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弱美人失忆后,被全城权贵求娶》 第1章 深夜围堵 处暑将过,比起闷热的夏日,多了一丝凉风。 曲觞流水的院子里,却有一道婀娜的身影像是失了礼仪的飞奔着。 只见她穿着一袭淡蓝轻罗锦裙,裙摆如流水般荡漾飘动,一双兰花银线绣鞋在跑动间若隐若现。 如墨的鬓发似坠未坠,头上不过只插了几根简单的金钗,如今跑的鬓发微散,几缕长发掉落在脸庞。 跑动的女人细眉轻蹙,像是受到了极大惊吓似的,神情仓皇。 唇瓣的口脂晕染在白腻的肌肤下,像是被亲吮过了一般。 宋元霜几乎是用尽了自己所有的力气在跑,她不过是在走廊遇到喝了酒的谢靖罢了,却没想到男人把面上的和平都给打破,再不给她龟缩的机会。 哪怕是之前隐约的有所感觉,知道那些不能言说的故事。 可当真的被挑明后,她还是有些惶恐。 跑动间,脑子里还在不断回想着刚刚谢靖抵压着她在走廊间的话。 “夫人曾经教我,爱一个人是占有......” “如今没有了恒子荣,夫人又想选择谁?” 喝了酒的男人,高大巍峨的身子宛若一座大山,如沉水般的眸子在黑夜中精准的盯着她。 粗粝的指腹捏住了她的下颌,用大拇指不断的摩挲着她的唇。 哪怕逃脱了,宋元霜现在回想起也不禁打了个寒颤。 她当然不记得,不记得曾对他说过爱是占有这样的话。 给他解释,可男人却充耳不闻,只是问她:“夫人惯是个骗子,难道再遇后,当真没有半点察觉吗?” 她当时愣在了原地。 心底那一直想要装作看不到的事,被男人轻而易举的挑破。 宋元霜也不想承认自己是个胆怯的人。 可事实太过前卫,哪怕这个世道,对女子的贞洁要求的并不看重,寡妇可以再嫁,但一个女人跟四个男人暧昧牵扯,还是太惊世骇俗了些。 他们甚至知道她和那亡夫的过去...... 而她没有半点意识,还因为谢靖是救命恩人,所以格外感激,又接连遇上谢宗、宿泽文他们,也想着结个善缘,在这纷乱的世道得一些庇护,安全的回家。 直到前些天的梦境,一下戳破了她的幻想,打的她猝不及防。 明明...只要再坚持几天,就能到达渔阳,回到宋氏本家了。 可现在,这想法彻底没办法再继续。 “瞧,夫人什么都知道,却还在装傻。”谢靖低笑一声,“倒是夫人一贯的作风,九年前如此,现在也如此。” 摩挲着她唇瓣的手指突然停下,感知危险的神经紧绷到了极致,他的呼吸在靠近。 “是不是只有确切的对夫人做出些什么,夫人才会老实?” 他的眼深沉如暮夜,夹杂着酒味渐渐靠近... 她趁着他突然温柔轻缓的间隙,猛地推开了他,才得以逃脱。 眼看马上就要到院子,身后没有人追来,宋元霜才停下已经酸软的脚步,手掌抚着胸口,缓了缓。 秋水似的眸动摇的厉害,不知所措,也有些茫然。 可她放松的还是太早了,只听得身前传来脚步声,还有一道男声传来:“阿意?” 她被惊吓住的抬眼,一眼就瞧见那刚从院口走出来男人,比起谢靖,他的容貌更精致俊美,浑身穿着简单,可仔细看就能瞧出这一身都是昂贵的云锦。 宿泽文的眼先是落在宋元霜凌乱的发上,又是到她的唇上。 绯红可疑的唇色,瞬时解锁了记忆中的某些画面,让这张英俊精致的脸忽然间阴沉下来。 他骤变的情绪,让站在他身前的宋元霜一颤,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就感觉到宿泽文站在了她的身前,一下突破了原本的距离,伸手抚上她的脸。 “阿意,这个把戏,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现,只会激怒我。” 三番五次的,看着她被亲吻后,出现在他面前...... 宋元霜愣了一瞬,抚着她脸颊的男人面容难得的阴鸷下来,她直觉他好像误会了什么,开口:“不是...我没有...” 但随即又反应过来,两个人的距离如今已然到了亲密的地步。 不对劲... 她猛地转身,想要逃,可却被倏然钳住了双手,抬高压在了头顶。 宽大的袖口因惯力而下坠,露出那双纤细白嫩的手臂,鬓发更乱了,连金钗在挣扎中也落了一根在地上。 “世子...不要...” 绝对的武力值让宋元霜根本挣脱不开,脸色因为紧张和挣扎而变得苍白,可偏那红唇在这皎洁的月色里,宛若烛火般耀眼。 “谁吻的?”宿泽文又问。 宋元霜只觉得今夜发生的事,一件件都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她只能摇头,声音颤抖惊恐:“没有...不是吻的....” 只是用手指碾成的。 可宿泽文却打断道:“之前我就怀疑过,这是不是又是你的一场游戏,又要耍什么手段?” “把我们四个人玩弄在股掌之中,阿意...” 精致英俊的男人钳着她的手抵在石墙边,头侧在她的耳垂边,滚圆亮白的珍珠耳坠在月光下反射着特别的光泽。 唇瓣蹭在和珍珠耳坠相连的耳垂上,这样的距离和佯装的亲昵,惹得宋元霜鸡皮疙瘩涌起。 “我真的...不记得以前做过什么了......” 听得那话语间的颤抖,宿泽文怔住,抬起眼就瞧见她微红的眼眶,还有不安的眼神。 她在害怕。 任谁突然间被两个才熟悉月余的成熟男人半夜逼迫到这个程度,都会紧张害怕。 尤其是,过往的她对他们做了不少亏心事,而如今的她却没有具体的记忆,有一种惶恐不安的情绪在里面。 宿泽文倏然松开了她的手腕,却还是阴沉着脸。 “宿泽文。” 一道温和的男声自两个人后背开口。 宿泽文侧了下脸,朝后退了一步,对宋元霜没能发出来的火,这个时候有了宣泄:“噢,伪君子来了?” 他的话说的不客气,被称为伪君子的男人眉眼却没有丝毫变化。 谢崇身边还跟着一个神色紧张的侍女,手里拿着一件女子的竹青色外袄,如今惊疑不定的望着宋元霜和宿泽文。 是之前因为去拿外袄而和她分开的盈月。 第2章 爱恨交织 “夫人...”盈月咬咬牙,还是上前用外袄把宋元霜裹住。 好在没有人拦住她这样的举动,宿泽文的眼也不过淡淡的瞥过她,然后笑问:“怎么?难道谢宗子要承认自己没有那点心思吗?” 宋元霜只觉得心脏又漏一拍,不仅是她,身边跟着的盈月更是恨不得缩到地里,恨不得谁也别看到她。 “如果是那样,让你当个好人倒是无妨。” 宿泽文的话尖锐刻薄,眼底的讽意,全然不加掩饰。 谢崇静静地看着他,又道:“宿世子,你吓到她了。” 宿泽文心底未尝没有后悔,不过是再一次看到她被亲吻的唇罢了,那些他以为自己已经忘掉的过去,全部都翻涌上来。 不过这时,他笑不及眼底,“是吗?能有兄弟俩同时肖想着她更吓人吗?” 谢崇的沉默又进一步说明了问题,宋元霜再也听不下去了,今晚一切都乱套了,她的手捏着盈月的手,不过十四岁的小姑娘,如今手脚冰凉。 她也才跟着她一个月,平日里哪见过这个场面,如今甚至呆滞的站在原地,不知道如何是好。 宋元霜拽住了她的手,朝着院子里走。 身后的两个男人在对峙,却没追上来,直到关上房门,宋元霜和盈月才如释重负的呼出一口浊气。 “夫人...”盈月的腿彻底软在了地上,今晚的她好像听到了太多不该听的。 宋元霜唇瓣勾着一个惨淡的笑,安慰着她:“没事了,盈月。” 可盈月分明能看见夫人眼里难掩的忧色,放在以往,她觉得夫人会被人喜爱实在是太正常不过的事情。 夫人为人温柔,待人和善,还生的花容月貌,身上有一种介于少女和妇人间的气质。 哪怕是现在,受了惊吓,也还在竭力安慰着她。 这样的好的人,理应受到人喜爱。 但只要听到了宿泽文的话,盈月就忍不住多想...... 被这几个位高权重的男人看上,真的会是一件好事吗?他们几位瞧着宋元霜的视线,像是平静的水面,底下却波涛汹涌。 盈月勉强站起身,给宋元霜褪下外衣:“夫人别担心,左右不过是几位郎君爱慕您。” 她这话说出来也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安慰宋元霜了。 哪怕是女未嫁,郎未娶,也没有半夜亲昵到这个程度的,更别说几个男人错综复杂的关系。 宋元霜也没办法给盈月解释,自己这段时间的梦境,隐隐约约的,有些许片段。 是关于谢靖他们几个人的,为什么她能确定自己是做了亏心事,就是因为那些片段的细枝末节。 哪怕梦境并不连续,可也有几个清晰地画面。 比如她痴缠着宿泽文,求他帮忙... 比如她坐在草坪上,跟谢靖看着星空,让他该争一把... 再比如朝着魏沧昊撒娇,不断地喊着阿兄、阿兄的画面... 连谢崇她也曾跟他一起作画,赏析... 那些一闪而过的画面,让她如今满是尴尬,总是不由自主的心虚。 宋元霜满腹心事的由着盈月伺候着准备上床歇息,距离渔阳的路程还有几天的时间,这样的时间此时对她来说变得极为难熬。 今日算是勉强躲过了,可明天早起后,她又该怎么面对。 贝齿轻咬着唇,宋元霜困意全无。 厢房的房门突然咚咚响了两声,盈月和宋元霜的视线这个时候一下就望了过去。 她们都知道,这个宅院里的守卫都是他们的人。 “是我,阿意。” 盈月也不知怎的,有一种靴子落地的感觉,好似因为宿世子提到了谢将军和谢宗子却唯独漏了一人。 如今一出现,立刻就有了种,啊,对,是这样的感觉。 宋元霜身上只穿了一个素色的肚兜,闻言立刻拢上一层衣服,声音有些紧张:“阿兄...你等等...” 屋外突然没了声音,静谧的像是没有人开过口似的。 直到听到一声重重的喟叹,声音冷了几分:“阿意,你果然是想起了些什么。” 宋元霜的手陡然捏紧,一瞬间就反应过来,自再遇到魏沧昊后,她再也没有喊过他阿兄,他也从不提这个称呼。 漂亮的唇瓣如今失去了血色,变得有些苍白。 她自己暴露出来了。 因为刚刚脑子里才想到这个事,所以突然间被魏沧昊找来后,她完全没有防备的就喊了出来。 不论是屋内还是屋外,氛围一下又变得有些诡异。 盈月只瞧得宋元霜全然苍白无助的坐在床边上,眼神望着房门怔愣出神。 屋外的人在一片静默中说道:“所以,失忆是真的吗?” 宋元霜的喉咙有些干涩,“是真的......” “记起了所有的过往了吗?” 她像是个犯了错的孩子,低头无措的回答:“没有,只是一点。” 魏沧昊站在门外,看着月光,皎洁的月光泛着银色的光芒。 “阿意,我不想再听到阿兄这个称呼了。”他顿了顿,像是不经意的提醒,“朝朝那儿,你放心,会有人好好照看着。” 说完再没留下,转过身离开。 要是再停下,他怕自己做出些不能挽回的事情。 而屋内的人,只能眼睁睁的瞧着那原本映在门窗上的影子离开,然后紧紧抿着唇。 魏沧昊的话说的平静,可却是威胁。 他们都知道,如今的她最在乎的就是这个和她同血脉却才六岁的妹妹。 现在提起朝朝,更像是在提醒她,别想着逃。 宋元霜的脸色愈发苍白,可以说,魏沧昊的话捏到了她的软肋。 自失忆后,她仅剩下的家人,只有朝朝了。 接下来,厢房的门寂静下来,再也没有人敲门。 盈月这一晚也变得异常安静,只静静地守在宋元霜的身边。 宋元霜蜷缩在床上,望着层层帐纱出神,不过才三个月的功夫,事情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明明... 一开始他们都对她有些冷漠,只是在某些地方对她关照罢了。 让她以为他们只是面冷心热而已。 直到此刻,把一切的遮掩挑破,她才知道为何。 他们对她,分明是带着恨意的。 第3章 重逢之初 三月前。 阴日黄昏,树林茂密,伴随着一声声刺耳的惊叫,越来越多的惊鸟从树林里高飞盘旋。 刚踏入树林土路一队近乎百人的黑骑,拉拽住身前的骏马,纷纷停下,看向为首那拽住马,屏息停下的高大男人。 男人一身黑色骑装,高大健硕,眉眼如锐剑,眸色沉沉。 微微抬起手,视线瞥去跟在他身后,落后半个身位的男人上,沉声道:“去看看。” 被喊中的男人立刻带了数十人的小队,朝着那声音处奔去。 密林深处,马车内。 “阿姊......”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女孩面容惊慌的攥紧着身前女郎的衣服。 说是女郎也不尽然,她头发分明梳的是妇人发髻,只声音温婉年轻,像是年轻的贵妇。 宋元霜的手紧紧的拢在女孩的后背:“朝朝,别怕。” 飞溅的血,如今已然洒在了马车的车窗上,带着一股血液特有的血腥味。 马车外,是刀剑搏杀的声音。 外面的拼杀,已经持续了一炷香的时间。 跪坐在马车内的婢女脸色也极为苍白,谁也没想到赶路的途中会遇上这样的亡命之徒。 还不待多想,只见马车门被打开,露出一张沾了血的面庞:“小姐,您带着二小姐,属下带着您冲出去。” 中年男人的脸落在宋元霜的脸上。 马车内比起车外更昏暗,饶是如此,也让人一眼注意到车内女子的肌肤,如山尖白雪,羊脂白玉。 白的让人晃眼。 更别说,因为这场劫乱导致那秋水似的眸盛满了脆弱紧张,肌肤如雪,唇红却似红梅。 明明眼尾带着几缕妩媚,身上气质却宛若处子,奇异的杂糅在了一起。 一旦曲部失守,宋元霜会落得什么下场,不言而喻。 宋元霜知道这个时候不是该迟疑的时候,强压下心底的紧张,紧抱着怀里的妹妹,强撑道:“赵叔,我跟您走。” 被称为赵叔的中年男人,立刻领着一部分曲部开路,生生从一众包围里开出一条道。 周围的嘶吼声更大了,宋元霜紧紧的牵着妹妹的手:“朝朝,姐姐牵着你。” 她低着头跟着赵叔他们狂奔,身上较重的华衫都丢在了马车内,绵软的绣鞋踩在硬石上,更是让脚底都在发疼。 可谁也顾不得这些细枝末节。 只晓得不断地奔跑,胸口的气息好似都要被挤压出去,心跳更是如鼓槌般咚咚作响。 而身后跟随而来的贼人却没因为财物而停下,而是狂追而来。 跟着宋元霜的曲部一个个倒下,人数越来越少。 婢女踉跄一步,一边惊叫,一边摔倒在地,还不等宋元霜反应的,就被那群山贼用长刀狠狠地插入身体再拔出。 婢女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眼神还带着惊恐就彻底没了声息。 剩余的人被逼退到了一处巨石前。 他们只剩了不到十人,还有两个女眷。 而对方,却还有几十人。 这样悬殊的人数差距,饶是赵叔面色也难看至极。 为首的山贼,面露淫色和得意,眼神落在山林间唯一的丽色上,正打算开口让他们放弃抵抗,却突然听到一阵马蹄声,脸色微变。 只见数十个人身骑高大骏马,面色肃穆的从宋元霜她们身后奔驰而来。 身为山贼,最是会观察来往经过的旅人。 谁能抢,谁不能惹最是能从一些细枝末节里看出来。 一般的马和明显训练过的战马最是一目了然,战马价格堪比黄金,而面前这一队人,却分明全骑着战马。 更别说这几十人身上的气势,倏然冲来,没等他们说话的功夫,立刻就让人化作刀下游魂。 原本占据优势的形势,近乎一边倒。 这波后来的人收割起山贼的性命,根本没有任何的迟疑,手起刀落,一具具尸体倒在了地上。 宋元霜的后背已然完全贴在了巨石上,凸起尖锐的石块紧紧的抵在单薄的后脊,带来些许刺痛,可她只弓着腰,紧紧捂着妹妹的眼:“朝朝,别看,没事的,不会有事的。” 明明身体还在颤抖,却还勉力安抚着怀中惊惧的妹妹。 “阿姊...”才六岁的孩童已然极为懂事,从头到尾都没有尖叫哭喊,只敢默默地抓住身边亲人的衣服,可宋元霜分明感觉到,手心一片湿润。 孩童恐惧的泪水沾满了她的手心,让她心纠不已。 没过一盏茶的功夫,原本被围困的局面已然解脱。 几个黑骑顺着逃走的山贼追去,而被派来查看到底发生了什么的姜维永如今也是彻底明白了情况。 恐怕是这家世家贵族出行,身边的曲部瞧着薄弱,被山贼盯上了。 换作是百年前决计不可能出现的情况,如今这十多年来,也出现不少次了,落魄的世家贵族,还比不过山贼兵强马壮。 他的眼神淡淡的落在了那仅剩的几人身上,盯着他们的衣服,还在想这是哪家。 却不想一瞬间,瞧见了那一直紧紧弓腰怀抱着幼妹的贵妇仰起了脸。 只是半边脸,姜维永就像是被雷劈了似的僵在了原地。 根本无意识的,就朝着身后的密林望去。 赵叔也注意到了他看向宋元霜的神情,他眉心皱了一下,但也知道,任谁瞧了宋元霜的模样,都会是这样。 饶是他们常见宋元霜,也偶尔会被自家女郎的容貌所惊叹。 而且刚刚被这伙人救了,脸上也没法露出不满的神情。 他拱手打算打招呼,刚开口:“这位大人......” 闷闷的铁蹄声再次从这伙人的身后传来,甚至比起这伙人刚刚的动静还要大,让他的声音一下卡在喉咙中。 只见和这一伙人身着相似黑甲的队伍从密林中奔驰而来,原本勒马停住的骑兵,瞬间就让出了一条宽阔的甬道。 