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抢了,福星崽崽有求必应》 第1章 崽崽下凡,但开局弃婴 阳春三月,枯木遍野。 “痨病鬼!丧门星!银子挣不到,你还有脸捡个小野种回来!” 尖锐难听的骂声传遍左邻右舍。 杨氏抱着一个两岁大的奶娃娃低声下气哀求:“娘,这孩子那么小,扔在外头会死的......” “她死不死关我屁事?”老太太一双吊梢眼横过来:“你进门四年无所出,现在还想捡个野种回来坏了我老刘家的根?” 提起这事,杨淑仪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嫁进刘家四年,前后怀了四个孩子都没能保住。 她身体也因此越来越差,去年感染了一次风寒后咳疾更是久病不愈。 这孩子是她刚才去河边洗衣裳时捡到的,打第一眼看见心里就隐约有亲近之意。 前年发大水,地里的庄稼几乎是颗粒无收。 原本盼着去年收成能好些,可自打过了去年立夏零零散散下了几场地都打不湿的毛毛雨。 地荒了近两年都无法种庄稼,家家户户都在忧愁中勒紧裤腰带过日子。 “娘,我明儿就去镇上多接些散活,孩子小吃得少,您就容我在家多添双筷子吧?” “别做这白日梦!”刘母满脸嫌恶指着她怀里的孩子:“你就算挣了钱那也是我刘家的,还想给这小野种花?” 楚悠悠望向凶神恶煞的老太婆,小兔子似的往女人怀里瑟缩:“娘亲,怕。” 一句娘亲,被孩子那双小手抱住,依恋的模样让杨淑仪莫名又有了勇气。 她抬起头,直视着刘母:“娘,进门几年,无论是相公的笔墨纸砚抑或是家中开销皆是我挣来的。” “你、你反了天了!”刘张氏满脸不可置信望向往日里老实巴交的儿媳。 丧门星这是撞了邪了?竟敢顶撞她! 杨淑仪将孩子抱紧,梗着脖子打算据理力争时刘光宗提着半壶酒从门外进来。 “我的笔墨用完了,还有过几日要宴请书院同窗,你身上还有多少银两?都拿给我。” 楚悠悠望向那酒气熏天的男人,茫然地眨眨眼。 这男人面上并无文秀之气,为何还要浪费银子买笔墨? 刘光宗见妻子不动,踉跄着上前一把伸手抢过她的荷包,将荷包翻了个底朝天,却只数出来二十几文钱。 “杨氏,怎么一共才这么点银子?这够买什么的?”男人望着手心里那点铜板登时暴跳如雷。 “相公,今日要散活的人不多......” “你说你有什么用?”刘光宗不耐烦地将荷包往地上一砸:“明日明日,我哪有那么多功夫等你去凑!” 同窗用的都是上好宣纸,而他买个东西都还要东拼西凑! 见儿子生气,刘母心念一动,忽然望向杨氏怀里的孩子。 “这是男娃女娃?” 被她的眼神盯得发毛,杨氏紧了紧手臂:“娘,这孩子还不知是谁家的,我得去村里问问。” “问什么啊?”刘母眼睛一横作势就伸手去抢:“如今大人都填不饱肚子,谁家养得起这奶娃娃?” “再说了,丢在那河边指定是不要想给她淹死的!” “娘!”杨氏慌乱中想护住怀里的孩子却被刘母一把推开。 刘母视线落在孩子白嫩的脸上打量:“这年头,孩子还不知有没有人愿意买呢。若是没人要,那便拿去换些米粮。” 趴在杨氏怀里刚缓过神来的楚悠悠顿时惊得睁大眼睛。 黑心的老妖婆! 楚悠悠气得火冒三丈,手舞足蹈挣扎着。 听见这话的杨氏吓得面色煞白。见刘母要将孩子抱走,连忙上前拦住她:“娘,将孩子还给我。” “滚开!你这个丧门星!我家可没那么多口粮让你去养这小野种!” “孩子是我捡回来的,您不能抱走她!”杨氏鼓起勇气,硬拽着刘母的胳膊不敢放:“若您要将她卖了,我、我便去报官!” “杨氏!敢拦着娘?你反了天了?” 突然一耳光狠狠甩在脸上,杨氏眼冒金星,嘴里也溢出血腥味。 这死女人真没用,银子挣不回来,四年了孩子也没能给他生一个! 气愤中,刘光宗权衡片刻就回到屋里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休书。 “杨淑仪,进门四年无所出,如今还不孝父母!滚吧!” 杨氏下意识伸手接住丈夫甩过来的东西。 定睛一看,休书两个字明晃晃落在眼里。 “相公!” “别叫我相公!阻刘家财路不说还敢威胁要去报官!”刘光宗怒极:“赶紧抱着这野种滚回桃源村去!” 他可是读书人,这是要将他脸面丢尽? 男人撕破脸的模样让杨氏愣怔原地。 大哥本和刘光宗在同一所书院求学。 四年前回来的路上失足跌落河里被刘父所救,命是保住了,可人却成了痴傻。 而刘父将大哥推上岸后落入河里,至今连尸骨都没找到。 杨家记这份恩情,所以在刘家上门求娶时她毫不犹豫嫁给了刘光宗。 刘光宗是读书人,平日里开销比常人大。 嫁到刘家后她勤俭持家,每日里绣帕子卖的银钱都用在了刘家母子身上。 到了荒年,日子更不好过。 帕子没了销路,她便起早贪黑去镇上找散活只为能让刘光宗能安心读书。 眼前男人的无情似乎将她这些年的付出都踩在脚底践踏。 楚悠悠脸上忽地传来些许凉意。 感受着眼前女人的悲伤,着急的楚悠悠凑上前贴近了她的脖颈。 哎哟!别哭呀! 心疼男人要倒霉一辈子! 赶紧甩了才是好事! 你是悠悠的救命恩人,娘亲,悠悠保管你离开渣男后原地起飞! 只可惜楚悠悠现在话说得还不利索。 急眼的她只能开口嘀嘀咕咕着几个词:“娘亲、抱、走!” 奶气的呼声使得杨氏从难过中清醒。 低头望向怀中孩子,见她紧握着小拳头挥舞,嘴里不断重复着安慰的话气愤地似乎在替她打抱不平。 杨淑仪忽然想起了爹娘。 “走,我带你回家。” 她从来都不是个软弱的女子。 在一瞬间就下定决心。 在刘家这么些年的当牛做马,哪怕救命之恩也算是还尽了。 如今刘光宗既是看不上她那她走便是。 察觉到女人情绪的转变,窝在她怀里的楚悠悠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还好她未来娘亲脑子没问题,听劝。 刘家母子没想到杨氏会说走就走,望着那干脆决绝没入夜色的背影,气得破口大骂。 “你这丧门星!看离了我刘家还有谁要你这残花败柳!” “就你们桃源村那穷山恶水的破地方,抱着你捡来的小野种回去等死吧!” 恶毒的咒骂随夜风从身后传来。 楚悠悠气得攥紧了小拳头。 竟敢骂她娘亲! 呔! 劈她! 来个雷将她那臭嘴堵上! 第2章 降雨?崽崽也行! 轰隆—— 刘母正叉着腰骂得起劲,一道惊雷突然擦着夜幕临空而下。 炸响落在刘家屋顶。 “嗯?” 已经走出老远的杨淑仪回过头:“什么声音?” 她好似看见一道火光落进了刘家? 楚悠悠小嘴咧出得意的弧度,伸手搂住她的脖颈。 “娘亲~没事~” 天雷可比他俩有数,死不了! - 桃源村与刘家村同在大楚边境的灵溪县辖内。 村落相邻,桃源村却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不毛之地。 天灾荒年中连富庶之乡的日子都不好过,更何况本身就贫瘠的地方。 杨淑仪抱着孩子踩着夜色往回赶。 离家越近,她心里就越没底。 桃源村贫困,大哥要爹娘照顾,二哥一人守着几亩赤地养着全家七口人,若是她再将孩子带回去...... 越走脚步越慢,不知不觉到了村口她才恍然回神。 一路赶回来,天色已从黄昏到夜幕。 此刻杨淑仪站在村口只能看见远处天幕上的星子。 虫鸣在四周响起,她摸黑朝前方走。 在出嫁前,这条路她走了十八年,哪怕看不清眼前的路,她也能凭着记忆走回家。 被杨淑仪紧紧抱在怀里的楚悠悠一路颠得昏昏欲睡。 直到踏进桃源村,她才猛地睁开眼。 咦? 黑暗中,楚悠悠从杨淑仪肩头探出脑袋朝四周看。 呀!这个地方有古怪! 明明是一方吉地,却弥漫着浓浓的病气。 “宝宝,咱们就快要到家了。” 抱着孩子深一脚浅一脚往回走,嫁到刘家四年她从未回过家。 她怕回了家就再也无法忍下那打掉牙往肚里咽的苦。 也怕爹娘知道她过得不好忧心。 杨淑仪只觉得心里有愧。 “娘亲~回家~” 弥漫的病气在杨淑仪踏入桃源村后病气便不断涌来。 眼下楚悠悠却不能直言,只能伸出小手偷偷往她身上渡吉气。 - “他爹,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动静?” 杨母突然问。 “什么?” 桃源村的人平日里没事干早早就睡下了。 杨父正琢磨着明日的口粮,被妻子一喊,也竖起耳朵听。 黑夜中,细微的声音从屋外传来。 杨父翻身坐起摸出火折子点燃。 月光森冷,杨淑仪停在门口踌躇。 听着里头传来阵阵咳嗽,她的心也跟着揪紧。 几年过去,父亲的咳疾好似更严重了。 杨父举着火折子刚把门打开,谁料一抬头,看见的就是自家闺女。 “淑仪,你怎么在这?” 杨父扭头朝屋里喊:“他娘!闺女回来了!” 随后屋里燃起了微微光亮。 “你这孩子,回来怎的也不吭声?” 说完杨父突然就看见了女儿手里头抱着的孩子。 “这是......?” 见父亲一如往常,杨淑仪咽下喉间酸涩:“爹......” 听出她声音里的哭腔,杨父也顾不上这孩子是哪来的。 “快先进屋,有事就跟爹和娘说!” 短短一句话让杨淑仪呜咽着大哭出声。 进了屋,在心情平复后才将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老两口。 “你糊涂啊!”杨母气得咬牙:“刘氏那老虔婆!等我找她去!” “娘!” 杨淑仪喊住她:“罢了,就当是替大哥还情了。” “别提你大哥,都怪他读书读傻了将你也带成这副书呆子模样。” 杨母恨铁不成钢地一戳女儿额头:“当年我就不同意你嫁刘家,就刘大那样十里八乡都知他是游手好闲的人,我不信他能舍命救你大哥。” 只不过当初有人看见了,而刘大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也没证据,这救命之恩的帽子就生生压在了他们杨家的脊梁骨上。 “你快别说闺女了。”杨父打圆场问:“这孩子你打算留下?” 楚悠悠听了半天,饿得快打瞌睡时终于听见说到自己了。 她一个激灵睁开眼。 留下! 一定得留下呀! 可别再把悠悠扔到荒山野岭去了! 会饿死哒! 杨淑仪抹掉眼泪点头:“爹、娘,我以后也不会再嫁人,她就是上天赐给我的孩子。” “可是......” 杨母有些犹豫。 这世道孤儿寡母可不易过活,她不忍女儿受苦。 “娘,日后白日里我出去做些散活,孩子您能不能替我看着?” “狠心的臭丫头,四年不回家,回来就同我客套。” 杨母也不是扭捏的性子,伸手就接过楚悠悠:“既是决心要养这孩子,那她就是我亲外孙女。” 楚悠悠听见事情落定,小小松了口气。 她望向杨母,咧嘴朝吐了个口水泡泡。 “姥~抱~” 您可真是个大好人! 好人会有好报的! “这孩子长得就是个有福气的模样。” 一声姥姥让杨母听得心花怒放,瞧着那双黑亮灵气的眸喜笑颜开:“听说皇宫里也刚得了位公主,我外孙女这模样看着也不比公主差呢!” “娘,还不知是......” “这么漂亮,肯定是个女娃娃。”杨母打断女儿的话。 哪怕揭不开锅,也不会有人舍得将这么灵气的男娃扔掉的。 “他爹,你去用粗面煮成糊糊先喂孩子吃点。” 粗面糊糊? 姥~ 悠悠想吃肉肉。 一双漂亮的眸巴巴地望向杨母,像是会说话。 “你这小丫头,再看姥姥也没法子呀。” 杨母叹口气:“灵溪县依山傍水,还能勉强挤出一口吃的都不错了,听那卖货郎说有些地方都开始易子而食了。” “那小公主福气好,降生那日下了场雨,希望来年能风调雨顺吧。” 降雨? 悠悠也行呀! 只是现在饿得没了力气。 在楚悠悠惆怅时,杨父端来粗粮掺水煮成的糊糊。 “来,乖乖,先吃点。” 杨母拿着勺往楚悠悠嘴边喂,可谁知怀里的孩子一扭头,嘴里嘀嘀咕咕起来。 杨母刚准备喂孩子吃东西,却被屋外突然闪过的惊雷吓得手一抖,碗差点也摔在地上。 打雷了? 这是要下雨? 杨家人齐刷刷往屋外看。 凌空而下的几道旱雷似要将夜空撕开。 他们屏住呼吸等待着。 雷声越来越大,可却半点雨滴都没见着。 唉...... 去年大水,今年这天估摸着怕是又要大旱,这雨哪是那么好下的? 回过神正想继续哄孩子,却看见怀里的小人儿瘪起了嘴,泪珠也在眼里打转。 呜呜~ 不就是下雨嘛! 悠悠能行! 来之前天帝爷爷也没说小岁星下凡连肚子都填不饱呀! 楚悠悠憋着最后一丁点力气嚎了出来。 清亮的啼哭盖过了屋外的闷雷。 眼泪迸出的同时,杨家人也听见了屋顶瓦砾被砸得窸窸窣窣的声音。 “下、真下雨了?” 杨父第一个跑出了门。 很快外头就传来喜极而泣的呼叫。 那当然! 悠悠可是要当最厉害的岁星! 有雨了,悠悠想吃肉肉,好吃的肉肉...... 一下子耗费太多力气。 很快,楚悠悠哭声转弱,刚才还炯炯有神的眼睛也慢慢闭上。 唔。 吃肉...... 悠悠好困...... 第3章 悠悠 “杨瑞山,我不同意!” “哎呀莲娘!你说什么胡话呢?” “淑仪是我女儿,不同意那便回你娘家去!” “娘!” 楚悠悠再次睁眼时,杨家堂屋里已经快吵成了一锅粥。 见不远处面色蜡黄的妇人抱着五岁大的孩子,歇斯底里地喊着。 杨淑仪扯了把母亲,走上前小心翼翼地握住妇人的手:“二嫂......” 知道眼下家里的日子也难过,若不是无处可去,她也不会回来当这个累赘。 “杨淑仪,你别在这装好人!” 何莲枝一把甩开她的手:“回来不算,你还带着张嗷嗷待哺的嘴,是想耗死我们吗?” “被休了我就该可怜你?我可怜你,那我的儿女怎么办!” 她的和儿还不知能不能熬过今年。 好不容易回娘家求来的一些米面婆母竟然还想给这外头捡来的野孩子吃! “二嫂,我明日就去镇上接散活!保证不花家里的银子!” 望着枯瘦蜡黄的嫂子杨淑仪心里难受得紧,这灾年还没饿死的也快被逼疯了。 早知道刚才走时就将荷包抢回来,好歹里头还有二十文钱。 听了好一会,楚悠悠才明白过来大家是为了一口吃的吵起来了。 “娘亲~~” 躺在床上的她开始扯着嗓子嚎。 “娘,孩子好像醒了,您替我去看看。” 杨淑仪听见孩子的唤声,连忙推了推亲娘的胳膊。 知道女儿想支开自己,杨母只能恨铁不成钢地瞪她一眼,随后转身一瘸一拐去抱孩子。 “二嫂,孩子是我捡的,我定会自己将她养大,你若是不放心我就给你和二哥写张借条。” 出嫁的女儿被休原本就是被人诟病之事,更何况是眼下这时节。 以己度人,若换她,她也不会那么大度。 “小妹!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杨瑞山急眼了。 他们兄妹三人自小感情就好。 大哥意外变成痴傻,小妹为了这事又被迫嫁到刘家,本就过得够苦了,还让小妹写借条,那他还配当一个兄长吗? “这也是你家!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气头上的杨瑞山本想训斥何莲枝两句,可目光落在妻儿憔悴的脸上时,他心里又涌上酸涩。 莲娘自嫁给他也没过上一天清闲的好日子。 楚悠悠被杨母抱来时,就看见堂屋里三人都红了眼眶。 “娘亲~” 杨淑仪见孩子咿咿呀呀朝自己伸出胳膊,赶忙将她接过。 “不哭,悠悠抱!” 孩子乖萌的模样让杨淑仪心里几乎融化。 “二嫂,我知如今粮食金贵,你从娘家借来也十分不易,可你看孩子还这么小。” 她语气哽咽:“算我借你的可行?” 何莲枝紧抿着唇。 和儿先天体弱,那点粮食是她回娘家求爷爷告奶奶才讨来的。 可小姑子被休回来不说,带回来的孩子张嘴就要从和儿嘴里抢食。 撇开眼,何莲枝目光落在楚悠悠身上。 话都还说不利索的小娃娃白白胖胖,一双眼睛灵动喜人。 再看向自己怀里病恹恹的儿子。 哪怕心中不愿,却也狠不下心真看那么小的孩子饿死。 “借多少还多少!” “何莲枝你——!”杨母气急。 “娘!” 杨氏赶忙喊住她:“这是应该的,孩子您替我看着,我去熬粥。” 很快。灶房里就飘来了米香味。 一把米熬成了两碗粥,杨淑仪还剁了些野菜加在里面。粥出锅后先端了一碗送到了何莲枝他们房里。 “咱们小宝可真好看。” 楚悠悠望着递到嘴边的勺子,饿得不行的她只得张开嘴。 见她小嘴一口接一口,水灵灵的眼睛却盯着自己,杨母乐得咧嘴笑:“都说那位公主是天降福星,要我说咱家小宝也是个好命嘞!” 老天爷三年不下雨,小宝哭一场雨就跟着落! 回想方才发生的事杨母心里啧啧称奇。 天降福星? 可她在这里呀! 怎么会有两颗岁星转世呢? 楚悠悠眸子滴溜溜地转了一圈,心里不解。 “小宝~你有名儿吗?” 看着怀里不过两岁大的孩子,杨母突然开口问。 “悠、悠悠。” 哎呀,舌头怎么捋不直呢?只能一个字一个字从嘴里蹦出来! “楚、悠悠。” 见她急得伸出小手梆梆拍在自己胸脯上,杨母忍俊不禁:“行!那以后就是姥姥的小悠悠!” 此时正做着绣活的杨淑仪手却是一顿。 楚可是国姓。 但很快她又摇摇头。 天底下姓楚的也不只有天家,灵溪县离皇城可有十万八千里远,悠悠那么小的孩子怎么可能独自一人从皇城到边境呢? - 杨家女儿被休,还带回了从外头捡来的孩子这事不消几日就传遍了桃源村。 “唉,要我说淑仪这丫头,好不容易有机会嫁出村去,那一时之气忍忍便过去了。” “就是,刘家再如何说也出了个秀才,往后若是考上举人当上官老爷,那可是享不完的福。” “唉,淑仪肚子不争气,若是能替刘家生个一儿半女也不至于......” 话说到一半,那妇人又兀的停住了话茬。 自从四年前起他们桃源村就像是被下了诅咒,别说生孩子了,连家里的老母鸡都不下蛋了。 “我说你们若是闲得没事便上那路旁去割些草根磨牙去,在这嚼什么舌根子。” 牛桂芳瞪了身旁几个妇人一眼:“淑仪是咱们桃源村的闺女,这事本就是刘家做得不厚道,怎么还怪罪到淑仪身上了?” 牛桂芳是里正家媳妇,性子刚直从不会拐歪抹角:“那刘家眼瞎心黑,迟早遭报应!” “嗨,咱们这不是也在担心淑仪吗?” “担心平日里就多帮衬着些,再说淑仪带回来那孩子,也算是咱们桃源村这几年头一个新生,村里几十户人家,难道还能眼睁睁看孩子饿死不成?” 大鱼大肉没有,那粗面糊糊总能省出一口来。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几名妇人也不再自讨没趣,各自找了由头一哄而散。 杨家。 连吃了几日野菜粥的楚悠悠摸了摸半饱的小肚子。 瞧瞧这个,看看那个,最后迈开小腿两步一踉跄地朝正坐在院里的何莲枝跑去。 “二舅母~” 怀里抱着小儿子的何莲枝正走神,突然一个小小的身影就撞到了她身上。 低头一看,圆胖的小脸上透着乖巧的笑。 不同于她孩子脸上病气的蜡黄,眼前小姑娘模样白皙红润,笑起来像个福娃娃。 心里猛地一揪,沉着脸扭过头去。 第4章 诅咒? 见她不理自己,楚悠悠也没气馁,哒哒地转了个方向又怼到了何莲枝面前扬起甜笑:“二舅母~” 杨家老两口生了二子一女。 大儿子杨丰年自小聪慧,夫妻俩就将他送到了书院,他也是桃源村中第一个考上秀才的人。 只可惜后来遇上落水那档子事变成了傻子。 老二杨瑞山是个憨实的。 老大念书他便在地里刨食养家,挣点银钱全用在了亲哥身上。 后来娶了媳妇,孩子刚出生没多久又碰上了荒年。 何莲枝还因着粮食的事满腹怨气,根本不想搭理眼前这小崽子。 可奈何她跟块狗皮膏药似的往她脸上凑。 “嗯。” 何莲枝冷冷地应了一声。 本以为得到个冷脸这小崽子就会走了,结果她却看见噌一下亮起的眸子。 楚悠悠望向何莲枝怀里病气缠身的孩子:“二舅母~哥哥~一起玩~” 一句话,让何莲枝心里的火气噌一下直冲脑门。 她这是故意的?! 和儿如今病得连地都下不了,她竟然还想让和儿陪她玩! “走开,挡着日头了。” 见她突然将脸拉得老长,楚悠悠非但没害怕,还继续往她跟前凑。 “哥哥~玩~好得快!” 楚悠悠不知该怎么解释,只能去拉杨文和的手。 就在被那双小手触碰到时杨文和身上常人眼里看不见的那股病气突然消散不少。 何莲枝被她的举动闹得心烦,扭头就朝堂屋里喊:“杨淑仪!你能不能管好你女儿?!” 就在她气得起身想走时,她怀里的杨文和却突然开口:“娘,我想和妹妹玩。” 何莲枝猛然一怔。 儿子自出生起就体弱,好不容易遇到山野游医才救回一条命。 可自从荒年后,身子骨眼见着就一天不如一天,如今连下地走几步都困难,只能抱在怀里。 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开口同她提要求。 “大舅母~玩叭~” 奶声奶气的问声将何莲枝拉回神。 小小的孩子笑眸纯澈,望着映照在她眼里的自己,不自觉面色发烫。 “......哥哥累,你自个玩吧。”何莲枝软了语气。 楚悠悠不知该如何解释,急得小脸泛红,恰巧听见喊声的杨淑仪这时端着针线篓走了出来,弯身把楚悠悠抱起。 “悠悠,等娘亲做完这点活陪你玩好吗?” 楚悠悠看看杨淑仪,又看看正望着自己的杨文和,转身朝他跑去。 该怎么跟娘亲说悠悠不是要玩呢? 哥哥被病气入侵,若她不护着些,怕是活不过年尾。 如今她只知道这个村子里有古怪,可是源头在哪还瞧不出来。 杨淑仪见女儿不说话,只是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心里一软,歉疚地望向何莲枝:“二嫂,不如今儿晌午你做饭,我给你抱着文和吧?顺带去地里喊我二哥他们回来吃饭。” 何莲枝张口就想拒绝,可话刚到嘴边,就看见大小三双眼睛恳求似的看着自己。 杨淑仪和这小崽子就算了,但和儿是怎么回事? “娘,和儿好了,想跟妹妹玩。” 五岁的杨文和不懂亲娘为什么不高兴,只知道刚才妹妹握住自己手后,他连呼吸都顺畅了很多。 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但她还是不放心儿子。 “你做饭吧,我带着两个孩子去地里。” 末了起身时还不忘补一句:“生气归生气,我断不会将气撒在孩子身上。” 听她解释,杨淑仪先是一愣,随后咧开嘴笑:“悠悠,你乖乖跟着哥哥和二舅母去玩,娘亲在家做饭。” “悠悠乖~” 楚悠悠点点头,走到何莲枝身旁伸手揪住了她的衣裳。 唉~ 两岁的悠悠可太难了。 正想着待会怎么才能把这双小短腿倒腾快些跟上,就忽地一下被人拎到了半空中。 “呀~” 楚悠悠惊叫一声,就听耳边传来憋笑的声音:“你可抓好了。” 何莲枝一手一个将俩孩子抱在怀里。 “哥哥,你哪疼?” 楚悠悠一只胳膊搂着何莲枝的脖颈,另一只手也没闲着,直接牵起杨文和的手。 在她手覆上来的瞬间,杨文和感觉身上的负累都轻了。可他年纪小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只知道很喜欢小姑带回来的妹妹。 “哥哥不疼。”杨文和笑着摇头。 望着怀里两个孩子和气的模样,何莲枝心里的郁气消散了不少,望向楚悠悠稚嫩的脸,对昨日自己的做法也生出些愧疚。 将怀里的娃娃往上托了托,笑道:“悠悠,二舅母待会带你逮蚂蚱去!” 蚂蚱? 小姑娘一双眼睛蓦地睁大:“肉肉?” “哈哈!”何莲枝笑开了怀:“对,肉肉。” 只是笑容没在脸上挂多久,到了地里,就看见愁云满面围在地头的一行人。 “发生何事了?” 杨瑞山一回头,就看见自家媳妇抱着两个孩子过来:“你们怎么来了?” “淑仪在家做饭,我带两个孩子来地里看看。” 杨瑞山没注意到妻子的转变,眉头紧锁的他狠狠叹了口气:“咱们上个月种下的高粱也都死了!” 高粱已经是最耐旱的粮食了,这些种子也都是各家掏空家底去买来的。 他们祖祖辈辈都在地里刨食的人每年就只等着粮食丰收。 哪怕荒年收成少些他们也都认了。 可如今村子却不知像是受了什么诅咒似的,几乎就是奔着颗粒无收而去。 听了丈夫的话,何莲枝也煞白了脸色。 “文和你同妹妹在这坐着,娘上地里去看看。” 说着把两个孩子放在地埂上,慌忙朝着地里跑去。 “老天爷这是要让咱们村子死绝啊!” “不知这是造了什么孽要如此惩罚咱们......” 何莲枝小跑到地里,蹲下身徒手将上头那层泥刨开。 地里的高粱种子是她种下去的。 可当初怎么播的种子,如今就那么蔫蔫地裹在土里。 不远处的村民们难以接受这个事实,纷纷哭天抢地。 望着地上蒙着的那层浓黑的死病之气,楚悠悠收回目光扭头问:“哥哥,也想吃肉肉叭?” 晦气之源不除去,桃源村所有的生命都将缓慢走向死绝。 这只是个开始。 得先填饱肚子悠悠才有力气。 杨文和自出生后几乎没吃过肉,他不明白楚悠悠对肉的执着。 “哥哥不能吃,娘亲说肉不好克化,吃了会生病。”他摇摇头,但嘴里却安慰:“悠悠想吃,就让爹爹捉蚂蚱。” 楚悠悠瞅瞅不远处地里的人,再瞅瞅杨文和。 今日二舅母他们怕是不得空了。 旋即她像突然想到什么,眸光一闪,牵住杨文和的手:“哥哥,走,找肉!” 第5章 孩子不见了 二舅母他们没空,悠悠可以自己找肉呀! 只是肉在哪呢? 楚悠悠牵着杨文和往前走。 眸子眯成月牙的模样往四周扫,最后视线落在了村里灵气最充沛的方向。 “哥哥,那!” 杨文和顺着她小手指的方向望去,是桃源村的后山。 他没去过。 可从前姐姐每每进山都会采回来野果子喂他。 直到后来听说山里有凶兽不让再去,他就再也没尝过果子的味道了。 杨文和心动却又忐忑,伸手拉住兴冲冲要往前走的小人儿:“悠悠,娘亲说后山危险,不让去。” 危险? 楚悠悠茫然地睁着眼,看看后山又看看杨文和。 那可是整个村子最安全的地方啦! “不怕!悠悠在!” 楚悠悠满脸自信的模样感染了本就对后山感兴趣的杨文和。 大人们正在地里为粮食生计发愁,压根没注意两个孩子牵着手并肩离开。 全凭感觉走的楚悠悠一路牵着杨文和到了后山。 山脚下,透过笼罩的迷雾,隐约能看见山中葱郁的深绿。 “妹妹,我们回去吧。” 面对眼前一片幽深寂静的山林,杨文和下意识拉着楚悠悠往后退。 “不怕!” 山脚下,明显浓郁的灵气让楚悠悠欢腾地迈开了小碎步打头往里冲。 杨文和心里很害怕,却还是硬着头皮跟她沿着蜿蜒的小道往深处走。 来人间两年,她还没见过灵气如此浓郁的地方呢! 感觉周身毛孔都舒展开来的楚悠悠将脚上两只鞋蹬掉,赤足踩在青石草苔上。 咯咯笑着的孩童像极了山中精灵。 后头跟着的杨文和被她的笑容感染,也松下一口气,好奇地左瞅瞅右看看,时不时还昂头往树上瞧。 正当他想找从前姐姐给他带的野果子时,忽然不远处一阵低吼将他吓得一哆嗦。 “妹妹!”杨文和一把抓住想继续往前的楚悠悠停在原地仔细听着动静。 楚悠悠也跟着竖起耳朵,在听仔细后灵动的眸跟着一闪:“哥哥不怕!大虫!” 是虎啸声,悠悠听见了。 正愁不认识路呢! 杨文和没见过大虫,但他见过何莲枝一手碾死过地里头的虫子,也吃过蚂蚱。 一听楚悠悠说是大虫,脑子里顿时就只浮现出了烤蚂蚱的味道。 “走吧,哥哥带你去——” 捉字还没出口,杨文和就看见眼前出现了一只庞然大物。 黄黑相间的花纹张着血盆大口。 嗷——! 他和老虎离得不算太近,可那股子腥臭的味道却已经像是近在咫尺。 楚悠悠没察觉到身后的杨文和已经被吓得发不出声音,迈开腿就朝着老虎扑过去。 “走,带悠悠找肉肉。” 小胖胳膊伸直了都抱不全老虎的腿。 看似凶猛的老虎张着嘴,嗷的一声,似乎能将眼前这小孩一口吞下。 “妹、妹妹!” 杨文和急得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而这时,那只令人不自觉战栗的庞然大物却乖顺地伏在了地上。 楚悠悠揪着虎脖颈上的毛,卖力地蹬着小短腿爬上了虎背,在上头坐稳后朝着杨文和咯咯笑喊:“哥哥,来呀!” 杨文和不敢,可眨眼的功夫老虎就到了他眼前。 等老虎将一口杨文和叼着甩到背上,楚悠悠才轻轻拍拍它的大脑袋:“大黄~走叭~” 两个孩子一前一后坐在毛茸茸的虎背上,楚悠悠安逸地悠荡着小脚丫,杨文和也从全身僵硬的害怕中逐渐兴奋。 老虎驮着两人往后山的密林深处走去。 不同于外头田地的荒凉,桃源村的后山中有着与世隔绝的葱郁。 “大黄,饿。” 等走了一阵,楚悠悠肚子发出了咕噜噜的声音。 这两天杂粮粥都只吃了半饱,可也是家中为数不多的粮食了。 楚悠悠说完,身下的老虎像是听懂了她的话,停下步伐,抬头间虎啸传遍四周。 没一会,山林间响起扑簌簌的声音。 杨文和呆愣愣看着眼前忽然出现的猴群,个个手里都捧着红色的野果。 猴群叽叽喳喳围上前,将拳头大小的果子给两个孩子塞了满怀。 “甜~哥哥吃!” 望着吃得眯起眼的楚悠悠,杨文和回过神,学着她的样子咬向野果。 香甜的果汁在嘴里化开那一刻,杨文和只觉得心脾都被沁润。 两个孩子肚子不大,果子下肚楚悠悠就打起了饱嗝。 可她心里还惦记着肉,等杨文和吃完才又让老虎继续往前。 - 等何莲枝从粮种沤烂都没发芽的悲戚中回过神来才发现地埂旁的两个孩子不见了。 她慌忙地扔下手里土慌张起身。 “和儿?” 四下望去,半个人影都没看见:“悠悠!?” 见妻子扯着嗓子大喊孩子的名字,杨瑞山也跟着追上前:“怎么了?” “刚才我让和儿跟悠悠坐在这,现在他们人不见了。”何莲枝急得脸上血色尽褪。 “你别急,他们那么小也走不远,或许是到旁边哪里玩去了。” 说着杨瑞山丢下手里的农具也跟在妻子后头喊两个孩子的名字。 无视丈夫的安慰,何莲枝只觉得十万火急,眸光边飞速搜寻着边超前走去。 和儿向来懂事听话,绝对不会乱跑。 不说和儿那身子骨走几步都费劲,悠悠更是个两岁大的孩子,他俩能去哪? 眼下这荒年,她回娘家时还听说别村已经有熬不住易子而食的人家了。 心里突突打着鼓,惊慌失措的何莲枝眼前一黑阵阵晕眩,猛地抓住丈夫的手:“快!快回去喊爹娘,找里正!让大家伙帮忙找找!” 得知孩子在眼皮子底下不见了,这桃源村的人哪里还坐得住。 这四年来村里本就人丁凋零,如今一丢两个孩子,那简直是戳了大家伙的肺管子。 “瑞山媳妇你别急,许是孩子贪玩跑着玩去了,咱们人多,只要孩子还在村里,定将他们给你找回来!” 匆匆赶来的里正给脸色白得吓人的何莲枝打着保票。 因着这话何莲枝心里踏实不少。 桃源村不说别的,村中邻里大多都是和善之人。 哪怕平时有些龃龉多的也都是当面吵一架,从不会在背地里害人。 在里正的安排下,得知情况的村民们四下散开,纷纷喊着两个孩子的名字。 山林静谧,不知外头急翻了天的楚悠悠两人打着饱嗝心满意足。 杨文和也从忐忑不安到小脸红扑扑地挂满笑意,他朝后望了望跟着的一群山兔,眼神晶亮:“妹妹,咱们明儿还能来吗?” “嗯!来!” 此时还没意识到事情严重性的楚悠悠快乐得小眉毛都要飞上天。 山货抱了满怀的两个豆芽菜五步一歇拖着战利品往回走。 第6章 胆子可算是大上天了 “你俩怎么自己回来了?” 杨家。 把饭做好的杨淑仪左等右等没见人回来,正准备出门去喊,却看见两个孩子自己跑回来了。 “你们这是去哪了?” 望着两个泥猴似的孩子杨淑仪一手一个拉过来,没来得及去取水给他们擦干净,就瞥见了挨个排队蹦进院子里的山兔。 “小姑,我和妹妹去后山了。” 走了一路的杨文和顾不上热得发烫的脸,只顾着咧嘴笑。 后山?! 杨淑仪心里一惊,连忙将两人拽过来:“你娘亲呢?” 从小桃源村里的孩子们都被耳提面命,后山是村里的禁地,哪怕是荒年也没人想过进去。 娘亲...... 杨文和这才将想起何莲枝交代的话。 小脸倏地一白,慌张地看向她:“小姑,娘、娘还在地里。” 见他这样杨淑仪哪还有不明白的,又好气又好笑,顾不上问这群山兔哪来的。 “你娘怕是要急坏了。”杨淑仪转身去灶房摸出刚烙好的杂粮饼一人手里塞了一块:“你们先吃,在家看家,我去喊你娘他们。” 看着杨淑仪匆匆离去的背影,杨文和心里的兴奋劲好像被泼了盆凉水。 “妹妹别怕,待会娘亲问起,你就说是哥哥带你去的。” 他身子骨弱,娘亲总不会真将他往死里打。 楚悠悠啃着手里的杂粮饼,不明所以,但还是乖巧地点点头。 “二嫂!” 不等跑到地头,杨淑仪就撞见了正着急忙慌沿村找人的众人。 何莲枝听见声音后身形猛地一顿,刚才还忍住的眼泪顿时扑簌簌往下掉,“淑仪、二嫂对不住你......” 出门前信誓旦旦说会看好的孩子被她弄丢了。 “二嫂!” 众人兴师动众的模样让杨淑仪暗道不好,飞速在心里琢磨了片刻后拽住何莲枝的胳膊,扬声冲周围村民陪笑:“孩子们回来了,劳烦大家伙了!” “回去了?” 何莲枝顿时收住了眼泪,急忙反问:“他们上哪去了?” “回去再说。” 杨淑仪轻咳一声正色冲忙得满头大汗的村民道:“今日辛苦各位了,孩子回来了,虚惊一场,大家伙都没吃晌午吧?不如就去咱家吃顿便饭?” 她话音刚落,哭得眼眶通红的何莲枝顿时瞪大了眼。 家里就那么点粮食,哪能供那么多人吃一顿的? 只是她又想到这次孩子丢了大家确实尽心尽力帮着找了好一会,拒绝的话说出来就变成了挽留:“是啊,淑仪说得没错,大家一块去吃晌午吧。” “嗨!同咱们客气干嘛?” 跟着找了一路的牛桂芳抢先笑着摆手:“孩子没事就行,你们赶快回去吧!” 这年头家家户户都是勒着裤腰带在过日子,谁家的口粮来得都不容易,他们就只是喊了几嗓子,哪好意思上人家家里再蹭顿饭? “就是,孩子也是咱村的娃娃呀!有事咱们这些当叔伯婶娘的哪能袖手旁观?” “行了你们快回去吧,孩子小,好好说别生气。” 村民们你一言我一语笑着边劝边结伴散开。 等人走后,杨淑仪才松了口气小声贴在何莲枝身旁说:“快回去问问,两个孩子刚去了后山。” “什么?!”何莲枝失声惊叫,满心感动被惊诧代替。 愣怔片刻,回过神的她在原地转了几圈,伸手在路旁枯木上撅了根枝桠。 “哎!二嫂!你先别生气啊!” 两人一前一后到家时,楚悠悠刚啃完了手里的饼。 拍了拍小手掌心里的碎屑,蹦蹦跳跳上前搂住了杨淑仪的腿:“娘亲~” 奶甜的调调让人想生气都气不起来。 一旁何莲枝手里拿着细木条已经摆开了架势。 后山! 他们胆子可算是大上天了! 一路小跑回来她的心都吊在嗓子眼里。 杨淑仪悄悄捏了捏女儿的小手,给她使了个眼色。 咦? 接收到信号的楚悠悠懵了一瞬。 娘亲眼睛怎么了? 她顺着杨淑仪的眼神望去,随后眸光一亮。 “二舅母~~” 迈开小碎步哒哒跑上前,邀功似的朝何莲枝伸手:“大黄哥哥悠悠,找好多肉肉~” 何莲枝堵在胸口的气忽地一下整个冲了出来:“肉?上哪找的?” 听见亲娘拔高的声音,原本吓得想往角落躲的杨文和硬着头皮上前,伸开胳膊将楚悠悠护在了身后。 “娘、娘您别生妹妹的气,是和儿贪玩才带妹妹进了后山。” 杨文和瞥过眼看向亲娘手里攥着的细木条,只觉得身上的皮都发紧。 儿子此时正站在眼前怯怯的跟自己认错。 可何莲枝却觉得一阵做梦似的恍惚。 村里的后山那可是成年男子都不敢进去的地方。 一个五岁的孩子带着两岁的丫头去后山? 哪怕小姑子刚才也是这么跟她说的她依旧不信。 自己抱在怀里照顾了五年的儿子身体如何她能不知道? 去后山当那凶兽的嘴边肉还差不多! 楚悠悠见站在前面的杨文和几乎要把脑袋埋到了胸前,害怕的模样让她急得扭头。 等看见躲在院子角落的兔子后,蹒跚着扑上前抱起一只才哒哒跑回来。 “二舅母不气,真的有肉肉!” 楚悠悠卖力地将兔子往何莲枝跟前举:“不打哥哥,是悠悠要找肉肉。” 小姑娘急得皱眉,她手里那只黑褐相间的野兔也彻底吸引了何莲枝的注意。 怎么还真有兔子? “这哪来的?”转头望向杨淑仪的她满脸惊诧。 “两个孩子带回来的,还有许多呢。” 杨淑仪转身将门闩上,这才带着何莲枝去墙角数:“方才我急着去喊你也没仔细看。” 现在约莫着数数,这里最起码得有二十来只。 刚才不信的话眼下也得信了。 “你们真去后山了?”何莲枝扭头急问。 “嗯。” 杨文和应声,被他又护在身后的楚悠悠也跟着点头,随即想到什么后龇起了一口小米牙笑得乖巧:“二舅母,吃肉肉叭,没了悠悠还去!和哥——” 不等小姑娘话说完,杨淑仪就赶忙将火上浇油的小人儿一把捞进了怀里捂住了她还在叭叭的小嘴。 “二嫂,悠悠和文和他们下次也不敢......” 杨淑仪刚想开口帮两个孩子说句好话,谁知眼前刚才还像要好好教育孩子的何莲枝却猛地将手里的细木条扔到地上,号啕着蹲下身抱住了儿子。 第7章 痴傻的大舅舅 “和儿!你可吓死娘了!” 因孩子不见堵在心口的慌乱和虚惊一场的火气在此时尽数消散。 何莲枝抱着儿子左右打量,将他头发上沾着的枯草捡干净:“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见没挨打,松了口气的杨文和赶紧摇头:“娘,我没事。” 一旁的楚悠悠悄悄把嘴从杨淑仪手里挪开,小心翼翼地从她臂圈里探出小脑袋:“二舅母,可以吃肉肉叭?” 这会何莲枝才想起那些兔子。 “这兔子是你们在后山逮的?”何莲枝脸色狐疑,瞅着大大小小满院乱蹦的兔子。 她为何就那么不信呢? 暂且不说后山凶险是大人都不敢去的,那么点的两个孩子连路都走不稳,如何能逮这么些兔子? 杨淑仪也不信,可她是亲眼看见兔子跟在两个孩子后头排着队进的院子。 “大家喜欢悠悠。” 悠悠是岁星,福泽万物,自然也受万物所喜。 见小姑娘昂起下巴,一副等夸奖的模样,心里再大的火气也都没了。 “二嫂,我寻思待会二哥和娘他们回来,咱们把这些兔子处理了每家送些去吧?” 桃源村的事十里八乡都知道。 这四年来日子过得苦不说更是再无一新生降临。 村里连老母鸡都不下蛋了,眼下这么一窝大大小小的兔子那是比什么都稀罕。 要换寻常的日子里这独食杨家倒是能留着自家吃,可今日大家伙都帮着找孩子,不说别的,这喜气他们得分出去。 “留两只小的给孩子玩吧。”望着活蹦乱跳的兔子,何莲枝有些舍不得:“剩下的送到里正家,让里正去分。” 按人头分村里肯定是不够分的。 “行。” 两人正说着话,杨瑞山和杨家老两口气喘吁吁地赶了回来。 杨母先是将两个孩子抱起来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确定没伤着碰着才又转头嘱咐:“你们去送时别说兔子是跟着孩子们回来的,就说是我和你爹急得去后山里找孩子,不小心踩到兔子窝了。” 小孙女是捡来这事本就处在风口浪尖上,若是两个孩子领回来一群兔子再经众口宣扬出去,那好事都变成了坏事。 “悠悠啊,你娘她们去给你煮肉吃,姥带你和哥哥玩去啊!” 杨母本就到了含饴弄孙的年纪。 生了两儿一女,女儿被迫早早嫁人,二儿媳将小孙子当眼珠子似的护着她也不好插手。 眼下牵着两双软乎乎的小手,杨母乐得眼角的皱纹都多了几条。 “姥~悠悠想去那。” 楚悠悠小手一指,直接指向杨家后院。 杨母笑容微滞,眼里划过隐匿的哀伤,随后轻声哄道:“悠悠乖,姥带你们去看兔子。” “姥~悠悠看看,就看一小会儿~” 那是整个杨家灰败之气最重的地方,她得过去看看是怎么一回事。 手指被小姑娘拽着撒娇,杨母心一软,“悠悠啊,你大舅舅住在里头,他病了,姥姥怕吓着你。” “悠悠不怕!”见杨母面色依旧犹豫,她直接伸出胳膊抱住她的大腿:“姥~看舅舅叭~” 小狗似湿漉漉的视线透着恳求。 杨母根本抵不住这样的眼神攻击,当即缴械:“好好好,姥带悠悠去跟你大舅舅认个脸,咱们远远看一眼。” 杨文和在另一侧牵着楚悠悠的手。 大舅舅? 妹妹为什么要去看舅舅? 对于杨丰年没任何印象。但他想跟楚悠悠在一块。 老少三人手牵手往后院去。 后院是特别隔出来的一小片地方。 栅栏围着,门上挂着锁。 杨丰年痴傻后时不时还会发狂,白日里没人照顾就将他锁在里头。 杨母开门时还不忘叮嘱:“待会悠悠就远远打声招呼便是。” 不论儿子以往多聪慧,可人痴傻后总会干出一些异于常人的事。 一开始倒也还好,每日里就是吃饭睡觉。 可久而久之被关在后院的儿子越发叛逆,有时候发起狂来甚至还会跟他们动手。 找了不少的大夫来看,银子花了不少可就是没人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最后不得已她去找了个神婆,说是被河里的野鬼占了魂魄。 杨母在心中回想哀叹时,没注意楚悠悠已经趁她松手一溜烟跑了进去。 就在那里了! 楚悠悠迈开小腿,哒哒地朝着黑雾的方向一溜烟跑去。 “悠悠!” 杨母来不及拽住泥鳅似的小人儿,眼睁睁看她一头冲进了屋里。 屋子不大,四周也是几乎密封着的。 里头除了摆放着一张床,其余便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常年不开门,里面还隐约有股潮味。 跑得太急,楚悠悠没刹住,一脑门撞在了屋里人的腿上。 “你是大舅舅?” 伸手揉揉被撞得酸痛的鼻子,楚悠悠仰头望向眼前的男人。 面庞隽朗,衣冠也整理得干净清爽,丝毫看不出任何痴傻的模样。 奶甜的声音传来,杨丰年低头,直愣的眼神看向面前的人。 楚悠悠正想找找看屋里灰败之气从何而来,一道黑影却突然袭来。 不由的惊呼响起。 楚悠悠只觉得自己咻一下就腾空而起了。 眼前出现一张胡子拉碴却又透着莫名书卷文雅的脸。 大舅舅~ “丰年!” 没人想到痴傻的杨丰年动作会那么快,刚追上来的杨母眼瞅着外孙女咻一下就到了儿子手里。 刚要去将孩子抢回来,却见儿子已经将外孙女高高举起。 “你这傻小子哟!她可是你外甥女!” 杨母急得跺脚。 转身对杨文和道:“文和,快去喊你小姑,让她将院里的老母鸡抱来。” 杨母不敢离开,只能寄希望于小孙子,还不忘叮嘱:“跑慢些,别摔着了。” 杨丰年如今是个傻子,凡事都是凭着本能和天性去做。 胳膊酸了便停了下来,又站在原地愣愣地打量着手里刚抢来的“东西”。 原本再次感受到“腾飞”的楚悠悠正咯咯笑呢,谁知却突然停下。 楚悠悠定睛一看。 恰巧就跟杨丰年那双直勾勾的眼睛对上了。 “大舅舅~飞高高~” 此时的杨丰年就如同三岁稚儿,听不懂手上这小“东西”的咿咿呀呀。 他定定看了片刻,随即将楚悠悠扛在了肩上。 “丰年啊!快将悠悠还给娘!” 杨母急了。 悠悠那么小的孩子,哪能经得起傻儿子这么玩? 第8章 都沾沾福气 “怎么了?” 正蹲在院子里处理兔子的何莲枝一把拉住儿子的衣领。 见他小脸红扑扑的,不由得担心:“你祖母和妹妹呢?” “娘,老母鸡!”杨文和气喘吁吁挣扎着要往角落的鸡笼奔:“大伯,大伯把悠悠抓走了!” 平日里的耳濡目染让杨文和对亲舅舅的印象就剩下了害怕。 “抓走了?”何莲枝将手里的兔子一扔,慌忙站起身:“那要老母鸡干嘛呢?” 抓走了不该去抢人吗? “祖、祖母说的!” 见儿子急切得都话音都透出哭腔,何莲枝也顾不上再问,捞起儿子直奔正在刨土的老母鸡。 咯咯哒—— “丰年,快来。” 杨母见鸡送来连忙朝儿子招手。 平日里杨丰年最喜欢这只老母鸡。 有时候起了性子他老两口治不住就将老母鸡抱来。 被杨母抓在手里的老母鸡扑腾着翅膀咕咕哒挣扎着,落了满地鸡毛。 可惜远处的杨丰年就只瞅了它一眼,紧接着又转过头将手里的楚悠悠抱得更紧。 “姥~” 见杨母急得跺脚,楚悠悠主动伸手环住杨丰年的脖颈:“大舅舅喜欢悠悠。” “大舅舅,悠悠能治!” 见小姑娘话还说得含糊,可语气却是笃定,杨母眼眶一热。 “好~姥的悠悠能干呢!” 说着她也没忘记伸手:“以后悠悠长大就给大舅治好!” 姥姥怎么不相信悠悠呢。 这不是哄小孩么? 楚悠悠嘟起嘴不乐意。 不过很快她眼珠子就滴溜溜一转,朝杨母摆摆手:“姥去忙~悠悠哥哥大舅一块。” 跟大伯在一块?那怎么行! 何莲枝刚想阻止就见儿子怯生生的小碎步上前揪住了杨丰年的衣衫。 “娘,我、我跟妹妹玩。” 杨文和忍住害怕。 嘤~ 他也怕大伯,可妹妹冲他使眼色了。 这会何莲枝倒是愣住了。 和儿身子是什么情况她心里最清楚。 当初县城那和春堂的大夫都说怕是捱不过这个冬天。 可今日她眼见儿子去了后山不说,刚才抓这老母鸡来回还跑了两趟。 除了脸红喘气,也没看出来别的。 难不成悠悠这孩子说的是真的? 和儿只要去玩就能好得快? “姥~大舅母~” 小姑娘撒娇的模样将何莲枝拉回神。 她抿抿唇,压下心头的担心对杨母道:“娘,孩子们想的话便让他们留、留在这吧,我和淑仪两人也忙不过来,不如您帮我们一块。” “啊?” 杨母懵了。 莲枝是怎么了? 平日里和儿可是她的眼珠子心肝肉,别人碰不得,眼下怎么能放心...... “娘,咱们走吧。”何莲枝见婆母望着自己愣神,一咬牙挽住了她的胳膊:“和儿,看好妹妹。” 再不走快点怕待会她就忍不住变卦了! 大舅母怎么了? 楚悠悠歪了歪小脑袋盯着何莲枝拽着杨母落荒而逃。 “妹妹。” 杨文和往楚悠悠身旁贴,悄悄瞥着身旁一言不发只直勾勾盯着他们的杨丰年小声问:“咱们真的要跟大伯一起玩?” 呜呜~ 大伯看他的眼神比山中的大虫都可怕。 “不玩。” 楚悠悠摇摇头:“去后山!” 想要治好大舅舅和哥哥,那就得先去后山找点东西。 杨文和:?!! 不去行不行? 虽然后山很好玩,可是—— 只是楚悠悠没给他开口的机会,拍拍杨丰年的肩膀:“大舅舅,抱哥哥,咱们走。” 杨文和悄悄抬头。 大家都说大伯是傻子听不懂人话,那—— 念头还没落下,杨文和只觉得自己猛地一下腾空了。 他吓得两只手紧紧攥住了杨丰年的领口。耳边楚悠悠却咯咯笑出了声。 - “哎呀,这、这怎么好意思呢?” 杨家人根本不知道楚悠悠指挥着杨丰年带着他俩从后门溜了出门。 处理好那二十几只兔子后杨母就让女儿和儿媳给里正家送去。 兔肉分开看不多,可加在一起摆在竹筐里,也得两人抬着走。 望着那大半竹筐的兔肉,里正眼睛都发直了。 荒年加大旱,地里连田鼠都快捉得没了踪影,这哪来那么多肉啊? 随后杨淑仪按照杨母交代的跟里正复述了一遍。 “去后山了?” 里正看看竹筐里的兔肉,面色震惊:“也不知该说你们命大还是该说你们运气好。” 后山可是从他爷爷辈起就被耳提面命告知不能踏入的禁地。 从前也有那不信邪的,只是进去了就再也没见出来过。 久而久之就再也没人敢打后山的主意。 “这些肉如今金贵着呢,都分给大家伙......” 在里正看来,这些肉是用命换来的也不为过。 诚恳的话说得杨家姑嫂两人忍不住脸热,何莲枝伸手悄悄在后头拽了拽杨淑仪的衣裳。 “里正您说哪的话,大家伙都说了是文和的叔伯婶娘,论到底跟一家人也没区别。” 杨淑仪一番话透出了八分的真心,想到楚悠悠,她又补道:“咱家先是将悠悠捡回来了,又平白得了这么些肉,说是天赐的也不为过,那更得让咱们村都沾沾福气!” “唉!淑仪说得对!”何莲枝连连点头附和。 周围十里八乡都觉得桃源村是不祥之地,如今能粘福气二字,话说到这份上,连里正都不好不收了。 “那我就腆着脸替大家伙道声谢了!” 里正脸上喜气洋洋,转身就喊儿子取来了铜锣。 铛铛的锣声给沉寂已久的村子平添喜庆。 此时楚悠悠窝在杨丰年怀里,小手往前一指:“大舅舅,往里。” 再次迈入后山,杨文和心里恐惧不减反增。 “妹妹,待会小姑找不到咱们怎么办?” 一边胳膊抱着一个,两个孩子探出头来,像两只出窝的雏鸟。 “放心,悠悠很快哒!” 到了密林处,楚悠悠拍拍杨丰年:“大舅舅,悠悠下来。” 察觉到杨丰年胳膊收紧不乐意的模样,楚悠悠老气横秋摇摇头:“走不丢,回去让抱。” 舅舅自己都还病着呢! 一大一小两双眼睛僵持了片刻,杨丰年才将人放下。 楚悠悠胳膊背在身后,迈着欢快的小步伐往里走,她的头顶还盘着清脆的鸟鸣。 嗷呜—— 一声长啸,哪怕有过一次经历,当老虎出现时,杨文和还是止不住心头一颤。 “大黄~” 硕大的虎头抵在小姑娘脸上蹭蹭。 痒意让楚悠悠咯咯笑个不停。 哥哥身子弱,要补药。 大舅舅虽说是被灰败之气缠身,可痴傻却是因为中了毒。 等跟老虎闹玩,楚悠悠径直拉着杨文和爬上虎背,小手轻抚那大如竹篓的脑袋:“走,找药,要最好的!” 第9章 哪来的大萝卜 村里,被一阵铜锣声叫来的人都神色迷惘。 “三叔公,出什么事了?” 在村里,赵德有不仅是里正,辈分也大。 听见众人叽叽喳喳地问,他哐当一声敲响锣鼓,等到都没了声他才清清嗓子:“今儿咱们托孩子的福,有好东西让大家伙来分分。” 好东西? 这会众人才看清他身后的那只大竹筐。 见他们都伸着脖子抬头瞧,赵德有也不再拖拖拉拉,点了两个人把竹筐抬到最前头。 “这是你们杨婶子得的兔肉,每家拿一份回去,不多,但也都能吃上一口补补身子。” 肉? 众人瞅见眼前鲜红的兔肉,都惊得面面相觑。 他们大多数人家估摸着都有大半年没见过荤腥了。 “三叔公,这哪来的兔肉啊!” 听见人问,帮着查数的杨淑仪手微微一顿。 正犹豫着怎么回答,耳旁就传来了里正的斥声:“有肉给你你便拿回家吃,问这么多作甚!” 那汉子被斥责也不恼,红着脸摸摸后脑勺。 “如今这过的什么日子大家都清楚,你们杨叔杨婶得了口吃的还顾念着大家伙,咱都要记好才是。” 众人搭手分着肉,里正站在前头挨个叮嘱:“桃源村的人都要拧成一股绳。” 分到肉的人喜气洋洋,连连点头应是。 后山,收获满满的楚悠悠也笑咧了嘴。 “够啦!拿不下,改天来!” 楚悠悠人小,一只腕粗的人参就快抱了满怀。 “哥哥,这儿!”楚悠悠哒哒跑上前把掉了的何首乌捡起来塞回杨文和怀里。 杨文和常年病弱本来就瘦小,怀里七七八八抱着一堆,盘子大小的灵芝快把视线都挡完了。 “哥哥累?”楚悠悠歪头问。 望着她那双兴奋的眸子,杨文和紧了紧发酸的手咬牙摇头:“不累!哥哥还能拿呢!” 悠悠说这些拿回去能给大伯治脑子,他多拿一些大伯就能好得快! “哥哥厉害!” 听见这句夸奖,杨文和更是一口气迈开了更大的步子,恨不得自己长了三头六臂。 “大黄回去吧。” 等到了后山和村子衔接的边界,楚悠悠朝它道别。 嗷呜——! 将一堆草药抱在怀里的杨丰年见她滑到地上,伸手就想将东西扔了去抱她。 “大舅舅,不抱,拿好。”楚悠悠及时制止了杨丰年的动作。 斜阳将三人回家的身影拉得狭长。 忙了一个下午的杨家姑嫂回到家后先坐着歇了口气,随后杨淑仪想去做饭就被何莲枝按住了:“娘他们还没回来,悠悠和文和还在后院跟大伯玩呢,淑仪你去看看吧。” 何莲枝心里打着突突,提心吊胆的不敢去。 她不放心儿子,但心里却有希冀。 连大夫都说儿子熬不过今年冬天,可跟悠悠玩了一个晌午就能自己下地跑了! 若是真按悠悠说的那样和儿身体能好起来,不说悠悠是从哪捡来的孩子,哪怕是山精野怪变的她也供养她一辈子! 提起杨丰年,杨淑仪脸上就不由得浮现出哀伤。 大哥只比她大五岁。 自打有记忆起,就都是大哥将她抱在怀里背在背上。 愣怔许久,直到定下心神她才起身往后院走去。 “悠悠?” 到了后院,杨淑仪却没看见人影。 往前走了几步想去找人,却听见墙角传来一阵窸窣的动静。 循声望去,被野草遮挡的狗洞里噌一下钻出来个脑袋。 “悠悠来!” 杨文和先从狗洞蠕了进来,将推进来的草药搁置一旁,他赶忙伸手去拽胖得卡住了小屁股的楚悠悠。 小姑娘手脚并用往前拱,费了好大劲才将自己拔了出来。 还来不及歇口气,她就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杨淑仪。 哎呀~ 被娘亲抓包了诶? “悠悠怎么了?” 背对着院子的杨文和没看见杨淑仪,把楚悠悠扶起来后细心地给她拂掉了头顶上沾着的杂草。 “咱们采的草药真能治好大伯吗?” “草药可苦了。” “待会娘亲问起咱们怎么说?” 就在他嘀嘀咕咕时发现眼前的小姑娘眼神飘忽朝他身后看。 杨文和顺着转头,动作倏地顿住:“小姑......” 见两个孩子神色讪讪,杨淑仪又好气又好笑。 “你们上哪去了?” 问着又往四周看了一圈:“和儿,你大伯呢?” 大伯...... 杨文和缩缩脖子默默往身后看。 杨淑仪顺着一抬头,就看见杨丰年嘴里咬着个大萝卜,面无表情地坐在墙头上。 “大哥?!” 怎么爬到围墙上头去了? 杨淑仪心里一惊,赶忙搬来梯子。 下了围墙,杨丰年把嘴里的东西直接塞进了杨淑仪手里,又赶紧将楚悠悠抱起。 “大哥很喜欢悠悠呢~” 楚悠悠听见咧开嘴笑,小脸上满是傲娇。 那是! 悠悠可是岁星转世,世界上一切纯净的生灵都会不由自主亲近她! 大舅舅如今跟一个孩童并无差别,自然是喜欢她~ “你呀~” 杨淑仪将女儿捞进怀里,拍了拍她身上的灰土:“下回要出去玩别偷摸的,记得先跟大人说。” 晌午刚急得满村人找他们,一眨眼又溜出门了。 “娘亲~悠悠没贪玩,找药呢!” 倚在杨淑仪腿上的小姑娘啪唧一下又想往狗洞钻,却被一把拽了回来。 无奈瘪瘪小嘴指向狗洞:“在那。” 还没来得及推进来。 药? 什么药? 杨淑仪脸色狐疑,上前扒开挡在狗洞前的杂草。 嗬! 堆在狗洞前凌乱的药材,看上去像是枯枝野草,可她却一眼瞄见了比脸都大的灵芝。 这她认识! 之前刘光宗染了风寒,他娘问镇上的大夫开了最好的药方,里头有一味药就是灵芝。 她去抓药的时看见大夫从巴掌大小的一朵灵芝上切了几小片下来就花了几百文钱。 确认是灵芝后她愣在原地。 几小片就要几百文,那这快赶上海碗大小的灵芝得卖多少钱?! 杨淑仪不敢想,怕是在做梦。 “淑仪!” 久久没等到几人回来的何莲枝还是忍不住来了后院。 进了院子见人都站在墙边便走上前问:“饭好了,快带孩子们去吃饭了。” 边说她边低头去打量儿子,这时恰巧看见被杨丰年扔在地上的人参。 她弯腰捡起:“咦?这哪来的蔫萝卜?” 第10章 悠悠也去 蔫萝卜? 杨淑仪朝她手里拿着的东西看去。 刚才悠悠说他们去找药了,狗洞里放着灵芝,那这肯定不能是萝卜。 “悠悠,这是什么药?”杨淑仪不认识。 “人参呀!”楚悠悠捂嘴偷笑。 “什么?!” 何莲枝望向自己手里这蔫巴巴的“萝卜”满脸震惊。 她没见过人参,可听过啊! 之前大夫说和儿先天体弱也算是富贵病,若是放在有钱人家用人参那些个上好的药材温补养着也能无大碍。 她那时想着哪怕药材贵也能找门路赚钱,问了一嘴,年份高的人参一支最少也要上百两银子的价钱直接湮灭了她的心思。 哪怕卖了全家都买不起的人参如今就扔在她眼前的地上,何莲枝惊诧得魂飞天外。 “二舅母~哥哥、大舅舅能好!” 何莲枝回过神,眼前小姑娘昂着下巴,自信满满的模样让她焦躁的心也安定不少。 她上前一把将楚悠悠捞进怀里,眉开眼笑:“那二舅母就先谢谢悠悠了!” 看着亲香的两人,杨淑仪心里也怀着希冀,蹲在后头将地上凌乱的药材搂进怀里。 如果大哥真能治好就好了。 “肉都炖好了,娘他们也该回来了,咱们先去吃饭。” 至于这些个药材该怎么用他们也不清楚,还是得先去找个郎中来问问才是。 嫁进刘家四年,杨淑仪为了刘光宗练就一手好厨艺。 杨母他们三人刚到院门口就闻到了飘香的肉味。 种子不发芽,他们左瞧右看,将地都往下挖了三尺深都没能找出是何缘故。只能带着一身泥灰回了家。 “瞧瞧~今儿咱们有口福咯。”杨母掸了掸身上的灰笑得眼角都炸开皱纹。 刚踏进堂屋,就见儿孙环绕,方才压在心上的焦躁也被扫去。 “可不是,我都快忘了肉味是啥样了。” 在回来的路上杨瑞山就听说了兔肉的事,眼瞅着站在一旁的小外甥女想伸手去抱,却被妻子一把拂开:“瞧瞧你那汗臭味,别给我们悠悠熏着了。” 听着妻子毫不遮掩的嫌弃,杨瑞山瞅了瞅妻子又退到院子里抬头望。 这才多久没见,天上就下红雨了吗? 夫妻多年,何莲枝一眼就能知道丈夫的德性,佯装生气地出了门,伸手掐在了他腰间的软肉上:“你若是不想吃饭今晚便住院子里吧!” 瞅着打闹的两人,摆着碗筷的杨母咧嘴笑骂:“孩子们都看着呢,你俩怎么还跟没长大似的?” 被杨淑仪抱上桌的楚悠悠已经乖乖坐在那,听杨母这么说,扭头小大人似的朝夫妻俩喊:“二舅舅,二舅母,吃饭呀~” 何莲枝瞪了丈夫一眼,径直将儿子抱起,坐到了楚悠悠身旁的位置上。 今晚煮的依旧是野菜杂粮粥,只不过伴着兔肉的香味,平日里剌嗓子的粥也变得喷香。 杨淑仪先给父母各自夹了一块兔肉,才又给女儿添了一筷子。 可没等楚悠悠伸手去拿就被何莲枝又从碗里拿走了。 “淑仪你快吃吧,悠悠我来喂。” 说着她将手里那块肉拿起慢慢撕成了小碎条:“悠悠还小,牙都没长齐,哪能吃那么大块?” 楚悠悠听这话,下意识龇起小嘴露出一排整齐的乳牙。 “慢些吃,吃完二舅母再给你挑。”说着何莲枝将撕好的肉喂进了她张开的嘴里。 唔~ 香! 肉丝到了嘴里喷香的味道让楚悠悠乐得眼都弯成了月牙。 “好次!” 一旁的杨文和见妹妹吃得津津有味,被母亲从小喂到大的他下意识伸手抓起一块肉也往嘴里塞。 “文和你——” 习惯了儿子病恹恹模样的杨瑞山还没察觉出变化,刚想出声阻止就被妻子往嘴里塞了一筷子肉:“吃你的,别说话。” 何莲枝心里提着的那口气在儿子第一口肉下肚但却不像以往那般,喝一口粥都似要干呕出来那样孱弱时又咽回了肚里。 肉到了嘴里,杨瑞山也忘了刚才想说的话,香得他眸子一亮。 “二舅舅~好次?” 腮帮鼓得像只松鼠似的小姑娘面色期待。 “好吃!”杨瑞山连连点头。 香得舌头都快要吞下去了。 在日渐西落的昏黄中,不止杨家温馨和睦,整个桃源村都吃上了自荒年后第一顿像样的饭。 饭后,何莲枝主动去收拾了碗筷,杨父去了后院给大儿子送饭,杨淑仪则是将理好的药材都摆到了桌上。 借着油灯昏黄的光,杨母眯起眼睛拿起了人参,语气震惊:“这些哪来的?” 人参她没见过,可却有所耳闻。说是长在那深山老林的山巅中。 杨淑仪想了想方才钻狗洞又爬围墙的几人,正犹豫如何换个不让娘亲担心的说法时,旁边的楚悠悠就已经蹦了出来 “姥~悠悠和哥哥去后山采的~” 后山! 杨母心尖一哆嗦。 只是眼前小姑娘一副求夸奖的模样让她将教训的话都咽了回去,没好气地瞪了女儿一眼:“下回悠悠可不敢再乱跑了!” 悠悠没乱跑,悠悠是去采药啦! 只是楚悠悠望见杨母脸上的担忧,又将话憋了回去。 小孩不能乱跑,那带上大舅舅就不算乱跑叭? 饭后,杨家人聚在油灯底下看着摆了一桌的药材。 除了那灵芝和人参,别的草药他们也不认识,更别提用来治病。 “明儿就将这些药材拿去找个药铺问问。” 能用的用上,用不上的药材也能卖些钱。 商议好后心里有了底的杨家人才各自回屋休息。 次日一早,楚悠悠还没睁开眼就听见了门外传来细若蚊蝇的交谈声。 “文和也带去吗?”杨母望着睡眼朦胧的小孙子压低声音问。 “嗯,我想再让大夫给文和瞧瞧。”何莲枝心下叹气。 如今已是暮春,离冬天不过还剩七八个月。 “你等等。” 杨母转身回房,瞧瞧走到那木板搭上的床边,从缝隙中摸出来一只荷包,再出去后径直塞进了儿媳手里:“拿着,万一派得上用场。” “娘——” 何莲枝看清手里是什么后心下一惊,刚想塞回去就被杨母打断:“快别耽搁了,让大夫好好给文和瞧瞧,早些回来,怕悠悠醒了要找她娘呢。” 听见这话,一旁等着的杨淑仪不自觉朝屋里看。 