬,这会儿倒显得有些手无足措了。 还未表态,孟林果突然嫌丢人似的把石枝兰往后扯。 石枝兰把她推开,她却仍不放弃的又扯上来。 来来回回几次后,许时朝也从后面追了上来过来了,在姜岁予面前站定。 石兰脸上原本还维系的笑容突然一僵,躲瘟神似的,生硬的强把孟林果拽走,头也不回。 姜岁予微感诧异,心中若有所思,以至于没有察觉到许时朝久久停留在她身上的目光。 白皙脖子上几道深浅不一的指甲印几条狰狞的划口,像针一样扎进许时朝的眼里。 像有感应似的,姜岁予扬起眉看他。 那眼神沉甸甸的,像氤氲了水汽般压迫着他的胸口。 “你还真是,”许时朝莫名烦躁的情绪在开口时已然回归平静,声线压着乌云摧城的浓重,可面上却没什么波澜:“为了我连命都不要了。” “……” 他看她:“至于么。” 姜岁予这还是第一次跟人打架,脑袋一抽后本来就有些后悔,现在听许时朝这么一说,心情更是一言难尽。 但她还是试图挽回一下面子,强行为自己辩解:“今天就算那女人在欺负一只狗,我也不会坐视不管的。” 许时朝不咸不淡的“哦”了一声,并未细究这话。 片刻后,他又辗转看向她:“那你是怎么做到这么多年还没破相的?” “……” 直到对着手机屏幕看了一眼,姜岁予这才明白许时朝的话。 她刚才全凭着怒火发泄,根本没顾上被扯的毫无形象可言的头发和衣服。 即便心里已经怒火中烧,但姜岁予脸上看上去还是风平浪静。 她没有迁怒于别人的习惯,既然已经决定动手了,就应该有接受后果的心理准备。 瞥见她一脸想去买后悔药的表情,许时朝显得格外淡定:“过来。” 伴随着话音一同落下来的是一只节骨分明的手,不偏不倚的停在她的劲边。 冰凉的指尖轻轻碰了一下她的脸旁,一阵苏麻的触感漫过的肌理。 姜岁予躲开:“干什么?” 许时朝的动作却没有因为这话而停住,手指插入她的墨发往后拢,闲散的把后几个字重复了一遍:“干什么。” 他说的是陈述句,而不是疑问句。 许时朝意味不明的看着她,口气随意:“占你便宜。” “……” 又没脱你的 姜岁予没有染头发的习惯,一直留的都是干干净净的长直发。 摸起来又软又滑,发丝很轻易的被许时朝的手指揽到颈后。 骇然的几道勒痕映入视线,血糊满了后颈。 许时朝的指尖突然顿住,一时忘了接下来的动作。 定格须臾。 许时朝莫名的冒出了句:“怎么不说?” 姜岁予秀致的睫毛闪了一下:“说什么?” “伤这么重。” 姜岁予觉得好笑,在不熟的人面前诉苦只会被定义为卖惨:“这有什么好说的。” 人的悲喜并不相通,或许自己觉得很难过,人家可能却只觉得你烦。 没人会喜欢负能量,所以为其他人平添烦恼和谈资的事还是要少做。 “行,”许时朝也没多说,当即放下手,“你想破相我也不拦着你。” 刚才的注意力全都放在和许时朝打嘴仗了,姜岁予这才慢半拍的感觉到脖子一阵刺骨钻心的疼。 方才因为下雨的缘故,街道边唯一的一家药店已经关门了,而现在从这里下山到医院,最快也要一个小时。 ——估计伤口都要成烂泥了。 姜岁予瞪着他看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败下阵来,向恶势力低头:“那你说怎么办。” 许时朝言简意赅:“去我家。” “你家?”尾音跟着情绪微微扬起,仿佛去他家是一件多么荒唐的一件事。 但事实上姜岁予心里也的确是这么想的,顶着这么一副狼狈的样子去见未来公婆,回去之后估计会被陈玫包也不打的扔到八百里开外。 可眼下好像也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了。 姜岁予也不执着了,快步跟上去,“那走吧。” 没过一会儿,刚刚放晴的天又开始下雨,雨水啪嗒砸下来,姜岁予的眼睫很快被雨水模糊了视线。 估计还没到许宅,就会湿光。 许时朝走在前面,姜岁予要小跑几步才能跟上他的步子。 才拉近距离,许时朝忽然顿住了步子,回头看她片刻,他脱下外套扔到她头上。 姜岁予把衣服往下拉了一下,露出眼睛看向许时朝。 此刻他身上单薄的白衬衫已经被雨水打湿,贴着后背。 走了几步察觉到她还没跟上,许时朝扭头冲她挑了挑眉:“我说,愣着干什么?难不成。” 他可以停留了片刻,盯着她的目光愈发别有深意:“还想让我拉着你走?想牵手,直说啊。” “……”有病。 —— 这个点许宅没什么人。 许时朝带着姜岁予从侧门进去时,并未引起多少人注意。 二楼左转,就到了许时朝的房间。 房间的设计简约,算不上特别整洁,也称不上特别乱,只是没有一点生活气息,倒像个工作室。 唯一的装饰就是祷在墙上的一张图纸——一张泛黄了的纸,上面是手绘的珠宝界最罕见的斯坦梅兹粉钻。 看上去应该是从某本书上撕下来的,边缘上还带着不整齐的划痕。 哪哪都不像一个放荡公子哥该有的做派。 姜岁予进门的第一件事就是上锁,反复试了几遍确认从外面拧不开后,绷紧的神经这才放松下来。 一回头,就看见许时朝盯着她一动不动的目光。 可能是因为两人天生气场不合,独处的时候这种氛围就显得格外强烈。 到底是在自己家里,许时朝那点不自在很快散去,十分熟稔的从博物架上拿下药箱后,对她刚才一系列的动作做出评价:“有必要搞的跟偷情一样吗?” “……” 姜岁予看着他身上湿润的水汽,有些良心不安的提醒:“要不,你先把衣服换了吧。” 刚刚给她挡雨的外套是gero-tex的防水面料,加上衣服又大,除了身前淋了些雨丝,姜岁予其他地方基本上都没被淋到。 许时朝手上撕药袋的动作一顿,隐晦的看她一眼,意有所指的吐了两个字:“现在?” 姜岁予只是字面理解,想也没想的回答:“对啊。” 不然再拖就该感冒了。 这下许时朝直接放下了手中的东西,开始慢条斯理的解衬衫扣子。 姜岁予不敢置信的睁大眼睛,显然被他的动作惊住了。 许时朝十分熟练的摊开衬衫,露出一大片白皙颈瘦的腰线,虽然没有八块腹肌那么夸张,但该有的线条也不少。 他身材居然……这么…… 姜岁予匆忙收回目光,不敢再乱看。没忍住情绪,直接出声:“你怎么在这儿脱!” 这句话的重点是“这儿”,而不是“脱”。 许时朝显然理解错了,吊着笑:“又没脱你的。” 要加油哦 姜岁予噎住,居然无力反驳。 换好衣服,许时朝径直坐到她旁边,掀开她的衣领。 脖子上伤痕累累,血迹有些干枯了。 都是挠伤,指甲印很深,让人很难想象这出自一个女人之手。 姜岁予不自在的歪了一下头,躲过他直白的注视,伸手去拿棉签,“还是我自己来吧。” 指尖还没碰到,就被许时朝截住:“你自己怎么来?” 他无情地拍开她的手,挺嫌弃的:“你眼睛长在脑袋顶上的?” 姜岁予性格不娇气,但是体质娇气。 脖子上的痛感一阵一阵的,她也就不再矫情了,仰着脖子把伤口露出来,声音有气无力的:“时朝哥哥您轻点啊,如果破相了,那我就不活了。” 许时朝低低笑开,手上动作很稳:“行啊,哥哥陪你殉情。” “……”姜岁予说不过他。 血渍清理完,上药的时候许时朝突然没由头的问了一句:“还疼吗?” 隔了几秒,就听见许时朝说:“对不起。” 语气听起来诚恳极了。 姜岁予的眉心突然狠狠地一提,许时朝今天突如其来的好脾气让她着实大吃一惊。 她总觉得肯定许时朝还有什么后话。 但许时朝没再开口。 等了半天,姜岁予也没听见“虽然我说了对不起,但我绝对没诚意”之类的话,这可不像那个自持矜贵大少爷。 两人距离只有半步,可即使这么近的距离,姜岁予还是要仰头才能看见他的脸。 她这才意识到,许时朝好像比印象里还要高一些。 姜岁予学着他之前的样子,拖出闲散又很欠打的语调:“你能正常点儿吗?你再这样跟我说话,我起码能少活二十年。” 这话果然很起作用。 许时朝立马恢复了以往的大爷脸:“姜岁予,你是想被我打死吗?” 听到这话,姜岁予不仅没有受到威胁,反而舒了口气:“这才像你。” 许时朝:“……” 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形容的大概就是他俩这种。 于是许时朝彻底闭了嘴,安静静的替她擦着碘伏。 涂完药后,许时朝抬头,看见她唇色更白了,额头上还冒了些虚汗。 知道她疼,许时朝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来安慰她。 斟酌片刻,他轻声问道:“感觉怎么样?” 姜岁予原本望着天花板发呆的眼睛眨了一下:“功力大涨?” 许时朝:“看样子还没疼到位。” “……” 姜岁予歪着脑袋让许时朝给她缠着纱布,眼珠子无聊的转啊,最后停留在对面的吉他上,“你会弹啊?” “不会,就当摆设用的。”许时朝向她看的方向斜了一眼,口气挺随意的:“你想听啊?” 姜岁予没力气搭理他了,目光最后又转回到眼前的书架上,上面书很多,什么都有。大多都是还没拆封的,应该是买来收藏的。 记得以前有朋友跟她讲过,从一个人的书架就能看出来这个人的性格。 “我能看看吗?”姜岁予看到它们就想到了上次的那本《面纱》,心里气的痒痒。故意没等他说话就先抽出了一本书,随意翻了两下。 这是一本绘本,名字叫《幸运儿》。 姜岁予倒有些意外他竟然会看这种童话书,随意翻了两页,“这讲的什么啊?” 许时朝已经帮她把伤口处理好了,拿来一条干毛巾给她擦着头发。 “就讲了一个很幸运的人,天生什么都有。” “所以叫幸运儿呀,然后呢?”姜岁予这样问着,手上忍不住慢慢的往后翻。 “然后他长了一对翅膀,可惜翅膀不听话。后来,他什么都没有了。” 姜岁予已经看到这里了,一个长着翅膀的鸟人坐在一栋荒废的豪宅上,凝视着浓雾。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一页,她就感觉很难过。 人如果变成这个样子,该怎么活下去呢? 这真是个不太幸运的故事。 “要加油喔。”姜岁予忽然合上书,一本正经的看着他,“许时朝你也是。” 就算翅膀不听话,也不要忘记:要加油喔。 ——不只是为了活下去。 还真是那个许时朝 “愿我有歌可长留此间, 赞美那天赐的恩宠。 使我在人间会相信奇迹, 暮色里仍有五彩的长虹。” 绘本的最后一页是这样写的。 刚把书放回书架,晃神的打姜岁予的手机忽然响了。 打开微信看了眼,全是一个备注为“死富婆”发来的信息,她扯了扯嘴角,还没来得及退出微信,界面就变成了来电提醒。 “死富婆”打来的。 姜岁予是个记仇的主,没忘记上次她危难关头当众弃友的事,按了接听,没好气地问了一句:“哪位?” 死富婆一点愧疚感都没有,殷情地叫了她一声:“祖宗。” 电话那头略显风情的女声十分入耳,姜岁予顺着她的话应了句:“哎。” 棠以昭一气呵成:“请问你见过抛弃朋友后又不要脸的来乞求原谅的女人吗?” 姜岁予笑的真是特别温和:“滚。” 棠以昭:“没错,正是在下棠某人。” 姜岁予:“滚远点。” 说完,她就准备掐了电话。 棠以昭那边似乎有感应般,赶紧阻拦:“你先别挂啊,我是真心实意来道歉的。” 姜岁予依旧面无表情:“你把真心实意那四个字去掉,这话还有百分之五十的可信度。” “行吧,”棠以昭爽快答应:“我是来道歉的。” 对于她多年的不要脸,姜岁予倒也是见怪不怪:“哦,我拒绝。” 许时朝本没有刻意去听她打电话,可电话那头的声音似是越说越激动,音量也就跟着提了起来。 听到两人戛然而止的谈话,他有点想笑。 “果然,最毒妇人心。”棠以昭啧了两声,然后突然想到什么似的,问道:“对了,我今天下午去找你了,你怎么不在家?” 姜岁予突然顿了顿,不知道该跟她从何说起。 过了两秒,棠以昭饱满的情绪瞬间复燃:“你是不是在跟哪个男人鬼混?欸,我还挺感慨的。” 姜岁予:“感慨什么?” 棠以昭惋惜:“感慨我家的猪终于学会拱白菜了。” “……” 果然,交友需谨慎。姜岁予正准备开口骂她两句,一直沉默着的许时朝突然开了口:“别乱动。” 接着就听见电话里一阵惊叫:“啊啊啊!居然真的有男人!” 姜岁予莫名其妙的瞪了一眼许时朝,那人却装作没看见的样子,不慌不忙的继续做着手中的事。 他一定是故意的!心里跳出来一个小人大声说。 电话里的尖叫声越来越尖锐,姜岁予忍不住把手机从耳边移开,“你在练习尖叫鸡的发声吗?” “不是,”棠以昭停止了尖叫,咽了咽口水:“刚才是谁在说话?” “没谁。”姜岁予看了一眼旁边装模作样许时朝,磨了磨牙:“人说话狗打岔。” 话音未落,就见许时朝漠然地望了过来,拿眼神问话:你说谁是狗? 感觉到这眼神不善,姜岁予赶紧捂着脖子,可怜兮兮地叫了一声:“疼。” 许时朝那点涌上来的烦躁瞬间就没了。 行吧,我是狗。 正在这时,没来得及挂掉的电话里又传来棠以昭咆哮的声音:“我想起来了!刚才说话的不会是上次在sunset遇到的那个许时朝吧?就就就是那个大帅逼!我靠我当时差点就脱裤子了!” 姜岁予心里不由感慨,幸亏这丫头没生在抗战的时候,不然这种敏锐的洞察力,肯定是个牛逼惨了的特务头子。 棠以昭吼完了,才意识到电话那边过分安静了些,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我声音是不是有点大了宝贝?” 姜岁予:“……”这得对“有点”这个词有多大的误解? 她正想开口说不是,却被人抢了先。 许时朝拿起手机,回复的很快:“不好意思,还真是那个许时朝。” “……”电话那头瞬间噤了声。 你就没有什么想问的 许时朝就着这个姿势低下头,两人距离骤然压缩。 很暧昧。 姜岁予不自在的往后仰,刚一动,手机又被重新塞了回来。 她莫名有些心悸,把手机重新放回耳边,声音一听就很心不在焉:“喂……” 听见电话里的动静,棠以昭嘴唇扇动又不知如何开口,即使隔着声流她都能闻到满满的奸情,须臾片刻后问:“你们不会在……嗯嗯嗯吧?” 姜岁予讶异的“啊”了一声:“你说什么?你的腿摔断了想见我最后一面?” 棠以昭觉得她大概是疯了,也不绕弯:“你在没在听啊,是被绑架了吗?” 姜岁予像没听见似的,继续“担心”的追问:“咱们姐妹情深一场,我这就来找你。” 说话间她还故意往旁边靠了靠,让声音往许时朝那边飘,企图伪造谎言的真实性。 没等棠以昭那句“神经病吧你”骂出口,姜岁予当机立断挂了电话,迈着轻巧的步子往外走,故意用凄凄惨惨的语气说:“怎么办我朋友不行了,我真的得先回去了。” 许时朝觉得自己上辈子肯定是炸了银河系,才要看她演这么烂的戏。 虚虚抬手,意思是赶紧走吧。 姜岁予假意揕揕眼睛,步调一转就到了门口,上前握上冷冰冰的金属门把手轻轻拧下。 门打不开。 她这才想起什么,回头看向正收拾着药箱的许今朝,表示疑惑的眨了眨眼睛。 过了一会儿,许时朝也缓缓地眨了眨眼睛,表示回应。 “……” 姜岁予走回来,站在许时朝两步开外的地方停下朝他伸手:“钥匙。” “我找找。”许时朝走到窗台边,翻了翻书架,紧接着突然伸手好像在阻止什么东西掉下去,但抓了个空。 此刻就算姜岁予脾气再怎么好,再怎么心如止水,这回也没忍住情绪:“掉了?” 许时朝慢吞吞的转过身,晃了晃空空如也的手,“大概,好像?” 姜岁予忍住想要扒窗看一眼的冲动,冷淡的看着他:“到底掉没掉?” 许时朝很无辜的看着她:“掉了。” “……” 这句话对于姜岁予来说,简直跟祸从天降没什么区别。 要说他不是故意的那就有鬼了。 许时朝看着她急转而下脸色,问了句废话:“着急回去?” “不然晚上跟你睡?”姜岁予此时已有些火大,态度算不上多好。 许时朝没计较她恶劣的态度,转而俯身拍了拍床:“那你今晚是想睡里面还是外面?” 什么睡里面睡外面的?她压根都没答应过要跟他一起睡好吧! 跟许时朝比起脸厚来,姜岁予简直是甘拜下风,自愧不如。 紧接着,许时朝又云淡风轻的用眼尾扫她一眼,好心相劝:“别不好意思啊,又不是没睡过。” “……” 姜岁予婉拒他的好意,再次抬步往门口走:“这次就算了吧,我闺蜜摔断了腿,我得去医院看她最后一面。” 许时朝这回没理她。 姜岁予走到门口停下,默默地跟大门对视了一分钟。 许时朝意味深长的道了一句:“怎么,你会撬锁?” 她哪有那本事,只是单纯的不想看他而已。正所谓眼不见心不烦,俗语都是有一定的道理的。 许时朝抬了抬手,示意:“如果想把我爷爷和我妈都引来,就撬。” 左右权衡一番,姜岁予又重新折回来,双手环胸的站在许时朝面前。 “你难道就没有什么想问的?”许时朝先开口了。 还没抱够? 幽暗的眸子抬起来,像坠入了深海,眼里一片死寂,里面藏满了莫大的悲哀。 似自嘲,似讽刺,似厌恶。 其实很多时,许时朝给她的感觉就是,刻意在用冷漠掩饰自己的情绪。不过这点也是她很久以后才看出来的。 姜岁予慢吞吞的开口:“当然有。” 从孟林果出现的那一刻起,姜岁予脑海里就涌现出了各种莫名其妙的问题。 那女人是谁? 她跟你什么关系? 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 换做任何一个普通人都会好奇的,姜岁予也难免,但仅仅是处于好奇,她一天有很多事要忙,着实没有打听别人隐私的癖好。 再说了,他要是想说,那也用不着她问啊。 已经猜到她会问什么问题的许时朝,心里苦笑一声,琢磨着自己一会儿该拿出什么样的表情才比较自然。 就在许时朝已经充分做好心理准备时,姜岁予开了口:“刚才凑我那么近干什么?” 许时朝原本黯淡下去的眸子慢半拍的动了一下,像没听见。 他看着她,脸上的表情有点不自然。 有样学样,姜岁予摆出一副许时朝的经典神情,冷冷瞥他一眼:“别想趁机占我便宜。” 两人针锋相对的看着,许时朝很快恢复了以往欠揍的模样,扯了扯嘴角:“我哪敢。” 姜岁予这回没反驳,只是笑。 既让他难过的事,她又何必去问呢?揭人伤疤这种事,姜岁予可没这个恶趣味。 许时朝其实看得出来她的用意,心下忽然有些恍神。难怪书上总是说真正的感动总是在细节。 他忽然良心发现,主动给她出主意:“着急回去的话,那儿有道后门。” 姜岁予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绿化带那边的确有道小门,看起来应该是平时方便浇花草用来进出的。 好像的确能走,但前提是她怎么下去呢? 似乎看出她的疑虑,许时朝嗤笑出声,走到阳台上撑着栏杆纵身一跃,很轻松的跳到了地面。 一看就是练过好多回了,轻车熟路的。 一连串流畅的动作让姜岁予看得眉心一跳,也就分把钟的时间,许时朝就不见了。 她反应过来后赶紧跑到阳台边,而许时朝正站在楼下,仰着头朝她笑。 夕阳透过茂密的棕榈叶,零碎的照在他漂亮利落的下颚线上,一下晃了姜岁予的眼。 他眼睛特别亮,也不知道是光照的还是怎么的。 很好看。 许时朝看姜岁予憨憨的样子,松松垮垮的笑了下,问她:“喂,跳得下来吗?” 姜岁予怎么可能跳得下来,这阳台光看着就五六米高,许时朝倒是牛逼,跳下去一点事都没有,可见这人也不知道从这儿出去过多少次了。 姜岁予心里忿忿着想着,没好气的问他:“你想看着我把腿摔断吗?” 许时朝想到刚才那通电话,故意拿乔她:“那不刚好去陪你闺蜜?” “……”嘴真毒。 许时朝看小姑娘是真的不敢,不再跟她开玩笑了,把身子撑了撑:“你跳下来吧,我接着你。” 姜岁予趴在阳台上往下看了一眼,忍不住缩了缩脖子,觉得他会接不住:“还是算了吧。” “哦,”许时朝也没多劝,下一秒就收回摊开的双臂,“这会儿不急了?” 停顿一下,又气定神闲的说着风凉话:“看来你跟你闺蜜关系还挺塑料的。” “……” “等下!”姜岁予看这人是真的准备走了,赶紧叫住他,颤颤巍巍的爬上去,腿软的不行:“那你一定要接住啊!” “好。”许时朝只说了一个字。 姜岁予也不矫情了,再这么耗下去估计今天都回不去了,她视死如归的闭上眼睛。 咬牙,跳。 不偏不倚,正好落入一个坚实有力的怀里。 男人的怀抱很有安全感,他人看着挺瘦的,却很有力量。 这种天生让人想要依赖的感觉让姜岁予突然有点舍不得松手,她两只手搭在许时朝的肩头,拽着人家的衣服不肯丢手。 刚刚跳下来的时候没多想,身体突然悬空了才开始后怕,姜岁予这会儿还有些腿软,整个人像只考拉一样挂在许时朝身上。 可许时朝就没她这么好过了。 这他还是第一次正儿八经的抱女孩子,既不敢抱的太紧弄疼她,又不敢抱得太松,怕她滑下来。 小姑娘小小一只,身上香香软软的,像没长骨头似的。 他突然想到了那么一个词,那什么——温香软玉。 大概,估计就是这个意思吧。 微风拂过来,吹散了姜岁予的几缕墨发,滑进了许时朝的领口。 