一个气势雄伟的男人,手抓着缰绳,踏马而行,直到最前方。 姜维永不知怎的,上场杀敌无数次都未曾紧张的心,现在都难得咯噔了一下,喉咙发紧,神色紧张的望着自家将军。 男人瞬时注意到他莫名忐忑的模样,厉目瞥过,落在站在巨石前,如今还仓皇不安的柔弱贵妇面庞上。 凌厉的眸微动,拽着缰绳的手陡然收紧。 第4章 失忆贵妇 金乌即将彻底坠落,夜色弥漫,天光只剩一线清亮。 原本已经被丢弃的马车如今又行驶在了路上,只是被溅了血的车窗,没办法立刻清洗,残留下些许味道。 宋元霜之前的车夫已经死在了山贼手中,现在赶车的变成了赵叔,剩下的曲部则默不作声的跟在马车后面。 黑骑把他们护在了中央的位置,只听得马蹄声和车轱辘压过土地的声音在林中作响。 宋元霜打开了车窗,眉心轻蹙的朝外探去。 那个身材高大健硕的男人,如今处在队伍的最前端,哪怕是如今这样暗淡的光线,也让人不能忽视。 她一开窗,就有人骑着马靠近。 是一开始救了她的人,她听到,别人叫他姜副将。 “夫人...您是想要什么吗?”这一句夫人说的拗口,姜维永有些迟疑。 宋元霜的眉上拢了一阵轻愁,手指压在车窗的木沿上,声音有些不确定的问:“谢将军,是生气了吗?” 姜维永的眼瞥过那马车内。 婢女被杀,导致宋元霜的发髻到如今还是松松垮垮的散着,几缕落在脸侧,芙蓉面上又多了些媚色,偏生本人没有察觉,只轻蹙着眉,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他。 而一直被她抱在怀里的幼童,在情绪大起大落后,现在也在她身边睡了过去。 “您那样说,将军生气也正常......” 宋元霜一下就回想到刚刚的场景。 谢将军的战马缓缓的从姜维永身边走到她面前,他坐在高大的战马上,居高临下的用那双锐利的黑眸看她。 她强撑着站在原地。 却听到男人那低沉又沙哑的嗓音说:“好久不见,你倒是把自己搞得那么狼狈。” 她瞬时怔住,然后讶异的仰着头,无措的和他对视着,把唇都咬的嫣红,却也没办法想起分毫,问:“您是...?” 不想这一句话话音刚落,四周都安静下来。 谢将军本就冷峻的表情变得更冷,轻嘲的发出一声气音:“呵。” 然后牵拽着马,直接越过了姜副将,去到了队伍最前端。她甚至还没来得及解释,就已经没有办法再跟他说上话了。 回过神,宋元霜面露歉意,解释:“方才没来得及解释,年前我不小心磕到了头,失了过往的记忆......” “所以,不是故意认不出...”她有些无奈的苦笑,“是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姜维永的神色微变,眼神惊诧的看她:“您头受伤了?可还有什么后遗症?” 宋元霜轻轻摇头,“大夫说,定期针灸后可能会恢复,也可能今后也没有办法。” 她轻声细语的说:“所以,能否请您给谢将军说明。” 不论如何,毕竟是姜副将和谢将军救了他们这一行人。 她心底是全然感激的。 姜维永的眼神朝着队伍的最前方的看去,小心翼翼的又问了一个问题:“那您,还记得您的夫君吗?” 宋元霜怔怔,有些疑惑的看向姜维永:“他......不是去世了吗?” 磕了头之后,宋元霜是真的什么都不记得。 只能通过仆从的话语才知道,自己曾成亲,有过一个夫君。 他因为意外去世,她为他守了一年,被父亲接回了家。 而她的母亲在生朝朝的时候伤了身子,熬了一年最后去世,留下父亲。 自那以后,父亲的身体也一直不好。 缠绵到四个月前,临终前,交代着她,只需要为他守孝三个月即可。 让她在办完丧事后,回到渔阳,宋家本宅。 姜维永对上宋元霜的眼,说到这个本该是她夫君的人,她眼里没有情愫,只有些许疑惑,似是不了解为什么他会这么问。 宋元霜只觉得姜维永的情绪变得极大,在她说完这句话后,脸上的表情竟然更加复杂。 “是呢,都去世了。”夹着马腹,他牵着缰绳,朝前奔去:“夫人,我去找将军解释。” 骑着骏马的身影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在了眼前。 宋元霜垂下眸,衣袖上隐隐有些许拉扯感,她看过去,朝朝的手拽着她的衣袖,整个身子贴的她极近。 爱怜的拂过朝朝的脸颊,把碎发别在她可爱小巧的耳后,唇瓣放松的勾了勾。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姜维永的情绪为什么这么奇怪。 但,还好,朝朝没事。 * 马蹄声从耳后传来,姜维永很快就骑到了谢靖的身旁:“将军。” 谢靖没有应声,脸庞仍然冷若冰霜,锋锐的棱角像是他给人的气势,又冷又令人惧怕。 “夫人让属下代为道歉。” “夫人说她去年磕到了头,失了记忆,什么都记不得了,所以才没能认出将军。” 谢靖的眉在听到姜维永代为道歉时,并没有改变。 倒是听到失忆二字,像是触及到什么好笑的东西似的,扯出一抹冷嘲:“她说她失忆了?” 姜维永小心翼翼的回答:“属下观察宋夫人为人做派和之前都不太一样。” 若说以前的宋元霜是春日灼灼的芍药,现在就像是出水芙蓉,淡雅而柔弱。 他说完这话,甚至刻意的顿了顿,“属下问到那位,她甚至都不记得了。” 算算时间,自从宋元霜成亲后,将军这边就完全没有再探查过那边的消息。 而自从宋母过世后,宋家那边更是彻底不和外人往来。 以至于今天突然遇到宋元霜,瞧见她那仓皇的模样,姜维永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 谢靖望向天色,黑色的轻甲越发衬的他身形巍峨高大,拽住缰绳,朝着左侧一直静静跟着的于山道:“安营。” 按照原本的计划,谢靖他们这个时候应该能赶到最近的驿站。 可因为救人,一下就耽搁了下来。 今夜,要在野外过一晚。 于山虽然一直没吭声,可耳朵却竖着。 从跟这个衣鬓凌乱、面容姿丽的年轻贵妇相遇后,将军整个人的状态就不对。 听到谢靖的决定,立刻指挥着周围七八个黑骑去安营。 又不动声色的给姜维永使了个眼色,到底怎么回事,能不能一会儿让他知道些,现在这些话听得他抓心挠肝的难受极了。 偏生谢靖就在面前,他是一个字也不敢说,只能先去完成命令。 第5章 质疑她耍花样 姜维永连眼风都不敢给于山扫去,要是别的人也就罢了。 宋元霜就是一根扎在自家将军胸口上的刺,拔不出来又扎的难受。 没有遇到宋元霜之前,他已经许久不敢提起这个名字,如今这样戏剧性的重逢,又让他无法做出正确的判断。 谢靖望着已经升起的月亮:“给我盯着她。” “看看她又要耍什么花招。” 他语气有些冷,姜维永忙正了正脸色:“是。” 这么多年不见,不论是自家将军还是宋元霜都有巨大的变化。 哪怕姜维永不想承认,但宋元霜的容貌比起以往更甚,不再是少女时的单薄,而是丰腴些许,那股开在眉眼间的艳色哪怕是最简单的青衫也无法遮掩。 比起以往更招人了。 他不动声色的抬眼看着谢靖,“属下觉得,这事还是有些蹊跷。” 如今风气不比以往,单独出门,实在是危险,哪怕带着曲部,可宋元霜这一行看起来也并不安全。 谢靖的视线立刻落在了姜维永的身上,皱起眉心。 他脑子里闪过一个想法,却又被他立刻否定了,这次他的行程,不可能再像是以前那样被宋元霜探测到。 饶是这样昏暗的视线,他的余光能够轻松的瞥到队伍里唯一的马车上。 方才站在巨石前的女人,玉色耳坠在空中轻颤,细眉轻蹙,她的泪将落未落。 “去调查清楚。”谢靖的声音有些沙哑,却突然道。 天色已全然黑了下来,密林下,连月色都被树荫遮蔽。 全靠着火堆的光亮照着四周。 宋元霜已经把所有鬓钗都摘了下来,她着实不太会梳拢发髻,只能拆下几缕最为凌乱的,再用发带随意绑起。 赵叔给她递来一碗热粥,神情有些说不出的意味,“小姐,怪我们太没用了,要不是谢将军赶来,恐怕......” 宋元霜朝着他轻轻摇头:“赵叔别这么说,选这条路之前,你跟我商议过,谁也没想到会这样。” 这已经是他们能选择的最安全的路了,却没想到会有这样厉害的山贼。 而且她的目光看向赵叔那已经斑白的鬓发,再没什么可苛刻的了,“还好,结果是好的。” 屈着腿,她把热粥缓缓喝下,温热的粥水从内到外的,从四肢百骸暖了起来。 “属下也没想到,这么多年不见,谢将军的变化能有这么大。”赵叔继续说,要不是姜维永提了一句名号,他恐怕都很难把两个人对照起来。 “有谢将军在,小姐这次回到渔阳,安全有着落了,定不会再出现这样的情况。” 宋家对谢靖来说,不是一般的情分。 宋元霜之父,宋鸿朗,当代名士,博闻强记、满腹经纶。 当初求学于宋公的才俊青年如过江之鲤,赵叔记得,谢靖在其中并不算突出,非要说一点,也不过是容貌俊美非凡,可男人家最是不看重这些。 可如今,光阴逝去,生生把一个少年打磨成了一个壮年男子,不论是巍峨健硕的身躯,还是那浑然天成的气势。 只一眼就再不能忽视。 不论谢靖在宋家是否学到了什么,总归都是有一份师生情谊在,在这个看重名声的世道,对宋家姐妹来说都会是一个保障。 宋元霜心下微动,连赵叔都记得谢将军,她低声询问:“谢将军以前是什么样的?” 赵叔迟疑了片刻道:“沉默寡言,不善言辞的。” 要不是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恐怕赵叔也不会注意到他。 对于赵叔这种曲部来说,记住他们的身份恭敬对待就是,他们并不会在宅内学习,能和这群少爷们见面的时间也少。 要是宋元霜问谢家宗子谢崇,他还能说上两句,可谢靖的话,只晓得这些年跟着谢父立下战功无数,北方一片,全部收入囊中。 宋元霜想到刚刚一见面谢靖对她说的话,一时间又觉得看起来谢靖对她的态度好似并不太好。 难道她以前得罪过他吗? 可惜了,什么都记不起来,思绪无果,只能轻轻叹一口气。 宋元霜在火光中扬起脸,瞧见少了几十人的队伍,心下又是一沉。 声音轻轻:“赵叔,等到了渔阳,记得把抚恤的钱再发一份给他们的亲人吧。” 赵叔瞧着宋元霜有些怔怔的神情,想要提醒她,宋公把已经成家的曲部,按照意愿留在了当地,如今能够跟着她来的,几乎都是孤身一人准备去渔阳搏一个前途的。 出发之前,就已经给过了一笔。 可目光落在围绕在外围的人,最终没开口,只道:“喏。” 宋元霜神情缓和,如释重负般的望着火堆。 刚准备撑起身子,就见姜维永走了过来,朝着她行了一个礼:“夫人。” 宋元霜站起身,柔声道:“姜准将不用多礼,您过来是有什么事吗,可是谢将军有什么交代?” 这样近距离的说话,姜维永更能清楚的感觉到宋元霜的不同。 简直像是两个人。 “只是疑惑宋公那边是否需要帮忙?若是需要,将军可派人......”姜维永还没说完,就看宋元霜的表情变得有些涩然。 柴火燃烧,发出一声噼啪的声响。 宋元霜眉间轻拢,低声道:“无事,就是父亲已于四月前病逝。” 姜维永有些失神:“宋公已病逝?” 宋元霜颔首,看出他的惊讶,道:“父亲不想张扬,甚至还没有告诉本家,只在七日前,派了书信去。” 众人都说,宋父近几年的脾气大变。 丧妻后闭门不出,把所有人都驱离,闭门谢客,劝告安慰的人来了一波又一波,可最终都没有效果。 几年下来,原本来往众多的门庭,渐渐就冷清下来。 曲部也离开不少,只剩下过往的旧人。 宋元霜摔醒来后,就瞧见那憔悴单薄的中年男人小心的抚着她,“阿意,阿父的阿意,还好你没狠心的丢下阿父。” 而在得知宋元霜失忆后,他在静默片刻后,又安抚着她:“阿意记不得那些痛苦的记忆,多好。” 他们相处不过仅仅不到一年的时间,宋元霜就已然感觉到了他对她全然的爱意。 第6章 求他 宋元霜初醒来的茫然,在这样真切的关心下,全然被抚平。 不过对比起来,宋父对朝朝就像是对待一个寄居在家里的客人似的,只保证着她活着衣食无忧,却不肯多花费半点心思。 她回过神,想到到现在还没有睡醒的朝朝,不免有些担心。 看着站在原地皱眉思索的姜维永,宋元霜又道:“因为家父的嘱托,所以没有宣扬,准将不知晓也正常。” “夫人节哀。”姜维永神情肃穆几分。 宋元霜微微颔首,“多谢姜准将关心。” 等姜维永走远了,宋元霜才朝着马车的方向走。 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除了几簇火堆带来的光亮,和周围巡逻的零星火光,再不见其他。 她掀开帘子,黑暗中,那小小的身影蜷在深处,只能瞧见微微的隆起。她慢慢的靠近,伸手去拍朝朝的身子:“朝朝,起来吃点东西。” 连续拍了几下,衣衫下的人儿都没有反应。 宋元霜的手触到了她的脸蛋上,脸色倏然一变。 怀中小人儿脸颊连带着额头地方,温度出奇的高,而朝朝浑身紧缩,手掌和脚心却是一片冰凉。 这是发烧了。 宋元霜脸色一白,几乎是跌跌撞撞的从马车上下来。 她前后神色变化剧烈,赵叔上前问道:“小姐,发生什么事了?” 宋元霜扶着马车门框,唇瓣被贝齿咬的发白:“朝朝发烧了。” 赵叔一下就明白,虽然二小姐下午并没有哭闹,可不代表没有被吓到,现在明显就是因为惊吓过重,导致惊厥发热。 他踏上了马车,不一会儿出来,脸色也变了变:“二小姐是高热了。” 如今摸着二小姐的额头就能感觉到一股热意,手脚却冰凉,意味着如今还没有到发热的最高峰。 若是不管耽搁下去,一晚上的功夫,一个六岁孩童能不能撑得过去实在是难说。 宋元霜的眼看着四周漆黑的森林,赵叔在一旁低声道:“小姐,恐怕需要谢将军他们的帮助。” 山路太黑,根本就不适合赶路,而且他们现在能用的人手太少了,根本没有办法单独行动,更别说今天才遇到的那伙山贼,谁也不能确定会不会再碰到。 宋元霜听了,手指攥攥,这个时候她已经顾不得之前谢将军对她的那句冷嘲热讽是因为什么了。 她只知道,她不可能任由朝朝一个人在马车上高烧而什么都不做。 “我去找谢将军。”她说完,朝着姜维永刚刚去的方向走。 姜维永这个时候和于山围坐在火堆旁,于山手里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根狗尾巴草,在空中晃来晃去:“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跟了将军也五年多了,可对这个半路救上来的贵人一点印象都没有。 要说将军是厌恶,只是勉强因为对方的身份救一下,那去过问的人就不可能是姜维永。 毕竟谁都知道姜维永是自小就跟着谢靖的,和将军的情分非同一般。 可要说是见色起意,这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又看不出来一点。 姜维永把手里干粮咽下:“不该问的就别问。” “我怕你惹火上身。” 他现在也有些拿不准谢靖的想法,这两位的事,剪不断理还乱,将军的恨他都知道,毕竟已然打算老死不相往来了,可却偏偏又再碰了面。 还在想着,却见宋元霜突然出现在他的视线内,姜维永倏然站了起来。 一路走来,宋元霜的脸都白像是纸一般,手也紧紧攥着,总算瞧见姜维永,她顾不得其他,连忙开口:“姜准将,能不能拜见谢将军一面?” 姜维永微怔,但他敏锐的察觉到现在宋元霜的情绪不太稳定,刚才碰面时,还不是这样:“夫人别着急,发生什么了?您先跟我说。” “朝朝....我妹妹..她发烧了,现在烧的很厉害,喊她也没有回答。”宋元霜已经有些语无伦次,这一天里,她的神经一直也紧绷着,如今也不过濒临崩溃,“有没有大夫?” 在一旁听完宋元霜说话的于山,这个时候也站了起来,看了眼姜维永,道:“我去跟将军禀报一番。” 姜维永和于山距离谢靖来说并不算远,只需要绕过前帐,就能到达。 “将军,那位夫人过来了。”于山眼见着谢靖擦拭长剑的手突然停住,察觉到一股冷意,急忙道,“说是那位夫人的幼妹发热惊厥了,需要大夫。” 想着宋元霜的那苍白慌乱的脸,他又补充道:“那位夫人瞧着很慌乱。” 谢靖把长剑一下插回剑鞘,“你倒是观察的很细。” 于山突然觉得姜维永说的是真的,这才说了拢共不到三句话,他就发现自家将军阴阳怪气了。 “姜维永呢?” 于山忙道:“现在在安抚那位夫人。” 苍天可见,他现在连这个夫人姓什么叫什么都不知道,也不知道这是哪家的夫人。 以至于到现在称呼也是跟着姜维永喊。 谢靖的眼盯着火光看了近乎半盏茶的时间,于山都有些拿不准自家将军到底是想不想帮忙了。 良久,才听到:“去看看。” 话音落下,谢靖就已经走在了前面。 