原本说好今日是二哥陪着二嫂去,可她想去镇上寻些散活,就跟二哥换了。 刚想应声就听见了吧嗒吧嗒的脚步,旋即房里跑出来的小姑娘就搂在了她的腿上:“娘亲~悠悠也去!” 楚悠悠抬头望向杨淑仪三人脸上莫名多出的血光之气,生怕一松手他们就走了。 第11章 再遇刘家母子 平日里就粘人的小姑娘此时更像只耍赖的猫儿。 “好~我们悠悠也去!” 杨母干脆将人抱起塞进女儿怀里。 带孩子去镇上玩玩也不打紧。 “若钱还有剩余,便去布庄扯一匹布回来给两个孩子做身新衣裳。” 楚悠悠窝在杨淑仪怀里,在杨母说起新衣裳时望向她身上叠着的补丁。 “姥姥~也给姥姥做衣裳!”话都还说不出长句的小姑娘却有着气吞山河的架势。 “好好好~那姥姥就在家等你们!”保证不论真假,已经足够让杨母高兴得眉眼都染上笑意。 杨母将那装了大半筐药材用干草遮住的篓子背到了女儿身上,临出门前还不忘叮嘱两人。 “淑仪,你们上哪去呢?” 两人抱着各自的孩子刚走出门就有人打起招呼。 昨日那顿肉,让桃源村众人都对杨家多生了几分谢意。 “带孩子去镇上赶集,顺道找大夫再看看。” 杨淑仪这半真半假的话换来的是身旁村民的同情,望向杨文和:“这孩子可怜见的,那你们赶紧去!别耽搁咯!” 躲过了村民们的招呼,到了村口,向来抠门的何莲枝从荷包里数出四文钱坐上了驴车。 赶驴的是桃源村里的老鳏夫,平日靠着赶驴车赚些小钱,不用养家糊口,在这荒年里倒是过得比其他人都要滋润。 “给两文就是。” 腰身微偻的老头伸手拨回两文钱:“小娃娃占不了多少地方。” 如今日子不好过,从桃源村到镇上虽然得大半个时辰的脚程,但多数人都宁愿起个大早走着去。 妯娌两人各自抱着孩子道谢后才上了驴车。 从小道到青石路,楚悠悠在颠簸晃荡中昏昏欲睡,反观杨文和倒是好奇地四处张望。 他长这么大只来过镇上两次。 上一次是还在襁褓里,也是来找大夫的。 哪怕是荒年,街边也不乏叫卖的摊贩。 直到路过馄饨摊。 飘来的肉香味引得迷迷糊糊的楚悠悠探出脑袋,眼睛还闭着,小鼻子就开始像小狗儿似的嗅起来。 肉?! 见她这模样,杨淑仪哭笑不得,安慰道:“先去药铺,回来娘亲给你买馄饨吃。” 今儿不只带了药材,还有昨儿剥下来的兔皮和她这几日赶出来的帕子。 怎么也能卖出几碗馄饨的钱。 “就是这了。” 对于药铺,每月都要来抓几趟药的何莲枝几乎是轻车熟路。 镇上的药铺招牌不比县里的回春堂,可里头的苦涩味却没少半点。 “婶子,我们陆大夫出门看诊去了,若是着急你们便先去别家看看。” 望着正忙着给人抓药的小伙计,何莲枝心中生出怯意。 她来药铺抓过药,可没做过生意呐! 这药能卖多少银钱她更是一概不知。 于是便悄悄扯了扯杨淑仪的衣角。 杨淑仪心领神会上前问:“小大夫,我们山里挖了些药材,你家收药材不?” “药材?” 小伙计将手里包好的药材递给病人,收了银钱后才转头问:“那你们也得等陆大夫回来。” 他只是个小伙计,做不得出钱的主。 药铺人来人往,两人抱着孩子站在那总觉得哪哪都不自在。 “小大夫,你家陆大夫可说过何时回来?”杨淑仪又问。 药童蹙眉:“这可说不准,有时半日便回,若是忙起来那两三日也有可能。” 她张口还想问些什么,却听后头传来熟悉的声音:“怎么是你?!” 刘光宗刚扶着亲娘进了药铺就觉得前面的身影眼熟。 走近一看,果不其然看见了杨淑仪。 “杨氏!你将我娘害得那么惨!怎么还敢出现在我们跟前的?!” 杨淑仪回过头就看见了愤怒的母子俩。 只不过比起从前的刻薄,如今还多了几分滑稽的凄惨。 “我害她?”杨淑仪冷笑一声:“祸害遗千年,我可没你们命硬。再说这药铺也不是你刘家开的。” 只不过短短几天不见,往日里对他百依百顺的女人直接变了副冷淡的模样。刘光宗一口气差点憋着没喘上来。 “若不是你这个丧门星,我家能遭这灾吗?!” 刘母半躺在板车上,额头上还缠着裹帘。 若不是那张嘴一如既往的恶毒,杨淑仪差点没认出她来。 刘母恨恨瞪着杨淑仪。 若不是那日这丧门星抱着这小野种回来,她家哪能被一道天雷给劈塌?! 杨淑仪深知刘母的胡搅蛮缠,在人家药铺里也不便跟她争执免得扰了人家生意。 “刘光宗,若是你这读书人的脸面还想要,那就带你娘离开。” 说起读书人时,刘光宗有一瞬犹豫,可下一秒就听见了刘母哭天抢地的哀嚎:“丧良心啊!我再怎么说也是你婆母,你竟如此狠心不让我医治!” 一阵号啕响彻整个药铺后又往街边传去。 春草堂门外也渐渐聚集了不少的民众。 “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哪知呀!这老妇人刚进门就开始数落了。” “她这样子怎的如此奇怪?如同那被雷劈的样子。” 门外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门内刘光宗恨得脸色阴沉快要滴出水来。 “杨氏,你怎的变成了如此泼妇?!”刘光宗咬牙切齿。 杨氏那晚上离开后,一道闷雷劈塌了房子不说还将他和母亲砸伤了! 这几日求医抓药将家里的银钱花得见了底不说,家里那些个琐碎的事也落到了他身上! “泼妇?” 杨淑仪气得笑出声,若是没抱着悠悠,她都能上前泼一次给他们娘俩看! 正当她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准备喊何莲枝离开时怀里突然一沉:“替我抱和儿一会。” 不等她反应过来就见何莲枝冲了上去,一把揪起板车上刘母的头发狠狠道:“你这老虔婆,别是以为淑仪她没有娘家人了?!” 刘母连话都来不及喊出口脸上就挨了何莲枝两个耳刮子。 常年干农活的手劲大,两耳光下去刘母的脸颊就肉眼可见地肿了起来。 原本在杨淑仪怀里窝着看热闹的楚悠悠却啊呀一声,急忙跳到地上拦住了何莲枝接下来的动作。 “二舅母~不打!” 第12章 卖药材 楚悠悠扑上前抱住了何莲枝的腿,眸子滴溜溜转着。 缺德的老太婆今儿不仅破财还遭灾,可得离她远远的! 何莲枝以为是吓到了孩子,连忙将楚悠悠抱起。 “悠悠别怕,二舅母替你娘亲出气呢!”说着还不忘狠狠剜了对面的母子一眼。 “不怕,坏,二舅母脏手!” 小姑娘话说得言简意赅,可在场的都听明白了她的嫌弃。 被打蒙了的刘母回过神来破口大骂:“你这小野种——” 就在双方眼神恶狠狠对峙剑拔弩张时,药童不高兴了,将手里的药材往柜台上一拍:“要闹出去闹!” 妯娌俩从愤愤中回过神,连忙赔不是。 可挨了两耳光的刘母却不愿意作罢,一拍大腿就地坐在了春草堂的大门口。 “大家伙快来看呐!光天化日的这毒妇竟然想将我这婆母打死啊!” 原本当街吵架就够引人注目了,现在被刘母这么一吆喝,几乎半条街的百姓都闻声而来。 眼见着春草堂门前围着里外两层的人探着脑袋,杨淑仪脸上臊得发烫,只能咬牙道:“我已被刘光宗休弃回家,你算哪门子的婆母?” 杨淑仪脸皮薄,压低了嗓门说话,还低估了刘母不讲理不要脸的程度。 “听听!你们都听听!” 刘母指着她:“她就是因被我儿休弃才怀恨在心!想要我这老太婆的命呐!” “她进门四年连个孩子都怀不上!我儿可是读书人!以后那是要考举人的!” 说起这个刘母就得意地伸长了脖颈:“她不仅是个不下蛋的母鸡,还是个痨病鬼!哪里配得上我儿?” 何莲枝被她这话气得当即要撸起袖子上去再给她两耳光,却被还挂在腿上的小人儿给绊住了。 不等她开口,只见小小的人儿往前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当即扯着嗓子也哭起来:“别欺负娘亲!坏!” 不像刘母那样只顾着泼脏水,楚悠悠水灵灵的大眼都红了一圈,特属于孩子甜软的声音不大却充满委屈和控诉。 比起刘母的哀嚎,坐在地上那小小的孩子天真的模样吸引了更多人的眼球。 这些年刘家母子吸着杨淑仪的血基本上一顿都没饿着,脸颊上都还看得出些微丰腴。 刘光宗一身青灰长袍,刘母不说穿得多好,至少还能看得出也就是顶多一两年的新布料。 反观一旁站着的杨淑仪不仅身形瘦弱,枯瘦的脸上没半点肉不说还透着病态的白,身上的衣裳也是补丁叠着补丁。 怎么看都不像那恶媳妇。 “刚才我可听见了,那小媳妇说话都是细声细气的。” “就是,这婆婆一看就不是好相与的。” “说什么怀不上孩子,旁边这玉雪可人的女娃娃可是叫娘亲了。” “要我说肯定是看不上丫头才故意给这小媳妇安了罪名,方才可说了她儿子是读书人呢。” “古话不都说么?负心多是读书人,怕不是担心糟糠妻耽误前程吧?” 杨淑仪也不是个笨的,听见身旁路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咬住下唇,一副天大的委屈无处述说的模样。 “悠悠,不哭,娘亲没事。” 母女俩如同浮萍野草的脆弱模样瞬间博得了周围人的同情。 刘母被这突如其来的转变惊得愣了神,只是不等她再有反应,就听见门外传来一道愤怒的声音。 “让让!快让让!” 陆百草走到自家药铺时,却发现门前被堵得水泄不通。 提着药箱往里挤,进去却看见一行好几人将他这本就不大的药堂给占满了。 “怎么回事?就诊抓药的得按顺序排队!” 正坐在地上挤眼泪却只红了眼圈的楚悠悠抬头看去,只见那背着药箱的老大夫气得脸上都泛起了一层愠怒。 听着那药童上前喊了声陆大夫,楚悠悠顾不上再装哭,骨碌一下爬起来,“爷爷,药材,顶好的!” 刚才那大哥哥说大夫回来就能卖药材,等卖了药材娘亲他们就能有银钱吃饱饭了! 想到这,楚悠悠脸上的真诚都多了几分。 一路奔波劳累的陆百草心里又烦又燥,本想说再纠缠他就去报官,结果垂头一看,却见抱住自己腿的却是个玉雪可爱的小姑娘。 “爷爷,药材要叭?”一副天真烂漫的模样让人不自觉就熄下了愤怒的气焰。 这么小的孩子就出来卖药材,也是个可怜见的。 陆百草软下声音:“那得先给我看看什么样的药材。” 无论品质行不行,那他也付个几十文钱收下两斤便是。 楚悠悠并不知道他善意的打算,听他说能收药材便哒哒地跑回杨淑仪身旁:“娘亲~爷爷买药材呢~” 见她一副迈着小短腿来回操心的模样,杨淑仪心下一软,也动作麻利地将背后的竹篓放到了陆大夫跟前。 “切,就凭她们?”刘母满心怨愤,但碍于陆大夫的决策她只能在一旁阴阳怪气地嘀咕:“大字不识哪能认识药材?怕不是从哪个地头拔了些野草来骗钱吧?” 说着她目光又往竹篓里瞥。 在瞧见最上面那层看似枯木杂草的东西后她更是讥讽道:“就凭你一家子目不识丁还养着个痴傻的废物......” 刘母的声音压得极低,可还是落进了楚悠悠的耳朵里。 她不动声色沉下脸,偷偷将小乳牙磨得嘎嘣响,回头的间隙凌厉的眼神朝刘母扫去:“嘴臭,喜欢吃狗屎?” 刘母因她这句话气得又要开骂,却被一旁刘光宗拽住了。 这大庭广众的,再闹下去他可丢不起这个人。 而于此同时,正在竹篓里翻看药材的陆百草越看越迷茫。 他是眼花了吗? 为什么他会看见十年的灵芝和数十年的人参呐? 还有这千年润...... “小野种牙尖嘴利又怎么样?”刘母见大夫不停翻看着竹篓却久久没声音,便得意地笑起来:“拿些野草骗人,宗儿,待会你去报官抓他们下大狱!” 刘母越说越起劲,连何莲枝都有些按捺不住担心时,陆百草突然面容激动,抓着一支还沾着泥土的树根道:“这位夫人,您开个价!这些药材我都买了!” 第13章 不能让他好起来! 刘母得意的声音随着大夫问价戛然而止。 什么!都买了? 陆百草没管刘母的惊诧,只紧紧盯着杨淑仪,恨不得立马替她答应。 杨淑仪愣怔后有些犯难。 她只知道这药材贵,可却不知道应该卖多少钱。 转头看向何莲枝,谁知道她也赶忙摇摇头。 淑仪都不知道的她就更不知道了。 这时杨淑仪腿边的楚悠悠往前一步,仰起天真的小脸冲陆百草笑眯眯道:“爷爷,你都要?” 陆百草循声看去,发现是个奶娃娃,忽然来了逗逗她的兴致:“都要能便宜?” 这些药材可都不便宜,若是按照盛京的价格他现在估计得掏出全部身家。 “只卖这些。” 望着胡子拉碴的男人,楚悠悠从竹筐里的药材堆里挑挑拣拣一阵后:“便宜。” 陆百草定睛一看,只见小姑娘扒拉出来的都是些普通草药,那些个年份高的珍贵的药材都留在了竹篓里。 “你会识药?” 识药? 楚悠悠摇摇头,但很快又点头。 她不认识药,可她能看出来哪些药材上的灵气浓郁。 “哈哈~那你这丫头为何只卖这些?”陆百草望着眼前玉雪可爱的小丫头,心里莫名生出喜爱:“况且你不识药,剩下这些药材在你手里头也是暴殄天物,不如换些银子回去。” 他打量着杨家的两大一小,三人身上洗到发白的衣裳都是补丁叠补丁,只有这小丫头身上是鹅黄细腻的布料。 “不卖,给大舅舅和哥哥做药。” 大黄可是说了,这些都是人间万金难求的好药。 陆百草一怔,再望向躲在何莲枝背后的杨文和时脸上浮出了然。 随后摸着胡子哈哈笑道:“你兄长是先天不足,这些补药用了反倒是适得其反。” “不如这样,我替你治好兄长和舅舅的病,你将这些药卖与我?” 陆百草眼底闪着逗趣的光,想看看眼前的小娃儿会怎么选。 “这老大夫不会是想骗咱的药材吧?” 一旁,何莲枝满心不信任。 和儿的病她这些年前前后后找过许多大夫。 连回春堂的大夫都说治不好只能养,这老大夫怎敢直接夸下海口? 要知道回春堂已经是整个灵溪县最好的医馆了。 “二嫂别慌,咱们再看看。”杨淑仪心里也忐忑,可她又觉得眼前的老大夫不像是坏人。 众人心思各异,却见小姑娘眸光一亮,脸上丝毫没有怀疑,财大气粗道:“能治好,都给你!不够还有!” 后山别的没有,药材管够! “那不成,爷爷可不能占你便宜。”陆百草笑得开怀,在心里头估算了一番:“这些药材加起来,爷爷给你五十两银子可行?” 五十两,可是他占了大便宜。 如今囊中羞涩,以后肯定给这丫头补上! 五十两?! 在场的几人被这数目惊得半晌回不过来神。 五十两? 足足够他们一家子花十年了! 五十两是多少楚悠悠心里没数,哒哒跑到杨淑仪身旁。 “娘亲~” 小姑娘挤挤眼,压低声音问:“能卖?” 杨淑仪有些不知所措,看看何莲枝,又看看楚悠悠,最后一咬牙,冲女儿点头。 得到准信的楚悠悠又哒哒跑回陆百草跟前:“爷爷,卖!” “行,你们在这等着,我这就给你们取钱!” 生怕杨家人反悔似的,陆百草连药箱都来不及放好,转身直奔后院。 在杨淑仪往竹篓里收拾药材时,一旁的刘家母子总算回过神来。 五十两?! 若是有了五十两,那他也能买得起那上好的宣纸和砚台了! 刘光宗满心满脑都回荡着五十两银子。 这些都该是她刘家的! 刘母再次望向杨淑仪时眼底满是藏不住的怨毒。 就杨氏这丧门星哪里配得到那么多的银钱?! 她甚至都感觉不到腿上的痛了,张口便道:“杨氏,你嫁进我们刘家那么多年都没能给光宗生个一儿半女,耽误我儿那么多年,你得赔偿我们!” 身后理所应当的语气传来,杨淑仪手里的动作一顿,何莲枝反应过来杨母意思时,眼睛都气得瞪了出来。 这老虔婆脸皮真是比城墙都厚! “刚才的打还没挨够?!” 她撸起袖子就要上前,却被杨淑仪拽住了:“二嫂,打人咱们理亏。” “可是——”何莲枝气不过。 “二嫂,咱路过茅厕就算被熏着了也不能跟屎一般见识不是?” “噗——” 一旁埋头仔细整理着药材的药童终究没忍住。 “你!你竟然骂我们!” 刘家母子俩听见杨淑仪将他们比作茅坑里的屎,气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红。 “哟~咱们可没指名道姓,有人还知道自己是屎了呀?”何莲枝故意往刘母跟前啐了一口。 “好!好你个杨氏!” 刘母被气得捂着心口。 “来夫人,您数数。” 这时陆百草匆忙从后院出来,脸色羞赧:“这里拢共四十八两五钱,余下的我过阵子再补给你可好?” 他虽然在镇上开了这春草堂,可看不起病的穷人太多,这些年遇到那实在看不起病的人家都得倒贴着替人看着。 翻找了半天,银票加碎银也才堪堪凑了这么几十两。 “多谢大夫,这些就够了。” 杨淑仪双手接过银钱,也没再当着陆百草的面数就直接交给了何莲枝。 这些药材本就是悠悠找回来的,于他们已经算是天降横财了。 何莲枝这辈子也头一回摸到那么多的银子,烫手山芋般往回推时就见小姑子冲她挤挤眼:“二嫂,银子放你那安全。” 也是! 她想起来刘家母子。 淑仪身子骨弱,万一银子被人抢了丢了的。 于是她也不再推拒,小心地藏到了怀里:“待会到家我再给你。” 将两人的小动作尽收眼底,陆百草笑着朝杨淑仪道:“这位夫人可是染了风寒久咳不愈?” “大夫?”杨淑仪吃惊抬头。 陆百草拿来脉枕:“夫人可愿老夫替你瞧瞧?” “那便有劳您了。”杨淑仪赶忙伸出手。 片刻过后:“夫人不必担心,我给你开几副药,回去吃上三五天就能好转了。” 听这话,杨淑仪松了口气。 她还以为自己这咳疾好不了了。 若是从前她倒不怕死,可如今有了悠悠,就算熬,她也要熬到悠悠长大成人。 随后陆百草又给杨文和诊了脉,抓了几副温补的药。 “夫人且留个住址,过些日子老夫定登门拜访。” 他可没忘记小丫头刚才说的家里还有个大舅舅。 说定了日子,迫不及待想要去炮制药材的陆百草带着药材转身去了后院。 杨淑仪也没再给一旁刘家母子半个眼神:“二嫂,咱们回去吧。” 望着几人离去的背影,还躺在板车上的刘母恨得咬牙:“丧门星!有银子也没命花!” 而一旁的刘光宗阴鸷的脸上透出了狠戾:“娘亲,咱们得想法子,不能让杨丰年好起来!” 听见儿子的话,刘母这才想起来,心里咯噔一下。 对呀! 若是杨丰年被治好了,那当年他们家设计的事岂不是要败露?! 第14章 地龙要翻身 “姥~” 一进门,楚悠悠就哒哒哒跑到杨母跟前,将抱了一路的油纸包塞进了杨母的怀里:“吃!” 杨母稀罕得不行:“哟~我们这是买了什么?” 隔着油纸都能感受到暖意和香气并存。 “肉包子~” 楚悠悠拍了拍吃得滚圆的小肚子:“悠悠吃饱了,姥吃!” “姥不喜欢肉包子,留着给悠悠晚上吃。” 荒年物价贵,平日里一文钱两个的包子如今少说也得两文一个。杨母舍不得吃。 “娘,你就吃了吧!” 放下竹篓,杨淑仪笑道:“咱们路上都吃过了,剩下的等爹和哥哥他们回来吃。” 满脸喜意的何莲枝也跟着附和:“没错,您赶紧趁热乎吃了,纯肉的大包子,可香了!” 见两人催促,杨母脸上闪过狐疑。 一家七口人光买肉包子都得花上十几文钱。 也不是她小气,买给孩子吃多少她都不心疼,给她这半截身子入土的吃岂不是浪费? 知女莫若母,杨淑仪笑着上前:“娘,今儿药材不仅卖了银子,那药铺的大夫还说能治好文和,到时候还能来给大哥看诊,您说这是不是喜事?” 杨母被女儿的话冲得半天回不过来神。 这是天上的馅饼掉在他家头上了?! “娘!孩子都还看着呢!你快吃!吃完你再猜猜今儿咱们卖了多少银子!”何莲枝挤眉弄眼地拍了拍还揣在怀里的银子。 望着眼前两个小团子齐齐冲她笑的脸,杨母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好!咱们都吃!” 拳头大的肉包下肚,嘴里的油香味还没散尽杨母就好奇问:“你们那药材是卖了多少银子?” “娘你先猜猜?” 杨淑仪卖了个关子,其余一大两小也在旁边跟着偷笑。 “你这促狭鬼。” 杨母没好气地瞪了女儿一眼:“三两银子?” 听说那药材贵,三两银子也都够普通人家吃用一年的了。 “您大胆猜!” 望着平日里连一口粮食都要斤斤计较的儿媳财大气粗的口吻,杨母胆子又大了些:“十两银子?” 若真能卖那么多银子,那就能将当初借来给孩子们看病的外债还了! 最后何莲枝没忍住,将怀里藏着的银票尽数掏出来:“娘,咱们卖了将近五十两银子!” “多少?!”杨母眼睛都瞪了出来。 “娘!您快小点声!” 我滴个乖乖! 杨母捧着儿媳塞过来的银票手足无措。 她做梦都不敢梦见这么多银子啊! 好半晌,从这暴富的惊喜中回过神后杨母才揣着银票分配。 “连枝,这十两你留着。” 何莲枝一愣,又听杨母道:“文和的身子以后还得好好养着呢。” “晚些时候你爹他们回来,让他们将六两银子拿去还了。” 剩下的银子杨母想了想,又拿出十两银票递给女儿:“按理说这些药材是悠悠找着的我该多给你些,可为娘的不能当着你二嫂的面偏心。” “娘~”想到自己之前的小气样,何莲枝顿时闹了个大红脸:“您可别笑话我了。” 难得见她扭捏的样子,几人也笑作一团。 “悠悠可真是个小福星。” 将钱分配好后杨母又忍不住感叹。 原本苦得看不见头得日子突然好到像是有了救命的稻草。 听见夸奖,楚悠悠昂起小脑袋,眼神晶亮:“姥姥怎么知道悠悠是福星呀!” 天帝爷爷叮嘱不能把下凡的事告诉别人,悠悠可没说! 小姑娘早上出门绑好的两个小鬏鬏跑了一圈已经松散下来,头顶竖着几根呆毛惊讶的模样把杨母看得直乐。 “自打悠悠来了,咱家就一天比一天好咯!” 傍晚,杨家男人们回来后得知药材不仅卖出了高价,大夫还答应帮忙治病也是喜不自胜。 按照杨母嘱咐的拿着碎银去将欠下的债还完后才围成一桌商量起来, “淑仪,娘跟你商量件事,如今剩下这十几两银子,我想让你二嫂改明儿拿回娘家去将文清接回来。” 杨母话音刚落,何莲枝的笑容就凝在了脸上。 为了儿子的病她时不时都要腆着脸回娘家不是借钱就是借粮,惹得家中兄嫂不满。 在娘家人的暗示下,无奈,她只能将女儿送回娘家帮着干活做事。 ...... 沉默中,何莲枝忐忑地望向一旁的杨淑仪。 “我就说这次回来怎么没看见文清。” 她被休回家不算还带着悠悠,哪怕觉得奇怪也是半句话不敢多问的。 “这事不该我做主......”杨淑仪忙摆手。 银子不是她赚的。 话落,屋里几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在了正悠荡着小短腿,抠着手里那丝丝兔肉吃得正香的小姑娘。 楚悠悠:?? 她眨巴着眼睛,满脸茫然。 最后还是杨淑仪先开口:“悠悠,娘亲能不能先问你借这些银子?” 借? “不借!都是娘亲的~” 悠悠的就是大家的! 随后又瞅见了其他期盼着的几人,楚悠悠赶忙扬起乖巧的笑脸:“姥姥姥爷的,二舅舅的,二舅母的......” 小团子掰着手指头挨个数过去的认真模样驱散了忐忑和凝重,惹得几人红着眼眶笑起来。 “行!那二舅母就厚着脸皮先拿去用了!”何莲枝也不再客套,只默默记在心底。 商议过后杨家众人怀揣着对明日的希冀各自回了房。 次日一早,何莲枝拉着丈夫带着儿子就回了娘家。 没等他们离开多久突然就下起了大雨。 荒年大旱中第一场雷雨。 整个桃源村的人都沉浸在喜悦中。 玩累了的楚悠悠在大家伙吃晌午时就睡了过去。 只是这一觉她睡得并不安稳。 “呜呜~啊!呜呜~” “悠悠怎么了?” 到了屋里,杨淑仪就见女儿满头大汗地坐在床上哭。 呜呜~ 娘亲~ 楚悠悠做了个梦。 梦里她正啃着鸡腿,突然间地动山摇。 地上裂开了大缝,山上的大石头也滚了下来。 屋子塌了,压死许多人。 娘亲! 地龙要翻身了! 呜呜~ 楚悠悠想告诉杨淑仪,可一张嘴却只能发出咿咿呀呀的音节。 急得满头大汗的她哭声越发急促,小脸憋得通红。 见她这样,杨家上下更是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这是怎么了?魇着了?” 杨母抱起楚悠悠不住哄着,焦急催促:“连枝,你快去请七婆来一趟。” 第15章 避难 七婆是桃源村里有名的神婆。 哪家小儿受惊或是妇人丢魂的都喜欢找她来看看。 杨母当机立断。 可还没等何莲枝出门,就见楚悠悠扑腾着往后院的方向转。 “大舅舅!” 舅舅和姥爷也走! 不能留在家里! 见孩子哭得撕心裂肺却说不出来话。 杨母察觉到不对劲,于是试探着问:“悠悠,你是想去找大舅舅?” 楚悠悠不哭了,眸光一亮扑到杨母怀里连连点头。 不止大舅舅,大家都得走! 不能留在屋子里! 看杨母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楚悠悠转身扑进她怀里,挣扎着朝外头去。 “淑仪,你赶紧去后院。连枝带着文和去找瑞山。” 杨母抱着楚悠悠,等到杨淑仪将杨丰年带出来后便朝她扑腾的方向去。 这一路走,还遇到了不少人。 “这不是杨喜家那傻儿子么?今儿怎么带出门了?” 自从杨丰年落水痴傻后,杨家人就再没让他出过门。 “淑仪娘,你们这是要上哪去?” 有好奇的忍不住问。 杨母步伐急切,只随意敷衍两句。 直到到了里正家门外,楚悠悠才停下了动作。 累死宝宝了。 在梦中就耗费了不少力气,刚才一阵扑腾,楚悠悠小脸都热得通红。 “桂芳。” 里正媳妇牛桂芳正坐在院子里劈柴,一抬头就看见杨母抱着孩子进门。 “杨婶,”她赶忙放下手里的活计扭头叫人。 “桂芳啊,我是来找里正的。”杨母语气急促。 “公爹在里屋呢,我这就给你叫!” 只等了片刻里正就从屋里出来了。 里正四十来岁,是个瘦小矍铄看上去还有些精明的男人。 “今儿悠悠怎的没午睡呢?” 自打杨家女儿带着这孩子回到村里就接连下了两场雨,里正也是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小娃娃。 再一抬头,才看见杨母面色凝重,她身后跟着女儿不说,连儿子都带来了。 里正忽地正了神色:“怎么了?有事慢慢说。” 杨母把刚才外孙女的异常复述了一遍。 “我们也不知悠悠是怎的了,她出了门就直奔您这来了。” 几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楚悠悠。 这会缓过一口气的她眼角还挂着泪。 回想着梦境里看见的画面,楚悠悠又瘪起了小嘴一副要哭的模样。 “悠悠乖,不哭。”杨母心疼坏了。 望着几张担忧的脸,楚悠悠捏紧小拳头深吸一口气。 不让悠悠说地龙翻身,那要怎么做才能告诉大家呢? “屋子......”楚悠悠试着发出声音。 当发现没有阻碍时,小脸闪过兴奋。 “轰隆!” 在几双眼睛的注视下小小的奶团子骨碌一下倒在地上。 嘴里开始念叨着屋子,最后就变成了——“屋子轰隆倒啦!” 杨母几人一头雾水,只有里正面色越发严肃像是想起什么。 沉吟片刻后立即拍板:“咱们去找三叔公!” 悠悠是个聪明乖巧的孩子,这么做一定是有她的道理。 几人马不停蹄地赶到了张族老家。 张族老是桃源村辈分最大的人,村里几乎每个人都要尊称他一声三叔公。 张族老年纪大了习惯午睡。 被喊醒时人还迷糊着,可等里正跟他将前因后果都说完,心里猛地打起鼓来,一拍大腿:“快,你们快去把人都叫到打谷场去!一个不能落下!动作要快!” 话落他鞋都没来得及穿好,转身就先去将自家人都喊了出来。 那么大的事! 他怎么能忘了呢?! 几人分头行事,人越聚越多,最后都到了打谷场上。 “把咱们叫来有什么事?” “不知道呀,你们瞧,族老他们也都来了。” “怎么我还看见里正背着包袱呢?” 大家面面相觑着,突然响起震天的铜锣声,打断了他们的议论。 “大家伙儿,咱们得做好准备在外头住上几日,怕是地龙要翻身了!” 一句话,犹如平地惊雷将众人炸得回不过神。 地龙翻身? 张族老也跑得一身的汗。 上一次地龙翻身还是在他小时候。 他记得是在旱了大半年后,再次降雨没多久。 时间太久远,远到他都忘了当时的惨状。 地裂犹如被天斧劈开的沟壑,村里好几户人家的房子都塌了,还砸死了人。 “不能吧?” 这好端端的怎么会有地龙翻身呢? “不论能不能,这几日咱们就地宿在外头。”张族老语气严肃。 村民们半信半疑,但抵不过里正和族老都那么说。 好在天热,哪怕住在外头也不会受冻。 “悠悠吃。” 杨家和里正家位置靠在了一起。 楚悠悠看着牛桂芳递过来的贻糖,眼神亮着,但很快又垮下小脸。 吃不了! 娘亲说悠悠牙都没长齐,吃糖要坏牙...... 不过心意悠悠心领了! “悠悠乖,等你再大些,婶子给你买好吃的桂花糕!” 见小姑娘眼巴巴看着又迅速将小脸扭过去的模样牛桂芳便喜欢得紧。 “我要是也能有个跟悠悠一般玉雪可人的女儿便好了。” 当年她在怀孕三个月时不小心摔倒,孩子没了,她也伤了根基再难有孕。 婶子想要女儿? 楚悠悠漂亮的眸子滴溜溜转了一圈。 那快跟悠悠许愿呀! 悠悠有求必应! “哼,都多大的年纪了还想生孩子,你想也得先看老天爷答不答应呢。” 几人一转头,就看见旁边不远处坐着个略显丰腴的妇人。 等看清是谁在说话,牛桂芳半点没客气,张口便怼了回去:“牛翠香,你今儿晌午是去茅坑吃的饭吗?” “你——!” “闭嘴吧你!”牛桂芳瞪她一眼。 窝在杨丰年怀里的楚悠悠探出小脑袋往两人身上瞅瞅,又抬头看看杨母。 又要吵架了吗? 桂芳婶婶你加油哇! 悠悠给你打气! 见她好奇模样,杨母忍不住失笑:“她是你桂芳婶婶的堂妹。” 两人一般大,还是同宗同族,可却向来都看对方不顺眼。 原因无他,牛翠香心里头不服牛桂芳总是比她过得好。 家里爹娘就她一个独女,她还嫁给了里正儿子。 唯一一个让牛翠香自认为能比过牛桂芳的就是比她能生。 但又可惜她生的是三个女儿。 第16章 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吵什么吵?吃饱了撑着吗?” 人家可是里正家的媳妇,这蠢货是上赶着去得罪人? 不等牛翠香再回怼,坐在她身旁的婆母就已经开口呵斥。 迫于婆母威压牛翠香住了嘴。 “这都出来两天了,何时才能回去?” 牛翠香心里愤愤的她薅着地下的草皮,越想越气。 有家不能回就罢了,还要看牛桂芳这张臭脸。 “就是,会不会搞错了啊。” 不只是牛翠香,也有在外头等了两天的人开始不耐烦。 什么地龙翻身。 长这么大他们都闻所未闻。 无缘无故的折腾人玩呢? 有一个人开口,紧接着就有很多人跳了出来。 里正眼看着这么下去也不是个事,就去找张族老。 “三叔公,您看这怎么办?” 昨儿夜里他也没睡好。 张族老佝偻着腰,语气淡淡:“怎么办?你去给他们说,若是想回去的便回去,后果自负便是。” 说着张族老远远朝着杨家人方向看去。 “你看悠悠那孩子,多乖巧?”张族老哼道:“他们活了半辈子,还不如一个娃娃耐得住性子。” 他一把年纪的人,好赖都已经同他们说过了,良言难劝该死的鬼那他能有什么办法? 有了张族老的话,里正像是吃了定心丸。 照着他的话交代下去。 骚动不安的人听他这么说,又只能按耐住性子。 金乌西落。 眼见着又过去一天。 夜风寂静,依旧没有任何异样。 牛翠香猛地站起身,抖了抖坐麻的腿:“不等了,受不了了,我要回去!” 楚悠悠被她高昂的语调吸引,扭头看见她一把揪起身边的两个女儿就要往回走时,她突然嗷呜一声挡在了前头。 “不许!” 悠悠记得她们。 跟娘亲去山里遇到过,小姐姐还给悠悠摘野花呢! 喜欢悠悠的人悠悠要保护! 自己的命想死就死,但得把小姐姐们留下! 两个女孩被牛翠香拽得一个趔趄,默默垂着脑袋跟在后头。 杨母现在都不用楚悠悠多说就知道她的意思。 她也不满牛翠香的做派。 平日里管不着人家的家事,可如今人命关天不是使性子的时候。 她站起身上前一把拉住了牛翠香。 “翠香啊,咱都等了两天了,不差这一会。” 说着她伸手拉过两个孩子:“盼娣迎娣,去找悠悠玩吧,你们淑仪姑姑那有肉干吃。” 两个小姑娘偷偷看了牛翠香一眼,见她板着脸,愣是没敢动。 “杨婶,我家里头事可多着呢,不像有的人命好,能天天躲懒不用干活。” 听她阴阳怪气,牛桂芳最终没忍住猛地站起身。 “你自己重男轻女那就别怨天尤人!” 牛桂芳是个急脾气,“女儿就不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 “牛桂芳,你在这充什么好人?嫁了个好人家腰杆子就直?你若是那么喜欢女儿,你自己怎么不多生两个?”牛翠香脸色嘲讽:“我倒是忘了你就是个不下蛋的母鸡!” 眼见着两人就要打起来,突然后山的方向传来一阵轰鸣。 “别吵了!快听听是什么动静!” 张族老不知什么时候跑到了众人中间。 他竖起耳朵,听着时远时近的声响。 窸窣的响动伴随着地面微震由远到近。 突然,人群中有人惊呼出声。 “你们快看!” 借着篝火的光亮,众人转头看向那人指的地方。 黑压压的一群东西朝着他们这边冲来。 声响越来越浩大,杨淑仪下意识将女儿紧紧护在怀里。 楚悠悠倒是十分安稳地吧唧着小嘴。 大黄它们都下来了,看来离地龙翻身也不远了。 “大虫!” “救命啊!是大虫!” 等那群东西靠近,村民们才发现是山里的庞然大物。 此时此刻在面对一大群横冲直撞的野兽,众人才真实地感觉到不远处的山好似真的活了。 “怎么办?” 刚才还闹着要走的牛翠香哧溜一下将自己丰腴的身子藏到了牛桂芳后面。 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见她怕死没出息的样子,牛桂芳却顾不得嘲讽她。 紧紧盯着不远处,下意识挡在楚悠悠跟前。 村里其他人也都被眼前这幕吓呆了。 桃源村的后山庞大而绵延,祖上有训,山里有沉睡的神兽,后辈不能惊扰。 灾荒饿得没粮吃时有人打了后山的主意。 当时五人一块进了深山,可最后却是屁滚尿流逃了出来,别人问起更是只字不敢提。 所以桃源村的人也就只敢在外围找些吃的。 里正族老他们也被吓得面色惨白。 野兽都到眼前了,他们两条腿的怎么跑得过?! 楚悠悠往外探脑袋。 可惜人太小,被挡得严严实实。 “悠悠在这~” 就在村民们站在原地两股战战绝望等死之际,清亮的童声忽然在耳旁响起。 穿透夜色,似乎能抚慰人心。 正慌乱往前冲撞的野兽们也在这空灵的声音中缓缓停住。 直到这时,回过神的众人才看清兽群为首站着的是一头白色的鹿。 兽群在不远处停下。 那头白鹿比成年男子都高大,昂着鹿角,白色的皮毛在夜色下似乎泛着一层荧光。 “这、这是怎么回事?” 众人见白鹿缓步朝他们走来,愣在原地面面相觑。 “走,赶紧让开!” 张族老忽然一个激灵,连忙喊挡在最前头的人让道。 方才打算拼死护着孩子的杨母望向停在跟前的白鹿,紧张得呼吸都放轻了。 楚悠悠松开杨母的手走上前。 个子小小还没鹿腿高,气势却是睥睨。 你便是大黄说的,桃源山的山神? 回上神,小的乃山中孕育而出的灵物,不敢自称神明。 一板一眼的回答让楚悠悠心中一哽,不乐意说话了。 明明是可爱的鹿,怎么比灵官伯伯还严肃。 楚悠悠咂巴咂巴嘴呀呀两声摆摆手。 悠悠还是个孩子,不懂这些。 “悠悠莫不是仙童转世?怎么那鹿都在她跟前跪下了?” “我从前就看悠悠这孩子不一般。” “难怪上回杨家能捡到那么多兔子呢!” 目睹白鹿屈膝跪倒在楚悠悠跟前,众人也惊奇地小声交头接耳。 直到半晌后白鹿起身回到兽群,手心死死捏紧一把冷汗的张族老才找回声音。 第17章 求子 “都别在这傻站着,有悠悠在,你们该干嘛干嘛。” 可吓死他老头了! 他还以为老命就要丢在今晚,这辈子都再吃不上自己种的粮了! “悠悠这事怕是瞒不住了。” 野兽并没有伤人,相反还十分通人性。 可杨母不仅没松下心里那口气反倒是皱起了眉。 “娘,有里正和三叔公在......” 没人敢说闲话吧? 杨淑仪也心有忐忑,可更多的是因女儿福运在身而放下心来。 “你都是当娘的人了,还没半点心眼子。” 杨母瞪了女儿一眼,望向乖巧的外孙女时心里深深不安。 若是平日那些小事倒好用运气好解释。 可这能通兽语却是寻常人做不到的。 杨家只是农户人家,这事若是传出去被那有心人盯上,他们根本没本事护住悠悠。 “淑仪,你觉着悠悠如今多大?” 突然的问话让杨氏一愣:“两岁的模样。” 具体多大,小孩怕是也记不住自己生辰。 “记住,以后别人问起,你就将悠悠往大说个半年。” 那位福星公主的名头自降生后就传遍了整个大楚。 算算悠悠的年岁,跟大楚那位小公主几乎相差无几。 而皇城中那位是皇上亲封的昭平公主,身负大楚福运。 若悠悠身上再有这样的传言并传了出去,招来的便不是福气,而是杀身之祸了! “我记住了娘。” 杨淑仪把叮嘱记在了心里。 两人低声说完话,牛桂芳就凑了过来。 她见窝在杨母怀里的楚悠悠抱着肉干啃得正香,肚子里的话憋了又憋,最后还是没敢问出口。 杨母见她欲言又止,心中猜到了几分,顿时有了计较。 “桂芳,方才多谢你啊。” “杨婶您别客气。” 牛桂芳心中轻叹一声又坐了回去。 见她不说杨母也没主动提。 只是牛桂芳是个聪明的,回想自从楚悠悠来到村里后发生的一切,心中怀有希冀,但眼里却闪过哀伤。 她已经二十好几的人了,和她一般年纪的孩子都生了好几个,可自从那次小产,她肚子就再没了动静。 虽说桃源村连母鸡都不下蛋这事蹊跷诡异,可说到底,她还是盼着能有个孩子。 如今悠悠出现,不说别的,她就总有预感这是可遇不可求的福气。 “杨婶......” 牛桂芳唇角嚅嗫,最后还是一咬牙,转身半跪在杨母面前:“悠悠,你、你能不能让婶婶也生个孩子?” 刚才的事她都看在了眼里,那鹿像是开了灵智般通人性。 若是悠悠身上真有神通,能不能赐她一个孩子? 话一旦开了头后面的也就好说出口了。 牛桂芳红了眼,咬牙道:“悠悠,若你能赐婶婶孩子,婶婶定在村里头盖间庙日日给你诵经祈福!” 若是夫家不同意,她便回娘家去要银子来盖庙! “使不得!这可使不得!” 杨母赶忙抱着楚悠悠挪开:“桂芳你这说的什么话?悠悠只是个孩子,方才的事......” 桩桩件件的神迹让杨母不知该如何辩解,更别提如今一心认定楚悠悠是仙童的牛桂芳。 听这话,牛桂芳面色有些颓然地望向楚悠悠。 她也知道自己这是强人所难。 只是人心中有了希望就不愿轻易放弃,更何况一心想要成为母亲。 片刻后,牛桂芳哽咽着转向楚悠悠,面色恳求:“悠悠,婶婶求你......” 啃着肉干的楚悠悠被牛桂芳这么一跪,小脸有一瞬呆滞。 求悠悠? 桂芳婶婶求悠悠什么? 咂巴着嘴回味着肉干的味道。 光顾着吃,小脑袋没听明白方才的哑谜的楚悠悠冲着牛桂芳问:“婶婶求什么?” “悠悠,桂芳婶婶喜欢悠悠,想有个和悠悠一般的孩子,可咱们悠悠只是个普通孩子,运气好些罢了,希望你也能体谅我老婆子只希望外孙女健康平安的心。” 杨母话里有话说着。 楚悠悠疑惑着眨巴眼:外祖母,婶婶要孩子,悠悠可以哒! 见怀里的小人儿期待地蹬着两条小胖腿,杨母心中无奈叹气。 这孩子也跟淑仪似的,心眼太好。 “悠悠你看,里正爷爷和桂芳婶婶也跟外祖母一样喜欢悠悠疼悠悠呢!” 一旁的里正从儿媳妇提起孩子的事时就竖起了耳朵,这会看见儿媳妇只会傻愣愣地点头,到底没忍住凑上前。 “他杨婶,你放心,以后悠悠就是我刘金田的孙女儿!只要我还在,定不会让人欺负悠悠!” 里正是聪明人,管着这百户人口心里弯弯绕绕少不了。 他听出了杨母话里的意思,知道杨家的顾虑,也愿意给出这个承诺。 说到底,这事不管成不成都是他家占了便宜。 “再说悠悠这回可是救了咱们村这百户人家,若是有哪个敢忘恩负义,别怪我不念乡邻情分。” 里正说这话时并没有刻意藏着掖着,故意让周围的人都听了个清楚明白。 有了里正的保证,杨母才放心应下。 兽群的出现,没人敢再质疑地龙要翻身的话。 如今被拘着不能去玩的楚悠悠最后无聊得窝在杨丰年怀里玩起了自个的胖脚丫子。 黑夜中的等待给人极为漫长的感觉。 兽群停在不远处,离桃源村的人有些距离。 打谷场中央燃着的篝火噼里啪啦炸响,正当众人觉得今夜又能安稳度过时,不远处的兽群忽然躁动起来。 不安的低吼声传来惊醒了打盹的村民。 “发生何事了?” “不能是野兽饿了要吃人吧?” “你睡傻了吧?要吃也不会等到现在,更何况咱们还有悠悠呢!” “野兽饿不饿我不知道,但我饿得脑壳发昏。” “还饿?今晚就属你吃得最多!” “不对啊!我怎么也头晕呢?” 就在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时,剧烈的响动由远至近传来。 轰隆作响,沉闷得让人心里发慌。 “这怎么大晴天的打雷了?” 听人这么问,张族老下意识望向杨家。 被杨家当成眼珠子似的小姑娘躺在杨丰年怀里睡得正香。 奇怪,悠悠没哭呀! 直到随着轰隆声越来越响,地面也跟着剧烈抖动时,他才眸光一颤大喊道:“不好!是地龙开始翻身了!” 第18章 无一人死伤 张族老还是幼时经历过一次,等他反应过来时四周已经开始地动山摇。 有人惊慌失措站起身,可没等一会又因为地面剧烈的颤动摔倒在地。 “别慌!都坐下!坐下别动!” 张族老辈分摆在这,早就慌了神的人听他这么喊,又着急忙慌地坐在了地上。 似恶龙咆哮的声响在暗夜中嘶吼着。 好在这令人恐惧的场景并未持续多久。 转瞬便销声匿迹。 “地、地龙走了?” 村民们东歪西倒地坐在地上,在沉默中等了许久,半晌才像是劫后余生般开口问。 没人敢回应他。 “再等等吧。” 张族老被女儿搀扶着坐起。 恐惧的侵袭让人不安。 不知道家里如今成什么样了。 回想着刚才发生的场景,众人心情沉重。 也是在这时,睡了一觉的楚悠悠动了动,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迷迷糊糊睁开眼。 舅舅~ 悠悠饿了。 - 经历了刚才的动静,大家都早已没了睡意。 除了睡饱就找吃的楚悠悠,其他人几乎是枯坐到了天亮。 确认没了动静,在不远处的兽群也消失在后山的方向后,按捺不住的村民们才拔腿往自家跑。 “娘......” 回到家,望着满地狼藉,杨氏心头跟着一颤。 杨家依着山脚而建。 此时他们屋前出现了一道沿着后山蜿蜒而来的沟壑。 似斧劈的裂痕将他们的房子一分为二。 房子塌了,院里也堆着从后山滚落的泥土和巨石。 “走,咱们去看看别家的情况。” 杨母当机立断。 只是等他们往村里走才发现大家都没比他们好哪去。 整个桃源村近百户人家房子倒了大半。 家没了,村里走到哪都隐约能听见低泣声。 路上还看见有妇人哭着不顾阻拦想要回娘家看看。 短短的距离却悲伤弥漫。 被抱在怀里的楚悠悠小脸上没了笑意,眉毛也挤在一起。 里正见他们来,叹了口气:“就我家那一片还算是好的。” 至少没塌,还能住人。 本想着熬过了荒年日子能越来越好,可现在—— 什么都没了! 杨母也心有余悸,但还是强撑着笑安慰:“人没事就好。” 若不是悠悠,不说房子,人也全没了。 “你说的是。” 里正点点头:“我得去县里走一趟,将这事上报给县令大人。” 他们村好在人都没事,邻村邻镇也不知是何情况。 里正心里也记挂着镇上的女儿。 杨母看了眼丈夫:“让杨喜同您一块去。” 好在临出门前将所有的银钱家当都带在了身上。 - 大楚六十九年夏。 青州辖下灵溪县惊现地龙翻身。 周边三县皆受影响。 天子下令派遣镇南将军携粮草辎重前往青州救灾。 “将军,再有三日咱们便能抵达青州。” 副将汇报着路程,不忘打量自家将军的神色。 “绕过州府,直接去灵溪县。” “是。” 见林卫州语气淡漠,副将也不敢多言,骑马赶当前头去布置接下来的路线。 枣红色的汗血宝马上,林卫州面无表情。 他没料到再次踏入青州是为了救灾。 二十年前那场败仗依旧历历在目。 父亲将他送回京后用生命守住了城,可他也彻底失去了父亲和妹妹, 只有他,像是个临阵脱逃的罪人。 “也不知陛下是何心思,竟让将军前来救灾。” “你啊,如今镇国将军府就只剩下了将军,咱们大楚重文轻武,眼下北奴虎视眈眈,陛下能重用的就只有咱们将军了!” “可是将军他——” 谁都知道青州是将军心里永远的伤痛。 “这也算好事,心病还需心药医。当年将军被送回京,老将军战死,小姐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或许老天保佑小姐没死呢?” 一声叹息后,两个副将都没再说话。 这么多年过去了,谁都知道希望渺茫。 在第三日傍晚,林卫州带人赶到了灵溪县县衙。 边陲小城没有了记忆中的繁华,依稀可见灾民蹲在路边。 “将军!” 接到消息的县令站在衙门口等了许久。 “不必多礼。” 自从进了灵溪县辖内,林卫州的眉头就没松开过。 “将军,下官备了饭菜,您看是——” “不必,你只管将现在的情况告知本将军。” 他的威压将县令吓了一跳,忙不迭地开始汇报:“这次地龙翻身毫无预警,致辖下三个村落受灾严重。” “只是......” 县令正犹豫时,被副将一个眼神扫过去,赶忙又道:“有一个名为桃源村的地方,处在地龙翻身之处却无一人死伤......” 无一人死伤? 林卫州脸上闪过讶异。 沉吟片刻:“你找几个人带我们去桃源村。” “将军,不如先歇息一晚吧。” 副将望着林卫州苍白的脸色最终还是忍不住劝道。 将军这些年一直在南疆抗敌,这次还是重伤才回了京。 养了小半年,身上的伤都没好透,这一路舟车劳顿,别又旧伤复发。 “无碍。” 林卫州起身朝外走去。 在京中他能以酒解忧,如今来救灾,他不能饮酒误事,只能多做些事麻痹自己才不会多想往事。 赶着夜路往桃源村走。 只是林卫州发现越朝西走,路况就越艰难。 直到最后运送粮草的马车被卡住,只能步行。 “我先去查看情况,王齐你们断后,但记住不要耽搁。” 望着抛下马匹跟着县衙捕快轻装离开的背影,副将王齐赶忙。 林卫州赶到桃源村时已是后半夜。 除了鸟叫虫鸣,整个村落都被夜色笼罩。 捕快举着火把指向不远处透着昏暗烛光的地方:“林将军,那有户人家。” “嗯,时辰不早了,咱们动作放轻些,切勿惊扰百姓。” 屋里,杨淑仪刚把女儿喂饱。 村里大多房子都倒了,只能将人分成男女,安置在还能住的人家中。 里正家最大,分出来留给了带孩子的妇人们住。 “淑仪,你快带悠悠歇着去吧,剩下的活交给咱们。” 其中一名妇人抢过杨淑仪手里刚准备拿去外头洗的碗。 “你若是客气,倒叫咱们于心不安。” “就是,不是悠悠,咱们现在都不知道成啥样了。”说话的妇人叹口气。 “能成啥样?埋在地下,等来年开春成地肥!” 一句劫后余生的调侃,引得屋里众人齐齐发笑。 “那你便先带悠悠回屋睡觉吧。”杨母接过话茬:“我同你婶子她们再合计合计明儿的事。” 第19章 林卫州 里正去县城那天杨父也跟着去了。 到了县里将事情办完,他才按照媳妇交代的将所有剩下的家当都拿了出来。 哪怕是里正,这辈子也没见过那么的银子。 两人用那些银子在县城买了粮食和急用的东西。 里正以往总善于权衡,可这次一回到村里就将全村人叫来交代了这事,更是嘱咐全村人不能忘记杨家的恩德。 这几日桃源村里的人除了住得逼仄些,吃穿用度都比荒年时好上太多。大家对杨家也都心存感激。 杨淑仪依言抱着女儿回屋。 可刚一打开门,屋外男人的身影就将她吓得连连后退几步。 “这位夫人,”林卫州朝她弯腰行礼,“在下林卫州,奉旨前来赈灾,多有叨扰还请夫人见谅。” 冷不防被吓了一跳的杨氏稳下心神才望向面前男人。 长着一张国字脸,剑眉星目,举止端方,也不像是那打家劫舍的匪徒才松了口气。 这时听见动静的人也围上前来。 眼见着是个陌生男人,杨母便急急让人去喊了里正。 “请大人稍等片刻。” 说话间,杨母觉得眼前这人有些面熟。 悄悄打量他时却见他的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了女儿脸上。 林卫州也不知为何,分明是头回见,眼前的妇人却给他一种莫名的亲切感。 “大人,不方便请您进屋,这边请。” 杨母端起两张矮凳走上前挡住林卫州的视线。 林卫州回过神,朝杨母抱拳行礼:“多谢婶子。” 就在擦肩而过时,楚悠悠猛地睁大了迷朦的睡眼。 咦? 这个伯伯......? 挣扎着趴到杨氏肩头往回看。 反复确认。 娘亲! 这个伯伯和你好像哟! “悠悠乖,咱们回屋睡觉咯。” “娘亲~” 娘亲你再让悠悠看看! 杨淑仪听着耳边迷糊的撒娇,笑着将还扒拉着她肩膀挣扎着想多看几眼的楚悠悠抱进怀里。 得到消息的里正没一会也匆匆赶来。 那天县令只是让回来等消息,说朝廷会派人前来救灾。 那敷衍的答复听得他心里没底。 地龙翻身相当于将村子全毁了。 若是重建那必定要耗费不少人力物力。 好在后头杨家愿意帮扶让他稳住了心神,但没想过朝廷的人这次会来得这么快。 “大人。” “这位是镇南将军。”跟在后头的捕快道。 里正更是心神一凛,慌忙躬腰行礼:“林将军,小、小的叫刘金田,是桃源村的里正。” “您不必客气。”林卫州睨了那捕快一眼将人扶起:“我只听县令说了情况,说村子所处是地龙翻身正中,这才提前赶来查看情况。” 里正松了口气,隐去楚悠悠和兽群,才将其余的事无巨细地复述了一遍。 “实乃万幸。” 林卫州听完后也是捏了把汗。 他在史书上也看过记载的地龙翻身,所处正中的地方那几乎是无一幸免。 “刘里正是因何得知地龙要翻身之事的?” 问这话的林卫州并未多想。 只是觉得若是能将原由找出来上报朝廷,那以后就能让有可能经历地龙翻身的其余地方避免死伤。 “这、这只是巧合。” 刘里正语气一顿,片刻间将脑子翻了个底朝天:“村、村里的族老幼时经历过,旱灾之后的地龙翻身,才叫了咱们提早防备。” 最后他将张族老搬了出来。 “原是如此。” 林卫州点点头,倒是没有怀疑他的说法。 见状里正也赶忙岔开话题:“将军姓林,可是林岳林将军的后人?” 林卫州一怔。 半晌后他朝着里正一抱拳:“林将军正是家父。” ...... 次日。 得知朝廷派来了将军赈灾,整个桃源村的人都喜出望外。 而杨父察觉到妻子从早上起就心不在焉。 “他娘,你这是怎么了?” “没事。” 杨母收回落在不远处男人身上的视线。 夫妻多年,杨父根本不信。 他顺着妻子的目光看去。 昨日来的那位林将军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悠悠!你这孩子!” 杨氏试图将女儿抱回来,可抵不过楚悠悠一见到林将军就挣扎着往他身上扑。 娘亲~ 让悠悠看看~ 看看为何这伯伯跟娘亲这么像~ 惦记了一晚上的楚悠悠刚到林卫州跟前就朝他张开了藕段似的胖胳膊。 杨淑仪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林、林将军见谅,悠悠这孩子自小便活泼调皮。” 连夜来的奔波来不及整理,蓄出的胡茬让林卫州看上去更显严肃。 “无妨。” 他熟稔地将扑进怀里的小娃娃抱好。 莫名地心中生出酸意。 妹妹像这般大时他也曾每日抱在怀里。 娘亲~ 悠悠不调皮! 悠悠可是人见人爱呢! 心里反驳的楚悠悠直接贴在了林卫州脖颈上。 这个伯伯不仅和娘亲像,连身上的味道都是一样的哩! “伯伯~” 杨淑仪望着小狗儿似的贴着林卫州嗅的女儿,眼神片刻都不敢离开。 一会若是林将军恼了将悠悠扔出来她也好接着。 林卫州不知杨淑仪想法,但此时他心里也生出诧异。 除了妹妹以外他向来不喜孩子。 宫中那位深受圣眷的昭平公主他也曾见过几次,也没觉着有多讨人喜欢。 只是现在—— 他望向正伸着小胖手扒拉着他脖颈间露出的系带的孩子,却半点没觉得嫌厌。 正当杨淑仪手足无措时,杨母赶来了。 一见这场面,顿时吓得三魂没了七魄。 “悠悠,快跟外祖母回去!” 就在她伸手将楚悠悠抱过来时,还没来得及松开的小手直接连带着将系带也拽了出来。 红色系带的另一端坠着的是一块羊脂白玉平安扣。 恰巧落入了杨母的眼里。 这是—— 正当她想再看清楚,林卫州却已经将平安扣藏回了衣裳里。 “小家伙是喜欢玉?但这个伯伯不能给你。” 这是娘亲亲自雕的平安扣,他和妹妹一人一块。 说着他想了想,从腰间拽下玉佩递到楚悠悠手里:“喏,这块你拿去玩。” 杨母回过神来连忙推辞:“林将军,孩子小不懂事,您这可使不得!” 那玉佩一看就贵重,他们哪敢受这样的重礼? “伯伯~” “悠悠不要玉佩~” 至于刚才为什么想要去拿...... 哎呀! 悠悠忘记了! 被杨母一打岔,连楚悠悠自己也忘了刚才闪过的念头。 林卫州是真心想给,可抬头却看见刚才还黏着自己要抱的小奶娃趴在杨母身上打起了哈欠。 趁他愣神的间隙,杨母已经告辞离开。 第20章 是血脉相连的味道 粮草是在林卫州到的次日傍晚才送了进来。 一小段路硬是走了足足一天。 “将军,运送的粮草都停在了村口。” 王齐抹了把脸上的汗,灰头土脸地喘着粗气。 来路都被碎石堵上了,他们边走边劈石开路,算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 听说有了粮草,村民们都喜出望外。 “里正,劳烦您找个地方存放粮草。” 原本听说无一人死伤,林卫州是打算将赈灾的粮放下便去别的地方。 可如今看着满目疮痍的桃源村他也犯了难。 人没事,可是这桃源村的房屋十之八九都塌了,若是不重建根本就住不了人。 等里正处理好粮草的去处回来,林卫州又问:“里正,若是将村子重建您估摸着需要多少时日?” “林将军,您送来粮草我们就已经感激不尽,剩下的事宜我们能自己处理好。” 桃源村百来户人家,重建之前还需要将这些残垣断壁理清,这没个一年半载是建不起来的。 再有就是担心林卫州在这察觉他们桃源村如今最大的秘密。 林卫州还想说什么,却见副将王齐匆匆赶来。 “将军,县衙那边来人送信,说县西有个石桥村,地龙翻身时将村里的石桥震塌了,村民们都伤得不轻,大夫进不去,里头的人也出不来......” “我知道了,你去准备,咱们马上出发。” 林卫州转头望向里正:“那村里就劳烦大家了。” 一行人来得匆忙去得也匆忙。 直到将人送到村口,里正都还因副将的话心有余悸。 石桥村离他们这不算近,若不是悠悠,那他们—— 里正根本不敢再往下想,脚步匆匆地往回赶。 “林将军走了?” 得知这事抱着楚悠悠的杨母一怔,紧接着语气也染上急切。 “唉,其他地方怕是死了不少。” 杨母神色怔然,摸了摸藏在袖兜里的那块平安扣。 她看着林将军那块平安扣眼熟,等回到家才想起来,跟淑仪从小带到大那块十分相似。 心里有了猜测的她刚将平安扣要了过来想找机会去找林将军求证...... 就在杨母恍然之际,她怀里的楚悠悠也跟着呀了一声。 悠悠想起来了! 伯伯和娘亲身上就跟九重天上双生的麒麟崽崽一样!是血脉相连的味道! - 有了粮,不用担心再饿肚子的村民们次日一早就开始清理残垣断壁。 男人们清理重物,妇人则是帮着做饭搭手干些碎活,再指派两个人轮流看孩子。 哪怕平日里那些有口角矛盾的此时也放下了恩怨。 “悠悠,来,喝慢点。” 大些的孩子也都去帮忙了,此时屋里年纪最大的孩子就是牛翠香两个女儿。 张盼娣小心翼翼地给楚悠悠喂着蛋羹。 年纪更小些的张迎娣闻着蛋香味,使劲将嘴里的口水往下咽。 七岁的孩子看起来比楚悠悠都还瘦些。 姊妹俩长期挨饿,脸颊没半点肉不说面上还透着蜡黄。 “悠悠真好看。” 等楚悠悠吃完,张迎娣拿着帕子仔细给她将嘴角擦干净。 看着那白白净净的小脸,张迎娣眼里满是艳羡。 悠悠可真像当初她们去镇上赶集时看见路边卖的大肉包子。 白白胖胖,软软乎乎。 “姐姐吃。” 吃饱喝足的楚悠悠卖力地伸出小手摸向身上挎着的布兜兜。 里面放着杨母给她备好的肉干。 悠悠这手不仅短,怎么还不听使唤呢? 挎兜缝得太短还缝了一层盖,掏了半天连手都没能伸进布兜里,反倒是热出一身的汗。 “姐姐拿!” 打不开挎兜的楚悠悠有些急眼。 悠悠不行了,悠悠累扁了,你们快自己拿! “姐,悠悠让咱们吃肉干?”张迎娣不确定地问了一句。 “那是悠悠的,咱们做姐姐的哪能嘴馋。”张盼娣轻斥着妹妹,动作熟稔地将楚悠悠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她:“悠悠想不想睡觉了?” “姐姐吃肉干。” 楚悠悠见她们不拿便倔着一张小脸。 就在张家姊妹俩面面相觑时,一直安静坐在旁边的杨文和上前,伸手从楚悠悠挎着的布兜里将肉干掏了出来直接塞进她们手里。 “别怕,悠悠给的,你们大胆吃。” 张家姊妹俩不敢接。 张盼娣眼巴巴地看着,手里的动作却往回推:“这是给悠悠磨牙的。” 杨文和也没跟她们再争,直接将肉干放在她们跟前,咧嘴笑:“你们不吃待会将悠悠惹哭了。” 楚悠悠闻言眸光一闪。 对呀! 紧接着就配合着瘪起了嘴。 不得不说这一招真管用,不能她出声,姊妹俩就着急忙慌地接过了肉干。 “悠悠不哭。” 若是将悠悠惹哭了,她们少不了一顿打。 见她们小口小口吃起来,楚悠悠才满意了,偷偷朝杨文和竖起大拇指。 娘亲他们都忙。 好几天没陪悠悠玩了。 悠悠还有些想大舅舅呢。 小脸上透出惆怅。 百无聊赖地等张家姊妹俩吃完,楚悠悠迈开小短腿就朝门外走。 悠悠要去找大舅舅! “悠悠你去哪?” 张盼娣吓得赶忙跟出去。 “找大舅舅。” 楚悠悠头也不回往前冲,两条小短腿倒腾着一溜烟跑得可快了。 姊妹俩在后头跟着跑,好不容易才撵上她。 “大舅舅~” 悠悠还想飞高高! 舅舅现在应该是跟娘亲在一块。 楚悠悠像小狗崽子似的昂起下巴呼吸着暖风,额前的碎发都被吹得飘向两边。 身后追着张家姊妹俩,还有个杨文和落在后头。 “大舅舅~!” 远远的,楚悠悠就看见被拘在地埂边拔草的杨丰年,嗷嗷叫着扑了上去。 “杨、杨舅舅。” 村里都知道杨丰年是个傻子,姊妹俩怯生生地喊,想抱楚悠悠继续走,可下一秒,小奶包却到了杨丰年怀里。 “姐,怎么办呐?” 望着一大一小离开的身影,张迎娣怕得都快哭出声来。 悠悠被抱走了,若是出了事,她们怕是要被打个半死! 可她们就算一起上都抢不过杨舅舅啊! “走,咱们赶紧去找杨婶婶去!” 两人跟了一路,见没机会将楚悠悠要回来,张盼娣当机立断,拉着妹妹拔腿就跑。 这会楚悠悠倒是高兴了。 “大舅舅,上山玩!” 杨丰年一如既往地沉默着没应声,却能明白她的意思。 抱着楚悠悠摸到了山脚下。 路过杨家倒塌的屋子时,楚悠悠还贴心地想。 大家都忙着盖房子,悠悠懂事,悠悠上山找鹿鹿和大黄它们玩! 一大一小两人头也不回地往深山里去。 杨丰年虽然痴傻,可却依旧是成年男子的力气。 进山后他瞥见四周飞舞的蚊虫,伸手就掰下一片阔叶塞给楚悠悠。 舅舅送悠悠叶子? 虽然没有花好看,但悠悠也喜欢的! 那片叶子有她半个身子大,楚悠悠先是卖力地举着。 最后累得两条小胳膊都发酸时,反过来当帽子顶在了头上。 鹿鹿~大黄~ 悠悠来找你们玩啦! 越往里草木就越茂盛。 幽静的山林间,回荡着小孩儿甜软的笑声。 平日里村民都不敢进的后山深处遍布鸟兽蛇虫。 只是杨丰年抱着楚悠悠所到之处,藏在暗处的蚁兽们都自觉往四下散开。 第21章 顾虑 山下。 吃饱晌午的村民们正打算继续干活,就见张家两个姑娘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杨淑仪先是给她俩擦了把汗才问:“盼娣迎娣,你们怎么来了?” “杨婶婶,悠悠要来找你,半路被杨舅舅抱走啦!” 