有点痒。 他身体瞬间一僵,不过很快就调整过来了,脸上挂着让人琢磨不透的笑:“还没抱够?” 舍不得松开? 姜岁予惊诧的抬头,眼前首先看到的是他修长白皙的脖子,挺拔的鼻梁,眼尾上挑的桃花眼。 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被异性抱着,她的反应也慢了半拍。 下一秒,许时朝直接松手把她丢到了地上。 姜岁予一惊,在身体下落的瞬间抱住许时朝的腰际,指尖很快触碰到了分明的腹肌线条。 只是轻轻碰了一下,她的脸一下就红了,像被烫了手似的缩了回来,抓住他的衣服。 然后,就听见一道疏懒的笑声从头顶落下来—— “怎么,舍不得松开了?” 姜岁予飘远的思绪慢慢回笼,像被烫到,骤然松开了他,立刻后退几步:“许时朝,你,你,你!” 怎么这么不要脸啊。 许时朝嘴角得意的一勾:“我,我,我怎么了?” 姜岁予别开眼,表情有些不自在:“没怎么,你是属鸡的吗?” 短暂的沉寂后,许时朝凉凉道:“什么意思?” 姜岁予轻嗤一声,联想到他刚才的样子:“不然你喔喔什么?” “……”许时朝被她噎的无话可说。 下一刻,他拎起姜岁的后衣领把人往门外一丢,语气凉飕飕的:“你现在可以滚了。” 然后“哐哧”一声,铁门无情的合上了。 姜岁予不可思议的微微睁大眼睛,望着那抺远去的身影,大喊一声:“许时朝,有你这么对待伤者的吗?你心是石头做的啊!” 许时朝抬脚准备离开的步子顿了一下,慢吞吞的转过身,反问:“你心是棉花做的?” 被狠狠地噎了一遭,姜岁予着实咽不下这口气:“我今天可是帮了你诶,有这么答谢的吗?有这么对待恩人的吗?” 沉默蔓延几秒,许时朝偏了下头,站在门前悠然不动:“你不是说今天就算遇到一只狗也会挺身而出的吗?那你让狗去谢你吧,恩人。” 姜岁予很会撇主干抓字眼:“哦,你还比不上一条狗。” 许时朝把门锁好:“嗯,我比不上。” —— 从许宅挫败离开,姜岁予回到了自己家中。 姜家是锻金世家,手艺是祖祖辈辈流传下来的。本来不过是一个镇上的小店,后来因着许家的帮扶才开始开拓市场。 近几年公司都由姜河和陈玫夫妻两人经营着,表面平静,实则暗流汹涌。 姜家的兴起,除了靠着许家,更多的也是姜奶奶自己做事有一套。 只是身为老人的独子,姜河在生意场上这一块儿,能力就有些平庸了。陈玫也是小家小户出身,公司放在他两人手上,状况是愈加不如一天。 这个时间点,夫妻两人估计又去补公司的窟窿去了,偌大的庭院显得格外寂静。 姜岁予推开大门,正巧碰上在厨房里忙活的姜骊珠。 “雨雨回来啦。”听见背后的动静,姜骊珠手上的碗都没来得及放下就噔噔蹬的跑过来,捞了一个泡好的棕榈果喂给姜岁予:“这个真的好吃到快要哭了。” 才刚歇口气就被塞一嘴零食,姜岁予赶紧往后躲:“够了够了,嘴包不下了。” 她下意识的把头发往前拢了拢,遮住伤口。换了鞋,人就被姜骊珠拉进了房间。 好奇宝宝姜骊珠接到了棠以昭的通风报信,就一直缠着姜岁予问她下午的事。 姜岁予也没掩饰,诚然的把在许家的事讲述了一遍。陈述时,自动省略了孟林果那一小段插曲。 最后,她郑重的比起三根指头:“我以后再也不会理许时朝那条狗了。” 二号颜狗姜骊珠替许时朝帮腔:“雨雨,其实许时朝他高中那会儿不是这样的。” 仔细这么一想,才发现姜骊珠好像和许时朝一个高中的。 那会儿她刚被接回姜家,并不认识许时朝。她好奇的问下去:“哦?那他高中是什么样的。” 姜骊珠漂亮的眼睛瞬间泛起了不一样的光泽,“很多女生追啊。” “……”果然,她不该有什么期望的。 但抵不过姜骊珠的死缠烂打,姜岁予只好耐着性子继续听下去。 几年前的许时朝,的确很让人惊羡的。 模样好,家世好,偏偏智商也高,妥妥的一个天之骄子。 从小从珠宝堆里爬出来的小少爷,有着不同常人的眼力,看钻石十分准。 姜骊珠添油加醋的吹了一顿彩虹屁,然后突然惋惜道:“不过,可惜——” 每每故事要继续下去时都会出现个转折,姜岁予也料到会出现个“但是”,有一搭没一搭的问:“怎么了?” 姜骊珠回忆着同学会时的闲谈:“我听说,大学的时候,他们小组地质勘查的时候出了点事,后来许时朝就从珠宝行业的这个圈子隐退了。” 姜岁予垂下眼,想起许时朝卧室那张手绘图,沉默许久,淡淡的“哦”了声。 姜骊珠没注意到她脸上小小的情绪,继续八卦着:“反正高中那会儿喜欢他的人的确挺多的。我印象最深的一个女生,还为他跳过楼呢。” 孟林果 她一边说,一边叹息。 恋爱脑果然不好,姜岁予也终于知道姜骊珠逼婚那一套从哪学来的了。 她好奇的往下聊:“那个女生跳了?” “没。”姜骊珠回忆着当时的一幕,还觉得有些心有余悸,“听说她好像有心脏病,还没跳就晕过去了。结果这女生第二天就成了学校的一个孬种和笑谈。” 十六七岁的年纪,尚未形成明确的是非观。 旁观者们都是一群不太成熟的孩子,对于表白这个词很敏感,更何况还是这么大阵仗的表白。 每个人心里都会有点破窗效应,看见不好的人或事总习惯性去说一嘴,踩一脚,脸上还要挂着一副自以为很了解真相的样子。 或许这样会让他们觉得心里很满足,又或许只是单纯的无聊,跟个风。 人性的问题,姜岁予也做不了评价。 她换了个话题:“你怎么知道她有心脏病?” “因为别人都这么说啊。”棕榈果吃完了,姜骊珠又伸手在桌上的水果盘里摸了一下,撕开一个果冻塞进嘴里。 “那时候不都这样吗,听见风就是雨。不过我多半觉得是假的,她好像有个姐姐,以前800米老拿第一,看着也不像有心脏病的。” 吸完最后一点果汁,姜骊珠揉着太阳穴想了想:“我记得那个跳楼的女生好像叫——” “噢对了,孟林果。” “孟林果?”姜岁予把这三个字重复一遍,尾音因为脑海里的疑惑的而微微上翘。 “是啊。”姜骊珠确认自己没记错后,又疑惑的看了姜岁予一眼:“怎么,你认识她?” 姜岁予张了张口,最后只是摇了摇头:“随口问问。” 这个话题很短暂,姜骊珠惋惜了几句,又开始聊别的了。 只是姜岁予心思却全然飘远,也不知道在思虑些什么。 晚上的时候,许时朝破天荒的给她发了很长的一段话。 “姜岁予,以后没必要为我的事情出头。不管你是出于哪种目的,我都不希望你再做这样的事了。在我这儿,男人保护不了女人,那就是孬。” 姜岁予安静看完,久久的没回一个字。 因为,许时朝,好像跟她想象的有点不太一样。 …… 时间在忙起来的时候似乎就过的很快。 许宅匆匆一别后,在接下来将近半个月里,姜岁予就再也没见到许时朝的人,他看上去很忙的样子。 而一些重要的事情,许时朝大多会派肖毅来传话。说重要倒也算不上,无非是一些关于婚前的事宜。 姜岁予平时都是在学校宿舍住,但前几天跟同寝的女生闹了些别扭,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倒也挺尴尬。 而她也的确不想回到姜家,天天演戏似的过日子。 所以肖毅一提到让她搬去许家住,她就显得格外上心。 值得一提的是,许家那位远在国外休养的许家家主也特意赶了回来。 仔细算着日子,满打满算竟然只剩两个月的时间了。 但即使在这个时刻,姜家夫妇两个人仍然在公司里忙得不见人影,好像没有女儿出嫁这回事一样。 若不是陈玫每天晚上都要来给她灌一遍“毒鸡汤”,她当真会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结婚啊,对女孩子来说关乎一生的事情,怎么到她身上就跟闹着玩一样? 周末的时候,肖毅带着姜岁予去看了婚房。房子不是在许宅,而是坐落在港城寸金寸土的东城区,雅称“燕园”。 许沁很有心,考虑到姜岁予还在上学,特意把房子买到港城大学附近。 燕园的别墅一共有四层,加上前后院,大到进门要看地图。苑区半面环山,在喧嚣中自带雅静。 姜岁予瞬间心生感慨,果然是贫穷限制了她的想象。 兜兜转转一圈后,肖毅恭敬的把钥匙递给她。这意思也就是,家里的使用权,都交给姜岁予了。 这无疑是天上掉馅饼,正好砸中了她姜岁予。 说来还挺不好意思的,她七岁被送走的时候,姜老太太怕被外人说冷血,走时特意找来一个什么大师,说她命里克金,必须远离豪门才能活命。 后来她被重新接回来,唯一坚定的斗志就是:她,姜岁予,就算死,也要死在钱堆里。 别像个娘们一样! 如今伟大的抱负终于实现了,姜岁予激动的差点想滚着回学校。 姜岁予就这么带着被馅饼砸晕的迷糊回到了画室,她直到前坐一个男生一声“卧槽”的咆哮,才回神发现手中的颜料都快倒完了。 “抱歉,抱歉。”姜岁予连忙给他递纸,男生一下子就不好意思了,脸红着躲开。 她重新收拾了一下手边的工具,坐回画架前。 港城大学的热门专业电气工程,美术专业就显得没那么专业了,就连上课的教室也因为学校扩建而搬到了学校外面的一个油画展厅。 现如今画室里面加上她也就十来个人,刚才被撞的那根独苗苗叫陈梁玉。 据他的自我介绍里面写的意思是,国家栋梁,温润如玉。 很清秀的一个男孩子,跟人说话都不敢看别人的眼睛,一看见女生脸就红了。 他年纪又最小,画室里其他几根老油条没事就喜欢拿他打趣。 没画一会儿,楼道间就传来一阵哗啦哗啦托塑料箱的声音,其中还夹杂着很尖的一声“狗箱子,累的老娘妆都花了!” 暴躁的吼声隔着两重门板传进来,吓得姜岁予手上一抖,啪嗒一下,刮刀上的一大坨颜料就这么精准无误的掉到了衣服上。 她来得急,也没换平时在画室穿的衣服。 坐在旁边的陈梁玉听见了动静,想过来帮忙:“那个,岁岁姐,要不你先去洗洗,我来帮你收拾……” “不用,不用。”姜岁予摆摆手,用纸简单的擦了擦手,这种事她不知道经历过多少次了,“我等回家去了再换吧,你先去外面看看京心。” 陈梁玉纠结了一下,最后还是很乖的哦了一声,出去了。 没过一会儿,李京心就拖着一个皮箱大的快递盒进来了,陈梁玉慢吞吞的跟在后面,一副想帮忙又帮不上的样子。 坐在隔壁的小郑听到动静也看了过来,放下二郎腿给她加油:“京哥最棒!是男人就直接扛起来!” 李京心提东西的动作一顿:“你是不是欠打了。” 小郑:“别像个娘们一样!” “……” 李京心慢慢直起腰,危险的眯了眯眼睛:“你信不信,你京哥马上把你打得跪下来叫爸爸。” 这声“京哥”还真不是白叫的,小郑再也不敢皮了,非常识时务的蹬着躺椅又转了回去,怂的又快又标准:“京爸我错了。” 李京心就不再理他了,开始拆手上的快递。转过身找剪刀时,发现陈梁玉还跟在她屁股后面,就一个人站在旁边,也不说话,搞得像被谁欺负了一样。 她叹了口气,走上前把男生扣歪了的扣子解开,重新扣上,“梁玉大宝贝你赶紧去画画吧,别围着我转了。” 李京心这个人脾气暴归暴,但一面对像陈梁玉、姜岁予这样的“弱鸡”,就瞬间母爱爆棚,一口一个“岁岁我的小心肝儿”。 陈梁玉先前几秒还没有反应过来,直到下巴被白净柔软的手指碰到后,整个人触电似的匆匆逃回自己的位置上去了。 一边吃瓜之意的小郑看着两个人,也不知道又脑补了些什么,十分嘴欠的来了一句:“办公室恋情吗,怎么办,我好刺激,好激动,好兴奋。” 李京心用一种复杂又疑惑,简称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你这只龌龊的狗。” 小郑:“我已经想好了,这部大剧就叫《我的野蛮女友》。” 李京心本来还挺生气的,这下好了,成功被带偏:“你的意思是为我长得像全智贤?” “都差不多啦。”小郑给她分析:“你虽然没她漂亮,但人家也没你这么暴躁啊。能量守恒一下,你就是我们画室的全智贤。” 李京心:“……”我打死这个玩意儿各位没意见吧? 谢谢? 傍晚六点,忙碌的城市开始在夜色中沉睡。 朝九晚五,各自疲惫的人们,开始各自奔上回家的路。 许时朝晚上有个饭局要参加。 司机把车开过油画馆时,正闭目养神的许时朝忽然慢慢睁开眼,车窗外油画馆的玻璃光一点一点映射进来。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声音懒散的开口:“停车。” 肖毅摇下车窗,看见对面的建筑就明白了,小声询问:“小许总,需要我给安歌那边打个电话,推迟一下吗?” 安歌是近年来除了tja(淘宝、京东、阿里)外,最具发展势头的网购企业。 最近这段时间里,许时朝准备把销售渠道扩展到互联网上去。 “不用了。”许时朝慢慢收回视线,刚刚有些动容的神色又瞬间变成了漠不关心的模样。 肖毅正要放下手机,又听身后淡淡的传来一道声音:“直接改到明天吧。” 声线很低,依旧没什么情绪。 原本要把手机塞进包里的手就这样停在半空,肖毅下意识的回头,后座已经空了。 现在这个时间点,画室其他人都去吃饭了。 岩彩最讲究工序,尤其是上颜色的时候需要一段完整的时间。 姜岁予的包里还有一些昨天买的面包干,李京心叫去吃饭的时候,她就没一起。 上完最后一种颜色后,画室就剩她一个人了。 她站起来活动了下,盯着画稿看了一会儿,又觉得有些不太满意。 姜岁予把笔搁在平板上,画累的时候她总喜欢在窗边站一会儿,把思绪放空。 凉风从后窗灌进来,一沓整齐的素描纸被吹落到桌边。 姜岁予依旧撑着下巴,看着楼下被吹得歪歪斜斜的花草,想到了曾经看到的一句话:“大风为什么能吹走白纸,却吹不走蝴蝶?” 她讽刺一笑,顾自回答:“因为它们从不顺从。” …… 港城大学是百年老校,放眼望去,楼下是一片脱了漆的矮墙,另一头连着车水马龙的街道。 也不知道就这么站了多久,风停了。 幽静的老道驶进来一辆宾利,车身稳稳地停在楼下。 美术楼也就这么大块点儿地方,姜岁予视线一偏,就瞥见了白衣黑裤倚着车的许时朝。 因为昨天那场大雨的缘故,路道边全是被雨水打落的栀子花,星星点点的白色,格外漂亮。 男人站在落着白色栀子花的路上,有风从背后拂过,薄薄的衬衫被吹动得轻轻掀起,勾勒出漂亮的胸膛线条。 淡黄色的路灯落在他身上,平添了几分柔和。 白墙老道枯藤,画面好看得让人想画下来。 因为隔得远,姜岁予看的有些不真切。 可心里隐隐觉得,那就是许时朝。或许因为身份特殊,他身上总有一种浑然自成的气场。 跟那些在名利场上摸爬滚打的人不一样,他矜贵,骄持,带点不入红尘的气质。 姜岁予被自己的想法惊了一秒。 他怎么会来这里? 来抗婚,还是为了前几次的事? 一时间,姜岁予脑海里闪现过无数莫名其妙的可能。 她忍不住的打了个哆嗦,翻了翻日历,想看看今天是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结果还真是—— 日历上写着:宜出葬。 这时,楼下的许时朝似乎也看到了她,眯起眼睛淡淡的笑了下,抬手轻轻勾了下手指,示意她下楼。 像有魔性似的,姜岁予漂亮的眼睛亮了亮,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瞬间作散,拍了拍身上的干掉的颜料灰转身往楼下跑。 因为楼层很高,姜岁予光是下楼就花了两三分钟。 不知为何,她心里有那么点小兴奋,是这20多年从未有过的情绪。 匆忙的跑出楼道,结果就看见一个女生正缠着许时朝要微信。 似曾相识的一幕,不禁让她回想起了半年前和周暻和订婚的前一天。 也是这样的情景,只不过周暻和表现得殷勤太多,对着他车上的女孩子又搂又抱。 姜岁予慢慢停下步子,想看看这位传说中“不近女色,乖戾无情”的大佬会做出个什么举动。 走人,漠视,还是“邪魅一笑”,甩下一句“女人,做梦”?还没脑补完,接着就见许时朝态度十分友好的拿出手机,很配合的点开自己的微信码。 “……” 站在他对面那个要微信的女生看着也是学生的模样,个子不高,长得还算漂亮,却化着浓艳的妆。 她加了微信之后,又喋喋不休的在说着什么。 姜岁予站的远听不见,但是大概也能猜出,估计是“你人真好啊,以后要常联系”之类的狗屁话。 然后,就见许时朝礼貌的点了点头,说了两个字,看口型好像是——谢谢? 姐夫你别这样 “……” 她真是日了狗了,心目中港黑太子的形象再一次被刷新——人家还是一个十分有礼貌,且平易近人的大佬。 许时朝重新把手机放回衬衣口袋里,一抬头正好对上姜岁予冷冰冰的视线。 她漠然地站在不远处的台阶上,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许时朝觉得这个表情有点熟悉。几秒后他猛然想起,姜岁予拿着搓衣板来零点ktv时,可不就是这个表情吗? 他默不作声的往旁边移了移,和那个女生拉开距离。 那女生背对着站着,没看见背后有人,还一脸莫名其妙的想要凑近。 这时,一直在远处沉默不语的姜岁予才走了过来,站到许时朝身侧。 许时朝瞬间打了个激灵,自觉的往姜岁予身边靠了靠,就差没把“我是清白的”几个大字刻在脑门上了。 他顺势把胳膊搭在姜岁予的肩上,散漫的靠着她站着。 姜岁予也没表态,乖乖巧巧的由着他拉着。 旁边女生瞬间投来了敌意的目光,探究一番后,最后停留在姜岁予脏兮兮的衣服上,然后忽然就笑了一下。 一脸无害又故作老成:“这是你妹妹吗?长得真好看,多大了?还在上学吗?” 她大学四年阅人无数,早被人私下冠上了“撩神”的称号,自然也看出了眼前这两人的端倪。 刚刚给微信,不过是出于礼貌——毕竟他早些年间也没少遇到。 可是现在这阴阳怪气的“礼貌三问”就让许时朝有点烦了,他也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好脾气,口气不善的开口:“这关你——” 可他话还没说完,身下的小姑娘突然把他推开,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退。 许时朝一脸莫名其妙地看过去。 然后就见姜岁予露出胆怯的神色:“姐夫你别这样,我才上高中呢。你再这样,姐姐知道了会打死我们的。” “……” 气氛瞬间变得微妙起来。 先是那女生微微一愣,然后又重新打量着两人,接着是许时朝愣住了。 他轻轻舔了舔薄唇,眸色明昧掺半,静了许久,然后轻挑的抬了下眉:“岁岁,过来。” 这看似温和的语调,却是笑里藏刀。 姜岁予被这过于亲昵的称呼吓了一跳,不自在的咳了两声,做贼心虚般的往前挪了挪。 怂的又快又标准。 他不说话,就这么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可这个样子更令人害怕,姜岁予总觉得他是在酝酿什么大招。 面前的小姑娘低着头,乖巧的站在朦胧的夜里,风吹过她前额的碎发,露出漂亮的侧脸。 许时朝竟有那么一刻失了神。 偏偏这时,姜岁予又用小手扯了扯他的衣角,红唇微微嘟起:“你别生气……” 许时朝勾唇笑了一下,扯过她拉着自己衣角的小手,把人往上提了提,紧贴在自己腰上。 姜岁予睁大眼睛,看着眼前猝不及防放大的面容,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你……”姜岁予吃吃的开口,慢半拍的反应过来:“我懂我懂。” 不等许时朝明白过来这两个字的意思,姜岁予突然往前凑了凑,整张脸几乎都贴了上了:“做戏做全套,我懂。” 许时朝眼皮似乎跳了一下。 姜岁予很快把自己代入角色,保持着从背后看似拥吻的姿势没动。 好一会儿,许时朝才笑起来,不正经的语气慢慢悠悠:“可是我,好像有点想假戏真做啊。” 没给她反应的时间,许时朝整个人都凑了过来,姜岁予想也没想的就仰头一口咬上他的下巴。 这回轮到许时朝怔住,见姜岁予还痴痴地含着他的下巴,他轻轻的“嘶”了一声。 姜岁予赶紧松口:“我我我不是故意的。” 许时朝用指尖摁了摁下巴,是湿的。 他悠悠的来了一句:“这么多人看着呢,有些不太好吧。” “……” 骚到没边儿了。 背后的女生眼睛瞪得宛如铜铃,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面前两人。 的确是她失手了。 这哪里是什么生分的小情侣,这明明是两个饥渴难耐的饿老虎还差不多。 去他妈的夫唱妇随。 她尴尬的笑了笑,留下一句“不好意思”,就赶紧落荒而逃。 等看不到这个女生背影后,许时朝这才停下来,松开了怀里的小姑娘。 姜岁予整个人都晕乎乎的,像喝了一杯浓烈的酒似的,却又无比清醒。 