朦胧昏黄的火光,照着男人高大的背影,好似有什么被紧紧压抑着。 远远地,宋元霜就瞧见了那道高大的身影,他穿着黑色的轻甲,如今哪怕是在马下,也丝毫不影响他的气势。 沉目肃然,面色冷峻。 她瞧见谢靖了,谢靖自然也能看到她。 火光中的女人,难掩忧虑着急,那在被追杀时,没有坠下的眼泪,现在却在眨眼间倏然落下。 从眼眶滑落在脸颊,把睫毛晕湿,眼眶微红。 “谢将军...” “求您帮帮我,您要什么,只要我能拿得出来的,都可以......” 还是记忆中的那张脸,在求人时,却做出了截然不同的表情。 她从未在他面前掉过泪,也没有用过这样焦虑担忧,甚至可以说得上是紧张无措的哽咽哀求。 让人,平白的,胸口发紧。 第7章 同骑 在宋元霜看来,谢靖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冷漠。 冷淡到极致的神情,哪怕是她再怎么哀求,也撼动不了他的决定。 以至于她都拿不准谢靖到底会不会帮这个忙,这样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她除了求谢靖以外,找不到其他的办法。 谢靖的眸子落在她身上几秒后,又道:“走吧。” 宋元霜怔了一下,看到谢靖已经不等她直接朝着马车的方向走,连忙跟在他身后。 谢靖一步抵得上宋元霜两步,几乎踉跄的小跑着,她才能勉强跟上。 细软的绸缎鞋底踩在凹凸不平的土路上,脚底近乎疼痛异常,可她也不敢吭声,只咬着唇无声的跟了过去。 等回到了马车附近,赵叔几个人瞧见谢靖的身影,都恭敬的喊了一声谢将军。 谢靖只扫了一眼,掀开了马车车帘,就望见了蜷在马车里的小人。 赵叔他们趁着宋元霜去找谢靖的功夫,把棉布打湿放在了朝朝的额上,如今小人儿的温度彻底爆发了出来,不论是手脚还是额头,但凡触碰到的地方,几乎都是一片灼热。 脸颊潮红,呼吸急促,手指也紧攥在了一起。 谢靖的手在她的脉搏上落了落,眉倏然就拧了起来。 光是看他的动作,宋元霜就知道谢靖应该会一些医理,她突然升起了一点希冀。 谢靖收回手,看向她:“这里没有药。” “要去医馆。” “阿姐...”细微柔弱的气音伴随着谢靖话音落下的瞬间响起,“好热...” 宋元霜的心一下就揪了起来,她擦了下眼尾的泪,福着礼:“求将军帮帮我们。” 于山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谁看了这样的美人落泪,也会说是我见犹怜。 姜维永在一旁发现他视线落得地方,手肘给了他一下,于山抖了抖身子,把头压下。 最是会分辨谢靖情绪的姜维永,发现谢靖没有立刻拒绝,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在这个时候开了口:“夫人,夜间用马车行驶,恐怕不太方便。” 宋元霜立刻反应道:“那把朝朝带着乘马。” 已经有人把马牵了过来,谢靖的眼风一扫过,姜维永就上前用衣衫把女童儿裹住抱起,轻松抱着她上了马。 宋元霜情急之下,先看向了赵叔,想要赵叔他们带着她一起去。 赵叔摇着头有些为难的解释:“小姐,谢将军他们的是战马,我们的马跟不上。” 刚刚赶路时,就能看出来对方是有意放慢了速度,他们才都跟上。 现在情况紧急,忙着赶路,战马一撒开腿,他们是无论如何都跟不上的。 宋元霜只能又看向谢靖道:“谢将军,我能不能跟着去?” 就这样放着一个六岁的妹妹离开,宋元霜怎么可能放心,对她来说,哪怕可能是以往认识的人,归根究底,就现在她的记忆来说,也不过是个才见了一面的人。 “宋夫人难道能骑马?”谢靖面无表情的问。 宋元霜咬着唇,实在是没有办法昧着良心说自己会,尤其是在看到姜维永他们身边比普通马儿还要高大魁梧的战马后,更是说不出口。 她顾不得其他,硬着头皮问:“能不能请一位壮士捎带着我?” 从谢靖身上传来的气压实在是压得人喘不过气,宋元霜的目光不自觉的就寻向其他人。 站在一旁的于山先一步察觉到了危险,忙开口道:“夫人身份贵重,属下实在不敢冒犯。” 被姜维永提醒了这么多次,要是还傻呵呵的以为这是什么好事,于山就白活了。 他这话说的也有水平,整个队伍里,哪怕是姜维永的身份也不比他高,胜就胜在了姜维永在谢靖心底的地位比他重些。 换言之,整个队伍里能比他身份高的人,只有谢靖。 宋元霜也一下明白了他的意思,脸色微白。 谢靖当着众人的面,径直上了马,眼神再落在她的身上,宋元霜立刻明白了什么似的,连忙小跑了过去,站在马边。 是她误会了,谢将军哪怕对她有什么不满,可还是一个愿意帮她的好人。 光是今天,就已经不计回报的帮了她两次。 长臂一捞,宋元霜的视线一花,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跨坐在了马背上。 谢靖几乎没跟她废话,拽着马缰夹了夹马腹,战马一下就跑了起来。 宋元霜只觉得脚下空落落的,地面也十分的远,手指紧紧攥住了马鞍,极力忽略穿过她胳膊下方的手臂,还有身后不断传来的热量。 “抓稳。”谢靖的声音从宋元霜的耳边擦过,惹得她浑身紧绷。 跑动的马起先的速度宋元霜还能接受,等过了会儿,就感觉到脸上被风狠狠刮过,刺的生疼。 臀下也在剧烈的颠簸,她几乎要被摔飞出去,低着头用尽全力的攥着,身体也不自觉的朝着身后的支点倚去。 谢靖的头微微低下,宋元霜如今不论是发型还是状态,都狼狈的一塌糊涂。 蜷在马背上的身子,要是没有他拦着,恐怕全然趴在了马背上。 长发本来就是随意系着,在烈风的作用下,更是凌乱。柔弱的身躯在他怀里,只需要他松开一侧的缰绳,她就能从马上狠狠地摔下去。 生死不知。 那样就彻底的一了百了了。 他眼底闪过一抹晦暗。 到底,缰绳并没有松开。 宋元霜只觉得自己快要晕厥过去,谢靖的马才停下。 男人下了马,她缓过神来,勉强抬眼看了眼这个马的高度,又感觉到一股眩晕,在这番颠簸下,她的恐惧感不自觉的加深。 “谢将军...”她面色惨白的勾出一抹笑,“能不能请您帮我下来?” 朝朝已经被姜维永抱着从马上下来,守在驿站门口的驿卒老远就听到了马蹄声,官商两用的驿站,在这种夜晚遇上赶路的人也并不奇怪。 他们还算是个少有规模的驿站,来往的商户和世家贵族们留宿不少,该有的都有。 原本驿卒还有些懒散,打了个哈欠,在瞧见骏马停下后,看到坐在马背上两个男人的穿戴后,那困乏一下就跑了。 坏了,来的不是商人,也不是世家贵族,是官家将士。 第8章 被认为被糟蹋 官商两用的驿站,哪怕来的是贵族,驿卒平日也是看碟下菜。 有些家资丰厚的贵族子弟,手头松散,服侍的好了,露些钱财足够小一月的工钱,再加上贵人们或多或少有些厉害的名头,他们也还算恭敬。 而一般的商人,地位卑下。若是给钱给到位了,他们也会尽心尽力,彼此相安无事。 若是稍微吝啬点的,那就没什么好脸色了,甚至连该提供的服务也会大打折扣。 这些事,驿丞都看在眼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反正方圆近百里的距离内,就他们这一家驿站,附近的村民也常卖给他们一些山货,按节气还能吃上不少新鲜东西。 他们收费虽然比一般驿站贵些,那也是因为维护驿站的成本太高,又是马夫又是厨子,还有大夫,都是钱。 当然,以上这些话,都是对商人、管家的说辞。 面对官员之流又是另外一番模样了。 比如现在,驿卒立刻就小跑着去喊在偷懒的其他人赶紧出来。 谢靖攥住宋元霜的手臂拉着她下来,动作称不上怜香惜玉,但也没让她摔在地上。 直到脚真切的落在地面,宋元霜才从那股眩晕感里缓和过来。 她的脸色瞧着比刚刚听到了妹妹发烧了还白,身子不自觉的晃了晃,踉跄了两步才站稳。 “麻烦您了。”她低喊一声。 谢靖瞧着她的样子,不发一言。 几个驿卒们已经跑了出来,还有人跑去通知驿丞的。 姜维永手抱着朝朝,朝着最近的驿卒道:“叫大夫来。” 被喊住的驿卒就是之前守在门口的,听见姜维永开口,忙不迭的领着他向驿站房间里走。 刚才第一时间光注意到这身衣服了,第二眼才发现这有些奇异的组合,两个成年男子,带着一个女眷和一个幼女。 他们注意到衣衫凌乱,头发也混乱的宋元霜,一时间都噤声着。 主要也是因为进了驿站,光亮就足了,能够清楚地瞧见那黑色轻甲上的标志。 黑甲军。 闻名于北方的队伍,直接隶属于谢靖将军,大败匈奴,连抢三城,自八年前以来,几乎每年都从蛮人的手里收复回来一城。 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尤其是再瞧这两人,更觉得气势不凡。 “两位大人,今晚需要住下吗?马食也备好了,还有什么需要的吗?” 驿丞被驿卒慌忙叫醒后就开始收拾,在来的路上听到是黑甲军后,心底还纳罕着,没听说最近着周边有什么蛮人。 等真见了谢靖和姜维永两人后,被那股威压震慑,心底啥想法都没了。 这两个人是真见过血的,光是瞧着他们瞥着他们的视线,就能感觉出来。 “再开三间房,找会伺候的人过来。”谢靖简单道。 驿丞立刻应下,让人去准备房间。 前方带路的驿卒已经带着他们进了一个房间。 姜维永把朝朝放在了床榻上,这番折腾,包裹着她的衣服也都被汗水泅湿,大夫也赶了过来,把了脉,再听得姜维永的话,立刻知道该怎么开药了。 写下药方,谢靖拿过看了一眼,这才颔首。 大夫把药方给了身旁的药童,药童拿了药立刻去煎药。 宋元霜站在一边,手撑着桌边。 “吃了药,再休息几天,应该就无事了。”抚着胡须,大夫又道,“不过这位贵女年纪太小,若是可以还需要可信之人在一旁安抚,最近这些日子不能再受惊了。” “若是再惊的高烧,情况会比现在更加严峻。” 宋元霜连忙谢道:“多谢大夫。” 大夫瞧着如今可以说得上蓬头垢面的宋元霜,一时间抚着胡子的手都顿了顿。 可谢靖和姜维永没发声,他也什么都不敢说,只低垂着头退了出去。 烛光跳跃,没了其他人,整个房间一下显得格外静谧。 姜维永眼观鼻,鼻观心的,正打算找个托辞出去,就听到门口传来驿丞的声音:“两位大人,驿站简陋,能伺候的只有婆子,是否需要立刻进来?” 过往驿站的人,基本上都带着自家人,服侍自己的更是亲信,鲜少有需要这样的服务的。 驿丞也是从干粗活的婆子里挑了两个平日里较为细心的,让她们换了身干净的新衣过来。 “进来。” 驿丞带着两个低眉顺目的婆子进门,他在进门前就交代过,两个婆子都知道是两个女子,一个年幼,一个约莫像是个年轻的妇人。 其中一人走到了床榻边,眼睛扫了扫朝朝身上的衣服,哪怕是用来随意裹体的外衫,也是尚好的绸缎。 “这位贵女身上全是汗,恐怕需要换上一身轻便舒适的衣服。” 而另一位则在宋元霜的身边,瞧着她披散的发丝和凌乱褶皱的衣衫,低声询问:“夫人随我去梳洗一番吧。” 宋元霜现在一心都扑在朝朝的身上,本来没有什么梳洗的想法,可她也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模样,都快像是个疯子了。 若是等朝朝醒来,瞧见她这个模样,恐怕都会以为她发生了什么事。 她看向了站在房间内,完全不能忽略的那个人,咬唇先道一声:“谢将军,辛苦您先我照看幼妹,我很快就回来。” 谢靖瞥了她一眼,嗯了声。 宋元霜这才微微松了口气,连忙跟着那婆子去了房间。 那婆子原本还想着服侍着宋元霜沐浴一番,浴桶上的热水都倒好了,可宋元霜毫不犹豫的拒绝了,只要了热水净手洗脸,便坐在了铜镜前。 “弄个整齐些的发髻就好。” 婆子还算手巧,来往瞧见贵女夫人们没见过的发髻都能复制七八成,更别说宋元霜现在的要求几乎可以说没有要求了。 做了个自己还算擅长的发髻,很快她就心惊起来。 乖乖,面前的贵人也长得太好看了些。 之前披头散发还衣衫凌乱,所有人瞥上一眼就低下头来,不敢再看。 这模样对贵女来说也应该算得上失礼了,若是没有遭遇什么,恐怕也不会是这个模样。 但也不该是她们这样的人来问发生了什么,所以婆子一声不吭,只是默默准备着,刚刚听宋元霜拒绝沐浴,还想着这个贵人恐怕没有遭遇那些个不好的事。 可如今瞧见了宋元霜的脸,立刻有些不确定了。 第9章 春风一度吗? 实在是,看了宋元霜这张脸的人,都不会觉得她会被放过。 奶白到这个程度的肌肤,一眼看去就知道是富贵人家才能养出来的,更别说琼鼻樱唇,容貌艳丽。 偏生眉宇间夹带着几分忧愁,都让人恨不得帮她抚平了这一切烦忧。 她望着镜子里的人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继续梳洗。 宋元霜的心思没在这儿,根本没有注意到她的停顿,等到收拾好,瞧见镜子前变得正常不少后,立刻就站起了身。 要不是见了那发热的女童,婆子恐怕都不知道为什么面前的贵人会如此着急。 “贵人再换身衣服吧。”她从一旁拿过和驿站定期交易的商人带来的衣裙提议。 宋元霜如今发髻整齐,可衣服看上去还是皱皱巴巴,有些奇怪。 再换上衣服,婆子彻底无话可说了。 明明已经是极为昂贵的衣裙,只看着衣服时,所有人都挪不开眼,可如今穿在这位贵人身上,关注点还是在贵人的脸上。 确认再无不妥,宋元霜快步朝着房间外走去,走到门口,就看到谢靖一个人站在房门外。 “谢将军。”她脚步微顿,恰巧这个时候,房门打开,是之前提议要给朝朝换洗衣服的婆子。 那婆子乍一看到宋元霜,反应也和服侍宋元霜更衣洗脸的人没什么区别。 愣了一下后,忙道:“已经给贵女换洗好了,只等药来就好。” 宋元霜这才发现,榻上有了些许变化。 朝朝身上换了一身干净的里衣,所有的衣衫都被叠放在一旁,而榻上的被子也换了更合适的厚薄。 两个婆子悄然的对视了一眼,看着屋内明显容貌俊美的男人和精致柔美的贵妇,异口同声的道:“若是贵人有什么吩咐,再唤奴们,奴婢就在屋外。” 正值深夜,这两位以这种状态出现,实在是让人浮想联翩。 她们虽然有一颗八卦的心,可实在是不敢掺和。 屋内只剩下谢靖和宋元霜,宋元霜瞧着神情比刚刚轻松了些许的朝朝,给她掖了掖被角。 回过头极为陈恳的再次朝着谢靖道:“多谢您出手帮忙,要是没有您帮助,我今天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顿了顿,又道:“虽然知道您不缺财物,可还是希望之后,您能收下感谢。” “或是您需要什么,我若是能做到的,也会竭尽全力的帮您。” 她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诚意来说这话,表达谢意了。 可去看谢靖的表情,却是勾起一抹说不上是笑的弧度,眼神幽静,好似因为她说的话升起了嘲意。 这种目光从今天两个人见面以来,就几乎没有变过。 宋元霜脸上的表情露出些许勉强,谢靖看着她眼底挣扎,最后还是问了出来,“谢将军,是不是我曾经做错了什么,得罪过您?” “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话刚说到一半,就被男人打断。 “夫人失忆了之后,脸皮倒是比以前厚了。” 宋元霜一下怔住。 “大人不记小人过这种话,夫人倒是说得出口。”一直压抑着的暗火,终究还是因为这一句话炸开了锅。 谢靖微微弓腰,高大影子笼罩在她的身前,把烛火的光遮的严严实实,强有力的压迫感扑面而来,让人只能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他的身上。 “明明都忘记了过去了,却还敢说我想要什么,你能做到就会竭尽全力......” 他伸手撩起了宋元霜垂落的发,“难道,我说想要跟夫人春风一度,夫人也会答应?” 这个距离远超正常男女的社交礼仪,太过于亲密了。 宋元霜的后脊几乎僵硬在原地,不敢置信从谢靖嘴里竟然会说出这种话。 这样孟浪到近乎羞辱的提议。 “谢将军...”她呐呐的开口喊着他,像是试图把这话扭回正常的话语似的,“您是不是说错了?” 她分明看到,说着这样的提议谢靖,眼底没有一点暧昧。 谢靖嘴边的弧度勾的更大,“那夫人觉得不说错是什么样的话?” “或许该问的人是我,当年我究竟做错了什么夫人要这么对我?” 被撩起的发如今甚至被扯得有点痛,可很快他就松开了手,把手撑在桌上,“比起感谢,我更想看着夫人还债赎罪。” 谢靖瞧着身下这张发白的脸,又涌起一股躁意。 