说着,张盼娣声音里都挂上了哭腔。 大哥? “你们别急,没事。” 这些日子看下来,全家上下大哥是最会带悠悠的。 杨淑仪倒是不担心。 正搬着倒塌横梁的杨父顺嘴问了一句:“杨丰年把悠悠抱哪去了?” “杨、杨舅舅他带着悠悠去了后山!” 一句后山,让众人炸开了锅。 杨父将肩头扛着的横梁往地上一扔,嘴里气得呵斥:“杨丰年他怎么回事!” 怎么敢把悠悠往后山带呢? “你骂有什么用!他是个憨的又不知道!” 杨母紧跟着拽了丈夫一把后才问:“盼娣,你真看见他们去后山了?” “嗯!我跟迎娣还追了一路。” 想把人要回来可没敢。 跟着两人眼睁睁见他们进了后山才赶忙来报信。 “走!咱们赶紧去,说不定能追上。”杨母说完便拉着丈夫往后山去。 “你们两个死丫头!悠悠才多大?你们怎么连悠悠都带不好?” 这会一旁的牛翠香伸手就拧住了女儿的耳朵:“你说要你们有什么用?” “行了翠香,别骂孩子。” 杨淑仪将两人护着。 悠悠那脾气她算是摸得透透的。 估摸着就是悠悠自个儿闹着要去的。 “悠悠!” “杨丰年!” 得知楚悠悠被带着去了后山,杨家人还只是不动声色地担心,一旁的村民们却都坐不住了。 将手里的活一扔就往后山赶。 一路找一路喊。 可最后将后山外围都找了个遍也没看见人影。 “你大哥不会带悠悠去了深山里头吧?” 杨父愁得将手里的铁锹狠狠砸进了地里头。 “爹,您先别急。” 一路跟来都没见到女儿身影的杨淑仪心里也是忐忑。 “我怎么能不急?” 杨父想到进了深山的小外孙女急得额角都在冒冷汗:“早知这样,我今天就应该找根麻绳将你大哥拴在裤腰带上!” 虽说上次两个孩子偷跑到了后山,可说到底后山的危险是谁都预料不到的。 野兽通人性,那遇到些蛇虫鼠蚁怎么办! “杨喜,走,咱们进山。” 没一会,里正带着一行七八个年轻力壮的小伙赶了过来。 每人手里头都拿着铁锹锄头。 “可是——” 山里不知什么情况,杨父边担心外孙女的安危,又怕待会别人看见孙女身上了不得的奇迹。 “别可是了!快点将悠悠找到才是正事!” 早已经认定楚悠悠是桃源村的宝贝疙瘩的里正带头就走在了前面。 这孩子要是找不回来,不说别的,三叔公都要将他从族里除名咯! 山下的众人急得团团转。 此时楚悠悠在山里吃得个肚子滚圆。 躺在白鹿身上,旁边摆满了瓜果。 这些悠悠都是要带回去给娘亲他们吃的~ 白鹿将东西叼起,凑近她身上的挎兜,鹿角蹭在她脸上痒痒的。 楚悠悠咯咯笑出声。 好哟好哟~ “谢谢鹿鹿~” 悠悠会带回去的~ 她记得这药材,能卖许多银子呢! - 山里的路不好走,众人只能从外沿一直朝里摸索。 眼前的光亮变得昏暗,进山的村民们心里都突突打着鼓。 突然,不远处的树丛里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响动。 就在他们握着手里的刀满心警惕时,一道黄色的身影忽然出现在眼前。 “大虫!” 等看清从里头出来的是一头硕大的老虎时,最前面那个人吓得差点站不住脚。 那晚上兽群离得远,可现在这庞然大物就在眼前时,众人只觉得两股战战就要昏过去。 可就在下一瞬,吓得头脑发昏的人突然听见身旁传来杨淑仪欣喜的声音。 “悠、悠悠!” 哪有悠悠? 众人强打精神齐齐朝着前方望去。 这时才看见那老虎背上驮着一个小小的奶娃娃。 果真是悠悠! 楚悠悠此时也看见了他们。 玩了大半天早累了的她朝杨氏咿咿呀呀挥舞着胳膊。 “娘亲~” 你来接悠悠啦? 见女儿松开了虎背冲自己手舞足蹈地模样,杨淑仪也顾不得害怕,一个箭步冲上前,紧紧地将女儿搂在了怀里。 “你这孩子!吓死娘了!” 这要是有个三长两短...... 感受到温热的眼泪顺着她的脖颈滑落,刚才还欣喜的楚悠悠此时突然有些无措。 不知怎的,她觉得心里闷闷的。 “娘亲不哭。” 娘亲哭悠悠也想哭...... 突然,一道闷雷在众人头顶响起。 杨淑仪下意识抬头就看见正瘪起了小嘴的女儿。 “悠悠乖,不哭昂,咱们回家。” 她慌忙将眼泪擦干哄起女儿。 悠悠现在若是哭了,那一会下山的路可就难走了。 嗯~ 楚悠悠点点头,轻轻拍着身后老虎的大脑袋,随后众人就看见那一口就能将他们吞下的老虎俯下身,将身上那些瓜果都腾到了地上。 众人又惊又怕。 “这、这是什么意思?给咱们的?” “你这是吓傻了?咱们哪有那么大的脸!分明是给悠悠的。” “还在嘀咕什么?赶紧的去把给东西给悠悠拿上。”里正嗓子眼里吊着半口气,催促着。 这山中猛兽肯定不会吃悠悠,那会不会吃他们可就说不准了! 好在他们将东西拿上后,那只老虎纵身一跃,又消失在了山林间。 没了老虎在,一行人才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抱着一堆山果感叹道:“还得是悠悠,连老虎都能使唤得动!” “我方才可碰到那老虎的皮毛了!” 除了悠悠,村里他可是摸老虎的第一人! “看把你能的!” 恐惧消失后,随之而来的就是兴奋。 众人有说有笑地回到了村里。 焦急地在门口来回踱步的杨母一见众人就连忙迎上前。 直到望着已经在女儿怀里睡着的外孙女,一口气才咽回肚子里。 “拿去。” 将手里的麻绳丢给丈夫,赶忙接过熟睡的小人儿。 见丈夫面色不解,杨母进屋前才又没好气补了一句:“将你儿子拴裤腰上去!” 进了屋。 打了盆水给楚悠悠将身上仔细擦干净。 正想给她擦手时,却见睡着的小人儿正紧紧捂着身上的挎包。 “这是什么?” 小心翼翼地将她的手拿开。 才发现原本装肉干的挎包这会鼓鼓囊囊的。 娘亲~ 好吃~ 娘亲吃~ 听见动静,母女俩低头看见小姑娘不知是做了什么梦,小嘴咂巴咂巴的。 将挎包里的东西掏了出来。 “娘?!” 杨淑仪呆住了。 她要是没看错的话,这又是两棵老山参吧? 比上次卖掉的那棵还大! “这孩子,人家进山用命都换不来的东西,她一下抱回来俩。” 杨母深深叹了口气,随即又想到了原本的顾虑。 悠悠现在还小,能瞒的他们都能瞒着。 可以后若是长大了,不说别的,连成亲的人家他们都挑不出来。 就悠悠这样的,哪样的人家能配得上她? 若是...... 杨母倏地想到了林卫州。 第22章 山匪 她抬眼望向满脸温柔的女儿:“淑仪,你觉着林将军人如何?” 杨淑仪被杨母一句话问懵了。 回想着林卫州的模样,点点头:“林将军是个好人。” 随后神色古怪地望向杨母。 “娘,我这辈子就守着悠悠,没有别的心思。” 再说了她一农户家的女儿,就连刘光宗那样的都留不住,哪里敢肖想人家镇南将军? “你这丫头,想什么呢?” 杨母回过神,没好气地往她头上一戳:“我只是想知道你对林将军......” 话说到一半杨母又止住了话茬。 这事现在还没个定论,也不知道还有没有缘再见一次,好让她问个清楚明白再说。 昨天去山里的人被里正耳提面命,没一人敢透露当时看见的场景。 杨母将那两只山参炮制好后找了个木匣子藏了起来。 这能救命的好东西到哪都能卖上价,她得给悠悠留着,指不定以后就能用上了。 第二天睡醒吃饱,楚悠悠就开始嘟嘟囔囔找人。 杨母拿来温热的帕子边给她擦脸边没好气道:“别找了,大舅舅被你姥爷拴旁边了。” 否则再有几次他们魂都得吓没了。 得知没法找大舅舅去玩,楚悠悠耷拉着小脑袋。 那模样看得杨母瞬间又心软了。 “咱们悠悠再忍一忍,等大家伙房子都盖好,姥姥就带你去镇上玩。” 按照这时日算,没个一年半载的房子盖不好,到那时候悠悠估摸着就能跑稳当了。 这会楚悠悠把杨母的话都听进了耳朵里。 盖好房子就带悠悠去玩? 那悠悠也来帮忙! 小脑袋瓜里琢磨着这几天看见的步骤。 姥爷他们要将坏掉的都搬走。 悠悠小,搬不动。 但是鹿鹿和大黄它们可以呀! 趁杨母没注意,楚悠悠跑到了院子里坐下。 望着房顶上的几只山雀小声冲它们嘀咕起来。 直到劳累了一天的众人睡下, 夜深人静,原本睡得正香的楚悠悠突然睁开了眼。 慢慢从杨氏怀里钻出去,一扭一扭地挪着奶胖的小身子,倒退着从床上滑了下去。 叭叭地跑出院子,门外已经排着站了一群的野兽。 累死宝宝了。 山中那只老虎见楚悠悠过来,自觉地俯下身。 楚悠悠也没客气,抓着老虎的颈毛就爬到了它背上。 “走~” 咱们也帮忙~ 悠悠想快点去镇上玩~ 月色下,奶娃娃骑在硕大的老虎身上,指挥着兽群在废墟和山林间穿梭。沉睡的人却都一无所知。 直到次日一早。 “悠悠身上这是怎么了?” 杨母望着还没睡醒却满身泥灰变成了花猫模样的小人儿,顿时变了脸色。 白净的小脸上抹了把黑乎乎的汗痕,睡觉前刚换的衣裳也沾满了泥灰,小身板东歪西倒地拱在床角。 累了大半夜的楚悠悠此时埋着小脑袋睡得昏天黑地,做着出门玩的梦。 “杨婶!” 正琢磨这自家小外孙女这是怎么回事,牛桂芳就从外匆匆进屋。 “哟!悠悠这是昨晚掉地上了?” “我这也正奇怪呢。” 杨母问:“你怎么火急火燎的?” “哦!” 被打岔的牛桂芳这才又想起来,转瞬满脸喜意道:“杨婶,不知咋回事,一夜之间咱们村要清理的那些个杂物都快被搬空了!” 天知道全村的男人们吭哧吭哧干了好几天都没见少的废墟一晚上的功夫就少了大半。 照这样的进程下去,他们很快就能开工重建了! 不同于牛桂芳的兴奋,杨母的视线悄悄落在了床上翻了个身,睡得小屁股都撅起来的小姑娘身上。 楚悠悠一觉睡到大中午。 呆呆地坐起身,左右都没看见人影。 “娘亲?” “姥?” 揉了揉迷朦的眼。 回想起昨晚的事,楚悠悠咧开小嘴嘿嘿一笑。 “悠悠呀~你要上哪去?” 刚去帮忙做了个晌午,一进屋,正巧就撞见了那个正倒退着往床下滑的小人儿。 还没踩到地上,楚悠悠整个人就腾空被抱进了怀里。 “你这孩子。” 被小胳膊搂住脖颈的刹那杨母叹了口气,无奈道:“今儿个可不许乱跑了。” 哪怕知道外孙女身上有异于常人的能力,可杨母还是忍不住担心。 “悠悠,今儿起你陪姥姥一块去干活吧。” 思来想去,杨母还是决定将她带在身边。 “好诶~” “悠悠陪姥一起!” 楚悠悠乖巧地坐在床上,任由杨母给她洗漱好。 可还没等出门,楚悠悠就突然皱起了眉头。 不对。 今儿外头有事,不宜出门。 “姥,不去!” 刚准备伸手让杨母抱的她转身爬到了床角。 “悠悠怎么了?” 姥姥! 今日不宜出门! 有血光之灾! 心口闷闷的慌乱感传来。 “悠悠乖,跟姥姥一块去给你娘和姥爷他们送饭。” 楚悠悠这会也急了。 她还小,如今只能隐约感应到吉凶祸福,却无法分辨出福祸出自哪里。 “不去!不出门!” “那悠悠就在屋里玩,姥姥让李家姐姐来陪你。” 杨母见她直往里躲,以为她是不愿意跟自己一块去。 眼见着杨母转身就要出门,有口难言的楚悠悠哇地一声又哭了起来。 外祖母不能去,还要将娘亲他们都喊回来。 “奇了怪了,这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又下雨了?” 刚才还晴空万里的天忽然乌云密布,豆大的雨点紧接着砸了下来。 “走吧,今儿便休息吧。” 望着这眼熟的一幕,张族老脑海中闪过某个奶娃娃的脸,淡定地起身往回走。 村民们拿着手里的农具纷纷往回赶时,后山里一行十几个胡子拉碴的男人也骂骂咧咧地开始找地方躲雨。 “他娘的,真是邪了门了!” 本来这山路就难走,更别提他们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今儿到了地方,老子定要杀两个人来寻寻开心!” 为首的男人手里拿着一把锃亮的刀,左脸上那道疤在他恶狠狠的神色下显得更为狰狞。 “大哥,那桃源村真的有宝贝?” “这消息可是从县里柳师爷那上门女婿嘴里传出来的,应当是保真。” 三年大旱逼得他们落草为寇。 熬过了最苦的日子,寨子竟一夜之间被那地龙翻身给毁了! 他们好不容易逃出来,本想去县城里干一票大的,谁知朝廷却派那镇南将军来赈灾。 不过好在天无绝人之路,这回要是能找到桃源村的宝贝,那他们下半辈子也吃穿不愁了! 桃源村里的人并不知道山中此时正有一行山匪商议着。 第23章 杀人不眨眼 杨母抱着哭得喘不上气来的楚悠悠轻哄。 一旁的人看在眼里,也都急得来回转。 “悠悠怕不是被这雷雨吓着了吧?” 听了牛桂芳的猜测,杨家人没作声。 “娘,不如我带悠悠去镇上看大夫吧!” 杨淑仪急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你别病急乱投医。” 杨母听着耳边断断续续的抽泣,心里也格外不安。 悠悠上回这么哭闹,还是地龙翻身。 “淑仪,你来抱悠悠,我跟桂芳去找里正。” 将孩子递过去,杨母半点不敢耽搁就跟着牛桂芳往隔壁男人住的那屋跑。 屋檐下,里正和张族老望着瓢泼大雨的天已经等了许久。 “悠悠这是怎么了?” “从我晌午准备出门就开始哭,这都哭了一个多时辰了。” 想到外孙女哭哑的嗓子,杨母就一阵揪心。 “我这心里总不安得很,悠悠哭成这样,怕不是有事要发生。” 就如同前两回。 “这样,金田,你去安排两拨人今晚轮流守夜。” 张族老当场拍板。 既然不知道悠悠为什么哭,那便守到她不哭为止。 哭了半天,楚悠悠哭累了。 可心里的不安依旧存在。 她哭得精疲力尽,直到累得睡过去时还不住抽泣着。 杨氏心疼坏了,一直将她抱在怀里舍不得放下。 随着楚悠悠深睡,天上的雷雨也消失不见。 直至后半夜,负责守夜的人也倚着半堵墙打起了瞌睡。 “这里就是桃源村?” 梁彪望着眼前这片空旷的地方。 “按理说是没错。” 来之前他已经将路线都打探清楚了。 “大哥,这地方看起来确实古怪。” 他们沿路找来,凡是遭遇过地龙翻身的村落基本上都成了废墟,只有这里,看起来宁静幽谧如同世外桃源。 “你们快看,前头竟还点着油灯!” 后头的人几步跟上,顺着说话那人指着的方向看着,屋子里透出火光映照的光亮。 “还真是深藏不露啊!” 梁彪摸了摸下巴,眼底是贪婪的笑意。 一路过来到了夜里不是摸黑就是当睁眼瞎,还是头一家能在这个时辰点着油灯的呢。 “走,咱们去看看。” 梁彪手里握着刀,带着一行人朝着里正家走,快到门口时一脚踩到了地面上残留的屋瓦。 守夜的两人被黑夜中瓦片碎裂的清脆声惊醒。 “谁?” 他正想走上前去查看。 黑暗中,银色的锋芒闪过,脖子上就被架上了一把明晃晃的大刀。 “嘘!要想活命就别出声!” 梁彪压低声音恐吓着。 “都是苦命人,我和弟兄们来就只是为了讨口饭吃讨点钱花,你若是能乖乖配合我们找到我们想要的东西,我必定不会为难你。” 那村民被吓坏了。 感受着脖颈上传来的凉意,他忙不迭地点头:“好汉,我、我这就让人起来去给你们做吃的。” 天灾人祸,他们也是饿了三年如今才刚刚能勉强填饱肚子。 挨饿的滋味都懂。 不过是要口吃的,哪怕是里正也能同意。 就在毫不犹豫地答应时,他脸上却重重挨了一巴掌:“你他娘的是真傻还是装傻?” “我问你,你这可是桃源村?” “是......” “那就对了,现在,你老老实实告诉我,你们桃源村的宝贝藏在了哪?” 宝贝? 什么宝贝? 房子都倒完了,小命差点都没了,哪来的宝贝? 哪怕是大旱之前,那他们村里头顶多算是能吃饱饭,也没听说过谁家有宝贝啊? “好、好汉您是要找什么样的宝贝?” 那人的话将梁彪几人问得愣住。 对啊! 柳师爷那上门女婿只说了桃源村杨家藏着宝贝,但没说是何宝贝啊! 想到这,梁彪紧了紧手里的刀紧接着问:“你们桃源村有几户姓杨的?” 杨? 只有杨叔一家。 想到这,那人警惕地在心里思索,面上却惶恐道:“咱们村姓杨的好几户,好汉您找哪户?” “大哥!别同他废话!咱们将人都绑上,一家家找便是!” 说话的是个独眼,满脸横肉,脸上尽显不耐。 他们可是山匪! 哪用得着那么客气? 闻言梁彪将人往亮着灯屋里一推。 砰一声,巨大的响动将村民们接二连三地吵醒。 杨淑仪心里记挂着女儿,半梦半醒也没睡安稳。 直到隔壁屋传来声音时她猛地一下彻底惊醒。 看了看身边熟睡的女儿,还没等她放下心来,就传来一声暴起的呵斥。 “我们村没有什么宝贝!” 梁彪望着出声反对的张族老,一刀将眼前的桌子劈成了两半:“死老头,你是想找死?” “我劝你们把东西叫出来,本大爷还能给你们留条全尸。” “好汉息怒!” 里正从眼前一幕回过神,陪着笑脸上前将张族老挡在身后:“您看咱们村也刚遭逢大难,真的不知您要的宝贝是何物!” “您也知道这年头,能当能卖的咱们都拿去换了粮食换了钱,好汉您若是缺银子,容我跟大伙儿凑凑再孝敬您可好?” 里正说话圆滑好听,梁彪斜睨他一眼后才笑着坐下:“你能做主?” “我是桃源村的里正。” 说这话时刘金田背后沁出一层冷汗。 他这会自曝了身份,若是山匪想要杀鸡儆猴,那么第一个见血的就只会是他! 可是这些人明显是冲着悠悠来的,他不仅不能将人交出去,还得想个法子让她们带悠悠去藏起来。 十几个汉子,手里都拿着大刀。 他也知道,这些山匪都是杀人不偿命的主,只能等他们找不到人自行离开...... “既如此,你便将你们村里姓杨的都给老子叫过来!” “别耍什么花招,否则老子让你活不到天亮!” “这是当然!” 见梁彪将刀收起,刘金田才松了口气。 刚才屋里的人都听见了两人的话,不用里正使眼色就知道该怎么配合了。 “慢着!” 梁彪忽然叫住里正:“你们村的娘们呢?” 环视一圈他才发现屋子里都是男人,一个女人都没有。 里正咬紧后槽牙,笑道:“屋子塌了,女人都撵到别的屋去了。” “去将人都叫过来。”梁彪一摆手,狰狞的笑意里透出让人看着心里发慌的恶意。 “好汉,那些娘们不懂什么宝不宝贝的,我叫她们去给您们准备吃食可好?” “别让老子说第二遍!” 见他软硬不吃,里正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无奈,他转头看向早就捏起拳头的杨父:“你去将她们喊起来,找几人给大兄弟他们做饭。” 杨父看清了里正朝自己使的眼色。 用尽力气将那口气咽下,转身就朝外走。 “老三,你跟他一起去。” 两边住的屋子隔得不远。 哪怕杨父想绕路,身后的人也看见了隔壁屋里透出的光亮。 “还想耍花招?” 那人将杨父推到一旁,径直朝着隔壁走去。 杨父一个踉跄,望着往前走的男人,心里发了狠。 顺手在地上摸起一块砖石,冲上前狠狠砸在了他的后脑勺上。 “爹?你怎么来了?” 杨氏被惊醒后就一直没睡着。 听见敲门声赶忙上前把门打开。 “快,把你娘她们都叫醒。” 杨父面色急切却只能压低声音:“来了山匪,你们动作快些,赶紧逃,往后山里跑!” “爹!” 短短一句话,让杨淑仪心惊肉跳。 她咬牙喊醒了还挤着睡得正香的人。 “淑仪,这是怎么了?” 都累了一天的众人被喊醒后还半眯着眼。 杨淑仪将女儿抱起,忍住慌乱道:“我爹说来了山匪,让咱们快走!” 这时楚悠悠也被吵醒了。 “娘亲?” 她望着杨淑仪,记忆慢慢回笼。 对了,是有事要发生了。 正当大家慌乱起身,杨父从灶房回来,手里还多了一把柴刀。 “你们将孩子都抱好,朝山里去,若我们不来,你们便都先别回来!” 山里虽有猛兽,可有悠悠在。 而山匪那可是杀人不眨眼的! 如同交代遗言的话,将在场的妇人们吓得都红了眼。 “咱们不走!咱们去跟他们拼了!” 家里的男人都还在那边,若是有个三长两短...... “他们是杀人不眨眼的山匪!” 自知劝不动一群人,杨父只得看向自己的妻子。 “他娘,你带着淑仪和悠悠进山。” 睡前哭得昏天黑地的楚悠悠,这会心情平复了许多。 她望向杨父。 山匪是什么东西? 杀人不眨眼? 比天帝爷爷故事里说的那上古魔神还可怕吗? 第24章 悠悠比恶人凶 “走!” 杨母心知眼下不能耽搁,狠下心不再去看丈夫,接过外孙女带头就往外走。 “你们快走,我们这些老婆子留下。” 人群中有几个上了年纪的妇人站起身:“我们跟你回去好交差。” 她们这些老胳膊老腿的,去了还不够当拖累的。 “娘亲!” “姥姥!” 被抱在怀里的楚悠悠回过神望向越来越远的杨父。 等等! 在她的唤声中杨母的脚步却半点不敢停。 “他们怎么还没回来?” 等了半天不见人影,屋里的梁彪一瞥里正,对身边的人道:“你去看看,为何那么久还没回来。” “老三看着呢,没事。” 累了一天的山匪翘腿坐着懒得动。 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了脚步声。 “跟你出去那人呢?” 想问问消息,可环视一圈后梁彪找不到自己的人,转头问杨父。 “他说内急,带他如厕去了。” 杨父垂着脑袋,一副惧怕的模样。 “胡老三他真是懒人屎尿多。” 听着耳边的哄堂大笑,杨父只祈祷着妻女他们能跑快些,逃得越远越好。 “让你叫娘们来,你叫的是什么玩意?” 刀疤男起身查探着进来的人。 当他发现全是上了年纪的妇人时,顿时恼羞成怒地一脚就将杨父踹倒在了地上。 “不好!” 梁彪后知后觉回过神来,杨父见他起身就想往外走,一个箭步冲上前搂住了他的腿,另一只手从腰间拔出了藏在腰后的柴刀。 “你找死!” 被他抱住的梁彪恼羞成怒,提起手里的刀就朝地上的杨父砍去。 说时迟那时快,早就察言观色准备许久的里正摸起桌上的灯盏紧跟着砸去。 烛火熄灭,屋里陷入一片漆黑。 “快走!” 黑暗中,村里的男人们纷纷趁乱朝着门外跑。 山匪们想动手,却又怕伤着自己人。 只能咬牙切齿地跟着先跑出了屋。 出了门众人四下散开。 而走没多远,梁彪就看见倒在地上生死不明的胡老三。 “想跑?等等老子将人抓回来有你们好看的!” “老子定要屠了你们村!” ...... 另一边,抱着孩子的妇人们含着泪,头都不敢回地往后山跑去。 她们怕一回头,就再也跑不动了。 杨母抱着楚悠悠跑在最前面。 嘴里都咬得溢出一股铁锈味。 直到跑到山脚下才将外孙女递给女儿。 “你带悠悠继续往山里走。” “娘,那你呢?你去哪?” 抱着女儿的杨淑仪慌神地抓住杨母的手。 “娘跑累了,歇歇。” 杨淑仪根本不信。 “我也不跑了,跟杨婶一块回去!” “我也要回去!” 说话的是几个年轻的女人。 她们还没孩子,正和丈夫浓情蜜意。 楚悠悠望着她们,被颠得想吐的她鼓起了腮帮子。 “不怕!回去” 琢磨了一路才听明白了山匪是什么的她这才有机会说话。 不跑! 回去! 不过就是几个恶人! 悠悠可比他们都凶! 怀里奶声奶气的嚎叫让杨淑仪泪流满面。 一边是孩子,一边是父母。 娘亲不哭! 楚悠悠气急了。 冲着飞掠过山脚的鸟雀嗷嗷叫唤了几声。 山匪有什么了不起的! 难道能比大黄它们更厉害吗? “快走。” 杨母将女儿往前一推:“桂芳,你带着她们继续走。” “杨婶......” “你——” 吼—— 不舍的交代被山林间传来的一声怒吼打断。 楚悠悠满脸高兴地嗷嗷叫起来。 大黄~ 一只长着血盆大口的老虎出现在眼前,妇人们顿时吓得屏住呼吸。 正当她们一动不敢动时,杨淑仪怀里的楚悠悠挣扎着要下去。 老虎的身后跟着大小不一的兽群。 无一不是猛兽。 “娘亲!” “走!” “回去!” 杨淑仪回想起那天在后山找到女儿时的场景。 这是那天的老虎? 愣神之际,老虎已经走到了她跟前。 被一双比铜铃还大的眸子直勾勾盯着,杨淑仪下意识将女儿放到了虎背上。 大黄,走! “杨婶,我这是在做梦?” 她怎么就看见悠悠骑着一头大老虎走了呢? 别人家两岁的孩子连路都走不稳当。 悠悠这就能骑老虎了? 牛桂芳掐了自己一把。 不对。 哪怕是七八十岁那也没人能骑着老虎走啊! “咱们也去!” 有了威风凛凛的老虎,杨母揪着的心放下,转头就跟着外孙女往回赶。 后头跟上的人突然心里也莫名激动。 什么山匪! 哪里有悠悠能耐? “你要是不将宝贝教出来,就别怪老子心狠手辣!” 刀架在脖子上,趴在地上的杨父闭着眼。 如意她们应该走远了吧。 “你们要什么宝贝我不知道。” “不知道?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那柳家女婿都说了你们村里藏着价值连城的宝贝。” 柳家女婿? 村里从来都没有过姓柳的。 想不明白到底是什么人给他们招来了这次灾祸。 “从现在起,老子每隔一炷香,便杀一个人,直到你将那宝贝交出来。” 梁彪没了耐心,抬刀就朝旁边一个老妇人挥砍过去。 血腥味弥漫开来的瞬间,被打得奄奄一息的杨父扯住了梁彪的裤脚。 “要杀就杀我,村里就只有我姓杨,求你放了他们。” “想死?那也得将东西先交出来!” 听着头上传来的狞笑。 根本不知道他们要什么的村民们绝望地闭上了眼。 就在他们等死时,外头传来了窸窣的声音。 “什么动静?老四你去看看。” 那人出去没一会,突然传来一阵惊恐的呼叫。 “救、救命!有老虎!” 出去的男人屁滚尿流地跑了进来:“老大,有老虎!老虎冲咱们这边来了!” “老虎?” 梁彪面色一沉:“怎么会有老虎,你眼瞎看错了吧!” “不、不止老虎!还有山猪!” 男人面色惊恐,他也希望是自己看错了。 “放屁!” 梁彪不信,起身走了出去。 里正趁机将杨父扶起来,两人对视一眼,都看见了对方眼里的欣喜。 是悠悠! 可欣喜之后随之而来的就是担心。 野兽虽厉害,可这些山匪手里都有刀啊! 众人慌忙跟出去。 月色下,梁彪刚走到院外,就看见了一头威风凛凛的老虎正朝着他的方向走来。 定睛一看,那老虎身上竟然还坐着个连毛都没长齐的奶娃娃。 第25章 救命的宝贝 梁彪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他们寨子建在山里可都没见过老虎! 被震天的低吼吓得连连后退时,梁彪身旁一个瘦小的男人却满脸兴奋地拽住了他。 “老大!这村子果真是有宝贝呐!” “书里可都写着呢,凡是有宝贝的地方,那定当有猛兽守护!” 听这么一说,梁彪也来了精神。 对啊! 这大灾年的,山里树皮草根都挖没了,可眼前这大虫却还油光水亮的。 再借着光亮朝它背上的奶娃娃望去。 穿着一件红肚兜,白白胖胖的灵气得很。 莫不是山里的人参娃娃? 想到这,梁彪眼神都贪婪了几分。 “给我上!把那娃娃给老子抓住!” 他当了那么多年的寨主可都没得到一张虎皮当椅垫呢! 今儿这刚好送上了门! 被利益冲昏了头脑的山匪们眼里就只剩下了老虎和它身上的楚悠悠。 坐在虎背上的楚悠悠才刚到门口,就闻到屋里传来浓郁的血腥味。 眉头顿时皱得紧紧的,小脸上也闪过戾气。 “大黄!” “咬死他们!” 山匪们没想到老虎会主动朝他们扑来。 梁彪握着手里的刀朝老虎劈去,可连老虎的皮毛都还没碰到就被一掌拍飞了。 瘫在地上感觉脊梁骨都要断了。 “快、快把这畜牲去给老子宰了!” 嘻嘻~ 楚悠悠坐在虎背上,眸中一抹幸灾乐祸的狡黠闪过。 “大黄,他们要杀你~” 老虎昂着头,往后退了两步。 正当山匪们以为老虎是怕了时,却发现从背地里的暗处走出来一群猛兽。 不一会,凄惨的呼救声在四下里响起。 刚才还横行霸道的山匪们被猛兽撕咬得奄奄一息。 “活该!” 里正壮着胆子上前将楚悠悠从虎背上抱下来,还不忘对着地上的梁彪吐了口唾沫。 里正爷爷~ 煞气十足的奶团子到了老人怀里后又咯咯笑得十分甜软。 “快,将他们绑起来,明日送官!” “不好了!快!快去叫大夫!” 还没等外头的人松下一口气,屋里就传来急切的呼救声。 “里正!救救我娘!求您叫大夫救救我娘!” 众人进屋一看,是刚才被山匪砍伤的两人。 里正急得脑门冒汗。 “快,先把他们抬到床上去。” “有胜,你赶紧带两个人去镇上请大夫。” 众人依照吩咐七手八脚忙起来,可心里却都沉重万分。 如今路还没修整好,白日里到镇上一来一回也甚是艰难。 这半夜三更的摸到镇上怕是天都要亮了。 被里正抱在怀里的楚悠悠探头望去。 是姥爷!还有杏芳婆婆! 杨父伤得不轻。 背上挨了一刀不说还被打得鼻青脸肿。 杏芳婆婆抱悠悠摘狗尾巴草玩,还给悠悠讲故事,悠悠也喜欢杏芳婆婆。 就在焦急万分时,楚悠悠突然想到上次白鹿给自己的东西。 鹿鹿说,那个药材吃了对身体好! “姥姥!药!” 楚悠悠挣扎着往杨母那扑腾。 里正抱不住楚悠悠,只能送到杨母跟前。 “悠悠。” 杨母从慌乱中回过神来。 不想吓着孩子,可眼见着丈夫满身是伤奄奄一息的模样,眼泪还是止不住滚滚滑落。 “姥!不哭!拿药!” 楚悠悠着急地喊,还不停拍着自己身上的挎包。 “姥,放哪了?” 正难过的杨母有些走神,开始还没明白楚悠悠的意思。 最后还是杨淑仪灵光一闪急道:“娘亲!那两棵老参你藏哪了?” 老参? 杨母思绪回笼,慌忙从身上摸出钥匙。 “快,藏在咱家院里东面那堵墙下头了!” 放在身上不安全,杨母就干脆拿回家埋到了墙角下。 杨淑仪拿了钥匙就火急火燎往外头跑。 过了两盏茶的功夫才揣着装山参的木匣子气喘吁吁地赶了回来。 “里正。” “这是什么?” 边等杨淑仪顺气边打开盒子。 嗬! 低头一看,里正也倒吸一口凉气。 比小孩胳膊还粗的老山参。 当时儿媳妇摔倒血崩时危在旦夕,女儿从镇上药铺带回来那一支指头大小的人参就花了十两银子。 但如今也顾不上别的,里正赶忙让人去拿刀。 “这人参说是直接含在嘴里效果最好。” 切下一片给床上两人塞进了嘴里。 众人就这么枯等着,一夜担惊受怕,直到天蒙蒙亮大夫才赶了过来。 “大夫,劳烦您快给他们瞧瞧!” 为了好赶路刘有胜请的还是年轻大夫,可着一路上也硬是被连拉带拽地片刻没有停歇。 刚在门口站定一口气还没顺过来,就被里正请到了屋里。 望着床上因失血面色都变得青白的两人,他顿时摇摇头。 这怕是救不活咯! 医者仁心。 他不忍上来就告诉众人噩耗,还是坐在床沿边上给两人号脉。 可在手腕的脉搏上搭了半天,脉象越摸越心惊。 见大夫从头到尾皱着眉,直到他收回手里正才敢小声地问了一句:“大夫,怎么样了?” “你们可是给他二人喂了什么?” 这两人能活到现在简直是命硬! 听这话,众人心里一惊。 莫不是喂错药了? 杨母忙不迭地将老山参递上:“吃了这个。” 那大夫接过盒子一看,瞬间声音都变得激动:“难怪!” 竟然是百年的老山参! 这可遇不可求的宝贝! “多亏了这,否则大罗神仙都救不回来!” 大夫看着手里的老山参也不由得眼馋。 “他俩伤势颇重,好在有人参保住了命,我再开服药吃着,得好好养上一阵才是。” 众人听了这话喜极而泣。 “你、你们能否将这参卖予我一些?” 这可是救命的药,大夫拿在手里半天也舍不得就这么还回去。 杨母接过药方,看了眼怀里的小人儿。 楚悠悠摇头,声音铿锵:“不卖,给!” 大夫叔叔救了姥爷和杏芳婆婆,是好人! 杨母见怀里的小姑娘冲自己咧嘴直笑,眼眶却直发酸。 眼下药贵,他们每天也不好去镇上。 于是杨母做主,将剩下小半支参给了这大夫,从他那换来了两人一个月的药。 - 山匪被送了官,伤了的人也愈渐好转。 出了这么骇人的一桩事,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杨家捡来的小孙女有驭兽的本事。 可出乎杨母意料的是,村里人知道后也同以往那样闭口不谈,只是在遇到自家小外孙女时比以往更热情。 转眼大半年过去。 楚悠悠个子长了不少,原先的衣服也短了一截。 原本村里倒塌的房子也日复一日中重新有了雏形。 第26章 只有死了,他才能高枕无忧 “我怎么看悠悠长得比别家孩子快呢?” 房子建得差不多了,虽说比从前得简陋不少,可总算有了能遮风挡雨得地方。 牛桂芳望着不远处已经能自己跑几步的楚悠悠不由得感叹。 那机灵劲看着就不像两岁多的奶娃娃。 “娘~娘亲~” 门外薅了一把野花的楚悠悠迈着踉跄的小碎步跑进来塞到杨淑仪手里。 自打走得更稳了,楚悠悠每日就忙得里外乱蹿。 越发欢快的小嘴挨个念叨过去。 如今张族老更是每天都往杨家跑,就想听楚悠悠叫自己那声三太爷爷。 “看你跑的。” 满头大汗也不知道累。 杨淑仪将女儿抱进怀里,细心地给她擦掉额头上的汗。 “桂芳,再过几日我想去县城里一趟。” 杨淑仪想去买两匹新布给女儿裁身衣裳,再去买些过生辰的小玩意。 听杨母的话,杨家特意去找七婆给楚悠悠新定了个生辰。 “那我去跟婆母他们说一声,明儿陪你一块去。” 五个月前牛桂芳怀上了孩子。 因着担心,硬是在家躺过了三个月才敢出门。 这几个月她在家也憋得够呛了。 两人说着突然察觉到一记目光。 扭头一看,身旁的小姑娘正用那双水灵灵的眼睛望向她们。 模样也是可怜巴巴的。 “娘亲~” “悠悠也想去!” 天帝爷爷说好来人间历练,可自从下凡后悠悠都还没出过村子。 在天上就想看看凡间模样的楚悠悠憋得抓心挠肝。 好奇得不得了。 “你这孩子,县城太远了,可累得慌。” “淑仪,你也别总拘着悠悠,等明儿咱租辆驴车再去县里。” 牛桂芳揉揉楚悠悠的小脑袋:“赶明儿去了县里,婶子给悠悠扯最漂亮的布做最好看的衣裳!” “嘻嘻~” “谢谢桂芳婶婶~” 见两人一唱一和的,杨淑仪也不好再阻拦。 次日出门时,杨母交代清楚后又特意给女儿带了几两碎银子。 “别省着花。” 穷谁不能穷悠悠。 “若是以后我能生个跟悠悠一般活泼的孩子就好了。” 两人坐着慢悠悠的驴车,晌午才到了县里。 “我也许久没来了,看着真热闹。” 望着路两旁叫卖的摊贩,杨淑仪心情也活跃起来。 从前去镇上做散活赚的银子她没花半分,每次来县里买的都是刘光宗的笔墨纸砚。 想到这,杨淑仪心里不由得暗骂自己一声蠢货。 “走,悠悠,婶婶带你去吃小馄饨!” 牛桂芳是家中独女,从小到大没吃过苦。 后来嫁给里正的儿子,夫妻和睦脾气也还是活泼得紧。 闻着街头巷尾传来的香味,楚悠悠嘴角都挂着晶莹。 好香呀~ 悠悠想吃~ 楚悠悠开心地磨着小奶牙准备去大饱口福。 - “娘子,你穿这颜色定会好看。” “太俗气了。” “那这个呢?桃花的颜色也衬你。” “故意找茬是吧?这可是妾室最喜穿的颜色!” 布庄里,掌柜的站在一旁半句话都不敢说,生怕眼前这位妇人把矛头准对自己。 死肥婆! 就你这样的哪怕穿凤袍都好看不到哪去! 憋了一肚子的火气,可男人面上却依旧陪着如沐春风般宠溺的笑脸。 望着他的模样,布庄伙计在心里嘀咕。 这人年纪轻轻可真是想不开,明明是个秀才,却偏要当柳家的上门女婿。 谁人不知这柳师爷的女儿是个母夜叉? 挑三拣四直到过去半个时辰,柳玉娘才将手里的布匹一扔:“没个能入眼的,回去。” 布庄掌柜松了口气,笑容都真切了几分。 这女煞星总算是走了。 “悠悠,你待会看上哪你就指哪,婶子都给你买了!” 抱着女儿的杨氏听着她财大气粗的话忍不住摇头失笑。 可就这一时没注意,和迎面从布庄里出来的两人撞了个正着。 “对不住,我不是有意的,这位小姐您没事——” 刚抬头,杨淑仪剩下的半句话就卡在了喉咙里。 女人身后站着的男人,这辈子她化成灰都认识。 “怎么——”牛桂芳正想问她为什么不走,等想起眼前的人是谁时突然大叫出声:“刘光宗?!” “渣男!” 晦气缺德的渣男! 楚悠悠大声附和。 “刘光宗?” 柳玉娘十分不快地望向眼前直勾勾盯着自己丈夫的女人:“谁是刘光宗?” 刘光宗吓得心口一颤,连忙扶住柳玉娘的胳膊:“玉娘,她们大抵是认错人了。” 柳玉娘打量着杨淑仪。 粗布麻衣,头发也只用一支木簪挽着,不屑地睨了她一眼:“你们这种乡野村妇别乱攀关系。” 说完伸手将杨氏推开。 “哎你干嘛?!” 牛桂芳不乐意了,刚准备上前找她讲理却被杨淑仪一把拽住:“桂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她本身就不愿再跟刘光宗有任何瓜葛。 再说他们都已经和离了,管他是不是刘光宗都跟自己没关系。 “待会也让悠悠给文和挑一匹布。” 两人擦肩而过。 到了拐角的地方刘光宗余光却发现杨淑仪连头都没回。 这个贱人怎么还没死?! 若不是她,现在自己也不用在柳家过这么难堪的日子! 原本知道地龙翻身他还在背地里高兴。 一村子人都活该死绝。 可后头竟又得知桃源村无一人死伤。 他明明就引了山匪去桃源村,为何现在他们都没事呢? “陈何,你不会真的认识她们吧?” 柳玉娘一句话,将刘光宗吓得瞬间回过神来:“怎么会呢娘子?我从未见过那两人。” “那你为何发呆?” 柳玉娘冷哼一声。 难道那女子比她好看?用得着如此盯着? “我只是在想那锦绣布庄没有娘子喜欢的布匹,待为夫去了州府,给娘子买更衬娘子的布回来做衣裳!” 一句话,哄得柳玉娘笑弯了嘴角。 她原本是不愿嫁给这穷书生的,可爹非得说他有大才,以后指不定能高中状元加官晋爵。 想到以后能成为状元夫人,柳玉娘看刘光宗也顺眼了不少。 而她却没看见,此时刘光宗带笑的眼底闪过了一丝晦暗的光。 杨氏不死他无法高枕无忧。 他一定要将知晓他过去一切的人统统抹杀!这以后才能够万无一失! 第27章 生辰 杨淑仪对刘光宗避之不及,回到村里她也没提起这事。 牛桂芳也觉着这事不光彩也就没多这一嘴。 只有楚悠悠嘀嘀咕咕在嘴里念叨着渣男。 “瞧咱们悠悠眼光多好。” 牛桂芳拿着手里头的布匹满脸喜意:“我拿这布料给肚子里的姑娘做衣裳,以后她肯定也能长得更壮实!” 将孩子养到壮实得像头牛,是牛桂芳的执念。 “也不知道文和他爹娘能不能赶回来。”说起孩子,杨淑仪就想起了家里落单那个。 二哥二嫂刚回娘家就遇到了地龙翻身,后头一桩接一桩的事,直到他们托人传回来消息家里人才放下心来。 “放心吧,你家可是有悠悠在,福气在后头呢!”牛桂芳羡慕地打趣。 自从村子重建后,村里的人也都和睦了不少。 连牛翠香也不跟牛桂芳斗嘴了。 “明儿我带我家那俩丫头早些来帮忙,让她们也借着悠悠生辰沾沾福气。” “牛翠香,你这嘴里总说不出一句好话来。” 每每牛翠香说两个女儿不是,牛桂芳就总忍不住怼她:“那俩丫头哪里不好了?你看看多能干?” 每天勤勤恳恳的比老黄牛都能干活。 她看着都心疼。 牛翠香张嘴就想说女儿是赔钱货。 可转头看见正学着张盼娣扒拉着粮种的楚悠悠时,她又把话咽了回去。 说不定她也能靠她两个女儿享福呢? - 楚悠悠生辰定在在秋高气爽的时候。 里正刘金田跟张族老两人碰头一合计,当即就决定要给楚悠悠补个周岁的抓周宴。 村里人一大早就都来添了彩头,硬是在院子里摆了满满一地。 “是不是还差了些东西?” “够了,再多悠悠都抓不过来了!” 众人正仔细检查时,突然听见院外传来急声呵斥:“李天赐,你给我站住!” 随着声音越近,不一会就看见一个孩子怀里抱着一只布袋子匆匆跑进了杨家院子。 里正在后头追得满头大汗:“兔崽子,你要将家里的谷种拿去做什么?!” 那可是他花大价钱买的!就为了来年开春呢! 那孩子也不说话。 闷不吭声地将怀里的谷种直接放到了院子里,和其他东西放到了一起。 “金田啊,你看看你还不如天赐懂事呢。” 张族老睨了里正一眼:“我们刚才还在想是不是差了些东西,这不?天赐就送来了。” 以田地为生的人,哪少得了谷种呢? “三叔公。” 刚才不知自家外孙要将谷种送哪去里正才急了。 现在一看是要送来给楚悠悠抓周,脸还涨红着,可态度却天差地别:“悠悠啊,喜欢什么待会就尽管去抓!” 说着他将手里那本准备用来跟外孙换谷种的三字经放下。 东西都备齐了。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了穿着花绸布衣裳,扎着两个细软鬏鬏的小姑娘。 两三岁的小娃娃,眼神却灵动澄澈得似能看透世间万物。 抓周? 喜欢什么抓什么? 楚悠悠望着满地的东西,一眼看见了杨淑仪摆的那块白玉平安扣。 呀~ 这是和那个伯伯一样的! 楚悠悠想起来了。 东西太多,平安扣摆在最中间的位置。 楚悠悠直接迈开小短腿哒哒直奔目标而去。 天帝爷爷说双生麒麟不能分离。 悠悠下次得替娘亲找回伯伯才行! 将平安扣搂到挎兜里放好,楚悠悠的目光又落在了那袋谷种上。 悠悠可没忘记下凡的任务。 要让大家都吃饱,不饿肚子。 只是这种子看起来有些瘦瘦的,悠悠得给大家换一换。 大家眼看着楚悠悠一样一样往兜里揣。 “不愧是悠悠啊!” 完全不挑。 什么都往兜里揣一些。 放不下了就硬塞。 “可惜了,悠悠是女娃娃,不然如此聪慧,那状元也是考得的!” 那人话音刚落,众人就见楚悠悠冲着里正放的那本三字经去了。 差点忘了。 舅舅身上有文秀之气,得读书! 挎兜鼓鼓囊囊的拖在地上。 楚悠悠干脆站起来,朝着杨丰年冲去。 手里举着三字经。 “大舅舅抱!” 等杨丰年弯腰将自己抱起,楚悠悠毫不客气地将三字经塞进了他怀里。 “你的。” 蹦出来这两个字时大家才恍然大悟。 这是让丰年去念书? 这一幕落在杨家人眼里让他们觉着心酸。 连村里其他人也觉得唏嘘不已。 若是换从前,杨丰年那可是全村的希望。 可如今。 望着那痴傻直愣的眼神,不由得都叹了口气。 楚悠悠不知众人心里的想法,只知道杨丰年天生要念书。 只不过大舅舅这身体里中的毒,得等悠悠再大些才能帮舅舅把毒去掉。 楚悠悠哀怨地想着。 下凡之后连神力也跟着被压制削弱了。 桃源村在楚悠悠生辰这日为了庆祝吃了顿饱饭。 与此同时皇宫里,也开始筹备半月后昭平公主的生辰宴。 “国师那边怎么说?” 去年女儿的周岁宴并未大办,这让她心里不爽了一整年。 沈落凝把玩着涂满蔻丹的指甲,漫不经心问道。 “回贵妃娘娘,国师说昭平公主自带福运,若是想泽被大楚,就必定得让万民同庆。” “嗯,就按国师说的办。” 对于这样的答复,沈落凝很满意。 她的女儿,自然是得让万民景仰。 全天下都要知道大楚的福运是出自她沈家才是。 正当沈落凝沾沾自喜时,外头宫女突然通传:“皇后娘娘驾到!” 见着进来的女人,沈落凝先是睨了她的凤袍一眼,才又懒洋洋起身:“参见皇后娘娘。” “妹妹不必多礼。” 哼! 得意什么? 若不是家世压她一头,这皇后可还轮不到她来当! 只是心里想着,面上却皮笑肉不笑地问:“姐姐今日来我这可是有什么吩咐?” 皇后语气一顿才讪讪开口:“今日本宫前来是想同妹妹商议,昭平今年的生日宴可否继续从简?” 继续从简? 做梦! 沈落凝直起身子:“姐姐,这事妹妹还真做不了主,昭平乃大楚福运所在,去年陛下开口那便罢了,今年若是再从简,那岂不是要惹得天神不满?” “再说了,刚才国师已经派人来通传,想让大楚百姓沾上福运,那就得让万民同庆!” “妹妹已经差人回安国公府,让他们去琳琅阁给昭平办上十日的流水席,宫里总不能不如国公府吧?” 听她这么说,皇后脸上也浮现出为难。 “可是三年大旱,国库如今入不敷出......” 整个后宫连她都在节衣缩食,一个娃娃的生辰宴,在她看来不必太过奢靡。 第28章 穿越之女 “姐姐,昭平的事咱俩可做不得主,您若是不愿替昭平办这生辰宴,就去同陛下说吧。” 听沈落凝抬出了皇帝,皇后只能将怨气往肚子里咽。 谁人不知陛下将昭平当眼珠子疼? 若是她主动去提及这事,那不是上赶着去找不快吗? 深深看了一眼躺在贵妃榻上的沈落凝,皇后最终还是扬起笑意:“妹妹说笑了,陛下日理万机,咱们哪能用这样的小事再去烦他?” “只不过国库确实是入不敷出,咱们也得替陛下分忧。若是昭平今年的生辰宴省不得,那不如咱们后宫凑凑吧。” “本宫身为皇后,自是要做表率,便拿出三个月俸禄给昭平办这生辰宴,其余宫妃依照品级依次去凑。” “姐姐这——” “好!婉儿不愧这皇后之位,朕觉得这主意是极好的!” 沈落凝刚想反驳皇后的话就听外头屏风处传来一阵爽朗的笑意。 “参见陛下。” 两人急忙站起身。 皇后见到皇帝,心中闪过一阵莫名酸楚,可面上却依旧挂着温婉的笑:“陛下今日怎么得空来咱们这了?” 自从大旱起皇帝每日就愈发忙碌。 天灾好不容易盼到了头,青州又传来了地龙翻身的消息,死伤不少百姓。 再加上北奴借着大楚的天灾蠢蠢欲动。 手上没了得用的人,只能将驻守南边的林卫州调往青州。 可林卫州一走,南黎那边无人镇守,便又有了不少的小动作。 这几年因天灾百姓们都没了收成,各地只能减免赋税,国库也就紧跟着入不敷出。 皇帝和朝臣们为了这些事忙得焦头烂额,这三年唯一的喜事便是得了个天生福运的公主。 这三年皇帝取消了选秀,连后宫都是半个月才来一次。 “林卫州来信,说青州那边的情况稳住了。” 他这才难得有了放松的心情想来看看女儿。 “昭平呢?抱来让朕瞧瞧!” “袁嬷嬷。” 沈落凝得意地眸光从皇后身上扫过:“快去将瑶儿抱来。” “不愧是朕的公主,没有哪个孩子长得比她更好看的了。” 奶娘将孩子抱来后,皇帝就将她接过抱在了怀里。 楚玉瑶望着眼前的男人,露出甜美的笑,脆生生地喊:“爹爹!瑶儿可想你了!” “嗬!瑶儿愈发会撒娇了!”皇帝眉开眼笑。 “不止呢,陛下,您这半个月都不来臣妾这,咱们瑶儿都会作诗了。” 沈落凝满脸骄傲。 上一世她的女儿并没有如此聪慧。 虽不知为何这一世不一样,但这样更好,她提前做的准备都没用上瑶儿就能将这天生福运的身份坐实了。 闻言楚承泽就更惊讶了。 “瑶儿,你背一句让父皇听听?” 两岁的孩子会作诗? 这哪怕是聪明如太傅怕也是做不到的! 他的太子已算聪慧,那也是等到三岁才能背下弟子规。 楚玉瑶眸光闪烁片刻,就扬着稚气满满的声音背道:“鹅鹅鹅,曲项向天歌......” 望着眼前眼睛睁得老大的皇帝,楚玉瑶心里满是得意。 她可是从未来穿来的,脑子里就算记不全唐诗宋词,那用来将这架空时代的古人比下去那也绰绰有余了。 老天待她真是不薄。 穿成公主不说,还是天生福运的。 原本她还想着要不要先藏拙,可她都穿成福星转世的公主了,那聪明一点怎么了? “爹爹,这首诗叫咏鹅。” 楚玉瑶搂住皇帝的脖子。 “好!好啊!” 楚承泽激动万分。 上天真是庇佑他大楚! 若不是福星转世,他的瑶儿怎会如此聪慧? “赏!福公公,开朕的私库,让瑶儿想要什么便去拿什么!” “臣妾替瑶儿多谢陛下。” “谢谢爹爹,爹爹对瑶儿真好。” 望着对面那三个笑得像真正的一家三口的人,皇后脸上的笑容都快挂不住了。 最后指甲掐入掌心的痛让她回过神来。 “陛下,臣妾还要去筹备昭平公主的生辰宴,便不多留了。” 楚承泽摆摆手:“那辛苦皇后了,朕今儿就留在贵妃这同瑶儿一块用膳。” “娘娘......” 出了凝华殿,听着背后的欢声笑语,皇后身旁的宫女神色愤愤:“今日陛下本该来长和宫。” “他不来本宫也省得烦心。” 皇后面无表情。 她爹是丞相,她同皇帝也算得上青梅竹马。 余家一步步将皇帝扶持到这九五之尊的位置上。 少女时她也曾想过皇帝对自己比别人能多几分感情。 可身处后宫越久便越能看清皇帝心中没有情爱,只有江山。 只要余家不谋反那她这皇后之位便能屹立不倒。 若余家能久盛不衰,那帝王的爱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皇后深呼吸将心中仅剩不多的酸楚压下。 好在这次沈落凝生的是个公主,哪怕天生福运,那也是不能继承大统的。 如今她要考虑的就只剩下如何让沈落凝这辈子都生不出儿子,这样她御儿的太子之位才能固若金汤! - 不同于看似平和却暗藏锋芒的皇宫。 桃源村在楚悠悠生辰宴后正式迈入了闲适的日子。 村里倒塌的房子都修缮得八九不离十。 经历过灿烈的天灾人祸后,村里相邻之间像是都拧成了一股绳,连平日总有摩擦的几户人家都各自退让了不少。 日子恢复平静,跑得越发稳当的楚悠悠成了全村最活泼的崽崽。 “悠悠啊,来,婶子刚做的杂粮馍馍,你尝尝。” 村里人一见到那身上挎着小布兜到处闲逛的小豆丁就忍不住过去抱抱。 “婶婶,悠悠饱啦。” 楚悠悠拍拍圆滚滚的小肚子。 “那你都拿着,带回家慢慢吃。” 那妇人不由分说就把杂粮馍馍往楚悠悠挎兜里塞。 出门一趟,人没走远,挎兜先满了。 “谢谢婶婶。” 见小姑娘乖巧道谢的模样,那妇人恨不得能将人抱起来亲几口。 “婶婶,悠悠有事,走啦!” 外祖母说这几个月要养地,来年开春种的粮食才能跟悠悠一样长得胖胖的。 悠悠得去看看这地怎么养。 “悠悠,你在这干嘛呢?” 张盼娣带着妹妹,一人背着一捆干草从山上下来时就看见蹲在地边的楚悠悠。 “悠悠看地呢。” 楚悠悠撑着下巴,望着眼前还长着杂草的地。 天帝爷爷只说下凡帮大家不饿肚子,没教过悠悠这地要如何养啊! 楚悠悠有些发愁。 望着胖乎乎的小脸都撑出了双下巴的小姑娘,从小到大都在地里摸爬滚打的姊妹俩疑惑对视。 这地有什么好看的? 第29章 见鬼了 “姐姐,地怎样才能养得跟悠悠一样胖?” 养地? 这个张盼娣倒是知道。 “悠悠长胖要吃肉喝奶,将地养胖要喂肥和水。” 只是这大旱几年,要等地完全养好也不是一两日就能成的。 “咱们还小,这些事管不着。” 张盼娣看了一眼天色:“悠悠,快回家吧,天黑了杨婶婶要担心呢。” 她们若是再不回去也要被娘亲骂了。 喂肥和水? 楚悠悠脑袋里冒出两个问号。 不等她问肥是什么,张盼娣就将她抱了起来。 “悠悠走,我先送你回去。” 张盼娣不放心将楚悠悠一个人留在田地边。 见她俩将女儿送了回来,杨淑仪连忙拿了几块肉干塞给姊妹俩。 交代她俩路上就吃了后才又抱女儿去擦脸洗手。 “你这丫头,一整天都不着家。” 好在村里人也都照拂着悠悠,不然她一天到晚不知该有多担心。 “娘亲,什么是肥?” 水悠悠知道,但肥又是什么? 杨淑仪一愣:“什么肥?” “姐姐说,想将地养好,得喂肥。” 杨淑仪听这话不忍失笑:“我们悠悠真像是操心的小老太太呢。” 等杨淑仪给她解释了什么是肥后,楚悠悠小脸顿时皱巴起来。 水悠悠能变出来,可是肥...... 若是有瑶池水就好了,天后娘娘的桃园只用瑶池水浇灌,结出的桃子也又香又甜。 楚悠悠有些怀念自己的灵境空间。 她灵境空间里的灵泉引的就是瑶池水。 “我们悠悠只管将自己养胖便是。” 自打知道田地要养胖,楚悠悠小脑袋里就一直琢磨起这事来。 当晚楚悠悠就做了个梦,梦里她突然进到了自己的灵境空间。 灵泉? 在灵气充沛的灵境空间里,楚悠悠高兴得打了个滚。 有了灵境空间她便能将地养胖啦! 从前在九重天上她的灵境空间都是荒废的,现在刚好派上用场。 望着从没打理过,灵草都长得老高的灵境空间,楚悠悠挥手便开辟了一小块地方出来。 大家的种子都瘦瘦的,这块地刚好用来将种子养一养。 说干就干。 次日一早楚悠悠迷朦的睡眼都还没能完全睁开就问给她穿衣服的杨母:“姥姥,你能不能将谷种给悠悠?” “行,悠悠乖乖吃饭,吃完了后院那谷种都给悠悠。” 杨母连问都没问就一口答应下来。 找到事干的楚悠悠先将自家后院的谷种全收进了灵境空间,随后就直奔里正家。 “里正爷爷。” 甜甜的小奶音在院外响起,里正忙丢下手里的活进屋去拿吃的。 “里正爷爷,悠悠不吃,悠悠想要谷种。” 楚悠悠开门见山说明来意。 一家一家去要太麻烦了,还是找里正爷爷方便。 “谷种?” 里正一愣。 “悠悠要多少?” 说着就将小豆丁抱起直奔自家仓库。 旱年过去没多久,这谷种金贵得不行。 怕是杨家没买上才让悠悠来问他的。 “全部都给悠悠。” 望着粮仓里头这两大袋的谷种,楚悠悠又道:“里正爷爷,你帮悠悠要谷种,全要。” 全要? “村里所有人?” 这太多了杨家的地会不会种不下? “嗯!”楚悠悠点点头:“等悠悠将它们养肥了再送回来。” 养肥? 里正明白又不明白楚悠悠的意思。 但很快他就说:“悠悠你在家里等着,爷爷这就去问他们要。” 三叔公说了,不管悠悠要什么他们都只管应着别多问。 “桂芳婶婶。” 楚悠悠坐到里正端来的小矮凳上。 牛桂芳的肚子愈发大了起来,连挪窝都吃力。 “悠悠,你看婶婶能不能生个同你一样好看的闺女?” 月份越大,牛桂芳心里就越焦躁。 “能!” 楚悠悠的小奶音透着十分保证。 那可是悠悠赐的娃娃! 虽说只是一个孩子的话,可听见这脆生生的应答,牛桂芳到底是定了心神。 悠悠说能那便肯定是能的! 等待的间隙,牛桂芳转身去灶房里摸出两个煮好的鸡蛋,吹凉后喂到楚悠悠嘴里。 吃着鸡蛋的楚悠悠眸子滴溜溜一转:“婶婶心诚,若是还想要弟弟那也一定有。” 楚悠悠说的话点到为止。 李梅香见她老神在在的模样,也没把这当成稚子的玩笑,高兴地揉揉她的小脸:“婶婶诚心求悠悠让婶婶沾沾福气,生了妹妹后再生个弟弟!” 楚悠悠咧开小嘴冲她一笑,没再说话。 里正的动作很快,村里人也十分配合地什么都没问,当天就将家里的谷种都送到了杨家。 连命都是悠悠救的,那只要是悠悠要,他们有就都给! 望着堆满后院的谷种,杨家人有些傻眼。 不过他们也都没问,楚悠悠要这些来干嘛。 当次日起来发现满后院的谷种都不见了踪影,他们更是闭口不再谈论这事。 罢了。 他们就趁开春之前多攒些银钱,看能不能将大家伙的谷种再补上。 闲暇的日子过得极快。 就在大家将谷种的事选择性遗忘时,县里头传来了消息。 天生福运的昭平公主两岁生辰,天子大赦,免了明年赋税。 有了这消息,众人心里的石头也都落了地。 明天若是收成好,还能免一年的税收,那他们便能顿顿吃饱了。 就在大家伙忙着感谢昭平公主和天家时,楚悠悠也正忙着每日趁众人睡熟去帮忙养地种谷种。一来一去转眼到了年底。 天气转凉,日子却一天天好起来。 “多亏老天保佑,今年大家伙都能过个肥年。” 一群人如往常般围坐在杨家院子里说着闲话。 熬过了最难的日子,哪怕如今大家还是一天一顿吃糠咽菜,却也觉得每一天都比以往更好过。 “要我说是多亏了悠悠。” 牛桂芳如愿以偿生了个小闺女,如今在她心里,谁都比不过楚悠悠灵。 “对!悠悠旺咱们桃源村。” 正当一群人跟着打趣附和时,有个妇人突然从外头见鬼似的跑进来。 “见了鬼了!你们猜猜看我刚才在村口看见了谁?” “谁啊?” 绣着帕子的杨淑仪抬头好奇的问。 “看见那刘光宗了!” 一句话,让刚才的欢笑声都销声匿迹。 第30章 向悠悠祈愿 “怎么?你们不信?我真看见了!” 那妇人恨不得指天发誓:“他如今穿得人模狗样的,后头还带了一伙人,看样子是冲杨家来的!” 若不是这样,她也不会跑那么快来报信。 杨淑仪和牛桂芳对视一眼。 不是不信,是忘了还有这么一号人。 “他不会是真考中那劳什子状元了吧?” 牛桂芳嘀咕着,担心地望向杨氏:“淑仪,不然你去找杨婶他们回来,带着悠悠先去躲躲?” “不能。” 杨淑仪摇摇头。 秋闱三年一次,就算考上,刘光宗如今顶多也只是个秀才。 不过想到上回在县里撞见的,杨淑仪也知对方来者不善。 “桂芳,你先替我带悠悠回你家,我晚些再去接她。” 牛桂芳抱着女儿,看着这满院手无缚鸡之力妇人连忙点头:“我这就回去找公爹。” “悠悠不走!” 听说渣男来了楚悠悠顿时来了精神。 还想欺负娘亲,门都没有! 牛桂芳正着急地望着杨淑仪想让她开口劝劝,忽然就听见院门被人砰一声踹开。 “走?你们想走到哪里去?” 刘光宗推门而入,他身后跟着一行衙役。 见到许久未见的前夫,杨淑仪心里只剩下了厌恶。 “刘光宗,我已经是下堂妇,互不相欠,你还来这干嘛?” “谁是刘光宗?我叫陈何,乃是新晋的秀才老爷。” 刘光宗看着杨淑仪,恨得牙痒痒。 互不相欠? 当初这贱人害得他们家被雷劈了不说还处处倒霉,地龙翻身后不得不逃到县里。 家没了不说还吃尽了苦头。 如今她竟还有脸说互不相欠? 杨淑仪不愿跟他掰扯这些,无论是不是刘光宗都跟她没关系。她警惕地将女儿护在身后:“那您为何事而来?” “有人到县衙揭发桃源村跟山匪勾结,县令大人公务繁忙抽不开身,师爷便让我带着大人们前来查明此案。” 他岳丈柳师爷可是掌管着大半个衙门,如今他借此机会将杨家众人下大狱是再简单不过的事。 跟山匪勾结?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都恨得牙痒痒。 不提还好,提起来就想到当时差点被屠村的事。 “好啊!我就说那群山匪来得蹊跷,不会是你刘光宗引来的吧?” 牛桂芳嘴比脑子转得快。 当她脱口而出时,刘光宗眼底闪过一抹凶光。 “大胆!竟敢口说无凭污蔑本秀才!给我将她们都带回县衙审理!” 等带到县衙之后,是死是活不就是由着他说了算吗? 反正那群山匪早就已经被灭了口。 衙役们都带了刀,一声令下后统统围了上来。 “你们——” “大人有令,谁若反抗便是山匪同谋,可就地正法!”刘光宗狞笑着。 目光望向被杨淑仪护在身后的楚悠悠。 “刘光宗!你恨的是我,我跟你走便是。” 杨淑仪咬牙站了出来:“你放了她们。” “你算什么东西,还跟我谈条件?” 若不是她捡回这古怪的小野种让他家遭了灾,他如今哪会被迫在柳家忍气吞声伺候那肥婆? 这仇他今天必须得报! 楚悠悠望着刘光宗那张嚣张的脸,小拳头捏得死死的。 “桂芳婶婶,向悠悠祈愿。”伸出小手拽了拽牛桂芳的衣角:“心诚则灵。” 牛桂芳先是一愣,但好在她福至心灵很快就回过神。 有了经验的她一回生二回熟,望向刘光宗那张小人得志的嘴脸她暗啐一口便道:“赶紧来个人将这狗仗人势的东西打一顿!” 为了显得自己诚心,她还在心里头重复默念了几遍。 “来人,将她和那小崽子都给我带走!” 下一瞬,明晃晃的刀就架在了杨淑仪和楚悠悠的脖子上。 刘光宗扫了其余人一眼:“你们不要有什么歪心思,否则将你们一块送到衙门!” “你们放开悠悠!” 牛桂芳拼命想要护着,却被其中一名衙役狠狠掀开。 眼看着她为护着女儿和楚悠悠就要受伤,楚悠悠眸色一厉,只见那还想上前的衙役脚下一崴就撞到了墙上。 牛桂芳差点没憋住笑。 楚悠悠伸出小手扶住她:“桂芳婶婶别怕,悠悠一会就回来。” 一股温热划过,牛桂芳也缓过一口气。 楚悠悠拍了拍挎着的小布兜走到杨淑仪身旁牵住她的手。 “娘亲,咱们走,一会悠悠让他们跪下求着要将咱们送回来。” 祈愿已成,静待佳音。 望着那张倨傲又平静的小脸,刘光宗心底冷笑。 这小野种年纪不大就会做白日梦了? “将军,咱们快到了。” 通往桃源村的路上,林卫州脑子里都是楚悠悠的模样。 晃眼快过去一年,他如今也将青州的事宜处理完毕。 只是不知为何,他总有个在回京前再来桃源村看看的念头。 他还是头一回对一个奶娃娃如此记挂。 这次通往桃源村的路比起上一次通畅了许多。 “驾——” 可还没等到桃源村,林卫州就看见路上乌泱泱的一大群人。 “不只是杨淑仪勾结山匪,我老头子也勾结了!” “就是!咱们整个桃源村的人都勾结山匪,将咱们一同抓去吧!” 方才带着杨淑仪走到半路,一行人就被村里撞见的人围住了。 他们自知无法同官差抗衡,于是在张族老带领下都跟在了官差后头。 在张族老看来要带走悠悠就是要了他们整个桃源村的命。 “你以为我不敢?”刘光宗咬牙切齿。 为何整个村子都维护这母女二人? 