她的脸和颈窝一样滚烫,紧紧地抿着唇,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上了车,姜岁予不动声色的和他拉远距离,把视线挪到窗外。 许时朝的反应向来有些慢热。 看这小姑娘恨不得把脸贴到玻璃上的样子,他这才察觉到空气中不太一样的氛围。 想了想,许时朝不自在的干咳两声,默默地移到姜岁予身边,在她耳边低语着:“感觉怎么样?” 不划算 依旧笑不达底的散漫声音,很不正经。 心中有佛,不虚场合。 佛系本佛姜岁予很快整理好心情,先前的手无足措瞬间被抛到脑后,看着窗外的眼睛眨都没眨一下:“感觉要折寿二十年。” “……” “而且,”姜岁予慢慢把头转过来,声音低低的,一点没有刚才的羞涩劲,“你是第一次被人亲吗?” 挑衅的眼光里明摆着写满了“公子哥连女孩子都没亲过丢不丢人”的嘲笑。 许时朝没说话。这个反应在姜岁予看来,就是一种无声的默认。 作为一个谈过走形式的恋爱人士,姜岁予突然莫名其妙就有了底气,很轻的“呵”了声。 赤裸裸的嘲笑。 默了默,许时朝突然说:“这是第一次。” “……” 很没出息的,姜岁予一下脸就红了,往阴影里藏了藏,内心疯狂的吐槽自己。 明明是你自己要问的,人家的回答多纯洁呀!他根本没有别的意思吧! “不过,你这不也是——”许时朝跟着就靠了过去,眼底看不清情绪,声音轻而缓:“第一次让人亲吗?” 明明是个疑问句,却硬生生的被他说出了陈述的语气。 陈述着事实。 每次都是许时朝先入为主,撩的她脸红心跳,偏偏他说完这话后跟个没事儿人一样。 姜岁予觉得这样太没面子了,但又的确被猜中了,她岔开话题:“对了,你今天怎么到这儿来了?” 许时朝没应,从靠坐旁拿出一瓶水,拧开瓶盖仰头灌了下去。 喉结利落的上下滚动了下,非常的性感。 姜岁予真的有被这一下帅到,呆了两秒才缓过来神,问:“你不会是专门来看我的吧?” “不是。”许时朝没感情的淡笑了一下,解释:“我妈快要过生日了,提前跟你说一声。” “不是还有几天吗?”姜岁予好尴尬,赶紧低头假装翻开手机的日历算日子。 许时朝拧上瓶盖把水放在旁边,侧过头跟她解释:“我们家做寿庆虚不庆实,逢‘九’就要提前做,代表长久。” 姜岁予以前还没听说过有这种庆法,饶有兴趣的问:“逢九提前?是长长久久的意思吗?” 许时朝对这些也没什么研究,“应该是。” “对了。”过了会儿,许时朝忽然低声笑起来,“你刚才是在吃醋吗?” 姜岁予被他这么直接一问,脸就红了:“我哪有?你才在吃醋。” 你全家都在吃醋。 你祖祖辈辈都在吃醋。 她真想就这么骂回去,可脸就是越来越热,怕被看出来,只能转向车窗。 幸好晚上的风很大,大到没什么吹不散的。把脸一偏,热气就散了。 许时朝还是笑,手穿过她的身前,升上玻璃,似撩非撩的看着她侧脸的余红:“吃醋好啊。” “……” 姜岁予冷眼剜他:“有病吧你。” 许时朝还是那副德行:“有病好啊。” 车子很快抵达小区门口,姜岁予闷声下车,连招呼也不打。 许时朝的视线透过挡风玻璃随着姜岁予的背影移动,小姑娘脾气还挺大的。他跟着下了车,两三步追上,一条长腿抵在台阶上,“现在脾气见长了啊,谢谢都不跟哥哥说了。” “谢谢——”姜岁予陡然被挡住了路,转过身眯眼笑:“哥哥的宝贝车子。” 她小步跑到车前,伸出小手拍了拍引擎盖:“辛苦你了。” “……” 一直看着那蹦跶的小身影没入楼道,许时朝才把视线落到了后视镜,指腹摁着下巴照了照,上面一圈牙印还没消,边角还冒着血丝。 没良心的东西,这得了用多大劲。 亏了他今天特意来这一趟,不划算。 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一觉到天亮,姜岁予昨晚学习范稿到太晚,忘记关机就睡着了。手机在枕头边不断有提示音,她顺手捞了过来。 班级群里全是刷屏似的新消息,一条还没看完就接着蹦出来好几条。 姜岁予慢慢的滑动着屏幕往上翻,这才看见几分钟前同学艾特她的消息—— “岁岁你怎么还不来?快点,快点,颁奖仪式就要开始了!” 姜岁予滑动屏幕的指尖一顿,她这才想起来,前一段时间学校开展的联赛,本来只是抱着“重在参与”的心态,没想到昨晚接到通知说,她的作品是入围了。 而今天,正是颁奖仪式! 她慢慢回想起来,赶紧火急火燎的下了楼。赶到油画馆时,里面已经坐满了人,颁奖仪式已经开始了。 “岁岁,快过来!”前排一个女生拿着一张二等奖证书朝她挥了挥手。 这就是那个“前两天闹了点别扭”的女生——程晚宁,不过现在她明显是单方面表示和好了,脸上挂着一幅姐妹情深的笑容。 姜岁予穿过人群走了过去坐下,对这热情的笑容回应得很冷淡。 程晚宁已经看惯了她冷然的表情,丝毫没有在意,依旧熟稔的拉着姜岁予的胳膊:“唉岁岁,这次才拿了个二等奖。不过呢,我觉得你肯定能把一等奖拿回来的!” 她话音正落,主持人就已经宣布完了一等奖的名单。 ——没有姜岁予。 程晚宁尴尬一笑,赶紧改口:“岁岁,只是一个奖而已,没拿到你也不要难过。” 她的语调诚恳,让人听不出来到底是在炫耀还是真的在安慰。 但姜岁予心里清楚的很。 程晚宁是她名媛圈子里众多塑料闺蜜中的其中一个,但出生却比较普通。 姜岁予曾经的确真心对待过程晚宁,两人也曾在少女怀春的年纪懵懂的约定过,要同一天结婚,一起拍婚纱照。 可是,这所有的约定都在一个午后变成了泡影。 那是在姜家的商宴上,来的都是权贵圈的人物。她央着陈玫求了一张邀请函送给程晚宁,那天程晚宁开心的跟她说了很多感激的话,语气也像现在这样真诚。 然而,她出来透气经过耳室时,却听见程晚宁和一个女生说—— “诶晚宁,你觉得姜岁予长得好看吗?” “我不太喜欢她那种长相。” “啊,看来你们关系也不是那么好啊。” “一直都没有好过行吧,我妈说那种张婊里婊气的脸是专门勾男人的,要不是她老粘着我,谁想跟她玩啊?” 继而,两人不约而同的笑起来,却又像怕被人发现似的,不敢笑的太大声。 畏惧却又肆无忌惮。 充满了恶意。 若仅仅是这些她倒还觉得没什么,毕竟嫉妒是人的天性,只要对她没什么实质上的影响,嫉妒也只能是嫉妒。 她向来是个想得开的人,不会因为这种事而跟自己过不去。 可偏偏,程晚宁要和周暻和搞上,这就有点恶心了。不过姜岁予向来是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的原则,况且周暻和还不配让她去吵一架。 她懒得和狗比谁吠得更响。 正当姜岁予思绪飘远时,周遭突然一阵唏嘘声把她拉回了现实。 好像是来了什么嘉宾。 港城大学的美术专业虽然很烂,但毕竟是省系大学,任课的教授也都是有钱的主,时不时的也会给学生请两个名师过来搞搞讲座,给自己学生接点私活什么的。 来了什么嘉宾的倒也不稀奇。 只是,观众席反应热烈。 周围的女学生都在喊: “天呐,要不要这么好看?” “呜呜呜,求问小哥哥喜欢什么样的麻袋。” “气质也好好,啊啊啊啊快来一瓶六神花露水把我滋醒!” 这年头长得好看的人都不愁没有成名的路子,几乎不用多想,就可以预料到一会儿学校的论坛会炸成什么样子。 程晚宁也跟着扭头看向颁奖台,眼里闪过一丝惊羡,继而晃了晃姜岁予的胳膊:“岁岁你看——那个男人真的挺好看的。” 姜岁予不动声色的把手臂抽回来,随着她的视线望过去,然后整个人都怔住了。 同一时间,台上的主持人也已经吊足了大家的胃口,拿着话筒介绍道:“今天我们很荣幸邀请到了nonstop的负责人——许总!接下来就请我们珠宝界最年轻有为的许总宣布特等奖的获得者!” nonstop是华辰新开创的品牌。 程晚宁刚刚扬起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了,怎么之前就没听说还有什么特等奖? 不过,她的注意力很快又转移到台上的男人。 男人长腿窄腰,今天穿的也很休闲,语调闲散的拿着话筒念致辞。 漂亮的桃花眼微扬,似有似无的往这边看了过来。姜岁予大脑空白了一刻,一时竟忘了移开目光。 四目相对,空气中带了点微妙的气氛。 但这气氛很快被前排那个扎着双马尾的女生打破,一声尖叫格外突兀:“啊啊啊啊你们看台上那个帅哥下半上有个牙印耶!不会是草莓吧?” 这一声引起了很大的注意,接着就有不少声音开始回应。 “真的诶!不会是女朋友咬的吧!” “天呐!肯定是的,我要不行了。” 一群惊呼中,只有程晚宁一个不合群的:“瞎说什么呢?万一是被什么宠物咬的呢?” 她朝着旁边的一群女生翻了个白眼,抱着手一副在维护自己人的样子。 这一声,可吸引了不少人回头。 坐在左侧前排的李京心也转过头来了,不过看向的却是姜岁予。 后者做贼心虚,十分不自在的压了压声音:“你看我干什么呀?” 李京心有些奇怪:“刚才那话不是你说的?” 姜岁予比她更奇怪:“我刚才说什么了?” 李京心又看了一眼她旁边坐的程晚宁,瞬间就明白怎么回事了,有些生气的质问:“程晚宁,你怎么学人说话呀?” 姜岁予的声音其实挺有特色的,带着一种南方的调子,说起长句子来尾音就慢吞吞的。 刚才程晚宁那个声音明显就是在模仿姜岁予。 意识到这一点,李京心就更来气了。因为,这不是第一次了。 她认得路 最开始的时候,其实她们三个人都玩的挺好的。 而那个时候,程晚宁也不叫“程晚宁”。 那还是她们刚刚进大学的时候,大四一个摄影劳斯来找姜岁予拍宣传片。 意料之外的是,没过多久这组“予你晚宁”的片子就在网上火了,在网友纷纷开始讨论女主角是谁的时候,微博上就突然出现了一个“你的晚宁”的博主。 没过多久,程婉玲就改名成了“程晚宁”,白蹭了一大波粉丝。 姜岁予其实还不怎么在意,她不怎么玩网,也没觉得程晚宁这是意有所图。 但李京心可看明白了,她这人眼里容不得沙子,直接和程晚宁闹翻了脸,大骂她鸠占鹊巢不要脸。 从那以后,两人就一直不怎么对付。 程晚宁也见不惯李京心那种嚣张跋扈的劲儿,立刻攀上姜岁予的胳膊,笑的惹人讨厌:“要你管?你没听人说过,闺蜜还会越长越像吗?” 恶不恶心呐,李京心心道。 要不是碍着这次颁奖仪式比较庄重,李京心真的能上去把她的嘴给撕烂,她无声的对着程晚宁做了个吐口水的动作。 姜岁予夹在两人中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劝。 她心里肯定是要偏向李京心的,但程晚宁整日又与她黏在一起,闹太僵了,烦的又是自己。 她索性不再去理程晚宁,把目光放在了颁奖台上。 台上,许时朝正半撑着台子上讲话,没有平时的吊儿郎当,整个人还真有那么点“老总”的样子。 再往下,他削瘦的下巴上还能看见被咬破皮的痕迹。 是很整齐的一小圈,除了姜岁予,没人知道那是牙印。 她微微有些脸红。 稍微尴尬时,台上也传来主持人宣布特等奖的倒数声,紧接着就听到了姜岁予的名字。 程晚宁的反应比姜岁还要大,脸上不经意间闪过了一丝恼意,不过很快被她藏了起来:“没想到你竟然是特等奖,岁岁你太厉害啦!” 姜岁予懒得跟她继续玩这种姐妹情深的戏码,提了提裙子,大方得体的走上台。 经过许时朝身边时,她的眼睛都没斜一下,仿佛两人根本不认识似的。 主持人在台下跟校长交接了几句,再上台时笑得很抱歉:“不好意思,许总。不知道你想要买姜岁予同学的画,我们提前也没做准备,那幅画现在还在教研室里面,恐怕……” “没关系。”许时朝慢悠悠的看着姜岁予,“我这不还没问过当事人的意见吗。” 主持人有些小小的错愕,他以为,能被像许时朝这样的人物看上的画作一定会是个好价钱,没有不卖的道理。 姜岁予被许时朝看得心里一跳,总觉得这个眼神不怀好意。 她趁主持人一个不经意,暗中回给许时朝递了一个“你敢多说一个字我就打死你”的眼神。 她可不想明天学校茶余饭后的谈资,变成了她和这个未过门的未婚夫。 许时朝会意,吞吞的举起话筒,声音顺着电流传出来,更显磁性:“再说了,我也不急。等哪天姜岁予同学想好了,直接来我家找我就行了。” 台下哗然,主持人这次不能说是惊愕,直接惊慌。 许时朝跟他意味深长的解释:“她认得路。” 只要你愿意来 这下,全场都沸腾了,纷纷开始议论这两人的关系。 有个计算机系的系花直接大胆的站起来,朝台上问:“许老师有女朋友吗?” 许时朝回应了:“没有。” 现在场面更热闹了,不时还有女生小小的惊叫声。 系花跟他嬉皮笑脸的:“那你脸上是蚊子咬的吗?” “不是蚊子。”许时朝抬了一下下巴,用手指按了按那圈牙印,在台下无数期待的眼神中,他缓缓拿起话筒,面不改色:“是我老婆。” 姜岁予猛然一怔。 下面又是一阵嗷呜的尖叫声,许时朝赶在氛围爆发的前一秒解释:“大家别误会,我老婆其实是一只土狗,给它起的名字叫老婆。” 尖叫声又变成了笑声。也不知道是谁带头拍了下掌,旋即整个会场都响起十分整齐划一的掌声。 连头顶的灯光都跟着变幻了一下。片刻后,许时朝盯住她,慢悠悠的说:“这狗平时不听话,都是我惯的。” “……” 这难道就是所谓的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古人诚诚不欺我。 姜岁予心里腹诽着,又心虚的看了他一眼。 看清他眼底十足的嘲笑后,她瞬间顿悟了,这人分明是还记恨着昨天的事,蓄意报复来了。 幼稚。 …… 颁奖仪式结束后,场内的人逐渐散去。隔壁休息室里,只剩下姜岁予和许时朝。 两人对坐在沙发上,针锋相对的望着。 气氛就这么尴尬的僵持着。 一。 二。 三。 许时朝盯着姜岁予看了三秒后,带了些倦意的打了个哈欠。 莫名的,姜岁予一看到他这个样子,就想到了肖毅之前的话。 前两天他汇报工作的时候感慨,说许时朝太厉害了,眼睛毒辣的堪比人肉鉴定机。 之前一个缅甸的外国佬拿了块祖母绿到店里来卖,张嘴就是狮子大开口。 结果被许时朝撞上,跟他讨价,不多不少正好掐了一个出厂价。躁得那外国佬灰溜溜的从后门跑了。 对于那一大堆学术词姜岁予没听懂,只能从这话里断章取义出一个结论:许时朝工作很辛苦。 那既然这么忙,怎么这会儿就这么有闲情了呢?酝酿了一会儿,她问:“你今天怎么来了?” “想你就来了啊。”许时朝懒洋洋的掀了掀眼帘,语气简直坏极了,就像故意在逗她。 这人总这样,好听的话张口就来,让人忍不住心跳,可他本人却依旧云淡风轻的那副模样。 许时朝没长骨头似的往后一仰,沙发又往下陷了一些:“那你呢,想我没?” 又是脱口而出,自带含义。 明明知道他是在开玩笑,姜岁予心跳快了一些,抿了抿嘴,笑的很假:“想死你了。” 许时朝显然没料到她会这样回答,愣了一下,旋即仰着身子大笑起来:“行,往死里想。” 姜岁予不跟他贫了,言归正传:“你们和港大有合作吗?” “嗯,这界比赛就是为了推新品办的。”许时朝随手从茶几上抽了一本杂志,修长的指尖翻了两页,闲聊似的来了一句:“跟你说个正经事。” 只是这随意慵懒的语气实在没有要说正经事的样子,姜岁予也就回答的敷衍:“你说。” 许时朝坐正了一点:“华辰旗下新成立的一个品牌叫nonstop,跟dr钻戒的理念一样,追求唯一。” 这姜岁予知道,示意他往下说。 许时朝就继续:“设计部那边缺个组长,我想让你去。” 姜岁予没想过去他公司工作,直接拒绝了:“港大的设计专业一直不行,而且我这两年学的都是纯艺,恐怕去了也是实不配位。” 再退一步来讲,她一个没有任何工作经验的直接空降组长,难免会被人排斥,说她走后门。 许时朝递给她一份内部的企划书:“我看过你这些年的作品,很特别。我并不觉得珠宝设计一定要专业,我更看重一个东西所表达的理念。” 姜岁予接着,翻着看了看。 许时朝“不用想太多,nonstop你可以把它打造成自己的作品,只要你愿意来。” 只要你愿意来。 让自己的作品广为人知,于名于利,都没人能抵住这种诱惑的。 姜岁予也不能,所以她犹豫了一下:“我再想想。” 许时朝给足了她选择的余地:“好。” 他不会喜欢你的 从休息室出来时,馆场内的人已经散的差不多了。 姜岁予正琢磨着要不要回画室收拾一下稿子,身后蓦然响起一道清悦的声音。 “岁岁——” 她回头,迎上程晚宁那张熟悉的脸。 或许是刚刚赶过来,程晚宁说话间还带了些喘息。 姜岁予平静的扬了下眉:“有事?” 按常理说,塑料闺蜜这个时间段应该是出去钓公子哥了才对,怎么会专门守在这里等她。 肯定不简单。 果然,程晚宁原本白净的脸上突然多了一抹红晕,话音也变得结巴起来。 “那个岁岁,你是不是和n华辰的许总认识啊?我刚才看见你们俩一起从休息室出来的。” 目及了对面人瞬间红起来的耳根,姜岁予瞬间明白了她的来意,继而没有温度的回给程晚宁一个笑容:“关你什么事。” 程晚宁似是没有猜到她会这么说,脸上闪过了一丝讶异和懊恼。 不过又很快消失。 她娇俏的拉着姜岁的手臂撒娇:“哎呀岁岁,你怎么这样啊。我,我就是觉得那个许总长得挺对我胃口的……” 姜岁予把她的手拉开,淡淡的“哦”了一声:“关我什么事。” 话里的拒绝之意太过明显,程晚宁也不是听不出来。 但她知道姜岁予一直是个很好说话的女孩子,所以还是有些不死心,她稍稍有些无措:“这……这怎么就不关你事了,我们难道不是好朋友吗?” “啊,所以呢。”姜岁予歪着头,笑盈盈地看向她,静候下文。 不知怎的,程晚宁被着目光盯得有些发慌,但无论如何,她都要说下去:“我就是觉得那个许总是我喜欢的类型,你就不能给我介绍一下?” 姜岁予差点被她这理直气壮的语调气笑,然后摇了摇头:“不行。” 程晚宁情绪有些不稳,声音里全是自以为藏的很好的恼羞成怒:“为什么不行?又不是什么大事,有你这么做朋友的吗?” 她不明白了,明明从前姜岁予性情温婉,对她言听计从,俩人连一点小矛盾都没闹过。 不知为何姜岁予突然变得古怪冷淡,程晚宁一时间有些接受不了。 “因为。”姜岁予慢慢走到她身旁,很认真的说:“他不会喜欢你的。” 听姜岁予说的这么冷血决绝,程晚宁气得眼眶都湿了,恶狠狠的骂了她一句:“你神经病!” 彻底见识了程晚宁说翻脸就翻脸的做派,姜岁予忽然有些如释重负。 文艺细胞不合时宜的激起思绪,让她想起了曾在书里看过的话。 ——漩涡笑的再漂亮也无法变成玫瑰,因为它心怀鬼胎。 虚有其表的友谊可不就这样。 姜岁予想着,朝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那神经病先走了。” “你不准走!”程晚宁气急败坏,转而拽住她的手腕:“你要是不答应我,你就别想走。” 伪善的面具这下彻底被撕破。 姜岁予懒得在这里跟她浪费感情,对她的拉扯不休感到有些厌烦:“不好意思,我要是偏要走呢。” 下一秒,她就甩开程晚宁的手。 手被甩开之际,程晚宁仍不死心的抓住她的手链。 姜岁予也没犹豫,猛然一抬手。 手链被扯断,程晚宁没站稳,撞到玻璃展台上。 白玉珠子啪嗒哒的落了一地。 绳子断了,那五年的念想也就断了,姜岁予忽然惶恐弯腰去捡。 而旁边的程晚宁似乎被撞得不轻,弓着腰好一会儿没有起来。 等到看见姜岁予俯身在她身侧捡珠子,程晚宁突然抬手,扬起巴掌就扇了过来。 猝不及防的,姜岁予一时间竟然忘记了躲开。 密秘 就在耳光要打下来时,程晚宁的手腕突然被人截住。 下意识的回头,她看见了一双充满戾气的眼,冰冷空洞,像在藐视。 她还来不及做出反应,许时朝夹在指尖的烟头突然一抖,猩红的火心落在了她的手背上。 程晚宁被烫到,惊恐的把手扎开他的桎梏,眼泪一下子又流了出来,看起来可怜极了。 几分钟前,她才跟自己的那帮小姐妹扬言一定会把许时朝追到手。 可他现在这副姿态,无疑是在打她的脸。 嫉妒,怨恨,憎恶。 无数种情绪涌上她的心头,可偏偏还不能表露出来。 在他目光的压力下,程晚宁觉得有些崩溃:“许总,你,你这是干什么?” “哦。”许时朝把烟头摁灭,扔到她脚边,神情寡淡:“不好意思啊,手抖了一下。” 程晚宁白色脸色抽搐了一下嘴角,却什么也不敢说。 许时朝也懒得再去看她,径直走过去,经过她身边时,步子顿了一下。 似乎在程晚宁耳边说了什么。 然后就见程晚宁原本蓄满泪水的眼睛突然变得一片死寂,像受到了莫大的震惊和打击。 许时朝很随意地把手搭上姜岁肩膀,把人半楼半推的带出画馆。 姜岁予手里还握着那断了的绳线,察觉到视野变换,才朝许时朝看过去:“你刚跟她说什么了?” “我说,”许时朝顿了一下,很认真的说:“媳妇儿在旁边看着呢,要是再敢对我图谋不轨,回家就要跪搓衣板了。” “……” 许时朝带着她出了油画馆,却没有去停车场,而是在往中心广场的方向走。 