这么多年过去,再见到以为不会再相见的人,原本以为一切都随着时间逝去淡漠,可当记忆的匣子触碰到关键的人,像是飞羽般掀起纸片,又全都袭来。 一个什么都记得的人,却对上一个遗忘了一切的人。 原本潜伏的爱恨,又熊熊燃烧了起来。 凭什么呢? 凭什么她能忘记一切,而他却要记得所有。 如今这个人还恬不知耻的说要感谢他。 呵。 “这种话,夫人还是省省吧。”他说完站直身子,再没停留,径直走出了房间。 两个婆子果然站在门外,感受到男人身上的低气压,身子更是躬着。 “看着她。”只说了一句,谢靖就走了。 屋子隔音尚好,婆子们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只是透过敞开的门,能瞧见那美的不像话的贵妇,怔坐在了桌前。 今天一天,对宋元霜来说太漫长了。 熬到如今,再听到谢靖那毫不客气的话,她都有些精神恍惚。 现在的她可以确定自己以前得罪过了谢靖,可空白的记忆,却让她格外茫然。 到底做了什么,能让谢靖这样的人,说出这样的话。 不客气到了极点。 她撑着额,感觉太阳穴在突突的跳,无措又茫然。 好在没有给她过多思索的时间,药童就端着药来了,给朝朝喂了药,婆子们又给朝朝擦拭了一番手脚,趴在床边,宋元霜再也熬不住的闭上了眼睛。 本该劳累到无梦的夜,却因为谢靖的话,而做上了一场噩梦。 说是噩梦,却也来回只是一个场景。 或是男人抬着她的脸问她是否春风一度,又或是下一秒他高高在上,而她瘫坐在地,冷笑着道:你省省吧。 第10章 逃避可耻 等这一夜过去,宋元霜甚至感觉浑身像是被人打散了一般。 睁开眼看到的是还算熟悉的房间,她伸手去摸朝朝的额头,那股炽热已经消退,变成正常的温度。 宋元霜眉心舒缓几分,再站起来,却感觉腿就像是不是自己的一样,瞬间又跌坐下去,发出一声动响。 守在门外的婆子忙不迭的进门,一下就瞧见狼狈坐在地上的宋元霜。 只见她因为吃痛,眉眼都皱在了一起,脸色从昨晚到现在就没红润过,瞧着还是格外苍白。 两个人连忙把宋元霜扶起来,“贵人?” 宋元霜被扶坐在一旁的长榻上,一边抽气一边道:“腿疼。” 婆子瞧着宋元霜指的地方,先给她脱去罗袜,原本该是光洁一片的脚,如今升起了好几个水泡,再去看两腿内侧,更是见那腿心处,一块嫩皮都被刮了下来。 这下不仅是她们看到,宋元霜自己也看到了。 昨天应该是她苏醒以来最狼狈的一天,先是被山贼劫路,又是朝朝生病,而后又得知一直帮着她的人居然跟她有过节。 一桩桩一件件全都累在了身上。 或许是已然不可能再糟糕,以至于宋元霜脑子里一片空白,居然都升起不了任何想法。 婆子看了眼她嫩的出奇的皮肤,忙道:“贵人,这些水泡得戳破了,涂了药,再养一段时间才行了。” “腿心两侧,也得擦些药。” 对于这些,婆子已经见怪不怪。 来往的商户、贵族或多或少都会有这种问题,他们这种药都备了不少。 听到有解决的办法,宋元霜朝她笑了笑:“那麻烦你帮我拿些药膏来。” 她说话和气,又笑着没有架子,婆子不由得心生些许好感,立刻道:“那您稍等,奴婢给您去拿药。” 等下了楼,婆子立刻去找了药童。 谢靖和姜维永坐在驿站的大堂用着朝食,就瞧着那伺候着宋元霜和朝朝的婆子拿了几瓶药瓶似的东西就要上楼。 谢靖立刻皱起了眉,拿药给婆子的药童正面对着他,一下窥见他的神情,忙不迭的拉住了婆子。 “那边的大人在看你呢。” 婆子闻言回头,也一下看到了谢靖的表情。 这下也不敢不汇报,赶紧小跑过去道:“大人,楼上的夫人腿上、脚上都有伤口,所以让奴拿了些伤药。” 她不敢托大,把手里的药都放在了桌上,药童也走过来,低着头解释了一下这些药的成分。 “伤口很严重?” 男人的声音让人猜不出他的情绪。 昨晚上婆子分明瞧着他和楼上的夫人算是不欢而散,现在也不知道这气散了没有。 她斟酌着话语,道:“对贵人来说,瞧着还是有些严重。” 就是太细皮嫩肉了才会看着这么严重,腿心刮红了一大片,脚上也几乎没有好肉。 “不过若是抹了药,应该能好的快些。” 谢靖抬了抬手,婆子知道自己这是被放过了,赶紧上了楼。 另一个婆子守在屋内,瞧见她这么久才回来,压低声音问:“怎么用了这么长时间?” 婆子瞥了眼靠在软榻上的宋元霜,也压低了些声音:“在楼下,被那位大人问了两句。” 两个婆子眼神交流一番,她们都有些好奇,眼前这个容貌精致的贵人和楼下的那位大人是什么关系。 说是夫妻的话肯定不是,毕竟没有哪个夫妻会客气成这个样子。 要说亲密也有几分,说生疏也是,反正是个人都能感觉出来,有些不对的地方,可又说不出来到底是什么关系。 越是这样猜不透,才越是让人有探知的欲望。 而宋元霜根本没想过面前的两个婆子们在心底八卦她和谢靖的关系,涂了药后,只觉得火烧火燎的地方像是被一股清凉抚平。 但因为涂上了药膏,脚和腿都绑上了一层纱布,起码目前是没有办法走动了。 眼睛瞥向已经天光大亮的窗外,宋元霜还在发怔,就听到了阵阵马蹄声。 这种马蹄声她有些熟悉,昨日才听到过的。 属于谢靖队伍的铁蹄。 原来,昨晚把宋元霜和朝朝安顿下来后,姜维永又回去了一趟。 瞧着已经睡过去的赵叔几人,还有他们那明显状态不太好的马儿,姜维永只是给于山说了一句后,又带上些人回了驿站。 清晨,天才蒙蒙亮,在山林里睡了大半宿的人才开始赶路过来。 宋元霜不可避免的想到谢靖。 剪不乱理还乱的事,让她有些无从下手。 他不接受她的感谢...... 只接受还债赎罪吗? 怎么还,如何做,宋元霜都不知晓。 瞧着谢靖如今对她的冷漠,这个话题到底该不该提她也不知道。 随着这个马蹄声的到来,两个人的交集好像也不知道要通往何处,这样一队精简却强悍的队伍在赶路,显然也是有目的地的。 谢靖将军恐怕已经把所有的情分都消耗完了,才勉强同意把朝朝送来就医。 昨晚上她又惹恼了他,所以,他是不是会不想再见到她,径直离开呢。 额抵在磨得圆滑的红木,宋元霜想,要是谢靖就这样离开,或许她也不用纠结了。 果然,逃避虽然可耻,但是实在是有用。 她脑子里忽然冒出了这句她不知道从哪里听过的话。 楼下驿站大堂,数十位黑骑无声的用着驿站准备的朝食,在白昼中,这样一群人黑压压的坐满一片,那种压迫感瞬时增强不少。 驿丞现在对谢靖几乎腰都要直不起来了。 之前以为是黑甲军就已经很骇人了,昨晚上听得婆子说那楼上的贵妇喊面前的高大男子谢将军后,他彻底懵了。 黑甲军里,的确有些许小将军,但姓谢的,这般年岁的,又如此冷漠俊美的。 好像就一位。 就是那位一举创立黑甲军,战功显赫的谢靖将军。 再加上昨晚上那位站在男人身旁,抱着女童的副将还把身份牌给他看了眼,他几乎完全能笃定面前的人就是那个他想也不敢想的身份。 夭折了,这个只出现在蛮人附近的杀神,怎么会出现在他们这个小地方? 难道是最近有蛮人来敌袭了吗? 第11章 执拗的妹妹 原本就恭敬的驿丞现在几乎是把谢靖供起来了,而在他的态度下,从驿卒到马夫,几乎所有人对谢靖这一行人都恭敬到了极点。 而谢靖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 不过并不在意,只是简单的对着驿丞道:“别把我的消息泄露出去。” 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才导致谢靖出现。 可驿丞却不敢多问,只敢老老实实的应下,连带着把整个驿站的人都敲打了一遍。 姜维永看着他,直接询问:“附近最近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吗?” 这种官商两用的驿站,本身也是个消息来源极为灵通的地方。 驿丞绞尽脑汁想了想,才道:“最近的山匪,好像比之前多了些,也厉害了些,过往的商贩几乎都抢过,这个消息我们报上去一个多月了,也没有人来处理。” “他们都是直接找商户开价,若是给了,就让人走,若是硬起些的,几乎都杀了。” “不止是一股人,往常商户们带着雇佣的护卫损失也没有这么大,但是这一个季度损失非常的大。” “最近一个月好像又没那么频繁了。” “除了这个,几乎和往年没什么区别。” 姜维永颔首,不过还是追问道:“你确定只要钱,不抢人?” 驿丞忙道:“听商户们说是这样的,若是同意了价格,就会平安无事,若是反抗的,一条命都不会留,全部都杀了。” “女眷婢女也都不像是以前的作风带回去,也都杀了。” 那宋夫人算是怎么回事? 姜维永的视线瞥向赵叔,赵叔见状也道:“那群山匪本来也是提了价格,我们小姐也同意了,但后来那群人瞧见了小姐的模样......” 这下,不用再解释,所有人都知道原因了。 毕竟都瞧见过宋元霜的脸。 而驿丞也知道为什么昨天那位夫人看起来那么的狼狈了。 “那群山匪大概多少人?”谢靖突然问。 驿丞想着从过路商户那得来的消息,不确定的道:“约莫上百人了。” “姜维永,昨天杀了多少人?” 姜维永道:“四十七人。” 他们昨日还没有把这群山匪当回事,一个活口都没留,可今天听到驿丞的话,结合这个不正常的开始周期,一下就能联想出来,这群山匪跟他们这行的目标有关系。 谢靖却是轻笑,只是笑意不达眼底。 “这么大规模的匪流,豫城却没人来管,有意思。” 只有赵叔从他们在讨论这个话题时,脸色就一直不算太好。 这不过是简单的算术题,山匪还有这么多人,哪怕昨天杀了那么多,可简单一算,却还剩下不少。 而他们的人,如今只剩下这零星的几个。 要守护宋元霜和朝朝平安到渔阳,简直比登天还难。 他的视线不自觉看向谢靖将军,显然,谢靖出现在这儿也不是偶然,那就意味着,对方随时有可能会和他们分开。 想着昨天谢靖带着宋元霜和朝朝来驿站就医,赵叔觉得这事还是需要宋元霜来开口。 他想的是宋元霜开口留下让谢靖留下些人马,黑甲军战力非凡,而且一般的贼人瞧见了他们这一身衣服,也会思量。 想到这儿,赵叔连忙上楼,把这个消息告诉给她。 宋元霜这个时候在在喂朝朝喝药。 没错,朝朝已经醒了,现在正黏着她,声音有些嘶哑:“阿姐,我们已经安全了吗?” 四周的环境很陌生,可却是这段时间赶路难得一见的房子。 朝朝靠着宋元霜,打量过四周后就贴在她的身边,格外乖巧。 宋元霜解释道:“昨晚你发热,所以带你来了驿站,找了大夫。” “乖乖喝了药,早点好起来,阿姐给你准备了蜜饯。” 至于她和谢靖的那些话,她没有必要给六岁的孩子说明这个。 赵叔就是在这个时候上来的,朝朝刚举着碗喝完一整碗的苦药,整个脸都皱在了一起,手指紧紧攥着宋元霜的袖子。 “小姐。”赵叔一进门,就恭敬的喊,“二小姐。” 宋元霜回过身,想站起来,可一站起来就感觉自己脚发疼,刚刚也是婆子扶着她才走到床边。 “赵叔,你来了。”她勉强道。 赵叔察觉到宋元霜的脸色,还有她不自然的腿,一时间有些迟疑:“小姐受伤了?” 宋元霜无奈的笑了下,像是自嘲般道:“脚上起了泡,骑马也磨破了些皮,倒像是林黛玉了。” 赵叔一顿,心下闪过一抹疑虑,林黛玉是谁? 他倒不知道宋家和什么林家人有交集。 但他很快就顾不得这点了,把刚刚在楼下听得的话告诉给宋元霜。 “......小姐,若是没有谢将军,我们没有办法平安送小姐回渔阳...” 一切都超出了他们的预计,没想到一上来就折损了这么多人。而且听起来对方也不是一般的山匪。 他的眼神又看向现在还躺在床上的宋二小姐。 “二小姐这次是因为惊吓才发热的。”他有些为难的看着宋元霜,“若是临时再雇人,属下担心二小姐再次受惊。” 宋元霜:“......” 她几乎立刻想到了刚刚自己想逃避的原因。 眼神一瞬间落了朝朝的身上,朝朝不明所以,褪去不正常的红,小小的人儿脸色还发白,冒着虚汗。 更是无比依恋的看着她,有些无措:“阿姐,对不起,我也不想被吓到。” 这怎么能怪她呢。 宋元霜的手轻轻的拂过她的头发:“不关朝朝的事,朝朝已经很勇敢了。” 朝朝的手忽而伸手死死的搂着她:“阿姐不要受伤,也不要生病,所有的病都让朝朝来得。” 女童小小的身体如今却剧烈的颤抖,像是极为担心什么似的。 朝朝对她异常的执拗和黏人。 毕竟一个六岁的孩子,亲生母亲因为生她而死,父亲视她为无物。 而被陌生父亲接回来的姐姐,对她并不冷漠,反而因为她和宋父吵过架,也异常的怜惜她。 可就这样的人,居然因为意外摔倒,还昏迷不醒。 本就已经听了太多闲言碎语以为自己不详的朝朝,几乎彻底崩溃,在她刚恢复意识还没彻底苏醒时,每一天都能听到朝朝在床边祈求上苍的声音。 第12章 我想赎罪 如今宋元霜不得不面对一个选择。 朝谢靖低头赎罪还债。 以此换来庇护,能让她平安的回到渔阳。 这样一来,哪怕是再遇上昨天的情况,朝朝也不会跟着她逃跑,以至于再发生像是现在这样高烧的情况。 怎么看,都是当前唯一的出路。 如若不然,她们不知道要在这儿耽误多久,而之后会引起什么情况她也无法知道。 她呼出一口浊气,朝着赵叔道:“我知道了,之后...我会去找谢将军。” 赵叔面上的表情也缓了缓,他不知道昨晚上在这房间内发生的事,只觉得谢靖还惦念着旧日情分,所以才会这么帮他们。 而一旦宋元霜开口,这个事,基本上也就成了。 谁都不知道宋元霜心底的挣扎。 “小姐是不是想起什么了?”突然间赵叔询问。 宋元霜愣了一瞬,不解的看他:“什么?” “刚刚听您提到林家小姐的名字,属下以为您是想起了什么。”虽然他不认得,可主人家认识的人也不需要一个曲部全都知道。 林小姐? 林黛玉? 宋元霜下意识的愣了愣,她只是无意识的说出了这个名字。 “不是认识的人,是书里的人。”她又不自觉的道。 赵叔这下子彻底笑了笑:“是吗,怪不得属下不知道。” 可朝朝却也抬头,“姐姐看得哪本书,我下次也看。” 哪怕宋父不曾管朝朝,但她还是自三岁就启蒙,四岁基本就就认识了所有常用的字,现在六岁已经看过不少的家里的书。 宋元霜想要仔细想这个名字出自哪一本书,却怎么想都想不出来,只能抱歉的笑:“想不起来了。” 朝朝也没有多想,她只是想和姐姐有共同话题罢了。 不过一会儿,朝朝又开始打了个呵欠。 终究是刚退烧,身体还是疲惫,宋元霜安抚她睡下,见她呼吸均匀后才停下轻拍的手。 赵叔守在门外,他毕竟是个男人,一直待在屋内并不合适。 留给她的时间并不太多,宋元霜知道,若是现在谢靖真的离开,她才是完全两眼一抹黑。 虽然是她失忆前的事,她觉得有些无力,可现在已经不是她认不认错的问题了,而是,她必须拜托谢靖。 哪怕受点委屈,她也必须要开口。 攥着手心给了自己勇气,宋元霜强忍着脚疼,慢慢的走出房门。 “小姐!”之前宋元霜没怎么走动还不明显,现在一走起来,就无法掩饰她的踉踉跄跄,赵叔一下就担忧起来。 光是走到楼梯旁,宋元霜都出了一身汗。 “要不然,我下楼去请谢将军上来一趟吧。”瞧着勉强的宋元霜,赵叔忍不住道。 宋元霜此时已经到了楼梯口,耳旁是赵叔担忧的语气,视线扫过下方的大堂,一下就找到了她想要找的人。 男人或许察觉到了有人看向他,视线不偏不倚的抬起来,直直的就看向了她。 宋元霜轻咬了下唇,心脏倏然加快跳动了一瞬。 看了眼这回字型的楼梯,她呼出一口气,“赵叔,求人态度也得做到。” 她其实还想问,到底过往她做了什么,惹得谢靖对她这个态度。 冤家宜解不宜结。 勉强着自己下了一个台阶,婆子在一旁也不敢吭声,毕竟谁都知道,整个驿站身份最高的就是谢将军。 哪怕是这位貌美的贵妇,也要拜托谢将军办事。 准备再下一台阶,就瞧见谢靖已经从楼下走了上来,他的视线在她还有些打颤的腿上扫了扫,又落在了赵叔和跟在她身后的婆子上。 瞧着他冰冷的脸,宋元霜先一步开口:“谢将军...您昨天说的话...我仔细考虑过了。” 原本打算说话的嘴彻底被堵住,谢靖的眼神瞬时就盯上了宋元霜的脸。 该怎么形容那双眼,像是孤狼那样冰冷又让人升起害怕的眸。 “将军能不能让我单独和您聊一聊?”她轻声询问,看似风平浪静,可实则后脊都绷紧了。 谢靖定睛望了她几秒,低声道:“跟上。” 说着大步走上楼,到达了驿丞给他安排的房间。 宋元霜进了屋就发现整个屋子的格局跟朝朝的房间其实没什么区别,只是在一些细节装饰上区分出了男女区别。 那边更花团锦簇些,这边更冷硬些。 谢靖如今站在了圆桌前,背对着她。 婆子贴心的把房门关上,姜维永和于山彻底守在了门前,确保不会有其他人听到宋元霜和谢靖的谈话。 “夫人说想好了?”房门关闭,谢靖就开了口,甚至转过了声,看着她,“想好了什么?” 说她全然不记得,要他见谅? 