难不成他们真的不怕死?! “秀才老爷自便,我老头子活了那么大把岁数了,若是连后辈都护不住,哪还有脸到地下见祖宗?” “可不像有些人,愿意一个人单开一张族谱。” “你个老不死的!” 一句话将刘光宗损得面红耳赤,气得他抬脚就要往张族老身上踹。 “三叔公!” 众人急得大叫。 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刘光宗却突然哎哟一声凭空倒下。 “是谁!是谁敢暗算我!” 爬起身,刘光宗气恼地大叫着。 “伯伯~” 楚悠悠一眼就看见了不远处骑在高头大马上的男人。 眼眸一亮,迈开小短腿就冲了上去。 嘿嘿~ 心诚则灵! 能打缺德鬼的伯伯来啦! 第31章 不是亲生的 林卫州翻身下马,一把将朝自己奔来的小姑娘捞进怀里。 “呜呜~伯伯,那个坏人要将我和娘亲抓走,悠悠害怕。” 楚悠悠瘪起嘴,眼泪在眼眶里转悠,委屈得鼻尖通红,可怜巴巴道:“伯伯,能不能帮悠悠救救娘亲。” 林卫州抬头望向还被押在官差手里的杨淑仪,莫名一股怒气上涌。 “王齐。” “你!你们是何人?” “我们可是县衙的人!他们勾结山匪,我们奉命来将其捉拿归案,你们——” “一边去。” 王齐脾气急躁,不想听刘光宗朝他喷唾沫星子,上前跟拎小鸡仔似的把他扔到一旁后拔出腰间的刀抬手就将还押着杨淑仪的官差拨开。 不等官差再动,他摸出腰间令牌。 “林、林将军!” 看见令牌上明晃晃的林字,官差们呼啦啦跪了一地。 “他们勾结山匪?我看你们倒更像那山匪。” 王齐冷哼一声。 这满村的老弱妇孺,当他们将军眼瞎? “大、大人!山匪们死前留下血书招供,这桃源村就是他们的据点!” 刘光宗心里气得咬牙。 这么好的机会,怎么就能冒出个镇南将军来? “你放屁!山匪明明就是你引来的!” 牛桂芳见有人来撑腰,便将事情始末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咱们后来还琢磨呢,在哪得罪了柳家女婿,原来就是你这没安好心的!” 眼见着老底都被人揭穿了,恼羞成怒的刘光宗心底生出一股羞恼的狠戾。 既如此,就别怪他心狠手辣! 刘光宗眼底闪过阴鸷。 抱着楚悠悠的林卫州眸光从头到尾都没离开过杨淑仪,只觉得她给自己一种熟悉感。 正打量着,突然看见男人抢刀的动作。 他目光一凛,闪身上前抬脚就将刘光宗踹飞了出去。 想到那明晃晃的刀差点落在杨氏身上,林卫州不知怎么心里就一阵后怕,生出了莫名的戾气。 “王齐,将他押回县衙,本将倒是想看看他是奉了谁的命,胆敢当面行凶!” 林卫州是武将,他刚才情急之下的那脚用了十成十的力道。 被踹倒在地上的刘光宗一口血喷涌而出,半晌都没能爬起来。 “伯伯~好厉害!” 楚悠悠眼睛里闪出了小星星。 像武曲叔叔一样厉害! 军营里,崇拜林卫州的人数不胜数。 可眼下他被怀里的小奶包用崇拜的眼神看着反倒是觉得面红耳赤不好意思起来。 “多谢林将军。” 杨淑仪上前将女儿接过,满心后怕的她将楚悠悠紧紧抱在怀里。 “不必多礼。” 站在一旁的杨母自从林卫州出现救下女儿和外孙女后就一直打量着他。 想到那块平安扣,她上前道:“林将军,今日多谢您,可否请您移步到家中吃顿便饭?” 杨母有私心,事情没有确认之前她不想让女儿知道。 “不必劳烦,我今日便要赶回京城,来这只是顺路跟大家道别。” 王齐:?? 将军说的顺路就是拉着他们紧赶慢赶提前出发绕了一大圈? 闻言杨母心下有些急切,看了女儿一眼后上前问:“那将军可否借一步说话?” 林卫州正想点头,不远处就匆匆跑来了传讯的士兵。 “将军!青州传讯,北奴突然发动奇袭!” 林卫州神色瞬间变得凝重,对杨母投去一记抱歉的目光:“婶子,我有急事,便不多留了!” “王齐,将他们送回县衙交由县令处理。” 望着他打马离开的背影,楚悠悠急了。 哎呀! 悠悠还没跟伯伯说事情呢! 可桃源村的村民们此时都因刚才听见的话陷入了慌乱。 北奴奇袭?! 二十年前青州那场几近灭城的战役还历历在目。 若不是林老将军拼死抵抗等来援军,整个青州便都要失守沦陷。 北奴人凶残,进城之后便会烧杀抢掠。 直到现在提起北奴他们都还牙关打颤。 “这可如何是好?” 众人纷纷望向里正。 天灾的余威还未消散,如今却又起战乱。 突如其来的绝望将众人压得喘不上气来。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张族老狠狠叹了口气:“有林将军在,咱们早做准备便是。” - “娘,你怎么了?” 回到家,杨淑仪平复下心情后发现杨母心不在焉。 杨母放下手里的碗,望向女儿欲言又止。 她原本是想等弄清楚之后再告诉女儿。 可是眼下—— 想起当年的惨状,她生怕不说便会错过。 “淑仪,你可知咱们是后头搬到这桃源村里来的?” 杨淑仪点点头。 桃源村只有他们一家姓杨,她并没有小时候的记忆,娘亲说是她小时候落水吓到发了高热所以才忘了。 “淑仪,你不是我和你爹亲生的。” 杨母一句话,让杨淑仪犹如晴天霹雳愣在了原地。 烛光下,杨母回想当年的事叹了口气,握住了女儿的手。 “我和你爹原本都是青州抚城人,在二十年前那场战役中我和你爹在逃亡时捡到了你。” 说起不愿回首的往事,杨母红了眼。 “那会你大哥八岁,捡到你时也不知你多大。” “小小的一个缩在墙角。” 北奴人进了城后烧杀掳掠,他们夫妻俩带着儿子跟着人逃亡的过程中发现了女儿。 那时人们都自顾不暇,她原本也不愿多管闲事。 最后是儿子跑过去将淑仪拉了过来。 女儿是儿子救下的。 他们带着两个孩子一起逃到了这桃源村才安顿下来。 原以为淑仪的家人在战乱中死去,直到这次看见了林卫州。 杨淑仪愣愣地抱着女儿,半晌说不出来一句话。 她怎么会是捡来的呢? 她明明记得她是兄长带大的...... 可不管杨淑仪如何回忆,她的记忆就只停留在到了桃源村之后。 三岁前的记忆似乎都没有, 楚悠悠望着不住掉泪的杨家母女。 娘亲和姥姥怎么都哭了? “娘亲不哭~” 伸出小手替她抹掉眼泪。 “悠悠喜欢娘亲,也喜欢姥姥。” “悠悠......” 从真相中回过神,杨淑仪抱着女儿心里好受了不少:“娘亲也爱悠悠。” 是了。 亲生不亲生的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是被娘亲救的,被他们养大,成为了杨家的女儿,那这一世便都是杨淑仪。 第32章 哪来的谷种 “娘亲,那——” “你是想问娘亲是想同林将军说什么?” 杨淑仪点点头。 “你身上那块平安扣,是我们捡到你时就已经戴在身上的,上回悠悠不小心将林将军身上的平安扣扯了出来,两块几乎是一样的。” 当年驻守抚城的是林老将军。 若他俩身上的平安扣一样,那么淑仪有可能是林家的女儿。 难怪! 难怪上次娘亲会那么问她! “是呀是呀!娘亲和伯伯是一样哒!” 这时窝在杨淑仪怀里的楚悠悠突然开口。 母女俩对楚悠悠的话深信不疑,但还是好奇问:“悠悠是如何知道的?” “娘亲和伯伯,味道一样。” 楚悠悠自信满满。 从前天帝爷爷可说过悠悠的鼻子比啸天犬还厉害呢! “娘,我想去看看。” 得知身世后,杨淑仪突然道。 她虽然不记得从前,也不确定林将军是不是自己的家人,可她依旧想要走这一趟。 “淑仪——” 杨母急了:“你且等林将军打了胜仗再去也不迟!” 北奴人的凶残是她这辈子都不愿意回忆的。 “娘,我害怕。” 若林将军真是她的亲人,若这次发生了意外...... 杨淑仪想要把事情都问清楚。 “娘亲,悠悠也去!悠悠跟娘亲一起去!” “胡闹!” 匆匆赶回来的杨父从妻子同女儿说起身世时便站在了门外。 直到女儿说要去抚城找人才没忍住冲了进来。 “战场刀剑无眼,你去是要送死吗?!” “爹!” 她正是知道战场的危险才急着想去证实。 感受着突如其来的沉默,楚悠悠昂着小脸道:“娘亲,种粮食,粮食长出来,一块去!” 悠悠的谷种已经养得胖胖的啦! 再用瑶池水将地浇上一遍就可以种粮食了! “傻孩子,快入冬了,怎么能种粮食呢?得等来年开春呢。” 杨母笑眯眯揉着小姑娘软乎乎的脸蛋,心下却忍不住叹气。 若战事再起,这苦日子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熬到头。 为何不能种? “能种!姥姥,能种的!” 楚悠悠急得蹦到地上直跺脚。 早些将粮食种了大家才能吃得饱饱的! 不然等到冬天冷,人要饿死啦! “好好好,悠悠说能种咱们就种!” 杨母轻哄道:“姥姥去将院里的地收拾出来给咱们悠悠种着玩!” 见杨母不信还哄她玩的模样,楚悠悠鼓起腮帮子。 悠悠要去找舅舅了! 说走就走。 楚悠悠趁三人不注意,背着挎包拔腿就往后院跑。 杨丰年听见动静嗖一下窜了出来,他手里还拿着楚悠悠周岁那日塞给他的三字经。 “舅舅,晚上悠悠来找你,你陪悠悠去种粮食吧。” 杨丰年还是不说话,但弯下身将楚悠悠抱进怀里后转身去拿起墙角放着的铁锹。 “嘿嘿~现在不去。” 娘亲他们还没睡着呢。 “晚上悠悠来找舅舅。” 若不是悠悠年纪小力气也还小,悠悠一晚上就能种完了! 杨家前院的三人根本不知道小奶团子已经自己找好了盟友。 只等夜半子时。 整个桃源村都变得静悄悄的。 一回生二回熟有了经验的楚悠悠等到身旁的杨淑仪呼吸匀称了,蹑手蹑脚地爬下了床。 “娘亲睡香香。” 小奶包一本正经地哄完才偷摸溜出了门直奔后院去。 秋末夜深露重。 楚悠悠被夜风吹得打了个寒战。 “舅舅~” 听见外头小猫儿似的叫声,一直没睡等在后院的杨丰年三下五除二就顺着院墙爬了出去。 呼~ 暖和了。 又往杨丰年怀里拱了拱。 等到了杨家的地里,望着一片漆黑,楚悠悠有些茫然。 怎么办,悠悠不会种地。 “舅舅,你会吗?” 转头求援。 只可惜杨丰年没说话,就那么愣愣地抱着楚悠悠站在地边。 看来舅舅也不会。 楚悠悠转转脑袋瓜,琢磨着村里谁最会种地。 张族老被动静叫醒时只觉得黑白无常来索命了。 打开门,望着门前一道黑影,他险些没叫出声来。 直到听见那甜软的声音:“三太爷爷~” “悠悠啊?” 好半晌张族老才回过神来。 这是什么时辰了? 难道他老眼昏花了? 怎么瞧着天都还没亮呢? “三太爷爷~您能不能帮悠悠?” 觉得楚悠悠无所不能的张族老一听这话,顿时人都清醒了不少。 “悠悠让太爷爷帮什么?保管给悠悠办到!” “悠悠想种地。” 张族老:?? 他是听错了? 孩子怎么大半夜的来找他种地呢? “三太爷爷种得最好!悠悠找您帮忙。” 悠悠说得没错! 一句话,让张族老听得心花怒放。 忘记了时辰,也忘记了季节。 “悠悠想种什么?” “谷种。” 直到站在杨家地头上,张族老才察觉到自己答应了什么。 如今地还是荒地,就算谷种撒下去那也活不了啊! 更何况当初全村的谷种都被悠悠要走了不是? “悠悠啊,你看咱们如今也没谷种呐,等开春地养好了太爷爷再来帮悠悠种地可好?” 张族老笑笑,想把孩子劝回去。 可谁知楚悠悠一拍小挎兜:“谷种悠悠带啦!” 说着小姑娘便借着挎兜将谷种往外掏。 月光下,张族老看着眼前的奶娃娃如同变戏法似的,掏出了一堆又一堆的谷种,直到块堆得比她人都高了才回过神,颤悠悠道:“够了够了!” 小姑奶奶诶! 这可真是不拿他老头子当外人呐! 若是被别人看去,那不得将她当成山中精怪? “够了吗?悠悠还有好多呢!” 张族老生怕她再继续拿,连连点头。 当他将一把谷种抓在手里后,那双浑浊的眼睛忽然闪过亮光。 这、这谷种?! 比起原先的样子此时谷种粒粒饱满。 赶忙捧起来放在鼻子下头嗅嗅。 没有放久了的潮霉味,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味窜入鼻间。 “这、悠悠,这谷种你哪来的?” 大旱后的陈年谷种并不好。 可哪怕如此,他们也都得硬着头皮去买去种。 可眼下这谷种,比当季留的都好啊! 张族老激动地望向楚悠悠。 只见小姑娘笑着昂起下巴,求夸奖似地道:“这都是悠悠养肥的!” 第33章 冬日种粮 残存的那点困意一扫而空。 张族老伸手摸摸谷种,又想去抱楚悠悠。一时间忙得不知手往哪放。 “三太爷爷,您快教悠悠种地呀!” 张族老从欣喜中回过神。 “悠悠呀,如今这还没到季节呢,地也还得再养养。” 不然岂不是浪费了这么好的谷种? “养过啦!地悠悠养啦!” 楚悠悠扑腾着从杨丰年身上下来,迈开脚丫子往地里窜。 地悠悠已经浇灌了瑶池水,养得可好可好了! 黑灯瞎火的张族老怕楚悠悠摔着,连忙跟在她后面。 可刚到地里,他就察觉到不一样的地方。 这地...... 怎么踩着是软的? 经过灾害后地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养回来的。 除了天要下雨,他们还得自个用水浇灌。 如今只等着河床溪流恢复,期盼着冬天再落一场雪。 可现在—— 张族老忙弯下身子伸手摸向脚下。 他抓起一把泥。 松软,还透着湿润。 根本不像是旱了三年的地。 “三太爷爷~教悠悠种地吧~” 楚悠悠皱巴着小脸:“种了粮,就能吃饱了。” 长得快些,才能给伯伯送粮食。 “三太爷爷~”楚悠悠拽着张族老的袖子晃了晃。 张族老差点就被这一声声三太爷爷和种地冲昏了头脑。 “这地哪用得上悠悠种呢?” 小姑娘娇娇软软的,那地不有的是糙汉子种么? 他当即拍板:“等着,太爷爷这就叫人去!” 直到杨家人被一阵锣鼓叫醒,杨氏才发现女儿不见了。 众人都不知发生了何事,顶着惺忪睡眼望向火光下张族老那张正经得严肃的脸。 怎么了? 是山匪进村了还是地龙翻身了? 白日里还忧愁着北奴奇袭的事,满心忐忑的村民们突然听见一句:“都醒醒,各自去将自家的田地翻一翻。” 张族老几乎压不住嘴角的笑:“争取在入冬前种些冬菜。” 至于谷种。 转头见着那张满是期待的小脸。 “还有谷种,也种些。” 这话让众人面面相觑。 马上要入冬的天了,这会种谷子那不就等于烂地里吗? “看什么?难不成我老头子还会骗你们?” 张族老摆出长辈的架子。 悠悠都说了他是村里最会种地的。 至于秋天种谷子,权当是哄悠悠开心了。 “你这孩子。” 众人在茫然中听完交代。 哭笑不得的杨母将外孙女抱在怀里往回走。 “你这丫头,” “姥姥,悠悠能行!” 楚悠悠以为杨母是因她年纪小才不让她种地,于是搂住杨母的脖颈,小脸是一副保证的认真模样。 “外祖母相信悠悠能行。” 可这种地是看天吃饭的事呀! 不过既然族中都发话了,那他们跟着做便是。 - “要我说,杨家和三叔公他们也太惯着悠悠了。” “就是,如今这季节若是将谷种种下,怕是要泡烂在地里头。” “不行,我得去找三叔公说说。” 谷种如此金贵,糟蹋可是要遭天谴的。 张族老起了个大早。 等这几人找到地里时,他都已经带着两个儿子将家里的地翻了一遍了。 听了众人来意,惯来脾气急躁的他却点点头:“若不愿意那便等到来年开春,只是在这之前谷种就不能给你们发了。” 张族老心想有着自己的打算。 悠悠那些谷种若是现在拿出来定会惹人注目。 他们现在种下等开春之后发给大家伙也好有个由头。 至于能不能种出来...... 张族老望着眼前一夜之间眼见着肥沃的地。 他这一把年纪了什么怪事没见过? 悠悠都说他是最会种地的,指不定他就能在冬日中将粮食种出来呢? 想到这,张族老不耐烦地摆摆手:“听懂了你们便去将这话跟其他人说说去。” 别在这挡着他干活。 最后,整个桃源村选择在这时节开荒种地的就只有四家。 “你说牛翠香她来凑什么热闹?” 牛桂芳撇撇嘴,将手里纳着的鞋底一放, 她们和三叔公家那是绝对相信悠悠,她牛翠香是个什么心思? “她没来找你,你也别总是同她过不去。” 杨淑仪觉着好笑。 这姊妹俩也算得上是冤家了。 “谁同她过不去了?我只是瞧不上她那整日里打孩子的做派。” 牛桂芳撇撇嘴。 她的闺女每天看都看不够,恨不得天上的月亮都摘下来挂在她面前,哪有人会整日让女儿当牛做马的! “托悠悠的福让我生下了我的安儿,若是可以我再想个儿女双全,若不行那这辈子有安儿我也已经死而无憾了。” “你这人,还说翠香嘴上没个把门的,看看自己,什么话都敢往外说呢?” 杨淑仪满脸不赞同地瞪她一眼,硬是看着牛桂芳往地上啐了几口才罢休。 回想这一年经历的犹如梦境,得知自己身世后,她更是珍惜眼下的日子。 - 乾和殿。 楚承泽摸起手边砚台就想砸,最后还是忍了下去。 “远福,去让户部再凑些粮草给林卫州送去。” 连日来收到边关急报的让楚承泽急得嘴角都冒出燎泡。 北奴奇袭,让本就入不敷出的国库更是见了底。 远福闻言老脸一僵,弯着腰小心翼翼道:“陛下,昨日姜大人告病......” 这时楚承泽才想起来,昨日早朝他勒令户部尚书十日内凑齐三万粮草时姜凌海就当场一把鼻涕一把哭晕在了大殿上。 压了压酸胀的眉心,楚承泽心中一片凄然。 难道天真的要亡他大楚? “你去姜府把人带来,开朕的私库,让姜凌海自己看着去凑。” 无论如何,这仗大楚不能输! 就在远福匆匆离去时,楚承泽听见殿外传来脚步声。 “陛下。” 听着娇媚的唤声,楚承泽头都不想抬就准备撵人,可紧随其后的就是一道绵软的声音。 “爹爹!” 整个皇宫里,敢如同百姓人家那般叫他爹爹的就只有昭平。 楚承泽抬起头,当看见女儿时心里才又生出一丝欣慰。 “瑶儿来,让爹爹好好看看!” 昭平身带福运,有她在,大楚必不会亡! 第34章 发芽 楚玉瑶伸手扑向楚承泽。 刚才她可是听见皇帝说了要开私库去补充军饷。 这怎么能行? 整个皇宫的宝贝都是她的! “爹爹是在忧愁什么?瑶儿可否替爹爹解忧?” 思虑片刻,楚玉瑶装作不谙世事地问着。 “瑶儿有心了。” 楚承泽抱着女儿坐下。 可眼下这火烧眉毛的事也不是一个孩子能解决的。 “你还小,等大些再替爹爹分担。” 见皇帝不接话,楚玉瑶急了。 她可不是什么两岁的小屁孩! 要是按照这样的情形发展下去,等不到她长大这国就要灭了! 她穿书成公主可是为了享福的! “爹爹可是为了军饷发愁?” “瑶儿是如何知道的?”楚承泽满脸惊讶,他望向一旁的楚落凝。 “陛下,后宫不得干政,这可不是我跟瑶儿说的。”楚落凝连连摇头:“是今日瑶儿睡醒后跟臣妾说陛下遇到了难事,才哀求臣妾带她来乾和殿的。” “瑶儿有心了,不过你现在年纪还小,等大一些再替爹分忧可好?” 楚玉瑶听着这话,直接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这皇帝,本事又没本事,她都找上门来了竟还不快点听她的? “爹爹,你难道忘了瑶儿是天运之女了?” 书中可是说过,自带福运的公主就是天运之女! 这名为大楚的王朝因为她最后才能做到一统天下,而也是因为她,楚承泽这个原本平庸的皇帝最后才能成为人人赞颂的千古一帝! “可是——” 楚承泽望着怀里的幺女最终还是叹出一口气:“如今大旱之后青黄不接,北奴奇袭之下粮草短缺......” 若是按照从前北奴人一开战便是几年去算这次奇袭,哪怕开了私库也撑不了多久。 “瑶儿这有一计,爹爹您可想听?” 见楚玉瑶自信满满的模样,楚承泽也来了兴致:“瑶儿尽管说。” “如今国难当头,那举国上下都有承担的责任。” “爹爹不妨从下面民间百姓那收些粮草,咱们全民皆兵岂不更好?” 望着女儿自信满满的模样,楚承泽摇头叹气:“瑶儿,这事没这么简单。” “三年天灾,百姓们的日子也过不下去了。” “若是现在再问百姓征粮,那跟把他们逼到走投无路有什么区别?” “父皇,您如此想法可就不对了!” 楚玉瑶撇撇嘴。 这皇帝难怪差点灭国呢! 眼下这关头自己的皇位都快要保不住了,不多担心担心自己,还去操心那些平民百姓的日子能不能过下去? “爹爹话可不能这么说。” “没有国哪有家?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如今只是让他们捐些粮草罢了,” “况且爹爹您还给他们减免了一年赋税呢!” “眼下只是问他们要粮救急,大不了等将那北奴人打跑之后再将借他们的粮还回去,” 楚玉瑶的话让楚承泽陷入了思考。 虽说这法子不太稳重,可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远福,传朕旨意......” - “出芽了!快来看呐!谷种出芽了!” 在种下的第七天,怀着满心忐忑的张族老发现了地里冒出了绿油油的苗。 眼下天越来越冷,再加上桃源村的诅咒,他种下后也没抱有一定能成的想法,可如今猛地看见地里的芽,他愣是一个没忍住开心得老泪纵横。 听见他叫喊的人也纷纷围上前来看。 当众人目光落在那喜人的苗芽上时,愣怔过后便是惊叹。 “我这是在做梦吗?” “完了!那天我要是相信三叔公就好了!” “三叔公!我现在找您要谷种去种还来得及吗?” 有的人看着那冒出来的绿苗开始急眼。 “去去去,一边去!” 张族老将围在他地头的人拨到两旁:“那会让你们种一个个怕这怕那好似有人要害你们似的,现在想种了?等着吧!” 如今他就只种出来个苗苗,这能看出什么来? 等他将这苗移到田里去也成活了他们再种也不迟。 桃源村拢共只有四家人种了这谷种。 确认自家的谷种几乎都冒了芽,张族老才火急火燎往下一家跑去。 此时杨家和里正家也正因为冒出来的苗欣喜不已。 “既然咱们三家都种出来了,那证明这不是意外。” “走吧,去牛翠香家再看看去。” 若是都冒芽了,那能成活的希望也就越大。 “他三叔,您怎么来了?” 到了张家时,牛翠香的婆婆恰巧在院里。 “王婶子,咱们就是想来看看您家地里的谷种有没有发芽?” 闻言王婆子便起身朝屋里喊:“翠香!快出来!” 喊完之后又愁眉苦脸道:“这日子哪里适合种粮食呐?我昨儿还去看了,什么都没有......” 牛翠香哼着小曲出来,看见里正他们后,先是愣怔,随后又陪着笑脸问:“三叔公,你们怎么来了?” “哦,没事,咱们就是想去你家地里看看那些个谷种有没有发芽。” 谷种?发芽? 牛翠香眼底闪过心虚,随即打着哈哈笑道:“我今儿还没去看呢,这谷种没那么快就种出来了吧?” 这都马上入冬了,哪里还有粮食能从地里头种出来? 除非做梦! “那你先随我们一块去看看。” 里正发话了,牛翠香也没辙。只能带着人往自家地里走。 等走到张家的地埂旁,看着那空空荡荡的地,牛翠香才笑着一指:“您瞧吧,这哪能发芽呀?” 楚悠悠看着她自信的模样倒是不乐意了。 小胳膊搂住杨母的脖颈委屈巴巴道:“姥姥,能发芽!” 悠悠那谷种都是用瑶池水泡过! 别说是现在,冬天那也是能长出小苗苗来的! 杨母轻轻拍了拍外孙女安抚着。 而张族老却是没那么好说话,吹胡子瞪眼斥道:“那咱们三家的谷种都发了芽,就你张家种的不行,你不反省还挺得意?” 闻言牛翠香面色一僵,讪讪地扯起嘴角。 什么? 三家都发了芽? “三、三叔公,我这不是没您那么有经验么。” 诧异又心虚的她把话脑子里滚了又滚,最后才厚着脸皮道:“不如您再给我些谷种我再试试?” 第35章 地种不成了 “再给你些?往日里我怎么没看出来你脸皮如此厚呢?” 张族老半点情面都没给她留。 杨家有悠悠,再刨去他这个最会种地的不谈,那金田那小子家不也种出来了吗? 地都是一样的地,种子也是同样的种子,怎么就她种不出来? 再给她也是浪费谷种! “三太爷爷,怎么没有种子呀?” 正当张族老气得翘胡子时,不远处张家的地里传来一道甜软的疑问。 众人齐齐望去。 穿着花衣裳的小奶包不知何时跑到地里,蹲在那专心致志用手抠着泥巴。 楚悠悠吭哧吭哧抠了一圈,却连一粒谷种都没看见。 等到杨母过来将她抱起时她才转头望向张族老:“三太爷爷,翠香婶婶家的地会吃种子哩。” 小奶包天真的语气让牛翠香缩起脖子瞥过眼睛不敢和几人对视。 张族老心里冷哼一声,笑着哄道:“悠悠别急,地没问题,人坏了。” 楚悠悠脑子里冒出问号。 转头瞅瞅牛翠香。 翠香婶婶站得好好的呢,没坏呀? “悠悠走,姥姥回家给你蒸蛋羹吃去。” 她的悠悠早饭都还没吃呢。 等杨母抱着楚悠悠离开后,张族老才彻底沉下脸。 “三叔公,我、我以为......”牛翠香语气慌乱。 “你以为?以为什么?” “我以为你们是在哄悠悠玩。”心虚的声音越来越小。 谁能想到这都快入冬了种子还能出苗啊! “呵呵。” 张族老不看她,直接问:“谷种呢?” 牛翠香:...... “不说也行啊,咱们桃源村容不得你这——” 里正恐吓的话还没说完牛翠香就彻底慌了:“吃了!谷种被我煮了吃了......” “三叔公,我、我真错了。” 大旱这几年她都没吃上过一顿饱饭。 她拿到那谷种时看着颗粒饱满,想着种到地里也是给泡坏了,不如煮顿饭吃了呢。 反正不发芽里正他们也不知道自己实际上没种。 不过话说回来,这谷种种出来的米可真香呐! 回忆着那晚上她用谷种舂出来的米煮成了饭,她瞒着婆婆丈夫和女儿躲在屋里自己吃的那顿独食。 简直是她有生以来吃过最香的一顿。 “你错了?” 她这样子哪里像错了? 张族老望着下意识抬起衣袖抹了把嘴角的牛翠香,气笑了。 好吃是吧? “每户谷种都是有定额的,既然你家那份谷种被你吃了,开春时要种的种子你便自个儿想法子吧。” 她自己想法子? 别啊! 她上哪能买到这样的谷种? 牛翠香正想腆着脸跟张族老两人再说道说道,就被不远处跑来的人截断了。 “里正,三叔公,不好了!” 来人边喘着粗气边说:“县城里头来人了,说是上头有旨,要向每家每户征粮!” “什么?” 张族老和里正对视一眼:“走,快去看看。” 等匆匆赶到里正家时,县里来的衙役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大人。” 坐在那的衙役漫不经心地望向两人:“你们谁是桃源村的里正?” “正是在下!”弯腰上前的刘金田心中装满了忐忑。 “你便是里正?” 那人瞥了他一眼:“限你们桃源村在十日之内凑够三十担粮食。到时候县里会来人收。” 三十担? “大人,大人您是不是搞错了啊?” 三十担粮食那可得三千斤了。 若是往年他们凑凑也许还能凑出来。 可眼下刚遭逢天灾,这让他们上哪去凑那么多的粮食?! “传下来的圣旨可都白字黑字写着呢!我能搞错,难不成县令大人也能搞错?!” “可是——” “哪来那么多的废话!”那衙役十分不耐地横眉竖眼:“如今北奴奇袭,边关将士们都吃不饱,这可是昭平公主提的主意,咱们县太爷都不敢多半句嘴,你们只管照办便是!” 他跑这一趟半点油水捞不着,还要听他们在这讨价还价! 见官差软硬不吃,里正又面带愁云地叹口气:“大人,能否去找县太爷通融通融,就算是将咱们整个村子的人加起来怕也凑不够三十担呐!” “县太爷给你们通融?那谁给咱们通融?” “你们若是拿不出粮食,那便用谷种去凑!” “总之到时候我要看到三十担的粮食!” “昭平公主可说了,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将士们替咱们守边关,你们这点粮食都舍不得拿出来?” “若是拿不出来,那便每户人家出一个男丁去抚城抗敌!” 官差把话丢下后便又匆匆离开,只留下在原地愁眉苦脸的村民。 “里正,这可如何是好?” 他们话说得都轻松,可别说三十担了,如今哪怕十担他们都拿不出来啊! 刘金田狠狠叹口气望向同样脸色严肃的张族老:“三叔公,实在不行,咱们只能先跟悠悠商量商量,将粮种先拿出来了。” 可哪怕是粮种,也不知能不能凑够三十担。 在家里头安逸地吃完鸡蛋羹的楚悠悠正昏昏欲睡时听见外头传来了杨母惊讶的声音。 外祖母怎么了? 一刻都闲不住的她扭着小屁股爬下床。 出屋就看见了愁眉苦脸的几人。 “三太爷爷,翠香婶婶家的种子找到了吗?” 望向那张天真的小脸,张族老嘴唇嚅嗫着不知该如何开口。 就这么说了,悠悠会不会难过? 小姑娘可是期盼着能早日种出粮食呢! 楚悠悠看出了他们的欲言又止,走上前扯了扯他的袖子:“三太爷爷,您别难过,找不到咱就不找了,悠悠这里还有呢!” 悠悠有好多好多种子哩! 见小姑娘懂事乖巧的模样,张族老最后一声叹息:“悠悠,太爷爷同你商量件事可好?” 楚悠悠停住了小手往挎兜里掏的动作,也严肃地望着他们点头:“三太爷爷您说,悠悠受得住!” 那小小年纪却老成的模样,驱散了一些压抑的气氛。 “你、咱们这地现在怕是种不成了。” 试探着把话说出来后,张族老生怕小姑娘要哭鼻子,赶忙又开口哄:“悠悠你别急,等咱们以后宽裕了,太爷爷肯定把这地给你种得好好的!” 终不成? 为什么种不成了? 楚悠悠那团子似的小脸上顿时出现了茫然。 第36章 怎么可能有鱼呢? “三太爷爷,是翠香婶婶的地会吃种子吗?” “悠悠啊,北奴人打来了,咱们的谷种得先紧着你林伯伯用。” 杨母将楚悠悠抱起,仔细给她讲着其中的厉害关系。 楚悠悠还不知道北奴人是什么人。 可是当她听见杨母说林卫州时,她灵动的眸子顿时一亮:“外祖母,等悠悠把粮食种出来就给伯伯送去!” “来不及,十日内咱们就要将粮种交出去。” 否则粮种和男丁,只能留下一个。 楚悠悠不能理解里头的利害关系,但她听懂了现在林卫州很着急要谷种的事。 “要谷种吗?悠悠有哦。” 多少都有! 说着她就从杨母身上滑下来,哒哒跑到院子里往外掏谷种。 她的灵境空间里谷种越养越多啦! 可以分给大家好多好多呢! 等都种出来大家就都能吃饱饭了! 大家都还沉浸在象征着希望的谷种马上就要充公的难过里,就见站在院中那小小的奶团子掏起了小挎兜。 一把一把地将谷种掏出来。 阳光下,光洁饱满的额头上没一会都忙出了一层薄汗。 等小胳膊都泛起了酸意时,楚悠悠鼓起了腮帮子,直接将小挎兜翻过来往外倒。 众人眼见着谷种哗啦啦地往外落,不一会就在院子里堆成了小山。 楚悠悠看看面前比自己还高的谷堆,再扭头看看张族老。 “三太爷爷,够了吗?不够悠悠还有哦~” “够、够了......” 这么多,应该是够三十担了。 杨母是最先回过神来的,匆忙转身去将院门关上了。 再回头望着满满一院子的谷子,她的心都忍不住扑通扑通地跳。 “三叔公,这事您和里正看着怎么办。” 她有些心慌。并不想把楚悠悠这样的能力再告诉给其他人知道。 “嗯,放心,我们晓得其中利害。” 张族老两人也从震惊中回过神。 “这谷子先放在你这,晚上咱们先装好,拖到金田家里头去放。” “等到明儿去开祠堂你就同大家伙说,官府要的粮食你让你闺女凑银子先买了,算是先借给他们,让他们将借条签了,过几日你再将这粮食拿出来。” 刘金田是里正,只要不是想不开的就没人敢质疑他说的话。 几人合计着怎样将事情瞒下,楚悠悠却一心琢磨着怎么样才能让粮食长快些。 “悠悠这丫头,一看就是聪明的,小小年纪就知道粮食的重要呢!” “才两岁的孩子,以后可了不得哟!” 自从秧苗长出来后,楚悠悠每日一醒来吃饱就往田间地头跑。 这秧苗在地里长得怎么不如灵境空间里快呢? 楚悠悠伸手揪了揪头顶的小鬏鬏。 多灌点瑶池水呢? 村民们正在背地里夸她,蹲在地埂上的楚悠悠却只顾偷偷将灵境空间里的瑶池水往地里灌。 直到半个月后,楚悠悠按照往常一样要出门,却被蹲在那等的张族老给截住了。 “悠悠要去哪呀?” “三太爷爷,悠悠要去看苗苗哩。” 灌了好几日的瑶池水,秧苗好像长大些了。 不同于小姑娘甜到心里的笑容,张族老笑得嘴角发苦。 这小姑奶奶不能再去地里头了。 那别人种下得四五个月才能收成得谷子,这才一个月不到眼看着就要出穗了! 再这样下去根本就瞒不住! “今儿太爷爷带悠悠去钓鱼可好?” 如今后头那条干涸的河里眼看着水也涨了不少,哪怕没鱼,带着悠悠打发时间也好。 只要悠悠不要一睁眼就去守着那片秧苗了。 钓鱼? 楚悠悠眨巴着眼睛。 可是悠悠想守着粮食呢。 只是在她看见张族老期盼的目光时,还是小小地叹了口气。 既然三太爷爷想去钓鱼那悠悠就陪他吧! 晚上再叫舅舅同悠悠一块去田里便是。 “那好吧,悠悠陪三太爷爷去钓鱼。” “哎哟!那可太好了!” 原本以为小姑娘不愿意,如今见她答应,张族老笑得嘴都快咧到了后脑勺。 一老一少慢悠悠地朝村头走。 桃源村村头那条河在三年大旱间干得一滴水都看不见了。 还是今年时不时下场雨,如今看着才算是养回来了一个底。 张族老给楚悠悠摆好小马扎,给了她一根用竹子削成的小鱼竿。 随后差遣跟来的大儿子回去拿些吃食。 “若是能钓上鱼来,太爷爷就让大壮伯伯给悠悠炸小鱼吃。” “油一炸,又香又脆可好吃了。”张族老引诱着小姑娘。 “若是今儿钓不上来那咱们明儿再来!” 张族老本意只是想拦住再去地里的楚悠悠,根本就没想过能钓上鱼来。 旱了三年,别说鱼了,怕是连泥鳅都死光了。 炸小鱼? 悠悠没吃过。 听着张族老描述的味道,楚悠悠嘴角不自觉吸溜了一下快要掉出来的口水。 悠悠也想吃炸小鱼! 楚悠悠学着一旁张族老的样子,卷起袖子露出白白胖胖的小胳膊,将只绑着线和钩没放饵的鱼竿甩到河里。 见她有模有样,张族老忍不住夸:“咱们悠悠可真聪明,钓上来的小鱼炸了肯定更好吃!” 楚悠悠认真地点点头。 对呀! 悠悠钓上来的鱼好吃! “等悠悠钓了鱼,给三太爷爷、娘亲、外祖母、给大家都吃!” 小姑娘已经在心里分配好了。 一人一条鱼。 算着算着算不明白的楚悠悠聚精会神地望向河里。 心里念叨着:悠悠要钓好多的鱼! 松了口气的张族老悠哉悠哉地拿着鱼竿。 心里不由得失笑:悠悠再聪明也还是个孩子呢! “三太爷爷,悠悠怎么才能知道有小鱼呢?” 楚悠悠探头往下看。 悠悠看不见河里有没有小鱼呢。 “待会悠悠的鱼竿往下拽了,那就是钓到小鱼了!” 张族老解释着,怕小姑娘久了钓不到鱼会不耐烦,他还补充了一句:“鱼可不是那么好钓的,悠悠可要有耐心。” 话音刚落,他却听见一旁的楚悠悠大喊:“三太爷爷!动了!悠悠的鱼竿动了!” 什么? 张族老往一旁瞧,只见小姑娘高兴得小脸都红扑扑的。 下意识伸手去帮楚悠悠拽鱼竿。 沉重的手感让他在心里不相信地嘀咕着:怎么可能有鱼呢? 第37章 去镇上 张族老根本不信楚悠悠能用无饵的竿钓上鱼来。 他接过鱼竿往上提了提,正想说是不是勾到河底的枯草了,却感觉到手中的鱼竿正随着牵扯的拉力在颤动。 真是活物? 在楚悠悠期盼的目光中,张族老下意识将鱼竿往上提。 唰—— 随着水光漾起浅浅涟漪,一条两指大的小鱼被拽了上来。 “哇!三太爷爷!悠悠把鱼钓上来了!” 不同于小奶团的兴奋,张族老的心情有些复杂。 活了大半辈子,今儿也算是开了眼了。 旱了三年的河,无饵的鱼钩。 这都能钓上鱼来。 哪怕杨淑仪不将悠悠捡回来,这宝贝疙瘩也饿不死吧? “三太爷爷,咱们再多钓些!” 楚悠悠并不知道张族老心里的感叹,晃晃悠悠又坐回了小马扎上去。 从第一条开始的震惊,到最后存满了半只木盆时张族老已经见怪不怪了。 怕不是老天爷听见悠悠说想吃炸鱼才往这河里头扔的。 硬着头皮带着楚悠悠在河边熬到了下午。 估摸着小姑娘也不能再去地里,张族老才敲了敲快直不起来的腰。 “走吧,回去让你大壮伯伯炸小鱼去。” 张族老带着楚悠悠往家走。 一路上遇见的人看着他手里端着那半盆的鱼眼睛都直了。 这是三叔公在河里钓的? 一开始以为是张族老哄着孩子玩,可当真的看见鱼时众人都坐不住了。 肚子是好不容易能填饱了,可几年没见着点荤腥,都不知道肉是个什么味了。 直到从张族老家传出来阵阵炸鱼的香味后,村里人不约而同就抱着家里的盆往村头河边赶。 楚悠悠抱着炸好的小鱼吃得欢快。 分到了炸鱼的张家人却面色羞赧。 家里吃了几年的水煮菜,爹还夸口说帮悠悠炸小鱼吃,结果连油都是杨家人送来的。 楚悠悠吃了几条后就乖乖停住了嘴,眼睛瞥着碗里待会要带回去的,悄咪咪舔了舔手指上的油。 “三太爷爷,咱们明儿还去钓鱼吧!” 张族老动作一顿,嘴里的鱼也开始发苦。 钓鱼只是幌子。 若悠悠这孩子钓上瘾了每日都要去,那不也一样瞒不住? 见向来大家长做派的父亲为难得胡子都在颤抖,张大壮憋着嘴角的笑意赶紧找了个借口离开。 张家的孙女则是在一旁怯怯地看着,心里念叨着让祖父答应。 若是悠悠明天还去钓鱼,那她们又能跟着沾些光。 憋了好半晌,张族老肠子都快翻烂了才找出个借口。 “明儿不去了,鱼太小,得放河里先养养。” 养养? 楚悠悠望了望碗里巴掌不到的鱼,又想了想天河中又肥又大的龙鲤。 三太爷爷说得对呀! 等养大了就能让更多人吃啦! 见楚悠悠没找自己闹,张族老松了口气的同时心里又隐约有些黯然。 悠悠这孩子哪都好,就是性子太乖巧了一些。 大人说什么都乖乖答应。 留在张家吃过晚饭,张家媳妇才端着碗,牵着楚悠悠将人送回去。 “悠悠,明儿外祖母带你上集上玩可好?” 杨母给楚悠悠擦着脸和手,望着摆上桌的炸鱼时心里满是无奈。 今儿悠悠跟三叔公去钓这些鱼已经惹得全村人都往那河边跑,结果折腾半天却没一个人抓到了鱼。 “好呀~悠悠想跟外祖母去玩。” 楚悠悠乖巧应下。 明儿悠悠要跟外祖母去玩,那今晚上悠悠就跟大舅舅去给苗苗浇水,再去钓些小鱼放到灵境空间里养着。 把自己行程安排得明明白白后,吃饱喝足的楚悠悠睡了个早觉。 睡到半夜才睁着茫然的眼睛晃晃悠悠爬起来。 在床上愣愣坐了好半晌,楚悠悠打了个哈欠。 哎~ 悠悠真是好忙诶。 一回生二回熟,这第三回半夜溜出门就已经轻车熟路,出门前还不忘拿起了自己那根宝贝的小鱼竿。 秋末的夜风有点凉。 楚悠悠像小狗找窝似的钻进杨丰年怀里将自己挡得严严实实的。 “大舅舅,你看着哦,悠悠教你钓鱼。” 楚悠悠学着白天的样子,将鱼线那端丢进河里。 杨丰年就像一尊雕塑似的站在旁边守着。 一大一小两人没说话,看上去却相当和谐。 月光的映照下水光粼粼。 白日里村民们几乎翻遍了都没能找到鱼的河里,在小姑娘无饵的鱼钩落下时,却不知从哪来的争先恐后地咬了上来。 一条接一条。 “够啦够啦!” 望着被转移到灵境空间里的鱼,楚悠悠十分满意。 现在就要去给苗苗灌水了。 杨丰年就像个行走的轿子抱着楚悠悠忙活了一晚上。 直到第二天杨母都准备好了,楚悠悠还拱在床上睡得正香。 “悠悠,快起床了,咱们还得赶路呢。” 如今到镇上的路也没牛车,只能靠两条腿走。 被喊醒的小姑娘耷拉着困意满满的脸,等被杨母抱进怀里时模样蔫巴巴的。 杨母望向正打着大大哈欠的楚悠悠不由得失笑道:“你这孩子,昨儿不是睡得挺早吗?” 悠悠睡得早,可还要干活哩! - 从桃源村到镇上走了一个时辰。 等到了镇上,楚悠悠睁着一双水亮的眸子往四周观望着。 哇~ 好多人呐! 比上次跟娘亲去的县城人还多呢! 和她满脸新奇不同,杨母此时却深深皱起了眉。 她以往从未看见过镇上人这么多。 只是这些人看上去并不像是镇上的百姓,衣衫褴褛地游荡在街上。 熟悉的场景让杨母心提到了嗓子眼。 “悠悠,你想吃什么?姥姥给你买些咱们就回去了。” 眼熟的画面使得杨母心惊肉跳。 这像极了当年抚城城破之后,逃难途中的他们跟随着人群涌入下一座城池时那般的场景。 “悠悠想吃肉包子。” 楚悠悠仔细想了想。 她不知道肉包子是什么,可上次盼娣姐说悠悠长得像肉包子。 香香软软的看着最好吃了! “好,姥姥给悠悠买肉包子。” 杨母目光迅速扫着街边的摊贩。 找到卖包子的小摊,迅速抱着孩子挤了过去。 “给我四个包子。” 摊主动作很麻利,用油纸将包子一卷就包了起来。最后还不忘提醒:“你们拿着包子便赶紧回去吧。我这今日也要收摊了。” 第38章 买粮 顺着摊主的目光望去,杨母发现附近等在路旁的人目光正用饿极的目光盯着他们。 心中一凛,随即又掏出铜板:“那刚好,您剩下这些我都要了。” 等摊主都包好,杨母便将一只松软的肉包递进了楚悠悠手里。 “悠悠快趁热吃。” 说着眼尖的她又瞥见了不远角落里蹲着的一个孩子。 那孩子看着六七岁的模样,眼窝深陷,里头盛满了惊恐和渴望。 她拔腿想赶紧抱着孙女想离开。 可当年捡到女儿的画面却再次浮现。 咬咬牙,从怀里掏出一个包子,掉头走向角落的孩子。 “快吃吧,别让人看见。” 将包子匆忙往那孩子怀里一塞,杨母便抱着楚悠悠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 如今镇上都已经涌入了这么多的人,她要赶紧回去提醒大家早做准备了。 - 如同杨母担心的那样,抚城此时也陷入了危急。 “将军,周围许多百姓都赶来了抚城。” “你让吴刺史来找我。” 自从到了抚城后,林卫州每日里就只能睡两个多时辰。 此时他眼底都冒出了红血丝,看着手里的布防图,心里阵阵焦灼。 北奴奇袭,他紧赶慢赶到了抚城时,最北面的临阳城已被北奴人占领。 有一小部分百姓逃了出来,没逃出来的...... 林卫州想到手下通传的情报,深深地闭上了眼。 此时抚城以北都因为临阳城破而陷入了恐慌。 百姓们四下往周边的城镇逃窜。 抚城也涌入了不少百姓。 而眼下最难的不是再次按兵不动的北奴,是让百姓们填饱肚子。 抚城刺史来得很快。 “参见林将军。” “不必多礼。” 林卫州压下心中急躁,正色望向吴勉:“吴大人,如今城内粮仓还有多少粮食?” 听他这么问,吴勉脸色也难看得紧。 原本抚城这偏远之地物产就不如江南丰厚。 每每只要北奴一有动向,临近北奴的这六城便首当其冲要遭受牵连。 再加上连年大旱,抚城的粮仓早就快见了底。 正等着熬过这天灾,眼下却又突然来了这么一出。 吴刺史咬紧牙关,满脸愧疚道:“将军,粮仓早已见底。” 早在月余前他就往京城递折子,可眼看着到如今这时候,上头都还没音讯。 若不是林将军赶来,这抚城怕是也要守不住了。 林卫州手指焦急地有一下没一下扣在桌面。 “若是让人到别处采买可来得及?” 他常年驻守南黎,对北境的情况不够清楚。 “回将军,如今咱们只能等朝廷派发的军饷了。” 吴刺史叹口气才又满脸悲意道:“抚城已是这六城中情况最好的了。” 只因抚城位居其中,算是其余五城的交通枢纽。 眼下抚城粮仓都见了底,那其余五城更没有希望了。 “若是在朝廷援助的军饷到之前北奴动手,咱们怕是十日都撑不过。” 对于吴勉的话林卫州没有怀疑。 他来时就已经找人去查探过,吴勉任抚城刺史已有七年之久。 他这话说得已经没有留任何余地,实际情况应当比他说的只差不好。 林卫州沉默片刻后才吩咐道:“这几天你注意安排流民,别让他们闹事,其余的我来想办法。若是到了不得已的时候,粮食先紧着百姓。” 听这话的吴勉想劝,可想到眼下情形,最后只能咬牙答应。 若是不能安抚好百姓,城破之前怕是就要引起内乱了。 - 杨母带着楚悠悠往回赶。 到家后她去找了里正,将事情大致跟他说了一遍。 “离县里来收粮就剩两天。” 若是这么看的话,他们这点粮食怕也是不够的。 桃源村离抚城不算远,若是真打起来,城破之后他们这也难以幸免。 若是像悠悠说的那样,田地里头那些粮食能再长快些就好。 等到县城衙役来收粮的那日,村民们颇有些愁眉苦脸。 这可都是他们来年的粮种! 只是哪怕再不舍得,也要交出去。 望着被官差拉着走远的粮食,众人只能在心中祈祷。 “姥姥,他们将粮食送到伯伯那去吗?” 楚悠悠搂着杨母的脖颈问。 “嗯,伯伯吃了粮食,就能将那北奴人赶走。” 所有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杨淑仪这几日更是焦虑到做饭时走神切到了手。 将女儿魂不守舍的模样看在眼里,杨母跟丈夫商议后,将坛子里剩下的银子都拿了出来。 “淑仪,明儿咱们去县里将这些银子都换成粮食给林将军送去。” 杨淑仪听这话先是一愣,随即红了眼眶抱着杨母哭了一通。 “娘,您别怪我。” 她想将心里的念头压下,可不知为何,这几日来她心里总是打着鼓般的惴惴不安。 “你这傻丫头,娘为何要怪你?” 杨母好笑地睨她一眼:“不让你去只是担心怕出了事。” 可如今想来,若是城破,那就算逃到深山里也是无用的。 “姥~悠悠也想去。” 一旁看似玩着拨浪鼓,实则在看灵境空间里几日便养大一圈的鱼的楚悠悠将他们的话都听进了耳朵。 “去,明儿带悠悠一块去。” 商议好后,杨家人早早就歇下了。 次日出发前还让楚悠悠特意去交代了杨丰年好好在家看家。 - “岳丈大人,您看这些粮都要交上去?” “都交上去?那咱们吃什么?” 柳富山望着刚收上来的粮食,摸了摸嘴边的山羊胡:“分三分之一出来,其余的再往上报给袁大人。” 如今是特殊关头,若是换平日,他柳家能得一半! 柳富山在心里直道可惜。 刘光宗望着这满满一仓的粮食,眼睛都挪不开。 要知道如今外头卖粮的可是天价! 柳家得了这些粮食再倒手卖出去,那油水定是少不了! 刘光宗在心里琢磨。 若是到时候他能将这件事揽下来,那里头的银子就也有他的一份! 想到这,刘光宗办事的速度都快了不少。 帮着柳富山将收上来的粮食都整理好后,才又凑上前问:“岳丈大人,未免夜长梦多,这些粮不如就让我拿去处理了吧?!” 第39章 冤家路窄 柳富山思忖片刻后点点头:“明日我要会同袁大人去查看其他事宜,你好好处理别出了岔子。” “岳丈大人请放心,这点小事交给我便是!” 望着点头哈腰退了下去的刘光宗,柳富山慢慢收起脸上的笑。 不懂女儿为何非要嫁给这个草包。 帮不上自己的忙便算了,还整日惹出事端来让他冒着风险去捞他出来。 若不是袁平也是个无脑的草包,就他上次干那事就足以将他连累。 柳富山精明的眼里闪过暗光。 这次的事办得好便罢,若是再生出事端,那他便舍了这次粮草的盈利连带着将这草包除掉。 刘光宗根本不知道在他走后柳富山心里的打算。 次日一早,他拿着柳富山的腰牌带着两个人到了衙门存放粮食的地方。 “陈秀才。” “奉命来取些粮食安排给进来入城的流民。” “是。” 刘光宗大摇大摆地让那两人把粮食搬到了停放在外头的骡车上。 两名衙役陪着笑脸等他离开后才撇撇嘴。 “我只听说过攀龙附凤,瞧瞧这攀上个狐狸就把他给能的。一个秀才,连官身都不是,凭什么趾高气扬地指使咱们?” “你少说两句,整个县衙谁不听柳师爷的?咱们得罪了他可没好果子吃。” 县令是买回来的官,这么些年半点政绩没做出来,每日里只是装装样子,衙门的事里外都是柳师爷一手包的。 “粮食原本就不够,这些都还是要送去给林将军的......唉——” “咱们能有什么法子呢?” 说好听是官差,实则也只是混口饭吃的。 心知肚明那些粮食最后都要进师爷的荷包里,但两人却只是敢怒而不敢言。 “将这些粮食拉到粮铺去。” 出了粮仓,刘光宗对赶车的人道。 到了县城的杨家人望着比往日多出来的那些人,眉头也不由得越皱越紧。 他们坐着包下的驴车直奔县城中最大的粮铺。 也不知如今粮食涨到了多少。 更不知他们身上这些银子够买多少。 不同于大人的忧愁,楚悠悠正好奇地朝四周张望。 好多人呀~ 悠悠喜欢热闹! 咦? 突然—— 楚悠悠看见后头有一个眼熟的身影。 与此同时,驴车也在一家铺子门口停下了。 “请问客官想要些什么?” 店小二上前先是打量了杨家人。 见他们穿着不像是流民才侧身将他们让了进来。 “请问咱们店里有没有麸皮卖?” 杨母一上来就问了平日里卖得最便宜的麸皮。 “麸皮?有啊,五十文钱一石。” 话落,杨母心下一紧。 麸皮这价格卖得比好日子时候的杂粮都贵。 五十文一石,那他们的坛子里拢共就只有七十几两银子,算下来能买不少,可却不划算。 于是杨母又继续问,“那杂粮如今怎么卖?” “杂粮一百二十文。” 听着如今的价格,杨母只觉得若是买了这粮食,那他们便是十足的冤大头。 可若是不买...... 按照如今的形势发展下去,那往后价格只怕是更贵。 “那——” “胡掌柜在吗?” 杨母还想继续问,就被门口的声音打断。 声音十分耳熟,可杨母还在心里盘算着粮食价格也就没注意。 内间,听见声音的掌柜匆忙跑了出来。 “陈秀才!” 饥荒的年代每日都饿得廉价清瘦,可米铺的老板身材还略显丰腴。 “今日怎么有空到小的这来?” “胡掌柜,我来替我岳丈送粮,这价格您看着给。” 胡掌柜挤开杨家几人跟着刘光宗到了铺子外头。 望着那堆得满满当当的两骡车的粮食,胡掌柜眼睛都直了。 随后笑得只见牙不见眼。 “陈秀才,如今粮食可是一天比一天贵呢,可我跟柳师爷也是熟识多年,如今便按照最好的给您!” 刘光宗眸光转了转,问:“都是上好的谷子,您看......” “陈秀才,咱明人不说暗话,谷子每一石我出八十文钱如何?” 听着胡掌柜的话,杨家人眼睛都要瞪出来了。 刚才粮铺那麸皮都要卖他们一百九十文一石,如今这谷子收回来竟然才八十文?! 杨母在心里骂了一句奸商后匆匆扭头。 门口的男人望着有些眼熟。 刚想往外挪几步看看,却被杨淑仪一把拉住。 “娘,是刘光宗。” 抱着楚悠悠的杨氏心里暗道晦气。 杨母心里也咯噔一下。 真是冤家路窄。 “娘亲,外祖母,别怕,有悠悠在!” 楚悠悠以为她们是害怕再被欺负,连忙伸出小胳膊搂住了杨淑仪的脖颈。 “娘亲不怕!” 只是她并不想再跟刘光宗有什么纠葛。 最好是老死不相往来。 “陈秀才,您请里头坐,咱们慢慢商量!” 外头两大车粮食最起码也有三四千斤,这若是收回来再卖出去......? 他要发达咯! 把人往里请的同时,胡掌柜叫来小二将骡车赶到了后院。 胡掌柜带着刘光宗往里走时,杨母一手拽着丈夫一手拉着女儿巧妙地躲开了刘光宗的视线。 而一心只想着将粮食卖成钱的刘光宗也更是没注意穿得灰扑扑的是杨家人。 “胡掌柜,八十文是不是太少了?”刘光宗在心底盘算着。 “哎呀,陈秀才,我这已经给你很高的价格了。”胡掌柜眼珠子一转,随即道:“你也知如今这世道是何种情况,我这收下你这么多谷子也是冒了风险的。” “我听抚城的亲友来信说怕是那北奴人就要打过来了,你说若到时候两国真的开战,我这谷子怕是要烂在手里。” “那些个穷人家光买麸皮和杂粮就已经足够,再有钱些的便直接买精白米。这谷子上不上下不下的......” 胡掌柜神色上故作为难:“看在柳师爷的分上,我再多添些,您看凑个整,八十文如何?” “行,八十文便八十文。” 这里估摸着也有最少三千斤粮食。 他哪怕到时候昧下百八十两银子那也没人知道! 不是自己的粮食卖了不心疼。 掌柜的见他同意。脸上的笑都挤出了更深的褶子。 两边都商议好后,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速度也快了很多;。 第40章 要都拿回来! “娘......” 等到拿着银票的刘光宗走后,躲在角落的杨家人才算是松了口气。 “这掌柜的如此黑心,那咱也不用觉得良心上过意不去了!” 只觉得荒年和战火下百姓们都过得太苦她不忍再往死里还价。 可如今看。 无论是何时,过得苦的大概就只有百姓。 送走刘光宗,胡掌柜笑意盈盈地在心里盘算赚起来今天赚了多少银子时,突然瞥见了还站在粮铺角落里的几人。 “你们到底买不买?” 怎么搁这站一天了还没动静? 不会是要来他铺子里抢粮食的吧? 心中一紧,粮铺的掌柜正想叫伙计撵人,却见杨母抢先一步在刘光宗刚才坐的位置坐下了。 “掌柜的,您这可不厚道了。” “您收回来九十文,卖与我们要一百八十文。” 这紧要关头竟然还翻了倍去赚。 “嘁,你们爱买不买!我就卖这个价!” 胡掌柜笑容透着得意:“这世道,银子可不值钱,有一口吃的才不会饿死。” 两人一来一回的对话楚悠悠听得似懂非懂。 可她却通过观察杨家人的表情察觉到眼前这大块头的伯伯不是好人。 她悄咪咪地问抱着她的杨淑仪:“娘亲,姥姥不高兴,悠悠听不懂。” 杨淑仪心叹一声后才给女儿解释:“这粮食原本只卖二十文一石。” 如今翻了好几倍不说,要买还得看粮铺掌柜的脸色。 见女儿小脸上露出懵懂的神色,杨淑仪又耐心用她能听懂得话告诉她。 “悠悠原本可以用一个肉干找娘亲换一条小炸鱼,而这个伯伯想要换小炸鱼悠悠得给他十八块肉干,他要别人的肉干只给九条小炸鱼。” “若是换不上得,那便得饿死。” 听懂之后得楚悠悠瞬间瞪大了一双黑亮得眸子。 这伯伯可真坏呀! 楚悠悠望向粮铺。 粮铺里堆满了各种粮食,而粮铺掌柜却跟杨母道:“再等下去你们怕是麸皮买不到了!到那饿死的关头别说一百九十文,哪怕卖儿鬻女你都得来换!” 如今精米他赚得可算是最少得了。 不如明儿再把价钱往上提一提。 “我也不坑您,你把刚才那人带来的粮食都卖我。” 杨母估计着刚才刘光宗送来的两车粮食。这要是送到抚城虽然不能解决问题,但好歹也能够不少人吃两天的。 说着她将装银子银票的荷包推到胡掌柜面前:“这里头有七十五两六钱银子。” “你白日做梦?!” 他刚才花大价钱买了这两车的粮食,结果这老太婆却说让他七十几两就卖? “滚!别打扰咱家做生意!赶紧给我滚。” 不等胡掌柜叫人,杨母便笑着同他道:“掌柜的,您先听我说呀。” “刚才那人我可认识。” 她心里边计较着边试探地丢出那么一句话。 认识? 胡掌柜一愣,瞥向她:“你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认识柳师爷?” 若是认识的话哪还用得着穿得那么破,还来他这讨价还价? 再说了,要是认识,刚才那陈秀才在这的时候他们怎么连招呼都不打一声? 柳师爷? 再次听见姓柳的后,杨母心里有了底。 “谁家没有几个穷亲戚呢?” 杨母径直望向胡掌柜:“我们是来投奔柳师爷的,可如今却被赶了出来。” “你们被赶出来与我何干?” 胡掌柜一听这话便要撵人。 原来是穷亲戚,难怪呢! “胡掌柜应当也听说近日县城里在四处收粮吧?”杨母眼底露出笑意。 “您以为我们为何来找他?” “这些若是我没猜错,应当就是县衙刚收上来的粮食。” “胡掌柜,你们倒是一个敢卖一个敢买呀!” “原本村里被县城收了粮食,我们才想着来找柳师爷,可却没承想让我撞见了他来卖粮。” 胡掌柜哪里能想到杨母就这么大剌剌地将事情摊开了来说。 瞬间变了脸色:“你、你可别胡说!” “我胡说?”杨母笑笑:“若不是县衙里收的粮食,如今谁家还能囤下如此多的余粮?” “那、那你也不能证明这些是县衙收的粮食啊!” 胡掌柜的语气都有些发虚。 这事年年都有,大家都心知肚明。 只不过谁都知道这灵溪县做主的不是县令,而是师爷,所以他们也从来不将这事放在眼里。 但往严重了说,眼下这关头若是搞这么一出,被上头知道了这也是要下大狱的! “我不能证明,但我可以去击鼓鸣冤将事情闹大,那这件事必会传到众人耳朵里。” 人人都吃不饱饭的时候,这些粮食就是命。 若是当百姓们都知道县衙的人将收上来救命的粮食偷偷卖了,那闹起来可就收不住了。 “你——” 胡掌柜说不出来话。 陈秀才是柳家女婿,再如何也有师爷保他。 可他只是个粮铺的掌柜,到时候怕不是会被柳师爷退出来当替罪羊? 想到这,胡掌柜背脊都冒出一层寒意。 “婶、婶子,咱们有话不如好好说。” 见掌柜的变了张脸,杨母也没再得寸进尺。 “这世道谁都不容易,掌柜的您只要将这粮食卖与我,以后日子好了我定将少的银子补上。” 明摆着亏本的生意。 做不做今日都讨不了好。 最后胡掌柜一咬牙:“行!待会你们就将粮食拖走吧!” 亏一次钱还是倾家荡产下大狱他还是能分得清楚的。 直到将那两车谷子搬到驴车上,杨家人都还像做梦似的。 杨母背后冷汗涔涔。 她刚才也只是在赌,赌掌柜的不敢把事情闹大。 “快,咱们快走。” 她生怕待会掌柜回过神来再把粮食截走了。 楚悠悠感受到杨母起伏的心情,突然小声问:“姥姥,咱们钱还没要回来。” 那只坛子里的钱可是悠悠给娘亲他们的! “悠悠,那钱咱们用来买粮食了。” 杨母捏了捏小姑娘的脸蛋。 “可是——” 楚悠悠脑袋瓜转了转,有些着急,“粮食也是咱们的。” 悠悠都感觉到了,这里面的粮食有悠悠用瑶池水养的! 粮食和钱都是悠悠的,要都拿回来! 第41章 上门要钱 “走!咱们走!” 钱和粮食都不能给那晦气的坏人! “悠悠......” 杨母原本还想劝,低头却见怀里的小姑娘气得握紧了小拳头满脸不乐意。 最后她想了想便道:“淑仪,你和你爹去城门口等着,我跟悠悠去。” “娘,我——” “若我和悠悠半个时辰还不回来,你们便去城北流民最多的地方将柳家女婿卖粮的事宣扬出来。” 杨母想想刘家对女儿的薄情也突然发了狠。 既然都在粮铺都迈出了一步,那便干票大的。 杨家平日里大事小事都是杨母做主,听她这么说杨父也没意见,当即应下。 “姥姥不怕,有悠悠。” 柳家在灵溪县城的位置很好找。 杨母只抱着楚悠悠在街上找了两个小摊贩问了几句就知道了方位。 望着眼前堪比高门大户的三进宅院,杨母径直走上前敲门。 “去去去!讨饭滚远点!这是你们该来的地方吗?” 门房刚打开一条门缝就瞧见眼前抱着孩子的妇人身上衣裳都打了补丁,语气也顿时变得嫌厌。 眼见着门房就要关门,杨母连忙伸手去挡住,脸上露着笑意:“这位小哥,我们是来找人的。” “找人?找什么人?” 杨母回想着在粮铺时那掌柜叫刘光宗叫的是陈秀才,怕是他已经改名换姓,便道:“我是来找你家姑爷的。” “姑爷?”门房语气狐疑:“为何事找我家姑爷?” 可还是停住了关门的动作。 姑爷被小姐收留前本就是个流浪汉,如今有穷亲戚找上门也合理。 被问时杨母心想:悠悠还在呢,她可不能说谎话。 “我和你们姑爷是乡亲,如今大家都遭了难,他在村里的房子都塌了。便想着叫他回去看看。” 地龙翻身,没人会怀疑杨母这话。 “你们等着。” 那门房犹豫了片刻撂下一句话后匆匆去了后院。 刘光宗刚到家还没多久。 刚准备将自己那部分银子分出来就听见屋外有下人敲门。 “喊什么喊?” 被吓了一跳的他慌忙将银票收回怀中。 “姑爷,门口有人找您。” “谁找我?”刘光宗满脸不耐烦。 “说是您同村的人。” 同村? 刘光宗心下一紧。 他一路逃来这灵溪县城后早就改名换姓了,谁都不知道他的名字。 或者是杨氏? 但很快他又摇摇头,就杨氏那胆小怕事的女人,哪里有胆子来县师爷家找人的? 刘光宗正想开口让人去把门外的人赶走,却突然又听下人道:“一个妇人,还抱着孩子。” 听说妇人和孩子时,刘光宗心里登时咯噔一下。 难不成真是那杨氏和她捡来的那个小野种? 想如今战乱纷起流民也越来越多,难不成是村子里遭难所以杨氏才故意想要来投奔他? 刘光宗越猜想越觉得自己猜得没错。 呵呵,杨氏,原来你也有来求我的时候呐! 回想起上次回村差点被林卫州一脚踹了个半死,若不是有柳师爷,他就死在大牢中的事他就恨得咬牙。 哼! 这次落在我手里...... 冷笑几声后,刘光宗跟着下人走了出去。 “是你?” 打开门,发现抱着孩子来的是杨母,他倏地沉下脸:“你来找我做什么?” 