姜岁予一路安静的跟着他走,看见广场上璀璨的灯光时,这才慢吞吞的扯出他的衣角,“你要带我去哪儿?” 许时朝这才回头看她,挑挑眉:“怕我把你卖了?” 姜岁予抿着唇没说话,像是一种无声的默认。 他又不是做不出来。 须臾后,许时朝又说:“我刚帮了你,你得陪我看场电影作为回报。” 语气很是理所当然。 这语气听着虽然很欠揍,但姜岁予一时间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许时朝见她犹豫了,又继续道:“看其他的也行,比如,东郭先生与狼。” 边说着,他还边意味深长的看了看姜岁予。 姜小狼:“……”这许东郭先生暗示的还挺明显的。 姜岁予没说话,也没拒绝,只是慢慢的跟着他走。 许时朝就当她答应了。 黄昏时分,路上人来人往,车辆川流不息。 走了一会儿,姜岁予忽然定住脚步。 她踟蹰的站在斑马线边,仰头看向那不太分明的红绿灯,迟迟没有迈开步子。 她患有先天性红绿色盲症。 ——这是她的秘密。 七岁那年,姜家老太太七十大寿,陈玫就把她拉到门外,往她手心塞了几张钱。 温柔的在她耳畔说:“岁岁,你自己先出去玩一会儿,晚点回家,进门之前一定要先给我打电话。” 姜岁予很听话的答应了,乖乖的拿着钱出去了,结果过马路时出了车祸。 等她再次醒来时,姜老太太就站在病床边,手里拿着报告检验单,脸色很难看。 ——“我们姜家,容不下身体不健全的孩子。” 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像是一种无情的宣判。 身体不健全,的孩子。 毁掉一个人,真的只用一句话就可以了。 她记得,离开姜家那天,天气很好,阳光很大,背后的天是从未见过的蓝。 也是在那一天,一向乖巧懂事的姜岁予第一次哭的稀里糊涂。 老混蛋 “姜岁予?”许时朝看她双眼无神的望着红绿灯,轻轻的在她耳边打了个响指。 姜岁予浑噩的思绪被拉回现实,一阵恐惧从心底蹿上脊背。 她退步走到公交站牌下,靠着公告栏蹲下来,双手抱着膝盖,满脑子空白。 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不在颤抖着的。 看着她怪异的举动,许时朝敛去吊儿郎当的笑容,神经一绷:“你怎么了?” 姜岁予抬眼,小心翼翼的看着他。眼眶还是红通通的,眼泪强忍着没流出来。 也不知道是难过,还是什么别的情绪。 许时朝被她这个样子吓得不轻,甚至还夸张地往后退了一步,全身都泛起了不安的因子。 他又把她惹哭了? 正手无足措时,就听小姑娘沙哑着声音抖了抖唇:“我……痛经。” 许时朝缓了两秒,瞬间惊觉过来。 晚间的凉风吹了起来,拂着她的发丝沾着泪水贴在了脸庞。 看起来可怜极了。 许时朝也觉得有些尴尬。缓步走到她身边,语气放轻柔了些,“裤子又弄脏了?” 一个“又”字,让姜岁予忍不住微微脸红。 她嗫嚅着唇,含糊不清的“嗯”了一声。然后就埋下了头,眼泪无声的往上涌。 可能被她的情绪感染,许时朝心里竟然有那么一丝丝的难过。 他是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把外套脱下来递给姜岁予,示意她系在腰上。 姜岁予委屈巴巴的吸了吸鼻子,看他里面只穿了一件t恤,愣着没接。 本来不过就是为了掩饰自己心底的那点阴影而随口胡诌的借口,可当有人认真回应时,姜岁予突然有些觉得无所适从。 注意到她的愣神,许时朝窘迫的情绪就散了些,反而笑起来:“怎么,还要我帮你揉揉?” 姜岁予拿手背擦掉眼泪,小脸微微泛红,“我才不要你衣服。” 纠结了一下,又刻意别扭的解释:“风大,穿上。” “啊,原来是关心我。”许时朝看破她那点小心思,直截了当地戳穿:“这么想让我把衣服穿上。” 这话音一落,他就把外套扔到姜岁予身上。 衣服上还带了点体温,还有和上次polo衫上一样的烟草味。 却不刺鼻。 姜岁予抱着衣服,立马口不对心的把脸扭到一边:“我才没有。” 许时朝漫不经心的笑起来,刻意曲解她的意思,拉长了尾音:“那就是想我不穿衣服?” 姜岁予难得浮上来的感激之情瞬间被熄灭,磨了磨牙槽,“老混蛋,没个正经。” 许时朝抬头看了她一眼,难得没怼回来,只是轻飘飘的问了一句:“真的有那么疼?” 姜岁予不明所以的眨了眨眼睛,后知后觉的才明白过来他在问什么。 大约是做贼心虚,她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想起小姑娘上回在酒店的模样,许时朝有点明白她现在的反应。 原来是害羞了。 随后,认命般的吐了口气,屈膝半蹲下来,“真是欠你的了。” 姜岁予被他莫名的动作弄得有些缓不过来神,“你干什么?” 许时朝抬头看着她半红的脸,拍了拍肩膀,“老混蛋来背你。” 有点像 姜岁予僵着身子没动,表情里全是“我才不相信你这么好心”的意思。 她假意摇了摇手,十分善解人意道:“不用啦,也没疼到走不了路。我自己可以……” “好吧。”许时朝利落的站了起来,倒是很看得开:“那我们还是去看电影吧。” “……” 姜岁予最后一次负隅顽抗:“还是不了吧。” “不了?”许时朝懒洋洋的抬手按住后颈,故意曲解她的意思:“原来你不是想让哥哥背,那来抱的吧。” 姜岁予明白了,好像不管她说什么,到了他这就成了别有用意:“谁要你抱了!” 许时朝不哄了:“背也不行,抱也不行,真当你老公脾气好啊。” 姜岁予有点怕,许时朝这副模样像要打人了,她觉得这种事情他也不是做不出来。 她不敢再争了,不情不愿的地趴上许时朝的背。 还没抓稳,他突然从地上站起来,吓得姜岁予一把抱住他的颈肩。 小姑娘其实很轻,背在背上也是软绵绵的,像背了一坨棉花。 许时朝把人往上提了提,恶劣的笑起来:“怎么,又占我便宜啊。” 姜岁予赶紧把手拿开,将炙意阵阵的脸颊从他紧边挪了挪,假装无视掉这个不要脸的问题。 走的这条路是通往姜家的一条老道,因为比较偏僻,人就少了些。 路边种了些榆树,时值秋末,叶子纷纷枯黄。风一吹,就漫天飞舞起来。 哗啦啦的落了一地。 姜岁予被风吹的抖了个机灵,没忍住的在许时朝背上缩了一下,往他脖子边躲了躲。 香香软软的头发挠得许时朝半边脸上有些痒,他往开躲了躲,忍不住提眉:“你冷吗?” 说冷其实也算不上,姜岁予也没应声,以她的猜测,许时朝的后话应该是:那真好,我不冷。 她才不愿着了他的道呢。 等了半天也不见有什么动静,许时朝忽然就停下了步子,走到公交站的长椅边把姜岁予放了下来。 他就这样盯了她两秒后,悠悠的长叹了一口气。 走上去,忽然俯身,把系在姜岁予腰上的袖子解开,给她围上脖子,缠了两圈。 姜岁予被他的突然凑近吓得想往后退,可许时朝手上一动,就把她脖子缠的死死的,吓得她又不敢乱动弹。 许时朝大概是也没给人围过围巾的,乱七八糟的随便系了系,还把姜岁予头发弄得乱糟糟的,像个小疯子。 但他看着却欣赏的很,就这样盯了有数十秒后,忽然意味不明的笑了笑:“我突然觉得吧,你这样,有点像。” 姜岁予被裹得只露出一双小鹿般的眼睛在外面,一说话鼻息就热腾腾的上来了,无奈她只能表示疑惑的“嗯”了一声,意思是让他别卖关子。 这次许时朝倒也难得配合一回,笑着把话说完:“有点像刚从金字塔挖出来的木乃伊。” “……” ** 许时朝一直把姜岁予背到家门口才放下来。 小姑娘也是真的没良心,把外套往他手里一塞,丝毫没有请他进去的意思,挥了挥手,转身往大门走去。 走到一半,突然顿住脚步,下意识的又回头看了一眼。 许时朝还站在原地,两人视线毫无征兆的对上。 姜岁予明白了,迅速扭头,敷衍的喊了声:“谢谢你!” 然后飞奔上楼。 “……”是真的敷衍。 意料之中的,陈玫和姜河依旧不在家,就连一向清闲的姜骊珠也不在。 姜岁予突然想起来了,自己这个佛系姐姐最近好像迷上了学校的一个物理大佬。 而那个大佬,好像已经有女朋友了。 年轻人嘛 具体的姜岁予也不太清楚,大佬到底有没有女朋友也还有待查证。 只听那意思大概是,姜骊珠都主动得都坐在他腿上了,这位大佬还是跟柳下惠似的,坐怀不乱。 这定力还挺让人放心的,不过,姜岁予担心的倒不是这个。 姜骊珠从小就被爸妈保护的很好,单纯的像个小孩子。对于感情,更是不撞南墙不回头。 虽然陈玫和姜河总是偏心,但姜岁予向来拎得清,打心底里从来没怨恨过姜骊珠。 她的世界里只有两种人——好人和坏人。 对她好的就是好人,对她坏的就是坏人。 思及此,姜岁予原本已经滑到拨号界面的手指突然停了一下。 算了,该劝的她之前都已经劝过了。 路是姜骊珠自己要走的,就算是弯路,那样要她自己绕回来。 姜岁予能做的呢,就是不干涉她做的任何决定,如果有一天,那位不知名的大佬欺负了她姐姐,她就找人给他套上麻袋狠狠地揍一顿。 上楼回到卧室,姜岁予有些疲惫的仰倒在床上,腹部被一个硬硬的异物硌住,有些不舒服。 姜岁予往口袋里摸了摸,摊开手一看,是一条nonstop的新款手链。 ——跟刚才和程晚宁争执时扯断的那条手链有些像。 也不知道许时朝是什么时候放在口袋里的,她竟然丝毫没有察觉到。 坚硬的珠子在柔光底下闪着漂亮的光泽,姜岁予把它握在手心里,心里软的一塌糊涂。 小姨留给她的那条手链如今只剩一颗珠子了,小心翼翼的用线穿好,和许时朝这条手链一起放在抽屉里。 原来许时朝并不是真的拉她去看电影,只是用了自己的一种方式,无声的安抚她。 感动了一会儿,姜岁予从桌上拿过手机,默默地把许时朝的备注从“贱男人”改成了“许时朝”。 *** 许时朝晚上并没有回许宅。 最近nonstop新品上市,光是回到藏秋山庄就要花一个多小时的车程,他索性就近回到燕园休息。 自从他家那位佛系老爹出国养病后,nonstop一直是他表弟许一斐在管理。 虽说他们两家人没有那些狗血的豪门勾心斗角,但许一斐始终还是二十出头的心气,有些急于求成,华辰这两年的势头也大不如从前。 说来也挺玄幻的,许时朝本来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碰钻石了呢。 可怎么也没想到,却因为小姑娘的一句话,重操旧业。 或许有的时候人就是这样,当你笃定一件事会继续下去的时候,总会莫名其妙的蹦出来一个“但是”。 车开到燕园停下。 肖毅在客厅里已经等了有一会儿了。 简单的汇报完工作,他见许今朝心情不错,适时的聊了一句:“小许总,您是在画馆遇到了姜小姐吗?” 许时朝的确心情不错,就接着聊了下去:“没有。” 肖毅显然不信,象征性的看了看手表:“可我听说颁奖五点就结束了啊。” 言下之意就是在问,这么长时间你去哪了? 许时朝回想了一下姜岁予刚才那幅可怜劲儿,勾着唇笑了笑,“我遇到一只可怜的小猫。” “嗯?” “然后突然善心大发,把它送回家了。” 许时朝越说越没谱,装上瘾了,还问他:“我善良吗?” “……”肖毅:你有病,但我不敢说。 翌日,姜岁予早早的就起了床。 昨天一夜,她辗转难眠了一晚上。心里不断暗示自己,许时朝的帮忙只是属于讲义气的行为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显然没有什么成效,越念反而越睡不着。姜岁予这人就这么点儿出息,太容易知足。 凡是给她一点点好,她就会想用成倍的好回报回去。 纠结了一晚上,还是决定给许时朝煲个汤作为回报。 其实这段时间她也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了。 许时朝其实没有外界传言的那么不堪,姜岁予也第一次觉得姜骊珠的话还有点可信度,这人的确……挺优秀的。 作为一个不是经商的料子都能看出来,可见许时朝的能力是有目共睹的。 这么一想,姜岁予心里也不是那么意难平了。 以前姜岁予虽然在乡下待过几年,她虽然算不上是金银细软养大的,但小姨也没苟待过她。 回到姜家以后,更是十指不沾阳春水。不是说她多金贵,只是不需要。 给人煲汤,还是头一次。 怕做的不好,她特意请家里做饭的阿姨在旁边指点。 做汤之前,张姨问她:“小姜啊,这煲汤种类很多,用途也不一样。你是做给……” 姜岁予不自在的挠了挠脸,坦诚道:“就是做给许家那位祖宗的,他最近……” 她脑海里回想了一下许时朝下午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斟酌着词语:“他最近有点虚?” 张姨重复着后面几个字,确认了一遍:“虚?” 姜岁予点点头:“嗯,就是看上去很累的那种,可能是晚上……” “经常熬夜”四个字还没说出来,张姨当即就打断了:“小姐,我明白。” 许姜两家的婚事在姜家并不是什么秘密,张姨也是过来人了:“别不好意思,年轻人嘛。” 姜岁予听得云里雾里。 张姨只当小姑娘脸皮薄,不好意思开口,继续说:“你放心好了,我这有一味秘方,特别好用。” “那……麻烦了。” 回报 姜骊珠从楼上下来时,正好看见姜岁予在厨房手忙脚乱的样子。 愣了几秒,她才拿起手机拨通了棠以昭的电话:“死富婆,我妹好像疯了。” 棠以昭似乎刚睡醒,声音带了点起床气:“那不挺正常的吗,她哪天不都是神经过敏。” 这段时间姜岁予的确好像跟以前有点不一样,但又说不出是哪一点。因此现在姜骊珠对她的小动作都很敏感:“不是姐妹——” 挨了一会儿,一阵拖鞋的踏踏声过后,棠以昭喝了口水才应声:“怎么了?” 姜骊珠背过身去,捂着嘴小声道:“我听阿姨说她好像在给许时朝煲汤,许时朝啊!” 电话那头安静了几秒,然后传来玻璃杯落地的声音。 接着又是长时间的寂静,姜骊珠以为电话挂了,看了一眼屏幕:“坏女人?” 棠以昭这才有了反应:“你妹不会想毒死许时朝吧?” “很有可能。”姜骊珠恍然大悟,毕竟从姜岁予决定要嫁给许时朝那会儿,她就觉得有些不正常了。 她蹑手蹑脚的把头伸进厨房,往锅里瞧了一眼:“当归,生姜,羊肉……这是什么汤?” 棠以昭沉默几秒,而后道:“好像是……补肾汤。” 炉里的水咕噜咕噜冒起泡泡,汤药味顺着烟子飘出来,姜骊珠捂住鼻子:“我觉得我姐好像开窍了。” “不,她这是开闸了啊。”棠以昭听见那边一阵沉默后,她问:“你怎么不说话了?” “没什么。”姜骊珠运了一口气,重新看向姜岁予忙碌的小身影,心里很不是滋味:“我就是有种……辛辛苦苦养了十多年的小白菜突然被猪拱了的错觉。” 这话说的棠以昭很不赞同:“我觉得姜岁予她不亏,人家许时朝可是称得上绝色了。” 姜骊珠摇了摇头,十分怅惘:“再好看的猪,那也是猪啊。” *** 听肖毅说许时朝这段时间都住在燕园,这倒刚好省了事,姜岁予可以送完汤后直接回学校。 她站在门外磨蹭了半天,脑海里想象着许时朝打开门的那一瞬间她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他。 抬手敲了敲门,里面没声音。 难道不在家? 姜岁予疑惑的又敲了几下,还是没人应。 看来真的不在家。 姜岁予反倒也舒了口气,从包里摸了一串钥匙出来。 这钥匙她貌性的收下后就一直放在了包的最里格,没想到第一次让它重见天日竟然是为了给许时朝送汤。 钥匙插进去拧了两圈,门嘎吱一声,开了。 上次她只是走形式的在楼下逛了几圈,这次才算真正意义上的进来参观。 房间欧式风格,装修的却很喜庆。一迈入大门,扑入眼帘的就是各种凌罗红绸。 厨房在二楼旋转楼梯的拐角处,姜岁予把保温桶放在橱柜上,走之前脑海里忽然然一闪而过一些狗血画面。 万一许时朝不知道是谁送的怎么办?要是半路突然杀出来个女人顶包说这汤是她做的怎么办? 想到这万分之一都没可能的事情,姜岁予又从书桌上找来笔和纸,唰唰的写了一张卡片压在保温壶下。 她不是什么做好事不留名的人,所谓人情世故,既然做了就一定会让人知道,让人承情,为自己拓宽人脉。 无论是好事还是坏事,她向来坦坦荡荡。 经过卧室时,楼下玄关处那边传来一阵轻微的开锁声。 姜岁予脚步一顿,下意识的躲进房间里。 很巧的是,这间房间正是主卧。艳红色的被子铺的整整齐齐,床边的浴巾,睡袍……一应俱全。 尤其是床头柜上那盒******上的大字格外扎眼:超薄无感,一夜8次,带你解锁新姿势!!! “……” 人家等你好久了 她爬完楼梯本来就有些气息不平,看到这些后,脸更是红的像番茄一样了。 听见外面没有动静后,姜岁予才扒开门缝往外看了一眼。 楼下,许时朝似乎刚从外面回,脸上带了些倦意和……不耐。 他把外套往沙发上随意一丢,懒散的仰坐下去,手搭在皮质的沙发背上,不太友好的声音凉薄的飘过她的耳际:“还想在这站多久?” 楼梯空荡荡,只站着她一个人。 姜岁予不由得屏住呼吸,被发现了? 不等她多想,门外又传来女人的高跟鞋声。 ——是一张不是那么容易忘记的脸。 姜岁予想起来了,是上次跟她打架的那个,孟林果。 她今天特意化了个妆,鲜艳的口红色让她看起来比上次见面时精神的许多。 但那股令人讨厌的作派却没变,她挺直了腰,理直气壮的走进来,停在沙发几步开外的地方:“许时朝,我听说你要结婚了?” 语气啧啧逼人,仿佛只要许时朝说了一个“是”字,她就要把他吃了一样。 许时朝恍如没听到似的,玩弄着手里的打火机,一下一下的摁着,没表情的笑笑:“我凭什么告诉你?我是你爹吗我。” 这话很不给面子,可这并不能让孟林果闭嘴,她向来习惯了自言自语。 以前上学时她借找姐姐的名义,死缠烂打的去偷偷看许时朝时,就无数次在脑海里想象过各种画面,甚至在心里捏造出了一个多么爱她的“许时朝”。 如今看来,这毛病并没有改掉。她脸上的神情忽然有些变化莫测:“是那天那个女人?” 许时朝慢慢的抬起目光,笑意斐然:“除了她还能有谁。” 怕她回忆不起来,又慢慢补充道:“就是上次打你那个。” 没人喜欢被人看笑话,孟林果也不例外。她脸色瞬间一僵,死死的咬住唇角,不说话了。 但她最会自娱自乐了,须臾后,忽然笑了起来:“呵,许时朝——你以为那个女人会爱你吗?” 不只是许时朝,连藏在门后的姜岁予都被这个问题问愣住了。 他们俩的婚姻,不过是各有所需。像数学里的等量代换,没谁欠谁的。 孟林果瞧见许时朝眼底微微泛起的寒意,得意的扬了扬下巴,全然把自己带入了一个审判者的角色,高高在上的宣判着他的罪恶:“不过像你这样卑劣无耻,满身泥泞的人,谁会爱你?我姐姐吗?” 她微微耸肩,惋惜的叹了一口气,一脸痛惜:“——可她已经死了。” 安静了片刻。 许时朝忽然笑了,眸色微动:“所以呢?” 孟林果眼底闪过一丝异样的情绪,突然跪伏在沙发边,一瞬间差点有眼泪涌了出来:“所以你不能娶我吗?你知道的……我,我……” 许时朝身体本能的往后闪了闪,容貌在光影下忽明忽暗。 这不是第一次了。 孟林果这样的反复无常,已经很多年了。 明明上一秒还在对他恶语相加,厌恶到极致,下一秒却又开始委屈自责。 两人就这样一坐一跪的僵持着,许时朝脸上倒没什么波动,只是孟林果就没这么好的耐性了。 她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以后我们结婚了,我不会再这样对你的。姐姐她在天上也一定会祝福我们的——” 说这话的时候,孟林果的眼睛里多了几分柔和的光,闪烁着对未来的憧憬。 可是很快她就清醒过来,一想到姜岁予那张明艳的笑颜,就忍不住狠狠的把嘴巴的肉咬了咬,话像说给自己听的:“我知道你不喜欢那种娇气的,我知道你从小就最讨厌那种性格了……” 可她的自我安慰还没进行完,从楼上就传来了一道女声:“时朝哥哥!” 又娇又软,每个字音都像刻意斟转过的一样。 循着声源,许时朝意外的看过去。 姜岁予推开房门,噔噔噔的跑下楼,张开双臂把许时朝挡在身后。 昨天许时朝帮了她,姜岁予向来是有恩必报,今天自然不能错失了这么一个好机会。 孟林果似乎有些惊讶她会在这里,只是面上未露,手上的指甲都要把手心给抠破了。 “你怎么才回来呢?”姜岁予忽然转身,勾住许时朝的脖子,一屁股坐到他的腿上,“人家等你好久了呢。” 我说的 姜岁予笑得贱兮兮的,每句话都刻意的传递着一个信息。 ——“人家就喜欢我这样的,怎么样啊。” 气得孟林果差点脚下没站稳,直接倒了下去。 身上突然从天而降般多了一个软物,许时朝只觉得全身血液都沸腾了起来,连呼吸都变得灼热了些。 