还是说,用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打发了他。 谢靖静静地望着宋元霜,只等她说出那些他早就想过的答案。 然后,彻底的成为陌路人。 这次的重逢,不过是一次意外而已。 “过往...我到底对将军做了什么,我实在是不记得。”宋元霜的话不出意外。 谢靖甚至没有一丝情绪波动,他早就知道了,不是吗。 麻木的神经早就不会因为这样的话有任何改变。 “但是...应该是很过分的事情...”宋元霜强逼着自己说出口,“才会让您这般。” “如果我赎罪还债,将军是否能够原谅我?”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大人才会觉得好受一些...只是做错事,的确是需要承担错误...” 她有些怯然的抬眼,又像是鼓起了全部的力气在说这话。 而谢靖却在她说完这句话后,眸色沉沉:“你说,你要赎罪还债?” 宋元霜想着如今安睡的朝朝,缓缓点头:“只是我实在是不知道做些什么能让将军原谅。” “若是彻底赎了罪,将军能否不计前嫌?” 哪怕穿着并不算华贵的衣服,梳着简单的发髻,面前的女人也看上去温柔的不像话。 像是山间轻雾,扰乱了行人前进的路。 让行人原本欲前进的路,失去方向。 这到底是不是她的谎言。 人虽然失忆了,却依旧让人猜不透她的想法。 明明早就打算放过她,为什么偏偏要凑上来呢。 第13章 帐篷等你 明明早就不是毛头小子,可骤然听到宋元霜说赎罪还债的话,谢靖的心还是不可避免的漏跳了一拍。 不过对上宋元霜的眼,他忽而又冷静下来。 “夫人这次又想得到什么?” 天下从没有白得的馅饼,她示弱的话对谢靖来说格外敏感。 谢靖的话仿佛猜到了她心底所想,宋元霜甚至没办法反驳那又字。 因为现在她没办法说自己没有任何所求。 果然,谢靖忽而轻笑一声,绕过了圆桌边的凳子,“哪怕失忆了,你还是半点没变。” 他的心倏而就冷了下来。 眼看谢靖已然生起了离开的想法,宋元霜情急之下,拉住了他的袖子:“将军,我只是想要平安的和朝朝回渔阳而已。” “若是没有将军的庇护...” 不用她把话说完,谢靖都能想到她们这一行人会面临的问题。或许不用几天,这群人就会悄无声息的死在某个角落。 宋元霜无奈的道:“您说的对,我对您有所求......” “所以不论您说要怎么赎罪,我都会尽力去做。” 若是真的要她的命,当初谢靖就不会救她们了。 宋元霜心底想的明白。 只是若说一点担忧都没有也假,毕竟之前谢靖大胆的发言她还记得。 他要是再说这样的话,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勇气接下那个话茬了。 男人锐利的眼像是锋利的刀剑落在她的身上,刺的人有些发疼。 宋元霜心下有些忐忑,站在原地等着他的答复。 “夫人知道,我这趟是办公。”他的脚步朝着宋元霜走近了一步,突然拉近的距离让她牵着他袖口的手倏然松开,甚至不自觉的朝后退了一步。 瞧着她紧张的眉眼,谢靖冷淡道:“若是夫人诚心想要赎罪,只能等我办完正事后,才会让你离开。” 他没再靠近,保持着这个距离,“夫人要考虑清楚。” 宋元霜不知道自己还能有什么需要考虑的,现在除了谢靖,她根本没得选。 “我想清楚了......” 她面色有些微白,勉强说。 谢靖淡淡道:“考虑清楚了就好,不过夫人还是先养好伤再说吧。” 仿佛间,宋元霜从他的目光内都能读懂就她这身子骨,别说是赎罪了,连走个路都费劲。 房门被拉开,谢靖大步走出房门。 姜维永和于山跟了上去,赵叔也从一旁走了进来。 宋元霜对上赵叔的眉眼,低声道:“将军已经同意了,只是要等他忙完公事后,才能带我们离开。” 赵叔眉心皱起,一下就明白其中要耽搁不少时间。 毕竟瞧着谢靖都亲自出马的事,应该不会是小事。 但最后也只能颔首,因为他们没得选。 “只是耽搁些时日,最重要的还是小姐们的安全。”其实还有个办法,就是写信朝渔阳求人。 不过这样一来,说不定花费的时间更多。 总归不如谢靖这个就在身边的人安全可靠。 赵叔也就没再提。 * 宋元霜和朝朝在驿站养了两天,朝朝没再烧起来,而宋元霜脚下的水泡和磨破皮的地方也比一开始好了不少,已经可以正常走路,不再需要婆子扶着。 这两天,出乎意料的是谢靖并没有来找她。 甚至没有提任何关于那天他们在房间里商讨的事情。 宋元霜在楼上养伤,听赵叔说,黑甲军倒是经常有人出去。 不过这天,于山主动敲响了门。 “夫人,将军说用过午饭就出发。” 宋元霜早就有了准备,毕竟要办正事,不可能一直留在驿站。 细软还是收在马车内,根本没有什么需要收拾的。 只不过是重新坐回了马车而已。 跟着宋元霜的人也都知道安排,对跟着谢靖也没有怨言。 从某种角度来说,豫城也在回渔阳的路线,只是比起之前选择的路线要绕远些,多了五六日的路程罢了。 连续两日的休整,不论是马匹还是人都得到了极大的缓和,精神十足。 再站到马车旁,宋元霜看到马车之前断裂的地方都换了一块新木,马儿也一改疲态,油光水滑。 不过是普通的马,都这样明显,更别提谢靖他们的战马,看上去更是威风凛凛。 穿着黑色轻甲的队伍,在日光下,气势不凡。 坐在马匹上也最为显眼的男人,在刺目灼热的日光下,瞧不清脸。 宋元霜原本站在原地看着他,却在突然间感觉好似也有视线看了过来,像是被针扎了似的,她连忙撩起了车帘走了进去。 姜维永清点完人数后踏马而来,“将军,没有问题。” 谢靖颔首。 视线从那已经合盖上的帘子移开,拽着缰绳走到前方。 “出发。” 马车轱辘再次转动起来。 随着越发接近暑日,天气也是一天比一天热,黄土被马车和马蹄碾过,扬起阵阵尘风。 哪怕是待在有遮掩的马车内,宋元霜都能感觉那热意透过车帘,带来滚滚的热风。 树丛旁的虫鸣更是没有停歇。 一整个白天都在赶路,直到天色再次暗淡下来,行进的马蹄这才停下。 “小姐,今晚要继续在外安营了。” 知道这一行目的地是豫城,赵叔估算着距离,知道按照他们现在的脚程恐怕要三日后才能赶到了。 宋元霜撩起帘子,天色一暗,那股燥热感渐渐转凉。 这是在外赶路不可避免的,昼夜温差很大,白日热的人身上冒着薄汗,可到了夜晚却不得不裹上毯子,才能抵御住那股寒冷。 曲部已经生好了火堆,宋元霜领着朝朝坐在火堆前。 在马车内坐了一天,四肢都有些酸麻僵硬。 用过热粥,宋元霜围绕着马车走了几圈,活动腿脚。 “夫人。” 熟悉的男声从身后响起,让她脚步一顿。 侧转过身,说话的人和气至极,不是姜维永是谁,可他的话,却让人实在是无法觉得和气,“将军在帐内等您。” 朝朝跟着宋元霜的身后,闻言脚步停下看着她。 宋元霜心跳咚咚的作响。 那一直停在半空中的靴子,终于还是落下。 第14章 他肌肉很紧 “夫人?”行走在前方的姜维永感觉到身后的人脚步慢了些,有些疑惑的侧头。 宋元霜回过神,不好意思的笑了下:“被今晚的夜色吸引住了。” 姜维永也顺势仰起了头,瞧见浩瀚的夜空,也跟着附和道:“今晚没有云,所以星星看着也比平时亮些。” 没有薄云遮挡,月光尽数洒在大地上,格外的亮。 星星更是,一颗颗的点缀在漆黑的夜幕。 哪怕再怎么拖延,终究还是走到了那简易的帐篷前。 姜维永撩起了帐帘,朝着宋元霜笑了笑:“夫人请。”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宋元霜深呼吸了下,缓缓走了进去。 整个帐篷可以说得上简陋,只有一个火堆在中央燃烧着。帐篷内的其他设施都像是拼接而成的,不论是木桌还是短凳。 那木桌有些过分的长,宋元霜估计哪怕是谢靖都能躺上去,与其说是桌子,还不如说像是个可以提供人休息的木床。 肉眼可见上面的榫卯结构,被分成了三份。 白色的蜡烛点在一旁,他低着头,在看着桌上的东西。 宋元霜的脚步停在了火堆前,小心的福了个礼,“谢将军...” 谢靖抬起眼,语气微凉:“这就是你说的还债的态度?” 宋元霜:...... “一路好吃好喝,只需要待着。”他似冷笑轻呵,让宋元霜的唇抿的更深些,“若是这样就能还债,是不是有些可笑了。” 宋元霜明白了,谢靖是来为难她的。 他们已经就这个事情谈论过好几次了,可每一次谢靖都说不出她要做的事情。 宋元霜现在也不想跟他再争论这个话题,按照自己的理解,她缓缓的朝着他走去。 原本还在冷嘲的人瞬时神情一凝。 两个人的距离不断拉近,转瞬宋元霜就到了谢靖的身后,低声道了一句:“失礼了。” 绵软的手瞬时落在了男人结实的肩膀上。 哪怕男人现在没再穿着轻甲,一身玄衣,身下的肉也硬的宋元霜差点捏不动。 终于,他闭嘴了。 宋元霜心底想。 谢靖平日冷漠的模样就已经够让人紧张了,这样的人刻薄起来,更让人痛苦。 不过这沉默没多久就被他再一次打破,男人宽大的手掌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腕:“谁让你做这个了。” 宋元霜被拉着停下了动作,不期然的对上了那双锋利漆黑的眸眼。 “我不知道能为大人做些什么......”她主动垂下了眸,“以往的记忆也记不大清,只是在父亲病重时,学了些推拿放松的手法。” 谢靖对钱分明不屑一顾,她用这个赔罪,他恐怕能立刻把她丢下。 而宋元霜能想到的,自己能做的,也只是这些微不足道的。 或许为奴为婢的服侍他一段时间,能够让他满意。 “如果将军不喜,那我便不做了。” 除非他能立刻说出要她做些什么。 果然,在宋元霜说完这话后,那双钳着她的手骤然松开。 他忽而背过身去,眼神望着前方的火堆,用那冷硬的声音道:“继续吧。” “这是你该做的。” 宋元霜好脾气的笑了笑,并不因为他的话生气。 说实话,她越来越感觉好奇。 自己到底做过了什么,能让这样一个男人,耿耿于怀到这个程度。 他话语间的嘲不似作假,眼底晦暗的恨意也能从某时候窥见。 可他又偏偏答应了她的请求,在知道她算计他的想法后,没有立刻拒绝。 哪怕说了那么多刻薄话,到最后实际上对她也没做什么。 什么样的错误,能让谢靖这样让她还债。 她的手重新捏在那结实的肌肉上,按照着过往的经验慢慢的给他放松。 跟给宋父按摩是两种感觉,身下男人的肌肉太硬了。 父亲消瘦,揉按间难免感觉到那枯瘦嶙峋,可这男人的身体却全是结实的肉,哪怕隔着衣服,也能感觉到。 她从肩膀按到手臂,身后就已经出了一层薄汗。 “够了。”伴随着他的声音,桌面的烛火抖动了一瞬。 宋元霜的手都已经酸的快抬不起来了,太吃力了。 “回去吧。” 谢靖甚至没有回头,只是说了这话后,又埋头看着桌上的东西。 今天过关了。 宋元霜嘴边荡出一抹无声的笑,她轻声道:“明日用过饭,我再过来。” 撩起帘子打算离开,她又下意识的瞥过谢靖。 只见男人低垂着脸,看不清神色,左手抚在了右侧胸口和肩膀的交接处,像是刚刚她按到过的地方。 她脚步微顿。 似乎是听到她的脚步声,男人倏然抬眼,毫不犹豫的呵斥:“出去。” 她快步走出了帐篷,明明刚刚两个人少了几分刻薄,可最后两个字还是把一整晚的气氛破坏了。 只是因为她多看了一眼。 宋元霜一出帐篷就瞧见了姜维永,瞧见她出来,姜维永立刻迎了上来:“我送夫人回去。” 没有多少距离,但宋元霜没有拒绝。 走在回去的路上,她轻声问道:“姜准将,您以前也认识我是吗?” 姜维永顿了顿,“是,属下从八岁就跟着将军。” “那你知道吗?”宋元霜仰脸看他,“我以前做了什么得罪了将军?” “您也知道我是为了寻一个庇护,平安归家。” “不知道过往做了什么,我怕再不小心做了让将军避讳的事。” 姜维永张张嘴,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怎么接宋元霜的话。 他当然清楚的知道一切。 只不过对上这张柔美艳丽的面庞,他无法做出判断。 “您知道的。”他叹了一声,“若是将军没有主动告诉您,属下不敢说。” 他现在甚至隐隐有些不好的担忧,不是关于自家将军的,而是关于宋元霜的。 他倒是希望是他多虑了。 毕竟,这位惹得人可不止是一个人。 而如今她却跟将军重逢,这个消息,必然会到千里之外。 之后会发生什么,姜维永是推测不出来了。 “若是将军愿意告诉您,您自然什么都知道了。”他说。 男人语气陈恳的拒绝她的询问,宋元霜也并不奇怪,毕竟是谢靖手下的人,嘴严些也自然。 第15章 兄弟相争 走动间,两个人已经能看到在树林边停靠的马车。 姜维永正打算离开,就听宋元霜又问:“在准将看来,我对将军做的事,很过分吗?” “哪怕是站在我的角度,”姜维永神色复杂,长叹一声,“也会觉得夫人过分。” “阿姐。”站在马车旁的朝朝这时候喊出声。 这下,宋元霜没有办法再彻底问下去。 而姜维永也停止交谈,瞧着宋元霜温声细语的跟女童说话,转身离开。 朝朝的手握住了宋元霜的手,看着姜维永离开的背影,注意力很快就回到了自家姐姐身上:“阿姐的手心好热...” “是不舒服吗?” 应该是用了太多力气造成的,宋元霜却道:“可能是因为谢将军的帐篷有些热,所以出汗了。” 衣领下,如今也生起薄汗。 随便解释了一下,朝朝也没太深究,毕竟宋元霜看起来没有任何异样。 等天色愈黑,两姐妹躺在马车里阖眼睡去。 * 幽州。 一匹黑色的战马飞驰着,从城外到城内。 身着深衣的男人朝着门房询问:“大人在府邸吗?” 门房瞧着男人穿着的衣服就知道这人是专门来传消息的,生怕耽搁些什么,忙道:“在南门城外练兵。” 那深衣男人立刻拽着马缰朝着南门奔去。 刚出城门没一会儿,就瞧见了一行队伍。 其中最显眼的是中央身着青衫的男人,乘着一匹白马,虽然身下的马跑动的并不快,可也吹得衣袂翻飞,丰姿如玉。 明明从身后瞧不见脸,只能瞧见若修竹似的背影,可也丝毫不影响人对他的判断。 听到身后有些急切的马蹄声,原本前行的队伍纷纷侧身停下。 深衣男人见到了男人的脸,乘着马到身边抱拳:“少宗主。” 谢崇淡然的瞥过他,直接开口:“是什么消息?” 他们谢家传递消息前会有些特别的标记,腰带佩戴的颜色各有不同,让人一目了然。 以彩虹的颜色来区分紧急程度,如今深衣男人腰带是绿色,证明消息不算太急,但也不算是个能忽略的消息了。 深衣男人立刻道:“是关于谢将军的。” 谢崇眉心微拧,寒夜般的黑眸也是一动。 若是关于豫城的消息,那不该是绿色的腰带。 “发生什么事了?” 深衣男人摸了下头,“谢将军带的黑甲军里,出现了一位贵妇,目前一同在朝着豫城走。” “消息从驿站传出来的,这位贵妇姓宋,说是淮北宋公的女儿,宋公于约莫一月前去世,这位贵妇身上也有些意外,说是失忆了。” 他小心的瞥了眼谢崇,“节度使大人说过,若是谢将军身边出现女人,要第一时间汇报。” 当然,若是谢崇身边也有了女人,消息也会很快传到节度使大人的耳畔。 谁叫谢家最为出息的两个男人,一个个却表现得对女人没有兴趣。 不仅拒绝成亲,身边连个通房都没有。 这怪事早就被叨念过几年了,可偏生节度使大人却没有插手,只任由着这两位。 其他的谢家男人在这个岁数孩子都七八岁了,可这两位愣是什么旖旎的消息都没有。 谢崇在听到那身份的形容后薄唇微微勾起,周身气息清冷,沉声问:“宋元霜?” 深衣男人顿了顿,回:“是,传来的名字是叫这个。” 谢崇唇畔似笑非笑,薄唇轻抿似含薄凉,一双眼望着已经可瞧见帐顶的练兵处,“去吧。” 深衣男人不敢耽搁,策马奔驰,很快就消失在了谢崇的视野里。 等深衣男人出现在谢卓峰的帐内,才过了几炷香的时间。 把刚才给谢崇说的那些又再说了一遍,深衣男人就瞧见原本还端倪着沙图的节度使大人彻底站直了身子。 仔细一看,就能分辨出谢靖身材上和他的相似之处,同样高大魁梧。 容貌上也有几分相似。 可要说眉眼处的相似,果然还是谢崇,谢少宗主相似的更高些。 毕竟不论是谢将军还是谢少宗主都是节度使的儿子。 站在一旁的崔军师这个时候也出乎意料的朝他看过来。 “你确定那个贵妇的名字是宋元霜?” 深衣男人笃定道:“是,那边传来的消息的确是这个。” 他心底闪过一抹狐疑,不论是节度使大人,还是少宗主,都在朝他确定这个消息。 谢卓峰嗯了一声,摆了摆手示意:“知道了。” 男人起身准备后退,再被叫住:“这事,先别让少宗主知道。” 豆大的汗珠几乎立刻从额间泌出,男人几乎立刻匍匐在地上求饶,声音颤抖:“大人,刚刚途中遇到少宗主,这件事少宗主已经知道了。” 帐篷内的气氛几乎凝固起来,沉默的空气像是化身巨石狠狠地压在男人的身上。 