若来的是杨氏,他定找人将她卖进青楼去! “柳姑爷,我这回来是有事找你商议。” 望着穿着绸缎养得细皮嫩肉的刘光宗,杨母恨不得将臭鸡蛋砸他头上。 这狗男人就像是一只吸血虫! 不过想到来意,杨母脸上的笑就更深了:“柳姑爷,您还记得刚才咱们遇着时您同我说的吗?” 刚才? 刘光宗一愣。 他说什么了? 刚才他只去了—— 粮铺?! 刘光宗猛地瞪大眼,一颗心全都跳在了嗓子眼。 难道她看见...... 看见便看见。 只一瞬间,刘光宗又回过神。 他只要咬死不认识她就行了。 见他眼神乱飘的模样,杨母扯起冷笑:“柳姑爷,胡掌柜那将该说的都同我说了,你将收上来的粮......” “原来是杨婶!我离乡太久方才乍一眼都没认出来您!” 刘光宗慌忙打断杨母的话,一把将人拽着就往后门的方向走去。 到了后门的位置,没了柳家的下人后刘光宗才恶狠狠地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刘秀才您说笑了。” 杨母特意将刘字咬得特别清晰:“我还当你多大出息呢,没想到状元没考上,反倒是先将祖宗都丢了。” 话里的讥诮将刘光宗损得面色涨红。 “将刚才卖粮食的银子交出来我便离开。” 想着来的路上外孙女给自己洗脑那些话,此时开口要钱的杨母没有半点不好意思的想法。 “就是就是!” 楚悠悠鼓着小腮帮子点头附和。 是悠悠的钱! 也是悠悠养的谷种! “你这是想要挟我?”刘光宗恶狠狠地道。 “要挟说不上,我只是来拿回应该要的银子。” 先不说谷种是收的各村的,还有淑仪这些年在刘家受的罪,她都得一一讨要回来! 有银子便宜刘光宗这王八犊子,不如让她拿去买粮让守城的将士们吃顿饱饭。 这么一想,杨母最后那点不安的愧疚感也都消失不见。 “若是今天我拿不到银子,定将你的老底都给抖露干净!” 事情既然做了,那便做绝。 “你——!” 刘光宗顿时气得脸都绿了。 那些银子他也只敢偷偷的贪个零头,这老不死的竟然想全都要走! “你就不怕我报官抓你?这县衙可都是我说了算!” 望着目露凶光的男人,杨母丝毫不惧。 她托着怀里的小姑娘往上抱了抱:“行啊,那你便去报官,你不敢去的话就我去,去告诉城里城外所有的百姓,你将收来的粮食转手卖了出去,我让大家伙都来评评理可行?” 刘光宗被杨母的话吓得心头一颤。 她是怎么知道的? 若是让别人知道这事,别说岳父了,哪怕连县令来了都保不住自己! “你有什么证据?”刘光宗试探着,语气却明显软了下来。 “若是不将卖粮的钱拿出来,证据你很快也就能看见了。” 第42章 去抚城 刘光宗望着眼前的杨母。 她的语气并不像是在说玩笑话。 转瞬间他的背脊就被冷汗浸透。 这里的银票可不是他能够做主的! 若是没了...... 刘光宗并不敢往下想。 “婶子,您看我这有二百两银子,您拿去用。我如今这寄人篱下的日子也不好过......” 说着刘光宗就掏出两张银票陪着笑脸朝杨母递去:“就看在我跟淑仪夫妻一场的情分上,您别——” “我呸——!” 不提起女儿杨母还能大局为重咽下这口气。 听刘光宗主动提起女儿时,杨母差点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朝着他的脸啐道:“你还有脸提淑仪!” 要不是淑仪捡到了悠悠回了家,她都还不知道自己女儿这几年吃了那么多的苦头呢! “我也不多要你一文钱,你只要将卖粮的银子交出来便是。” “快交钱!” 杨母怀里的楚悠悠也奶凶奶凶的跟着叫。 刘光宗见杨母软硬不吃,深吸一口气。 银子若是给出去,那他这辈子也就完了啊! 心里盘算起来要想个什么法子让这二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 蔫坏的心思写在脸上。 杨母拍了拍正悄悄拽自己袖子的小手笑道:“我来之前可是同人说了,若是我一个时辰内不回去,那便将你干过的好事都宣扬给大家伙都听听,如今刘秀才您耽误了那么久,想必——” 一句话,打断了刘光宗所有的遐想。 几乎牙关都要咬碎了的他将手伸进袖兜里,拿出了刚才还没捂热乎的几千两银票。 拿着厚厚一沓银票,杨母也没数,笑意盈盈地转身离开。 羊毛只管逮着奸商捞,这回去抚城前还能多找那掌柜的买些粮食。 望着杨母远去的背影刘光宗气得整个人摇摇欲坠。 可是他却别无他法,只能眼睁睁看着杨母离开。 过了片刻,他急匆匆跟着出了门。 - “娘?” 在城门口的杨家父女俩等得正焦急。 直到看见抱着楚悠悠的杨母出现在眼前。 杨淑仪松了口气,询问似的眼神望向杨母。 “嘿嘿~走,咱们快出发!” 原本想着再去胡掌柜那买粮食,可过来的路上她心里一合计,觉得这事宜早不宜迟,还是先往抚城去,在别的城镇买以防出岔子。 刚才还没觉着,如今坐上驴车,想着怀里揣着几千两银子,还有满满一车的粮食,杨母就觉得心惊肉跳的。 他们一家四人老弱妇孺,怕这路上都不安全。 正琢磨着要不要去请个走镖的人时,就突然听见耳边传来女儿的问声。 “娘,后头好像有人跟着咱们。” 杨母一回头,却看见了熟人。 一眼就认出了跟在后头的是上回遇到的孩子。 那孩子身后还跟着一个瘦弱的汉子。 不知他们的来意,也不知是不是凑巧,杨母赶紧回过头:“咱们走咱们的。” 谁知好一会过后,肩膀上传来楚悠悠奶声奶气的声音:“姥姥,那个姐姐还跟着咱们呀,咱们等等她吧~” 回头看去,果然,那汉子正抱着孩子快步跟在他们的驴车后头。 驴车本就走得慢,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停下吧。” 驴车停在路边,等那汉子走到旁边杨母才问:“这位壮士,你可是有事?” 鲁余听这话,望了望怀里的女儿。 “爹,就是她!” 小姑娘比起那日看见的干净了不少,说话时也有一股虎气。 模样活像是来找茬的。 杨母心里正打着突突,却见眼前的汉子突然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 这举动将杨家人吓得连忙跳下驴车。 “使不得使不得!”杨父赶忙将人扶起来。 “你这是作何啊?”杨母也问。 这好端端的受了人家一个大礼。 “在下鲁余,多些那日您给阿棉一口吃食。” “哎呀,那都是举手之劳!” 杨母那日也是因为当年的事才动了恻隐之心。 如今受这个礼她只觉得亏心。 只不过抱着女儿的鲁余并未起身,而是直愣愣地望着他们:“恩人你们是要去何处?我可以护着一同前往!” 那几日他生了重病,躺在床上差点没命。更无暇顾及女儿。 他都准备好交代遗言了,谁知那日阿棉带回了两个肉包子哭着往他嘴里塞。 若不是那日,他好似真的撑不下去了。 以为救命之恩再也没了报答的机会,谁知今日来了县城,女儿却在无意中又看见的恩人。 “原本并不敢打扰恩人,可是——” 鲁余面色羞赧地挠了挠后脑勺。 他抱着女儿跟在后头,还是被恩人发现了。 “真就只是举手之劳!你不必介怀!” 杨母还想劝,可刚被扶起来的大男人又扑通一下往地上跪。 “恩人,您就成全在下——” “姥姥,就让伯伯保护我们叭!” 楚悠悠伸手从挎兜里掏出肉干往父女俩手里递过去。 这个伯伯身上有贪狼之气,是个好人! 见楚悠悠主动提起要让他们一起,杨母瞬间也不再纠结。 思忖片刻便道:“那如此便有劳了。” 想说花银子雇他跑这一趟,但看见男人满脸憨实的模样,怕也不愿意收钱。 “鲁壮士,既然你和阿棉要跟着一起,咱们这一辆驴车也坐不下,有劳您再去城中租一辆驴车可好?” “大娘,您就叫我鲁余便是。” 见杨母递过来银子,鲁余本不想接,可想到自己身无分文,他只得红着脸接过银子,又将女儿放到了杨母身旁。 见他这举动,杨母叹了口气。 在他离开前不忘喊:“鲁余,你回来顺路买些肉包子!” “晓得了!” 等人走远后,杨母才转身道:“是个心细的。” 他是怕拿了银子他们不放心,才把自己女儿放下了。 随即杨母转头望向坐在旁边就主动握住楚悠悠手的小姑娘:“饿了吧?你先吃些肉干。” 鲁棉摇摇头,正想说什么时突然感觉嘴里被塞了个东西。 “姐姐,吃!” 楚悠悠咧嘴朝她笑,随后拍了拍挎兜:“悠悠好多肉干,分姐姐!” 第43章 异动 肉干在嘴里越嚼越香。 鲁棉自小没了娘,常年跟着鲁余外头跑江湖。 虽然父亲疼爱,可说到底大男人不够心细。 杨淑仪见比自己女儿大不了两岁的小姑娘却作男孩打扮,心软地将人拉到跟前,重新给她梳好那东歪西扭的包包头。 回过神,羞赧的鲁棉红了小脸 鲁余看着瘦弱,可办事效率却是极快。 等了没多时他就牵着一辆骡车回到了城门口。 “老夫人,这是剩下的银子。” 鲁余将剩下的钱恭敬地递回给了杨母,“我想着驴车驮东西不如骡子,便自作主张买了这头骡子。” 杨母粗略估算完剩下的银子,连连笑着夸赞:“还是你想得周到,我们这一趟确实有东西要运。” 原本是想给鲁余工钱,可望着那不等她有动作就已经匆忙去前头赶着骡车的身影,杨母还是将银子收回了怀里。 “棉棉,待会到了前头的城镇,姥姥带你和悠悠去衣裳啊!” 天可怜见的,小姑娘身上的衣裳补丁叠补丁不算衣料都洗到发了白。 入冬的天气连胳膊腿都短了一截。 家里都是有孩子的,杨母见不得孩子吃不饱穿不暖。 鲁棉红着脸想要推拒,却被黏黏糊糊的楚悠悠贴上来转移了注意力。 “姐姐~” 楚悠悠一双大眼睛瞥啊瞥,好奇地打量着鲁棉。 自下凡后睁眼就遇见了娘亲,桃源村里有哥哥也有张家姐姐,可都不像眼前的姐姐。 鲁棉年纪不大,可从前都是跟着亲爹混迹江湖,见的也都是些三教九流的叔伯。 没见过比自己小的,也没见过那么白白胖胖如此可爱的。 面对贴过来的楚悠悠,她小小的身板坐得笔挺:“嗯。” 那句妹妹憋了半天没能喊出口,只等着楚悠悠再开口。 眼见着小团子凑到了旁边,伸手牵住了自己。 视线落在那胖起了窝窝的手背上,鲁棉突然生出万丈豪气。 爹爹保护奶奶婶婶,那悠悠妹妹就由她护着! 楚悠悠望着不知想什么走神的鲁棉,伸手在挎兜里翻,翻出了牛桂芳给的饴糖。 噗一下塞到了鲁棉手里:“姐姐,给悠悠讲故事叭?” “你这孩子。” 杨淑仪见鲁棉突然涨红了脸,连忙把女儿往怀里拉:“你别吓着棉棉姐。” 悠悠是个自来熟,可棉棉那孩子一看就是个怕生的。 吓着姐姐? 怎么会呢! 悠悠那么可爱的宝宝怎么会吓人呢? 为了印证这想法,楚悠悠特意巴巴地去抱住了鲁棉的胳膊:“姐姐,悠悠可怕?” 望着那双小狗似的湿漉漉的大眼睛,鲁棉大气都不敢喘,生怕吓着这个看上去一碰就会哭的妹妹。 红着脸磕磕巴巴道:“妹、妹妹可爱。” 鲁棉说的是实话。 她以前从未见过这么好的妹妹。 从前和她一般大的孩子见了她都用小石头砸她。 有说她是没娘亲的野孩子,还有说她是小乞丐的,可却从来没有一个像妹妹这样。 给她肉干吃,还给她糖。 紧了紧手心被塞进来的饴糖,鲁棉暗自在心底保证。 她一定会保护好妹妹! 听了鲁棉的话,楚悠悠顿时高兴地朝杨母咧嘴:“姥姥~悠悠可爱呢!” 得意的小模样将驴车上众人逗得抿嘴笑。 楚悠悠也跟着笑。 在她卖萌眼神攻势下,鲁棉磕磕巴巴给她讲起了挑拣过的故事。 听着后头女儿愈渐松弛的声音,前头的鲁余也将骡车赶得越发稳当。 出了灵溪县一路往北。 不消半日两辆车就一前一后进了青州辖下的抚城。 这是离边关最近的城池。 要说在灵溪县城还能看见市集热闹的气息,这抚城中便是入眼可见的荒凉。 街上衣着干净的百姓步伐匆匆,似乎不愿在街上多待。 路两旁的角落蹲着不少衣衫褴褛流民模样的人,还有手持长矛身着铁甲的兵。 “老夫人,咱们是找地方先住下还是?”鲁余小声询问着,眸光也染上了几分警惕。 杨母也经历过当年战乱,怀里揣着银钱的她也不敢多留,掏出大半银钱递给鲁余:“劳烦你陪我家老头子去将这些银钱全换了粮食,我带着孩子们去买身衣裳。” 一起去的话太打眼,不如就兵分两路。 眼瞅着鲁棉这孩子冻得小脸发白都不吭声,杨母就觉得一阵心酸。 杨父向来都听老伴的自然是没意见,鲁余冲老太太一抱拳,转身上了骡车。 约好时辰在城门口见,杨母才慢悠悠撵着驴车去找了个成衣铺子。 - 边防线,刚入冬的天气北风就已经有了肆虐的苗头。 熬了好几日的林卫州半点困意没有。 身旁的副将见他眼下浮出青黑急得嘴角都起了燎泡:“将军,有我们守着,您先回营帐休息片刻吧。” 这么下去怎么熬得住啊! “不必。” 林卫州端起桌上早已凉透的茶水一饮而尽。 堪堪顶住了北奴两次暗袭将士们就肉眼可见的吃力,若是再找不到克敌制胜的法子,在这粮草短缺的情况下大楚将士怕是再也顶不住几轮的拉锯战。 “粮草那边有消息了吗?”林卫州盯着手里的布防图头也没抬。 提起这个副将就一肚子火:“回将军,还没有消息。” 他们快马上书朝廷没有十遍也有八遍了。 从秋天问到冬天。 说是已经派发粮草,可他们仗都快打不下去了,连粮草的影子都没能看见! 林卫州沉默了半晌。 从前他驻守南疆,虽说仗不好打可也没到饿着肚子去打的程度。 一来南疆物产比北地丰厚,二来南疆距皇城更近。 可就因这样北方疆土就不值得朝廷认真对待了吗? 恍惚间林卫州想起了二十年前那场让他家破人亡的恶仗。 那时他尚且年幼,不知父亲的困苦。 如今想来当年父亲大概也是面临着跟他眼下同样的困境。 虽说林家军功在手确实引皇帝忌惮,可当今天子到底不该置百姓的安危于不顾。 想起当年父亲抗敌而死,妹妹也走散林卫州就满心觉得不值。 可眼下他又无法做到弃大楚百姓不顾。 两难之际只听帐外传来兵卒通报的声音:“将军,前头探马来报,北奴又有异动了!” 第44章 遇流民 林卫州眸色一厉起身出了营帐。 这几日北奴像是知道大楚军队粮草耗尽似的没命奇袭。 一轮接一轮不顾时辰不知疲倦。 若是粮草充裕时他必不会怕,可眼下伙头军就差去草原上挖草根回来熬粥了。 “将军!” 营帐外的兵卒见林卫州出现都纷纷站起身紧了紧裤腰带将腹中饥饿忍下。 望着面色枯黄的将士们,林卫州喉间溢出酸涩,跟他去继续抗敌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 总有人说死也要当个饱死鬼,可跟着他的这些弟兄们这半月余却没吃上一顿饱饭。 听着远处隐约传来的号角,林卫州也发了狠劲,将腰间玉佩扯下扔给副将:“王齐,你亲自回京一趟,若是半月内再见不到粮草,这青州,大楚便别要了!” 他可不会如同父亲那般迂腐忠诚! 这江山姓楚不姓林。 他林卫州为了百姓可以出生入死,但必不会为了昏聩的帝王死守江山! 王齐知道自家将军是气头上说的气话,可也高兴极了。 接过玉佩后便打马离开。 别说将军说气话了,就算将军要反了这朝廷,他们林家军也都会跟着! - 鲁余办事心细又稳妥。 买了一骡车的粮食后不知上哪去找了些稻草盖在了上头,回来前还问清了去军营的路。 望着两大车的粮食,杨母松了口气。 粮食不多,可说到底能撑几日便能好几日。 可一路小心行事,最后走到临近军营的荒凉之处时,却遇到了一群打劫的流民。 “东西放下!” 望着眼前十来人,握拳的鲁余率先挡在了前头,眸色冷凝:“让开!” “就凭你一人想拦住我们?” 交谈间,为首的那人仔细端量着杨家几人。 不是说就四个老弱妇孺么? 怎么还多了两个? 最后男人视线落在正坐在驴车上晃悠着一双小胖腿的奶团子。 能在荒年养出这么白白胖胖的女娃娃,应该是错不了! 鲁余没吭声,径自摸出腰后别着的短刀。 闪着寒光的刀刃将那群流民逼退了几步,可很快,人群中有一男人高呼道:“他们两辆车上全都是粮食!只要抢到手咱们就不用挨饿了!” 刚才退缩的流民被他这一嗓子嚎出了胆量,纷纷转头看向两辆车。 虽说车上遮了一层厚厚的稻草,可隐约还是能从缝隙中看出些端倪。 鲁余冰冷的眼神扫向带头起哄那人,飞身跃起朝他而去。 “棉棉,快来婶子这坐好!” 经历过山匪,杨淑仪的胆子大了不少。 就在鲁余跟流民们缠斗时,刚忙坐在边沿的鲁棉拽到了自己怀里。 “放心,我爹爹能护好咱们。”鲁棉嘴上安慰,可眼睛却一错不错盯着最前头鲁余的身影。 只有楚悠悠满眼好奇,脸上就差写着兴奋两个字。 在鲁余一脚将拱火的男人踹翻在地时,小姑娘乐得捏着小拳头高呼:“鲁伯伯真厉害!揍他!” 鲁棉愣愣地望向她,又看了看被夸赞后动作愈发凌厉的亲爹,正当她嘴唇也下意识跟着轻嚅却开不了口时,突然被一旁的楚悠悠抓住了。 “棉棉姐!你爹爹真厉害!可以教悠悠吗?” 眼前一双灵动的眸子忽闪忽闪,满是渴望,鲁棉棉小脸一下通红,忘了眼下的场景只顾着点头。 从来没人夸赞过她爹爹厉害。 她听得最多的只有说她爹爹没出息赚不到养家糊口的银钱。 连爹爹自己都这么说。 如今听见如此诚挚的夸赞,鲁棉棉莫名地觉得羞愧。 再抬眼,她也学着楚悠悠的模样朝鲁余大喊:“爹爹!揍他们!” 前方,鲁余身形一顿,眼底闪过光亮,手中的动作也不再拘束。 眼看着骗来的几十流民几乎都被打倒在地哀嚎出声,拱火的男人转身就想逃。 一直注意他动向的鲁余在他刚跑出没几步时就追了上去。 “你、你想干嘛!” 男人吓得连连后退。 “谁派你来的?”鲁余眼神冷漠。 那男人心里一惊,眼神飘忽:“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这些人可都是他花钱找来的真流民,他是怎么看出来的? “哦。” 鲁余听见他的答复也没再多问,抽出短刀架在了那人的脖子上。 利刃划破皮肤传来痛感,死亡逼近的恐惧让那男人吓得慌了神,扑通一下跪倒在地:“不、不要杀我,我、我也是替人办事!” 杨母听见这话心神一凛,想起他们到县城买粮只有刘光宗知道。 她走上前问:“可是姓刘的?” 那男人慌忙摇头:“我也不知姓什么,他只说让我带人跟着你,将粮食抢回去,再将你们......” 后头的话男人没说杨母也能猜到。 刘光宗那阴险小人还能想出什么法子? 左不过是杀人灭口。 冷笑一声对鲁余说:“咱们不能干杀人的勾当,把他绑上一块带到军营去吧!” 鲁余话不多,但却是干活的好手。 解下一根绑着粮袋的麻绳径直将男人五花大绑丢在了车上。 “救、救命!杀人了!” 男人吓得涕泗横流。 早知道做这桩事要赔上命,说什么他都不来! 正骑着马飞奔的王齐突然听见求救,竖起耳朵的他远远看见了前面的人。 在这地界上竟然有人敢杀人越货?! “住手!” 王齐的声音远远传来,被绑在车上的男人痛哭着高喊救命。 “你们这是作甚?!” 看见他的穿着打扮,杨母连忙道:“军爷,这人方才带着流民打劫,我才将人绑了。” 王齐瞥了一眼几人,觉着眼熟。 但看着挂在车上被打得鼻青脸肿的男人脸上又显露狐疑。 这到底谁打劫谁? 正当他在分辨时,突然传来一道甜软的声音:“你是王叔叔?” 王齐出现时楚悠悠就觉得面熟。 歪着小脑袋左思右想,最后脑海中闪过林卫州的脸。 这不是林伯伯身边的叔叔嘛? 她跳下马车,迈着小碎步蹦跶到王齐跟前。 “你是——” “王叔叔,咱们是来找伯伯哒!” “哦!你是!” 他们是那桃源村的人。 王齐叫不上来名字,“你们怎么跑来了?” “我和娘亲姥姥是来给伯伯送粮食哒!” 楚悠悠小手一指,指向了身后的两车粮食。 第45章 什么换不换的悠悠不知道 两车粮食放在粮草丰裕时不算多,可放在快要揭不开锅的军营那简直当得了救命之恩。 王齐这会也顾不上一旁被打得半死的男人了,满脸喜色:“这儿离军营不远,走走走!我这就护送你们过去!” 这可是救命粮! 他这番哪怕跑死八匹马来回也得半个月,有了这两车粮食,那将军他们怎么也能再撑上一阵子等他回来! 有了王齐带路,到军营这一路几乎畅通无阻。 “你们在这等将军回来,我先走了。”王齐交代好守卫后才打马离开。 楚悠悠左手被杨母牵着,右手拉着鲁棉,昂着小脑袋视线跟着军营中来回奔跑的兵卒移动。 “抱歉老夫人,将军迎敌去了,请先跟我到军营休息。” “不打紧,若是——” 杨母刚想说她们只是来送粮,没事的话就先走了,可却被外头慌乱的喊声打断:“军医!快去请军医!” 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到近,下一瞬杨家人就看见林卫州被手下抬了进来。 “军医呢!”副将顾不上还插着一只箭的肩膀,红着眼大喊:“将军,将军你不能有事啊!” 都怪他! 若不是他一个恍惚差点中箭,将军也不用分神来帮他! 林卫州安慰道:“我没事。” 这次迎战本就打得激进,好在北奴那边也暂时被逼退了。 只是不知道下一次敌袭又是什么时候。 “快!快给将军看看!” 军医是被士兵架着跑进来的,手里还沾着上一个伤兵的血。 他来不及喘口气,等给林卫州检查后脸色唰地白了下来:“好在箭偏离了几分并未伤及心脉,眼下最要紧的是将这箭拔出来,可是......” 听着老军医吞吞吐吐的话,一旁的副将急了眼:“可是什么?你快说啊!” “北奴人用的箭头上都藏有倒钩,拔出来定会失血过多......” 后头的话军医没说完,在场的人都沉默了。 军中的伤药比粮草更先用完。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哪怕军医医术再高明,没有止血的伤药那也救不活失血过多的人。 “吴大夫,我能撑得住,你动手吧。”林卫州苍白的脸上尽显平静。 在场没人察觉到被挤到旁边的杨家人,直到楚悠悠挣开杨母的手哒哒跑到林卫州跟前。 “伯伯。” 绵软的声音将神识有些微涣散的林卫州给拉了回来。 “悠悠?”林卫州记得她的名字:“你怎么来了?” 他是快死了吗?否则怎么会在这时候看见那孩子? 说话间,他脑海中又浮现出了桃源村中的那户人家。 若是妹妹没丢,她理应也嫁人生子了...... 正当他沉浸在回忆中时。 “伯伯,不能睡哦。” 楚悠悠伸出小手一巴掌拍在了林卫州的脸上。 伯伯的生息正在流逝,若是睡着了就再也醒不过来啦! 真实的触感让林卫州猛地又睁开眼。 “悠悠?” 真的是那孩子? “别说话。” 见人就笑的小姑娘此时那张胖嘟嘟的小脸正沉着,她转头望向老军医,表情严肃:“爷爷,您要什么样的药材呀?” 悠悠虽说是岁星,可她不认识药呀! 也不会医术。 “悠悠......” 杨母吓得想把小姑娘拽回自己身边来。 此时杨淑仪的心也揪得紧紧的。 这回是送粮也是想来寻亲,可眼下这样危急的关头她却帮不上忙。 老军医原本是该斥责眼前这孩子不懂事来捣乱。 可当他视线落在那张严肃的小脸上时,却下意识将需要的药材脱口而出:“大蓟、花如髻,叶皱......三七......” 边听着军医报出草药的模样,楚悠悠一头扎进了灵境空间,按照军医说的样子去找。 军医说着说着,见眼前的奶娃娃站在那没了动静,最后干巴巴地又补充了一句:“若是有百年人参就更好了......” 其余止血的药暂且不提,只要有百年人参那就能在拔箭的时候替将军续上那口气! 可说完他又觉得太强人所难了。 别说百年人参了,如今军中的伤药都已经所剩无几。 整个大楚军队都找不出来一片普通人参,他怎么能寄希望于一个奶娃娃能拿出百年老参? 他真是疯了! 听见了军医的话,正在空间里对比翻腾着药材的楚悠悠动作一顿。 人参? 这个悠悠认识! 上回和姥姥二舅母卖药材,里头就有人参! 老军医正叹着气,准备用银针最后一搏试试看时,眼前就突然多出了一根“大萝卜”。 哦不对,这不是萝卜。 “这、这是哪来的?!” 军医蓦地瞪大了眼睛。 这不仅是上了年头的老参,并且还是新鲜的! 他哆嗦着接过楚悠悠手里的人参,望着参上裹着的泥感觉在做梦。 “是......” 是悠悠在空间里种的呀! 只不过楚悠悠记得杨母平日里的耳提面命,哎呀一声岔开话:“大夫爷爷,快给伯伯治病叭!” 哦!对对对!给将军治伤! 老军医让人去把人参切成片。 先拿了两片让林卫州含在了嘴里,其余的都拿去煎了参水。 等他交代完又回到林卫州床边时一眼就看见了坐在草药堆里头的楚悠悠。 “嘿嘿~” 楚悠悠不好意思地伸手拽了拽头上的小鬏鬏。 悠悠实在认不清这些药,所以就将空间里长得相似的都搬出来了。 新鲜的草药让军医眸色深了几分,可他却没再问,直接点了一旁的几名兵卒:“你们几个来替我搭把手。” 在拔箭前,楚悠悠拽住了那个眼眶通红却不敢哭的副将身旁:“叔叔,你现在有什么心愿呀?” 对悠悠许愿叭! 都会灵验哒! 和王齐一样,吴朔也是林卫州的亲卫。 他眼下一心在看躺在那的林卫州,忘了身上的伤痛,也没注意身旁是谁在跟自己说话。 强忍着通红的眼:“我只想将军好起来!用我的命去换!” 林家军没了吴朔还有张朔李朔,可不能没有将军啊! 唔...... 悠悠还是小孩子,只能实现一半的愿望。 那就只实现前面的好啦! 什么换不换的,悠悠不知道军医爷爷在说啥。 床上,林卫州还想同楚悠悠说些什么,可尽失的体力让他意识逐渐涣散。 第46章 许个愿,要什么都有 “悠悠。” 等外孙女又回到跟前杨母才哆嗦着将人抱进怀里:“你这孩子!” 天大的秘密就被这样摊在了众人面前...... 如今她就只能祈求林卫州确实是淑仪的亲人,也希望看在悠悠救他的份上帮忙瞒住这个秘密。 从无到有。 从希望渺茫到堆满的药材,完全没把握的军医这会自信满满地挽起了袖子。 “你们当心摁住他别让他乱动。” 疼不疼的现在也没有麻沸散。 不过命肯定是能保住了,他相信林将军这点痛也是能忍过来的! 军医先将银针扎进了伤口周围的穴位上,等药都备齐全了才手起刀落将插在林卫州身上的那支箭拔了出来。 “悠悠......?” 睁眼已是天黑。 林卫州记忆回笼,想起白天见到的小姑娘。 一听见动静守在帐外的兵卒就赶忙端着一碗白粥跑了进来:“将军您醒了!” 香味萦绕,借着帐篷里昏黄的烛光,林卫州看清了眼前碗里粒粒分明的米粥。 “这是哪来的米?” 军中吃的粮也是杂粮。 莹白如玉的米,他只在京中吃过这样的贡品。 “将军您快吃吧!这是杨婶子她们送来的!” 这会杨家人正跟着士兵坐在营帐外的篝火前。 北风呼啸却挡不住一群小伙子的热情。 军中都知道今日来的人救了他们的将军,各个都将他们奉为上宾。 那车粮食运到了伙头军处,粮食不多但却解了燃眉之急。 伙头军的人将米和军中剩下的麸皮混在一起熬成稀粥分了下去。 只有杨家人碗里是干干净净的白米粥。 杨母苦过,但也没见过一群年轻的孩子这么苦。 保家卫国,却连一顿饱饭都吃不上! “悠悠,来,这个给你。” 清一色莽汉的军中来了白白胖胖的奶娃娃,无论年纪大的还是年纪小的都稀罕得紧。 大家伙都看出来鲁棉怕生不爱说话,于是都自觉凑到了自来熟的楚悠悠跟前。 年轻的兵笑得羞涩,往楚悠悠眼前递了把小木剑。 “哇!这是送给悠悠的吗?!” 楚悠悠惊喜得小手都不知道往哪放。 “悠悠喜欢就好。”汉子憨厚一笑。 参军前他是个木匠。 原本有家也有妻儿,后来北奴人打了过来他的妻儿都死了。 平日里雕的东西都成了念想。 “悠悠喜欢!” 接过小木剑,小团子学着将士的模样别在了腰带上。 气昂昂的小模样逗得在场的人心都软成了一片。 “悠悠!” 忙到现在才得闲的军医饭都没吃就直奔楚悠悠而来。 他想知道刚才那些药是从哪来的。 “大夫爷爷~” 楚悠悠将手里耍着的小木剑别回腰间,甜甜地喊了一声。 “哎哎哎!悠悠真乖!” 到了嘴边的话在那双澄澈眸子的注视下转了几转,愣是没好意思说出口。 他原本在宫中太医院任职,可因性子耿直不会虚与委蛇差点掉了脑袋。 最后被发配边疆到了这军中当了军医。 日子过得比宫中舒坦,可就是这伤药总是捉襟见肘的。 刚才楚悠悠掏出来那一堆药材在他看来堪比苦了半辈子的人过了回肥年。 楚悠悠瞅着涨红了脸的军医,歪了歪小脑袋:“大夫爷爷还缺药材?” 缺字到了嘴边说不出口。 老军医只能试探着问:“那些药材是悠悠路上采的吗?” 那样新鲜的程度,采下来的时间绝不会超过半日! “是叭?”楚悠悠点点小脑袋。 只不过不在路上,是现成在空间里拔的。 得到了肯定答复后,老军医激动得胡子都要飞起来了。 北境地大荒芜,他来这七年了,都没能见到如此新鲜的药材! “悠悠能告诉大夫爷爷你这药材哪里采的吗?” 一句话,犹如霹雳似的敲在了杨家人心头。 杨母上前将楚悠悠抱进怀里,“大夫......” 她心里也为难,既知道军中的难处,又不想将外孙女的秘密暴露。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了林卫州的声音:“杨叔,婶子。” “伯伯你醒啦?!” 楚悠悠蹦跶着跑到被人搀扶出来的林卫州跟前。 “托悠悠的福,伯伯没事了。” 刚才他都听说了,杨家人不仅送来了粮食,还拿药材救了他的命。 嘿嘿~ 被夸的小团子红了脸。 “将军,您怎么就起来了?”大夫见他出来脸上的和蔼瞬间消失:“你这命可是同阎王爷抢回来的!如此不爱惜!” “冯大夫放心,我已无碍了。” 火光映照下杨母望向林卫州的脸,这一眼让她确定了,女儿十有八九是林家人。 心酸之际她叹了口气,将楚悠悠抱起:“林将军可否借一步说话?” 林卫州望向杨家老两口,又看见了跟在他们身后的杨淑仪。 心脏突然莫名开始猛烈跳动。 “去我的营帐吧。” 跟着林卫州到了主帐。 “婶子,你们快请坐。” 林卫州想让人拿些吃的给楚悠悠,可最后却只能干巴巴地让人送进来一壶凉茶。 莫名压力的氛围下,双方都没有先开口。 只有楚悠悠拉着鲁棉跑到了帐中摆放的沙盘旁,不知在小声嘀咕什么。 “婶子有什么要求尽管开口,只要我能做到,一定尽量帮忙完成。” 最后还是林卫州打破了寂静。 来之前杨母想着给女儿找到亲人,可到了这关键的时候,她却又退缩了。 养了十几年的孩子,她舍不得。 “林将军,老婆子有块玉佩想让您瞧瞧认不认识。” 杨母拿出捏在手中好半天的玉佩递给了林卫州。 这不是他的玉佩吗?! 只一眼,林卫州就下意识摸向自己的脖颈。 可沿着红绳拽出来,却发现玉佩还好好的挂着。 两块一模一样的玉佩让林卫州激动得差点握不住。 这不是他的,那一定就是妹妹的玉佩! 头一回,连面对生死都能冷静的将军失了态。 “杨婶子,这玉佩您是从哪来的?” 林卫州抓着玉佩的手都在下意识颤抖。 二十多年了。 他以为再也不会有妹妹的消息。 见他激动的模样,杨母没说话,回身握住了身旁老伴的手。 而在他们身旁的杨淑仪却在林卫州问出声的那一刻泪流满面...... 第47章 见面礼 林卫州的目光落在杨淑仪身上。 恍惚间喃喃:“娘亲......?” “林将军,这块玉佩是我捡到淑仪时她贴身戴在身上的。” 杨母心里泛着酸意,将当年的事娓娓道来:“淑仪这个名儿也是她自己告诉我们的,只不过当时她年纪小,后来自个儿就都忘了。” 是了! 他就说当初看见她时隐约有熟悉感。 林卫州几乎不用再去验证就肯定了眼前的女子是他走失二十年的妹妹。 当年被他抱在怀里的小姑娘如今却已为人母。 “妹、妹妹......”七尺男儿在这一刻涕泗横流:“都怪哥哥,是我没能保护好你!” 或许是血脉相连的亲缘,见他自责不已,杨淑仪连忙上前安慰:“哥,不怪你。” 娘亲给她说过当年的情形。 林家军和父亲拼死抗敌,整座城池的百姓都四下逃命。 哥哥当时也不过才几岁大的孩子。 “这都是缘分,若不是走丢,我也遇不到爹爹娘亲。” 更不会有一个如此乖巧可爱的女儿。 在看向楚悠悠时,杨淑仪眸底都染上了温柔的光。 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林卫州看见那个白白胖胖的小团子正咧嘴朝他们笑。 莫名的他嘴角也跟着上扬:“悠悠,来。” 妹妹的孩子,就是他小外甥女。 林卫州一心扑在镇守边疆和寻找妹妹的事上,三十的年纪还未娶妻,如今突然当上了舅舅,看着楚悠悠怎么看怎么喜欢。 “伯伯?” “悠悠,我是舅舅。” 林卫州说着就伸手往身上摸索,想给孩子一份见面礼,可掏了半天却发现身无分文。 军中缺粮,他来时将身上的银钱全换了粮食。 眼下除了那副银甲和剑,什么都没有。 尴尬地咳嗽两声:“见面礼等舅舅回京再补给你可好?” “好~” 小团子甜甜应声,随后伸手在自己的小挎兜里翻找起来。 见面礼。 那悠悠也给舅舅见面礼才行。 大夫爷爷喜欢药材,舅舅喜欢什么呢? 她眸子扫了扫营帐中的摆设。 光秃秃的。 除了床和沙盘外就剩下桌子上摆着的剑。 随后楚悠悠目光落在了林卫州身上缠着的绷带上。 有什么东西能保护舅舅不受伤呢? 楚悠悠的神识在空间里游荡。 灵境空间太久没用过了。 除了最近开辟出来养鱼种粮的那片地方外,百宝箱里装着些什么她都忘记啦! 哎呀! “悠悠?” 见小姑娘突然愣愣地没了动静,林卫州在一旁轻唤:“悠悠你怎么了?” 突然—— 楚悠悠回神般猛然惊醒:“舅舅!这是悠悠的见面礼!” 终于找到了! 一双小手摊开递到林卫州眼前,上面是一团金丝状的东西。 “这是什么?” 林卫州接过打量。 是什么? 楚悠悠歪歪脑袋:“这是衣裳~” 武曲伯伯说穿上这云蚕缕衣连魔尊都打不死咧! 衣裳? 林卫州小心将手中的金丝展开。 果然是一件衣裳的形状。 “舅舅喜欢吗?” “喜欢!只要是悠悠送的,舅舅什么都喜欢!” “那舅舅穿上叭!” 只要舅舅穿上了,那以后就不会受伤了! 楚悠悠眼里的期待太过明显,明显到林卫州根本不想拒绝。 “悠悠,舅舅身上还有伤......” “没事!”林卫州截住了杨母的话,撑着坐起身。 哦! 对呀! 舅舅的伤还没好呢! 楚悠悠一拍脑袋拔腿就往军帐外跑。 “悠悠你上哪去?” “姥~悠悠去找大夫爷爷。” 刚才话问到一半楚悠悠就被喊走,留下的冯大夫急得连给伤兵看诊时都心不在焉。 “大夫爷爷~” 被士兵带着找了好几个帐篷,楚悠悠才看见了冯大夫的身影。 杨母牵着她走进去。 当看见营帐中躺着的伤兵时,祖孙俩忽地就都沉默了。 受伤的有老有少。 年轻的打眼望去也不过是十八九的儿郎,年长的双鬓已然长出银丝。 营帐中充斥着浓郁的血腥味。 原本伤兵因疼痛而发出的呻吟在小姑娘进来时也都自觉憋进了肚子里。 楚悠悠呆呆望向不远处的人:“叔叔疼叭?” 天帝爷爷只说悠悠下凡是为了让大家都吃饱...... 可是—— 望着那断了胳膊还在努力朝她咧出笑容的伤兵,楚悠悠神情恹恹。 冯大夫察觉到小姑娘突变的情绪,给手上的伤兵处理包扎好伤口后站起身:“悠悠找爷爷什么事呀?” 一句话,转移了楚悠悠的注意力。 “爷爷!悠悠有药材!” 回过神来的小姑娘开始翻腾着小挎兜。 药材悠悠多着呢! 上回去后山大黄和鹿鹿给了悠悠好多!悠悠可都种在灵境空间里了! 冯大夫听她这么说,喜不自胜地等着药材。 一株两株三株...... 直到他怀里抱不下,眼前小姑娘的动作却还没有停下时,察觉到不对劲的他慌了。 她身上的挎兜不过巴掌大,可药材却像无止境般出现。 “悠悠!” 冯大夫慌乱地将卖力掏着挎兜的小姑娘一把摁住:“够、够了!” 够了? “那么多叔叔都够啦?” “够了够了!”冯大夫急声应。 不够也够! 楚悠悠停下动作,看看冯大夫怀里的药材,又望向满营帐的伤兵半信半疑:“不够再喊悠悠!” 冯大夫抱着怀里一样比一样金贵的药材连连点头。 “老夫人,咱们快去找将军吧!” 他得赶紧去找将军说道说道! 从惊喜到惊吓,不仅冯大夫吓得小心肝乱颤,连听到过程的林卫州眼神都变得凝重。 杨母知道外孙女的秘密藏不住,今日她跟在身后也没做声。 她在赌,赌林卫州的品性,赌他会成为外孙女的靠山。 如今看来她是赌对了。 “您知道?”林卫州的语气笃定中暗藏担忧。 杨母笑着轻抚外孙女那毛茸茸的发顶:“悠悠这孩子纯善,老婆子我也叮嘱过她不能让别人知道她这本事。” 可现在看来小丫头根本没记到心里。 “姥~舅舅不是别人哒!” 悠悠能分清好坏! 见窝在她怀里的小姑娘抬头努力纠正,杨母乐得皱纹都挤出来几条:“好~舅舅不是外人!” 第48章 让鲁伯伯代替 听见她说自己不是外人的林卫州心里比吃了蜜都甜。 可同时他又担心得拧起了眉。 “悠悠,要听外祖母的话。” 正想着怎么跟她解释,却听见小姑娘委委屈屈地说:“悠悠想把那些叔叔伯伯都治好,不想大家受伤......” 营帐中的大人们心口一暖。 “朝廷那帮酒囊饭袋!还不如我们悠悠呢!”冯大夫气愤得咬牙切齿。 那么小的孩子都知道心疼保家卫国的将士们,可那些个被保护着的天潢贵胄们却只知自身的利益。 “姥姥~那悠悠偷偷拿行叭?” 小姑娘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就在几人还沉浸在不平之中时,楚悠悠却露出了狡黠的笑。 “行!” 杨母笑眯眯地将宝贝外孙女搂在怀里:“只要不当着外人的面!” “姥姥娘亲舅舅不是外人,棉姐姐和冯爷爷也不是!” 楚悠悠掰着手指数,“这里没有外人!” 被归划为自己的人鲁棉和冯大夫心中顿时生出沉重的责任感。 暗自发誓一定要将这个秘密守好,死都要带进棺材里! 楚悠悠心里没有这些弯弯绕绕,在得到杨母的肯定回答后又忙碌了起来。 今天她可看见了,好多叔叔伯伯都吃不饱饭呢! 不怕! 空间里还有好多粮食呢! - “将军——!” 吴朔踏进主帐时,后面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在他看见角落堆得满满当当的粮食后尽数卡在了喉咙里。 这些是什么? 麻袋里装了什么? 是他眼花了吗? “咳咳,粮食若是没了,便到我这来搬。” 林卫州尽量让自己保持平静:“不是给你放假让你好好休息吗?” 这才一个下午,怎么又来了? “回将军,北奴人又在阵前叫阵了!”吴朔想起来找林卫州的目的。 中午那一仗就已经打得够艰难,将军为了他负伤不说,伤兵都还来不及休息。 眼下不过才过去了几个时辰,天将将暗下,那该死的北奴人又来挑衅! 林卫州眼神一凛,摸起桌上的铠甲就想往身上套。 “你这是不要命了?” 冯大夫见他的动作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你若是不想要这条命了以后便提早说一声,省得老夫还要费这功夫救你!” 今天若不是有悠悠在,他还想如现在这般生龙活虎?! 真是暴殄天物! 救他可是用了整整一只百年老参! “哥——!”旁边的杨淑仪也满脸担忧。 林卫州拿剑的动作一顿,目光都不敢朝杨淑仪那边转半分。 他不但淑仪的兄长,也是林家军的将领,更是大楚百姓的守护者! 哪怕死,他也要死在众人前面。 “我若不前去迎战,北奴就该发起猛攻了。” 林卫州伸手穿上铠甲,碰到伤口处也只是咬牙状若无事。 他虽一直驻守南疆,可对北奴的了解却从未停过。 北奴人性情凶悍,盯上的轻易不会放弃。 这回叫阵可能只是试探,他若不出去,试探将会变成真的攻城。 眼下弟兄们经不起这一仗了,只有他出去才能拖延。 吴朔劝说的话在喉咙里吞吐,最后硬生生咽下去:“将军,我随您一起去!” 他也是将士,知道将军说的话不假。 “你、你们!” 冯大夫不懂打仗,他只知道自己好不容易从阎王爷手里抢下来的人如今又要巴巴地去送死。 “军中那么多将士,少了你林卫州就不行了?!” 楚悠悠不知他们为何要争执,看了看红着眼偷偷抹泪的杨淑仪,又瞅瞅缠着绷带的林卫州,悄悄拽了拽杨母的衣袖问:“姥,舅舅要去哪?” 杨母叹了口气:“坏人又打来了,你舅舅要去保护咱们。” 可是舅舅受伤了呀! 她的小脑瓜子飞速旋转,最后哒哒跑上前:“舅舅,让鲁伯伯去叭!” 鲁伯伯身上可是有贪狼之气的!谁都打不过他! 鲁伯伯? 林卫州一怔:“鲁伯伯是谁?” 将粮食运到伙头军那去后鲁余就留在那当帮手了。 楚悠悠听他问,哒哒跑去牵着鲁棉的小手:“鲁伯伯是棉姐姐的爹爹,可厉害!” 见小姑娘信誓旦旦的模样,林卫州转头问:“你可知人在哪?” 吴朔想了想:“那位壮士去了伙头营。” “去请。” 林卫州想见见小外甥女口中那厉害的人。 很快,鲁余就被请进了主帐。 当他得知林卫州的身份后,那张总是写满沉默的脸上突然浮现出了可疑的红。 “在下见过林将军!” 垂下的脑袋藏不住他语气的激动。 林卫州看向眼前精瘦的男子,赶忙上前将人扶起:“鲁大哥,请你来是想问问,你愿不愿意随我一起去御敌。” 御敌?! 鲁余猛地抬头,怔怔地望向林卫州,眼底满是不可思议。 “悠悠在我面前夸你,说你可厉害,眼下我受了伤......” “愿意!在下愿意!”激动中回神的鲁余连连应声。 他从前就听过林卫州的名号,孑然一身的他也想进林家军,可在有了棉棉后这件事就搁置了。 今日跟着来了军营也只是趁机去伙头营帮忙。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有机会。 “娘亲,放心,有鲁伯伯在舅舅不会有事哒!” 望着两人匆匆离去的背影,楚悠悠朝面色浮现担忧的杨淑仪咧嘴笑。 “好!娘亲不担心!” 林卫州走了,杨母也是个闲不住的,和杨淑仪商量后就打算也去帮忙。 楚悠悠则是转身拽住了冯大夫的衣袖。 “大夫爷爷,悠悠能跟你一块吗?” 悠悠也想帮忙,还想学医。 “悠悠不害怕?” 战场上刀剑无眼,被抬下来的伤兵们轻则皮开肉绽,重则缺胳膊少腿。 “悠悠不怕!” 见面前的小姑娘满脸坚定,冯大夫朝杨母投去征求的眼神,见她点头后才抚着胡子哈哈笑起来:“好!那你就跟冯爷爷一块去帮忙!” 楚悠悠蹦蹦跳跳走在前面,鲁棉则是默默跟在她身后。 入夜。 月光凄冷。 “他娘的,不是说林家军已经断粮许久了么?” 络腮胡男人远远望着坐在汗血马上的林卫州怒骂道。 “回单于的话,他们肯定已经是强弩之末!” 他身后那瘦弱的谋士擦了把汗。 那林卫州当真是铁打的吗? 今日分明还中了一支暗箭,按理说哪怕不死也是重伤,为何还能骑着马迎敌呢? 第49章 同样的气息 林卫州骑在马上,身侧是吴朔和鲁余。 鲁余穿的铁甲是跟他身形差不多士兵的,微微大些,但却将他精瘦的体型衬得更有了威慑力。 “林将军。”男人望着不远处骑在马上的林卫州,话音里都溢出了咬牙切齿的恼怒。 “呼延单于,近日可好?” 林卫州拉拉缰绳,身下的马儿打了个响鼻,他面上云淡风轻地跟对面的呼延卓打招呼。不像敌人倒像好友。 好? 呼延卓憋着怨气冷笑。 他林卫州死了他才能好! 就因为有他林家军在,北奴十万铁骑总是越不过青州这条线。 好不容易熬到老的那个死了,林家人也不再驻守北疆,眼看着他跟人里外勾结就要一举歼灭这大楚的防线,结果这个林卫州不知打哪又冒了出来。 拖着这群饿到只能用草皮果腹的大楚人竟阻拦他半月之久。 “林将军,为何要做这无谓的抵抗呢?” 火光隐约映照着呼延卓脸上的轻蔑:“你若是能归降我北奴,我呼延卓保证绝不亏待你!当我北奴的将军至少死都能当个饱死鬼啊!” 呼延卓的嘲讽让林卫州身后一些士卒心生悲凉。 他们嘲笑北奴贫瘠,每每入冬便要到大楚来烧杀抢掠。 可他们呢? 就像呼延卓说的那样,每日连肚子都填不饱。 “呼延单于说笑了,能不能吃饱您亲自来瞧瞧不就知道了?!” 话落,林卫州再不给对面说话的机会,跟身旁鲁余两人交换眼神后手持长剑一马当先朝着北奴阵中冲去。 马上的男子剑眉星目,大军中那身银白铠甲给他面容更是平添几分书卷气。 不似武将,更像文臣。 可呼延卓不仅没有掉以轻心,还退后着大喊:“谁能取了那林卫州的首级,赏金万两!” 他不信林卫州中了北奴暗箭还能平安无事! 肯定是强弩之末! 呼延卓的话让北奴军士气大振。纷纷朝着林卫州的方向涌去。 就在所有目光都集中在林卫州身上时,没人注意他身后那不起眼的小将单枪匹马悄悄从后方绕了出去...... - “叔叔,一会就不痛啦!” 相较于阵前的兵戎相见,军营中倒是显得格外祥和。 楚悠悠倒腾着两条小短腿跟在冯大夫身后进进出出,走得急了还踉跄的她却会老气横秋地安慰受伤的人。 “悠悠,还记得这是什么穴位吗?” 换平时忙活了大半天冯大夫早就满脸疲态。 可今日他却越干越起劲。 边给眼前吐血的将士施针边问身后正仔细观摩的小姑娘。 “记得!孔最穴!” 脆生生的应答让冯大夫将脸都笑成了一朵菊花。 他可算是捡到宝贝咯! “待会你那林舅舅若是被人抬着回来啊,悠悠便去给他治吧!” 冯大夫说的是气话,楚悠悠却高兴点头:“悠悠懂!给舅舅喂大萝卜!” 先前大夫爷爷给舅舅喂了大萝卜舅舅就好起来了! 大萝卜? 冯大夫哭笑不得,嘴角都止不住抽搐:“悠悠,那可不是萝卜。” 得找机会先教悠悠认药材才行。 “那是人参,亦名黄参,人衔......” 冯大夫说着楚悠悠记着,等他说得差不多停下后,楚悠悠摸摸小挎兜:“大夫爷爷,这个呢?” 悠悠刚才看见大夫爷爷给舅舅用了这药材。 低头一看,冯大夫小心肝跟着一颤,连忙将她手里的药材塞回那小小的挎兜里。 “这叫三七,也叫金不换。止血化淤,活血定痛......” “哦~那这个呢?” 冯大夫:...... “乌头,又名乌喙、奚毒,能回阳逐冷,也有大毒!” 正想着怎么能不打击小姑娘学习的心又不让她随便再隔空取物时,外头传来了纷杂的脚步。 “将军回来了!” “舅舅?” 冯大夫松口气,连忙哄着她出去看看。 “你们这些小人!” 刚才还叫嚣着的呼延卓现在被五花大绑挂在了马背上。 “兵不厌诈。” 经过奔波,林卫州胸前伤口处传来撕裂般的剧痛。 他朝鲁余抱拳:“今日多谢鲁大哥。” 忍着眼前隐隐发黑的不适,林卫州交代吴朔将人先带下去。 “将军!” “舅舅!” 见他往前栽,鲁余赶忙上前将他扶住。 赶来的一老一少也吓得不轻。 “我没事。” 林卫州望向自己的小外甥女,晕倒前还努力咧嘴冲楚悠悠的方向扬起笑。 他好不容易找到了妹妹,阎王爷也带不走他! “哟~是谁说的没事来着?” 再睁眼,耳边除了冯大夫风凉的嘲笑就剩下了几张担忧的脸。 “娘亲~舅舅醒啦!”楚悠悠原本耷拉的脑袋瞬间昂起。 杨淑仪赶忙上前,眼眶通红地问:“怎么样?可有好些?” “杨姑娘,你问也是白问,人家可是大英雄,这命硬着呢!不拿命当命看!” 冯大夫冷嘲热讽上前,哼哼着给他把脉。 林卫州苦笑一声不敢反驳。 “行了,躺着吧,死不了了。” 这一来一回糟蹋了多少好药材?! 也是这不听话的命大,今日若不是悠悠在,他哪能像有十条命似的往死了去作?! 冯大夫自觉离开,将营帐留给了杨家人。 分离二十年,按理说只剩下生疏。 可杨淑仪在见到林卫州胸前崩裂的伤口时只剩下惊慌失措。 “娘亲,舅舅没事!” 楚悠悠拍拍无措的杨淑仪,哒哒跑到了榻边。 “舅舅,刚才那伯伯呢?悠悠想见他!” 那伯伯身上有跟桃源村里同样的不祥之气。 伯伯? 林卫州一愣。 今日只带回来了呼延卓,难道悠悠说的是他? “吴朔。” 林卫州喊来副将:“带悠悠去看看呼延卓。” 吴朔一愣,不明白林卫州的意思,但还是老实地将楚悠悠抱起朝着关押俘虏的地方走去。 “悠悠,那人可不好看。” 去的路上,吴朔抱着香香软软的小团子忍不住劝,“胡子拉碴又粗鲁,不如叔叔带你去......” 想了想,军营附近好似也没什么能哄孩子玩的。 入了冬的北疆一天比一天冷,若是到了深冬更是寸草不生,连个摘花的地方都没有。 “悠悠不怕!” 关押俘虏的地方是一处石头搭建起来的露天牢房。 还没等走近就听见传来中气十足的叫骂。 第50章 回村 “林卫州!你这阴险狡诈的小人!敢不敢正面跟本王打一场?!” “鼠辈!暗箭伤人你算什么东西!” “林卫州,你个龟孙子!” ...... 听着呼延卓那蹩脚的叫骂,吴朔拧眉捂住了楚悠悠的耳朵,朝着一旁看守的人使了个眼色。 守卫会意,打开石门后先进去狠狠往他身上踹了两脚:“再叫割了你的舌头!” 在冒着寒光的剑刃出鞘时,呼延卓迫不得已咬牙咽下了骂人的话。 身为单于的他被俘虏就足够丢人,若是舌头被割掉,那他就算回去也无法再坐在这个位置上了! 草原大大小小几十个部落,他可不能当第一个被大楚人割掉舌头的首领! 刚忍下这口气,呼延卓就看见林卫州身边的副将抱着一个奶娃娃走了进来。 楚悠悠瞅着眼前这被捆着手脚的大汉上下打量。 “大胆!你看本王作甚!” 部落里无论是谁都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如今竟被这小娃娃用这让他觉得屈辱的眼神打量! 楚悠悠被呼延卓的大嗓门吓了一跳。 与此同时吴朔上前就给了他一脚:“看你是你的荣幸!” 都阶下囚了还那么硬气! “伯伯,你可沾染过不干净的东西?”楚悠悠回过神问。 他身上的不祥之气不是本源却也已经很浓郁。 “士可杀不可辱!” 呼延卓气得双目通红。 如今连大楚一个小娃娃竟都敢踩在他头上骂他不干净! 望着呼延卓涨得通红的脸,楚悠悠小小的身子又往吴朔怀里躲了躲。 这个伯伯为何如此生气? 不过既然伯伯不愿意告诉悠悠便算了。 天帝爷爷说了,闲事不要管,特别是坏人的闲事。 这个伯伯身上不仅沾染了不祥之气,更有浓郁的杀意,悠悠还是回桃源村慢慢寻找源头叭! 望着离开的人,呼延卓往地上啐了一口。 别以为抓了他这场仗就能赢了! 大楚国库空虚粮草短缺的消息他早就收到了,林卫州费尽心机将他抓来肯定是为了拿他去换粮食! 等条件谈好他定会将他送回去换取利益! 待他回了部落定要带兵屠了这青州城! 当年父亲没能完成的大业就交由他来完成! 他要让大楚这些贱民的血洗刷他这次屈辱!要将这林卫州扒皮抽筋挂在他北奴阵前祭旗! 呼延卓满心热血等着林卫州将他送回去,可谁知这一等就是五天。 五天里,他每日只得到半碗狗都不吃的稀粥。 一开始他不愿意吃,林卫州就下令不再给他送。 直到他饿得奄奄一息时,就来了几人硬是给他灌了下去。 “伯伯,你怎么不吃饭呀?” 呼延卓饿得没了力气再骂,偏头穿过石牢的缝隙看向外头。 是那天来的小杂碎。 楚悠悠手里拿着刚蒸好的窝头,不解地望着呼延卓。 这个坏伯伯都快把自己饿死了。 天帝爷爷说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那悠悠就再问问叭! “伯伯,你能不能想想沾染过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恍惚间他觉得不远处那奶娃娃那双盯着自己的眸子有些眼熟,纯澈得让他觉得厌恶,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小杂碎!” 恶狠狠的语气让楚悠悠的小脸一耷拉。 三两口将剩下的窝头塞进嘴里。 唉。 她可是岁星,得罪岁星的人可没什么好下场。 “棉姐姐,我们走叭~” 鲁棉替楚悠悠擦干净沾在嘴边的屑子,跟在后头的她故意落后几步。 趁楚悠悠没注意,转头跑回石牢前,弯腰捡起一颗巴掌大的碎石头朝着呼延卓砸去。 脸上是不符合年纪的沉冷,直到看见石头落在呼延卓脸上,将他的嘴角划出一道血口子才又朝着楚悠悠追去。 呼延卓想以死证自己的英雄气概,只可惜林卫州没给他这个机会。 来了快十天,杨母打算回去。 林卫州没挽留,只是当晚吩咐伙头军做了顿好饭。 “吴朔,去将呼延卓带来。” 吴朔不愿意:“他不吃灌点稀粥也饿不死。” 虽说将军不知从哪弄来那么的粮食,可他一粒都不想浪费在呼延卓的身上。 “谁说我要给他吃的?”林卫州眼尾挑起,浮出和往日不同的戏谑:“他等着看咱们断粮挨饿的笑话,那不得成全他?” 吴朔愣怔后回过神,嘴角翘起:“好嘞!我这就去将人绑来!” 饿了几天的呼延卓没了往日的霸气,被吴朔拖死狗似的丢到了阵前。 奄奄一息的他闻到了米香味,睁开眼,却看见一大一小两人端碗蹲在面前。 “舅舅,吃肉。” 楚悠悠颤颤悠悠的将碗里的肉分给了林卫州:“姥姥说吃肉补身子呢。” “悠悠也吃。” “你、你们——” 怎么可能?! 不是说将发放的粮草给按了下来,这林家军怎么可能吃上肉? 饿得两眼昏花的呼延卓顿时清醒了不少。 肯定是这狡猾的林卫州在做戏骗他! “呼延单于,今日林某送别友人,你可愿意一同用饭?” 将呼延卓性子摸得一清二楚的他似笑非笑。 果不其然,当看见呼延卓忿恨地扭过头后,林卫州才起身离开。 当天吃完饭后林卫州就让吴朔带队送杨家一行人回桃源村。 望着越来越远的军营,杨淑仪不自觉红了眼。 而她身旁的楚悠悠却兴奋地晃动着小脚丫:“娘亲~咱们回去种粮食~等粮食收成了就给舅舅送来!” “粮食收成怎么也得半年呢。” 哪怕因为悠悠冬日谷种也发了芽。 不会的! 有悠悠在,保证很快就能跟舅舅再见面。 楚悠悠啃着手里的肉干,时不时分给一旁的鲁棉。 来时的路难走,回去有了吴朔的护送只用了一半的时间。 “老夫人,我们在各县城都有据点,您若是有事便直接去县城铁匠铺找里头的掌柜传话。” “多谢吴将军了。” 杨母将吴朔送出门后,一旁的村民们才敢围上来。 “你们可算是回来了!” 杨家人不在的日子里杨家都是左邻右舍在照看。 牛桂芳更是抱着孩子每天往杨家跑三趟,就盼着他们回来。 “怎么了?可有发生什么事?” 第51章 舅舅能救 “你们不在家这些天有个招人厌的玩意半夜上门被三叔公撞见了。” “姓刘那狗杂碎还把三叔公推倒了,若不是他跑得快,咱们腿都给他打断!” “他还莫名地大放厥词,说你们讹他钱财肯定会死在外头,留下丰年一个傻子是你们的报应。” 众人七嘴八舌将他们这几天离开的事都说了一遍。 “三叔公没事吧?” 说到姓刘的杨家人不用猜脑子里就不约而同浮出了刘光宗那张脸。 “没事,咱们本来是要去请大夫,可三叔公不愿意,说他躺几天就好,让咱们把钱留下买谷种。” 提起谷种的事桃源村众人面上就都染上了哀色。 好不容易盼着的好日子被朝廷征粮给打破了。 “那怎么行!我这就让杨喜去请大夫!” 三叔公一把年纪了摔一跤那可不是小事。 见杨母情急,牛桂芳笑着将她拦下:“杨婶你别急,有大夫,我们还没来得及去呢就有位陆大夫找来了,说是来、来赴约的?他就顺手给三叔公瞧了,还没收咱们诊金呢!” 陆大夫? 杨母面色正疑惑时,陆百草从后头扒拉开人群挤了出来。 “哎哟,总算是见着你们了!” 他本来早就该来,可谁知就遇上了那地龙翻身拖到了现在。 这些日子他提心吊胆的就怕杨家人没能从天灾下活下来。 他陆百草可不愿意欠着别人的东西。 杨淑仪一眼认出了他,“陆大夫!” 跟杨母解释了这就是镇上买药材的大夫后,赶忙将人往里请。 “既然你们都好好的回来了,那咱们就先回去了。” 众人也有眼力劲,见他们有事要忙也就纷纷告辞。 “你家那病人先前我已经远远瞧见了,他是因何痴傻的?”陆百草进屋后直接开门见山问。 去抚城的这几日留在家里的杨丰年都是托左邻右舍照料着每日给口饭。 “陆大夫,我儿子是落水后发了高热,之前的大夫说是烧坏了脑袋。” 烧坏了脑袋? 这不对啊! 从他言行举止上能看出来是个痴傻的不错,可并不像是将脑袋烧坏那些完全痴傻的啊! “可否劳烦老夫人将人喊来我替他仔细瞧瞧?” “我这就去。”杨淑仪起身匆忙朝后院跑去。 等待时,陆百草察觉到有道灼灼的目光粘在了他身上。 低头一瞧,就看见了杨母身旁的两个孩子。 “小丫头,咱们又见面了!” 楚悠悠见陆百草还记得自己,脸上的笑容逐渐扩大:“嘿嘿~爷爷,还要药材叭?” 这几回下来楚悠悠知道了钱的重要性。 姥姥和娘亲买粮食要银子,买谷种要银子,舅舅他们打仗也要银子! 药材卖给这个爷爷能赚好多银子,悠悠要多卖一些! 瞧着小姑娘那冒着绿光的眸子,陆百草忽然觉着自己好像被头饿狼盯上了。 如同上回那样品质的药材他还想要,但就是没钱...... “你还有药材?” 几乎是分五分文的陆百草开始套话。 “有!”楚悠悠听他问起高兴得蹦跶到他面前:“爷爷要多少?” 要多少?! 细品着楚悠悠的语气,陆百草轻咳一声:“你有多少爷爷就要多少!” 不是他骗小孩子,只是上回那样品质的药材简直就是可遇不可求。 他没银子给,可他能用别的换呀! 比如说可以待在这村子里帮这村里人免费看诊,再比如他也可以收这小丫头当徒弟! 有没有天赋另说,但他定会悉心教导! 楚悠悠不知陆百草的谋划,漂亮的眼睛滴溜溜转着:“大夫爷爷先给大舅舅看病,悠悠带你去找药材行叭?” 冯爷爷说了药材每种都不一样,有的可贵可贵呢! “行!” 小姑娘乖巧狡黠的模样惹得陆百草哈哈大笑,只是当摸上杨丰年脉搏时他笑不出来了。 “陆大夫......” 杨家人见陆百草神色露出凝重,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他不是因高热烧坏了脑子,而是中了毒。” 陆百草语气笃定。 中毒?! 杨母面色大变急忙道:“可丰年每日吃食都在家中......” 儿子虽在镇上求学,可为了省钱他并没有在学堂住宿,每日早早天不亮就起来,太阳落山才能到家。 每日饭菜都是她和淑仪做的,总不可能是她俩下的毒。 除非——! 杨母突然想起儿子落水被人抬回来那日,脑子里电光石火闪过了刘光宗那张脸。 是他?! 刘家一家子就不是什么和善的人,更别提那游手好闲的刘大。 她从前就犯嘀咕刘大为何会舍命去救丰年,如今想来这里头肯定是有不为人知的缘由! 但现在已经过去那么多年,当初发生了什么无从知晓,眼下最要紧的是看能不能将人治好。 “陆大夫,这毒可能解?”杨母目光急切,等待陆百草答复时双手下意识攥紧了衣角。 “这实则是种霸道的毒,只因当初令公子是先中了毒后又溺了水,好在溺水后将胃部的毒催吐了出来以至于保住了命,毒可解,难就难在拖得太久,不仅需要用药调理慢慢将余毒清除干净,还要将他被毒损伤的经脉修养好。” “可这世上能够修复经脉的药不仅少之又少,哪怕有也是万金难求。” 人最怕的就是看见希望后又再次破灭。 听了陆百草的话,杨母心中不由得生出绝望。 哪怕是金贵如那人参灵芝,能让丰年好起来她也愿意去后山冒险。 可世上那万金难求的药她想象不到他们这农户人家如何能获得。 几十年穷困的生活和突逢的巨变都没能打倒杨家人,可这瞬间杨家老两口却佝偻起身子像是老了十来岁。 “娘,再难咱们也能想办法,事在人为。至少咱们知道大哥能救!”杨淑仪红着眼圈安慰道。 正当一家人又喜又悲时,楚悠悠自个儿去角落摸了个竹筐背在了身上。 “走,爷爷,咱们现在就走叭!” 小小的个头竹筐都快赶上她一大半,可她小脸却是严肃又坚定。 药材山里都有,悠悠能找到治好大舅舅的药! 一室悲伤被软软的小团子驱散。 杨母刚想劝说这天都快黑了休息一晚明儿他们一块去,却没曾想陆百草是个药痴。 他径直将楚悠悠抱起,摘掉她的背篓转手将小姑娘放进了竹筐:“走,悠悠带爷爷找药材去!” 第52章 拜师 一老一少一拍即合。 临走前陆百草还不忘从药箱里摸出了驱虫除蛇的药粉。 