克制了一下,他在心里暗骂了自己一句。 换了口气,用几近耳语的声音在姜岁予耳边问:“你怎么在这儿?” 姜岁予轻轻柔柔的用手推了一下他的肩膀,眨巴眨巴眼睛,一副“这还用问啊”的神情:“想你了呀。” 声音娇娇软软,有些作态,可却令人讨厌不起来。 听上去倒挺正大光明的,许时朝默不作声的把身体往后仰了仰,把怀里的人半托起来。 可他刚一动,姜岁予就勒得更紧了。她像宣誓主权般的朝孟林果挑了挑下巴,眼里全是不带掩饰的挑衅。 孟林果表情控制不住的难看起来:“你要不要脸啊,这会儿装什么装?之前那会儿你不是挺厉害的吗?怎么,现在人前人后两副面孔,想在我面前故意勾搭许时朝?” 这话说得刻薄又尖酸,放任何一个女孩子这会儿都会听不下去了。 尤其是那种“娇气的”女孩子。 几个不好听的字眼刚一蹦出来,许时朝原本百无聊赖的眼神瞬间就死寂了,手上的青筋隐隐乍现,死死的盯着孟林果。 孟林果很久没见过他这个样子,也无意招惹他,只能把锋头对向姜岁予。 然后就看见小姑娘安安静静的托着脸,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看起来纯良又无害。 过了一会儿,她忽然笑了:“这倒也是个好办法诶。” 孟林果:“……” 姜岁予这不要脸的功夫还是和许时朝学来的,没想到第一次用就这么管用。 既然最后一张脸皮都撕破了,她这会儿也没什么顾忌了,微微把脸色冷了下来:“孟林果,我不知道你到底想干些什么。但是,许时朝现在是我的。我老公,谁敢跟我抢我就抽谁。” “他是你的?”孟林果微微不服的抬了抬下巴,压低的语气声音里带了点试探,象征性的往许时朝的方向看了看:“谁说的?” 认识许时朝这么多年了,从未看他对哪个女孩子上过心。 就连她姐姐也曾说过,许时朝这人看起来对谁都笑眯眯的,不失礼貌,对任何人都保持适当的距离,做任何事都留恰当的分寸。 可越是这样的人,越是生性凉薄,没有真心。 被这一问,姜岁予这才注意到刚才自己的话有点不对劲。 正要开口,就听边响起一道似笑非笑的声音:“我说的。” 声音没什么情绪,像在笑,也像是在嘲弄。 孟林果的脸色这下彻底白了。 姜岁予沉下去的眸色瞬间变亮了,像只骄傲的小孔雀,十分得意:“听见我家亲爱的说的没?他、是、我、的。” 好装啊。 但这声“亲爱的”叫得倒是十分顺口。 许时朝一怔,低头去看她,她的睫毛上下扑闪着,上面还跳动着从落地窗透进来的碎光。 他很配合的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柔声道:“嗯,我就是我们家亲爱的。” 明明是很简单的三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却变了味,徒增了一丝宠溺。 姜岁予耳根微微发红。 孟林果看着沙发上你侬我侬的两人,站在原地攥紧了手,蓄着眼泪狠狠地瞪了许时朝一眼。 留下了一句很土很经典的话:“你们一定会后悔的!”转身跑下了楼。 明明是很愤恨的语气,姜岁听着,却联想到了灰太狼的那句——“我一定会回来的!” 想着,她忍不住低头笑了一下。 突然,额头被带了点冰凉的手指推了一下,跟着侧耳就传来许时朝拖声带调的嗓音:“岁予妹妹笑的这么开心,该不会是——” 姜岁予心道不好,赶紧从他身上起来。 腿上的不自在感散去,许时朝散漫的把长腿搭在桌上,闲闲的荡了两下,接着把话说完:“因为太久没见我了吧?” 从容淡定的态度,就等着她坦白从宽。 姜岁予非常的识时务:“的确是很久没见你了。” “才几天不见。”姜岁予安静了几秒,很认真,严肃的打量他:“我发现你又变丑了。” “……” 你不能娶我吗 “是吗?” 许时朝学着她无辜的样子眨了眨眼睛,“我这不是,怕你站我旁边有压力么。” 额角抽了抽,姜岁予懒得再跟他贫,转身准备走的同时手腕被人抓住。 “哎——”姜岁予突然被人一拉,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身体失重的往后仰去。 倒下去的一瞬间,她竟然看见许时朝他在笑。 还是恶作剧成功的那种,很欠揍的笑容。 姜岁予索性破罐子破摔,伸手抓住许时朝的胳膊,两人一起往下倒。 一声闷响。 许时朝毫无征兆的被她扯了一把,倒在沙发上,现在整个人都压在她身上。 再往前靠一点,估计就能亲上了。 许时朝下意识的看了看小姑娘红润的嘴唇,她今天只涂了一点唇膏,亮晶晶的,很软的样子。 姜岁予惊魂未定的抬头,就看见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看,还是眼睛都不眨一下那种。 脸色腾地一下红了起来,抬手就把人往开推。 许时朝本就是跪坐在她身上,姜岁予没费什么力气就把他推开了。 比起姜岁予,许时朝明显放松多了。游刃有余般的坐好,嘴上挂着笑:“有你这么对自家亲爱的吗?” 姜岁予还在生气,恶狠狠的瞪他一眼:“烂人。” 时间像被定格了般,一度安静下。 姜岁予偷偷瞄了一眼。 这才发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许时朝淡然的目光已经移了过来,眼底勾起了一丝玩味。 他人生的高瘦,倾身下来时,像把她禁锢住:“你的形容词都挺特别的啊。” 炙热的呼吸气划过耳际,姜岁予吓得往后一退,跟他拉开距离,起身的同时又愤愤的骂了一句:“男妖精。” 许时朝倚着沙发,眼皮一跳。 男妖精? 接着又听姜岁予边往门口走边嘀咕,嘴里念念有词:“好看的皮囊浪荡成性,经不起扫黄打非,呸呸呸。” “……” 许时朝被她气得笑起来,从身后叫住她:“钥匙还我。” 姜岁予顿住,把手放在腰际的包里,像在找东西。 刚摸到钥匙,就听许时朝杞人忧天的惆怅道:“也不知道你为了跟我同床共枕,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了。” 姜岁予扯了扯嘴角,抽出一半的钥匙又塞回去了。 如果没有后半句话,她差点就要妥协了。只是,这男人呐就不能惯着。她慢慢转身,字字顿顿:“我不还。” 语气里全是“我就不给你能把我咋滴”的调调,态度还十分理直气壮。 许时朝缓缓起身,散漫道:“真的不给?” 他的细长的眸子慢慢眯起来,露出危险的意味。 姜岁予不以为然:“不给。” 许时朝意味深长地注视着她:“那我就告诉我妈,你为了睡我不择手段。” “那你告吧。”姜岁予摆出处事不惊的脸:“阿姨说了,你要是敢欺负我,就收我做干女儿,把房子送给我,让你自己搬出去。” “……”这还是亲妈吗。 姜岁予本来都打算要走了,后来又返回来,没由头的来了一句:“许时朝,你上次说的还算话吗?” 许时朝问她:“上次是哪次?” 姜岁予:“让我进nonstop。” 许时朝还是那句话:“只要你愿意来。” 姜岁予这次没拒绝:“我愿意。” 许时朝:“行,具体的事项我会让肖毅交代你的,工资、合同入、职之类的。” 姜岁予说行:“但有一点,我不想在公司有第三个人知道咱俩的关系?” 许时朝笑了:“肖毅不是人?” 姜岁予改口:“那不能有第四个。” 许时朝懒得去问为什么,小姑娘家家的心思他哪里猜得准? 就懒懒的留了一句:“看我心情吧。” 转身拖着沉重的步子上了楼,许时朝一眼就看见了黑白相间的橱柜上搁着一个粉色的保温壶。 很显眼,想不注意到都难。 这显然不是他的东西,那就只能是……姜岁予的? 底座下面还压了张纸条,许时朝抽出来看了一眼,忍不住笑了起来,一天的疲惫仿佛散了不少。 ——“某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姜田螺姑娘亲送。” 他揭开盖子,皱着眉头凝视几秒,又很快盖上,脸上是大写的卧槽。 许时朝回到房间打开百度,在输入栏打了一行字:被人送补肾汤的原因。 搜索界面没有一个相关的问题。 看吧,能做出这种蠢事儿的只有姜岁予一个傻子。 * 这边。 原本姜岁予以为程晚宁会为上次的事和她大闹一场,毕竟塑料闺蜜做了这么多年,就算是塑料的那也快成精了。 可去了学校,程晚宁的态度着实让人有些惊讶。 按照程晚宁以往的性子,一定会现在她面前阴阳怪气的刷存在感,然后故意拉帮结派排挤她。 可反常的是,程晚宁并没有。相反,她安静的有点奇怪。几次在画室碰到姜岁予,还故意绕过去。 可她越是这样,姜岁予就越觉得奇怪。 心中隐隐觉得,程晚宁的变化一定和许时朝的那句话有关。 港城的中午,滚烫的热浪焦烤着大地,毒辣的阳光让整个城市陷入一片寂静。 这样燥热的午后困意最浓,本来有些嗜睡的姜岁予今天却睡不着。 她随手撕了几张速写纸,却迟迟下不去笔,毫无头绪。 现在她的脑海里全是有关孟林果的碎片。 ——“你以为那个女人会爱你?” ——“我姐姐她已经死了。” ——“你不能娶我吗?” 一群流氓 心里的烦躁来的莫名其妙,姜岁予一心烦就画不下去了,靠在椅子上闭着眼睛静心。 中午这个档本来没什么人的,都去休息去了。 但有个同学因为平时老是撬课打游戏,眼看毕不了业了,这才想起来努力,还带了表姐监督自己。 同学中午的时候就留在这里恶补以前的课程,没搞一会儿心猿意马的就想去摸手机。 被她表姐眼尖逮到了:“我说你,一天就知道刷视频,刷着刷着就忘了时间,都是些瀑布流的骗局!” 姜岁予听见了,睁开眼睛插了一句:“这话怎么说?” 表姐认识她,姜岁予以前借过她姨妈巾,这事她到现在还记着,也很感激:“就是开发商的一种营销手段。用瀑布流刺激人的好奇心,应用者就不自觉的被引导着往下翻。” “开发商都是阴谋家啊,好奇心这个东西也碰不得,挨上就有瘾了。” 姜岁予懂了,不只是在这件事上。 要学会克制自己的好奇,不要恶意解读,不要过多干预。 姜岁予给肖毅发了个消息:“工作的事情怎么安排的?” 肖毅回:“已经跟人事部打过招呼了,跳过面试,交个简历就可以了,最晚也就这两天。” 姜岁予回他:“谢谢。” 肖毅办事效率很快,第二天就把工作的事情安排妥当,用邮件发给姜岁予了。 他怕其他人说闲话,专门对外声称姜岁予是从分公司调过来的。 姜岁予对此很是感激。 打算进华辰的时候她其实也没想那么多,只是毕业在即,以后总是要找工作的。 多去尝试一下,才能知道自己最喜欢什么,最适合什么。 这天刚好赶上放假,姜岁予决定先去公司熟悉一下环境。 中午去报到的时候,姜岁予在穿什么上面纠结了好久。 她的衣服休闲居多,其实她私下比较喜欢bm风的小短件,但每次都穿不出来人家那种纯欲的感觉,后来这些衣服就都压箱底了。 毕竟是头一天去,还是穿的比较正式的好。 姜岁予这样想着,挑了一条修身的包臀裙,外面套了个小西装。 公司跟她交接的人是设计部的总监,付峻曦。 来之前姜岁予看这名字还以为是个男人,没想到是个很酷的女人,短头发,长得很帅。 一身古着,里面穿了个无袖的背心,隐约可见腰上的马甲线。 说话也很帅,过来跟她握了个手:“付峻曦。” 姜岁予职业假笑:“付总好。” 两个人简单聊了几句,都是工作上的,付峻曦带着姜岁予去设计部认人。 设计部的女生偏多,一个组十来个人的样子,小姑娘们都挺和善的,看到有美女过来都热情的不得了。 有时候,可能女生比男生更喜欢美女。 这里最活跃的分子呦呦直接站起来给她鼓掌:“组长好!组长真美!组长欢迎你!” 姜岁予下了一跳,以前总是在手机上刷到什么职场生存法则,搞得她一直都不怎么想找工作。 真的没想到氛围这么热情,能这么快被接纳。 剩下的成员也纷纷鼓掌。 付峻曦倒是见怪不怪了,跟呦呦交代了几句:“给你组长好好介绍介绍咱们公司,带她熟悉熟悉工作环境。我下午还要出差,走了。” 说完就真的走了,姜岁予本来还想客套几句,说声谢谢,结果付峻曦只当完成了任务似的,人领到了就完事了。 呦呦替她说好话:“付总就那个样子,虽然看着有点高冷不好接触,但实际上外冷内热,跟她混熟了就好了。” 姜岁予应下了。 呦呦就带着她去了办公室。 肖毅给安排的,她的工位是一个单独的小隔间,不算大,除了办公桌,就只有一个书架。 姜岁予觉得挺好的,不夸张,小一点还舒服些。 她打算中午来熟悉环境,下午搬东西的,就让呦呦先走:“你先去忙自己的吧,我整理一下资料,晚上跟大家聊几句。” 呦呦明白:“需要我提前去借会议室吗?” 姜岁予:“不用。我也就跟你们差不多大,把我当同事看就好了。” 呦呦说:“知道了,我这就去跟她们说。” 然后她就听见了小姑娘们在外面讨论。 ——“组长名字好好听啊,像小说女主诶,姜岁予~” 呦呦接茬:“长得也像小说女主,娇软美人那一挂。” 又不知道是谁来了一句:“你知道吗?刚刚她走过来给我捡了只笔,我靠扭的那一下直接扭我心里了哈哈。” “……”一群流氓。 你们知道这门不隔音吗? 当年早恋那个 等到姜岁予把办公室收拾出来以后,已经到了下午下班的点。 她想先提前把组员的资料都看一遍,把大家的工作了解一下,可那就没时间吃饭了。 算了,不吃就不吃。 这个点,公司上下人都陆陆续续走光了。 却在这个时候,有人来敲门。 姜岁予实在想不到会是谁,随口就说了一句:“进来吧。” 没想到是许时朝。 办公室里没有沙发,他随便拿了一把椅子坐下,没长骨头似的往上一靠,来了句:“在加班?” 姜岁予觉得他这个话问的特别没意义:“不然我在这儿念经呢?” 许时朝真是有病,被怼了还笑得挺开心。 反正姜岁予是这么觉得的。 许时朝说:“我可不想让你饿死在这,我妈知道了得褪我一层皮。” 姜岁予手上的资料翻了一页:“我不饿,再说了,晚上本来就要少吃点。” 许时朝突然站起来,给她抢过去:“我饿了。” 姜岁予生气了,站起来想把东西抢回来:“你饿了你就去吃,关我什么事?难道还要我嚼烂了喂你嘴里?” 许时朝被这个比喻逗笑:“你试试。” 姜岁予这人向来拎得清,公事公办,绝不含糊。 她冷着脸:“不要打扰我工作,我既然同意来了,就要把这份工作做好,不管别的。” 许时朝这才注意到她今天的装扮,很吸睛。 他也就多看了两眼,收回了视线,然后说:“看这些没用,都是些死东西。你刚来,想得到别人的认可,这种心情我理解。但方法不对。” 姜岁予被说中心思,也不遮遮掩掩,不过本来就没什么好遮遮掩掩的:“那你觉得应该怎么办?” 许时朝拉了个风牛马不相及的话头:“先吃饭,听话。” 他又来一句,典型的打一巴掌再给一个甜枣:“吃了我就告诉你。” 姜岁予觉得他笑眯眯哄人的样子,活像个渣男。没辙了,拿起桌上的手机:“叫外卖行了吧,你要吃什么?” 许时朝说:“跟你一样。” “行。”姜岁予打开美团,随便点开了个店铺,订了一份自己最讨厌的黑椒肉丝拌饭。 在等外卖的时间里,许时朝没跟她瞎打沌,认认真真的把现在公司的企划、长景给她科普了一遍。 确实比那几张资料管用的多。 许时朝说话言简意赅,跟呦呦那种小白不一样,句句都挑着重点来,又比付峻曦的惜字如金好理解的多。 十来分钟里,姜岁予基本上已经把公司内部了解个大概。 nonstop这个项目华辰控股百分之49,剩下的零零散散在其他股东手里,现在公司除了许时朝,最有话语权的就是副总张霁昀。 不过关于这个运营机制姜岁予还有些不清楚的,正准备再问问,外卖到了。 姜岁予只好先下楼去拿外卖。 她怕许时朝趁着这个间隙跑了,几乎是小跑着回来的。 步子太急,加上她又有点假近视,转进走廊的时候一个没长眼就撞到了人。 手上的饭差点都掉了,幸好被撞的那个人及时地接住了。 姜岁予一时间不知道是先该说谢谢,还是说抱歉。 可等她犹豫出个结果,那人突然先说话了,声音很惊奇:“姜岁予?” 男人仔细瞅了瞅她胸前的工牌,又是一声八百年没见面的热络:“没想到真的是你呀!” 姜岁予这才仔细瞧了他一眼,但也没瞧出个名堂,记忆里根本想不起来哪里有这号人。 男人也看出来了,自报家门:“是我啊殷冰堰,你小学同桌!” 小学……同桌? 这他妈谁能记得住? 殷冰堰见她还是一副没想起来的样子,很着急,扯着嗓子来了一句:“就是当时差点跟你早恋那个!” 这一声,很清脆,很响亮。 殷冰堰倒觉得没什么,反正这条走廊就他两个人。 姜岁予却心虚的要死,她猜吧,如果许时朝没走的话,他大概、应该也听到了吧? 男人的380个阴暗面 姜岁予没那个闲工夫跟他掰扯十几年前的事,匆匆忙忙走开,“请不要打扰我”的意思很明显:“我这会儿还有急事儿,咱们改天再聊。” 殷冰堰本来还有一肚子话要说的,现在只得吞回肚子自己消化了。 姜岁予崴着小细跟回到办公室时,许时朝刚好靠着椅背转了过来,跟她视线对视。 他绝对是故意的:“这么快就回来了?” 姜岁予知道他说的不是这个,还故意往一边扯,一边说一边把袋子里的饭拿出来摆好,恭恭敬敬的:“拿个外卖嘛,就几分钟的事。” 许时朝看着桌上的碗筷,没动:“你跟你早恋对象不多聊几句?” 姜岁予难得把话接了下去:“那算哪门子的早恋,都是小时候不懂事。” 她是真的实话实说,那会儿连谈恋爱是什么都没搞清楚,谁跟她同桌她就喜欢谁。 恰巧那年殷冰堰刚转来,他长得白,名字也好听,姜岁予那几个闺蜜都喜欢他,她也就跟着一起豁豁。 过圣诞节的时候几个人甚至都商量好了,要一起去给殷冰堰表白。 结果考试的时候姜岁予错把表白信当小纸条,传错了。 被老师当场逮住,后来全班都知道她姜岁予喜欢殷冰堰了,为此出了个大丑。 许时朝本来就是过来逼她吃饭的,这外卖也是点来想让她吃的,不过现在突然就不想了。 他站起来,把盒饭又装回袋子里,提走了。 好拽哦。 姜岁予对着那个背影翻了个白眼,回到工位坐好。 如此来回一折腾,又到了要上班的点了,吃饭的人群也陆陆续续回来。 快开工之前,不知道有谁在外面惊叫了一声:“我天大发了,许总请咱们吃下午茶耶,人人都有份!” 有小姑娘看着工作群里的消息呜呜的叫:“许总真好,许总真有钱,许总真是酷毙了,我宁愿拿20年的寿命跟小许总未来老婆换他一天。” 姜岁予表示她同意了。 过了会儿,呦呦敲门进来,把她的那一份下午茶给带进来了。 姜岁予对饮食挺节制的,吃糖对皮肤不好,又容易发胖,她通常上睡前4个小时都很少吃含糖的东西。 可是毕竟是给全公司都点的,她要是偏做个例外,就有点矫情了。 姜岁予拆开包装盒,是一份雪媚娘。 还是抹茶味,绿的。 “……” 到了开工的点,姜岁予把组里的几个小姑娘叫过来,美名其曰是来开会,实际上就是公开“贿赂”。 姜岁予笑眯眯的从包里拿出一沓卡,像期末老师发成绩单一样,挨个挨个的递:“这是给莉可的小气泡卡,这是给丫丫的光子嫩肤,这是……” 一众小姑娘都傻了。 就算一张卡充200,那这也得好几千了。更何况…… 朵朵看了看自己手上的热玛吉终身卡,觉得捧着的双手都在抖,不说正不正,就算是张假的那也得两万九。 她不确定的看着姜岁予,一脸的难以置信:“姐,你真的是来上班的吗?是不是不上班后就只能回家继承百亿家产的那种?” 姜岁予逗她:“百亿家产没有,矿倒是有几座。” 朵朵这小姑娘单纯还真信了,听完这话,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 姜岁予被她逗笑,正儿八经的解释了一下:“大家不用有负担,这也都是别人送我的,用不上。既然来了那都是姐妹,拿人手短嘛,以后做的不好的地方还请大家多多指点。” 就像她自己说的那样,拿人手短,没人会在这个节骨眼上不服她。 就算有不服,也不会刻意刁难。 做法挺俗的,但也挺实用。 整个设计组又响起一阵哗啦啦的掌声。 姜岁予晚上没忙多久,按点下班。 她专门托学姐报了一个设计课,晚上9点的,老师是央美毕业,在业界很有名。 出办公楼的时候赶巧不巧的又遇到了殷冰堰,他是典型的、非常的自来熟,就一起出个门的功夫姜岁予差不多就知道他家吃的什么米,用的什么油了。 殷冰堰在技术部,做的是线下售后。得知姜岁予刚上任就是设计部组长后,非常震惊:“不会是……被潜规则了吧?” 姜岁予觉得这人说话特没品,明明不熟,还什么话都敢说。 她真的不想再聊下去了,准备直接来一句“想多了我走后门的”,没成想这时候有人远远的叫了她一声。 姜岁予顺着望了一眼,是许时朝。 其实她不看也能认得出他声音,主要是他音色比其他人好听,真不是加了滤镜,他声音是真的很特别。 “姜岁予。”许时朝叫完她后,还特别闲的靠在车边,把车门朝她打开:“上车。” 