所有传来的消息,哪怕是最为紧张的红色消息,也都会过谢崇的手,所以在谢崇问他后,他几乎没有任何迟疑的回答了。 可却没想过,会被叮嘱这事不能让谢崇知道。 谢卓峰沉吟了两声,瞧着已然脸色发白的人,眉心拧着把人打发走了。 坐在木椅上,面临战役向来也面色不改的谢节度使,如今竟然也露出了些许无奈。 “崔军师,这下您说该怎么办?” 崔军师跟着谢卓峰已经近三十年了,对谢家的事情算是门清。 包括谢崇和谢靖两个人和宋家女纠葛的事,也是了解最深的。 不论是谢卓峰还是崔军师都见过宋元霜。 要说英雄难过美人关是人之常情,那宋家女不仅有洛神之貌,还有超越她父亲的才华,惹得年轻人爱慕也是正常。 起初他们也没当回事,只想着这不过是年少慕艾罢了。 可万万没想到,事情到最后居然会演变成,谢崇和谢靖两个人竟然要互相致对方于死地的地步。 这才惹得他们重视起来。 这一重视就发现,两个儿子完全像是被下了蛊似的疯狂,期间手段频出,让人叹为观止。 而事情的女主角,却仿佛完全无视了两个儿子,转身就嫁了恒家人。 随着宋元霜成亲,原本你死我活的兄弟两人,倏然消停。 第16章 痴情种 若说一切到此为止或许现在的谢卓峰还不会头疼。 可那宋家女成了婚,对谢崇和谢靖却还有莫大的影响,两个人像是从此对女人深恶痛绝了似的,身边再瞧不见一个女子。 两个儿子,一文一武,两个极端,一个军事才能极为卓越,一个拿捏人心尤为擅长。 伴随着时间的流逝,各自在各自的领域崭露头角。 谢家这一辈,有他们两个人守着,权势还会牢牢在他们身边。 本来是这样的,这些年来,两个人也几乎没有什么针锋相对的机会。一个忙着开疆拓土,一个忙着守成革新,谢氏欣欣向荣,愈发惹得皇族忌惮。 可现在因为这根之前就插入的刺,那嫌隙的随时又有了爆发的可能。 崔军师也明白谢崇和谢靖对谢家的意义。 他看着两鬓已然花白的谢卓峰,哪怕眼眸依旧烁烁,可也无法让人忽视谢卓峰在日渐衰老。 再加上过往留下的旧伤对于人的身体也是进一步的磨损...... 谢节度使的身体已经大不如前了。 “事情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这事本也不该瞒着少宗主。”崔军师缓缓道,“若是等少宗主知道宗主在瞒着他,恐怕也会生起事端。” 谢卓峰捏了捏手心,轻松地道:“果然,要不然还是直接把那宋氏女杀了吧。” 崔军师有些无语的看着现在显得轻描淡写的谢卓峰,在涉及到这两个优秀但却不太省心的儿子上,自家主公才会有这样有些孩子气的想法。 这反而是亲近的姿态,起码对待其余的孩子,谢卓峰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我是他们的父亲,他们还能真杀了我不成?”谢卓峰啧了一声,“为了谢家,我忍这两个臭小子多久了?” “为一个女人,这都几年了,还没受影响够吗?” 谢家什么时候生出了痴情种过? 可能这上百年间,就出现了这两个,还都是同一个女人。 “还是抛弃了他们的女人。”他像是补刀似的说,两个优秀的儿子结果没有一个是胜利者,都被抛弃,谢卓峰怎么可能对宋元霜有好感。 崔军师扶了扶自己的长须,“大人万不可这么想,这事处理起来也容易,当初怎么解决的,如今再怎么解决即可。” “少宗主和谢将军都是骄傲的人,如今也比起以往成熟得多。” 若是没有这个事,谢崇和谢靖两个人井水不犯河水,相处也算和谐。 “让那宋氏女再嫁人即可。” 这样不仅不会脏了谢卓峰的手,再次经历了同样事情的谢靖和谢崇估计也不会再像之前那样沉溺下去了。 谢卓峰的手指在木桌上敲了敲,“军师说得对。” “把消息传给宿世子,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宿世子似乎这些年好像也是孑然一身。” 崔军师笑了笑:“喏。” 帐帘外,负责守卫的士兵开口拦住了帘外来人:“少宗主稍等,军师和大人正在议事。” 谢卓峰和崔军师对视了一眼。 “让他进来吧。” 帘内传来声音,士兵立刻放下拦人的手臂,做出了恭迎的姿态。 谢卓峰抬眼就看见了丰姿卓越的嫡子,也不知道这儿子到底是随了谁,在一群武将中有了这么个谪仙似的儿子。 虽然身高上随了谢家人高大,可为人处世不像是生在北方豪强的孩子,倒像是在勾心斗角生活的汴京贵族。 谢崇进帐后,先是汇报了一波城内的消息,又说了几家交往的人情往来。 全都说完后,他却提都没有提宋元霜和谢靖的事。 谢卓峰望着儿子沉静的眼,“谢靖和宋元霜的事,你知道了。” 谢崇没有否认。 谢卓峰忽而意味深长的咧嘴笑了下:“要不要去看看,毕竟这么多年没见了。” 到底还是这片土地的绝对掌控者,谢卓峰知道不论是谢靖还是谢崇已经很多年没有收过从宋家传来的消息。 谢崇面色镇定,仿佛谈论的不是自己的事,“我以为父亲会担心我和谢靖不和对谢家产生影响。” 谢卓峰不置可否:“这种事宜疏不宜堵,我说了不让你去,你就真的不会去了?” “那宋氏女恐怕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模样,毕竟人心异变,我只是想让我的儿子们看清楚,自己到底想要的是什么。” 谢卓峰站起,缓缓走到谢崇面前:“这次回来若是想明白了,你们也该任性够了。” “是时候该成家了。” - 远在赶路的宋元霜并不知道即将到来的麻烦。 这几日,每当到了傍晚,用过了夕食,她都会像是第一天那样,去往谢靖的帐篷。 守在门外的黑甲军也知道,瞧见宋元霜后,立刻掀起帘子。 谢靖今晚看得是兵书,此时坐在中央,黑色轻甲被挂放在了一旁,身上也只是披了一件外袍,瞧着整个人都放松不少。 听到门口的动静,眼皮子也没有朝上抬,自顾自的看着书。 他知道宋元霜进帐后会做什么。 而宋元霜也熟悉了这种安静,谢将军不刻薄的时候,话很少。 她只要静静地完成自己的事,谢靖也不会找她麻烦。 熟稔的站在谢靖身后,宋元霜伸手准备继续推拿。 长桌之上,原本燃起的蜡烛,不知道什么时候熄了一根。 她顿了顿,瞧着还在静默看着兵书的男人,还是轻轻的走到一旁,悄然的把那蜡烛点上。 余光落在放在一旁不知放了多久的茶杯,此时水杯口早没了热气。 正巧,谢靖伸手去拿那杯水。 手比脑子还快的,宋元霜一下伸手去拦他:“别喝。” 水杯里的水不偏不倚的洒在了他的外袍上,立刻晕染出一片深色的水渍。 宋元霜的手在空中颤了下,“抱歉...我只是看到了,杯子里有虫子。” 已经完全失去热意的茶水,哪怕泼在了衣衫上也还好。 谢靖低头也看到了那茶杯里漂浮在水面悄然无声死去的飞虫,把水杯放在了一旁,脱下已经湿润的外衫,道了声:“无事。” 这下,他身上只有一件白色的里衣了。 第17章 误会了 宋元霜的眼忽而就不知道朝哪处看了。 之前衣衫整齐的谢靖冷淡的不会让人生起其他的心思,只一门心思把推拿当做是要完成的任务。 可现在脱去外衫,男人优渥健硕的身形一览无遗。 脖颈处麦色的肌肤和白色里衣更是形成鲜明对比。 “怎么不继续了?”坐在前方的男人似乎丝毫没有体恤到她的挣扎,反而用他用惯了的语调,“还要我提醒你?” 宋元霜稳了稳气息,努力摒弃掉男人的身形,只把视线放在肩颈上。 素白的手再次落下,开始揉捏起来。 习惯了他坚硬的肌肉,宋元霜已经知道用什么样的力气了,把浑身的力气集中在手腕上,一时间倒是再没旖旎的想法。 “为什么避开那儿?”突然间,男人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刚刚宋元霜的手指下意识的就跳过了那天他捂住的地方。 “您那处是不是有旧伤...我担心按到您伤口处了。”毕竟谢靖和宋父截然不同,按照谢靖的身份,身上肯定会有伤口。 那天宋元霜听见谢靖毫不客气的语气,就不自觉的朝这方面去猜。 而谢靖听到宋元霜的话,视线落在兵书上,缓缓道:“按下去,使劲一些。” 宋元霜:...... 她伸手使出全力的在他捂过的地方摁下。 “再用点力气。”他的声音丝毫没有变化,像是感受不到疼痛似的。 宋元霜紧咬着牙又用了些力气,手指甚至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 “我记得夫人应该是用过饭才来的。” “怎么,是他们亏待了夫人了,让夫人没吃饱?” 宋元霜实在是没有力气,平时濒临推拿结束才会涌出的汗,现在都已经全都争先恐后涌了出来,黏腻在身上。 “将军...我...实在是没有力气了。” 捏着的力度骤然一松,宋元霜在身后气喘吁吁,手腕因为用力过度,现在还有些酸涩。 她抓着自己的手腕,揉了揉。 原本用后背对着她的男人,如今已经转过身来,瞧见她的动作,露出一抹讽笑:“让夫人做点小事都做不好,也不知道这债能怎么还。” 宋元霜垂着眸,似是没有听到他的嘲讽似的,低声道:“我给将军沏茶。” 她缓缓走到桌边,拿起那还剩下一半茶水的茶杯,重新用水冲了冲,又给谢靖倒上热茶放在一旁。 谢靖的视线一直落在她的身上。 “夫人想知道吗?为何我这么恨夫人。”他的声音有些轻,却足够宋元霜听见。 宋元霜一怔,一直垂着的眸,这个时候终于抬了起来。 烛火中的女人,长发挽起,白皙如天鹅般的长颈完全露了出来,一双动人的眸眼此时快速的眨动了几下。 她比以前更温柔柔顺了,只要他一伸手,就能彻底抓住她的脖颈。 “如果将军愿意告诉我的话...” “啊——” 拽住的不是脖颈,而是她的手腕,轻轻一扯,原本距离谢靖还有几步远的人,一下就被拽到了身前。 宋元霜的脸色不由自主的微变,她的腿抵在长桌前,身前却是谢靖魁梧高大的身躯。 “将军。” 女人刚刚还温柔的声调微微拔高,胸口甚至只是因为他一个拉扯而剧烈的起伏。 谢靖深黑的眸却变都没变,“不是夫人说想知道的吗?” “怕什么?” 这个距离,很难让人不害怕。 宋元霜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只小鸡崽子似的,根本挣脱不了。 手掌被放在那右肩处,她听到谢靖开口:“夫人拉开看看就知道了。” 他的手抓着她的手到领口处,试图让她拉下他的里衣。 宋元霜如今不止是手僵住,连身体也彻底僵住了。 “怎么,不是夫人想要知道真相吗?怎么不动了。”谢靖坐在椅上看她,眼神没有笑意,反倒像是认真的问她。 宋元霜挣了挣手腕,没挣脱开,面色不自觉的白了几分,“将军...不要这样...我不想知道了...” 她不可避免的想到当初谢靖提过的话。 所谓的春风一度。 而如今只要有人拉开帘子,看见两个人这样的状态,恐怕都说不出两个人是清白的。 她对扯开他的衣服没有半点兴趣,只有惶恐。 “明明夫人早就不是有夫之妇,为何还如此紧张?”谢靖攥着她手腕的力气又加重几分,“怕人误会了?” 又来了,如今她轻而易举就能落下的眼泪。 萦在那眼眶中,仿佛春日濛濛细雨,梨花带雨。 谢靖倏然松开了她的手,宋元霜踉跄的差点把新盛的热茶打翻。 “既然夫人不想知道了,那就别再问姜维永了。”谢靖从椅上站起,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夫人想要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可以亲自来问我。” 语调落在亲自上面加重,宋元霜抿唇不语。 粗粝的手指抵在宋元霜的右肩,戳的生疼:“夫人若是改变主意的话,随时可以来找我。” 这个疯子。 从谢靖的帐篷内出来,感受到山间的凉风吹在脸上,宋元霜往回走,想着。 这到底是谢靖对她询问姜维永的警告,还是真的有这么个伤痕,她有些分不清。 两个人的武力悬殊成这个样子,她怎么可能在他身上留下伤口。 若是真的留下伤口,那他就这样放过她了? 想不明白。 躺在马车上,宋元霜想着后面还有几天这样的折磨,忍不住轻叹一声。 如果成功到豫城的话,是不是能够招募到人手,可以不用再和谢靖一路了。 她蹙眉想着,朝朝小小的身躯贴了上来:“是那位谢将军欺负阿姐了吗?” 宋元霜瞬时清醒,转过头看向朝朝:“朝朝为什么这么说?” 黑暗中,两个人都压低了声音。 清辉的月光没能透过帘帐,让马车内也昏暗的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朝朝的小手拉住了宋元霜的手指:“阿姐的手腕,今天又红了。” 明明去之前还好好的,可回来后,阿姐的手腕却红红的,还不时活动着。 “阿姐每次回来脸都比平时要红...” “阿姐是想和那位谢将军成为夫妻吗?” 第18章 莫怕 朝朝的想法实在是宋元霜万万没想到的。 她根本想也没想的就道:“阿姐从未想过和他做夫妻。” 怎么可能会有那种想法,如今她每一天的想法都是好好的和朝朝活着回到渔阳。 “朝朝为什么会这么说?”才六岁的孩童,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朝朝听到宋元霜毫不犹豫的拒绝,怯怯道:“婆子们之前闲聊时,我听见的,阿苗被欺负了,红着眼回来的。” “她们说阿苗要找丈夫了。” 朝朝在黑暗中看到了宋元霜紧皱的眉,一下察觉到什么:“我没有听全部,因为我躲在那儿,她们都不知道。” “我不说了,阿姐。” “你不要生气。” 宋元霜的心倏然颤了颤,搂着朝朝的身子,轻轻的抱着她,“阿姐没有生气。” 只能说,因为宋父的漠视,才会导致朝朝的性子变成这样内敛的模样,她平时几乎很少出现在人前,总会安静的找到一处角落待着。 而又因为宋父病重,她又失忆,疏于管理的家宅,婆子们的闲言碎语,被躲起来的朝朝听到,也再正常不过。 “阿姐只想跟朝朝在一起。” “看着朝朝长大,一直陪着朝朝。” 朝朝的嘴畔不自觉的弯了弯,稚言稚语:“我也要一直陪着阿姐,永远不分开。” 宋元霜轻轻扶着她的背,说不出的温柔:“那朝朝要好好地,不能再生病了,阿姐会担心。” “谢将军...”她轻轻的说,“没有欺负阿姐,是阿姐之前做错了些事,所以谢将军让阿姐做些事情补偿。” “朝朝知道的,做错了事,是要赔礼道歉的,对不对。” 朝朝点头,眼睛已经闭上,喃喃道:“朝朝也能道歉的。” 宋元霜轻声道:“可是错误是姐姐造成的,朝朝没有做错什么,乖乖的睡吧。” 次日,一切又归于平静。 起码面上谢靖的态度就像是之前那般冷淡,要不是手腕还隐隐作痛,宋元霜或许都会以为都是错觉。 他没有拽着她的手让她亲自扒开他的衣服,也没有用手指戳在她肩胛处...... 马车被黑甲军护卫在中央,而谢靖坐在马上走在了最前方,连一个眼风都没有朝她们看来。 并不平整的山路,哪怕是特制了马车坐垫,也把宋元霜和朝朝颠的什么都做不了。 虽然这些天已经无数次的经历这样的感觉,可还是让人有些难以忍受。 她打开马车的车窗,打算掀起一角透气。 姜维永却忽而伸手拦下了她的动作,语气凝重而低沉:“夫人,关窗俯身。” 宋元霜愣了下,这话她很熟悉。 之前在遇到山匪时,赵叔也曾这样在车窗边说过。 她的脸色倏然变的极白,手指颤了颤,把帘子放下,又把窗户关上,然后搂住了朝朝的身子,趴在了坐垫上。 “阿姐...” 朝朝亦如上一次那般乖巧,可是宋元霜还是能够感觉到她身子在颤抖。 显然,朝朝也想起了那山匪的事。 “朝朝莫怕,不会有事的,有谢将军在。”宋元霜的苍白着脸低声安抚着朝朝,话语是安慰朝朝也是说给自己听的。 耳畔间一时间好似只能听到马车轱辘压在地上的声音和那沉沉的马蹄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这令人窒息的氛围中,怒吼厮杀声、长刀划破肉体的声音、还有射在马车车壁上那闷闷的箭矢声都如疾风般袭来。 一切就像是回到了被山匪袭击的那天。 剧烈摇晃的马车,盘旋嘶鸣的马,身子东倒西歪的在马车里撞来撞去,她紧紧的抱着朝朝,什么都顾不得。 呼吸急促,身体颤动,就像是噩梦再一次袭来。 谢靖的声音隐隐约约的在说些什么,她听不清,只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狂跳着,随时有一种濒临死亡的错觉。 才过了几天,为什么还会遇上山匪,她真的能够平安回到渔阳吗? 各种不安的想法充斥在脑子里。 维持着这个僵硬的动作又过了许久,马车的车门被打开,一双宽大的手撩开了车帘。 