殷冰堰看看那边又看看这个,一副懂王的表情,暗自叹息:果然是潜规则。 他再话唠也不敢耽误自己老板的好事儿,很识趣的把话题草草收,然后闪人。 姜岁予朝许时朝走过去,没好气的瞪他:“不是说好了在公司装不认识的吗?” 许时朝这话不承认了,反正她又没证据:“我什么时候说过的?” 姜岁予骂他:“你好贱啊。” 许时朝就笑:“到底坐不坐?” 现在已经八点半了,打车再磨叽一会儿的话,赶去上课估计就要迟到了。 姜岁予不想第一次去就给老师留个不好的印象,她只好一咬牙:“坐!” 两人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其实也没什么好聊的,现在聊工作的话又显得好假。 姜岁予为了忽略这份沉默,打上车起就开始默默刷手机。 许时朝忽然问了一句:“去哪?” 姜岁予报了地址。 许时朝又说:“连个车载。” 姜岁予照做,结果她忘了切换手机页面,刚连上cary,车里就不合时宜的响起了刚刚看到一半的视频的声音。 ——“a叔今天来告诉大家关于男人的380个阴暗面,不躺中不要赞,中了不赞是王八蛋。” 姜岁予吓的差点直接把手机从车窗扔出去,她赶紧删了页面,退了出去。 许时朝专心开车,也没看她,声音却很坏:“要不,咱们再聊聊跟你早恋那个?” “……” 老婆 姜岁予是掐着点进班上课的,这种私教招的人都不多,老师也很帅,一晚上下来她收获颇多。 华辰的工作其实还挺轻松,设计部有两个组,分早晚班。早班九点到十二点,晚班两点到晚上八点。 姜岁予学校有课的时候就去上晚班,虽然时间长,但效率却比白天高,也算是有所收获。 今天坐了一整天,姜岁予忙完手上的东西,起来活动活动,了下身子,去茶水间冲了杯咖啡提神。 殷冰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掐准这个时机截住她:“姜岁予姜组长,有空吗?帮个忙呗。” 本来按道理说姜岁予应该会拒绝的,可这几天殷冰堰对她表现的都很殷勤,暗戳戳的给她拿了好几天的快递。 拿人手短啊,虽然也不是她叫他拿的。 姜岁予给他留了个面子,没有直接拒绝:“你先说什么事儿。” 殷冰堰就直说了:“就我开了个直播,想让你来给我捧捧场。” 姜岁予抿了一口手上的咖啡:“公司还卖货?” 说到这殷冰堰变得支支吾吾的:“不是,是我自己的私活儿……” 姜岁予“哦”了一声,没往下问了。 她又不是他领导,没权利指责人家上班摸鱼,管好自己就行了。 姜岁予就说:“下班了再说吧,我现在是上班时间,我还有工作没处理完呢。” 殷冰堰自己理亏,没好意思再提多的,“那你记得下了班来会客厅的小隔间找我,我等你啊,一定要来。” 姜岁予又是“哦”了一声,也没说答不答应就走了。 晚上下班,姜岁予没有放人家鸽子的习惯,但她又着实不想委屈自己,就提前在微信上跟殷冰堰。说好了:就半个小时。 殷冰堰那边恢复的很快:好的好的。 姜岁予这才过去。 殷冰堰这时候直播已经开了,他近年来在某鱼上做自媒体,什么赚钱拍什么,粉丝不多,直播间里也就百来号人。 姜岁予看他身边就有一把空椅子,就坐下了。 殷冰堰把镜头对准她,声音大的像在喊麦:“宝宝们自己看,我没骗你们吧?这真真是我学生时代的女神,很甜吧?是不是长得很像韩国的耶梨米!” 抹了又加了一句很经典的话:“是不是啊?铁子们!” 铁子们很给面子,不过不是给他的。 可可西里:“小姐姐好美,跪求id。” 派大米:“好假,开了多少级的美颜?墙上的钟都歪了。” 热巴是我小老婆:“前面的酸什么酸?不要对女孩子偏见这么大,你好看也没见你爆个照[生气]” 殷冰堰看到瞬间活跃起来的弹幕,关了麦,转头很兴奋的说:“长得好看真是自带话题,姜岁予你一会儿说点什么吧,咱们把直播气氛做一做。” 姜岁予还真的没什么好说的,敷衍的嗯了一声。 殷冰堰重新把麦打开,讲了些低俗无聊的套话,然后开始掰扯十几年前跟姜岁予的那点事。 “她小时候就长得这么可爱,那时候我俩同桌,每次我写作业她就看着我,睡午觉的时候还帮我挡太阳……” 姜岁予真是无语,她觉得殷冰堰这戏做的有点过。 他再说话,她就懒得去接了,心里不爽了谁的面子也不想给,直接在旁边刷起手机了。 刷着刷着,微信突然来了一条消息。 许时朝:“在哪?” 姜岁予当然不可能如实回他。 像料到她不会回一样,然后又来一条:“吃饭了吗?” 姜岁予正琢磨着要回点什么的时候,殷冰堰忽然歪着头读了一条弹幕:“小姐姐有男朋友吗?没有的话你赶紧上啊。” 现在这年头最流行炒cp了,殷冰堰觉得这个火的挺快的,于是来了一句:“行呐。” 许时朝这时候忽然甩来一条语音。 姜岁予正用眼睛瞪殷冰堰,手一滑,就点开了。 男人的声音通过系统的处理器后,带了那么一点气泡音,比殷冰堰的喊麦嗓好听的180倍。 ——“老婆,晚上吃什么?” 红杏要出墙了 直播间就炸了。 粉丝们全部把火力冲到了姜岁予手机那个“不知名的老公”身上,纷纷喊着要见真人。 当然也有一小部分的在嘲笑殷冰堰是小丑。 姜岁予那有那个本事能把许时朝弄过来?她敷衍的跟直播间里的人说:“我老公丑,怕吓着大家。” 弹幕飘过几条哭笑的小黄豆。 殷冰堰没想到姜岁予会这么早结婚,还挺惊讶的。 毕竟她长了一张小圆脸,显幼。平时穿的也挺活泼可爱的,实在是跟人妻沾不上什么关系。 张权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进来了,趁机来了一条:“她老公是我朋友!我认识!!巨帅的!!!” 一下子圈了好多粉。 姜岁予也看到这条了,补了一句:“抱歉啊大家,我和我老公都不玩网,没有社交账号哦,不要相信那么个打着我的名义骗粉的。” 张权看着噌噌往下掉的粉丝:??? 我拿你当弟妹,你拿我当假的? 张权是个典型的有仇必报的主,反手就把直播链接分享给了许时朝。 许时朝那边回的很快:? 张权言简意赅的回了一句:你家红杏要出墙了。 姜岁予估计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一口一个的那个“老公”,此时正看着直播。 屏幕前的许时朝被叫爽了,似是笑了一下,把举报内容从“低/俗/色/情”改成了“虚假广告”。 官方很给力,没一会儿殷冰堰的直播就被封了,号还被封了一个星期。 殷冰堰挺恼火的,正赚钱呢,到底是谁断了他的财路?他站起来踹了一脚椅子:“靠,老子又没带货,谁他妈举报的呀!能不能积点德行?” 姜岁予被他的突然发疯吓了一跳,提着包站起来,说自己先走了。 殷冰堰转念一想也就不气了,黑红也是一种红嘛,热度炒起来了,还怕赚不到钱吗? 他也跟着站起来,要送姜岁予。 姜岁予冷着脸拒绝了:“不用送了,就这么点路。还有,下次不用帮我拿快递,我自己长了手。之前的谢谢你。” 这话就堵住了殷冰堰所有的后话,他低头看着自己脚上那双假耐克,声音嗡嗡的:“抱歉,我知道这么做让你很反感。要不是我妈得了肺癌,一家四口指望着我那点工资,我也不会搞这些东西……” 各人都有各人的难处,有些事情是不能光一句“你错了”,然后拎起棒子就能打死的。 果然,姜岁予语气松了些:“人不可能一直背时的,祝伯母早日康复。” 殷冰堰说谢谢。 又过了几天,殷冰堰再也没来找过姜岁予了。 姜岁予这人其实有一点向往老子的“小国寡民”的生活,人至老死不相往来多爽啊,清静。 可有些东西就是很玄乎,就像考试的时候前三道选择题都选a,你觉得第4个肯定不会选a了,偏偏他第4个还是a。 就比如姜岁予上一秒还在想终于不用见到殷冰堰了,结果下一秒拿了个快递就碰上了他。 主要是因为殷冰堰面前站了个四五十岁的女人,打扮的挺时髦,染了头很醒目的红头发。 让姜岁予想不注意到都很难。 红头发女人也不知道给殷冰堰说了些什么,反正他脸色当时很难看。 两个人在门口推推搡搡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殷冰堰低头,带着那女人去了旁边的咖啡厅。 拿着快递回来的路上,姜岁予听到了一些八卦。 朵朵望着窗外马路上那两个渐行渐远的身影,口气还有些羡慕:“殷冰堰他妈对他真好啊,天天给他送吃的。不像我妈,7月份说要给我寄螺蛳粉,11月了还没寄到。” 另一个小姐妹拿胳膊杵她:“你不知道吗?他妈两年前就得肺癌死了,那是包养他的情人,傻子。” 朵朵人挺单纯的,“什么啊怎么可能,殷冰堰今年才二十几吧,再说了华辰一个月的工资也不低,不至于不至于,你别瞎说。” 小姐妹“切”了一声:“你不信算了,小傻子。” 姜岁予回到办公室,整个人兴致恹恹,她知道舆论害死人不能道听途说,可女人对某些事情总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预感。 而且很准。 肖毅这个时候过来给她送报表,一眼就看穿了姜岁予的忧虑,他平时喊习惯了,在公司还改不过来口,叫了她声“姜小姐”。 “你是在想殷冰堰的事儿吧?” 姜岁予埋在桌子上的脑袋抬了起来:“你怎么知道的?” 肖毅:“前两天老撞见他跟同事说你,就想提醒你一下,离这个人远一点。” 姜岁予心里有些猜测被证实了,可是还是有点不太相信:“那他家……” 肖毅在职场混了有八九年了,什么人没见过:“殷冰堰这个人好赌,欠了不少高利贷,他妈就是被那些高利贷给逼死的。所以我说让你离他远点。” 姜岁予又怏了,她也不知道如何描述现在的心情,总之就像吃了屎一样。 敢情她前几天还真心实意的为他难过了一下,真是人间处处有戏精。 姜岁予觉得有些委屈,也有些生气:“公司为什么要招这样的人啊?” 肖毅看出来了,告诫她说:“上市公司的运营核心只有一个,那就是利益。所谓招聘人才招聘的不过也都只是有技术的。” 姜岁予听懂了。 公司不是小区里的模范选拔,要什么人品啊?你有能力就行了。 有些话不用说的太清楚,肖毅也只是给她提点了几句。 姜岁予在他眼里完全就是个出出茅庐的小朋友,不谙世故。就算抛开许家那层关系,他也很乐意帮她两把。 姜岁予整个晚上都过得很糟糕,前几天她劝殷冰堰的那一句“人不可能一直背时”,这下在她身上灵验了。 晚上的时候她被告知,设计课的老师临时出国去了,而且好像要去一个多月,学费被退回来了一大半。 屋漏偏逢连夜雨——姜岁予忽然想到了这么一个特别贴切的比喻。 肖毅这个时候又来给她出馊主意:“其实完全不用在外面找,咱们公司就有一个设计大神。” 姜岁予:“付峻曦?” 肖毅:“不是。” 姜岁予恍然大悟:“原来是呦呦啊!” 肖毅费了好大劲才忍住没翻个白眼:“是小许总。” 他吃过的 姜岁予才不信,觉得他是在给许时朝装逼,一脸“你骗谁呢”的表情:“他懂设计?他不是地质学毕业的吗?” 肖毅:“他认得的钻可能比你画过的草稿图都多。” 姜岁予:“鸳鸯火锅里面有鸳鸯吗?” 肖毅:“没。” 姜岁予:“丝袜奶茶里面有丝袜吗?” 肖毅听都没听过这种奶茶,按常识回答:“……没?” 姜岁予:“那会认石头就画得来设计稿吗?” “……”这又是哪门子的歪理,听着还怪有道理的。 肖毅觉得姜岁予对许时朝太有偏见了,决定为他正名:“惠青云你知道吧?有名的视觉设计大师,她曾经是小许总的老师。” 惠青云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姜岁予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但想想许家那么高的门槛,好像又能想通了。 姜岁予变脸是真的比翻书还快:“小许总,最近忙吗?” 肖毅:“还好。临近年关,应酬比较少,他最近都在办公室。” …… 晚上下班后,姜岁予提着那万年不变的黑椒肉丝拌饭,敲开了许时朝的门。 许时朝这些天总在熬夜,眼睛有点扛不住,早上一醒来疼得都睁不开了。 就戴了一个蓝光眼镜,缓解一下疲劳。 这么一戴,就真有那么一点李洙赫那种斯文败类的感觉。 姜岁予特别特别吃这一款,她觉得今天晚上的许时朝比平时帅了好几个度。 色是色了点,不过还不至于令智昏。 “许老板晚上好。”姜岁予没忘记正事,把筷子拆开摊到他面前:“许老板加班辛苦了。” 许时朝放下手上的签字笔,推了推金边眼镜:“晚上好,不辛苦。” 也真是奇了怪了,明明都是一样的眼镜,为什么肖毅戴上就没有那个味儿呢了? 许时朝见姜岁予半天不说话,催促着:“有什么事就赶紧说。” 不过面上却是一幅很有耐心的样子。 姜岁予笑眯眯的:“没事儿,日常关心。我同学都羡慕我有一个好老板呢,长得帅还有钱,尤其是懂得体恤下属,帮助下属解决问题。” 许时朝淡笑了一下,把资料重新拿了起来:“那我让他们好好失望一下。” “……” 来都来了,姜岁予怎么可能死心,她又不是个轻易放弃的人:“老板。” 许时朝这次不搭理她了。 姜岁予也看出来,换了个套路:“爸爸。” 许时朝轻轻的皱了一下眉。 就那么一下,还是被姜岁予看见了,她再接再厉:“金主爸爸。” 许时朝这次终于笑了,笑得不行:“你有病啊你,跟谁学的?” 姜岁予难得没生他气,拽了拽他的袖口,声音甜甜的,典型的蹬鼻子上脸:“我听说你学过设计,要不教教我呗,就抽那么一点点时间行不行?” 她比划着小指头,掐出了一点点的样子。 许时朝不为所动。 姜岁予气鼓鼓的,一个人碎碎念叨:“我跟你说话呢,干嘛不搭理我?我是狗不理吗?” 许时朝听见了,气笑,朝她勾了勾手指:“过来。” 姜岁予手忙脚乱的搬了个小椅子,乖乖的在他面前坐好。 许时朝给她画了一个模板,讲了一些构图原理。他不会一直在讲,时不时的也让她说说自己的想法。 姜岁予在说的时候,许时朝就会在旁边听着,偶尔会插上两句,也都是说到点子上的。 跟他交流工作很舒服,会无形的让你感觉到被尊重,姜岁予就有点走神。 许时朝发现了,用笔敲了敲她的脑袋:“姜岁予。” 姜岁予赶紧回神,一脸的“我真的在听我好认真”。 许时朝不买账:“我刚刚说什么了?” 姜岁予瞎扯:“你说让我好好听讲。” “听个屁。”许时朝又敲她一下,力道不重:“教你的都给我好好记着。” 姜岁予摸着被打的地方:“记着呢记着呢,许老板好人,好人有钱一辈子。” 肖毅送了两份甜点过来,老家寄过来的蜜三刀。 拿给姜岁予的时候,她果断拒绝,还是之前那一套:“我晚上不吃甜的。” 许时朝不饿,但还是打开尝了一个,就吃了一口,“是苦的。” “怎么可能?”姜岁予不信,她又不是没吃过这东西,想也不想一把拿过去放嘴里:“明明是甜的啊。” 回头一看,肖毅笑得一脸慈祥。 姜岁予后知后觉想到什么,脸慢慢红变了。 她嘴里嚼的,是许时朝吃过的。 救命啊 周二。 姜岁予这几天每晚都留到快10点了才走,累成了狗,活活的变成了一个社会牲畜,就为了恶补设计。 又是早起的一天,姜岁予早就没了当初刚来那会儿的热情。 她又困又累又不想上班,等到第三次把闹钟关上后,彻底放弃了。 突然就想到了以前棠以昭总跟她抱怨的那句话—— 一个月啊,总有那么个20来天不想上班的。 还真的灵验了。 姜岁予正在心里筹备着准备请假,呦呦在她这个想法落地之前打来了电话:“组长,今天公司团建,小许总说带我们去跳伞!你快点啊,就差你了。” 姜岁予不热衷于运动,尤其是极限运动:“我能不能不来啊,我真的好困。” 那边呦呦也不知道在没在听,杂音很重,好像还在跟别人说话。 然后她就听见了一声:“把电话给我。” 许时朝拿着手机,声音冷淡:“还没起?” 姜岁予突然打了一个激灵,睡意瞬间就没了,下了床站直:“谁说的!” 许时朝听见了动静,哼笑一声:“半个小时,车在楼下等你。” 姜岁予收拾好下楼,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刚好过去了半个小时零五分钟。 一下楼,就看见了一辆x3停在门口,车窗上搭了一截男人的袖扣。 难得的,今天是许时朝在开车。 后座是呦呦。 姜岁予拉开后门上车。 呦呦不好意思笑:“他们的车都满了,刚好空出来我一个,就麻烦许总了。” 她在手提袋里找了找,递过来一小盒蛋糕:“还没吃早饭吧?” 姜岁予:“不了不了,我最近在戒甜,今早一称,又胖了两斤。” 听到这,前座一直冷漠不语的男人突然说话了:“粉扑厚了吧。” “……” 呦呦性格外向,谁的玩笑都敢开:“小许总,你这样是找不到老婆的。” 她又补了一句:“谁要是愿意嫁给你,我真的得佩服地叫她一声爸爸。” 你姜爸爸:“……”大可不必。 车程不长,目的地在富羽山上的一个飞行基地。 下了车,大家都表现的很兴奋,不少人还都是第一次来跳伞的。 姜岁予也是第一次,她有点害怕:“许时朝,你以前玩过这个吗?” 许时朝把车停好了,钥匙没地方搁,顺手就递给了姜岁予:“上学那会儿玩过。” 姜岁予接过,放在自己的小包里,听到这话很震惊:“这么牛逼?” 许时朝觉得能在她嘴里听到“牛逼”这两个字挺难得的,也挺新鲜,来了兴致:“确实牛逼。” …… 姜岁予这一波人是最后到的,签完协议后,教练带着他们去看教学视频。 许时朝用不上,就没去。 做好了前期工作,准备上机的时候,呦呦才发现自己没换运动鞋,为了安全教练又带着她返回去。 姜岁予就坐在后厅等呦呦,等待的时候教练给她发了条消息,让她帮忙去储物室拿个相机,一会儿可以手持拍摄。 她回了个好。 今天来跳伞的人格外多,店里有些招待不过来,姜岁予就一路询问,跟着提示找到了“储物室”。 其实就是个玻璃房,在负1楼。连通上下的是架铁楼梯,每走一步都有声音回荡。 姜岁予没想到竟然是这么个地方,总觉得好阴森。 才这么想着,下一秒就灵验了。 空荡荡的地下层忽然传来一阵哀嚎。 ——“哎呀呀!” ——“救命啊!” 因为他是许时朝 姜岁予被这声音吓了一跳,一时间都分辨不出来是自己幻觉还是怎么了。 没给她反应的时间,接着那个女声又开始了—— “救命呀我要死了!” 姜岁予赶紧跑下楼,玻璃房里,地上躺了个女人,脑袋上有血,整个人在抽搐。 活像被电到了似的。 姜岁予也分辨不出她到底怎么了,门被反锁上了,她只能先报警。 隔着一条门缝,她安慰那女人:“你别怕,我已经打120了,马上就能救你出来,先忍一忍吧!” 女人在里面疼的没有知觉,只顾着嚎,没理她。 姜岁予也没办法了,跑上楼想去叫人,刚好碰上了这儿的经理。 说明了情况,经理赶紧找了钥匙跟着她下楼,毕竟人命可不是小事:“这样先不要上去声张,免得引起骚乱,咱们先把人弄出来。” 姜岁予也很懵,只觉得挺有道理的。 20来分钟后,医院来了人,把那女人抬走了。 警察也来了,姜岁予作为当事人被叫走了。 一众人先去了医院,姜岁予为了配合工作只能跟过去,一直等到医院那边事情解决完才被叫去做笔录。 姜岁予怎么做的就怎么说了。 但问话的警察却面色怪异:“可是刚刚赵巧梅醒了,说是你把她反锁在里面的。” 赵巧梅就是被救的那个女人,检查出来倒没什么事,急性胃穿孔,老病了。 可她醒来却一口咬定是姜岁予拿东西的时候砸到了她,不想负责就把她锁在了里面。 玻璃房没有监控,当时也没有目击证人,经理的证词也只能证明当时只有姜岁予和赵巧梅两个人。 姜岁予知道自己这是被狗咬了,有理说不清:“那她一个40多岁的女人为什么会在跳伞基地呢?” 警察也想到了这点:“她说她是去应聘后勤的,飞行基地那边也的确有招聘这事儿,都对上了。” 姜岁予开始慢慢的思绪,她知道,这事麻烦了。 呦呦听到出事了之后第一时间就赶了过来,一听赵巧梅满嘴喷粪就知道她肯定是来碰瓷的:“你瞎说什么呢?要是真是姜岁予推了你,那她为什么要报警啊?” 赵巧梅理直气壮的:“还不是因为她逃的时候撞见了人,为了撒谎呗!” 两边闹得不可开交,警察也没办法。 虽然都看出来了赵巧梅在扯谎,但偏偏她编的让人无懈可击。 主要还是因为找不到第二个嫌疑人,这锅,怕是真要姜岁予背了。 呦呦吵不过那泼妇,气得给许时朝打了个电话:“许总!我们组长被人欺负了,组长现在一个人被扣在警察那边,见都不让我们见!” 姜岁予正喝着旁边小女警递过来的热水,跟呦呦交汇上眼神。 呦呦把眼睛移开,继续跟他强调:“所有人都在凶她,组长都要哭了!” “……” 许时朝刚刚去会客厅开了个视频会议,等到回来的时候就听见有人说姜岁予出事儿了,救护车都来了。 他也不知道怎么了,他就出去了那么一小会儿,姜岁予就出事了。 