宋元霜怔怔的抬起脸。 所有的注意力全部被面前的人占据。 伴随着车帘被撩起的,那股浓郁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掀开帘子的人露出了那张轮廓分明的脸,是谢靖。 男人黑色的轻甲还有手里的刀鞘上都是腥浓的血液,原本冷淡的没有变化的眉眼在瞧见她后,微微一皱:“已经没事了。” “都死了。” “哭什么。” 柔美艳丽的面庞如今又是被吓得发白,黑眸颤动,眼泪几乎化作一道长线从眼眶落下。 自从再遇后,宋元霜已经在他面前落泪了好几次。 她胆子变小了许多,以往哪怕见了血,最多也就是白了白脸,从未像是现在这般,总是无声垂泪。 像是被山间骤雨打的马上就要零落的花枝,随时就要折了去似的。 宋元霜只觉得浑身像是脱了力般快稳不住身子,也不知道从哪里生出来最后的力气,抓住了谢靖的手臂。 谢靖手臂在空中一滞。 晶莹的泪顺着脸颊落在了他的手背上,温温热热的,带着会被灼烧的热感。 “多谢您,又一次救了我们。”女人再次抬起了脸,只是这次,虽然还在落泪,可唇瓣却是勾着笑的。 那双婆娑的泪眼,如今盛了感激,也盛了庆幸,还有后怕。 谢靖沉默着,却看她说完这句,忽而失去了所有力气似的,骤然不稳的倒下。手掌立刻扶住了她的手臂,让她靠在了马车车壁上。 “阿姐!”一直伏在马车底的朝朝也着急的喊了出来。 宋元霜回过神,朝着朝朝和扶着她的谢靖道:“只是没有力气了。” 手指还因为过分紧张而痉挛,她抱歉的对谢靖说:“是我太没用,太害怕了。” 因为想起了上次濒临死亡的感觉,所以反应更加应激。 谢靖深黑如潭水的眸闪过复杂的情绪,最终却没说出什么刻薄的话,只是在放下车帘前道:“无事了,莫怕,好好休息。” 第19章 兵分两路 宋元霜在马车里躺了一会儿才恢复力气,朝朝一直守在她的身边,担忧的看着她。 她低下头,想要伸手去安抚朝朝,却发现自己手指因为触碰到了谢靖而沾上了血迹,把手垂下,柔声道:“已经没事了,朝朝,让你担心了。” “有吓到吗?” 朝朝黑白分明的大眼眨了眨,摇头:“没有。” 比起上次,这次只是在马车里待着,对朝朝来说刺激性远远小于上一次。 没有追杀的人,也没有从人体喷涌的血液,更没有逃跑的惊惧。 只要乖乖在马车里待着就好。 宋元霜确认着朝朝的表情,这才放松下来。 “小姐还好吗?”隔着车窗,赵叔的声音从外面响起。 宋元霜清了清嗓子,“没事,曲部们呢?” “都没事,贼人都被谢将军他们解决了。”赵叔在外面恭敬的说。 这一次山匪竟然比上一次还猛,要不是黑甲军身经百战,早早的发现了问题,而又利落的解决,还不知道会造成多大的损失。 而如今,黑甲军却只是有零星的人受伤,完全没有人死亡,让人不得不钦佩。 宋元霜的头抵在马车车壁上,心跳渐渐平稳,这一刻她又立刻抛下了昨晚的想法。 若是豫城的人,恐怕不会像谢靖他们这样勇猛过人。 果然,还是应该跟着谢靖才对。 队伍的最外沿,黑甲军们正在打扫着残骸。 于山手里拿着箭矢,仔细的盯着看了许久,朝着站在一旁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的谢靖道:“将军,这应该就是从坞山流出来的铁矿。” 坞山的铁矿有些特别,杂质含量比一般的铁矿要高,但产量也是极大,要用特殊的方法去除杂质,若是哪一步做的不对或者不够好,打造出来的武器就会像是现在这样。 看上去像是掺杂了绿色的不明杂质。 “这一批山匪用的武器都是这个样子,应该都是来自坞山。” 谢靖回过神,瞥了眼那箭头,“这批人经过训练,不是一般的山匪。” 于山沉声道:“是,地段和冲下来的时机都拿捏的很好,若是遇到一般的商人,完全没有还手之地。” 谢靖看向绿油油的山头,刚才打打杀杀的声音如今只化作了鸟鸣虫叫。 “还有人不认得我们这一身轻甲吗?”谢靖问着于山,却也不在意他的答案,“看来已经有人知道消息了。” 于山的表情凝了凝,望向满地的尸体。 若是按照谢靖推测的,这些人分明认出了他们,却也还是动了手。 “将军留下的尾巴应该起了作用。”姜维永从一旁走过来,把手里从死人手里抢来的刀丢到地上道。 “驿站的人应当听从了将军的话,对外只说来了黑甲军,没说出将军。” 这是之前谢靖交代给驿丞的话,可以告诉给外人来了黑甲军,却可以模糊了带领黑甲军的人是谁。 这一批人几乎比他们人数多了一倍,而且比起一般山匪,更懂得配合,其实有些麻烦。 只是说他们这次错误估计了谢靖他们的实力,他们不仅是黑甲军,更是黑甲军的精锐,每一个人都能以一挡十。 更别说谢靖,更是能够以一当百。 若是事先知道这点的话,恐怕那想动手的人,也不会如此轻率。 - 溪水潺潺,马儿低头咀嚼着地下的青草。 黑甲军们各自蹲下,打湿着棉布擦着轻甲上的血迹。 宋元霜也从马车上走了下来,她被人领着走到了溪水的最上游,蹲下身子把手上已经干涸的血洗净。 山间的溪水带着十足的凉意,在炎日下,让人忍不住贪恋。 感觉手指冰凉了,宋元霜才起身擦了擦手。 一转身,她就看到了谢靖从身后走来,在阳光下,他身上的血迹更加明显,斑驳的洒在黑甲上。 离得近了,就看他把黑色的轻甲卸下丢在了水里。 血色顺着水流冲下去,让黑色轻甲恢复原本的颜色。 “害怕的话,回马车上去。” 谢靖蹲下身子,头也没回,说着把刀鞘上的血迹和手臂护甲的血迹都给洗净。 宋元霜没走,而是站在原地。 等洗完那血迹后,谢靖才起身转头看她。 宋元霜看着他,礼貌询问:“将军没有受伤吧?” 男人手提着轻甲,把那水珠都甩了出去,放在腿边,沉着眸问她,“夫人希望我受伤还是不受伤?” 宋元霜蹙了蹙眉:“当然希望将军没有受伤。” 她甚至希望黑甲军的所有人都不要受伤。 谢靖不可置否的把手臂的护甲给戴上,宋元霜瞧着他单手系着带子模样,想了想还是走上了前,手指接过那带子,给他绑上:“我来帮将军。” 细白修长的手指领着系带绑过手臂,不一会儿就绑好了一只。 从谢靖的手心拿过另外一边的,宋元霜一边观察着另外一只手一边又仔细的给他系上:“这样紧可以吗?” 男人淡声:“嗯。” “夫人的赎罪倒是越来越熟练了。” 宋元霜才刚松手,就听到他这么说。 这算是夸她有眼力见吗。 她把手放下,收到身侧,瞧着谢靖把刀鞘别好,还是转过头,低声道:“不是赎罪。” “是感谢您。” 说完她径直走了回去,留下谢靖神色不明的站在原地。 回到马车上,她立刻用冰凉的手抵在了额头上,隐隐有些后悔。 刚刚多嘴了,不该这么说的。 不论是赎罪还是感谢都没有意义。 很快,马车再一次行驶起来,这次是赵叔在车外边说,“小姐,刚刚姜准将说,要全力赶去豫城,夜间也会赶路。” 宋元霜道了一声知道了。 所以这是今天不用再去给他推拿的意思了吧。 马蹄声如闷雷般在地面作响,黑骑和马车飞快的行驶在官道上。 天色早已暗淡如玄空,只剩下月色披在人的身影上。 “将军,夫人他们的马快到极限了。”姜维永从后方赶来,“这样下去恐怕会耽误时间。” 谢靖拽着缰绳的手紧了紧,沉声道:“分两路,你和于山带着人守着她,我带着一路人先走。” 第20章 即将到达 姜维永沉声应下:“喏。” 显然,他也觉得现在的情况下,谢靖先去往豫城是对的。 对于谢靖把他和于山都留在宋元霜身边,他也不觉得有问题。 “另外。” 姜维永突然听到谢靖说话,疑惑的看他。 “到了豫城后,给她重新看看马。” 姜维永:...... 宋元霜的马不是不好,只是对比起他们专门的战马不够好而已。 将军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些什么,要他从豫城搞来一些和他们黑甲军差不多的马?这合理吗? “豫城都敢用坞山的矿了,应该也会有走私的马,留意些。” 似乎从姜维永的脸上看出些什么,谢靖沉声说。 这下姜维永只能低头道:“是。” 于是谢靖开始清点起跟着他走的人。 大半的人都留给了宋元霜她们,谢靖只带了一小波人。 外面不正常的马蹄声又引得马车里的宋元霜有些不安,撩开车窗的帘子,更是能看到前面集结的人群。 “小姐,谢将军要带一批人先去豫城,让我们随后跟上。”赵叔瞧见宋元霜观察的视线,立刻解释。 他就像是宋元霜在外面的另外一只眼,于山和姜维永对他都还算客气。 有些什么事都会及时告诉他,所以他才能够第一时间告诉给宋元霜。 宋元霜的手捏着帘布,最终还是松了下来,问:“按我们的行程去豫城的话,还要几天?” 赵叔盘算了下最近赶路大概的里程,“最多不超过两日。” “谢将军他们估计今晚就能到。” 宋元霜心底不知怎的升起些不安,连眉心都不自觉的皱起。 也就是说,最多明日或者后日,他们就能到豫城了。 留下的人数分明比谢靖带走的人多得多,甚至她看着前方的姜维永和于山都没有动,意味着这两个人肯定是留下来了。 按理说她不该这么紧张的。 只能说,或许因为接连几次都被谢靖救了,所以她看到谢靖就不可避免的有安全感。 身着轻甲的男人没有回头去看宋元霜,清点完人数后就径直奔驰而去。 眼见着再也瞧不见人,宋元霜的手放下帘子,在马车内微不可察的轻叹一声。 这事她着实没有立场说什么,毕竟从一开始就知道,谢靖要去豫城办事,是她自己请求别人帮忙的。 谢靖一走,整个队伍的行径速度就恢复到了正常的速度。 到了夜晚,虽然也会赶路,但不会彻夜不停。 临到午时,赶路的队伍终于停了下来。 姜维永指挥着人围在了马车周围,又去安排巡逻守夜的人。 于山手里拿着一根狗尾巴草甩来甩去,看起来漫不经心的,可眼神却在四周张望着。 确定了没有什么异样后,把那草扔下,眼神一瞥,轻松找到一颗合适的树前,三两下就爬了上去。 于山原本靠在树上悠闲的晃着脚,忽而瞧见了什么,一下坐直了身体。 踩着树干又眺望了一番,眉头立刻紧皱起来。 姜维永刚安排好人手,该补给水囊的补给,该值夜巡逻的去巡逻,就见于山忽而从树上跳了下来。 瞧着他紧拧的表情,姜维永的脸立刻严肃起来:“怎么,有什么情况?” 宋元霜现在在他手里,不容有失的。 于山的表情显得有些纠结,捂着嘴声音从手里冒出:“我有点不确定是不是看错了。” 姜维永对他不客气的翻了个白眼,语气也没了刚刚的紧张严肃,“有屁快放。” 于山却沉吟了一会儿,“我还是再去看一眼吧,不可能啊。” 说着他自顾自的又选了一棵最高的树爬了上去。 姜维永环着手臂等着于山抽风,靠在树下,仰头问:“你到底看到什么了,别给我开玩笑。” 于山在上面的声音显得有些不太真切:“节度使好像又派人来了。” 这个时候,在最外围巡逻的黑甲军也小跑了过来:“准将大人,有一伙队伍在飞快的靠近。” 两个人的声音重合在了一起,让姜维永轻松的表情立刻又变了起来:“于山,你看清楚了?” 于山这时候从树上下来,“看清楚了,是咱自家人。” 连马儿都是一个样。 “不过,这事既然都交给了将军,怎么还会派人来?”于山疑惑的说着。 姜维永的眉心也皱着。 这条路几乎是通往豫城的必经之路,而他们并没有掩藏起来,只要来往的人稍一靠近,就能瞧见火光。 难不成豫城有了什么新的变故? 那也不该是节度使那边先知道。 不等姜维永思考的,于山的声音从身旁继续传来:“而且,为什么来的人会是少宗主?” 姜维永原本垂眸沉思的头瞬时抬了起来,倏然拽住了于山的领子:“你说什么?” “诶!姜维永!你他妈干嘛呢?” 骤然被扯住领口,于山下意识的就骂了出来。 “你再说一遍,谁来了?”姜维永追问。 于山也知道这事离谱,不然他也不可能重复的去确认这一点,“是少宗主来了,你他妈要勒死我了,松开。” 他扯着自己的领子拽开姜维永的手,“你怎么回事,发什么神经?” 脖颈被勒的生疼,可想而知这龟孙儿用了多大的力道。 “豫城到底乱成什么样子了,居然让少宗主和将军都来处理?” 于山好不容易整理好领口,抬起脸就看姜维永有些失神的看向宋元霜所在的马车。 “草。”甚至于他甚至听到了几乎没说过脏话的姜维永低声骂了一句。 他有些不确定的看着姜维永,不至于吧,因为少宗主的出现,让姜维永变成这样? “我们有麻烦了。”姜维永的表情变得有些难看。 于山现在也不骂人了,主要是姜维永现在的模样实在是不像是说笑。 他也没说笑,反而小心的问:“怎么了?” 明明他一直在姜维永身边,怎么姜维永说的话,他都听不明白呢。 姜维永却没搭理他,而是快步走到了那马车旁。 可临到马车旁,他脚步又停了下来走了回来。 “这些马,真的该早换了。”喃喃一句,于山听个正着。 第21章 让人难以忘记 于山现在是彻底摸不着头脑,好好地,怎么又跟马扯上关系了。 但他到底不是傻子,从姜维永这不正常的行为轨迹来看,似懂非懂的看着马车。 马车里的人,不就是宋元霜吗? 他呼出一口浊气,用手臂戳了戳姜维永:“到底怎么回事,你别给我卖关子了,再浪费时间,少宗主都到了。” 他说的话,没有前因后果的,一句都听不明白。 “有什么问题咱们一起解决,少宗主总不能因为将军带了个人就治我们不是。” 这不合规矩也不合理。 于山没觉得谢靖带一个宋元霜值得姜维永这个表情。 姜维永的眉心紧的能夹死蚊子,闻言瞥了他一眼:“不知道的事情,就少说话。” 嘿,于山觉得这话有些耳熟。 仿佛不久前好似还听到过类似的。 “你什么意思...”他忽而收声,有些迟疑,他回想起来,之前姜维永警告他的时候,是在刚遇到宋元霜时。 也是让他别问。 如闷雷的马蹄声愈发作响,声音由远到近。 姜维永刚刚想过七八种方案,哪一个到最后都无法避开赶来的队伍。 来自同一批马场的黑色骏马踏步而至,为首的男人终究是看到了在这树林队伍中显得格外突兀的马车。 “少宗主问你关于宋夫人的事情时,你最好闭嘴。”姜维永只交代了一句,立刻迎了过去。 拱手弯腰,“参见少宗主。” 于山也跟着弯下身子,“参见少宗主。” 停在他们面前的马儿因为被拽着缰绳无法行动而在原地踏步,发出塔塔的响声。 被请安的对象这个时候停了足够漫长的时间。 “有什么是我不能知道的呢,姜准将。”谢崇骑在马背上语气和缓的问,对方才的不做声不以为意。 姜维永的腰弓的更深,“少宗主听错了,属下没有说这样的话。” 谢崇的视线落在于山身上,于山立刻道:“刚刚姜准将只是交代属下,让属下紧一些皮,别在少宗主面前每个正行。” 他身边跟着的人在旁边适时低声道:“没看到谢将军。” 姜维永抬起身子解释起来:“将军带着人先去了豫城,让我们随后跟上。” 这下,姜维永的视线不可避免的对上谢崇。 温和如玉的男人哪怕如今穿上了轻甲,可看起来也不似自家将军那样有压迫感,反倒还是如贵公子闲庭散步般淡然。 “姜维永。”谢崇突然叫了姜维永的名字。 姜维永的喉咙瞬时就发紧起来。 “马车里的人是谁?”他明知故问,似笑非笑。 马车内原本已经躺下的宋元霜不知怎的,在这时候惊醒了过来。 不知何时,原本在行路的马车已经停了下来,马车外没有嘶吼声,也没有刀剑搏杀时发出的脆鸣。 只有隐隐的说话声在马车外响起,声音不太大,听不太清楚在说些什么。 宋元霜抹了把在睡梦中不知怎的浮在额上的汗,一时间竟有些睡不着。 望着车顶半晌后,她起身细心的给朝朝压了下毯子,自己从一旁柜子拿了件外衫拢在身上,撩起车帘准备下去走走。 车门打开,帘子撩起准备走出去,突然间就听到了熟悉的男声在说:“是宋元霜夫人。” 听到自己的名字,下意识的她就踏出了马车转头看去。 踩踏的马车发出一声木头特有的嘎吱声,在足够静谧的夜晚里像是被放大了数倍。 宋元霜愣愣的扶着门框站在了地面,在听到这声响的瞬间,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看向了她。 明明刚才还被薄云挡住的月亮,这时候却又显露出来。 不偏不倚的落在她的身上。 墨色的长发随着微风轻轻摇摆在身后垂落,只有几缕发丝被吹起,而女人伸手别在耳后。 月光透过那随意披在身上的外衫,裙摆吹拂,她似扶风弱柳。 柔滑的脸微微扬起,细眉琼鼻,樱唇微张,眉宇间还带着疑惑。 谢崇不可避免的瞧见了那张多年未见的脸。 守在马车边的中年人朝着女人的耳边说了声什么,他看到她听完,眼神又不自觉的盯着他看了看。 然后踌躇迟疑的走了过来。 “谢少宗主?”她不确定的语调。 看向他似陌生人的眼。 “您...是认得我吗?”她问。 谢崇忽而抿唇温和的笑了下,“当然,像是夫人这样的人,应该很难让人忘记。” - “姜维永,为什么少宗主要和宋夫人单独聊天?那宋夫人以前也认识少宗主?”