他这一路上心率都不正常,很难受,像胸口堵了一团气。他以为是熬夜的缘故,直到赶到医院—— 一个小隔间里,姜岁予左边坐着呦呦,右边坐着个小警察,两个人一起教她在手机上炸金花。 胸口的郁闷忽然就消失了,他这才知道,原来是因为姜岁予。 呦呦看到许时朝的时候,其实是有点心虚的。她赶紧扯了一句:“我总觉得那个赵巧梅有点眼熟是怎么回事……” 不说还觉得没什么,被这么一提点,姜岁予忽然想起来了:“你这么一说,我好像也觉得在哪见过她。” 但却又记不起来到底在什么时候见过。 许时朝看她没事儿,但还是问了:“有受伤吗?” 姜岁予放下手机:“没。我救了人,但被反咬了一口。” 许时朝了解情况了:“那你在这继续玩,我去看看那边的情况。” 姜岁予不想那么被动,想过去跟赵巧梅对峙:“我跟你一起。” 许时朝把她按着坐下来了:“别担心,我会解决的。” 我会解决的。 就这么五个字,没有解释,也没有长篇大论的承诺,可姜岁予信了。 前两天许时朝给她补课那会儿,她有跟肖毅问,说为什么许时朝聊工作的时候总是很尊重她的想法,是不是因为不熟才这样客气的? 肖毅当时说:“不是因为什么关系,只是因为他是许时朝。” 只是因为他是许时朝,所以姜岁予信他。 光这一点就已经比过很多东西了。 …… 所以这是个故事 警察在赵巧梅那边没什么进展,那是女人一口咬定姜岁予,要赔钱。 没有证据的事情,谁都说不清楚。 这边也不能把姜岁予一直扣着,就让她先回家等消息。 许时朝开的车,送她回去。 到了门口,姜岁予跟他道谢:“那你早点休息。” 许时朝也没打算进去:“好,有事给我打电话。” 姜岁予今天很累,身累心也累。 她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错,躺在床上的时候开始在脑海里回想今天发生过的事。 但就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第二天早上,呦呦来了个电话,说嫌疑人找到了。 呦呦说:“江警官7点过的时候就给你打过电话,没打通,这才让我转告你。” 姜岁予才想起来手机开了陌声拦截:“我忘记存警官电话了。” 她觉得有些不对劲:“不是说周围都没监控吗?怎么这么快就找到了,有目击证人?” 呦呦那边正在吃早饭:“我昨天不是说那寡妇长得很眼熟吗?” 这个寡妇说的是赵巧梅。 她咬了一口煎蛋,有点烫:“许总昨天送完你就去公司调监控了,把近两个星期有存档的监控都看了一遍,一直看到了早上6点,才找到了一帧赵巧梅出现过的画面。” “赵巧梅就是公司传的那个包养殷冰堰的女人。” 昨晚上许时朝送她到家时已经是凌晨了,从凌晨一直看到早上6点……那他是一晚没睡吗? 姜岁予忽然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这让她,该怎么还啊。 呦呦以为她在震惊凶手是殷冰堰这事儿,就挂了电话,把时间留给她自己缓冲。 …… 姜岁予中午又被叫去重新做了一遍笔录,一来二去也了解到了事情的原委。 殷冰堰跟赵巧梅有仇,赵巧梅手上有他把柄,三番五次去公司威胁。 这次更甚,直接追到了飞行基地。 两个人在地下室起了争执,殷冰堰推了赵巧梅一把,然后把门锁上跑了。 意图很简单,就是想把赵巧梅不明不白的弄死。 但两人到底有个什么仇,谁也不知道。 赵巧梅那边听到了殷冰堰名字,表现的很奇怪,只字不提自己被推的事情,只说自己跟他是亲戚,遮遮掩掩。 殷冰堰这边就配合多了,问什么答什么,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供认不讳。 警察倒是很好奇,到底是个什么仇才能让他一个高校毕业的知识分子做出这样的事情。 问到这个事情的时候,殷冰堰卡住了。 但他没打算隐瞒,只是觉得很难开口:“这事说来复杂,不如让我先给你们讲个故事吧,当做个铺垫。” “12年前丰溪镇有个小男孩,有个家里有钱的同学告诉他说城里开了台老虎机,他很想去玩。” “小男孩把这个想法告诉了他爸爸,结果被打了一顿。他爸告诉他说,老虎机是害人的,会毁了他这辈子。” “可越是危险,对小孩来说就越有吸引力。终于有一天,小男孩趁着城里卡车来送货时,偷偷爬上了卡车,到了城里。” “城里的确有老虎机,可惜他没钱,还迷了路。” “有个女人把他捡到了,带回了家。后来他发现,院子里还有好几个和他一样被捡回来的孩子,只不过……” “只不过他们都是男孩子。” “女人把这些孩子养在院子里,像养牲口一样的养着。没过多久,小男孩终于发现不对劲了。” “那个女人开始招人给她‘洗澡’,白天洗,晚上也洗。” “轮到了小男孩,他觉得恶心,反抗了女人,逃了出来。” …… 警官觉得这故事跟这案件一点关系也没有,如果这事儿是真的,殷冰堰是当年那个男孩,赵巧梅这会儿应该伏法了才对。 所以警官觉得他在扯淡:“我问你为什么要推赵巧梅?你在这给我编什么故事呢!” 殷冰堰哈哈一笑:“所以我说这是个故事啊。 “因为当年那个男孩既没反抗,也没逃走。” 一切皆由我定 殷冰堰被警局拘留了。 不管十几年前到底谁对谁错,华辰是不会用有案底的人的,这点是肯定的。 无论殷冰堰冤不冤,故事就此翻篇。 …… 华辰在11月中旬的时候跟圣文娱乐举办了一个走秀活动,请的都是内娱比较有伽位的演员歌手。 这次活动由华辰主办,主要是为了宣传新品,借着人气炒一炒话题度。 许时朝今天难得穿了西装。 条纹款的,是去年亚影盛典上某个男明星穿过的款。 那个男明星姜岁予有了解过,主要是因为他去年演了个电视剧,姜骊珠又是看一个剧换一个老公的人,她就跟着粉了他一段时间。 许时朝身材其实跟那个男明星不相上下,要硬是吹他好,也好不到哪去。 主要是他身上没有那男明星的那种作秀,走哪都很随意,但就他妈很吸引人。 他人一直出现,连周围的一些小明星眼睛都直了,但没人敢上去搭讪。 “已婚”这个身份确实还挺好用的。 前半部分的流程简单,就开场白,签字仪式,然后就到了许时朝作为主办方的致辞。 姜岁予前半场都在底下摸鱼,别人鼓掌的时候她跟着拍一拍,然后就是刷刷手机,看了看学校里老师发的东西。 直到许时朝上台,姜岁予把手机放在一边了。 应该说,很多人都把手机放一边了。 这男人实在是太吸引人了。 许时朝用话筒试了试音:“大家晚上好,我想借点时间,聊两句。” “nonstop是我近年来的想法,翻译过来的意思是,‘不停’。” “时代在进步,我们都在不停的往前走,不停的拥有,不停的抛弃。不停的铭记,不停的遗忘。” “大家都开始碎片化的生活,想用最短的时间谋取最大的利益。所以有了‘5分钟读完一本名着’,‘10分钟看完一部电影’。” “我们都在被时间奴役,或者在试图奴役时间。” “无关迟暮,不问翻覆。当下,一切皆由我定。” 他声音里没什么激情可言,全程连点波动起伏都没有,但就是让人听得振奋人心。 姜岁予是第一个鼓掌。 接着,底下一阵排山倒海。 活动接近尾声的时候,出了个小插曲。 有个叫露露的平模丢了一条项链,如果光是丢了条项链,那倒也没什么。 可这条项链是华辰公司提供的还没上市的新品,一旦流出去的话,那就是个大麻烦。 露露也很着急,丢的第一时间就去找人查了监控。可惜什么也没查出来。 跟她一桌的还有姜岁予和呦呦。 工作人员说明事情原委,问了两人的活动轨迹。 姜岁予倒是能答上来,她没做亏心事,做了什么就说什么。 问到呦呦的时候,呦呦却开始支支吾吾,始终说不清楚自己在露露丢项链的那个时间段里干了些什么。 工作人员很无奈,毕竟这可不是什么小事:“你只要把自己去过哪里告诉我们就行了,也不是怀疑你拿走了项链,只是怕中间会有什么巧合。” 呦呦嘴巴很严:“这是我的私人隐私,不方便说。” 工作人员就没辙了,只能换个方向找。 找项链的事情就这么一直拖到中午活动结束,露露又找了过来,又哭又闹的说自己赔不起,一定要找到。 华辰的人也是一个头两个大,一边往上头汇报,一边加派人手找项链。 中午休息的时候,姜岁予被张霁昀叫去办公室了一趟。 张霁昀笑眯眯的:“小姜来了啊,坐。” 姜岁予说了一声张总好,乖乖坐了过去,心下琢磨着张霁昀此番的目的。 张霁昀:“早上有人丢项链那事你知道吧?11点那会儿你是不是和呦呦在一起的?” 果然是这事儿。 姜岁予跟他打太极,看着天花板假装思考了一会儿:“没有啊,我当时在休息室跟同学打电话,进去之后就没见过呦呦了。” 张霁昀冷下了脸:“你见过。” 姜岁予听出来了,张霁昀这是在威胁她给呦呦做假证呢。 而张霁昀之所以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威胁,是因为他不知道姜岁予和许家的关系。 当初人是肖毅安排进来的,他猜着姜岁予顶多也就是肖毅的什么亲戚或者是朋友。 肖毅就是个助理,不足为惧。 所以张霁昀又说:“我看姜组长怕是今早酒喝多了,脑子糊涂了,要不你先回去再仔细想想。” 瞧这句话里的意思,张霁昀是要保呦呦了,还故意拿“组长”这个身份压了她一截。 一朝天子一朝臣,姜岁予一天是他手底下的员工,就没有说话的份。 姜岁予听话的站起来准备走,走之前回头冲他笑了笑:“张总,工作时间我可不敢沾酒。您偏要我去作伪证的话,这可真是难为我了。” 她是个不喜欢惹事的,但如果有人硬要揪她软处,姜岁予也不是个怕事的。 更何况职场风云易变,换领导犹如改朝换代,抱住一棵树只能舒服一时。 若想长久,只有自立脚跟,不轻易站队。 不会可以教你 张霁昀脾气很大:“帮个小忙而已,什么做伪证?又没杀人放火!你在阴阳谁呢?” 姜岁予不说话,门一碰,走了。 许时朝早上忙着跟圣文娱乐那边的人交接,下午才知道这事儿。 他怕这丫头在张霁昀受了欺负,趁着下午休息的时候把人找了过去。 “跟你说点事,或许能给你提个醒。” 许时朝看她一脸低落就知道张霁昀干了些什么:“呦呦和张霁昀的关系不正当。” 呦呦是张霁昀的情儿,为什么说是情儿不是女朋友呢?因为张霁昀有家室,儿子今年都6岁了。 这点,呦呦是知情的,真当无愧的知三当三。 姜岁予有点惊讶,呦呦的性子太过爽朗,平时只能看见她的阳光面。 许时朝调查这事的时候反应平淡,他什么人没见过:“张霁昀他老婆王昕月这两年在跟他闹离婚,可王昕月手上有公司的股份,张霁昀舍不得钱,一直拖着的。” 姜岁予顺着这个思路想了想:“所以王昕月需要一个能跟他离婚的理由。” 许时朝继续提点:“那是什么?” “出轨!”姜岁予想通了:“那呦呦就很可能就是王昕月的人,她需要一个实证。可是呦呦呢,她这么年轻,她图什么?” 把自己做小三的事情公之于众,这不等于玩火自焚吗? 可呦呦不这么认为。 她是个普通人家出来的女孩子,吃了很多苦才考上了重本,工作也不是一帆风顺,实习生做了两年才转正。 今年是呦呦跟张霁昀的第3年了,她已经26岁了。 张霁昀一直拖着不离婚,她总觉得只要他离婚了,自己就能顶上他妻子的位置。 而现在,她缺一个逼张霁昀一把的机会。 恰巧王昕月就把这个机会给她送来了。 …… 姜岁予从许时朝那儿回来,再经过呦呦的工位时,整个人都有些不舒服了。 也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怎么的。 呦呦偏偏还热情的跟她打招呼:“组长,吃饭了吗?” 姜岁予看她身边的位置是空着的,坐过去,没回答她那个吃没吃的问题,而是问:“你的婚姻观是什么?” 呦呦还是笑眯眯,很认真的说:“喜欢就要在一起。” “那如果不合适呢?” “在一起了才知道合不合适。” “那如果本来就不应该在一起呢?” 呦呦觉得姜岁予肯定知道了些什么,但她不在乎:“没有应不应该,只有敢不敢。” 姜岁予就知道她是没救了,起身走了。 星期五下午下班的时候,张霁昀说要请大家吃饭,庆祝这次活动圆满成功。 明面上说的好听,实际上就是给姜岁予摆了一道鸿门宴。 可偏偏人家是打着请全公司的名义,姜岁予不去还不行。 老狐狸。 晚上八点,日耀会所很是热闹,华辰上到老董下到职员都来了,零零散散百来号人。 张霁昀作庄,他今天下了血本,包了个场。 老狐狸拿着话筒站在台上,还挺有公司老总的范儿:“历久弥新,今年咱公司又注入了许多新鲜血液。就比如咱们那什么……哦!设计部的姜组长。” “我刚来公司那会儿,都还没有这个部门呢,真是跟不上时代的步伐了。” 张霁昀说要来开一局俄罗斯转盘。 俄罗斯转盘玩法挺简单的,混夜店的人多少都知道,可姜岁予还是第一次听说。 张霁昀就逮着她肯定不会玩这一点,故意的:“诶小姜啊,咱们这边人不够,要不来一局?” 姜岁予被叫到,站了起来:“张总,我不会。” 张霁昀早就想好了说辞:“不会我可以教你嘛。” 四洛克 桌上一共5个人,除了张霁昀,都是几个不知名的老总。服务生在每个人面前放了一个杯子,按照排序。 然后张霁昀招呼着大家掷色子,摇到哪个数字就往哪个人对应的杯子里加酒。 如果下次摇到的还是这个数,就得先把杯子里的酒喝掉,再重新加,以此类推。 姜岁予面前的杯子是3号,张霁昀作为上家,首先喊了一局。 第1局摇的点数是2,第2局是3,后来反复几局点数一直是2,3。 姜岁予就明白了,这骰子肯定被人动过了。 周围人看姜岁予一杯接一杯的灌,也都出来张霁昀这是故意刁难人家了,可没人敢上去为她解围。 喝到第3杯的时候,姜岁予有点遭不住了,胃里有些想吐的冲动。 张霁昀没打算放过她,接着往下开,又是3,就让人加酒。 递过去的时候,被人挡了一下。 许时朝截过那杯四洛克:“张总,女孩子晚上可不能喝太多酒,不安全。” 张霁昀早年间是个混球,什么事儿都干,横起来谁的面子也不给:“小许总,难不成你要帮她挡酒?” 许时朝知道这老狐狸在给他下套,但还是说:“她的酒,我喝。” 张霁昀“呦”了一声,瞧不出来,是个男人。 “难怪我说咱们小许总怎么那么受女孩子欢迎呢,得嘞,你喝就你喝!” 光欺负女孩子也没什么意思,张霁昀欣然接受了许时朝的提议,联合着周围的狐朋狗友,把人往死里灌。 许时朝一杯接一杯的挡,终于挡到结束,人没忍住,去厕所吐了。 姜岁予赶紧追过去。 许时朝让她在外面等着:“别跟着了,等我收拾干净了再出来。” 姜岁予想说没事儿,谁喝多了不是这样,可许时朝态度坚决,男厕所她又不好进。 许时朝吐干净了,用水洗了好几遍再出来时,姜岁予就一个人蹲在厕所门口。 他过去敲了敲她脑袋:“走了,送我回去。” 姜岁予知道他是在给她解围,如此一来就有躲张霁昀的借口了。 但她这会没想到这一点,心里想的全是许时朝会不会有事儿:“我送你回去。” 接单的司机就在附近,姜岁予给肖毅打了个电话让他过来把许时朝的车提走。 到家的时候,许时朝又想吐了,刚才在车上就一直忍着的,一开门就去厕所了。 再出来,整个人都虚了。 他最近老是熬夜,上次检查的时候心率就有点失常,今晚这一折腾,脸色苍白的要死。 姜岁予看着都心疼,上去扶他:“许时朝,我是不是有点对不起你?” 许时朝明明都没力气了,却还笑:“嗯,好好工作,给我把钱赚回来。” 姜岁予就被他带歪了:“你又不缺钱。” 许时朝挑了一下自己的左眉:“养你不花钱?” “谁让你养了!” 姜岁予把他扶到床上,在床头柜上放了热水和醒酒药:“要不今晚我就在这陪你,我住旁边的房间,你要是有什么事,家里也有个人好照应。” 许时朝:“喝个酒又不是真废了,明天你不上班了?” 姜岁予知道他是不会让她留这儿了:“那我叫肖毅过来。” “行,把他叫过来。”许时朝躺在床上闭了眼睛:“送你回去。” 姜岁予忽然想说话,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最后肖毅来了,不过是送姜岁予回去的。 后来肖毅又回来了一趟,但许时朝没让他晚上留在这。 房子又空了。 许时朝没在床上躺多久,只是回了一下神,然后就爬了起来,给张权拨了个电话。 “张权,北城那个项目我不做了,明天撤资,你有个心理准备。” 北城项目是华辰注股,张霁昀接手,刚桌上那几个都是合伙人。 张权一听就急了,北城那可不是个小项目,他也投了不少钱:“怎么了这是?哪个孙子惹到你了?” 许时朝没明说,只是问了句:“四洛克你知道吗?” 四洛克——失身酒,赌场没钱的穷光蛋用来骗女孩上床的东西。 他轻轻笑了一下,有点讽刺:“他们今天敢拿这个灌姜岁予。” 张权就懂了,许时朝这是要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就算赔的体无完肤也要搞死他们。 他闭了闭眼睛认命,张霁昀这个王八蛋啊,玩什么不好玩到了姜岁予头上,那确实该死。 能不能挣钱算个屁呀,是男人谁他妈会在乎这点钱。 三年感情怎么会假 走秀活动结束没几天,公司里关于呦呦的传闻开始越来越离谱。 也不知道是谁,在小群里爆了个猛料。 “家人们,我突然想到一件事情。上半年我跟张总一起出去应酬,局还没散他人就不见了。你猜最后怎么着?最后我看见他跟呦呦一起从厕所出来的!” “不会吧不会吧,呦呦平时看着挺积极向上一姑娘……” 马上出来有人反驳:“你没见她背的包都古驰是吗?” 这下就没人说话了。 关于张霁昀和呦呦的事情就这么被掀了起来,甚至有人把这丑闻报到了媒体,引起了不少关注。 但没有实锤的唾沫星子永远淹不死人,呦呦不怕,每天还是理直气壮的按时上下班打卡。 直到有一天王昕月跑到公司来,把张霁昀的办公室给砸了个稀巴烂,送来了所有人期待的“实锤”。 那女人强势,话说的也毒:“我告诉你张霁昀,你有本事在外面包小三,却没本事跟我离婚吗?” 这声音从销售部一直传到了运营楼,所有人都听见了。 事已至此,张霁昀却还舔着脸不承认,他惯是个提上裤子就不认人的东西:“我跟她真的没什么啦,老婆。咱们有事回家说,在公司闹腾里像什么话。” 王昕月不依不挠,声称今天张霁昀要么离婚,要么给自己一个说法,不然她就报警。 离婚或者是整死呦呦,对王昕月来说都不亏。 为了证明两人的“清白”,张霁昀当即就承诺要把呦呦给开了。 闹剧最终以呦呦离职收尾。 呦呦东西都没搬就走了,准确的说应该是逃。 她算准了一切,就是没算到张霁昀会抛弃她。 呦呦总是觉得,三年的感情不可能是假的。 …… 姜岁予是最后知道这件事的,这两天学校要办一个“城市复苏”的展,她公司画室两头跑,忙得脚不沾地。 晚上回来的时候,她看见办公桌上有张年卡。 ——之前送给呦呦的那张。 …… 呦呦离职之后,公司总算风平浪静了几天。 但是,往往要起巨浪的时候,海面就越平静,汹涌的暗流都是看不见的。 姜岁予从打印室出来,遇见了付峻曦。 自从入职那天打了个照面后,姜岁予跟她基本上就没什么交集了。 两人负责的工作不一样,付峻曦性格又冷,整天一副看谁都不愿意搭理的样子。 姜岁予打上学起就是个独行侠,你要是不主动跟她说话,就算是同桌,她也可以一直不理你。 可这次,她却先主动开了口:“聊几句?” 付峻曦说好。 姜岁予在旁边的咖啡厅订了个单间,一开场就直奔主题,没有寒暄,没有客套。 “付总。我之前猜过呦呦可能是王昕月的人,后来凭直觉一想又觉得不可能。” “哦?”付峻曦挺欣赏姜岁予做事风格的,也就愿意跟她多聊几句:“怎么说?” 姜岁予之前想的太复杂了,退回原点,用最世俗的观念一想就顿悟了:“你见过原配和小三站在一条线上的吗?” “所以呦呦只是王昕月的一个幌子,真正和王昕月合作的人,是你。” 姜岁予看着对面那个泰然若之女人:“付峻曦。” 为什么觉得是我 付峻曦没什么情绪变化,反正事情都在掌握之中,就算被发现了也没关系,反正也是迟早的事。 她笑了笑:“为什么觉得是我?” “这件事情从开始到现在你好像都没参与过,台上这戏一直都是张霁昀在演。但其实,台子是你搭好了的吧?” “你一早就暴露了,就在露露丢项链的时候。” “当时露露在跟旁边的人哭诉,裙子不小心被人泼到了水,你给她递了件外套,我注意到了。” 当时付峻曦看露露的眼神,很不一样,那不是随手关心一下陌生人应该有的。 姜岁予当时没想到,想到了又觉得不可思议:“付总可不像是那么热心的人。所以你要么认识她,要么在利用她。” 付峻曦对“利用”这两个字也很不满意,纠正:“她是我的同性恋人。” 姜岁予在意的可不是露露跟她什么关系。 话已至此,付峻曦这算是承认了。 