于山的身子几乎凑在姜维永身上,贴着他耳朵说话。 他的眼神看向前方的细小山泉处,距离他们三四米的位置,全然被谢崇带来的人给把守着。 而宋元霜和谢崇则是在这包围圈的最里面。 以他们这个距离是不可能听到里面在说什么的。 姜维永轻应了一声。 他现在手里也拿了一根狗尾巴草,在手指上打转,几乎缠的手指血液不通。 他之前担心的事,终究还是发生了。 而最关键的是,如今谢靖还不在这儿,从身份上,他们天然的就得服从谢崇不过分的安排。 就像是现在,他没有理由和借口拦住宋元霜不跟谢崇说话。 “于山,我感觉事情可能又会朝着最糟糕的方向走了。”姜维永抬眼看了眼明亮的月色,最终还是把那根狗尾巴草抓断了。 于山憋了半天,声音压得更低:“该不会是咱们将军曾经喜欢宋夫人,而宋夫人喜欢少宗主吧。” 姜维永微微一顿,低声说:“比那个还糟。” “我不告诉你,你迟早也会看明白的。” 到了这个时候他也还没有把事情解释清楚,让于山简直抓心挠肝。 他伸手在姜维永面前比划了几下,一副你有种的样子,这种要知道又不知道状况,简直煎熬。 姜维永却没管他的神情,如今谢崇都能出现,若是哪一天再冒出个宿世子或者魏家公子他都不觉得意外。 按照他对节度使的了解,谢崇的出现不难猜测出前因后果。 但只恐怕要让节度使想法落空。 姜维永想到了宋元霜垂眸抬眼间嘴畔温婉柔美的弧度,像轻纱细雾。 那些曾经就想握住的男人,如今抬手,就可抓住。 第22章 她曾捆绑、羞辱他 见魔帝生气,心灭吓得顿时一句话也不敢说,可是接下来的话,让事情又有了转机。 若是徐子铭主动攻击,又或者是离开试炼地,保护效果自然会消失。 这庞大如山的身体,蕴含着极其强大的力量,无论是视觉或是心里上,都给天生带来了极其强大的压迫感。 下一刻,众鬼域帝君体内的世界之中,就有密密麻麻的鬼域生灵涌动而出,宛如潮水一般,数量多地吓人。 在这轮大日之中,居然有金乌坠落的异象,透发出恐怖绝伦的气息。 顿时他就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力量扭曲过来,伴随着衣袖的粉碎,整条手臂都成了麻花。 可现在,有了这么多株洪荒时代的皇品神药,这些问题,就能够迎刃而解了。 作为军团中不参加战斗的人员,他们可不光是只在战斗中传达军令这一个任务,在行军途中,为了让士兵们振奋精神、忘却疲惫,他们会演奏乐曲,以帮助行军。 叶正风双手不断发出印诀,将所有的金铁都融入到虎啸龙吟之中,虎啸龙吟原本那圆润光滑的样子,顿时就变得粗糙不堪。 “混账!你个混账东西,敢伤我们,你死定了!”两人悲愤交加,怒吼连连,脸上的痘痘似乎都冒出浓疮来。 宝龙局雕刻工厂正式投产,等于让唐龙心里放下了个事情,只要用充足的货源,那剩下的事情就简单多了。 而现在桃源玉的价格,比去年整整跌了十几倍,现在撤出去,那资金能撤的出去吗? 陈宇真的是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没想到王杨墨忽然会这样讲,好像他有多么被嫌弃一样。 要知道强如星寒空等被称为超级天才的存在实力也仅仅是处于逆海境巅峰大圆满而已,也就说如今的北慕天阳只比他们差上一线。 杨墨在听他说话的时候,忍不住轻笑了两声,看着辰瑜,眼中更是宠溺了,这姑娘,绝对是在为他打抱不平,不用说了,这种感觉实在是让他感到心里十分温暖。 大早起的,不仅仅是青橙娱乐,几乎所有报道‘白芷和唐龙’酒店新闻的娱乐公司,都接到了大律师事务所的电话,尤其是那些直播视频,连码都没有吃果果的违法侵权行为。 那高台高约有一米多,边缘处摆放着各种高矮不齐的石头,高台中央有个阵法,阵法边缘刻画着各种符号。 “那道友是同意了?”赵无成脸上一喜,当即飞起灵体,朝着那坑内的干尸直奔而去,转眼间拉近了数米,脸上表情已是狂喜之色。 她的心情十分复杂,她知道想李毅这么在乎家族荣光的人,是决不可能自己辞官的,那就只能是君怀宇逼他的了。 “才不会呢,人类创造了我们,我们还要保护人类服务于人类。”军事车里人和机械人友好的谈论着,迁途车里的糖糖几个也都是跃跃欲试的架势了。 苏母步子顿了顿,其实她自己就是在知道叶眉眉的年纪之后,就开始嫌弃,这生孩子肯定就差很多。 转过头,天凌看了看这间将近两百平装修奢华的大房子,双腿麻木地向卫生间走去。 “走,找那个给你下蛊的人去。”我对他说道,只有解掉他身上的蛊毒才是正事。 “好的。徒儿现在不确定了。请师尊让徒儿再好好想一想。”陆尽欢察觉到他语气中的那丝危险,立马改口,时间单位以秒计算。 倒霉鬼说着,连忙停了下来,她实在是追不了,不然这仇死也要报回来。 所以,医药市场,不管是原药材提供,还是医药成品需求,都比其他的消费要高得多,消费高了,利润自然也很乐观。 她……她竟然摸到了他那里,还下意识的捏了下……她是不是疯了? 顶级武魂冰凤凰化为一圈带着几分炫丽模糊的蓝光浮现在她身后,两黄两紫两黑六个魂环从脚下缓缓升起。看到她身上的魂环,海马斗罗以及几个黄衣魂师的脸色都有了明显的变化。 父子俩在屋里商量了一夜,对今后的事情已经有了初步的打算。临到天明的时候,墨珂再次问起了肖青。老皇帝又一次转了话题。 凌白箭步上前,一记重拳干净利落地击倒瓦伦。他连四重雷劲都没用,出手时还留了力。 我微楞之后,顿时怒从心头起,唇角紧抿成一线,大步往前走去,苓歌见状,唇角微勾,似笑非笑的望着我。 “唉!乔府主会后悔的,我到要看他怎么把玄雀果树分给他的盟友。”凌峰一时手痒,竟然又在乔颖的屁股上拍了一下道。 一旦这种药膏被凌峰炼制出来,恐怕又会掀起一股热潮,这可是可以提高肉身实力的药膏,绝对会让众人极为推崇,趋之若鹜。 比卡看了两人态度这才松了口气,实在是不敢再去看那银蚕,越看越觉得它会盯上自己跑到自己肚子里去,只得扭着头看向另一边吹着风。 师父声音戚戚然,悲愤异常,我面容微赧,在离渊怀里稍稍挣扎了一下,却被离渊抱紧,禁锢在了怀里。 第23章 夫人愈发美艳 宋元霜一走近就发现朝朝站在火堆前四处寻着她的身影。 姜维永站在朝朝的身边,瞧见她走了过来,低声问:“夫人,您没事吧?” 恍然间,宋元霜看着突然苏醒的朝朝,一下意识到,恐怕是姜维永以朝朝为借口,让她才得以脱身的。 朝朝也看到了宋元霜,一下跑来搂住了她的腰:“阿姐,没事吧?” 宋元霜回过神,摇头:“没事。” 在泉水边待了一段时间,又被谢崇质问,现在宋元霜手脚都冰凉,站在火堆前才勉强恢复些暖意。 被朝朝牵着手回了马车,再一问,果然是姜维永把朝朝喊醒的。 “他说姐姐可能有麻烦,让我去找您。”朝朝一听到关于宋元霜的事,就立刻这么做了。 她没瞧见谢崇,只是看到队伍里多了些人。 宋元霜摸了摸她的头,轻声道:“已经没事了,睡吧。” 朝朝抱住了宋元霜的胳膊,轻轻地蹭了蹭,很快就又睡了过去。 宋元霜却是彻底睡不着,满脑子都想着谢崇的话。 当初她到底是靠什么让他们放过她的? 思绪无果,反倒是心底沉甸甸的压了不少事,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勉强睡去。 直到马车都已经行驶起来,宋元霜才醒来。 她还有些生疏的自己把头发盘了起来,在驿站的两天,她倒是学会自己盘些简单的发髻了,不至于再披头散发的看起来像是个疯子。 好在,也不知为什么,谢崇没有找她。 直到中午马车停下来用餐时,他才信步走来。 姜维永和于山一直都守在宋元霜的身边,瞧见谢崇脸色都是一变,低头喊:“少宗主。” 谢崇却全然不在意似的,看向宋元霜身边的小人儿。 若不是一开始就知道,乍一看宋元霜和朝朝,谁都会以为朝朝是宋元霜的女儿。 一个年纪并不太大的贵妇,带着这么个岁数的小孩,都会误会。 他朝着朝朝微微一笑:“是朝朝吗?我是你阿姐以前的朋友。” 朝朝打量着这个陌生俊美的男人,昨晚醒来后她并没有瞧见谢崇。 不过只是凭外貌的话,谢崇比起谢靖来说更容易引得别人好感。 宋元霜原本放松的身子在瞧见谢崇后立刻紧绷起来。 特别是听到的谢崇对朝朝说话后,手指攥紧了朝朝的手。 “少宗主...”宋元霜抢白。 谢崇望向宋元霜的脸,日光高照,看得比昨晚还要清楚,昨日披散的墨发已经盘起,只插戴了零星的发钗,一身素色衫裙,让人的注意力全然放在她的脸上。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但现在秋水似的眸全防备的望着他。 “少宗主,我有些话想对您说,能和您聊聊吗?” 谢崇修竹似的身形和清朗温和的外表,完全没有昨夜的阴霾。 可宋元霜昨晚却已经见过了他割裂的一面了。 他能够用着最温柔的语气捏住她的脖子。 “当然。”谢崇对着朝朝温和一笑。 宋元霜只能先一步走去一旁,她心底其实完全没有底,可放着谢崇跟朝朝说话,她会担心。 担心不知道谢崇会说些什么。 走到树丛边,宋元霜就垂下眸:“少宗主想要我做什么我都会尽力去做,只盼着您不要牵连无辜的人。” “夫人这么说,我不做些什么,都有些可惜。”谢崇语气淡淡。 在看到宋元霜因为这话抬起脸,他微笑,“没想到还能再看到你这么在乎一个人。” 手指触在她的脸颊上,谢崇对她亲愈发亲密,“夫人倒是愈发美艳了。” 唇瓣上被男人的手指触了触,宋元霜后退了几步。 若是可以,她现在想立刻和谢崇兵分两路彻底分开。 可如今却是手腕被抓住,让她无处可躲。 “阿意怕什么?”谢崇道,“如今见了我就如此慌张,日后该如何是好?” “该不会以为你曾经只对不起我和谢靖吧?” 宋元霜就像是受惊的动物,那双眼里满是惊愕。 他贴的近了些:“不急,日子还长。” “夫人让我想想,该怎么找夫人算账。” - “阿姐。”朝朝清脆的声音打断了宋元霜的思绪。 “赵叔说还有一个时辰就到豫城了。”方才赵叔在车窗边说话,宋元霜没有回应,是朝朝应下的。 宋元霜揉了揉太阳穴,勉强笑了下:“朝朝,抱歉,阿姐在想事情。” 从昨夜到今天,她所有的思绪都被谢崇扯着,辗转反侧。 谢崇完全不在意她会怎么想,只是每天抛下点消息给她听。 而后像是没事人一般,气定神闲。 宋元霜如今才方搞清楚谢崇的身份,谢靖的嫡兄,谢家下一代宗主。 男人清风明月般的名声广为流传,可才接触两天,宋元霜却觉得这词跟谢崇没有丝毫关系。 “谢将军答应阿姐要保护我们。”朝朝人小却敏感,“马上就到豫城了。” “我们去找谢将军吧。” 朝朝敏锐的感觉到如今的队伍里主话的人是今天才见的男人,阿姐却在和他说话后魂不守舍。 下意识的,她就想到了谢靖。 明明都是说话,可从谢将军处回来的阿姐,好似比这位谢少宗状态好一些。 她认真出着主意,宋元霜却莫名的觉得,这个主意更像是火上浇油。 “朝朝,等到了豫城,我们再招募一些人,和谢将军分开走,你觉得如何?”再一次的,她又升起了这个想法。 可以试着换一批马,豫城离比匈奴更近,说不定能淘到一些草原上的马儿。 她不求这些马儿能比得上谢靖他们的马,但只要比她们自己的马好就够了。 能够再跑的快些,就能够更快的回到渔阳了。 她再花重金多招募一些人,就能重新武装起来。 “都听阿姐的。”朝朝完全没有意见。 宋元霜朝着她温柔一笑,她没办法解释自己的心慌,明明马上就要到达安全的豫城,可未知的不安全感,全然包裹住了她。 终于,在天色暗淡之前,青石砖搭建的城门映入眼帘。 豫城两个古朴的大字挂在了城门中央。 第24章 谁的姬妾? 许安安和顾璟听了这话,立马就想到了之前胡员外拐走的那些个孩子。 方才幽泉注意力全被血穴入口和林清羽凭借先天太虚有无神光的幻想吸引过去,再加上正立无影本身也不凡,一时没有发现林清羽。 如此昂贵的莽荒之石,居然什么也没有,而柳无邪花费一百块灵石,居然能切割出来琉璃圣液这等宝物。 心害怕的顿时砰砰直跳,乔明已经被他害的无父无母了,如果···再失去了谁,她会不会像上次在刺狐寺一样,崩溃大哭,用死来逃离这一切。 听到这句话,周掌柜也不等李宝生说话,便抢先说道,“海山,不是那么回事,二位差爷所说的乞丐,他们也有可能换上一件衣服,让我们认不出来呀。 而随着炼化的加深,林清羽真正的成为洞天之主后,倒也可以在从法理层次改变洞天的环境,气候等等。 任旭无奈的摸了摸额头,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觉得自己好像是带了个孩子一样,操心费力。 鸡腿皮子发出诱人的金黄色,还有几滴浓汤从光滑的皮子上滑落。 龙影正在欣赏此地风景,身后传来的声音,让她兴致全无,收回目光,缓缓转过身子。 也不是林卫东不想见她,主要是公司事情太多,实在有些分身乏术。 去年没有人向朝廷朝贡,袁绍和曹操那厮居然还联络天下诸侯跳反。 钝钧不知道莫邪说的什么,她也不管那些。抱着莫邪一阵温柔的香吻,身后数十双眼睛盯着都不顾。 “我要投诉血腥程度过分和剧情阴暗!你们谁要一起来!”慕一皱着眉头点开了系统界面。 大统领如今下落不明,去寻找的怪兽不知几何,甚至连伽鲁姆大哥和玛格纳也不例外。 这一刻,身为天才的托尼被打击到了。他从没想到,有人能凭自己的力量就超越音速的三倍。要知道,即便是他的钢铁盔甲能超越音速,也只是超越而已。至少他现在还超越不了导弹的速度。 沈连城听了,不无欣喜。原本,她也是打算让青菱一家子住进府里来的,陈襄倒是落实在了自己前头。 “这么跑咱们是绝不可能逃开的!而且系统绝不会仅仅安排这三十几号人来拦截我们的!往营地的路上一定还会有其他的黑暗阵营玩家过来的!”慕一看了一眼后方紧紧咬住众人的玩家。 这里能让我一次次感恩于我的家人和老师,对不起家人辛勤劳作对我的培养,对不起老师点滴教诲,在最该学习的年龄,放荡青春时光,没有目标,没有理想,却崇尚痞子风范,混迹于社会,一种罪恶感搅碎我的心。 但是,当城外郝梦军阵森森之后,没有人会觉得,这是郝梦的不自量力。 好一点的,就是她能借着李家,还有镇国公府的威望,拉拢掌握兵马的王将军,让还在襁褓中的儿子登基,再立辅政大臣辅佐。就算以后会成为傀儡,那也是很久以后的事,还有机会可以挽救。 叶真有些愕然,他没想到,他一直想不明白的问题,一见面,海洛霜竟然直接了当的就点了出来。 看到这个新殿名,云衣心跳加速,耳根微热,故作不知,继续往前走。 妖猝不及防,瞠目看着自己布下其它的幻门接二连三被破,怔忡不可言。 宋辛柔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已经有一点点开始显怀了,一旦生下孩子,也就意味着离婚。 “舅舅,你再这么看着她的话,我看我们只好走了!”沈云杨显然对于吕褚正的为难是有点不满意了。一开口,这就是上来了威胁,还一把抱住了徐子晴。 那一场他们双方的安排,也很有考究,森罗学院显然是知道这一点,认为刘臣可能在第二场出战,才没有让南宫誉二人上场。 萧动众冉达了体育馆,十分钟后参加名额争夺战的青年就全部到达了体育馆。 孟云衣楞了一下,今日的楚琮有些不一样,褪去了咄咄逼人的戾气,倒像是又回复了以前那个温柔有礼的睿王,还带着一丝少见的脆弱。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既然你知道我的身份,那就明白我现在唯一的亲人就是叶玥,她是我的逆鳞,谁敢动她,天王老子我也会闹个天翻地覆。”叶凡淡淡说道,可是语气中的坚定却让紫银玲心中一颤。 刚才她是烧了青草,才出现异像,难道还要往有草的地方再烧一次? 杀红眼菊花一紧,以叶欢的实力,真想杀他的话,他是没有活路的。 “你好,是林锋吗?我是安全部门的,你说的情况,我们已经调查核实,稍后等我们抓到人,就会给你相应的奖励。”对方说道。 那她完全可以继续用身体拴住巴乔斯,诱导巴乔斯脱离天门,加入天庭组织。 犹记得,江寒初入羽化气宗,参与入门考核,有一个眉眼狭长的长老,刻意刁难过江寒。 “真没想到画出这种设计稿的人竟然还是个学生。”宋总惊讶的看着陈奕安。 一个清朗的声音,忽然传遍整个羽化气宗,震地缭绕宗门的云雾翻涌。 她试图起身推开男人,却被对方禁锢双手按在头顶,根本动弹不得。 陆梨因为这个拉肚子,过了两天才去季氏集团停车场要把跑车开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