这也说通了呦呦为什么会被开除,王昕月一早就没打算留她,只是把她当枪使。 于王昕月而言,要么弄死这个小三,要么弄死张霁昀,她哪头都不亏。 虽然已经猜到,但姜岁予仍然觉得背后发凉:“王昕月承诺给你什么了?” 付峻曦笑得深不可测:“明天你就知道了。” …… 晚上,姜岁予一个人站在落地窗前,心思却全然不在这里。 明天啊,明天。 明天她能收拾得了这盘残局吗? 许时朝就是在这个时候进来,没敲门。 姜岁予回过神发现有人的时候,许时朝已经在这坐了有一会儿了。 姜岁予有种预感:“付峻曦的事你一早就知道了?” 许时朝含了根电子烟,水果味的:“谈不上一早,只是有所解了。” “怎么了?失望了?” 姜岁予:“有点。回过神来才发现我就是这大局里的一颗棋,感觉被人耍了,却没力气反抗。” 细思极恐。 从开局到现在,布局的人仿佛就拿捏住了她所有行动——甚至算准了她不会帮呦呦说话。 许时朝忽然问她:“想出气吗?” 明明大局已定,姜岁予听到他这么问,却总觉得好像事情还有转机。 眼睛顿时一亮:“想。” 可太想了。 第二天,华辰内部风云巨变。 付峻曦要辞职了,辞职信直接越过许时朝,打到了总部。 跟她一起辞职的,还有公关和运营部20来个员工。 说好听点是集体辞职,但其实跟要架空华辰没什么区别。 与此同时,横空出世了一个zh珠宝公司,王昕月持股百分之56,剩下的都是付峻曦的。 原来如此。 付峻曦的野心原来在这。 早上10点,以付峻曦为首的一堆人浩浩荡荡的进了公司,来拿辞职文件。 付峻曦这么冷的人,今天脸上都挂上了笑。 可她没能笑多久,因为刚下楼王昕月就带人把她拦住了。 王昕月翻出手机里一张她和张霁昀在一个车上的照片:“好啊,你个贱人,敢耍我?你不是说自己喜欢女人吗?怎么还他妈跟张霁昀有一腿!” 付峻曦再怎么淡定也没应付过这种场面,照片里面的人确实是她,可明显被人p过了。 她皱着眉解释:“王总,你自己能不能好好看看,你难道要因为一张照片跟我闹掰?” 张霁昀这两年背着她偷吃了不少腥,王昕月对他早没了感情,但难免会犯恶心。 只要是小三,宁错杀,也不放过。 王昕月把手机往付峻曦脑袋上一摔,破口大骂她不要脸。 付峻曦没有防备,额头瞬间多了个窟窿,血流个不停。 最后还是员工报了警,战火才得以停息。 姜岁予全程站在二楼看狗咬狗,这几天心里积攒的抑郁情绪一下就没了。 许时朝的手段算不上高明,只是算人算的很准。 王昕月这个女人做事狠戾,谁让她不爽了就跟谁翻脸,典型的过河拆桥。 当看见付峻曦挨了那一下的时候,她心里竟然还有点暗爽。 姜岁予忽然觉得自己有点阴暗。 警察把王昕月带走了,楼下随队的医生在给付峻曦包扎伤口。 姜岁予经过的时候,故意来了一声:“呦,付总!” 她笑眯眯的弯腰帮付峻曦收拾东西,全是刚才被王昕月摔地上的文件:“还没走呢。” 付峻曦脸上还挂着道巴掌印,模样看着属实有点惨,眼神幽怨的望着她:“人都要往高处走,你不该怨我。” 姜岁予不装了,懒散的站直,冷冷一笑:“谁允许你往高处走的时候拉别人垫脚了?” 付峻曦不再说话了。 今天,就算是姜岁予给她上了一课。 撞死他 付峻曦离职之后,给华辰留下了个大烂摊子。 人事部的人走了一半,现在连总监这个位置都还空着,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合适的人。 招聘书都还没做出来,结果第2天就空降了个女总监,也就是nonstop的品牌代言人——郑钰。 演过几部小网剧,后来跟着顶流合作过几部大ip,虽然是个三线的,但也挺有话题度。 郑钰早上来上班的时候,给每个人都带了奶茶。 设计部一群小姑娘特别兴奋,有好几个还是她的粉丝。 “我靠,我竟然喝到了我女神请的奶茶,活这么大也真是值了。” 旁边的人笑骂她没出息,接着又叹气:“不过郑钰人是挺好的,没架子。不像之前来的那个野生平模,拽里拽气的。” 朵朵平时混饭圈,得知郑钰要来公司的前一天晚上就混到她的超话里,把人给摸清楚了。 “你们知道吗,郑钰和我们许总好像早就认识哎!” 旁边的人不信:“不会吧,怎么之前没听说过?那郑钰这次来不会就是为了咱许总吧!” 朵朵卖了个关子:“这你们就有所不知了吧,nonstop最开始定的代言人本来是何子爱的,一个星期前郑钰来华辰跟许总吃了个饭,结果代言人就变成她了……” “这一听,就有故事啊。” —— 公司的一帮牛马蛇神走后,姜岁予难得安生了几天。 说安生又不太准确,这几天她无论走哪都能听见周围讨论郑钰和许时朝的声音。 当然也有cue上她的。 大家讨论最多的无非是“郑钰到底是不是许时朝女朋友”、“姜岁予和郑钰谁更漂亮”、“许时朝到底会选谁”之类的东西。 姜岁予听到了,没管。 这几天郑钰上下班都来打卡,姜岁予没想过刻意认识她,但无意撞见几次后也就脸熟了。 郑钰本人没有网上的精修图那么漂亮,现实中虽然也算个美人,但也说不上多么惊艳。 典型小家碧玉的女二长相,说话也温温柔柔的,可她身上有种气质,就算扎一队美女群里,也有能叫人看出来她不一样的本事。 这大概就是明星跟普通人的区别吧。 怎么说呢?跟许时朝站一块,就很配。 姜岁予看着在许时朝办公室待了半个小时才出来的郑钰,有些嘲讽的想。 想完姜岁予又觉得自己这个想法太酸了,本来就是各取所需的假结婚罢了,再说就许时朝那长相那条件,有个什么前女友的都挺正常的。 他许时朝就算玩上天了,她也管不着。 当然,主要是她没资格。 —— 姜岁予已经连着两天没去找许时朝“补课”了,她不找他,他也没问。 这就是许时朝,既不主动,也不拒绝。 对任何人都恰当好处,看似随和,实际上待谁都不真心。 这边正想着,许时朝就进来了。 他走路当真一点声音都没有,姜岁予背对着门口坐着,看到手机屏幕上多了个人脸时,吓了一跳。 她转过身:“许时朝!” “叫你老公干什么?” 姜岁予站起来就要捂他的嘴:“这是公司,你能不能……” 许时朝比她高的不是一点半点,很轻松的就把人按住:“姜岁予,你这每天不吃饭的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改?” 姜岁予烦死许时朝刚跟一个女人成双出入转头就过来找她的这种渣男做派,她吃不吃饭关他什么事? 她坐回椅子上,笑容客气又疏离:“许老板你可真闲,是不是公司每个员工的一日三餐你都需要管?” 许时朝漫不经心的笑了一下,没理她的讽刺:“我只管你。” 末了,他添了一句:“姜岁予,听话。” 又来这招。 姜岁予心就软了,她知道就算置气下去也没多大意义,刚刚炸起来的毛这就被顺平了。 明明知道许时朝是装的,她却偏偏一次又一次的被他蛊惑了心智。 姜岁予抿了抿唇,妥协:“去哪吃?” 许时朝笑了笑:“你定。” 姜岁予一时间想不起来有什么好吃的,好不容易想到了又在选哪家上面犯了难。 许时朝看姜岁予纠结了半天也没就纠结个东西来,胳膊搭上她的肩,把人往出带。 “不急,在车上慢慢想。” 姜岁予怕被人看到了,挣开瞪他。 刚走出公司,许时朝的手机亮了一下。 “不是说六点半吗?我这边有点事,等下过来。” 话筒那边不知说了什么,许时朝忽而笑了一下:“你自己小心点,别被拍到了。” 这口气听起来跟刚才哄她吃饭那会儿简直如出一辙。 反正姜岁予听起来是这么回事。 她就知道这是谁了。 她低着头看着脚下的台阶,下到最后一级的时候突然顿住步子。 许时朝走在她后面的:“怎么了?” 姜岁予表情淡淡的:“你不是有事吗?你先去忙吧。” 许时朝知道她在说刚才那个电话:“又不是什么大事,我没关系的。” “郑钰也没关系吗?” 姜岁予讥笑的扯了扯嘴角,不过很快又回归平静:“对不起,我没别的意思。我今天心情不太好,跟朋友约了。” 许时朝打量着她,也没提自己跟郑钰的事:“哪个朋友?” 姜岁予随口瞎扯了一个:“棠以昭,之前在sunset那个。” 原来不是不想吃饭,是不想跟他一起吃饭。 还专门提到了sunset,不就是在提醒他不要自作多情的跟一起,让她朋友尴尬吗? 许时朝懂了,没再坚持:“路上小心。” 姜岁予没回他,只觉得心里有点堵得慌,明明是她让他走的,他现在要走了,她又有点怨。 为什么让他走他就走了?那她不让他去见郑钰他也就不去了吗? 姜岁予越想越觉得自己有病,刚好路边来了辆车,她赶紧拦住躲上去。 司机问她:“小姐去哪儿?” 姜岁予指了指许时朝往停车库走的背影:“看到那个人没?” 司机把车开近了一点:“你朋友吗?” 姜岁予摇摇头:“骗我感情的渣男。” 司机默默的打了个转弯。 姜岁予指挥着:“开过去,撞死他。” “……” —————————— ps:要上架啦,感谢支持正版。 我会来 郑钰约许时朝见面的地方,在一个茶厅。 很私密,不容易被拍。 郑钰今天盘了头发,配了件浅灰色的针织衫,一看就是用心打扮过了的。 偏偏许时朝看她的眼神变都没变一下,但说话还算客气:“来这么早?” 越是不熟的人就越客气。 郑钰一时也拿不准许时朝的意思,也就不敢先提话题,柔柔的接话:“晚上要去见个制片人,怕把饭局耽误了,所以就早来了几分钟。” 之前许时朝把何子爱换掉,把代言让给她的时候,说实话,郑钰有点受宠若惊。 要说咖位,她是远远够不到这个品牌的水准的。 所以当时她第一反应跟其他人一样,觉得许时朝是为她而来。 当时郑钰还挺心动的,毕竟是年少喜欢过的人,虽然当时被拒绝了,但时隔经年却还是会惦记着。 可相处几天下来,许时朝总跟她客气疏远,她就知道他还有别的目的了。 果然,许时朝忽然问:“老师最近身体怎么样?” 郑钰笑了笑:“挺好的。前几天还一直跟我念叨你呢。” 有服务生过来,许时朝接了菜单递给郑钰,状似无意地问:“听说惠老师这次准备在港城办展?” 惠老师说的是惠青云,许时朝说的这个展是她准备办的私人沙龙活动,并未对外宣布的。 郑钰也不知道许时朝哪来的消息,但她知道这对他来说不是难事:“可能会在港城吧,还没确定下来。” 菜单点好了,服务生退下。 郑钰是个聪明人,许时朝问到这个份上,她就知道他在打惠青云的主意。 难怪他要把nonstop的代言给她。 可郑钰就是要跟他玩太极,没别的,就想钓他。 拿不下来也没关系,这样的男人,总让人忍不住跟他有些牵绊的。 …… 姜岁予最后还是约了棠以昭,两个人去了海底捞涮锅。 棠以昭一边烫毛肚,一边打趣她:“怎么,工作不顺利?” 姜岁予兑了半杯啤酒,推给棠以昭一杯:“遇到了很多不好的人,不好的事。主要是,我觉得我变坏了。” 自从经历了殷冰堰,付峻曦这事儿之后,她就开始对旁边的人小心翼翼,慢慢用审视的眼光看待别人。 棠以昭比她早工作两年,八百年前就看淡了这些破事:“这年头哪来的好人?你的善意对于别人来说,要么是压力,要么是理所应当。” 姜岁予把话听进去,没回应,她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就杯子里面的酒一饮而尽。 就当是作别昨天了。 再不好,明天总是新的一天。 回了家,姜岁予开始胃疼。 刚刚冷啤配火锅,吃的时候很爽,这会儿报应就来了。 现在时间已经很晚了,棠以昭又喝多了,姜岁予没有能联系上的人。 在家里找了一遭后,连个药盒子都没翻到。 等到她疼到实在忍不了了,就给肖毅打了个电话。 幸好那边接了。 半个小时后,门铃骤响。 送药的来了。 姜岁予堪堪撑起身子,过去开门。 看到来的人却并非肖毅:“怎么是你?” 门口站着的,是她刚刚扬言要撞死的男人。 许时朝眉梢稍微挑了一下:“怎么不能是我?” 姜岁予看见他手上提着药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敢情她是被卖了。 许时朝又问:“不然你还想谁来?” 姜岁予觉得他这口吻听着心里很不舒服,或许也不是口吻:“你不是在和郑钰吃饭吗?” 许时朝实话实说:“先走了。” 姜岁予就没得问了。 她不知道郑钰心里是怎么想的,但如果换成她,跟自己暧昧对象吃饭的时候,对方突然被另一个女人一个电话叫走…… 姜岁予肯定会觉得,那女的真不是个东西。 这样想着,桌上的手机忽然响了。 影音室的灯光很弱,姜岁予没怎么注意往桌上看,下意识的捞起电话就接了。 “喂?” 是郑钰的声音。 “时朝?我看你走的急,是出了什么事吗?” 姜岁予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这是许时朝的手机,电话还接通着,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因为现在,好像说什么都不合适。 许时朝在客厅给她接水,听见了动静,遥遥的问了一句:“谁的电话?” 没等姜岁予回应,手机那边的女人忽然低低的笑了起来,声音千回百转了几个度。 “时朝,刚刚吃饭那会儿你明明不是这样的,怎么现在就不理人家了呢。” 真是好一个让人心猿意马的调调,不误会点什么真是对不起人。 许时朝冲好药了,从那边过来,姜岁予没好气的把手机塞给他。 他刚拿到手,低头看了眼屏幕:“挂了。谁打的?” 姜岁予呛他:“你没备注?” 许时朝在她旁边坐下来,觉得这话问的好笑:“你刚刚接的时候没看?” 姜岁予看了,确实没有备注。要是有的话,她就不会接了。 她尽量把口气放得自然,假装只是出于好奇:“你不跟人家吃饭去了吗?连个电话都不存。渣男做派这叫。” 许时朝没搭理她的碎碎念,反正这丫头今天反常的很,所以她无论说什么他都觉得不奇怪。 他叹了口气:“姜岁予,你能不能别一天瞎折腾自己?” 他说这话的时候没有责怪,反而很温柔,音色轻的像在哄。 姜岁予坐着,他就蹲在她面前,平添了几分温顺,像得不到回复就不肯起来。 她低头,隐约看见了他突出的喉结,还有瘦削的下颚弧线。 心就开始往下沉了,这叫人怎么能拒绝呢? 姜岁予也不能,但若轻易答应又显得她太好说话了。 她怏怏的垂下眼,摆手赶人:“今天谢谢你,也不早了,赶紧回去睡觉吧。” 许时朝像没听见一样,顾左言他:“胃还疼吗,好点没?” 姜岁予吃了药之后就好多了:“不疼了。” 许时朝笑了笑:“我看着你睡了再走。” 姜岁予很不习惯,觉得他今天真是闲得慌:“你要在床面前守着我啊?” 许时朝把她往卧室里面推,“也不是不行。” 说完,又笑了一下:“不过那样的话,你可能得给个加班费。” 喝这个 许时朝昨晚2点多才睡,早上醒来划开手机就是和姜岁予的聊天页面。 他点开“谢谢”下面的那张图片,说实话,还真的愣了两秒。 接着,姜岁予又发来了两条消息。 ——“抱歉,点错了。” ——“这个,我只是觉得里面有些句子很好。” 第二条闪了一下就被撤回去了,但许时朝还是看见了。 他忽而就笑了起来,几乎不用想就能猜到姜岁予此时的模样,一定很有意思。 …… 哀莫大于心死,说的就是姜岁予现在这种心情。 从早餐店走出来,已经快10点了。现在从这里赶到公司,刚好能补个午班。 姜岁予到了公司,许时朝今早好像也没来。 她上楼打了卡,回到自己的工位,点开了微信。 和许时朝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刚刚那个撤回消息上。 他没回她。 也不知道看到了没有,但愿没有吧。 中午,郑钰作为公司的运营总监,就本季度的工作方向开了个小会。 本来大家都以为她是来当个花瓶的,哦,不是以为,是笃定。 结果,郑钰整个会议下来都讲到了点子上,不仅如此,连设计部的一些小毛病也挑了出来。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内行。 这着实让人震惊,也让郑钰的那几个小迷妹又对她多加了一层滤镜。 “哇我女神也太棒了,这智商,这业务水平,内娱难找第2个了吧?” “我也觉得。这么一看,郑钰比姜岁予……嗯,反正我要是小许总,我肯定选郑钰。” 散会后,几个小女生边走边八卦着。 朵朵听见了,有些不服气。她心里虽然也挺喜欢、挺佩服郑钰,但还是有点护短的:“姜组长怎么了?我就觉得咱们组长不比郑钰差!” 另两个女生讪笑,不讨论了。 姜岁予是留到最后出来的,郑钰刚刚点出的问题都是她没有注意过的,就多做了些笔记。 郑钰也是最后走的,她一直等着姜岁予起身,然后叫住她:“诶,姜岁予。” 姜岁予步子稍顿,往后看了一眼。 郑钰朝她笑了一下,姜岁予礼貌的回应过去,语气却很疏离:“有事吗?” “也没什么啦。”郑钰很自来熟的走过来挽住她,凑到她耳边:“我就是有点好奇,你和许时朝早上怎么都没来呀?你知道他为什么请假吗?” 还能为什么?因为昨晚晾了你来给我送药了呗。 姜岁予轻轻推开郑钰的手,静静的看着她。 “我跟他不熟。” …… 公司楼下新开了家寿司店,午饭时间,姜岁予被朵朵强硬的拉了过去。 朵朵是个小小的官二代,喜欢八卦,喜欢追星,一切闲的事情她都喜欢。 呦呦走后她怕姜岁予一个人在公司形单影只,就常常主动来找姜岁予。 新店开张,这会儿来吃饭的人不少,大多都是华辰内部的员工。 姜岁予和朵朵刚一坐下,前桌跟着就来了一大群人,说笑的声音很大,有几个姜岁予有些眼熟,应该是前台的。 “诶你看那个,”朵朵拿肩膀靠靠她,下巴冲着前面的人堆挑了挑:“销售部的狐狸精。” 姜岁予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一眼“销售部的狐狸精”,跟早上见面时面容不太一样,显然是化了妆,上班的工作服也没穿。 匆匆的看了一眼便收了回来,姜岁予低头开始拆餐具,然后用茶水洗了洗:“怎么了?” “她呀,”朵朵附耳过来,“一个月前还追过小许总了,都追到人家里去了。” 姜岁予手上的动作一顿,像是没听清:“啊?” 朵朵把她的吃惊当做正常反映,又小声絮絮叨叨:“不过还没追上,反正应该是被拒绝了。我觉得吧,小许总不可能看上她。” 她说到一半顿了下,转过脸慢慢的打量姜岁予,然后又继续絮絮叨叨:“毕竟,咱们这么好看的组长天天在他面前晃,他都能无动于衷……” 姜岁予被“无动于衷”这四个字呛了一下,伸手去抓桌沿上的杯子。 正要够到的时候,杯子忽然被人抽走,手心被塞进一盒牛奶,还是温热的。 很快的,头顶就落下一道声音,是熟悉的清冷。 “喝这个。” 果不其然,姜岁予一抬头,就看见了许时朝。 他微微耷拉的眼皮遮住半双眼,一看就是昨晚熬了夜的。 他也看着她,脸上有少见的认真。 “姜岁予。” 姜岁予回神:“啊?” “胃不疼了?” 姜岁予理亏,默默的把手边的那瓶冷果啤给推到了一边。 许时朝没再说话,越过她,到前台去点餐。 好像刚刚扔给她一瓶牛奶,就像随手丢了个垃圾一样。 他总是这样。 明明昨晚还肆意放纵,一转眼染满温柔的眸子就恢复了清明,变成了那个把谁都不放在眼里的模样。 姜岁予不太想去揣测自己在他心里的位置,叹了口气,插上吸管喝牛奶。 热腾的店内一度安静下来,前桌“销售部的狐狸精”的嘴角自从许时朝进门那一刻,就僵住了,脸色是肉眼可见的难看。 刚刚她还在跟狐朋狗友吹逼,说许时朝跟自己怎么怎么样,结果这下就被打了脸。 “组长……” “你跟小许总……” 是不是有奸情呀? 一边全程当个背景的朵朵说着说着声音就变小了:“昨晚在一起啊?” 姜岁予知道这事只会越描越黑,索性承认:“我昨晚胃疼,他路过我家,给我带了个药。” 朵朵盯着姜岁予手上的这瓶牛奶,仿佛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真的只是路过?” 姜岁予淡淡的看了她一眼。 朵朵改口:“我只是觉得……刚刚那一瞬间他看你的眼神怎么那么……深情。” 托这瓶牛奶的福,现在姜岁予真是有口难辩了。 她脸上依然不改颜色:“你别瞎说,人家天生就是那样的眼型。” “你看,”姜岁予用下巴指着窗外许时朝的背影:“他看一只狗也是那样的眼神。” “……” 从饭店出来后,朵朵的嘴巴就没有合上过。 快走到公司的时候,她突然郑重的搭住姜岁予的肩膀:“组长,我总觉得小许总对你不一般。” “行了啊你,一天净想些有的没的。”姜岁予笑着把她的手拉下来,迎面有风吹过来,她把衣领往上拉,藏住了下巴。 嗡嗡了一声:“我不太想跟他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