望着两人的背影杨淑仪想跟上去,却被杨母拦住。 “我们相信悠悠吧。” 无论是眼见的事实还是猜测,杨母都觉得她这小外孙女绝非凡人。 “三叔公为了咱家的事还摔了跤,咱们回来理应先去看望。” 他们跟着进后山一来不认识药材二来帮不上忙。 “淑仪,等事情办妥这两天你还得陪我去你二嫂家一趟。” 自从地龙翻身后这家里的事一出接一出,不过是接个孩子,怎么也谈不上带着夫婿在娘家住上小半年吧? 想到何家人的性子,刚松下来的一口气又憋在了嗓子眼。 “唉,儿女都是债!”杨母去收拾了路上买回来的一些红糖和半匹布,带着杨淑仪往张族老家去。 另一边,陆百草逗着坐在背篓里的小姑娘。 “这眼见着天就要黑了,悠悠不怕遇到野兽?” 野兽? “悠悠不怕。” “嗬!你这娃娃胆子挺大。” 他十五岁刚学有所成时出门找药材去到山林野地都害怕,这奶娃娃竟一口一个不怕。 “要什么样的草药爷爷只管说,悠悠能帮忙!” “还是小丫头天真好玩哟。”陆百草好笑地把背篓往上头掂了掂:“先说好,待会找不到可不能哭鼻子!” 陆百草只当她是小孩的玩笑话。 按照楚悠悠指的方向迈入后山那一刻,他眸子一亮。 奇了怪了! 这村子里的人莫不是脑袋不灵光? 他来村子这几天家家户户吃糠咽菜,可他们这后山分明物产颇丰,进山随意摘些野菜野果那不比什么都强吗? 心里嘀咕着陆百草突然觉着背篓突然猛地一晃动,随之头顶上就传来激动的小奶音:“陆爷爷,悠悠要下来!” 当眼见的楚悠悠在后山密林中发现了第一棵她认识的草药时,兴奋得不行。 “黄芪!悠悠找到了黄芪!” 此时日暮低垂,天色已逐渐暗了下去。 上了些年纪的陆百草见从背篓上下来的小姑娘急匆匆地朝一旁跑。 没多久就捧着一株草药高兴得大喊。 不错,这么大点的小丫头竟能知道一个药名,哪怕没说对也已经很聪慧了。 可等他接到手里一看,安慰的话直接卡在了喉咙里。 他手里拿着的竟然真的是一株黄芪! 这孩子才多大? 顶多不过三岁的大小,怕是才刚开始能囫囵说完整一句话的孩子竟然能一眼认出黄芪? 蒙的吧? 师傅说他已经颇有学医的天赋,那他也是等到五岁才开始识方辨药, 陆百草不信。 “悠悠认识黄芪?” “嗯!”楚悠悠点点小脑袋:“黄芪又叫百本,王孙。” 紧接着小嘴就巴拉巴拉将冯大夫教给她的药理说了出来。 行云流水都没打半点磕绊,陆百草当时就瞪大了眼睛。 他环顾四周,随后又在茂盛的草木中拔起来一株草药。 “这个呢?” “甘草,伤寒咽痛,肺热喉痛。” 陆百草见鬼似的望向小姑娘。 往前走了几步,看见一株紫蓝色的花,“这个?” “经岑。” 楚悠悠停顿片刻后歪着小脑袋眼里有些许询问:“清热燥湿,泻火解毒?” 对! 竟然都对了! 不对啊! 分明上一次见这小姑娘连那人参都说成是大萝卜呢! “你家人替你请了学医的先生?” 不说杨家那家境不应该! 若是请了大夫,那杨家人也不应该求到他面前来。 正当陆百草猜测时,楚悠悠摇摇头,老气横秋地叹口气:“是冯爷爷教悠悠认的草药哟。” 只是悠悠还没能认得多少。 下回去找舅舅时悠悠再多学一些。 岁星在天上时只需要快乐的玩,可如今悠悠也想帮上大家的忙! 冯爷爷? 熟悉的姓氏让陆百草心里咯噔一下。 不能吧。 他找那老东西找了两年都没个影子,再说了,冯川穹那老东西的性子倔得跟牛似的,不像是会平白无故教一个小娃娃学医的人。 这么想着,陆百草心里还有些忐忑。 万一呢? 于是他清了清嗓子问:“悠悠啊,你说的冯爷爷,叫什么?” 冯爷爷叫什么? 楚悠悠小脸一懵,愣愣地看向陆百草:“冯爷爷就叫冯爷爷呀?” 陆百草:...... “那冯爷爷长什么样子?”他放软声音,循循善诱活像是在哄骗孩子。 长什么样? “瘦瘦的,高高的,跟三太爷爷像哒!但是没有三太爷爷爱笑哟。” 这描述让陆百草哭笑不得,心情也在这瞬变得复杂。 他想找到那老东西,但又不想让那老东西赶在他前头收个机灵徒弟。 而且瘦瘦的,那应该只是同姓罢了。 冯川穹那老饕,跟瘦字压根不挨边。 不过思及此,陆百草目光又落在了眼前白白胖胖的小姑娘身上。 这丫头机灵,小小年纪在这学医上也颇有天赋,跟他也算是有缘...... “悠悠啊,陆爷爷当你师父教你识方辨药可好呀?” 师父? 十分想学医帮忙的楚悠悠在这时候却没有一口答应下来。 昂着小脑袋先是问了一句:“陆爷爷很厉害吗?” 悠悠想当很厉害的大夫! 曾经被人求着拜师的陆百草心头一梗。 “那是自然!” 他不敢说是整个大楚最厉害的,毕竟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可他怎么说也能比过冯川穹那老东西! 当初说了让他不要进宫当那劳什子的太医他不听劝,最后好了,没能完成自己的愿想不说还惹得一身骚。 “那陆爷爷有多厉害?” 陆百草:...... 若是换平时他老早就一甩衣袖走了,哪里会受这样的窝囊气。 可如今低头看向认真询问的楚悠悠,他莫名有了胜负欲。 “我若治不好的病,那天下估计也找不出来两个能治好了!” 楚悠悠掰着手指头。 那陆爷爷就是天下第三咯? 小奶团眸光一亮:“陆爷爷,请您当悠悠的师父叭!” 第三也已经很厉害啦! 小小的孩子将手里的草药放进背篓里,拍了拍掌心的灰,也不等陆百草答应就噗通一下跪倒在地:“师父!” 第53章 丧亲之相 扑通一个响头磕得陆百草猝不及防。 在他回过神望向面前这胖乎乎的奶娃娃时,心里却莫名觉得有了依托。 “快起来快起来!” 喜笑颜开的陆百草将人提溜起来,随后在身上摸索翻找。 “悠悠啊,拜师礼待师父回去再拿给你呀!” 从前太败家,有多少花多少,如今浑身上下都找不出来一件值钱的物什。好在药箱里头还有他当初花重金打造的那套银针。 拜师礼? “好~谢谢师父!” 被葱郁环绕,奶团子乖乖牵住陆百草的手昂起小脑袋:“悠悠也给师父礼物,师父喜欢什么?” “嘿嘿~悠悠有这心师父比什么都高兴了!” 陆百草此刻打心里高兴,认真询问的奶娃娃窝心得让他鼻酸。 自从师父仙逝后他便成了孤家寡人,别说有人惦记着给他准备礼物。 “不行,师父给悠悠礼物,悠悠也要给师父礼物。” 天帝爷爷说,接受了百姓供奉的神,也要尽职福泽人间。 悠悠要当有礼的岁星! 望着那张小脸上极为郑重的神色,陆百草撸了撸胡子,沉吟片刻道:“那今日就托悠悠的福,带师父在这山中多找些好药材吧!” 行医的人对药材都有着独一无二的期盼。 特别是过了这三年荒年,那有些稀罕的药材可都贵到他只能可望而不可及。 眼下难得找到桃源村这一片世外桃源般的后山,今日不找到一篓子的药材他便宿在这山里了! 药材? 这简单! 包在悠悠身上! “你大哥的毒好解,可就是根治的药材不好寻,别的有银子或许能买到,但有几味药材可遇不可求啊!” 陆百草没忘记进山的目的。 “九阳草、千年首乌、血灵芝这些以后还能去黑市碰碰运气,可那龙腹香却是那海中之物。” 杨丰年不仅要解毒,还需用这些极阳的药性补上他落水所失的元气。 首乌和灵芝冯爷爷说过,悠悠认识。 九阳草悠悠还没见过,还是叫大黄它们出来问问这山里有没有叭! 身旁陆百草边往里走边絮叨着,丝毫没察觉到迎面朝他走来一头黄黑相间的老虎。 “悠悠快来!这有株——” 草药的名字还没说出口,陆百草就砰一下子撞到了一个软而坚实的东西上。 哎哟一声被弹倒在地,不等他抬头看清,耳旁就传来一声震天的低吼。 嗷——! 陆百草的话尽数堵在了喉咙里,跟面前那双铜铃般的大眼睛面面相觑。 直到血盆大口里传来腥臭味,他才嗷地一下翻身爬起。 “悠悠!快跑!” 他将楚悠悠提溜到怀里:“待会师父去引开它,你便往回跑!” 此时陆百草心生绝望。 难怪! 难怪这桃源村的人平白无故放着一座宝山却不进,原来这山中竟有大虫! 他今日才收的徒儿,还未能将医术尽数传于她,还未找到失联几年的老友。 陆百草脚不敢停,心中把这辈子还未完成的事都在心里头过了一遍。 “悠悠,以后若是再遇见那冯爷爷,你就同他说让他收你为弟子!” 交代遗言似的嘱咐后,陆百草视线锁定在不远处一棵树上。 树枝繁茂,最低的枝干不算高,他能将悠悠举到上头然后再引开这大虫! 听见虎啸的楚悠悠还没来得及将它召唤到跟前就被迫被陆百草抱着落荒而逃。 直到他说起让她当冯川穹的弟子时,被颠得颤动的小脸才露出了茫然。 “师父不要悠悠了吗?” 为何让悠悠再去认一个师父? 小姑娘的话让陆百草差点哭出来。 是他没这福气! 颤抖着胡子,陆百草更是没命地往前奔逃。 上了年纪的腿脚眼下堪比年轻人。 直到怀里的小人儿探出脑袋,甜软地冲他身后喊了一声:“大黄,跑快些。” 陆百草一个趔趄差点左脚绊右脚摔个脸朝地。 “悠悠,你在喊谁?” “大黄呀!” 随着小徒弟甜软的声音落下,紧随其后那震天的吼声呼应似的响起。 没命地跑了半天,陆百草一回头,却发现那只大虫正不紧不慢地跟在后头。 在陆百草看来,就像是它在逗弄猎物。 士可杀不可辱! 只是这大黄...... “悠悠,这可不是狗崽子。”陆百草哭笑不得:“待会师父将它引开......” 不等陆百草把话交代完,怀里的小团子就哧溜滑了下去。 “大黄~” 老虎乖巧地伏在地上,任由小奶团子爬到背上的场景让陆百草感觉像是在做梦。 吼~ “大黄,师父要找草药,你带我们去吧。” 陆百草:...... 直到满载而归回到杨家坐下,陆百草都还回不过神来。 眼前满背篓的药材都没心思去看。 天老爷,谁懂啊。 他的徒儿竟是那后山一山之主,老虎都听她的! 难怪! 难怪那回能卖给他那么多珍贵的药材。 “师父,若是不够,悠悠下回还带你去!” 楚悠悠很高兴。 今天大黄带他们找到了千年首乌和九阳草。 杨家人对于这样的场面是一回生二回熟,让他们惊讶的只有进山一趟,陆大夫竟然成了悠悠的师父。 “他娘,我去里正家讨些酒来。” 拜了师父,那酒是少不得的! 陆百草回过神来想婉拒,杨父已经提着换酒的东西出了门。 “如今药材有了两味,在凑齐之前我会用温性的方子给悠悠舅舅调理身子。” 晚饭杨母多做了两个菜,在杨家人的见证下,他坐上主位接受了正儿八经的拜师礼。 杨丰年是自家小徒儿的亲舅舅,他自然是尽心尽力。 山中惊魂的恐惧慢慢散去,陆百草整理炮制起药草来时,脑子里就只剩下了后山的药材都是他小徒儿的这个事实。 徒儿的也算半个他的! 对于身为医者的他而言,这个事实让他觉得自己像是老鼠掉进了米缸。 次日一早,杨母打算带着女儿去一趟何家村。 “姥~悠悠也去~” 一觉起来娘亲和姥姥她们脸上竟多了丧亲之相,悠悠必须要跟着! 楚悠悠眨巴着惺忪的眼睛小胳膊扒在了杨母的腿上:“悠悠想哥哥和二舅舅二舅母了。”娘亲和姥姥她们身上的晦气还未散去,是丧亲之相。 见小姑娘眼巴巴的,话都说到了这份上杨母也舍不得再将外孙女丢在家里。 “你们都去吧,家里有我老头子看着呢!” “那就有劳陆大夫了!” 第54章 撑腰 “悠悠累吗?” 何家村在邻县赶着驴车也得要两个时辰,走到半路杨母见自家外孙女得小脸蛋都被那北风吹得通红不由得心疼。 “再等一会到了县城里先带悠悠去吃碗热馄饨吧。” 他们可以吃干粮,可孩子肠胃娇嫩的。 今日他们肯定回不来了,也不急这一时。 杨淑仪刚想答应,却见怀里的女儿一个劲摇头。 “悠悠不累。姥,咱们快走。” 心中隐约的不安让楚悠悠有些焦躁:“接了哥哥一块吃。” “行!咱们都听悠悠的!” 看着懂事的女儿,杨淑仪又忍不住在心里头暗自咒骂。 悠悠那么好的孩子,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人家将她扔在那荒郊野外。 可骂完不到一会她却又暗自庆幸。 也好在那家人有眼无珠,若不是这样,她也成不了悠悠的娘亲。 顶着寒风,老驴却是带着一家团聚的期盼走得又快又稳。 此时的何家村。 “哥,这是十二两银子,如今可以将文清的下落告诉我了吗?” 大半年的时间,何莲枝那张本看上去就不胖的脸竟瘦得露出了颧骨。 她声音里饱含恨意,可为了女儿,她硬生生将脾气咽了下去。 何母瞥着桌上丢着的银子,忍住了伸手去拿的冲动。 “何莲枝,你听听你说这话,简直就是个白眼狼!”何家大嫂眼睛一横,朝她翻了个白眼。 “废话别多说!如今银子已经还给你们了,你们就要告诉我文清的下落!” “红梅,你将文清送哪了?告诉莲枝吧......” 低头看向拽着自己衣角的丈夫,孙红梅恼怒地瞪了他一眼。 “二十两银子!一个子都不能少!” 蠢货! 她何莲枝能拿得出十两银子,那肯定就能拿出二十两! 如今这日子那么难过,她儿子都娶不上媳妇了,这小姑子竟然要拿银子赎杨文清那个赔钱货! 再说了,她每回都因为那个小病秧子腆着脸回娘家来借钱。 从前那两个老不死的护着女儿,如今她当家,当然要让何莲枝将以前从家里拿走的都连本带息还回来! 面对强势的嫂子懦弱的哥,何莲枝气得银牙都要咬碎了。 当时她带着丈夫儿子回来就只是想将女儿带回家,谁料想地龙翻身却将她爹娘都砸死了! 被困在娘家回不去,好不容易熬到路都通了,可女儿却不知被嫂子送到哪去。 大哥是个不成器的,爹娘死后家里话语权就落到了嫂子身上。 开始说是要拿出十两银子去将文清赎回来,她将婆母给的十两银子拿出来后嫂子又改口说要十二两。 地龙翻身毁了所有的路,她和丈夫没有半点头绪,只能咬牙答应。 为了挣钱丈夫去了村里的员外家当了短工,拼死拼活这大半年也就赚了一两多的银子。 “孙红梅!你不要欺人太甚!” “呵呵,我欺你怎么了?”孙红梅笑得得意:“你从家里借了那么多回米粮,如今日子难过我问你讨要有何不对的?你若还不起我便拿你家那赔钱货来抵,再说了,从前你不也是将那赔钱货押在家里帮忙干活?那去哪干都是干不是?” 反正银子拿不出来,那赔钱货的下落她是不会说的! “我劝你动作快些,不然我可不能保证那死丫头能不能撑过这个冬天。” 听见这话,何莲枝心里一哆嗦,她身旁的杨文和也吓得红了眼。 “娘亲,咱们回去吧,回去找祖母和悠悠。” “切,就你婆家那穷酸样,卖了他们都凑不出来十两银子。” 真是瞎了眼,嫁到那不毛之地去。 “孙红梅,你将文清还给我,否则我就跟你同归于尽!” 绝望之下何莲枝红着眼上前掐住了孙红梅的脖子,却被一旁的何福庆一巴掌扇倒在地:“你怎么跟你大嫂说话的!” “娘亲!你不要打我娘亲!” 杨文和瘦弱的身板扑上去,挡在了何莲枝身前。 “你这赔钱货!竟然敢威胁我!” 孙红梅回过神来脸色阴沉:“如今没有五十两!你就等着给你家那死丫头收尸吧!” 哼! 就算有五十两,那丫头都被她卖给别人当童养媳了,能不能要回来可就要看他们的本事了! 杨家一行人赶着驴车到了何家门前,听见的就是里头的哭骂声。 “快!赶紧进去!” 杨母心里咯噔一下,“淑仪你带悠悠在外头等着。” 她可知道何家是如何重男轻女的人家,亲家母是个只会数落女儿的人,何家大嫂也不好相与,别吓到了她宝贝外孙女。 “姥~悠悠进去找哥哥!” 楚悠悠竖起小耳朵,驴车都还没停稳就听见了杨文和的哭声。 撒开脚丫子就往里头冲。 杨淑仪急忙跟在后头,等几人进门一看,就看见正被欺负的母子俩。 “住手!” 杨母大喝一声,上前一把将孙红梅推开后去将儿媳妇扶起。 楚悠悠趁着这间隙也拉过了杨文和的手:“哥哥,别怕,悠悠在了!” 望着满脸泪痕的杨文和,楚悠悠那双总是挂着笑意的眸子也冷了下来。 “你、你这死老太婆!”被退了个趔趄的孙红梅看清来人张口便骂。 何莲枝愣愣地回过神来,哭着扑进了杨母怀里:“娘——!” 大半年受的委屈在这一刻尽数倾泻而出。 “别怕啊!娘给你撑腰!文清和瑞山呢?” 环顾四周后没看见儿子和孙女的身影,杨母眼神都变得锐利。 瑞山那块头,怎么能眼看着自家媳妇被人欺负呢? 难道说—— 杨母心头一颤。 “瑞山去袁家当短工了。” 何莲枝抽泣着将事情始末告诉杨母:“娘!您救救文清吧!” “好!好你个何家!” 到底也是去过军营的,连伤兵都见过不少的杨母此刻气势十足。 “快说!你们把我孙女送哪去了!” “你个死老太婆!我把话放这了!若是没有五十两银子,你们这辈子都见不到那死丫头!” 听着一口一个死老太婆,楚悠悠小脸上露出戾气。 敢骂外祖母! “姨姨,不孝之人可是会遭天谴的。” 第55章 被送到了县令府上 天谴? 孙红梅扭头就看见了杨母旁边还没腿长的楚悠悠。 “哪里来的小贱蹄子,有你什么事?” 刚才被孙红梅骂的时候杨母没生气,如今听见自己宝贝外孙女挨骂,老太太也不想着身为长辈的德行了。 常年干活的手上前一把钳住了孙红梅的衣领:“嘴是用来吃饭的,不是让你装屎的!” “念你是个小辈我老婆子不跟你计较,可如今看你也没个当长辈的样!” “给我的悠悠道歉!否则今日我也不介意代替你爹妈教育你!” 按道理孙红梅是何家媳妇,怎么都轮不到她来管。 可眼下何家这夫妻俩看着就不像是讲理的。 想找回文清那就只能把对方打服。 自从公婆死后孙红梅就是家里的大王,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 “何广田!你瞎了吗?看着外人欺你媳妇?!“ 被点名的男人长得五大三粗的,撸起袖子就朝杨母抡拳头。 何家算不上重男轻女,可因着家里就这么一个儿子,农户人家却惯成了四体不清五谷不分的样子,何莲枝以往在家的日子也算不上多好过。 深知自家大哥性子的何莲枝慌忙挡在婆婆面前。 “哥!” 何莲枝泪流满面:“你有没有半点良心!文清也是你外甥女!” “你嫂子说得对!这老太婆不过是个外人,嫂子是你亲嫂子!我是你亲哥!难不成我们会害你和文清不成?!” 不就是把文清送到了那县令家伺候吗?又不是要杀了她! 也是那死丫头运气好。 八字刚好跟县令公子契合。 县令公子虽说脑袋不灵光但说到底那可是县令啊! 在桃源村那个穷地方她只能一辈子在地里刨食,可若是真能当上县令的儿媳,那可是穿金戴银有人伺候的主儿! 在家半年。 当牛做马给银子她和瑞山都尽量去满足这夫妻俩。 可始终得不到女儿半点消息。 她一直怀揣着希望,不愿意相信女儿出了事。 哪怕是被卖了,只要她能得到信儿,哪怕天涯海角也会去将女儿要回来。 可如今看着亲哥一副浑不吝的模样,何莲枝流着泪恨恨地闭上了眼,心里不再抱任何希望。 女儿没了下落,她总不能让婆母也因自己挨了欺负。 “娘,咱们走。” 文清她一定会找到,可她不能连累娘他们。 “二舅母不能走!” 被杨淑仪护在怀里的楚悠悠急得两条小眉毛都快拧到了一起。 得早点找到姐姐,不然就有危险啦! 她奶凶奶凶地看向何家两人。 欺负悠悠家人的一个都不能放过! “快说!姐姐在哪?” 望着那双几乎是澄澈得似乎能照清人影的眸子,孙红梅蓦地心虚。 只是很快她又甩甩头:“小贱蹄子,容得了你在这——” 叫骂还有一半卡在嘴里,就被头顶上一声惊雷截断。 轰隆—— 冬日黄昏下,诡异的电闪雷鸣穿透晚霞,径直劈在了何家上空。 这个场景好像似曾相见。 杨淑仪来不及细想就听见怀里传来空灵的笑声:“坏事做多了会遭天谴哟~” 不同于何家夫妻俩的惊惧,突如其来的雷声反倒是让杨母定下了心神:“咱们既是亲家,我老太婆也不愿意将事闹得那么难看,我家文清在哪?” “死——” 隐约再次席卷的雷声吓得孙红梅语气都变得结巴:“我、我说了,二十两银子拿来,我便将那赔、丫头的下落告诉你们!” “孙红梅你还要不要脸!” 何莲枝气得咬牙:“我就算是借了家里的粮食,可我已经给了你们十二两银子了!” 要知道如今十二两银子已经够普通人家吃两年了! “哼,你当初借走的粮食可是救了你儿子的,那连本带息我问你要二十两也不贵吧?” “孙红梅!” “二舅母。” 楚悠悠喊住何莲枝:“别生气,老天爷是长眼睛的!” 小姑娘表情无辜地眨着眼。 第二道惊雷随之而下。 只不过这回是直接劈在了何家院子里柴堆上。 见了鬼了! 何家夫妻俩齐齐瞪大了眼。 “这、这是怎么回事?!” 只是周围无人回应。 杨家人静静地等着两人将孩子的下落说出来。 楚悠悠则是伸了个懒腰,窝在杨淑仪怀里继续看戏。 若是一个不够悠悠还能招两个。 悠悠不仅又大一岁还吃得饱饱的,招两个雷轻而易举哒! 不能劈死他们也能吓死他们! 小姑娘脑子里古灵精怪的想法没人知道。 只是这两道莫名其妙的旱雷批下来,孙红梅满脑子都盘踞着刚才楚悠悠那句不孝之人会遭天谴的话。 哪、哪那么邪乎。 “爹啊!娘!别怪我!” 孙红梅还在质疑,她身旁的何广田不知想到什么,吓得已经抱着脑袋缩去了角落里。 “县令!那丫头被送到县令府上了!” 县令?! 杨家人皆是一惊。 何家什么时候跟县令有了瓜葛? 可他们根本来不及去问其中缘由,越想越心慌的杨母催促道:“莲枝,你快去将瑞山叫回来,咱们赶紧走。” 何莲枝从愣怔中回神,拔腿就朝外跑去。 自古百姓见了官就像是老鼠见了猫。 更别提是县令了。 等把还在地主家干活的杨瑞山叫回来,杨家一行人又驾着驴车连夜朝县城赶去...... 县城后衙。 堆满杂物的小屋里,几名年岁相近的少女瑟抱膝瑟缩在角落。 苍白的脸上不难看出累累青紫。 “文清姐,咱们还能回去吗?” 杨文清听着这话心生绝望,可她还是坚定点头:“会的。” 爹娘弟弟和祖母他们还在等她,她必须要回去! 狭小的空间里,只听见杨文清坚定的回应。 可在这里关着的人都知道,她们永远回不去了。 县令的儿子重病,找了算命先生,说是只有八字契合的人给他冲喜才能保住性命。 在这两年多里,县令借着职务之便,或买或花钱雇人去骗,抓来了十几名年龄相仿的少女一个个让算命先生去推算。 杨文清是这些少女里来得算晚的。 在她被卖来这之前,陆陆续续有了十来个人。 听说最早来的那几个她没见过的姑娘已经消失许久了。 第56章 鸣冤鼓 狭小的屋子里只能透过天窗才能看见外头的光亮。 正当她们瑟缩一团等着又熬过今晚时,外头忽然传来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门上的铁锁链碰撞,咔嚓的脆响像索命的镰刀。 昏昏欲睡的少女们吓得如同受惊的兔子。 杨文清屏住呼吸,紧紧盯着眼前的门,直到吱嘎一声被人推开。 月光洒进,却不如眼前华贵妇人说出来的话寒凉。 “把她带走!” 县令夫人嫌弃地皱眉,姣好的面容此时落在杨文清眼中比厉鬼都可怕。 在府衙奴仆的手伸向她时,她扑腾一下跪着爬到妇人面前:“求夫人您行行好放我回去,我爹娘会将银子还给您!” 衣着华贵的夫人用看垃圾的眼神睨着杨文清:“带走!” 不过是些下贱的平民,能被她睿儿所用都是她们的福气! “救命!放开我!” 杨文清无望地挣扎着,可最后却被人粗鲁地扔到了一间石室里。 石室正中间的石床上躺着一个瘦弱的公子。 旁边摆着祭台,黄纸贡品和红烛映衬下的场景诡异万分。 一名黄袍道士见她进来,朝县令夫人摆摆手:“夫人且带人出去。” 比起刚才在她们面前高高在上的模样,此时华贵的妇人脸上满是慈爱。 不舍地看了眼石台上躺着的公子,随后带着家仆匆忙离开。 被麻绳绑了个结实的杨文清不住往后退:“求求您放了我吧!” 少女脸庞的泪水没能换来黄袍道士的同情,却让他上前几步,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今天这个倒是长得标致。” 桃木剑的正气散尽,只剩下道士满是欲望的神情。 道士先是走到祭台旁,给躺在上头的公子灌了杯掺了药粉的水。 见他呼吸更沉,道士才拿起了攻台上的酒抿了一口。 还县令夫人呢! 简直是没脑子的好骗! “别怕,若是乖乖听本大爷的话,那我便保你荣华富贵!” 如今县太爷的公子小命都捏在他手里,在这县城内他能呼风唤雨! 可眼见着这公子快不行了,他也得谋划他下半生的荣华富贵。 杨文清吓得只知道连连点头。 “我听话,您、您能放我回家吗?” “回什么家!这就是你家!” 那道士突然变了脸色! 见她吓得面色惨白,才又放低声音半骗半哄:“等生下孩子,我就让夫人放你回去!” 生孩子?! 不过才十二岁的小姑娘,听见这话更是吓得浑身上下不住地颤抖。 可她不敢出声,只能在心里祈祷着爹娘来救她回去。 石室外,县令夫人正双手合十朝天祈拜。 她就这么一个儿子,求求老天爷不要那么残忍带走他。 无论付出什么多少金钱她都愿意! 冬夜,随着月亮挂得越高夜风就越寒凉入骨。 杨母将楚悠悠紧紧地护在怀里,一旁坐着同样护着儿子的何莲枝。 “我说你们夫妻俩怎么两个人凑不出来一个脑袋呢?” 两个大活人竟然被人威胁着当牛做马:“杨瑞山,老娘有时候真怀疑你是不是我亲生的。” 大儿子那么聪明,这老二总像是脑子缺根筋。 被数落了一路的杨瑞山头都不敢抬。 “咱们家人是死绝了吗?路堵住时回不来,那这大半年你不知回来报个信?” 杨母越说越气,又指着杨文和道:“你们看看,我好不容易养了些肉的大孙子!” 说起这个,何莲枝又忍不住掉泪。 她对不起儿子,也对不起女儿。 她不是个好娘亲。 “娘,您少说两句。” 杨淑仪小声道。 “他们还怕说?”杨母狠狠瞪了儿子一眼:“要是我们再来晚些,怕就是来给你们一家三口收尸了!” “姥~不生气~” 楚悠悠边听边偷乐。 二舅舅和二舅母是笨蛋! 可听数落了一路嗓子杨母嗓子都哑了,于是又乖乖安慰着她:“二舅舅和二舅母是怕让姥姥担心,对叭?” 楚悠悠朝对面被骂得头都不敢抬起来的夫妻俩丢了个台阶。 “对!悠悠说得对!” 杨瑞山连连点头:“我和莲枝真是怕您跟着着急上火。” 地龙翻身他们本就担心着家里情况,心慌得不行,哪里还敢将这糟心事往回带呢? “哦!那现在老娘就不着急上火了?” 杨母要是不抱着外孙女,恨不得手都戳到他们俩头上去:“不仅老娘着急上火,还连带着悠悠跟着劳累!” 那么小的孩子,跟着一路上遭罪。 一路骂着,等驴车停在了县衙门口,杨母才算是住了口。 黑漆漆的牌匾挂在头顶上,像是会吃人的巨口。 刚才来的路上他们已经商量过了。 他们这等平头百姓除了击鸣冤鼓外也没有旁的办法见到县太爷。 得击鼓鸣冤,还不能拖到明日。 杨母坐在驴车上朝儿子努努嘴:“瑞山,你去。不出来人不许停。” 杨瑞山本就憋了一肚子气,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了县衙前头抓起鼓槌狠狠朝着衙前的鼓上砸去。 咚咚咚—— 沉闷的鼓声在黑夜中悠远绵长,有着撕破夜空的穿透力。 等在石室前的夫人一惊:“外头何事?” “回夫人,有人敲鸣冤鼓。” 大半夜的为何会有人来敲鸣冤鼓? 苏清婉眉头紧蹙,心里莫名袭来不祥的预感:“去问问袁道长,今日何时能结束。” 衙前。 被鼓声吓得魂都丢了一半的吏卒打开县衙侧门探出头,看见一行身上补丁打补丁的杨家人,瞬间火气都冒到了天灵盖。 “你们是什么人!大半夜的竟敢乱敲鸣冤鼓!” 这衙门鸣冤鼓摆了几十年,半夜来敲的倒是头一回见。 “官爷!草民有冤屈要报案!” 除了窝在杨淑仪怀里的楚悠悠,杨家一行人齐刷刷跪在了地上。 “去去去!”吏卒不耐烦地呵斥道:“有什么事明儿再说,大人已经睡下了!” “大人!” 杨母见那吏卒要关门,赶忙爬起身去挡住。 刚才来的路上悠悠说了此事不能再拖下去。 “松开!”吏卒见状万分不耐烦,跨出门伸手就将杨母推了个趔趄。 “姥!” 楚悠悠哧溜一下从杨淑仪怀里滑下来,哒哒跑到杨母身旁,扬起下巴喝道:“叫你们那官老爷出来!” 第57章 一个一个打 比起门口的獬豸石雕,那小小的身影仿佛能被一捻就碎。 可随着她喝声响起,莫名的,天上一道惊雷也配合似的轰隆划破夜空。 楚悠悠悄悄收起被雷吓得滑出去的小脚,抬手摸摸头顶被风吹散的小鬏鬏。 雷神伯伯配合得真及时。 就是有点吓悠悠。 值夜本就火气大,如今还被一个小孩命令,那吏卒骂骂咧咧就走了出来:“你们这群刁民!再不走就将你们统统抓进大牢里去!” 吏卒一句话,让杨瑞山夫妻俩红了眼。 自古以来都是民不与官斗。 官字两个口,怎么说都是他们有理。 可如今女儿还在县衙,他们哪怕是拼着下大狱也要找县太爷讨这个公道。 “为官者为民,故得称青天。” 就在那吏卒伸手钳住杨母的一瞬,楚悠悠向来挂笑的脸上透出凌厉。 迈开脚往前每踏开一步,天上惊雷便更大一分。 “为官者不为民,何故能受百姓敬仰,受天道庇佑?” 天帝爷爷说,六道都有各自的运。 为神者为苍生,接受众生供奉的香火以得神运, 为官者为民,接受百姓敬仰以得官运。 人间天子,父天母地,为天下百姓可得龙运,若是昏庸便也德不配位迟早亡国。 她甜软的嗓音不算大,因着年纪小,走起路来还没那么有气势,可她质问的话却比那天雷更有穿透力。 “嘿你这小兔崽子,竟敢编排大人,看我不——” 不等那吏卒伸手去抓楚悠悠,惊雷就径直劈在了他面前。 望着眼前擦出的火花,只差半尺,他就能见阎王去了。 呆在原地的吏卒从惊恐中回过神,一低头,恰巧对上了楚悠悠那双漆黑的眸子。 “等、等着,我这就去叫大人。” 吏卒眼见着鼓声将不少百姓招了过来,被楚悠悠看得背脊发毛的他撂下这句话后拔腿就往衙门里跑。 “姥~悠悠厉害叭!” 吏卒走后,楚悠悠才卸掉小身板上的气势去搂住杨母撒娇。 “是!我们悠悠最厉害!” 可夸赞完后杨母又忍不住担心。 说到底他们跟县太爷正面对上也因事出有因的情急。 从前听里正说,上衙门告状的都要先挨十板子,悠悠还小,哪能经得起这样的场面? “淑仪,你带悠悠和文和先去城里找家客栈等我们。” “娘......” 杨淑仪哪里不知道亲娘是想把他们支走。 “都当娘的人了。”杨母将孙子从儿媳身旁拉过来:“你二哥二嫂要去诉状,你这个当姑姑的要带好文和。” 杨淑仪也知道眼下这是最好的安排,放心不下父母的她望着还在一旁嘀嘀咕咕不知说什么的女儿:“悠悠,娘亲带你和哥哥去找住的地方等姥姥他们。” 楚悠悠看看杨母,乖巧地点点头。 此时府衙内,那吏卒匆匆忙忙跑到县令屋前:“大人!大人不好了大人!” 才小酌了几杯的朱兴正头重脚轻地躺在床上,被吵醒的他不耐烦地朝屋外吼:“放屁!本官好好的呢!” “大人,外头有人敲鸣冤鼓!” 半醉半醒的朱兴一愣。 鸣冤鼓? 方才的声音不是他幻听啊? 可是这都什么时辰了? 扭头望了眼烛影:“有什么事明儿再说!本、本官要休息了!” 这群刁民每日里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也要让他做主。 他捐这官是为了享福,可不是为了他们这群贱民卖命的! 门外的吏卒急得满头汗:“不行啊大人!外头围了不少的人,若是您不去处理,明儿满城百姓都要议论这事了!” 他们大人不在乎名声那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吏卒本不想讨这个麻烦的差事,可他莫名其妙的就想起了方才那双眼睛。 那孩子身上有诡异! 连雷好像都在给她造势! 想到这吏卒也顾不上县令会不会不高兴了,直接扯着嗓子带着哭腔往里闯...... 街上。 杨淑仪边四周找着客栈边惦记着还在县衙等着的杨母一行人。 “悠悠,咱们不如回去衙门等在外头吧?”杨淑仪语气讯问,低头却见两个孩子在低头嘀咕着。 “娘亲,咱们先去那。” 顺着小姑娘指向的方向望去,杨淑仪看见的是一家铁匠铺。 “去那干嘛?” 铁匠铺的大门紧锁着。 “找伯伯!” 吴叔叔说了,有什么事就去铁匠铺呀! 那日吴朔跟杨母交代时杨淑仪已经进了屋,根本没听见。 楚悠悠说起时她也是半信半疑。 可还不等她纠结就看见女儿牵着侄儿径直朝着铁匠铺跑去。 砰砰—— 这间铁匠铺目测上了些年头,楚悠悠小手刚拍两下,那扇破旧的木门就开始摇摇欲坠。 “找谁呀!” 过了没一会,里头的小伙计揉着惺忪的睡眼出来开了门。 “小哥哥好呀~” 嗯。 不错。 这个小哥哥够壮! 打量过后的楚悠悠很满意,咧嘴给了伙计一个大大的微笑。 铁匠铺被眼前的小姑娘笑得脸颊都要发烫了。 他好像不认识这孩子呀? “这位夫人,请问找谁?” “我、这位小哥......”杨淑仪着急忙慌地看向女儿。 天色已经不早了,她一个妇人带着俩孩子敲开了人家的门。 杨淑仪觉得她跳进黄河都解释不清了。 “小哥哥,悠悠是来要人哒!” - 威武—— 县令朱兴坐在公堂上时还带着一身酒气。 “堂下何人?!” 伴随着杀威棒的喝声,杨母定了定心神跪在堂下朝上一拜。 “大人,民妇灵溪县人氏,有冤要述。” “本官不管你是何冤情,击鸣冤鼓就得先打板子!”朱兴满脸不耐烦。 话落,衙役直接上前,拿着杀威棒将杨家众人压倒在地。 杨父之前身体本就不好,家里都是杨母在操劳。 这会被衙役胁迫着跪倒在地便止不住剧烈咳嗽起来。 见状杨瑞山红着眼高声喝道:“求大人开恩!小的愿意受罚,要打就打我一个人吧!” 他身强体壮,打多少都不怕。 “别急,你们每人都有份。” 朱兴打了个酒嗝。 这些个刁民扰了他的清闲还想让他做主?! “来人!一个一个打!” 第58章 砸开县衙的门 一声令下,杨瑞山就被摁倒在地。 外头此时围了不少来看热闹的百姓。 晚上击鸣冤鼓的他们头回见,可上来二话不说就打板子这可是这县衙的惯例了。 “哎,这家人今儿怕是走不出这衙门咯。” “咱们这平头百姓无权无势的,有些苦咽下去便是,不然可能连命都没了。” “落到朱县令手里,他可只认钱不认人。” 身后传来窸窣的讨论声,一板子落下,杨瑞山疼得眼前一黑。 紧咬牙关的他后悔了。 不该让这事连累爹娘! 何莲枝也心慌意乱。 若是公公婆婆因为她和文清出了什么事,那她这一辈子都无法心安。 想到这她拼命挣扎起来昂着头朝朱兴大喊:“县太爷!我是来找女儿的!我女儿被人拐走,说是送到了您这!县太爷!求您开恩放我们一家团聚!” 何莲枝的叫喊让朱兴酒醒了不少。 他面色一黑,拍响了惊堂木:“大胆刁妇!竟敢在这公堂之上污蔑本官!” 这事婉儿做得隐秘,为何会有人跑到公堂上来闹? “大人!请大人明察!我女儿叫杨文清,桃源村人氏......”何莲枝疯似的大喊着。 “疯了!你这妇人疯了!” 怕何莲枝嘴里再说出什么不好的话来,朱兴直接给身旁的师爷递了个眼色。 “来人啊,让外头的人都散了吧,这是场闹剧,这妇人大闹公堂,先打五十大板,再送到牢里去。”师爷发号施令后,又吩咐衙役将县衙大门栓了个结结实实。 杨父上前将老伴和儿媳护在身后。 杨母更是目眦欲裂。 她知道这趟诉状肯定不会简单,可她却没想到这县令竟如此胆大妄为,连戏都不演了就要直接抓他们下狱。 堂前一片混乱。 石室内,被绑住手脚的杨文清望着眼前的道士,眼泪汪汪顺着脸颊流下。 瘦弱的手臂上好几道被刀割破的痕迹。 动弹不得的她只能忍受温热血液缓缓流淌的痛。 “放心,我是不会让你死的。” 黄袍道士站在一旁,似乎在欣赏自己的作品。 门外,苏清婉听着下人的话急得来回踱步。 “你去告诉老爷,赶紧将这事解决。” 拐卖了别人的女儿又如何? 只要她丈夫还是朱兴,还在掌管这县城,那这案子永远都只能是搁置的。 可为了睿儿,这事不能传出去! 正当苏清婉想让里头的人动作快些时,轰隆一声,巨大的撞击声撞在了县衙紧闭的门上。 “开门!” 衙门外的人还未散去,就见到一个小小的姑娘走在最前头到了衙门口。 她后面跟着十几名汉子各自手里都拿着武器。 楚悠悠瞅着紧闭的县衙大门丝毫没有动静,心里焦躁不安的她便朝身后一挥小手:“砸开这县衙的大门!” 她身后的汉子二话不说,上前就砰砰地砸起了门。 壮观的场面吓得许多百姓连连后退。 这群人怕不是山匪吧? 怎么连县衙的门都敢砸?! 剧烈的动静传到了朱兴耳朵里。 “快快快!去将外头的也抓起来!” 朱兴命令道。 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贱民! 有口饭吃不饿死他们就应该先谢天谢地了!竟然还敢上门寻衅! 不同于杨淑仪的忐忑,为首的汉子在一声声撞击下更是兴奋。 他们这据点不知已经多少年了。 自从老将军去了,他们林家军里只要是有伤病员的退下来就会盘踞到各个县城乃至皇城之下的据点。 开始他们是想着等林小将军长大后带他们反了这朝廷,可谁知这么多年过去。小将军不仅没带他们反了,倒是许多年没再踏足北疆。 他们留在这市井之中都真以为自己要当一辈子铁匠了,谁知今天这孩子和夫人就带着林将军的话来找上了门。 找上门不说,第一个找的就是县衙的麻烦! 为首的汉子想到这,身体里的血液都沸腾了。 “弟兄们,给我砸!砸开这县衙大门!” 就在他们将这县衙门敲得摇摇欲坠时,里头蜂拥出来了一帮衙役:“大人有令,将这群反贼统统抓起来!” 若是换了寻常百姓,看见这样的场面肯定各个吓得缴械投降。 只可惜他们遇上的是一群等了多年时刻想反的林家军。 “娘亲,咱们是不是去找姥姥他们?” 楚悠悠昂起小脸,看着没一会就躺了一地的衙役心虚地转过头。 哎呀! 悠悠只是想帮忙,不是想越帮越忙的。 杨淑仪也被眼前的场景吓得脸色煞白。 怎么才一会,他们就成了反贼了? 牵着两个孩子趁着没人理会的空档朝县衙里挪去。 等进了公堂,看见被压倒在地的杨家人时,楚悠悠瞬间红了眼。 “姥!” 包着眼泪,楚悠悠跑到杨母跟前,小脸上满是愤怒,“坏蛋!你放开姥姥!” 衙役低头瞧见抱住杀威棒的是一个孩子,便凶神恶煞地抬起胳膊吓唬道:“小兔崽子滚开!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比小孩胳膊还粗的杀威棒一下子能打倒一个成年人,更何况是个孩子。 “悠悠快走!”杨母心急如焚。 楚悠悠则是抬手抹了把眼泪,一步步朝前走去:“你打呀!有本事你就打!” 她故意昂起小脑袋往衙役跟前凑过去。 “你以为老子不敢?!” 当了多年的爪牙,他并不会对一个孩子有多怜惜。 面对凶神恶煞的男人楚悠悠并不害怕,小脸上狡黠一闪而过,仿佛还有些期待。 天帝爷爷只说不可以仗势欺人,要是被欺负了遭了天谴那可不怪悠悠哦~ “叔叔,你听说过头上三尺有神明吗?” 在棍棒落下来前,绵软的声音传到了那衙役耳朵里。 神明? 笑话! 只是这念头没起多久,他就听见一阵巨响。 啪啦—— 旱雷像是长了眼睛似的直直朝着公堂劈去,落在了正大光明的匾额上。 朱兴正坐在那打瞌睡。 砰地一声,匾额被雷劈了下来,径直砸在了朱兴脑袋上。 “大、大人!” 在场不论师爷还是衙役都被这一幕吓呆了。 顾不上堂下的杨家人,七手八脚将被砸得满头是血的朱兴扶了起来。 第59章 来晚了 悠悠可说过了,举头三尺有神明。 “二舅舅?” 望着那张写满担忧的小脸,杨瑞山笑得龇牙咧嘴:“二舅舅没事!” “淑仪,这是怎么回事?” 公堂上乱作一团,杨母将明显呆滞的女儿拽到身边。 “悠悠说有事就找铁匠铺子......”杨淑仪将刚才的事同杨母说起时脑子还有些发懵。 杨母一拍脑袋。 吴小哥那日确实说过,只是她给忘了个干净。 “那咱们现在怎么办?” 文清还没找到,眼下县令也不知是死是活。 若活着少不了找他们麻烦,万一死了...... 正在杨家人手足无措时,楚悠悠看向了衙门后头西南角的方向。 浓郁的血煞之气让她不由得抽抽鼻子。 她昂起小脑袋想跟杨母他们说。 却看见他们还在商议。 又转头看看铁匠铺跟来还处在莫名兴奋中的汉子们。 小奶包摇摇头。 算啦,悠悠先自己去找姐姐叭! 趁众人没注意,楚悠悠径直迈开小短腿朝着衙门后院跑去。 姐姐在哪呢? 她像小狗儿似的边看边嗅,好似这么做就能立刻找到人。 楚悠悠知道方向,可后衙地方大,七拐八绕的全是屋子。 绕了半天,楚悠悠抬头看着眼前被围墙挡住的死路和隔绝在后头的浓郁血气小眉头狠狠皱起。 悠悠怎么还没长大! 正当她焦急怎么过去时,突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了脚步声。 她一骨碌蹲在了墙角里。 昏暗夜色中,打着灯笼走来的小厮没看见那藏在阴影中的小身影。 小厮停在右侧锁上的门前有节奏地敲了几下。 楚悠悠趁机挪了过去。 不一会,里头来人打开门。 “春月姑娘,前头出事了,大人被牌匾砸了如今昏迷不醒,你快去找夫人。” 出来的丫鬟听他这么说,神色一惊忙急匆匆地转身就往里走。 楚悠悠盯着守在门口的小厮犯了难。 这人不走悠悠进不去。 小姑娘抬头望天。 无际的黑夜像是感知到她的想法。 轰隆—— 不同于刚才的旱雷,没多会暴雨倾盆而下。 “他娘的!三年不下雨,现在用盆泼。” 站在门口的小厮张口啐了一句后慌忙朝不远处的屋檐下挪。 就趁着这间隙,楚悠悠拔腿就朝里跑。 跑得太快,小短腿前脚踩后脚一不留神将自己绊得飞扑出去。 哎呀! 奶团子惊呼着伸出胖胳膊先捂住了脸。 duang的一下。 咦? 楚悠悠摸了摸不疼的脑袋瓜子,眼睛慢慢睁开一条缝。 “这是哪来的野丫头?” 苏清婉看着在雨里滚了一身泥泞后又撞到自己腿上的孩子嫌恶地皱眉:“将人带下去处理了。” 人命关天的一句话,从她嘴里说出来仿佛跟扔垃圾似的简单。 “是夫人。” 就在丫鬟打算把人带走时,站在众人后头的黄袍道士目光落在了楚悠悠身上。 借着灯笼的光他眯眼打量着正被人揪住脖颈儿提起来的小姑娘。 “夫人,送到石室去吧。” 苏清婉皱眉:“有用?” 不是说只要十岁左右的女孩才能用来替睿儿换命? “从前那些跟小少爷八字契合的女娃娃只能用作续命,而眼前这个......”那黄袍道士摸着那两撇胡子,眼底露出诡异的光:“看面相是个福运双全的娃娃。” 续命、换命。 这些话落在楚悠悠耳朵里,她当即停止了挣扎。 原来是这样呀! 有坏人在用邪术干逆天改命的事! 难怪血煞聚集。 那文清姐姐也在里头咯? “赶紧将人送进石室去!今晚先好好照看着!” 苏清婉面露喜色:“明日就有劳道长了!” 如此一来她的睿儿就有救了! “放开我!” 仔细听完两人交谈的楚悠悠在被送往石室的路上假模假样地挣扎了几下。 直到被人推进大铁笼里,石室门关闭,她才打量起周围。 这是一间密不透光的地方,只能从石室顶上开着那扇狭小天窗隐约看见月亮。 石室的墙壁上挂着几盏油灯,穿过笼子,楚悠悠看见了那诡异的祭台。 耳旁是低低啜泣声,她转头望去。 等看清身后几个铁笼里关着十来个少女后,她漂亮的眸子闪过不符合年纪的厉色。 好一会,心里对这地形有了计较后,楚悠悠才摸索着往铁笼那边挪。 那么多姐姐,到底哪个才是文清姐姐呢? 十来个少女借着光亮看向靠近她们的奶娃娃。 两三岁的模样,那一张小脸上还带着软乎乎的肉,透着鲜活气。 不像是被关在这牢里许久的她们,眼眶凹陷,面同枯槁。 “姐姐?” 楚悠悠先开了口,软绵的声音里透出疑问:“这是哪儿?” 听着幼鸟似的声音回荡在石室内,对面的少女们怜惜地看了楚悠悠一眼。 “这、这里是县衙后的禁室。” 许久,其中那名看着约莫十一二岁的少女才幽幽说了一句。 关了太久,她的嗓音都已经变得沙哑:“你也是被县令夫人抓进来的吗?” 是叭? 悠悠是自愿,但确实是被抓进来的。 小奶包不是很确定地点点头。 “进来就出不去咯......” 那名少女声音悠远缥缈,像是即将要逝去。 楚悠悠扒拉着栏杆,小脑袋抵在铁笼上:“姐姐,你认不认识文清姐姐呀?” 躺在地上神识涣散的杨文清突然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 甜甜软软的。 不是弟弟。 是娘亲吗? 想着,她眼泪顺着眼角滑落。 她好想弟弟和娘亲。 只是这辈子她都见不到他们了吧? “文清?” 坐在楚悠悠对面的少女一愣:“你认识她?” “嗯,悠悠是来找姐姐哒!” 姥姥他们还在外头等着呢,悠悠得快一点找到姐姐。 “你是文清的妹妹?”少女的目光带上了同情。 文清被卖进来就算了,如今又来一个, “你来晚了。” 再早一些或许还能见上最后一面。 不过都已经被关进了这里,见一面又有什么用呢? 反正最后都逃不开被折磨死。 来晚了! 楚悠悠的小脸上露出惊恐。 顺着少女眼神的方向望去,只见不远处单独的那只铁笼里躺着一名少女。 第60章 生的希望 “姐姐?” 楚悠悠朝着她喊:“文清姐姐?” “她刚被那个妖道放了血去给县令公子续命,你喊不醒她的。” 熬得过去还能活,熬不过去怕今夜人就没了。 听她这么说,楚悠悠小脸上露出慌乱。 两只小手扒着铁笼。 姐姐不能死,死了姥姥和二舅母他们会很伤心的! 见那被抓进来的奶娃娃使出吃奶的劲扒拉着,瑟缩在一块的少女们只是麻木地看着。 为了囚禁被抓来的人,铁笼都是由精钢打造。 “除非拿到钥匙,不然就算撞死,也打不开的。” 钥匙? 楚悠悠眼睛滴溜溜转动,直到发现高高挂在上头的铁锁。 她哧溜一下爬起来伸手去够,可惜蹦跶半天却发现身高差得实在有点多。 楚悠悠气馁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姐姐,你能帮悠悠的忙吗?” 楚悠悠歪着脑袋看向隔壁的少女。 见小姑娘天真的发问,那名少女只能苦笑:“姐姐没有钥匙。” 悠悠有呀! “姐姐等等!” 楚悠悠噗通一屁股坐回地上,一脑门扎进灵境空间里翻找着百宝箱。 钥匙。 老君爷爷送给悠悠的百变法器呢? 楚悠悠撅着小屁股,将宝器一件件往外搬。 直到最后呀地一声:“找到啦!” 手心里出现了一枚手镯。 银色的镯子是当初老君爷爷送的。 爷爷说这叫如意镯,可以幻化成天地万物。 当初她戴了几天后觉得碍事,连爬蟠桃树的速度都慢了不少,于是就扔进了百宝箱里。 “小妹妹?” 这孩子不会是吓到了吧? 外头的少女正轻声喊着突然呆滞半天不动的小娃娃。 突然,那双漂亮如宝石的眼睛又重新恢复了光彩。 “姐姐,我找到啦!” 楚悠悠将手伸进挎兜,将变换成钥匙的如意镯掏了出来。 少女愣愣地接过那把银钥匙。 她想告诉楚悠悠,只有夫人和妖道身上的钥匙才能打开笼子。 可望着那双高兴得闪出光彩的眼睛她不忍说出这话。 “姐姐试试。” 少女踉跄着爬起来。 被关得太久,她身子有些站不稳。 明显短了一截的衣裳遮不住枯瘦如柴的胳膊和上头放血时划上的伤疤。 走到铁笼边,她试着将钥匙插进去。 原本不抱希望想找个借口安慰楚悠悠的她突然听见了咔嚓一声脆响。 绕在笼门上的铁锁打开了。 她愣怔间,铁锁滑落在地。 哗啦啦清脆的响动让牢笼中其余的少女也纷纷朝她看来。 “姐姐,帮悠悠打开叭!” 少女从楚悠悠的喊声中回过神。 她眼光慌乱地望向石室大门处,心里砰砰跳着。 真的打开了! 牢笼外头生的希望和死的恐惧并存。 铁笼打开了,外头还有石门。 石门外头不知有什么人在看守。 哪怕她们打开了第一道,也有可能死在第二道第三道阻碍下。 “姐姐?” 少女收起犹豫回头望去,她看见了小奶团眼底的焦急。 这一瞬她仿佛有了生的力量,赶忙三两步上前将关着楚悠悠的笼锁打开。 仿佛憋着一口气,一个、两个,直到石室中所有的牢笼都被打开。 “谢谢姐姐!” 楚悠悠接过少女还回来的钥匙,道谢后就直直朝着杨文清的方向跑去。 蹲在杨文清身旁查看,在察觉到她身上的生息后楚悠悠才小小地松了口气。 文清姐姐还活着,有悠悠在就不会死哒! 刚受完刑的杨文清手腕上的伤口还隐约往外渗着血。 楚悠悠翻出陆百草送给她的那套银针,小手快而稳地朝着伤口周围的穴道扎去。 边扎边碎碎念复习着陆百草交给她的医理。 一旁的少女们望着小小年纪却周身气质沉稳的小人儿,都呆在了原地。 躺在地上的杨文清做了个梦。 梦里她在阴气逼人的路上走了好久好久,始终找不到路。 就在她快要失去意识时,突然听见耳边有人喊她的名字。 “文清姐姐!” 慢慢睁开眼,眼前出现了一张白白胖胖挂满了担忧的脸。 “呼~文清姐姐你醒啦!” 楚悠悠高兴得咧嘴笑。 “你是谁?” 杨文清眸光有些恍惚。 这是天上来接她的仙童吗? 祖母说人不能做坏事,做坏事要下地狱。 她从来没做过坏事,所以死了之后是到了天上吗? “文清姐姐,我是悠悠呀!” 楚悠悠伸手往挎兜里掏掏,摸出了陆百草给她的还元丹。 师父说这药药是给虚弱的人吃的! 药丸塞进嘴里,楚悠悠见杨文清还是没好。 有些苦恼的她只好我住了杨文清的手:“文清姐姐,哥哥姥姥二舅母还在外头等你呢!” 二舅膜? 一股暖意自掌心涌入,杨文清的神识清醒了不少。 “小妹妹,你认错人了吧?” 她只有一个弟弟,没有妹妹。 “没错哒!” 楚悠悠急着解释:“文和哥哥,二舅母,坏婶婶说把姐姐卖了,咱们就一起来找姐姐了!” 听见弟弟的名字,杨文清眼泪唰地一下流了出来。 但很快她心里又涌起慌乱。 她知道自己被卖进了县令府里。 这里的人多是被卖或者被拐来的,只看见进来的,能出去的都是尸体。 杨文清年纪不小了,她知道县令是最大的官。 “你叫什么名字?” 这是小姑的孩子吧? “悠悠。”楚悠悠费劲地将杨文清扶起:“姐姐乖哦,悠悠一会带你出去。” 听着妹妹可爱认真的语气,杨文清心软得一塌糊涂,随后坚决道:“悠悠,你待会躲在姐姐身后,姐姐让你跑你就跑,千万别回头!” 她对那个妖道来说还有用处。 若是待会那妖道再进来,她拼死也要让悠悠逃出去! 楚悠悠不懂杨文清为什么要这么说,但还是乖巧地点头答应。 牢笼被打开,生的希望多了一分。 可听见杨文清这么说,旁边的少女们眼神又暗了下去。 是啊,哪有那么容易就逃了出去。 突然沉闷的气氛让楚悠悠觉得不太舒服。 她伸手往挎兜里掏出杨母给她准备的肉干,往少女们手里每人塞了一块:“吃!姥姥说吃饱才有力气!” 等着也是等着。 手中的肉干散发着香味。 她们好久都没能吃过一顿饱饭了。 在楚悠悠期待的目光下,她们眼泪扑簌地将那块小小的肉干往嘴里送。 就在这时,石室门口突然传来动静。 杨文清攥紧手里的肉干,警惕地将楚悠悠护在身后,盯着门的方向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第61章 福运双全的 黄袍道士举着火把进来时,所有的少女都像是受了惊的兔子纷纷往角落里挤。 “你竟然还能有力气起来?!” 道士那双向下耷拉的三角眼在看清杨文清后绽出兴奋的光。 方才给她取血虽说留了手,但怎么着也得过上几日才能慢慢恢复,道士朝着杨文清方向走去,却发现她除了脸色稍显苍白,其余神态却跟没事人一样。 杨文清没吭声,只是努力地将楚悠悠掩藏在她瘦弱的身板后头。 见她警惕的模样,道士笑着掐起了手指,嘴里还不知在嘀咕什么,末了脸上精光乍现。 “抓了这么多人,老道原以为你就是其中最好的了,不曾想今天天助我也,竟来了个福运双全的!” 福运双全? 是在说悠悠吗? 楚悠悠被杨文清严严实实地捂在背后,想探头看看是谁那么有眼色,却被伸来的手将毛茸茸的小脑袋又按了回去。 被卖来县衙半年,通过被一起关在这的人嘴里的消息杨文清也已经摸透了对方的目的。 县令公子得了怪病变成痴傻,寻遍大夫却束手无策,一年前来了个游方道士说是可以通过交换命格来治好他。 若是遇上那些福气好的命格,不仅能治好痴傻,还能平步青云。 朱兴这县令的位置本就来路不正。 他不是读书的料,仗着家里有钱,找关系给他捐了个官。 大的官他不敢想,就在这小县城混着。 一听这游方道士说不仅能治好儿子的痴傻,还能换个极贵的命格,他当即同意了。 只是他嫌麻烦又是个没脑子的,转手就将这事全权交给了苏清婉和这道士。 苏清婉听从道士的花了极大的价钱在县衙后头建了间石室。 这一年来拐的买的少女少说也有了几十人。 只是命贵之人难寻,更何况是这小到不能再小的县城。 能卖孩子的都是些穷苦人家,能被拐子拐走的也不是什么上好的命格。 这道士到底还是有些本事,利用这些少女说到底也给县令的傻儿子续上了命。 原本病得爹娘都不认识的他如今也会喊爹叫娘了。 见真的有效果,苏清婉就跟魔怔了似的让人散布府衙需要丫鬟的消息。 若是八字能合得好,还能成为县令儿媳。 九品再小也是官。 不少穷苦人家就想着哪怕当不上县令儿媳妇,那也能在县令家找个丫鬟的差事。 家里头得钱不说别人知道也有面子。 说来也是县令公子运气好。 半年前,听到这消息的孙红梅拿了杨文清的八字去了县衙,结果一拍即合。 用来给县令公子续命的人都没有一个能活着出去。 都是被放干了血后悄无声息死在这不见天日的石室角落。 冬日里还能存放一两日,可夏日时,死的当晚她们似乎就闻到了那腐臭的味道。 续命的都活不了,更别提是拿来换命的了。 杨文清背在身后按住小姑娘的手心都紧张得溢出了薄汗。 只是她盯着道士的眸子丝毫没有放松。 她是姐姐,一定要让妹妹逃出去。 角落里缩着的少女们眼睛也一错不错地朝她们这边看。 许是过于麻木,在道士上前拽住杨文清胳膊时,她们也只是惊恐的眸子随着动了动。 杨文清再懂事也只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 被道士抓住时她猛地将身后的楚悠悠往前推了一把,随后扑上去抱住道士的腿尖叫一声:“妹妹快跑!” 石室门没关,虽然不知道外头有没有人,可只有往外跑才有活命的希望。 楚悠悠被推了个踉跄,听话地拔腿往外跑时,却下意识回头。 姐姐! 楚悠悠看见杨文清被道士一脚踹开时,那双总是笑得弯弯的眸子瞪得老圆。 坏人! “放开姐姐!” 小姑娘将杨文清的叮嘱抛在了脑后,捏紧肉乎乎的小拳头嗷嗷叫唤着就冲了上去。 - “悠悠呢?” 公堂上,杨母很快就发现自家小外孙女不见了。 来回找了几圈后依旧不见那总是时刻不离自己的身影,她面色焦急地拉住了正扶着儿子的女儿。 “淑仪,悠悠哪去了?” 听她这么问,杨淑仪愣怔着问:“我刚才还看见悠悠跟在娘你身边......” 所以她才过来帮二嫂扶着二哥的。 几人心里同时咯噔一下慌了神。 孙女没找到,小外孙女也不见了。 “文和!你怎么不看好妹妹!” 杨瑞山虎下脸来,杨文和哭丧着小脸:“我想去牵着妹妹,被人挤开了。” 他想追上去又不敢。 在杨文和心里,楚悠悠这个妹妹可比自己厉害得多。 能进山采药能骑大老虎。 他身子弱,虽然不像从前那样下地走两步就喘,可还是怕自己跟上去指不定是个拖后腿的。 “妹妹朝后头跑了。”杨文和指着县衙后堂的方向。 这时,铁匠铺的汉子们也将衙役们反制住止住了混乱的场面,揪着刚被晃醒的县令恶狠狠地问:“你们抓的孩子呢?” 来的路上听杨淑仪说县令抓了她家的孩子,眼下就直奔主题。 将军连暗桩的地点都告诉了这家人,那这家人肯定是自己人。 在他们眼里,自己人的孩子丢了那可是天大的事! 他们可是从战场上退下来的,只知道以武服人,根本不知道什么是讲道理。 朱兴刚差点被雷劈掉的牌匾砸死,被人晃得脑花都快散了,一睁眼看见的还是凶神恶煞仿佛要吃人的汉子。 孩子? 什么孩子? 才懵了瞬息,突然又被掐住了脖子。 “不把孩子交出来,今儿咱们就掀了你这衙门!” 他们早就想跟着将军反了这没用的狗朝廷,这刚好也能拿来做个由头。 这会朱兴连吓带惊地想起了后头的石室。 这帮看着山匪似的人若是将衙门掀了那他的秘密不就暴露了?! “饶、饶命!好汉饶命!” 朱兴此时也顾不得眼前这些到底是什么人,识时务地求道:“我、我真不知什么孩子啊!若是孩子丢了,那本官一定全力配合帮忙找到孩子可好?好汉您先放开我吧!” “哼!量你也不敢耍滑头。” 铁匠铺的汉子一把将人甩开。 “你、你招呼贵客去花厅休息,我去后头问问夫人。” 缓了口气,朱兴陪着笑脸慌忙招手喊来一旁也吓得不轻的师爷。 “误会!肯定都是误会!好汉你们请再等片刻。” 等他叫来私兵,就有他们好看的! 第62章 被天道庇佑的人 边关战事频多。 有些地方官员多多少少也会豢养些私兵,只要不被人发现,天高皇帝远的也管不着。 朱兴家里头有钱,他又是县令。 为了儿子的事他私下里养了上千的私兵。 敢来他县衙找事,待会有他们好看的! - 另一边,刚入黄昏时分。 远在边关正在看着沙盘盘算着如何将北奴一举拿下的林卫州,胸口莫名传来一阵焦躁不安。 “吴朔。” “在,将军可有事?” “你确定将杨叔和大娘他们都送回去了?” 虽说已经跟妹妹互认了亲,但林卫州并未声张。 一来是打算等这战事结束将妹妹带回京城去后好好办个认亲宴再郑重地跟大家宣布妹妹的身份。 二来怕眼下暴露妹妹的身份给她带来危险。 这北疆有拥护他们林家的将士,但暗地里也藏着不少巴不得林家军死绝的人。 眼下不说粮草短缺,北奴也虎视眈眈。 内忧外患,他无法全身心保护好妹妹他们,最好的办法就是先不暴露。 “回将军!属下可是亲眼看着大娘他们进门的。” 吴朔拍拍胸膛:“临走前属下还依照您的吩咐,将咱们这些年的暗桩知会了大娘他们,让他们有事边去找人帮忙。” 林卫州听这话心没放下多少,反而更不安了。 本想着给淑仪他们安排暗卫保护,可想到在桃源村暗中跟着暗卫行事谈不上方便不说更容易引人注意。 可现在他后悔了。 他不该那么多的顾虑。 “吴朔,我有事离开一天,你和鲁大哥在这守着军营盯着北奴动向。” 呼延卓如今还在他们手上,只要他不彻底成为弃子,北奴那边就不敢轻举妄动。 而呼延卓好歹是近十年来北奴草原部落最有功绩的单于,不到万不得已大概也是不会放弃的。 “将军!您上哪去?冯大夫说了您如今伤还没好透......” 吴朔紧追着问,可话还没说完,回应他的却是一行马扬起沙尘的奔鸣。 林卫州点了十几名精兵骑着快马直奔灵溪县。 可才刚路过邻县,林卫州却察觉到了不对劲。 原本需要宵禁的城门外站了一行身穿甲胄的兵。 那些兵看上去不是林家军的,也不是原本驻守北疆的朝廷军。 这大概是谁豢养的私兵? 林卫州狠狠皱眉。 抬头看了眼时辰,本不想多管闲事,可当他骑着马到了城门口时,却听其中一人道:“也不知谁那么大的狗胆,竟然赶带人去闹衙门!” “来的大人说是一群铁匠铺的,带头去县衙抢孩子。” “真是,扰了咱们的清闲。” “快去吧,等将那些人抓起来,我那小娘子还在等着我呢!” 走近一看。 这些人虽都穿着甲胄,可无一不是满嘴荤话,满身没有将士的血气,只能看见酒囊饭袋的放浪形骸。 “将军。”身后跟着的兵握紧了手中的佩剑。 林卫州被那铁匠铺三个字吸引。 林家军的暗桩是从父亲那时就有了。 每个城镇的铁匠铺都是林家军所设的暗桩。 无它。 只是退下的将士们自觉干不好那些细活。 刚好打铁这份活计适合不说,还能探查到一些铁器这方面的消息。 林卫州从未想过接手,可暗地里也都在注意他们的动向。 他不愿意反了朝廷,是因如今的天子算不得明君,可也不是个昏庸的。 若是反了战乱之下苦的还是百姓。 如今捕捉到了关键词,他留了个心眼。 除了每一任林家军的将领外,无人能指使那些暗桩。 “走,跟上去瞧瞧。” 一行人十几人跟在那群人后头进了城。 天色昏暗,守城的人竟然并未盘查。 “你这死丫头,竟敢咬我!” 石室里,道士狠狠将楚悠悠扔了出去。 他没想到这个死丫头看着呆头呆脑,实际上却是头狼崽子。 牙都没长齐,却硬生生将他的胳膊咬下来一块肉。 摔在地上的楚悠悠一下子疼得眼泪汪汪。 她摸了摸屁墩,委屈极了。 天上地下两辈子,还没被人这么欺负过呢! 呜呜~ 悠悠好疼啊! “悠悠你没事吧!” 杨文清撑着喘气都疼的身子爬起来抱住楚悠悠。 “你怎么不跑呢!” 她也知道楚悠悠是为了帮她,不忍埋怨,眼泪跟着唰唰往外掉。 原本疼得眼泪包在眼眶里打转的楚悠悠见杨文清哭了,连忙龇牙还给她一抹笑容。 “姐姐不怕!悠悠在!” 呜呜! 欺负悠悠的大坏蛋! 小嘴瘪了瘪,最后还是没忍住哇地一声哭出来。 “呜呜~师父会用针扎洗你!” “雷神伯伯也要劈洗你哒!” 说着她凶巴巴地又冲了上去。 “悠悠咬洗你!” 随着她的哭嚎,外头突然天色大变,惊雷一声声接连响起。 那道士听着外头的惊雷,忽然脸色大变,心神不定地看着楚悠悠。 可很快,他面上闪过贪婪放声大笑起来:“想不到啊!哈哈哈哈!真想不到啊!” 这死丫头不仅福运双全,竟然还能得天雷庇佑! 天雷一下下劈在外头,似乎要将黑夜撕裂。 夜空在惊雷的映照下恍如白日,将大地照得透亮。 只是因石室特殊,雷却劈不进来。 道士一把揪住楚悠悠的脖领。 被吊在半空的小奶团恶狠狠地瞪着他,两条小短腿不停踹着。 “若我将你命格换到我身上,那我便能成为这被天道庇佑的人!” 得天道庇佑,那到时候这皇位他也是坐得! 察觉到了道士的恶意,楚悠悠头顶的呆毛都吓得竖起来了。 天帝爷爷,你就要见不到悠悠了! 呜呜~ 她不会成为第一个短命的岁星叭? 县衙门口,众人看着天上一道道如同发怒的惊雷都吓得毛骨悚然。 “这是怎么了?” “快回家躲躲吧!” 活了半辈子,也没见过这样的雷啊! 怕不是老天爷发火了! 深知内情的杨家人抬头望着亮如白昼的天空,心里直发慌。 “悠悠,怕不是悠悠出事了!” 杨母顾不得别的,红着眼上前一把薅住了师爷:“说!你们把孩子藏哪了!” 第63章 走水了 “大胆刁民!” 正端着茶盏边喝茶边等人来将这群人一网打尽送入大牢的师爷冷不丁被杨母掐住了脖子。 手一抖,茶水全洒在了衣襟上。 外头天雷轰隆作响,杨母此时脑子里唯一的念想就只剩下找回孩子。 “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她抢过师爷手里的茶盏狠狠往桌上一拍。 不顾被碎裂瓷片割破的手,握紧瓷片抵在师爷的脖颈上。 “你、你这疯婆子想作甚?!” 刺破皮肤的痛感后是血液汩汩流出的温热。 哪怕他只是个师爷,跟着朱兴在这县城里他也是作威作福的存在。 他能感觉到眼前这老妇人是真的动了杀心。 “孩子在哪!” 杨母满手的血,眼神恶狠狠的像极了来索命的厉鬼。 “我、我不知道什么孩子。” 大人!您快来啊! 再不来他小命就要交代在今天了! 见他眼珠心虚地转动,杨母也不再多问,握着瓷片狠狠朝他腿上扎去。 “当那狗官的走狗,真的可以连命都不要了?” 眼见着杨母再次抬手,师爷啊地一声惨叫后连连求饶:“在后衙!后衙石室!” 杨母跟何莲枝对视一眼,随后将师爷提溜起来:“淑仪,你文和还有你二哥在这守着,若是我们一炷香还没回来,你就赶紧出去喊胡小哥他们。” 铁匠铺为首的大汉姓胡。 “带路!” 师爷是个小身板,四十来岁的样子。 被杨母一拽,差点被勒得眼珠子都要挤出来。 只是他不敢再多话。 说白了他连官身都不是,干那些昧良心的事得到的银子大部分也都进了那朱兴的口袋里。 精明如他,不可能真为了县令家那些龌龊事把自己的命搭上。 想到这,师爷脚步又快了几分,恨不得马上将杨母婆媳俩带到石室前。 “往、往里走,再拐个弯。” 跟在师爷后头七拐八绕,绕过县衙后面又过了一道没关的门。 杨母边走边打量,这个地方属实算得上是隐蔽。 虽说是在后衙,可那道门一关上,便跟县衙隔绝成两方天地。 看上去只是挨在县衙旁的一座民宅罢了。 “老、老夫人,就在里头了。” 师爷讨好的笑着,盼着杨母把自己扔开。 “娘!我听见孩子哭了!” 刚越过那道门何莲枝就听见了不远处传来那撕心裂肺的哭嚎声。 杨母心头一颤,朝何莲枝努努嘴。 当了那么多年婆媳,何莲枝刚顺着低头就明白了婆婆的意思。 师爷望着到了眼前那拳头大小的石头,求饶的话都还没来得及说出口。 砰—— 杨母扔麻袋似的将人丢在了门口。 进去前还不放心地补了一下。 雷声一道接一道地在天上轰隆作响。 挣扎半天的楚悠悠鼓起小腮帮子,眼睛滴溜溜一转,收起了哭声。 好汉不吃眼前亏。 “大坏蛋,你放了她们,悠悠就乖乖听你话。” 摆出一副乖巧模样的楚悠悠心里奶凶奶凶地嚎叫着。 有本事就死在这屋里! 只要出去雷神伯伯就劈洗你这大坏蛋! “我就算杀了她们,你也得乖乖听我的话。” 楚悠悠无辜地眨眨眼,老气横秋:“大坏蛋,你只知道悠悠身负天道庇佑的福运,可还不知道这运道只能为我所用叭?” “就算你能换命窃运,可只要悠悠不是自愿的,这运道便不能为你所用哟。” 楚悠悠朝她龇牙咧嘴的笑。 她可不是忽悠他。 悠悠是整个天庭最可爱的崽崽! 下凡前天帝爷爷在悠悠身上留了神印。 若是悠悠有个三长两短...... 哼,还想得天道庇佑?做畜生都轮不到他这个臭坏蛋! 道士听楚悠悠这么说犹豫了片刻,但很快他又狞笑着道:“你这娃娃倒是机灵。” 只是—— “本道自有门道的门路。” 既然得了这福娃娃,那这些普通下贱的丫头也不需要再留了。 他打算趁苏清婉不在,先将这罪恶之窟毁掉后再偷偷带着楚悠悠离开。 “娘!” 摸到外头的婆媳俩透过缝隙将里头的交谈听得一清二楚。 孩子们都在里头! “咱们只怕不能贸然进去。” 悠悠还在那人手上,她俩能拼命,可若是对方用孩子威胁她俩也只能束手就擒。 得先想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轰隆—— 正焦急时,头顶上一道雷劈在了门口。 有了! “这样......”杨母附在儿媳耳旁低声道。 屋里,道士摸出毒药药粉准备将里头瑟缩在角落里的女孩们都处理掉,突然听见外头传来一阵呼叫。 “走水啦!快跑啊!走水啦!”何莲枝扯着嗓子大喊起来。 杨母躲在石室的门旁,手里紧握着刚才砸晕师爷的那块石头准备给出来的人致命一击。 石室内,听见喊声的三人齐齐一愣。 走水了? 二舅母! 娘?! 楚悠悠和杨文清眸子齐齐一亮。 见道士还呆愣在原地,楚悠悠用哭得可怜巴巴的嗓音提醒:“大坏蛋,咱们先出去好叭,被烧死可连灰都找不到了哟。” 哼! 等出去了有你好看哒! 外头呼叫伴着惊雷一声比一声骇人。 拎着楚悠悠的道士扫了周围一眼,抬手将毒粉撒出去后闪身就往外跑。 杨文清心下一惊想要追,却突然察觉喘不上来气。 楚悠悠望着软软倒地的她,用解放了的小手摸出银针就要往道士身上扎。 可有人的动作比她更快一步。 砰—— 道士前脚刚跨出门,头上就遭受了重重一击。 瞅准机会的杨母这一下用了十成十的力气,打地里头的毒蛇都没这么下死手。 “姥姥!” 刚才小脸上还挂着的狠戾转瞬成了委屈。 泪珠不要钱似的扑簌簌往下掉。 “唉哟!姥的悠悠,吃了大苦头了!” 杨母顾不得别的一把将石头扔倒地上伸手将道士手里还掐着的小外孙女抢了回来。 “姥!二舅母,姐姐还在里头!” 两人心里一惊,抬腿就往里走。 丝毫没注意歪倒在地上的道士突然睁开了眼。 死丫头! 忍着被砸得眼冒金星的昏沉,道士眼里阴毒闪过。 既然想找死,那他就好心成全她们! 第64章 九品官当到头了 望着三人背影,那道士杀心刚起,头顶上的天雷就像长了眼睛似的轰然而下。 “姐姐!” “文清!” 石室里,地上倒了一片。 药粉味道还未散尽,何莲枝抱起女儿还没喊两声就觉得眼前发黑。 糟啦! 是毒! 楚悠悠抽了抽小鼻子,抬手挥散面前难闻的苦味。 望着眼前七歪八倒的人,楚悠悠急得眼泪又掉了下来。 师父还没教过悠悠解毒可怎么办! “走!先带文清走!” 杨母也意识到了不对劲。 抱着楚悠悠努力撑起身子。 何莲枝咬牙把女儿抱进怀里,可没走几步她就觉得心口疼。 “不行!” 楚悠悠急得脑子里团团转:“等悠悠!” 这是毒,不能走。 师父说走得快毒越快! 小姑娘白净的额头上都急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她回头望去,看见了其中那个帮她打开铁笼的女孩。 那个姐姐也帮了悠悠,悠悠要救! “姥!悠悠下来!” 楚悠悠从记忆里翻找着陆百草教过她可以解毒的草药,最后思绪停在了天山雪莲上。 师父说,天山雪莲是仙草,不仅能解百毒,还能延年益寿。 想不出完整解毒药方的楚悠悠直接埋头扎进灵境空间里。 天山雪莲悠悠还没来得及去找,但是她记得从前因为觉得好看,所以在王母奶奶的瑶池里摘了几朵圣莲! 天山雪莲是莲,瑶池圣莲也是莲。 那应该都能解毒的叭? 圣莲在...... 有啦! 楚悠悠在灵境空间池塘的角落里看见了那几朵开得正好的金莲。 “悠悠?” 小外孙女手中突然出现的两朵莲花将杨母吓得往后一躲。 莲花比小姑娘的脸都大,圣洁的白色外头萦绕着一层金色华光。 花蕊上散发的奇异香气让闻见的两人倏然神清气爽。 “这是?” “姥!二舅母!喂姐姐她们吃了!” 楚悠悠来不及解释,直接把花往两人手里塞。 自己则是迅速拽下两片莲瓣往杨母和何莲枝嘴里塞。 入口是从未有过的神奇。 沁凉直到心间。 胸口的剧痛也消失得不见踪影。 有了楚悠悠得示范,两人也学着样子摘了莲瓣往地上的人嘴里塞。 她们这边忙着。 衙外,等了半天的朱兴见到私兵时,冷哼一声脸上露出得意。 竟敢欺负到他这县太爷头上! “点五十人跟我进去,其余人给我将衙门围起来!” 得罪他朱兴,今日他就让他们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两百人就足够收拾那群杂碎了! “将军?!” 林卫州看着前头还剩下的一百多私兵,眸色冷厉朝身旁的副将道:“我进去,你们把他们解决了。” “是将军!” 林卫州跟在朱兴私兵后头进了衙门。 围观的百姓早就被诡异的旱雷吓得各自回了家。 胡北赢带着一行人等在堂上,当看见跟在朱兴身后将他们团团围住的人时,冷笑着往地上啐了一口。 他就说这些狗官的话不能信! “现在投降,本官还能留你们一条全尸!” 朱兴脸上的冷笑比他头上那个被牌匾砸开的口子看上去都狰狞。 胡北赢听见这话笑了,笑得破口大骂。 “老子当年面对北奴那些个豺狼时眉毛都没皱一下,就你这肥头大耳的杂碎想让老子投降?” 朱兴一身横肉,因为姓氏的原因最怕的就是别人说他胖。 当即面色大怒:“给本官将这些贱民统统原地处死!大卸八块!” 私兵们手里拿着的是精钢打造的短刀,而手持铁棍的汉子们却是丝毫不惧。 短刀劈来,他们不闪不避迎面而去。 都是战场上退下来的汉子,招招都是要人性命的杀招。 朱兴眼见着自己的私兵慢慢都倒在了地上。 他肉眼可见的慌了。 没想到这些贱骨头竟那么能打! 不过好在他还有人在外头! 朱兴双腿发软地朝后退想出去喊人。 可一转头,却径直撞到了一个高大的男人身上。 唉哟~ 朱兴直接摔了个仰倒。 “你他娘的!眼瞎吗?!” 本来脑门就开了花,朱兴捂着额头叫骂:“还不快上!站着发什么愣!” 林卫州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的“球”,薄唇勾起一丝戏谑后不等朱兴反应过来,一脚将他踢开。 “半盏茶解决,能做到吗?” 低沉浑厚的声音让胡北赢一行人当即愣住。 这是—— 将军? 胡北赢远远望向那逆着火光的身影。 看不清脸,但那熟悉的命令让他浑身上下的血液都沸腾起来。 只有将军才会这样给他们下令! “能!” 收起了刚才戏耍的心态,胡北赢那一群汉子手上的招式招招不要命,仿佛眼前是来侵略他们的北奴人。 “你、你们到底是谁?” 朱兴好不容易爬起来,却发现自己的私兵都倒在了血迫里。 浓郁的血腥味让他两股战战。 当县令那么久,头一回他感觉到了死亡的压迫。 “孩子和被你抓来的人呢?” 林卫州睨向他。 县衙后院。 “夫人,您只管睡一觉,或许明儿公子就能好起来了。” 苏清婉躺在床上,任由嬷嬷替她将头发散下。 话虽这么说,可她心里总是隐约有着不安的感觉。 她以为睿儿再也好不了了,如今又有了希望。 或许是她多虑了。 她本是秀才家的女儿,却被那朱兴看上强抢进府。 朱兴用她爹娘威胁,她不敢死。 后来生了睿儿,她更不能死了。 她一边厌恶朱兴,另一边又离不开他。 朱兴对她不错,当惯了县令夫人,哪怕无奈,她也以为这辈子这样是最好的选择了。 可睿儿病了。 看着痴傻的儿子,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要治好他! “嬷嬷,您也去歇息吧。” 正当苏清婉阖上眼时,外头传来了婢女惊慌的呼声:“夫人!不好了!老爷被人用刀胁迫,看样子是冲着石室去的!” 她猛地睁开眼,心跳得越来越厉害。 顾不上穿外裳,起身就朝着石室方向赶去。 “将、将军饶命!” 此时的朱兴面如死灰。 当听见林卫州报上名号时,他就知道自己的九品官当到头了。 别说官,命能不能保住还得看这煞星的心情。 第65章 逃避了太久 当初得知林卫州会来赈灾时他就捏了把汗,好在最后去的是相邻的灵溪县。 大楚无人不知林家军。 当初林老将军镇守北疆时,周围那些郡县州府的官员各个都夹着尾巴做人。 只要是有百姓去到林老将军面前喊冤的,说不准次日大刀就落到了脑袋上。 后来林老将军和大将军战死,将军府就剩下林将军这么一个年幼的独苗苗。 本以为将军府自此没落,却不曾想将门无犬子,藏锋十年,林将军再次成为了大楚那把最锋利的刀。 当然,这把刀对准的不只是南蛮北奴,还有大楚的贪官污吏。 硬着头皮将林卫州带到了石室前。 “林、林将军。” 他陪着笑脸,只能在心中祈祷里头的东西都处理干净了。 “这里是贱内买下来做善事的,专门收留一些可怜的孤儿。”朱兴搬出从一开始就准备好的说辞:“下、下官当真不知道这些可怜孩子里还有林将军您要的孩子。” 望着朱兴如丧考妣的那张脸,林卫州将他随手扔到了一旁,刚好摔在被劈晕在门口的道士身上。 “杨婶!淑仪!” 石室中的状况林卫州都不用多看。 听见动静杨家人齐齐回头,当发现是林卫州时才劫后余生地松了口气。 “林将军!” 杨母紧绷的心弦松下,扶着孙女的手开始止不住地颤抖。 “舅舅!” 见男人大步流星走来,刚才还如同熟练医者的楚悠悠将手里的莲瓣塞进最后一个人嘴里。 呜呜~ 小姑娘脸上的表情像是六月的天瞬间切换。 她朝林卫州跑去,找到靠山似的一副要将所有受到的委屈都嚎出来。 “舅舅~悠悠差点就见不到舅舅咯。” “那个坏道士说要把悠悠杀了,拿去换他的命。” 眼泪断线珍珠似的滴滴答答往下掉,哭累了还记得歇口气。 从小姑娘断断续续却逻辑清晰的话里林卫州很快就听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郑召。”抱着将小外甥女抱进怀里。 “末将在。” “带人封锁县衙,任何人不得出入。” “是将军。”郑召屁颠颠地跑了出去。 将军这是准备大开杀戒啊! 他刚入营时就听前辈说起过从前林老将军斩杀贪官的事迹,如今也是轮到他见证这热血沸腾的场面了! “不!” 郑召前脚刚走,后脚石室外就传来了凄厉的叫声。 苏清婉刚到门口就看见了倒在外头不知真晕还是装晕的朱兴。 望着被打开是石室门,不好的预感让她心里扑通直跳。 “你们是谁!” 当看见林卫州他们时她美眸猛地一缩。随后目光落在了他怀里的楚悠悠身上。 这个孩子,是玄德道长要用来给睿儿换命的! “好大的胆子,竟敢擅闯县衙!” 眼前的男人英气十足,平静的眸子落到苏清婉身上的让她的背脊都止不住地爬上一层冷汗。 只是想到亟需换命的儿子,她面色变得扭曲:“把她放下!胆敢在县衙里抢人,你们是不要命了?!” “姨姨,你那么漂亮,可不能跟那坏道士学呢。” 被眼前小姑娘那双澄澈的眸子打量着,苏清婉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羞恼。 “来人!给我把他们都抓进大牢!” 没有人能够阻止她救睿儿! “舅舅,那个坏道士在门口哩。” 见她执迷不悟的模样,楚悠悠老气横秋地摇摇头。 门口? 林卫州一愣。 刚才进来时并未看见有别的人呀! “其余人留在这善后。” 吩咐身后的人,林卫州抱着小团子往外走。 苏清婉发了疯的想冲上去抢他怀里的楚悠悠,却被副将伸手摁在地上。 几人出了石室,月光柔静,仿佛刚才骇人的天雷只是冬夜里的一场梦。 如果不是角落里还躺着两个毫无知觉的人。 “这两个也带走,醒了之后想办法让他们自觉认罪。” 林卫州走在最前面。 满心余悸。 他都不敢想如果自己来晚一步,面对的将会是多让他痛苦的场景。 路过时,杨母和何莲枝还多看了门口那块“黑炭”一眼。 这是什么东西? 怎么看着形状有些眼熟呢? “林将军,可别让那骗人的臭道士跑了!” 杨母恨恨咬牙。 头一回下手不知轻重,竟只是昏迷了那么一会! 臭道士? 楚悠悠小脸上闪过疑惑。 那躺在门口的不是么? 哼! 悠悠说了,欺负她的坏人要被雷神伯伯劈洗哒! 只是杨母他们没认出来,也不想在这个晦气的地方多待。 头也不回地就离开了。 再次回到公堂上,副将和铁匠铺的一群汉子已经把朱兴的私兵都收拾干净了。 “将军!” 比起副将的淡定,铁匠铺的那群人震天的呼声显得尤为激动。 “嗯,人都抓到了?” “回将军,都在这了。” 说是私兵,实际上连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你们留在这,将他们都押入大牢,我护送杨婶子他们回去。” 他不能离开军营太久,也不放心再让妹妹他们独自回去,于是林卫州打算连夜将人护送回村。 “小将军——!” 当林卫州抱着楚悠悠往外走时,他身后传来了整齐划一的呼声。 是铁匠铺那群汉子。 刚才还气势昂扬的男人们此时脸上神色忐忑又不安。 他们等小将军等得太久了。 也不知道能不能再等个十年。 “叔伯们,小子去去就回,这里就有劳你们照看了。” 林卫州喉间酸涩不敢回头去看他们脸上的期待。 曾经他逃避了这个地方太久。 得了准信,那些大汉们咧嘴笑得像有了着落的孩子。 “我们就在这等小将军回来!哪都不去!” - 马车是朱县令的,比驴车快上许多。 可等回到灵溪村也到了后半夜。 三个孩子半路上就已经睡昏过去。 “等我回去会派一个人来保护你们。”琢磨了一路,他心里有了人选。 林卫州不能耽搁,到了杨家院外将楚悠悠递给杨淑仪后没进去。 “莲枝,咱们先抱孩子进屋睡觉去。” 杨家姐弟俩,杨母和何莲枝一人抱了一个。 她见不得这些离别的场景。 最后只有杨淑仪抱着楚悠悠站在院外良久,才对林卫州说:“你回去的路上当心。” 第66章 冬天的稻子 “你等着阿兄,我尽快将战事处理好就来接你回家!” “嗯。” 听着林卫州的话,杨淑仪只点头轻声应声。 她怕憋不住哭出来。 林卫州也不再看她,伸手摸了摸楚悠悠毛茸茸的小脑袋转身上了马。 “舅舅,悠悠种好多粮食......种好多粮食给舅舅......” 夜风中,他听见了身后传来小奶团子睡梦中的呢喃。 旋即驾马而去的步伐更是坚定。 - 次日一早。 睡迷糊了的楚悠悠迷茫地爬起身,坐在床上呆呆地看向四周。 悠悠做噩梦了? 没有坏道士,也没有好多小姐姐。 眨巴着黑葡萄似的眸子,伸手拽了拽翘在头顶的呆毛。 “悠悠。” 杨文清端着青菜粥进来,看见楚悠悠坐在那发呆,忍不住笑出声。 她的妹妹真可爱! 呀! 原来不是做梦呀! “文清姐姐~” 小姑娘跟着笑弯了眉眼,甜甜地叫人。 杨家姐弟俩是两个性子。 杨文清性格外向,心思细腻,她想着昨天的事没再特意给楚悠悠道谢。 将碗放在一旁,一把将小人儿捞起来。 “来~姐姐给你换衣裳。”捏了捏她的小胖脸。 软乎乎的触感让杨文清脸上的笑容扩得更大。 等替她换好衣裳后,杨文清又动作熟练地将楚悠悠抱着安置好。 “姐姐喂。”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弟弟常年生病,身为姐姐的杨文清其实也没多大,但照顾起人来已经是一把好手。 楚悠悠就像个布偶似的,还没回过神来,头发也梳好了,早饭也吃完了。 哇——! 看着动作麻利的杨文清,楚悠悠眼里迸出崇拜的光。 这就是姥姥说的很能干叭! “姥姥~二舅母~” 等把小奶包照顾好,杨文清紧接着又去忙起了别的事。 楚悠悠跟在她后头蹦蹦跳跳地出了屋,挨个打了招呼。 等到了院子里,她张望着四处看:“二舅舅和师父呢?” “你二舅舅得在屋里休息几天了。” 挨了板子,陆大夫看过了,说得趴在床上休养一阵子。 “你师父去了县城,说是给你买好吃的。” 杨母回想着清早陆百草背着药箱满脸拦不住想要去杀人的戾气,把他嚷嚷着给乖徒儿报仇那句话给咽了回去。 “嗷~” 小姑娘不疑有他,乖巧地点点头。 师父给悠悠买好吃的,那悠悠也要乖乖的继续学习啦! “姥~我去看大舅舅。” 悠悠去给大舅舅看看。 “行,那你慢些。” 从一开始的不放心到现在,现在全家杨母最放心的竟然是大儿子带她宝贝悠悠。 只要看见悠悠,丰年就会寸步不离抱着守着。 楚悠悠背着陆百草给她准备的小药箱,颠颠着小碎步跑到后院。 冬日的后院更显萧瑟,杨丰年坐在小屋门口的石阶上。 “大舅舅~!” 小姑娘穿的是杨淑仪给她新做的袄子。 圆滚滚的像只球。 坐在那的杨丰年依旧无神。 当听见不远处响起的呼声时,他转过头,漠然的眸子里似乎泛起了轻微涟漪。 “大舅舅,来~乖乖伸手,悠悠给看看!” 弯腰将小药箱放在脚边,楚悠悠一本严肃地按住了杨丰年要来抱她的手:“等悠悠看完了才能去玩哟!” 杨丰年似乎听懂了,老实地坐在那不再乱动。 唔。 仔细查探着杨丰年的脉象。 比起上一次,大舅舅好了很多呢! 楚悠悠很满意。 掏掏小挎兜翻出了瑶池圣莲的花瓣。 “大舅舅吃!” 解百毒,吃了好得更快! 杨丰年几乎丝毫没有犹豫,在小姑娘递来时就张开了嘴。 “现在悠悠要去看三太爷爷啦!” 过去好久了,也不知道地里的粮食有没有乖乖长大。 想着小姑娘一声叹息。 操碎了心似的模样。 什么都依着楚悠悠的杨丰年直接将人举起。 “哟~悠悠终于舍得来看太爷爷了!” 刚到张族老家门口,老爷子就看见了那坐在杨丰年肩上的小不点。 可想死她了! 没有悠悠在的日子,地里的粮食好像都长得慢了。 “三太爷爷~” 小嘴抹了蜜般上前一口一声问候起来:“悠悠也惦记着您呢!” “悠悠来了咱爹心情眼看着都好了。”张族老的大儿媳在一旁打趣。 “那是,要不是杨婶他们看得紧呀,我都想把悠悠偷回来养几天。” 从开始不信冬日也能养出稻苗到眼见着稻苗一天天在田里长高,抱着希望,整个桃源村里对楚悠悠就只剩下感激和喜爱。 “三太爷爷,咱们的粮食还活着叭?” 好久没有给田地里浇水的楚悠悠问出这句话时有些心虚。 “好!好着呢!”张族老笑得只见豁牙不见眼:“走!太爷爷带你看看去!” “爹!” 张家的孩子刚想说他身子还没好利索,却被老爷子狠狠瞪得闭上了嘴。 上回被推倒在地,年纪大了到底是恢复得没那么好。 楚悠悠见他站起身时动作慢了不少,身子也越发佝偻,小眉头都快拧到了一起。 “坐下!” 跟着陆百草学了一阵后,此时小姑娘也有了医者的架势。 “三太爷爷,快点坐下哟!” 身体不好哪能行呢? 张族老原本就是个倔脾气老头,若是别人对他这么个语气,他直接就翻脸了。 可惜面前的是楚悠悠。 “好!太爷爷坐下!这就坐下啊!” 生怕小姑娘不高兴,刚站起来的老爷子又老老实实坐了回去,仿佛刚才瞪眼的不是他。 一旁张家的孩子哭笑不得,状似哀怨地各忙各的去了。 张族老到底年纪大了,经过这几次的折腾怎么的都算是伤了元气。 看着眼前小姑娘的眉头越皱越紧,他哈哈笑着安慰:“小姑娘家家的要开心,苦着脸容易散福气呢。” “三太爷爷能再多看你两年就已经很满足了。” 人年纪大了总归要死的。 他这辈子还能托悠悠的福种上冬日的稻子,吃上自己亲手种的粮食,死而无憾咯! “悠悠有很多福气!分给三太爷爷!” 岁星什么都不多,就是福气多! 小姑娘驴脾气也上来了。 有她在,阎王爷也得靠边站! 第67章 两全其美的法子 荒年过后的田地最起码也得要养上一个冬天。 下肥翻地等着雨雪浸透。 农户人家一辈子都是看天吃饭。 遇到好的君王赋税收得少些百姓们就能过上填饱肚子的日子。 若是遇上那昏庸的,也只能是活到哪天算哪天。 “这都是托悠悠的福哟~” 等楚悠悠给把过脉后,老少三人才慢悠悠散步似的晃到了地头旁。 冬月的寒风吹得小姑娘脸颊发红,可眼前的田地里偏偏是一片不符合时节葱郁的绿。 虽说楚悠悠离开后粮食的长速也慢慢恢复了正常。 可比起村外那入眼可见的冬日荒凉,桃源村里长着粮食的这几块田地里的景象可算得上是神迹。 “也不知道大家伙什么时候才能都将粮食种上。”张族老看着自家田地里长势极好的庄稼一声叹息。 若不是朝廷突然来要粮,如今整个桃源村的田地就能等着丰收了。 不过也不打紧,就单瞧他们这几块地的长势,等到收成后就留作谷种给大家伙分出去,等开春了大家也都能种了。 活了大半辈子,过了知天命的年纪,张族老这点倒是看得很开。 但不知他打算的楚悠悠小脑袋里都挂着着急。 哎呀! 悠悠怎么都忙忘啦! 当初在她的坚持下,桃源村里只有杨家张族老和里正三家种了粮食。 其余村民都还没来得及种下粮种就被县里来人收缴了。 最后虽然都拿了回来,可也都送到了军营里。 回忆起这事的楚悠悠垮下小脸。 “悠悠别着急,天无绝人之路,咱们荒年都熬过来了。” 也不差这个冬天。 老爷子笑呵呵地安慰着急得用手薅鬏鬏的小姑娘。 不行呀! 等不了啦! 三叔公能等,村里的叔伯婶娘能等,可是舅舅那里不能等呀! 那里的大兵叔叔们饿着肚子呢! 饿着肚子就没力气打仗。 打输了仗舅舅就不能早些来接娘亲。 就这一会,楚悠悠的小脑袋瓜子就将这里里外外的因果关联了一遍。 不行! 现在就种! 必须都种! 只有大家都快点种出多多的粮食舅舅那边的大兵叔叔们才能快点吃上饱饭。 念头升起,楚悠悠半点空闲的心思都没了。 “三太爷爷,没事哒!都交给悠悠!悠悠能行!” 奶声奶气的保证却无端给人看见了希望和信心。 与此同时,跑死了八匹马的王齐日夜兼程赶到了京城。 这次他是带着林卫州的话回来的,因为被皇帝喊到御书房时他腰板都比从前硬。 将军可是说了,这回若是看不见粮食,青州他们就不要了! “末将参见陛下!” “王副将请起!” 这些日子的楚承泽压力也不小。 桌上的折子堆得像一座小山,可值得高兴的事倒是没几件。 他自知他并不是个很有天赋能力的帝王,再加上先帝丢下来的烂摊子。 接到手时交给他的便是亏空的国库和满朝盘根错节的士族。 他这皇帝每日就像是被架在火上烤。 虽说他忌惮功高盖主的林家,可也知道如今林卫州是保证他在面对内忧外患时不会成为亡国之君的依仗。 “陛下,这是将军的书信。”王齐也不管皇帝难不难,直接将书信和林卫州吩咐的话交代了。皇帝接过书信后,他垂眸悄悄打量着御书房。 越看他的眼睛就瞪得越大。 那个镇纸看着像金的,卖了估摸着能换兄弟们吃两天饱饭。 这香闻着怪好闻的,从前听将军说过,香料比金子还贵嘞! 王齐心里把御书房里看着值钱的都放在心里估摸了一遍,每加一样就换算成够边关将士们吃的粮食。 越算越心酸又兴奋的他压根没看见皇帝越来越差的脸色。 直到楚承泽一拍桌子:“好!真是好大的胆子!” 他连年为北疆战事吃紧的粮草愁得头发都白了。 咬牙顶着国库空虚的压力开私库,厚着脸皮从百姓兜里掏铜板,如今竟然告诉他北疆的将士们竟是饿着肚子啃着草皮在替他大楚守边关?! 他不是什么贤君,可也不是昏君! 楚承泽脸色一片漆黑,心里火气大到恨不得揪几个贪官出来把他们脑袋都砍了。 他也心知肚明,这救济百姓的粮食和送到边关的粮草不可能一点不少。 若是不过分他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现在他们这群蠢货是将他帝王的脸面放到地底下踩吗?! “王副将,你先下去歇息。” 楚承泽废了好大劲才压下了想杀人的冲动。 他忌惮林家,但也因此而足够了解林家。 林老将军跟他祖父一起出生入死,自是忠心耿耿。 再说林将军,当初宁愿战死也不愿投降。 可林卫州不一样啊! 他承认林卫州对大楚也是鞠躬尽瘁,可他也明白林卫州因着妹妹走丢,对大楚皇室可还是暗中记恨着呢! 回想着书信里的内容,楚承泽阖起眸子靠在了椅背上:“宣兵部尚书和户部尚书来见朕。” 京城里的天子为了粮草的事接连几夜没敢睡个囫囵觉。 桃源村里,楚悠悠为了让军营的叔叔伯伯们能每天都吃饱饭也忙得脚不沾地。 最后接连起了三天大早后小姑娘顶不住了,于是想了个能偷懒的主意。 楚悠悠背着小挎兜,挨家挨户去串门。 第一天她先是去了最熟悉的里正家。 村子里不祥的晦气她眼下还无法完全根除。 但她可以一家一家赐福呀! “悠悠来啦!” “桂芳婶婶~” 进了门,小姑娘就甜甜地打起了招呼。 乖巧的小模样看得牛桂芳连忙让婆婆去屋里给她泡糖水。 “妹妹~” 楚悠悠边跟她怀里抱着那刚满月的小婴儿打招呼,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边朝着刘家院里瞅。 瞧着几乎把有事两个字写在了脸上的小姑娘,牛桂芳忍俊不禁,假装不知道地问:“悠悠找什么呢?” 楚悠悠寻找的动作一顿,小脸上露出羞赧的红:“嘿嘿~桂芳婶婶,家里没鸡蛋了,能不能用粮种跟你换鸡蛋呀?” 这可是她动用了一晚上的小脑筋才想出来的两全其美的法子呢! 第68章 有求必应小福星 鸡蛋? 牛桂芳愣怔后脸上露出歉然:“悠悠,婶婶给你去抓老母鸡可好?鸡肉比鸡蛋可好吃多了!” 她并没有怀疑楚悠悠的话。 只当是孩子太久没吃荤的,馋了。 可惜不知怎么回事,自荒年起,整个桃源村的老母鸡接连着都不下蛋了。 除了女人怀不上孩子,在桃源村里,只要是母的都带不上崽。 他们不信邪,从别的地方抓过小鸡崽子回来养。 可无论是别村里抓的还是镇上县里买的,哪怕是别村头天还每天在下俩蛋的老母鸡,只要是抓回村里,那打次日开始就再见不到一个蛋的影子。 最后他们索性都放弃了。 下不了蛋,那便养鸡吃。 “婶婶想吃鸡蛋吗?” 楚悠悠有些着急,“以后小妹妹也要吃蛋糊糊叭?” 悠悠不喜欢吃蛋糊糊,可姥姥说了蛋糊糊养人,小孩儿都得吃。 牛桂芳不忍看她着急,想了想:“那悠悠先回去,明儿婶婶上家里头给你送鸡蛋怎么样?” 实在不行只能让丈夫待会往镇上跑一趟,买些鸡蛋回来。 听她这么说,楚悠悠眸子一闪,小手连忙抓住了准备喊人的牛桂芳。 “桂芳婶婶是要鸡蛋吗?” 牛桂芳被她问得有些迷茫。 不是悠悠想吃鸡蛋吗? 看向小脸露出兴奋的奶团子,只能下意识顺着她点头。 “嘿嘿~那桂芳婶婶你对悠悠祈祷呀!” 楚悠悠高兴极了,小身子在牛桂芳跟前站得板板正正等着她许愿。 后知后觉,牛桂芳好像明白了什么,试探着问:“婶婶想吃鸡蛋?” “桂芳婶婶等着哟!” 说完楚悠悠拔腿就跑到了里正家的鸡窝旁蹲下了。 看着它们身上黑乎乎的晦气,楚悠悠开始对着它们嘀嘀咕咕。 牛桂芳坐在不远处看着。 冬日的太阳给那小小的人儿身上洒了一层圣洁的金光。 原本家里那群见人就躲的老母鸡此时安安静静围在楚悠悠身旁踱步。 只不过和谐的画面很快就被啼叫声打破。 咯咯咯—— 两年没下过蛋的老母鸡,接二连三地咕咕哒叫起来。 牛桂芳:?? 楚悠悠满意地看向不约而同开始找地方抱窝的老母鸡们。 嘿嘿~ 只要向悠悠许愿,那必须有求必应! “悠悠,来喝糖水咯!” 牛桂芳的婆婆端着糖水出来,就看见儿媳妇见鬼似的张着嘴看向角落。 “来啦来啦!” 一个、两个、三个...... 哇! 鸡妈妈们可太厉害啦! 竟然一下子生了数不过来的蛋! 楚悠悠边数边扯着衣裳把鸡蛋往里兜。 这时牛桂芳回过神来,赶忙喊婆婆去帮忙拿竹篮。 最后温热的鸡蛋拣了一篓子。 老母鸡竟然下蛋了?! 婆媳俩震惊得久久回不过来神,楚悠悠却很满意。 她伸出小手指了指鸡蛋:“桂芳婶婶,悠悠可以换两只鸡蛋吗?” “悠悠都拿去!” 婆媳俩回过神:“这篮子太重了你提不动,婆婆给你送回家去。” “悠悠要两只就够啦!” 得到同意后的楚悠悠伸手抓起最上头的两只蛋,随后对里正妻子道:“婆婆,谢谢给悠悠鸡蛋,悠悠用粮种换哟。” 顺着小姑娘努嘴的方向看去,大门处倚放着一只袋子。 “桂芳婶婶,婆婆,悠悠改天再来找你们玩呀~” 呜呜~ 还有好多叔伯婶姨家没去呢! 悠悠得抓紧! 接连几天的如法炮制,楚悠悠将村里所有人家都跑了个遍。 “你这傻孩子,怎么尽做这赔本生意呢!” 凡是楚悠悠去到的人家,家禽家畜开始生崽了不说,还用自家鸡下的蛋换到了谷种。 楚悠悠得到全村人赞不绝口的夸奖,只有张族老不乐意了。 这孩子明显是在给大家伙送福气呢!夸几句就完了?! “三太爷爷~悠悠赚啦!” 她本就是要下凡福泽人间救大楚百姓于危难呀! 粮种早些种下那大家就能早一日吃饱饭。 从开始不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到现在被人真心夸奖时的开心。 楚悠悠懵懵懂懂间好像感悟到了一些她从前不懂的事。 小姑娘心善,张族老不想依着她。 仗着村里辈分最大,他直接跟里正商议要开祠堂。 连自家孙女都是悠悠赐的,里正自然无不答应。 只要是明眼人都会想明白悠悠身上的异常,他不图每个人都会感恩戴德,但他要保证每个人都要讲良心给孩子保密。 桃源村的人虽说平日里也会有龃龉,可到底都也是淳朴善良的人。 不用张族老多说,承了楚悠悠恩情的他们都在开祠堂那日自发诚心地跪在宗族祠堂前保证。 楚悠悠成为了整个村子最受宠的崽。 只是这开心的日子没能过几天就被不请自来的人扰了兴致。 “想不到你们竟如此命大!” 看着杨家整整齐齐的一家人,刘光宗眼里的愤恨几乎藏不住。 他们这群倒霉鬼怎么能如此命硬! 他在家等了许久的消息,就想等着他花钱雇的人能带回来粮食和杨家人死了的消息。 可他左等右盼,不说消息了,连雇的人都没了影。 最后等不下去的他又悄摸来了一趟桃源村。 杨母当即想到了送粮路上遇到的流民。 原来真是他! “让秀才老爷你失望了?”杨母似笑非笑地朝着老伴使了个眼色。 “哼!” 上回来不仅没讨到好,还差点被桃源村这群倒霉鬼打了一顿差点变成残疾。 这次学老实的刘光宗再愤怒也只能忍。 “怎么?来找了事就想走?” 刘光宗狠狠瞪了杨淑仪一眼,不等他离开就被杨父和他喊来的村民围得水泄不通。 “就是!不要脸的东西!上回推三叔公的债还没跟你算呢!” 有村民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桃源村的女婿。 要说杨淑仪刚被休回来时他们还把这事当茶余饭后闲聊了几句,可如今看见刘光宗的脸,村民们就只有一个念头。 休了他们桃源村的姑娘不说还敢推他们三叔公! 上回他跑得快,这回将这不干人事的王八蛋绑起来先打一顿再说! 看着来势汹汹的众人,刘光宗吓得上次被打的地方开始隐隐作痛。 “你、你们给我等着!” 没命似的往外跑时还不忘嘴硬回头,当看见站在楚悠悠身后的杨丰年时,他露出阴险得意的笑:“就你家那傻子!就活该傻一辈子!” 等考上举人回头看他怎么整治他们! 第69章 恢复 “你——!” 刘光宗的话刺痛了杨家众人的心。 “杨叔杨婶你们别难过,丰年是个好的,老天爷不会不开眼。“ 牛桂芳朝着刘光宗逃跑的方向啐道:”就他那样缺德的,若是真能中举当官那才真是老天爷不开眼呢!“ 就是就是! 一旁的楚悠悠撑着下巴连连点头附和。 读书这块,大舅舅才是最厉害的! 哼! 坏渣男! 欺负娘亲嘴又臭,要倒霉一辈子! 小姑娘心里的嘀咕刚落下,被村民们扛着农具撵着出了村子的刘光宗突然左脚绊右脚直直朝前摔去。 唉哟一声惨叫。 “他不会死了吧?” “不能吧?祸害遗千年。” “那咱们要去将他抬上来吗?” 村头这条沟看着不深,实际上也不浅。 “他有手有脚的,醒了自会爬上来。” 欺负他们桃源村的老弱妇孺,不挖土给他活埋了都算是他们善良! 赶到隔壁县干完正事的陆百草正怀揣着买的零嘴往回赶。 刚到村口,一道黑色地弧线就飞了过去。 “陆大夫!” 正在他吓得差点把给心心念念乖乖软软小徒弟买的东西掉地上,突然听见有人喊他。 “你们怎么在这?”陆百草抬头望了眼天色。 这都黄昏时分了,怎么还扛着锄头干活呢? “咱们这抓贼呢。” “就他,还想欺负杨家妹子欺负咱们悠悠!” 三人愤愤不平地将刚才发生的事说了出来。 一听乖乖小徒儿受了欺负,火气还没释放完的陆百草手又痒痒了。 沉吟片刻后道:“医者仁心,见不得人死,劳烦二位替老朽将人抬上来可好?” 陆百草在桃源村住的这阵子问诊抓药都分文不收,村民们自然也很是给他面子。 三人扔下手里的农具,七手八脚将刘光宗抬了上来。 陆百草看着砰一声丢在地上的男人,笑得和蔼。 这人看着火气太重,得去去火。 心那么黑,连小娃娃都欺负,那还得用些能让人洗心革面动不了怀心思的法子来医治。 蹲下身,陆百草先给刘光宗嘴里头喂了颗药丸,随后又掏出新打的银针在他重要的命穴上刺了几针。 “行了,天晚了,咱们回去吧。” 陆百草满意了:“他在这歇息一会自会醒转。” 想当初他陆百草给那些个达官贵人开个方子那都是上百两的诊金,如今分文不取他的还白送他一颗药,算他占了便宜! - “师父~” “乖徒儿。” 回到家,陆百草看见活泼可爱的徒儿后满腹的火气尽数消散。 任由小姑娘窝在自己怀里小嘴叭叭的告状。 等吃过饭后,楚悠悠想到了刘光宗刚才的话。 “师父,大舅舅的病什么时候能治好呀?” 等治好了就让大舅舅读书! 见小姑娘捏紧了小拳头,陆百草不由得失笑:“你大舅舅病不难治,可是药材还没找齐全呀!” 药材。 楚悠悠嘀嘀咕咕地想着上次说的。 摸着小挎兜一样一样往外搬:“有的有的,悠悠找到啦!” 陆百草一开始还当小姑娘闹着玩,可当他看见药材整整齐齐摆在了面前,眼珠子都吓得瞪了出来。 山里的药材可以说是后山采的。 能号令百兽是他小徒儿身负神迹。 但这海里的龙涎她是从哪来的?! 陆百草惊讶地看向小脸上写满悠悠厉害几个大字的小姑娘,把想问的话都咽了回去。 有时候不知道秘密才能将秘密保存得更好。 再者说陆百草是个医痴半点都不为过。 有了药材,还是稀世难得的药材,他当即就着手去准备给杨丰年治病的事去了。 再说刘光宗,睁眼时看见的已经是明月高悬。 冬日的夜寒凉入骨。 好半晌他才回想起被人撵着摔到了沟里这件事。 哆嗦着爬起来,他只感觉凉意渗到了骨子里。 动了动手脚,发现没有疼痛感后才松了口气。 他可是要考状元的人! 若是残疾了那就与官身无缘了。 “阿嚏——!” 打了几个喷嚏,他用力将衣裳裹紧。 只是温度没上来,还觉得越来越冷了。 最后边暗自咒骂边咳嗽着离开。 - 刘光宗的出现逃走像是带走了桃源村最后那点霉运。 桃源村众人好一阵子都提心吊胆地没能睡好。 生怕一睁眼发现是做梦。 直到半个月过去,家里的鸡鸭每天两个蛋,地里种下的谷种雨后春笋似的发芽。 清晨的露珠伴着泥土的味道,冬日里生机勃勃的盎然每日都能切身体会后,村民们心里那口气才彻底松下来。 “唉哟!大家伙今儿晚上来我家里头吃饭呐!可了不得!我家那老黄牛生崽子啦!” “生牛崽子了不起啊?我家母鸡昨儿生了五个蛋呢!” “切,我家那秧苗长得可好,比隔壁的赵老五家种的高了两公分呢!” “说得我家苗好像没长似的!” 入了深冬,原本冬日不下的雨像是为了照顾好田地里的庄稼似的,三天下两场。 直到某天张族老在某个小姑娘耳边念叨着再下下去田地都要被淹了,雨水这才堪堪停下。 “都别争,不管你们家有什么喜事,今天必须要去我家吃饭!” 如果不去,他怎么能把悠悠拐去家里呢? 一天不见那小丫头心里就跟缺了什么似的。 “我家老黄牛都快入土的年纪了,生个崽子还不值得你们去吃顿饭吗?” 正巧路过准备去后山的楚悠悠突然听见了这话。 什么? 谁家老黄牛要下崽崽了? “兰婶婶,悠悠也想看牛崽崽!” 小姑娘如今每天最喜欢的就是在每日上完晨课后牵着杨丰年出去玩。 众人听见声音一回头,都纷纷起身围上前:“去去去!婶婶本就想待会去喊你呢!” 她家里的老黄牛为啥能下崽她心里可门清着呢。 说着众人看向一直被小姑娘牵着的杨丰年。 短短半月过去,痴傻了几年的男人竟已经会朝他们作揖行礼了。 “丰年啊,吃了吗?” “吃了。” “哎!好好好!吃了就好好陪悠悠玩去吧。” 老杨家真是祖坟上冒青烟咯。 丰年这孩子如今这样,估摸着没多久就能恢复成正常人那般模样了。 第70章 收成 杨丰年每日肉眼可见的变好,而回到县城的刘光宗却得了一场风寒。 “相公,歇会吧?” 柳玉娘端着煲好的汤进了门。 “多谢玉娘。咳——”刘光宗眼里嫌恶很快换成了温情脉脉:“如今春闱在即,我半点荒废不得,等我将这书温习好后再喝。” 自从那事情办砸后,柳师爷吃了挂落,连带着他在这柳府里也过上了外不是人的日子。 若不是没地方可去,他才不会忍着这口窝囊气! “那相公待会记得喝,我便不打扰你了。” 柳玉娘放下汤盅后退了出去。 “爹爹!” 刚关上房门到了院里,柳玉娘就看见等在外头的柳师爷。 “哼,他如何了?” “相公他温书呢,那么努力,肯定能考上的!” 柳师爷瞪了一眼像是被迷了心智的女儿,恨铁不成钢地摇头:“你当真以为举人是那么好考的?” 自从那刘光宗入赘柳家后,他也三不五时地去考教,可到头来他并看不出半点天赋。 据说当年他考秀才时还是案首,这才过去几年,就如今这水平,他都怀疑是不是考官被收买了。 “爹啊!那无论能不能中,上进总是好事。” “罢了罢了。” 柳师爷拿唯一的闺女没辙:“你也别总是胳膊肘往外拐了,只要他不负你,留在府里当个吃软饭的也无大碍。” 真是有了相公忘了爹,真是看着眼疼。 “嘿嘿,爹您最好了!” 院里父女俩离开后,贴着门偷听的刘光宗差点将手里的笔都折断。 吃软饭的? 哼! 竟都瞧不起他! 他朝若是金榜题名,这灵溪县令和柳师爷都将成为他的官路上的垫脚石! - 不知这柳家的龃龉,楚悠悠这几天累得让整个桃源村的人都跟着心疼。 哪怕粮食有如神助长得极快,都不如边关的粮食吃得快。 头天因为粮食出穗而高兴的小姑娘,第二天就得知呼延卓逃跑,军营的粮草再一次耗尽的消息。 “怎么办,舅舅和大兵叔叔他们又要饿肚子啦!” 急得团团转的楚悠悠当晚觉都没睡,等到大家都睡着后就偷偷跑去拉着杨丰年去了地里。 “小苗苗,你们要快点长大呀!” 瑶池水不要钱似的往田地里灌,直到杨丰年喊住她:“悠悠,粮食要淹死啦。” 望向快被水淹没的庄稼,楚悠悠小脸一红,又开始想别的法子。 与此同时,边关军营里的林卫州眉头就没舒展开。 王齐已经离开大半月,按照脚程也快到了。 可就在这眼下的关头,竟被那呼延卓假死脱了身! “那呼延卓对自己也是真狠呐!” 吴朔气得直拍桌子。 一口不吃,活生生饿着自己。 大半个月过去,每日靠着他们给灌点流食才活了下来。 原本以为存了死志的人竟然趁他们放松了警惕杀了守卫趁夜逃了! 是他们大意了! 如今这不亚于放虎归山! 对自己都那么狠的人,绝对不容小觑! 不同于吴朔的气愤,林卫州平静地看着手里的舆图。 不能将朝廷派发的粮草视为救命稻草。 若是王齐再不回来,他也得想法子在七日内将北奴拿下! 他能等,饭都吃不饱的将士们不能等。 他能用一辈子驻守江山护卫百姓,可他不能让妹妹她们过着苦日子。 这次不但要速战速决,他还要拿下一个让皇帝都不得不给林家封赏的功勋! 他要给妹妹请一个诰命,让她永世无忧才行! 破釜沉舟的计划在林卫州脑海中生成。 “无妨。” “可是将军!”吴朔急得眼都红了:“以呼延卓的性子,他回去后肯定会大肆反扑报复,眼下咱们是真的要揭不开锅了!” 上次若不是杨婶子她们来送粮,他们早饿死了! “让他来。” 若是不来,他还没个被逼到山穷水尽的由头呢! “你带人去......” 王齐越听眼睛越亮,等林卫州说完,他唰地咧嘴站直:“属下保证完成任务!” 嘿嘿~ 他们将军总算不是榆木脑袋了! 早就该想通了! 他们总是抱着这仁义道德对谁都讲良心,可是总有人因为他们好说话而丧了良心! 想开就好! 这边林卫州谋划着,楚悠悠那边经过十来天的劳累,终于在某天清晨看见了成果。 呜呜~ 苗苗总算是结粮食啦! “这、这我不是在做梦吧?” 大清早被小姑娘拖来田里看庄稼的张族老揉了好几遍的眼睛。 难道他老眼昏花了? 这怎么才刚抽的穗芽就已经变得沉甸甸的了? “三太爷爷,咱们什么时候才能收成呀?” 等收成了,就能把粮食给舅舅送去啦! “悠、悠悠!” 当张族老察觉自己并不是在做梦,眼前真是一片即将收成的粮食时,压抑了许久的心情彻底释放。 老泪纵横的他牵着楚悠悠就挨家挨户去喊。 随着他喜极而泣的报喜,桃源村因天灾人祸和无端死气沉绝的诅咒带来的沉寂彻底消散。 ...... 北奴。 “单于,都准备好了。” 呼延卓躺在虎皮榻上闭眼听着手下的汇报。 自从他套回来后便食欲不振。 明明饿了许久,回来后却对这些山珍海味再也提不起食欲。 有时看着荤菜还忍不住想吐。 原本就因饿了大半月消瘦的他脸色更是因心烦气躁变得毫无血色。 “再去查验一遍。” 林卫州真是太狡猾了! 想起被俘虏的这些日子,呼延卓就恨不得将林卫州抓来剥皮抽筋。 他曾经不可一世的性子如今被磋磨得都有了警惕和阴影。 “父王!” 来人是呼延卓的大儿子。 “何事?” 呼延庆元忐忑许久才道:“外头有人送来书信。” 他没敢说,是大楚那边送来的。 “拿来我看看。” 呼延卓睁开眼,望向眼前吞吞吐吐的大儿子心里莫名又生出一股子恼怒。 莫名的,他想起了当时在大楚军营中遇见的那孩子。 不过是个女娃娃,眼里却有他所有孩子都没有的狡黠和机敏。 忽然,同样一双眼睛一闪而过。 “呼延穹野呢?” “他,父王找他为何?”呼延庆元一愣。 父王怎么突然想起那灾星了? 第71章 腊八 “叫他过来便是。” 提起自己这唯一有着大楚血脉的儿子呼延卓眼里也是藏不住的厌恶。 他北奴皇室血统向来尊贵,不过是大楚的一个女奴,怀了他的孩子不算竟然还敢偷偷生了下来! 草原部落里最不缺的就是女人和孩子。 在粮草紧缺的冬日里他们甚至都不如粮食珍贵。 “是父王。” 呼延庆元心中不解撩开王帐退了出去,脑子里闪过呼延穹野的名字。 单于不过四十出头的年纪,孩子大大小小却已经有了十几个。 不算女儿,光是儿子都有九个。 呼延庆元乃单于和大阏氏的长子。 在他看来,他身份高贵,母亲姓阿史那,乃是北奴最高贵的血统,绝对不会有人再越过他去成为下一任单于。 父王突然想找那小野种,大概也只是想要羞辱他罢? 想到这呼延庆元完全放下心来,吩咐身边下人:“去,把呼延穹野那个野种叫来。” - 王帐中,呼延卓莫名地心烦气躁。 明明收到大楚粮草尽断的消息,哪怕有林卫州那样的杀神在也不可能赢。 可为什么—— 想起当俘虏的这段日子所见所闻。 那林家军也就穿得破旧了些,可是一顿不落啊! 再说那些破旧,也总好过什么都却的北奴。 “单于,九王子带来了。” 正当呼延卓百思不得其解气恼得想杀回去将林卫州抓来严刑拷问时,王帐外响起了通传。 “进。” 呼延卓猛地靠在榻上,歇下那口恶气看向跟在下人身后那小孩。 六七岁的模样,身材不同北奴人般壮硕,眼睛也不像突厥人那般深邃。 瞳色随了他血统低贱的娘,漆黑如墨。 像、又不像。 “父王。” 呼延卓正对比着两双眼睛。突然一道细若蚊蝇的呼声将他拉回神。 “嗯。”呼延卓转过头盯着那双眼睛。 呼延穹野那澄澈中透着怯色眸子中有着一丝属于孩童的孺慕。 见呼延卓不理他,他也不做声,乖巧退到一旁等着。 孩子多了就不稀罕。 在呼延卓眼里,孩子是他百年后才需要的继承者。 他活着时,若是无人能达到他的标准,那他可以一直生到合格的继承者为止。 孩子的作用就只是培养出下一任合格的王。 在草原部落中除了能力,其余的什么都不重要。 就像是草原上的狼,只有杀死所有猎物和对手,才能在这残酷的环境下活下去。 呼延卓想到他的九个儿子。 大王子血统高贵,可慈母多败儿。 总以为凭借着身份下一任单于的位置肯定是落在他头上。 养成了如同大楚那些酒囊饭袋般的性子。 九个儿子除了这呼延穹野外,其余的他都考量过。 可都不甚满意。 眼前这个...... 哪怕再优秀,也不在他考虑的范畴。 只因他身体里流着一半大楚的血。 不过虽然不能继承王位,但到底还是能物尽其用的。 “过来。” 听见呼延卓的话,呼延穹野那小小的身躯下意识颤抖。 但很快又稳住走上前。 端详了许久后,呼延卓脸上忽然露出笑意:“从今日起,你便搬来王帐住吧。” 他大楚不总是喜欢打着仁义道德的旗号吗? 眼下马上就要进入寒冬。 若是这一仗再不成,那哪怕就连久居草原的他们也无法抵抗着严寒再大动干戈了。 再者他这一回受了不少的罪,说到底也需要休养生息一阵子。 眼前的小孩像是听见了天大的惊喜,眼里是止不住的崇拜和激动。 呼延卓倒突然觉得还挺享受这样的感觉:“去给九王子裁几身新衣。” 吩咐过后下人带着呼延穹野离开。 独留在王帐的呼延卓并没发现,那对他满眼孺慕的孩子在掀开王帐踏入风雪时,澄澈无辜的眸子转瞬淬上了寒冰。 - 腊月初八。 桃源村的人都沉浸在了洋洋喜气之中。 除了要过腊八节,他们种下的第一批冬稻竟然收成了。 杨家。 外头贺喜感谢的声音一整天都毫无间断,却没有一个人见到那玉雪可爱的小丫头。 “淑仪,悠悠人呢?” 牛桂芳端着家里刚熬好的腊八粥找了过来。 如今村子里收成了,可没人舍得用粮食熬粥,更没人熬得上这碗放了红枣和红糖的腊八粥。 “在后院守着她大舅舅呢。” 杨淑仪手里也没闲着,洗着刚杀好的羊。 这羊是大清早出现在了门口。 开始还想着是不是左邻右舍丢了羊想去找找失主,可却直接被揉着眼睛出来的楚悠悠喊住了。 说是山里给她送来的礼物。 他们心里觉着受之有愧,但看着一旁两个小家伙蹲在羊旁边馋得口水直流,只好将那头野羊杀了。 “丰年他......” 见牛桂芳一脸担忧杨淑仪连忙补充道:“陆大夫说我大哥正治疗到了紧要关头,若是运气好...那咱们就能一块过个好年了。” 杨淑仪说着,嘴角是压不住的上扬。 听她这么说牛桂芳也松了口气嗔怪道:“你这人,嘴皮子还没悠悠爽利呢!说话一半一半的说着吓唬人!” “悠悠运气那么好,肯定会好起来的。” 牛桂芳放下那碗腊八粥后便给杨淑仪搭了把手。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清洗野羊,而后院,楚悠悠不是坐在门槛上抠抠脚拇指,就是小老太太似的背着胳膊来回在院里踱步,嘴里还絮絮叨叨求着什么。 直到里头传来失声地痛呼。 “师父?” 她大舅舅怎么了!? 又心急火燎地等了许久,门吱嘎一声从里头探出陆百草的头:“悠悠,来。” 楚悠悠听见喊声撒丫子似的跑了进去。 “师父!大舅舅好了吗?” 那双眼睛急切地往两人脸上来回扫。 额头都布着细密汗珠的陆百草嘴里假装不快地打趣:“悠悠可是在怀疑师父的医术?” 楚悠悠小脸一怔,随后立马换上了甜甜的笑脸:“哪有呀~师父最厉害啦!大舅舅一定会没事哒!” 见风使舵的小模样让人根本生不起来气。 陆百草无奈地笑:“你这孩子,叫你进来是为了让你看这最后的针法。” 反正最凶险的时候已经过去了,难得找到一个像杨丰年这样又中毒又伤了脑子的奇人,那可不得好好利用么? 第72章 悠悠来! 听陆百草这么说,楚悠悠那张圆胖的小脸也瞬间变得认真。 她看向躺在床上闭着眼,脑袋上也插满银针的杨丰年。 “看好咯!” 陆百草屏息凝神开始给杨丰年拔针。 这是他师父传授下来的针法。 总共一百零八针。 动用十八针已经算得上是严重了,而杨丰年脑袋上如今却顶着密密麻麻一头。 这次只是打算演示一遍让她有个印象,陆百草也没想过这么小的孩子能学会。 “百会,神庭、上星......” 陆百草边拔针说边入了自我之境。 一旁的楚悠悠撑着下巴,陆百草说一个她就记一个。 这是个短暂又缓慢的过程。 不能快,但也不能太慢。 一老一少两人一个教一个学,一个动手一个观摩,就这样窗外的天色在不知不觉中暗了下来。 杨家堂屋里。 那只羊他们分了一小半让牛桂芳拿了回去。 其余的杨淑仪将它做成了麦仁羊肉饭,红烧了两条羊腿,剩下的都用来煮了汤。 “我再去热热。” 一家子怀着忐忑的心情等着屋里的消息。 向来冷静的杨母此时端起碗的手也都止不住颤抖。 人最怕的就是等待的过程。 怕到了最后希望破灭。 冬日里饭菜凉得快。 反复热了好几遍,连羊汤里头的肉都脱了骨。 寒夜寂静,外头风声掠过,有节奏地发出沙沙的声音。 “怎么还没出来呢?” 杨瑞山是个急性子,坐在那的他闻着都快免疫了的肉香味,时不时问上一句。 “你催什么呢!” 何莲枝是头一个不耐烦的:“这事情能催吗?又不是杀猪宰羊手起刀落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就能行!” 将媳妇的描述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杨瑞山默默打了个寒战。 “确、确实催不得哈......” “娘,大伯能好吗?” 杨文和在肚子发出咕噜噜的叫声前,伸手按住了肚子。 哪怕年纪小他也知道,现在陆爷爷在给大伯治病。 他想让大伯好起来。 “能!” 何莲枝坚定的回答脱口而出后心里还有些陌生而发虚。 这若是放在从前,她心里肯定会权衡轻重。 从前一家子供大伯一个读书,她丈夫勤快肯干,可她嫁进来后却跟家徒四壁也无甚区别。 她会抱怨公婆偏心,会觉得都是大伯拖了他们的后腿。 可如今儿子的病好了,女儿也回来了,日子也一天比一天好。 哪怕依旧是饥一顿饱一顿,她都觉得是老天爷眷顾, 再说了,跟悠悠那孩子比,她这当二舅母的可不能自私到没脸没皮。 听了她肯定的语气,杨文和小脸也带上了笑意。 虽说大伯喜欢悠悠,只抱悠悠,可他还是和悠悠一样很喜欢大伯! 悠悠说了,大伯是顶顶聪明的读书的料子。 他希望大伯赶紧好起来,能教教他读书识字!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屋外的人不厌其烦地反复热着饭菜只为等屋里忙碌的人一出来就能吃上一口热乎的。 而屋里的老少在烛泪堆积成一座小山时,终于来到了最后一刻。 “悠悠,看懂了吗?” 杨丰年脑袋上几十根银针如今只剩下了一支悬在了曲眉之上。 陆百草这么问是想试探一下小徒弟有没有认真看。 旋即耳边就传来了铿锵肯定的奶气:“师父,悠悠懂了!” 陆百草:...... 他的乖徒儿可真不谦虚呐! 可他也不愿意拆穿,只是抚了把胡子高声笑道:“不愧是我徒儿!和年轻时的我一般自信!” 楚悠悠:?? 师父好像不太相信悠悠的样子。 正当陆百草准备拔最后一支银针时,耳旁传来小姑娘一声惊叫:“师父等等——!” 被吓得一个激灵差点泄气的陆百草:?? “悠悠来!” 前一秒说懂了的小姑娘豪迈地撸起了袖子,胖成了一节一节的莲藕胳膊朝床上杨丰年眉心的方向伸去。 陆百草:??? 使不得三个字还没说出口,杨丰年曲眉上的银针就那么明晃晃地被拔了下来。 那双小手还是孩童的模样,可拔针的手法却熟悉又老练。 陆百草呆住了。 他是教了宝贝徒弟用针没错,可这手法她好似从前没在自己眼前练过吧? “师父!怎么样?悠悠算记住了吗?” 满脸求夸奖求表扬的神情落在陆百草眼里。 何止是记住了! 在回神来到现实后,陆百草差点就老泪纵横。 从前觉得要断送在自己手里的医术,如今发扬光大指日可待了! 就在两人谈话中,床上的男人悠悠醒转。 杨丰年睁开眼,望向眼前昏暗又陌生的场景。 这是哪? 他不是...... 回想着昏迷前发生的事,杨丰年的脸色变得煞白。 “大舅舅!你醒啦?!” 五感捷敏的楚悠悠第一个察觉到了床上的动静,欢快地跑上前。 这是谁? 眼前两岁大的小姑娘正托着下巴朝他笑弯了眉眼。 楚悠悠见杨丰年还是愣愣的,伸出小手朝他面前挥了几下。 最后没得到回应的她哇一声哭了。 “师父......舅舅、舅舅他没好起来吗?“ 如果舅舅不好起来,姥姥和娘亲他们都会很伤心吧? 陆百草摸了摸下巴琢磨着:不应该啊! 他师门祖传的针法这么一套扎下来,再配上那些个千金难买的药,杨丰年这样的他不可能治不好啊! 就在这时—— 舅舅? 杨丰年看向眼前的小娃娃。 淑仪都还未成亲,何时生了孩子? 可是看着她眼泪扑簌簌往下掉,杨丰年只觉得胸口一阵发闷。 “别、不哭了。” 开口下意识轻哄着。 “大舅舅?”楚悠悠啜泣着。 “悠悠......”? 脱口而出的名字,杨丰年愣住了,小姑娘也破涕为笑。 好啦! “大舅舅真的好啦!” 看着眼前高兴得小脸红扑扑的小姑娘,杨丰年把想问她是谁的话又咽了回去。 “姥姥~” 正当杨淑仪再次起身准备去厨房时,房里冲出来的身影炮弹似的撞进了杨母怀里。 小姑娘一双眸子在烛光下亮得像宝石:“大舅舅醒啦!” 欢快的神情让杨家众人心神一凛纷纷朝着后头看去...... 第73章 当年意外 分明每日都相见,可杨父杨母还是一眼就看出了儿子此时的不同。 痴傻几年间儿子眼里只有淡漠和孤冷。 哪怕是作为父母的他们也从未得到过一次温情。 眼下还是那身装扮,可儿子的神态却已经有了天壤之别。 “爹、娘,孩儿不孝。” 从醒来到出来这一会,通过陆百草言简意赅的说明杨丰年已经知道自己痴傻了几年的事。 看着一睁眼老了好几岁的父母,杨丰年心中不是滋味,当即跪下朝老两口磕头。 “好了就好。”杨母抹着眼泪赶紧将人搀扶起来:“好了就好啊!” 杨丰年转头看着杨淑仪。 如花似玉的妹妹如今看上去竟比他都沧桑几分。 回想起痴傻前的事,他心中只有万分怒火想要去找刘光宗报仇。 “丰年,当年到底发生了何事?好端端的你为何会落水啊?!” 这是杨家人这几年来百思不得其解的事。 儿子也不是个蠢的,那天也没下雨河边也没涨水,怎么就能掉到河里去。 提起当年的事,杨丰年脸上就露出戾气。 “落水不是意外。” “那日回家路上遇见了姓刘的,他匆匆忙忙跑来告诉我,说是在河边看见了淑仪。” 杨丰年仔细复述着当年的经过。 他的性子比较内敛,平日里也不爱跟别人打交道,加上自知家境不如别的同窗,所以每日除了学堂就是回家。 刘家村离桃源村不远,连回家的路都是同一条。再加上刘光宗时不时来找他请教问题,一来二去的两人也能在回家的路上说上几句话。 杨丰年为人和善,只要是他知道的也会知无不尽。 那日散学他如往常那般往回敢,想在日落前到家再帮家里干些活。 可才刚走到半路就见刘光宗匆忙找到他,说是淑仪在接他回家的路上掉进河里了。 从前妹妹就三不五时的到半路来接他陪他一块回去,因此刘光宗也跟着见过几回。 只是后来杨淑仪发觉他有同窗一块走才来得没那么勤了。 听见消息的杨丰年心里一惊来不及多想,急忙跟着刘光宗就朝河边赶去。 那条河贯穿了好几座村子,不算宽,但却深而绵长。 “淑仪呢?” 到了河边,杨丰年看见的却是一个满身酒气的中年男人。 “刘叔。” 杨丰年认出来是刘父。 “丰年兄,我着急去喊你,就让我爹在这守着了!” 那时的杨丰年心急如焚,等他后来察觉到不合理时已经来不及了。 天色渐暗,杨丰年根本没注意到身后交换了眼神的父子俩。 一心等着刘光宗说明妹妹位置的他突然被人按到在地。 “杨丰年,去死吧!” 刘光宗读书本就没什么天赋。 同样是读书人,他每次找杨丰年请教学问时都显得自己像是小丑。 县试时他还能游刃有余,可到了府试他就已经感觉到了吃力。 眼看着就要到院试,他向杨丰年请教时听不懂的那些学问更是衬得他无地自容。 “为什么!” 杨丰年被刘父按着往嘴里灌药时还是没想明白。 “我和你无冤无仇......” “哼!是啊,无冤无仇。”刘光宗在一旁狞笑着:“我请教你的学问我都记住了,可院试上只能有我无你啊!” 这是杨丰年落水前听见的最后一句话。 “畜生!畜生呐!” 杨母气得怒骂,杨淑仪也失魂落魄地坐到一旁。 当初的恩情全是一场设计好的谋害。 刘家那两个畜生害了儿子不说,还假借无中生有的恩情让女儿也过了几年当牛做马的日子! “淑仪,是大哥害了你!” 杨丰年攥紧拳头,额角气得露出了青筋。 “我去宰了他!”杨瑞山气得拔腿就往外拿了院子里的柴刀别在身后准备去找刘光宗算账。 “瑞山!” 最先冷静下来的杨母疲惫地喊住二儿子:“你去杀了他有什么用?” “如今那刘光宗是秀才老爷,杀了他也换不回你大哥平白失去的这几年,更是要赔上你的一条性命!” “你有儿女有媳妇,为了这个人渣值得吗?!” “可是......”杨瑞山眼神愤恨:“那难道就让他这样逍遥法外?!” “二舅舅~” 杨家人都处在气愤之中时,绵软的声音突然传来:“不会哦,不会就这么算啦!” 哼! 害悠悠的大舅舅和娘亲,哪那么容易说算就算?! “对!不能这么算了!那咱们去衙门告他!”何莲枝也十分气不过。 大伯寒窗苦读的成果都被那歹人抢去怎么行! 那秀才分明该是大伯的! 成了秀才,家里的田地都能免了赋税,那么大的好处就算扔了喂狗也不能便宜那畜生! “报官也得讲证据。”陆百草插了句嘴。 据他所知,灵溪县的县令虽不是什么作恶多端的官,可也不是什么图功绩上进的。如今县衙师爷的话都比县令管用。 “如今已经过去四年之久,报官拿不出证据光凭一面之词,那些当官的也不会为了平头百姓去得罪已经是秀才的刘光宗。” 秀才虽不是官身,但也可见官不拜。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杨家人像是陷入了僵局之中。 “哼!不过是个偷来的秀才,大舅舅,等到春闱时你也去!” 大舅舅身上可是有文秀之气的! “等到大舅舅考中了状元当上了大官,难道还怕报不了这个仇?” 小姑娘捏着拳头义愤填膺。 是啊! 悠悠说得对! 杨母因小外孙女的话眼前一亮。 他刘光宗不就是个秀才吗? 等到儿子考上了比秀才更大的官老爷,那还怕什么刘光宗?! “我们悠悠可真聪明呢!”杨母高兴得伸手将小姑娘揽到身前,揉了揉她的发顶。 “可是......” 正当大家都觉得找到了好的办法时,杨丰年却犹豫了。 他已经荒废了四年,如今刘光宗已是秀才,可他院试都还没能过。 “我不一定能追上他......” 当年他去求学已经花了不少银子,如今家里那么困难,他不该再自私地将重担都压在爹娘弟弟妹妹们身上。 “大舅舅,你要相信悠悠!”楚悠悠恨不得拍着胸脯保证:“悠悠说你能行你肯定行!” 第74章 再战 大舅舅若是不行,那还有谁能行? “大舅舅!为了给娘亲报仇,你不行也得行!” 楚悠悠没有通过鼓励的话去安慰杨丰年,而是直接将杨淑仪推了出来。 “大舅舅,娘亲可是被那渣男欺负得好惨呢!” 小姑娘嘴角一瘪:“当初那渣男将娘亲休出门,他们骂娘亲不算,还想害死咱们一家!” 悠悠可没有添油加醋哟! 那可都是大实话呢! 果不其然,提起刘光宗对杨淑仪的所作所为,作为妹控的杨丰年因刚恢复脑子而产生的那点不自信瞬间一扫而光。 “好!大舅舅一定行!” 看着眼前这越看越喜欢的小外甥女,杨丰年心里只剩下满满不服输的劲。 - 杨丰年好转的事次日就传遍了桃源村。 接二连三的喜事让众人连带干活都来劲了。 真是祖宗显灵了,他们竟真的越过越好。 和桃源村里的一片祥和不同。 此时边关和朝堂都在年末急得上了火。 大殿上,楚承泽将奏折直接砸在了户部尚书的脚下。 “爱卿若是管不好户部,那便给贤者让位自请告老还乡吧。” 林卫州索要粮草的消息已经送到京城好几日了,可是户部却依旧没能筹够该给的粮食。 听着上方传来隐忍的怒火,户部尚书诚惶诚恐地跪倒在大殿上:“陛下,微臣冤枉呐!” 他正值壮年,被皇帝勒令自请致仕的他满脸臊红。 可他也很无奈啊! 国富了户部才能富裕,他只是个尚书,虽说管的是皇帝饿的钱袋子,可单凭他一个人也变不出来那成千上万的钱财啊! “自荒年来户部已拨下赈灾银数百万两,再者边关战事从未消停过,陛下,哪怕是抄了微臣的家要了微臣的项上人头微臣也无法做到只出不进呐!” 户部尚书算是出身名望,在殿前说话也不会唯唯诺诺。 听着是哭诉,楚承泽火气更是不打一处来。 这烂摊子他兢兢业业维护了几年。 好不容易攒些家底,这里的窟窿来要些,那里的窟窿也要些。 别说国库,他的私库眼看着也慢慢见了底。 可他身为大楚皇帝,不能将老祖宗的基业尽数败在自己手里。 他明知百官中有人富得流油,可却因他们盘根错节的关系只能隐忍不发。 楚承泽,你这皇帝当得可真憋屈啊! 龙椅上的男人唇角勾起一丝轻蔑的嘲讽。 “陛下,臣以为,咱们不如跟北奴求和吧!” “你放屁!如今这节骨眼求和,那之前咱们大楚将士所做的一切便都付诸东流了!” “那你说眼下如何是好?粮草是你出还是我给?!” “陛下,臣以为......” 金銮殿上,文臣武将一如既往地吵了起来。 楚承泽按了按发胀的眉心,最终还是让户部尚书从自己私库里拨了银子。 每日都被推三阻四等得焦躁的王齐终于在彻底失去耐心前拿到了朝廷拨下来的粮草。 他心中愤懑之极。 带着将军的手信回来竟都差点要不到粮草! 等回去后他一定得给将军说道说道,这烂掉的朝廷他们不忠也罢! 当王齐带着粮草用最快的速度往回赶时,休整了一阵的两国再次吹动了号角。 “呼延单于,近来可好?” 因着楚悠悠当初留下的不少好药,林卫州的伤也差不多都痊愈了。 深冬的北疆下起了鹅毛大雪,飘扬着洒落在浸染着祖辈保家卫国鲜血的这片土地上。 “还不错,不过若是收到林将军你不久人世的消息本王将会更开心。” “那可要让呼延单于失望了。” 从前没找到妹妹他都会拼死保家卫国,如今有了妹妹还有了小外甥女,哪怕是阎王爷来了他林卫州都不会交出自己这条命! 呼延卓隔着万千兵马望向对面身着银白铠甲的男人。 比他小了近二十岁,可气势和谋略却完全不输于他。 想到呼延家跟林家军这么些年的交战。 似乎他们从来没占到过什么便宜。 林家这祖孙三代,竟没一个是软骨头。 “林将军,若不然你来北奴吧?本王答应,若你能归于本王麾下,本王便保你和你的家人一世无忧!” 这场明摆着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仗,能不打的话呼延卓也不打愿意打。 “一世无忧?” 林卫州轻咬着这四个字,眉眼顿时温柔下来。 是啊,他要保护淑仪他们一世无忧,所以这仗不仅要打,还得赢! “多谢呼延单于提醒!” 呼延卓正好奇着林卫州为何突然变得那么好说话时,突然听见对面阵营的方向传来了连营号角。 传来消息饿了大半个月的林家军不知何时布好了阵,嘴里是震天的讨伐声。 “林卫州!你——!” 呼延卓也冷下脸来。 哼! 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就不信在这种恶劣天气之下缺了粮草的林家军还能撑到朝廷的援救粮草送来! 一定要在那之前将林家军全数覆灭! 两国的战士们胸中都憋着一股劲。 在烽火号角嘈杂的声音下,地上红白交替,分不清到底是哪一方的血。 “将军,咱们粮草没了。” 林卫州也跟着饿了两天。 寒冬,哪怕是草原上也再挖不出一根草了。 “嗯。” 林卫州伸手往上挑了挑烛芯。 算着大概时辰的他抬头望向桃源村的方向。 老驴哒哒走在布满冰碴的地上。 这次还是赶了两辆车,一辆装满了粮食,另一辆依旧挤着两大一小祖孙三人。 楚悠悠被裹得严严实实。 她悄悄探出脑袋去看从天上落下来的雪。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凡间的雪。 “姥姥~我们什么时候能见到舅舅。” “快的话明天就能到了。” 一旁杨淑仪笑看着眼前温情,心里也惦记着林卫州。 什么时候能不打仗,他们就能团聚了。 “什么人!下车检查!” 刚到抚城,他们就被守城的官兵拦下了。 “大人,我们是去送粮的,行个方便。” 女扮男装的琉袖咬着后槽牙,笑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小块碎银塞到守城官兵手里。 第75章 梦魇 琉袖是林卫州暗地里留在杨家的暗卫。 为了不打扰他们,琉袖一直都躲在暗处。 要不是这次他们老少几人要赶着驴车往抚城去琉袖也不会出现亮明身份。 “送粮?” 守城的官兵狐疑地看向她身后的两辆车,用手里的武器跳开帘子:“送去哪?” 琉袖不慌不忙笑道:“咱们跟城中隆裕粮铺掌柜的说好的。” “隆裕粮铺?” 他在这城中住了那么多年,怎么没听说过这间粮铺? 琉袖不动声色地摸摸鼻子,陪笑道:“嘿嘿,刚、刚开的,在城西,铺子小,大人改日去粮铺瞧瞧。” 这粮铺是上回将军临时起意开上的,就是为了在紧要关头作为遮掩,不至于往那引人注目的铁匠铺里跑。 只是铺子开起来了,可是粮铺里根本就没粮食,如今也不可能真让这些个官兵去查验。 不由分说地将碎银塞进守卫手里。 掂了掂重量,那守卫才看似满意地朝他们摆摆手:“进去吧!” 琉袖道谢后继续赶着驴车往县里去。 “大娘,天色不早了,咱们今夜先在城中歇息一晚上,明儿再去找将军。” 杨母原本打算赶夜路将粮草送到军营去,省得出什么岔子,可低头又看见跟着累了一天才刚睡过去的小外孙女。 “那就有劳琉袖姑娘了。” 琉袖赶着车往城西去。 马车走得不快,四平八稳。 可被杨母抱在怀里的楚悠悠却睡得极度难捱。 这是哪? 楚悠悠茫然地看着周围的火光。 姥姥~? 娘亲? 火光窜得比她还高,看不清被火光遮挡的人,只能看见里头不停闪动的黑影。 喊了半天没人回应,楚悠悠急了。 直到看见周围不停重复的画面,她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进了梦魇。 小姑娘深吸一口气,皱着眉头朝前跑去。 她是岁星。 不会无缘无故做梦。 上次连地龙翻身她都只是闪过一些画面并没有困于梦魇,这次是怎么一回事? 可楚悠悠来不及再多想。 她的梦境无论吉凶都会应验。 如今梦境中一片火光并无任何提示,她得想办法先将这梦魇破除。 楚悠悠在梦魇中绕了好几圈,最终视线定格在前方不远处被火光隔绝的一道黑影上。 梦魇中的画面真真假假难以辨别,只有找到唯一真实的东西才能破除梦魇。 楚悠悠仔细盯着那道身影。 “舅、舅舅?!” 就在小姑娘的呼声脱口而出时,梦魇中的画面突然就像是走马灯似的不住滚动。 那是舅舅! 楚悠悠快速观览着眼前的画面,那双漂亮的眸子里渐渐盛满泪水。 舅舅! 舅舅不能死! 放开舅舅! 画面中的景象缓缓呈现在她眼前。 意气昂扬的林卫州此时被人逼至绝境,可他身后好似紧紧护着谁。 梦魇中楚悠悠听不见他们说的话,焦急的她只能跟随画面去看。 娘亲?! 当梦魇中的林卫州倒下,迷雾散尽,楚悠悠看清了他身后护着的人。 是娘亲! 而林淑仪怀里紧紧抱着的是她自己! 而在他们周围,还站着许多她没见过的人。 “悠悠乖,悠悠不怕。”杨母面色焦急,拍着晃着嘴里轻哄着。 “娘,我来抱吧。” 杨淑仪见女儿眼睛紧闭,额头上却全是汗喊都喊不醒时,心里慌得不知所以。 “舅舅、娘亲——!” 刚将人接到怀里,就听小奶团子嗷呜一声哭嚎起来。 “娘亲在这呢,悠悠你睁眼看看,娘亲在这!” 怀里的小姑娘眼泪一直不停往下掉,杨淑仪慌得不行,轻哄着让她睁开眼。 温柔的唤声传进楚悠悠耳朵里。 “娘、娘亲......?” “悠悠,娘亲在呢!” 她赶忙伸手安抚地摸摸小奶包被汗水浸透的额头轻哄着。 “呜呜——!” 等回过神来,楚悠悠委屈得将整张脸埋进了杨淑仪的怀里:“娘亲,走!去找舅舅!” 抽泣还没停下楚悠悠就急得催促:“舅舅......” 杨母她们经历过楚悠悠莫名哭嚎不止的时候,双双心下一惊。 顾不上天色晚不晚的了,撩开帘子慌忙道:“琉袖姑娘,咱们不歇了,直接去找林将军!” “为何如此——” 琉袖刚想问缘故,可一回头就看见了那哭得双眼通红的小姑娘。蔫巴巴的模样让她看得心都一颤。 她虽都是躲在暗处,可每日看见的都是一个活泼开朗的小姑娘,从未见过这样的她。 “行,那咱们现在就走。” 琉袖调转车头,直接往北赶去。 “悠悠,不怕,姥姥和娘亲都在呢。” 车里,杨母不住地轻拍着楚悠悠的后背。 这孩子身上有着不可言说的秘密,自从她来到家里,杨家和大家伙总是能从她身上受益。 可到了这样的时候他们却总是半点帮不上忙。 杨母心里叹息着,手上的动作更是轻柔:“无论如何姥姥和娘亲都会保护好我们悠悠的。” 在杨母的安抚下,楚悠悠从梦魇的静下中慢慢平静。 她是个奶娃娃,还是个只想让大家吃饱饭的奶娃娃。 呜呜—— 在一声声小声的抽泣中,一行人披星戴月地往军营赶。 - 不到半天的功夫,呼延卓就被林家军追赶着撵出了十几里路。 就在被逼到绝境时,呼延卓忽地停了下来。 “林将军,这是何苦呢?” 他似笑非笑的模样似乎不像是被追到穷途末路的人,反倒像故意请君入瓮的猎物。 再次交锋的两人面色都染上了疲惫,可语气却依旧像是多年老友那般透着一股和气。 “我效忠的是大楚,难道呼延单于觉得护卫草原部落是苦?” 被他一句话噎回来的呼延卓笑容僵硬了瞬间。 “可惜了,林将军,若咱们同处同一阵线,或许能成为忘年好友也说不定。” 呼延卓摇摇头,面色惋惜:“但眼下林将军,你输了。” “断论输赢尚且为早,呼延单于,哪怕咱们是同气连枝,也都不可能成为好友的。” 林卫州面上笑着,心里却是波澜不惊的一片寒凉。 “是吗?” 呼延卓想到自己的计划,笑了:“信不信由你,总之晚些时候你就能亲眼看见了。” 第76章 家被偷了 呼延卓意有所指的话让他的心不由得漏跳了一拍。 林卫州手指攥紧了缰绳。 马蹄踏在带着冰碴的枯草地上,似乎在等待着某个契机。 今日一举将呼延卓拿下他就有理由传消息回京让陛下准他带妹妹回家过年了! 想到这,林卫州的眉眼间都露出了柔和。 “将军!” 夜风呼啸中,急促的马蹄声越来越近。 高喊着将军的声音却是从北奴军队的后方传来的。 呼延卓正想着林卫州投降后,他是一举带兵杀到大楚京城还是先休养生息先将他囚禁,再送一封信去大楚上京,让他们先在惶恐里等上一阵子他再带着他精良的军队去收割大楚时,猛然发现身后传来一阵骚动。 回头望去,十几个打马而来的人影似乎穿的并不是北奴的战甲。 人影越来越近,当看清那十几匹马后头挂着的人时,呼延卓面色陡然间血色尽失。 跑在最前头的是鲁余。 他一路驰骋,却无一人敢拦他。 畅通无阻地骑着马跑到了林卫州跟前:“将军,属下不负众望!” 此时鲁余脸色有了倦意,身上的铁甲也已经沾染了不少血迹,可他眸子里却像是盛满了星星。 十几人陆陆续续跟着从呼延卓身旁跑过。 每匹马后都挂着一个人。 “那、那不是大王子吗?!” “不仅大王子在,王、王子们好像都齐全了......” “怎么可能!” 眼前的一幕让呼延卓身后的士兵们都惊愕地纷纷议论。 怎么他们出来打个仗,家被偷了? 回过神来的呼延卓此时也面色铁青。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分明——! 像是想到什么,他猛地抬头朝林卫州的方向看去:“你怎么做到的?!” 明明是他借助隐藏在大楚的人打算将林卫州引开一举拿下抚城,可为何他林卫州先他一步抓了他所有的儿子?! “父、父王!救我!” 被倒挂在马背上的呼延庆元一路被颠过来脸都白了。 他原本趁着父王离开想去将那野种处理掉,可还没动手,后方储粮的营帐就着了火。 入了冬的北奴本就贫瘠,当时所有人都去救火抢粮了。 他还在暗喜刚好趁众人不在动手更好,谁知还没动手,却被一行闯入王帐的人绑了起来。 望着被吓到痛哭流涕的儿子,呼延卓脸色阴沉地望向了林卫州:“你以为就凭你抓了我的儿子就能逼我投降?” “哼!那本王只能说你的算盘打错了!” 他还年轻,儿子没了他还能生!谁都比不过他的王位! “哦?呼延单于竟如此笃定?” 林卫州似笑非笑地望向呼延卓:“只可惜您生不出来了。” 呼延卓:?? 他四十几的年纪,正是能生的时候! 可林卫州接下来的话让他差点差点吐出来一口老血。 “当时请呼延单于去军中做客那时,鄙人在您的饭菜里下了毒。” 他说话的声音轻得不像个武将,没有高昂的嗓音,却直接让呼延卓再也说不出话来。 “你、你!你竟如此无耻!” 他北奴烧杀抢掠都不如他丧心病狂! 在面对呼延卓的斥骂,林卫州只是无辜地耸耸肩:“林某从来没说过我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人,再说了,这计谋不是呼延单于您教我的吗?” 他收到消息,呼延卓已经买通了抚城的知县,想里应外合配合着夺下抚城。 于是他干脆将计就计,在他们商议好后直接将那抚城知县给扣下,让自己的人戴上人皮面具顶上了。 天高皇帝远的好处就是他能在圣旨下来前为所欲为。 呼延卓望着丝毫没有半点愧疚的男人,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他们北奴只是为了果腹活命换更好更大的地方生活,可从未有这样厚脸皮过! “你想如何?!” 半晌,呼延卓不甘的声音才从嗓子眼里挤了出来。 他若是硬跟林卫州打这一仗谁输谁赢真说不定,可他如今被这不要脸的暗中下了毒,那这仗哪怕打赢了也没有任何意义。 虽说他的目的是想成为一统天下的霸主,可也不会蠢到为了草原部落上那些对他虎视眈眈的狼崽子做嫁衣。 只要他活着,他依旧是草原部落上的王! “呼延单于您也别太紧张,林某只不过想让您签下议和书罢了。” 按理说他现在也能乘胜追击开出对大楚更有利的条件。 可如今有了妹妹不说,王齐带着他的手信回京大半个月了还没见到身影...... 林卫州心底冷笑一声。 那他凭何要给那皇帝争这江山? “父王!不能议和!” 如今北奴可不比大楚国力差!就算议和北奴也不能像眼下这样被动! 他就不信这林卫州真敢动他们! 呼延庆元的声音将呼延卓拉回神。 眸光朝他扫去。 一群帮不上忙还拖后腿的儿子让呼延卓彻底放弃了谈判。 如今就算没中毒他也要替自己谋划,这些儿子算是养废了! 呼延卓阖上眼,半晌才道:“我同意议和。” - 在紧赶慢赶中,琉袖带着杨家人赶到了军营。 “将军呢?” “北奴那边又打过来了,将军带着人就走了,说是很快就回来。” 上次来一趟,军营里的人几乎都认识了杨家人,见到楚悠悠更是高兴地围上前来。 吃了人家送来的救命粮,更是用了小姑娘带来的药,若不是将军不允,真想认杨婶子当娘呢! “悠悠怎么不开心了?” 接到消息的冯大夫匆忙赶来,看见的却是蔫巴巴的小姑娘。 “冯爷爷。” 楚悠悠瘪着嘴巴巴地喊了一声。 “哎哟,这是受了什么委屈,快跟冯爷爷说说。” 见小姑娘的模样,冯川穹心疼得不行。 楚悠悠没做声,一双大眸子朝着军营四周张望。 和梦魇中的场景一样。 周围的人也给她模糊的熟悉感。 如今他们还活生生的在眼前跟她说话,可不久后...... 悠悠该怎么办? 楚悠悠心里慌张发闷又无措。 她不想大家死。 不想舅舅出事。 就在大家不知该怎么将小团子哄好时,外头传来高呼:“将军他们回来了!” 哒哒的马蹄声越来越近,楚悠悠抬起手背抹了把差点掉出来的眼泪。 “舅......” 嗯? 悠悠看见了谁? 第77章 结束 眼泪模糊的小姑娘望着挂在最后那匹马背上的人。 比起前头那一群个子不算高,可他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那满满象征着厄运的黑色气息在人群中却格外引人注目。 哇——! “小悠悠,在看什么呢?” 直到林卫州翻身下马走到面前,她目光都还没能从那人身上收回。 “舅舅!”楚悠悠攥住林卫州的衣袖,小脑袋探出去,眼神亮晶晶的望向马背上的人:“那是谁呀?” 顺着小外甥女的目光看去。林卫州弯腰将奶团子抱着往里走:“那是北奴的九王子。” 九王子? 想不到天厄星竟也下凡了。 “悠悠认识?” 瞥见小外甥女那蠢蠢欲动的眼神,林卫州有些好笑。 “他看起来还挺可怜的。” 不仅认识,还算得上是有点熟? 天厄星在天界时就是个孤孤单单的小可怜,性格孤僻,没想到他也被丢了下来呀。 只是不知道他还认不认识悠悠了。 抓了北奴几个王子,这场仗也算是单方面打完了。 “等传书回朝陛下下旨后我就能带你们回家了。” 眼下的局势北奴也经不起再继续打下去,林卫州也不怕呼延卓那边再反水。 趁着大家忙碌的间隙,楚悠悠挪到了北奴王子被看守的地方。 “让我出去!” 呼延庆元刚想出去就被门口的守卫一把推了回去。 他没想到有一天他竟然成为了俘虏!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他可是草原部落下一任的王! 叫了半天没人理会,呼延庆元恼羞成怒地瞪着坐在角落里一言不发的呼延穹野。 “都怪你!你这灾星!跟你在一起准没好事!” 呼延庆元把所有的怒气都撒在了呼延穹野身上。 旁边缩着的两个王子低垂着脑袋也不敢阻止。 呼延庆元不仅是大王子,母族更是尊贵显赫,他们犯不上为了个低贱的人惹得大王子不快。 看着被拳打脚踢的人,楚悠悠怒了。 她岁星跟天厄星虽焦急算不上多,但他们是、凡间说的什么来着? 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她可不能眼见着别人欺负他! “住手!” 楚悠悠在守卫的保护下直接闯了进去。 只是刚跑到那几人跟前时,小姑娘察觉到了面面相觑的尴尬。 怎么办呢。 悠悠也不会打架呀...... 攥紧的小拳头在几人的注视下又松开了。 “你是谁!” 呼延穹野那个灾星命又臭又硬。 呼延庆元正心烦着呢,语气自然而然地带上了属于天之骄子的不满。 敢凶悠悠? 小姑娘不高兴了。 沉默了两秒后楚悠悠一双大眼睛里顿时蓄满了泪水。 转过头,小兔子般牵住了守卫的手:“叔叔,悠悠只是想找那个小哥哥玩。” 守卫是个年轻的小伙子,刚成亲没多久,家中的媳妇刚怀孕,正是父爱爆棚的时候。 被楚悠悠甜软的声音这么一问,心里的保护欲几乎要溢出来。 北奴人果然就是凶残粗鲁不讲理的,都是孩子,北奴的孩子却如此恶毒地连这么可爱的悠悠都欺负! “这里是大楚!容不得你在这撒野!” 守卫一把将呼延庆元薅到旁边,随后转过那张笑脸温柔地问:“悠悠想让谁陪你玩?” 呼延庆元:?? “他!” 楚悠悠攥着小裙摆,伸手指向了角落的呼延穹野。 “你,出去玩吧。” 守卫也看见了刚才的情形,走到呼延穹野面前时声音也不如刚才严肃。 看见眼前出现一大一小两双脚,垂着脑袋默默承受着像以往那般凌虐的呼延穹野才抬起头。 他们说的是谁? “??哥哥,你想陪悠悠去玩吗?” 正在犹豫怀疑的瞬间,呼延穹野警惕的眸光就那么直愣愣地撞进了一双笑意盈盈的眼里。 “走叭!” 他没拒绝,那就是答应悠悠了。 楚悠悠直接牵起了面前人的手:“悠悠带你去找棉棉姐。” 这次来她都还没看见棉棉姐呢。 温热柔软的触感自掌心传来。 呼延穹野从来没有过这样的触觉,呆楞间他任由楚悠悠牵着往外走。 被呼延穹野打岔后楚悠悠因梦境而产生的害怕情绪也消散不少。 等回到将军主帐时,鲁棉已经等在那了。 林卫州将呼延卓同意议和的事写了书信交由亲卫快马送去京城。 两个小伙伴碰头后,楚悠悠开心得将梦魇都暂时抛到了脑后两秒。 “棉棉姐,你跟悠悠一块回去吧。” 舅舅说这次分开要去京城。 她问过了,京城要走好远好远。 鲁棉伸手拍了拍楚悠悠的发顶,随后眸色锐利地扫向一旁努力当个隐形人的呼延穹野。 察觉到对方的敌意,呼延穹野将脑袋埋得更低了。 往楚悠悠身旁靠,绝世小可怜的形象跃然眼前。 “悠悠,他不是个好人。” 本来话就少的鲁棉语气算得上斩钉截铁。 “棉棉姐不怕。” 他可打不过悠悠! 天厄星是个小可怜,但不是坏蛋哒! 从前在天上他还陪着悠悠一块去偷过老君爷爷炼的仙丹呢! 见楚悠悠满脸没有防备的模样,刚才想拒绝和她一起走的鲁棉改了主意。 “我跟你一起走。” 虽说她很想留在军营里跟着爹爹和那些大兵叔叔练武,可是悠悠更重要! 她要保护悠悠不受人欺负! - 北奴同意议和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京城。 提心吊胆的楚承泽才算彻底松了一口气。 他拿着林卫州传来的手信看了许久。 林家当年那小姑娘找回来了? 当时林将军的女儿是生在北境也长在北境。 那次战事后,林老将军和林将军都已阵亡,将军府小姐下落不明,回来的就只剩下一个林卫州。 也是因为这样,当年因为愧疚,所以先皇才给了年纪还小的林卫州承袭了将军一职,等他长大。 可是如今走丢了二十年的林家嫡女竟然找回来了? 看着信中的描述,说是被农户人家捡了回去,这次回京林卫州要给他妹妹办一场认亲宴。 北奴议和是天大的好事,楚承泽没有不应允的理由。 林卫州将这两件事一起提是怕他不同意? “陛下?” 一旁候着的太监见他沉默良久,轻声上前将他茶盏中凉掉的茶换了。 楚承泽回过神,“传旨。” 第78章 夜奔 “悠悠,怎么还不睡觉?” 在陌生的地方杨母觉轻,半夜里她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吵醒后起身借着烛火看见了站在营帐前那道小小的身影。 “姥姥~” 悠悠睡不着。 只要一闭眼,她就会想起梦魇中的画面。 可是她怕杨母他们担心,不敢跟他们说起。 “悠悠渴了。” “姥姥给你——” “不用!舅舅没睡,悠悠去找舅舅!”小姑娘眼神滴溜溜一转,拔腿就朝着帐外跑去。 杨母在后头喊不急,最后想想在军营里也没事,就只好随她去了。 刚出营帐,没有了帐篷里暖炭的加持,楚悠悠被冻得直接打了个哆嗦。 军营中十二个时辰都有人驻守,可是出了营帐后楚悠悠第一个见到的却是角落里那团黑影。 “?你在这里干嘛?” 呼延穹野身上的衣裳本就单薄,面色苍白的他听见问声后也不回答,只是自顾自站起身,跟在了楚悠悠身侧。 算了。 经过一整天的相处,楚悠悠也摸清了呼延穹野的性子。 不爱说话。 比棉棉姐更不爱说话! 没得到回应的楚悠悠也不再管亦步亦趋跟在身后的呼延穹野。 她现在要去找舅舅。 直接迈开小短腿朝着主将营帐跑去。 “悠悠你怎么来了?” 事情在向着好的方向去,可林卫州不知为何总感觉心里发梦。 明明呼延卓已经答应议和,北奴的王子们也被扣在了大营中。 或许是他最近神经太过于紧绷了。 林卫州正想起身去休息,抬头就看见了从营帐外探进来半边身子的小姑娘。 “舅舅~” 被发现了的楚悠悠咧嘴摆出了一个自认最乖巧的笑。 “快进来!” 得到同意的楚悠悠顺手一把将身后的呼延穹野也拽了进来。 望着眼前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林卫州挑了挑眉尾。 半夜带着敌国的王子跑到将军主帐来,他这小外甥女也算是史上头一人。 “舅舅~” 楚悠悠脸上笑着,可心里苦苦的。 她该怎么把梦魇的事跟舅舅说呢? 舅舅会不会相信悠悠呢? 见小姑娘扭扭捏捏的模样,林卫州倒是被萌得心都软了。 一把将人抱起来,顺手揉了揉她乱糟糟的发顶:“有什么话还不敢跟舅舅说呀?” 帐帘隔绝了外头的寒风,炭盆暖呼呼的,楚悠悠窝在林卫州怀里,小脸纠结:“悠悠说舅舅会信吗?” 做梦梦见的事,谁都不会信吧? 林卫州沉吟间打量着小脸红扑扑的奶团子:“你说,舅舅信!” 真的? “那悠悠可说了?” 姥姥和娘亲她们都说有些事悠悠不能告诉别人。 会被人当妖怪抓起来。 可是舅舅的话,应该不是别人吧? 楚悠悠眼睛滴溜溜一转,最后小拳头一捏。 “舅舅,你带悠悠去抚城吧!” 她看不清梦魇里具体发生了什么。 看不清地方在哪,看不清梦里人的脸。 大家都说仗打完了,不会有人再死了,可她今天琢磨想了半天,总觉得有大事要发生。 “去抚城?” 林卫州望向眼前这张严肃认真的小脸,沉吟了片刻问:“现在去?” “嗯嗯嗯!” 楚悠悠眼睛一亮,小脑袋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 舅舅真好! 舅舅相信悠悠! 林卫州问完后就有些后悔了。 现在大半夜的,他竟莫名其妙答应带一个小团子去抚州。 “舅舅,咱们骑大马去吗?” 正想商议着问不然明天时,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了过来。 林卫州的话又咽了回去。 “悠悠不怕冷?” “不怕!” 她还没骑过大马呢! 小姑娘精神抖擞的模样让林卫州妥协了。 抚城到军营单就带着悠悠骑马,来回天亮前应该是能赶回来。 或者等半路孩子睡着了他就再把人带回来。 心里盘算着,林卫州披上了大氅。 “穹野哥哥,你在这等悠悠呀!” 被林卫州抱着出营帐前楚悠悠还不忘叮嘱。 呼延穹野的脚步因她的话突然停顿。 回头瞥见那原地蹲下的孩子,林卫州在出营帐时顺带吩咐了守卫将人看好。 悠悠喜欢,留下他也不是问题。 “驾!” 林卫州将小姑娘紧紧裹在大氅里,在黑夜中朝着抚城赶去。 马儿颠簸中,一开始还兴奋不已的楚悠悠没一会眼睛就变得沉重。 可她脑子里那根弦依旧紧绷着。 小脑袋点啊点,却努力睁着眼睛。 林卫州时不时低头看着努力强撑的小姑娘,正好笑地想那抚城有什么东西在吸引她时,怀里的小姑娘突然一下支棱起了身子。 那种让她觉得心口发闷的感觉又来了。 楚悠悠睁着眼睛茫然地打量四周。 “舅舅,这是哪?我们到了吗?” “快到了,约莫还有几里路。” 见小姑娘突然变成警惕小兽的模样,林卫州安抚道:“悠悠不怕,有舅舅在。” 于此同时察觉到她惊恐的林卫州也惊觉起来。 抚城到底有什么,让悠悠那么害怕。 加快速度一路赶到抚城。 眼下宵禁,城门是关上的。 林卫州驾马来到城楼下,正准备喊来城门守卫开门时却察觉到了异样。 原本应该紧闭的城门是打开的。 城中隐约透出火光。 他勒着缰绳打马朝前跑去。 死气。 浓郁的死气。 眼泪刷一下从楚悠悠不敢闭上的眼里滚落。 马儿刚进入城中,林卫州就看见了不远处的尸首。 火光弥漫,房舍还有没灭掉的余火。 “舅舅,救人。” 小姑娘声音发颤,眸子紧紧盯着前方。 林卫州也隐约听见了不知从哪传来的兵戎刀刃碰撞的声音。 “悠悠,待会抱紧舅舅。” 他将小姑娘换了个方向,打马朝前飞奔。 一路往前,尸体就越密集,直到从隐约到近在耳边的惊呼声响起。 “救命!” 不远处一名少女拼命向前跑着,后头还追着一群北奴装扮的人。 “舅舅!” 眼见少女就要殒命于那些人的大刀下,楚悠悠吓得惊呼一声。 林卫州眸色一沉,拉住缰绳的瞬间伸手摸出袖中短刃超朝着最前面那人的手臂掷去。 “你是谁?” 一行人把目光投向了林卫州舅甥俩。 第79章 计划 男人的手被短刃贯穿,被那凶狠目光盯着的林卫州小心将楚悠悠护好。 “北奴人?” 穿着打扮是北奴那边的没错,可除了那身衣裳,别的他倒是没看出来。 被救下的少女连滚带爬地跑到林卫州的马旁边。 “救、救救我娘。” “我劝你少管闲事!” 大汉一个眼色,他身后的人径直朝少女追了过去。 “舅舅!” 从林卫州怀里弹出来的小脑袋在看见对面举着长刀冲过来时,吓得瑟缩着小脑袋喊人。 吓着悠悠了,有你们好果子吃! 感觉到怀中明显一颤的小人儿,林卫州眸中染上厉色。 明明身处包围,却有着睥睨的架势。 楚悠悠此时一双大眼睛也警惕地分析着眼前局势。 好多个人哟。 舅舅能不能打过他们? 琢磨着,小姑娘又抬头望了一眼天。 冬日无云的夜色中时不时几个星子闪烁。 不如打个雷? 小姑娘心念一动,在众人没有察觉到的天上,乌云迅速层层聚集。 林卫州打量四周。 眼前十几人不算多,他一个人足够应付。 “悠悠,待会闭上眼不要害怕。” “嗯!悠悠不怕!” 舅舅不用动手,悠悠能帮忙! 见小姑娘突然小胳膊像只八爪鱼似的死死抱着他,一副准备好了的模样,林卫州费了好大劲才压下了嘴角宠溺的笑。 “躲好。” 这句话林卫州是对马后那个少女说的。 在少女回过神朝后跑的瞬间,林卫州的长剑也随即出鞘。 “杀了他!” 大汉捂着受伤的手语气狠戾。 只是对面的人身形刚动,天上一道惊雷也跟着垂直而下。 轰隆—— 寒光迸裂,刀光剑影在这一刻和雷电交汇。 “舅舅好厉害呀!” 悄悄睁眼的小姑娘在对面那一行人七横八竖倒下时,语气兴奋夸赞。 只是此时林卫州觉得受之有愧。 他只解决了一个。 其余不知怎的就被雷劈了。 “姥姥说作恶多端会遭天谴的!” 楚悠悠在林卫州的视线扫过来时,晃着拳头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 将她心虚的小模样尽收眼底,假装没看见地翻身下马。 “姑娘,可否告知城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少女直到此时获救才呜咽一声瘫倒在地。 从她嘴里林卫州大致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抚城从十天前开始戒严。 进出都有城门守卫严加把手。 开始县令只是告知北奴异动要加以防范。 地处边境百姓们倒也习以为常。 可昨日傍晚突然一行北奴人闯进了城中,他们见人就杀。 守城的兵卒并未出现,县衙的官差也没见到人影。 听着少女的述说,林卫州狠狠皱起眉,将人扶上马,他牵着按照她所指的方向朝着县衙走去。 楚悠悠被他护在怀里只探出半个脑袋,但却依旧看见了路两旁的尸体。 四处弥漫的火光和梦境中的场景重合。 小姑娘心里闷闷的。 轰隆—— 雷声轰鸣。 没一会,豆大的雨点落下砸在地上。 浇熄了余火,也洗刷了地上暗红的血迹。 到了县衙,两扇大门紧闭。 砰砰—— 回应他的只剩下雨水打落的声音。 “大人,这可怎么办?!” 衙门里,县令听着外头的敲门声,望着眼前暗纹长袍的男人急得眼前发黑。 “慌什么?!” 男人瞪了他一眼,随后看向跪在眼前的人:“你真看清了是林卫州?” “是!弟兄们按照计划行事时他不知从哪来的,身上还背着个奶娃娃。” 跪在地上的人回想着刚才看见的诡异画面不由得心底发颤。 若不是他跑得快,大概也倒在那古怪的天雷之下了。 他们的计划几乎是天衣无缝,到底是谁走漏了风声? 可若真是走漏了风声,那林卫州为何会单枪匹马地杀到这抚城来? 奶娃娃? 男人皱起了眉头。 “大人,咱们的计划......” 县令擦了把额头上的汗。 那林卫州可是个煞星,可眼前这位他也得罪不起。 横竖夹在中间,他只能跟着赌一把了! “既然来了,那省得我们再去设计陷害他。” 男人冷笑一声朝外走去。 既然来了,那将尸体带回去更方便。 正当林卫州准备翻墙进去看个究竟时,县衙大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 “林将军!有失远迎呐!” 县令扬着笑脸迎出来,边走边慌忙扶正官帽。 林卫州扫了他一眼,声音淡漠:“你可知城中有北奴人烧杀抢掠?” 他今日来穿的是便服,也没拿出任何表明身份的东西可这县令却一眼认出了他。 听他发问,县令脸上的横肉明显一颤,只是很快又大惊失色:“林将军明察!城中入夜便宵禁,何来北奴人呐!” 县令正睁着眼睛说瞎话时,一柄长剑就直接架在了他脖子上:“既如此,那便请县令大人跟林某去瞧瞧。” 锋利的剑刃贴在脖子上,再往里几分就能直接送他归西。 这时,县衙门后突然响起一阵掌声。 “如此魄力,不愧是林将军。” 男人一身暗纹长袍,笼在黑夜火光下,林卫州看不清他的脸。在原地站定,他也没出声,就想看看对方要干什么。 “曲某不会拐弯抹角,主上亦欣赏林将军一身胆识,如今朝廷这般对待边关将士,林将军当真还愿替朝廷卖命?” 这离间的话太过明显,林卫州挑眉:“阁下的主上诚意不够啊,若想策反林某不应该他亲自前来吗?” 这话音落下,站在一旁的县令心底暗喜着松了口气。 想不到这林卫州如此好说话。 可那男人却是轻笑:“看来林将军并没有跟我们合作的意思,既然如此,那在下得罪了。” 咻—— 男人从怀里摸出一枚穿云箭,焰火在夜空中炸开。 很快,四面八方的黑暗中窜出来上百人将县衙门口团团围住。 “大人。” 跟先前那十几人不同,眼下这些从步伐来看就几乎能确认都是精兵。 林卫州瞥了向后退开的县令一眼。 他倒是没想到抚城的县令竟跟反贼勾结上了。 紧了紧手中的剑,轻声对怀里的小姑娘说:“悠悠,舅舅一会要跟这些叔叔商量些事,你跟这个姐姐走好吗?” 楚悠悠摇头。 舅舅骗小孩啦! 可林卫州没把握能在对付这么多人的情况下护住楚悠悠。 他走到后头将孩子塞进了刚才那名少女的怀里:“请姑娘只管往城外拍,也劳烦你将她送回桃源村。” 第80章 那你发誓 “舅舅!悠悠不走!” 楚悠悠挣扎着。 少女却在林卫州恳请的眼神下抱着楚悠悠转身就跑。 “姐姐不走!” 楚悠悠小胳膊小腿挣扎着:“我舅舅是将军,可厉害了!” 悠悠不能走! 回想林卫州惨死的画面楚悠悠急得眼泪吧嗒吧嗒往下落。 虽说梦靥中站在舅舅跟前的人不是这个怪叔叔,可悠悠不能走! “把她们抓回来!” 男人下令。 好不容易有了林卫州的软肋,抓住那两个人,比直接抓林卫州可方便多了。 “阁下这是瞧不起我林某?” 就在那群人正要往楚悠悠离开的方向追去时,一把闪着寒光的长剑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刚才面对楚悠悠时的温情尽数消散,此时林卫州那双眸子里盛着不经意的轻笑,手里却是招招致命的杀招。 长剑在他手中婉若游龙,每个掠过的地方都能看见有人倒地的身影。 站在县衙牌匾下的男人见此情形眯起了眸子,脸上也浮现出恼色。 “速战速决,死活不论!” 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林卫州听着这话,薄唇勾出一丝明晃晃的轻蔑。 无论南黎或是北奴,想要取他首级的可多了去了! “姐姐,舅舅很厉害的!” 无人看见的角落中,刚才已经跑远的两人出现在了狗洞旁。 望着不远处奋战的男人,楚悠悠脸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 折回来的机会是她哭来的。 被救的那名少女忐忑的心放下一半。 她原本该带着这孩子逃命,可一路哭嚎哭得她都不忍心。 又怕救命恩人真有三长两短,便一咬牙带着楚悠悠又折返回来。 正当两人松口气时,却隐约看见林卫州身形一顿。 胳膊被划破的地方传来麻痹感。 刀刃上淬了毒。 “林将军。” 男人轻笑起来:“纵使你武艺高强又如何?” 林卫州咬牙,不再说话,以最凌厉的招式朝着男人攻去。 可哪怕他再厉害,单枪匹马也抵不过轮番的攻势。 噗—— 血腥味在口中弥漫开来。 “舅舅!” 看见这一幕的楚悠悠急得小脸铁青拔腿就往前冲。 “别去!”少女一个不留神没拉住人,眼睁睁看着那小小的身影朝着火光的方向跑去。 悠悠? 林卫州倒下前,好像又看见了那个可爱的小团子。 他好像不能陪妹妹回去了。 心里遗憾和懊恼齐齐涌上。 跑到林卫州面前,看着他吐得满嘴是血的模样,楚悠悠气得脑袋顶上的呆毛都炸了起来。 伤了悠悠舅舅,该死! “大的没死,小的先回来送死。” 看着眼前抱着林卫州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奶团,男人笑得残忍:“林卫州既然舍命护她,那应该有些用。” “抓起来带下去,让林卫州交出北疆的布防图,不然就让他亲眼看着这小鬼被扒皮的模样。” “水灵灵的一张皮,正好拿去给主上做一只皮鼓。” 随着孩子的哭声,这场雨越下越大。 “舅舅,醒醒,你看看悠悠。” 呜呜~ 小姑娘一屁股坐在林卫州身边,被淋得跟小落汤鸡似的可怜。 得到命令的一行人朝着楚悠悠走来,可还没等他们碰到她,一道雷径直就劈在了他们身上。 楚悠悠哭着伸手帮林卫州擦了一把嘴边溢出的血。 见他嘴唇乌黑,楚悠悠被陆百草灌输了许久的药理毒理的知识突然从脑子里蹦了出来。 舅舅这是中毒了? 楚悠悠抬起胳膊擦了把眼泪。 可是师父教悠悠看病,没教悠悠解毒。 “舅舅你醒醒。” 哭着,楚悠悠伸手朝从不离身的小挎兜里掏。 瑶池圣莲不要钱似地往林卫州嘴里塞。 舅舅你不要有事,悠悠会救你的! 忙着救人的楚悠悠过于专注,并没有发现天雷在她周围围成了一个保护圈。 诡异的一幕让那男人神色凝重。 “怕什么,给我上!” 刚才只是想要将人抓起来用来威胁林卫州交出布防图。 可现在—— 他莫名想起了那道预言。 想要大楚福运彻底败尽,就要将福运的来源斩断。 都说大楚皇宫里那位小公主是身负大楚福运之人,可如今一看,眼前这小东西更像是被天运所庇护。 听见命令的一行人咬咬牙继续朝着楚悠悠的方向冲去。 轰隆—— 诡异的一幕再次发生。 要说刚才的天雷是将那小人儿护在中间,那此时的天雷就像是长了眼睛似的追着一行人劈了过去。 “废物!” 眼看着手下一个个被雷劈倒在地,男人咬牙暗骂着顶着被雷劈的危险飞身上前往楚悠悠的方向冲去。 一道惊雷劈下,他就地打了个滚堪堪躲过。 给林卫州塞了一整朵圣莲后,楚悠悠抽抽嗒嗒地将手放到他的脉搏上。 察觉到稳定下来的脉象,楚悠悠才一抹鼻涕朝身后那群人看去。 视线落在男人攻击性极强的目光上,楚悠悠沉着小脸,站起身一步步朝他走过去。 “就是你害我舅舅的?” 舅舅?! 男人心里一惊。 林家人除了林卫州不是都死绝了? 他从哪又蹦出来个外甥女? “小姑娘,你误会了,叔叔是想去帮你舅舅,没有恶意。” 男人脸上扬起温和的笑容。 不就是个小屁孩么? 多哄两句的事。 楚悠悠:?? 他是觉得悠悠好骗? 心里的想法刚浮现,头顶一道惊雷就像应和似的炸响。 悠悠知道啦! 悠悠不会被骗的! 想骗悠悠!等着瞧! “叔叔你说的是真的?” 本就玉雪可爱的小姑娘刚哭过,委屈无辜的表情天然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当然!” 男人笑了。 试着走上前,却发现刚才长眼似的天雷消失不见。 他压下心底的惊诧朝楚悠悠伸手:“让叔叔帮你把舅舅扶进去休息吧?” 楚悠悠眸子滴溜溜一转,乖巧地点点头:“叔叔你会治好我舅舅的吧?” “当然!”男人答应得极快。 “哦。”楚悠悠点点头,甜软的嗓音拉长:“那叔叔你发誓。” 男人一愣:?? “你就说要是骗悠悠就会被天打雷劈尸骨无存不得好死。”楚悠悠小嘴叭叭说出一长串誓言。 低头看去,天真的小姑娘嘴里此时却在逼着他去发最毒的誓。 第81章 发誓他都不敢呢! 模样瞧着也就两三岁的孩子,话没学两年,怎么能说出那么毒的毒誓呢? “叔叔?” 楚悠悠歪起小脑袋就那么看着他:“你怎么不说呀?你真是在骗悠悠?” 曲闻沉了脸,望着近在咫尺的小人儿。 不就是个孩子,无论是不是大楚的福运,抓起来先逼林卫州交出布防图,再将其杀了,怎么算都是一举两得。 心里想着,曲闻也这么做了。 眼看着天上的惊雷已经消散,此时正是大好的时机。 哎呀,这个叔叔想要骗人怎么还说出来呢。 小姑娘将眼前男人脸上的情绪尽收眼底。 低头看见那双澄澈得似乎能一眼望穿人心的眸,曲闻眸光忽地锐利,正打算动手时,却忽然感觉到两条腿一麻,身体不受控制地朝前扑去。 砰—— 楚悠悠望着直挺挺倒在脚边的男人,无辜的小脸顿时大惊失色。 吭哧吭哧地拽着昏迷的林卫州往后挪:“叔叔,不想发誓悠悠也没逼你,你怎么还想碰瓷呐!” 该死! 被莫名其妙摔了个狗吃屎的曲闻状作无事爬起身,压下心里惊恐打量着楚悠悠。 不可能! 难道她真是受天道庇佑? 若是如此那她更不能活着了! 大楚福运不灭,那他们怎能有机会复国?! 杀心更甚的曲闻摸着袖中暗器趁其不备地朝楚悠悠掷去。 就在千钧一发之时,天地间忽地掀起一阵狂风。 风墙将一大一小两人隔绝在内。 掷出的暗器偏移后哐当掉落在地。 他的举动似乎惹怒了上天。 刚才消失不见的雷伴着寒风呼啸而来。 “大人——!”惊呼都没来得及完全脱口而出。 噼啪的惊雷方向都不转直接将这上百人劈得横七竖八躺倒在地。 楚悠悠根本没功夫去管身旁发生的诡异。 她小手搂着林卫州的胳膊正发愁。 舅舅那么大的个子,悠悠扶不动可怎么办? 能不能来个人帮帮悠悠? “舅舅,你快醒醒。” 昏迷中的林卫州忽然听见柔糯糯的声音。 悠悠? 他已经死了吗? 雨水打在脸上使他的意识逐渐清明。 伴随着冬日渗透身体的寒冷好像让中毒的麻痹感减轻不少,他努力强撑着睁开眼。 原本玉雪可爱的奶团子此时狼狈至极。 两个小鬏鬏被雨水打得松散,碎发也紧贴着胖乎乎的脸颊,可怜的模样简直让人为之一颤。 “悠悠......” 还迷糊着的林卫州突然一个激灵人都清醒不少。 “呜呜——!舅舅!” 突然听见林卫州的声音,楚悠悠小脸一呆。 刚才还气势汹汹的模样突然急转直下。 嗷呜一声就哭得稀里哗啦:“舅舅......呜~他们凶悠悠,还要杀了悠悠。” 随着小奶包哭天抢地的告状声响起,被雷劈得横七竖八的人甚至没有力气起来反驳。 “林将军!曲某敬仰林将军,还请林将军入府一叙!” 躲在屋檐下连头都不敢露的曲闻咬牙高声道。 既不能将他们铲除,如今唯一的方法也只能是尝试拉拢。 只是这林家的人从始至终都是硬骨头...... “舅舅,可不信他的话,他骗人哩!” 小姑娘边告状边忙着从灵境空间里摸着茶盏接瑶池水。 喂到他嘴边时不忘补刀:“刚才他说可以治好舅舅,但是悠悠让他发誓他都不敢呢!” 听着小奶团子嘴里那叭叭叭的絮叨,曲闻心中只是一味敬畏又麻木。 头上顶着惊雷让他对天发誓,哪怕他心性再坚韧也开不了那个口。 都没发誓就已经遭雷劈了,若是发了这誓,怕是真要落得个不得好死的境地。 “舅舅不信。” 此时林卫州暗自运起内力,却察觉到刚才的毒已经解了个七七八八。 他沉眸起身将楚悠悠抱进怀里。 眼见着那人连屋檐都不敢出,他用哨声唤来自己的马,翻身带着两人离去。 “你今夜就躲在家中不要出去,明日事情定会解决。” 将被救下的少女送回家后林卫州就打马带着楚悠悠往回赶。 “大人!我们可还要追上去?” 曲闻脸色阴沉地望向林卫州离开的方向咬牙切齿:“不必!我自会飞鸽传书回去禀明殿下。” 就算他们追上去也无大用。 他们武功再高强,难道还能扛住天雷吗?! 如此匪夷所思的事让曲闻心乱如麻。 就算他飞书回去禀明殿下殿下也不一定能信啊! “舅舅,你好了吗?” 楚悠悠窝在林卫州怀里,衣裳被打湿的她又冷又热。 “舅舅没事。” 刺骨的寒风吹过面颊,林卫州此时心急如焚。 他是男子,这点风雨算不得什么,可悠悠那么小的孩子万一染上风寒...... “悠悠乖,先不睡,一会到家再睡。” 轻声哄着怀里从叽叽喳喳到渐渐安静的小姑娘,林卫州赶马的速度愈发快了起来。 “舅舅,悠悠困了。” 刚才胸口发闷的感觉退去,早过了睡觉时辰的楚悠悠困得睁不开眼。 可是听了林卫州的话,她又强撑着望向前方的漆黑:“悠悠不睡。” 可是悠悠好困呀。 “今天是悠悠救了舅舅吗。” 林卫州找着话问。 他想知道小姑娘为什么像是知道抚城会发生这样的事执意前来。 也想知道他分明身中剧毒,连内力都压不住,却在睁眼后好了七八成。 “悠悠害怕。” 想起刚才林卫州中毒的模样楚悠悠就瑟缩着小脑袋往他怀里拱。 “师父说圣莲能解毒,悠悠喂舅舅吃了。” 强撑着不让眼皮闭上的楚悠悠有一搭没一搭回应着林卫州的疑问。 而此时,军营中却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睡到半夜醒来想给小外孙女盖被子的杨母往身旁一摸,却发现隆起的被子下头空无一人。 甚至连余温都没有。 从前自家小姑娘也有睡到半夜偷摸溜出去的先例,杨母先是忍下心头慌乱穿衣出了营帐去找。 可顶着风雪在周围找了好几圈愣是没看见小姑娘的身影这才急了。 不得已之下喊来副将帮忙找,结果就是一传十十传百,大家伙帮着找了半宿,愣是没看见楚悠悠。 “真没看见悠悠出去?”吴朔脸色沉重地找来守卫。 第82章 准备上京 守在军营门口的小伙子也急得脸色煞白。 今夜一直是他,还没来得及换岗,可他是真的没看见悠悠啊! “找!都给我去找!” 孩子在眼皮子底下不见了,他这要怎么跟将军和杨婶子交代?! 吴朔打算若是再过一会找不到人,就去禀告将军。 主帐营外,依旧抱着膝盖蹲坐在那的呼延穹野一双眼睛来回跟着步伐急促的人。 “你在这老实待着不要乱跑,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被林卫州指派守着呼延穹野的人叮嘱。 知道这是北奴那边送来的小探子,他守了半宿都没敢让人离开视野,生怕他使坏心思。 呼延穹野没搭理他,视线紧紧望着林卫州带着楚悠悠离开的方向。 正当吴朔想要放弃去找林卫州请罪时,就听见有人在耳旁问:“吴副将,您在找什么?” “悠——” 吁—— 而一时没能理解陈大夫这话的楚老夫人也愣住了。 此时憋了半天的楚悠悠冷眼望向暗自窃喜的杜名扬:“祖母,他没病,装的!” 大哥说过,叔叔忍了婶婶不能忍。 现在悠悠也忍不了啦! “你、你别胡说!” 杜名扬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眼里冷光闪过,嘴上却咬死道:“表婶!我昨日可是难受得在房中睡了整日!” 楚悠悠懒得理会他的狡辩,伸出小胳膊搂住楚老夫人:“祖母,将西厢的小厮都叫来,问!” 话落,杜名扬像是瞬间被人掐住了脖子。 他昨日出门的事一问便知。 不知这该死的赔钱货为何要冤枉自己,可被人查到偷偷买药的行踪和失手推她落水这两件事相较而言,他还是知道孰轻孰重的。 诡异的安静过后,杜名扬顾不上别的,一咬牙,噗通跪在了楚老夫人跟前。 陈大夫吓得立马起身告辞。 “表婶,我错了,我、我不是有意的......” 都该死! 等着! 等他考上功名,定要他们好看! 杜名扬边说心底边咒骂,很快,硬掐大腿挤出来的眼泪蜂涌而出。 “我、我昨日见悠悠一人在那,担心她出意外想去将她抱过来,谁知动作匆忙不留神就失手将她推了下去。” 杜名扬根本不知映月湖发生了什么,却只能咬牙硬编。 小贱人既想冤枉他,那必定不会拆穿他编造的过程。 楚老夫人难以置信地望向跪在地上满脸悔恨的男人:“真是你推的悠悠?!” “表婶!我只是失手!” “那你为何不去救人!”楚老夫人面色震怒。 亏她信任他,以为是悠悠年纪小看错了! “我、我不会凫水,我......” “行了别说了!”楚老夫人面色震怒,“银霜,让管家去将老爷他们喊回来。” 3、 说到底,这不是她的远房亲戚。 收到消息得后楚家男人们回来得很快。 “爹爹!” 男人才刚迈进堂中,就看见一道炮弹似的小身影朝自己冲了过来。 呜呜~ 真好,她又看见爹爹了。 上一世在战乱逃荒途中爹爹只要有口吃的就都留给她和娘亲,硬生生被饿得瘦骨嶙峋,最后为了让她和娘亲活下去,还偷偷割了自己的肉。 直到爹爹死去娘亲才看见他两条已经烂得可见白骨的腿。 想到上一世的凄惨,楚悠悠抱着楚丰年的大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哎哟,我的悠悠这是怎么了?” 见小女儿哭得伤心至极,楚丰年心疼坏了,连忙弯腰将才到膝盖的小豆丁抱进怀里。 “悠、悠悠想爹爹。” 楚悠悠搂紧他的脖子,哭得一阵阵打嗝。 后面赶来的楚老爷子还不知发生了何事,张口便斥:“楚丰年,你怎么欺负我们悠悠了!” 楚悠悠听见声音,一扭头,当看见冲她笑得跟弥勒佛似的楚老爷子时,哇一声哭得更厉害了。 国破时祖父想为他们求一线生机,去找了当时已是京兆府尹的杜名扬。 可是最后交出了当时楚家剩下家当没得到庇护不说还被杜名扬羞辱至死。 “祖父,悠悠也好想你。” 呜呜~ 悠悠真的好想大家呀~ 楚良看着孙女断线珠子般的眼泪,疼得心肝都在颤。 他一把将楚悠悠从儿子怀里抢过:“看你!连孩子都哄不好,以后楚家外头的事就交给你了,我的孙女我自个儿带!” 被责骂的楚丰年哭笑不得,最后走到楚老夫人身旁问:“娘,您着急叫我们回来是有何事?” 原本他和父亲是去了回春堂等出诊的古大夫,后来小厮来报说悠悠醒了他们便去铺子巡查。 楚老夫人沉着脸没做声。 察觉到不对劲的楚丰年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大堂角落,这才发现跪在那的杜名扬。 “名扬为何跪在此处?” 正哄着楚悠悠的楚老爷子闻声转头,脸上也浮现诧异。 只是他注意到老伴的脸色,也没敢直接把人叫起来,而是老实地走到了楚老夫人身边状若无事坐下。 而问出声的楚丰年只得到妻子的一记白眼。 杨氏得知这事时气得当即要将人撵出去,最后还是被楚老夫人劝了两句才默不作声忍到公公和丈夫回来。 楚丰年尴尬地摸摸鼻子,站到妻子身侧,小心翼翼勾住她的手指便不敢说话了。 整个金玉堂中只剩下楚悠悠的抽泣声。 见人都到齐了,楚老夫人伸手将孙女从丈夫那接过,冷声道:“你们问他吧。” 跪得腿都麻了的杜名扬见几双眼睛齐刷刷朝他看,也顾不得在心里咒骂了,连忙跪着朝前挪了两步。 “表叔,我真不是故意的,悠悠落水后我想去喊人......” 杜名扬编着编着有些恍惚。 等他一通哭诉完,楚老爷子他们才从他那断断续续的话中听明白了他的意思。 “悠悠落水是你推的?!” 砰—— 楚老爷子气得一掌拍在桌上。 杜名扬很想反驳说不是。 “杜名扬!我楚良哪里对不住你?!” 原本就是没见过面的远房亲戚。 只是当时族里传信说好族中好不容易出了个如此年轻的举人,哪怕是外姓,让他好好照拂。 如今可好! “当年你会试落榜住进楚家,这两年我楚家也是好吃好喝待你,你怎敢差点害死我孙女?!” 楚老爷子气得手都在抖。 悠悠可是他楚家的心肝宝贝! 第1章 崽崽下凡,但开局弃婴 阳春三月,枯木遍野。 “痨病鬼!丧门星!银子挣不到,你还有脸捡个小野种回来!” 尖锐难听的骂声传遍左邻右舍。 杨氏抱着一个两岁大的奶娃娃低声下气哀求:“娘,这孩子那么小,扔在外头会死的......” “她死不死关我屁事?”老太太一双吊梢眼横过来:“你进门四年无所出,现在还想捡个野种回来坏了我老刘家的根?” 提起这事,杨淑仪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嫁进刘家四年,前后怀了四个孩子都没能保住。 她身体也因此越来越差,去年感染了一次风寒后咳疾更是久病不愈。 这孩子是她刚才去河边洗衣裳时捡到的,打第一眼看见心里就隐约有亲近之意。 前年发大水,地里的庄稼几乎是颗粒无收。 原本盼着去年收成能好些,可自打过了去年立夏零零散散下了几场地都打不湿的毛毛雨。 地荒了近两年都无法种庄稼,家家户户都在忧愁中勒紧裤腰带过日子。 “娘,我明儿就去镇上多接些散活,孩子小吃得少,您就容我在家多添双筷子吧?” “别做这白日梦!”刘母满脸嫌恶指着她怀里的孩子:“你就算挣了钱那也是我刘家的,还想给这小野种花?” 楚悠悠望向凶神恶煞的老太婆,小兔子似的往女人怀里瑟缩:“娘亲,怕。” 一句娘亲,被孩子那双小手抱住,依恋的模样让杨淑仪莫名又有了勇气。 她抬起头,直视着刘母:“娘,进门几年,无论是相公的笔墨纸砚抑或是家中开销皆是我挣来的。” “你、你反了天了!”刘张氏满脸不可置信望向往日里老实巴交的儿媳。 丧门星这是撞了邪了?竟敢顶撞她! 杨淑仪将孩子抱紧,梗着脖子打算据理力争时刘光宗提着半壶酒从门外进来。 “我的笔墨用完了,还有过几日要宴请书院同窗,你身上还有多少银两?都拿给我。” 楚悠悠望向那酒气熏天的男人,茫然地眨眨眼。 这男人面上并无文秀之气,为何还要浪费银子买笔墨? 刘光宗见妻子不动,踉跄着上前一把伸手抢过她的荷包,将荷包翻了个底朝天,却只数出来二十几文钱。 “杨氏,怎么一共才这么点银子?这够买什么的?”男人望着手心里那点铜板登时暴跳如雷。 “相公,今日要散活的人不多......” “你说你有什么用?”刘光宗不耐烦地将荷包往地上一砸:“明日明日,我哪有那么多功夫等你去凑!” 同窗用的都是上好宣纸,而他买个东西都还要东拼西凑! 见儿子生气,刘母心念一动,忽然望向杨氏怀里的孩子。 “这是男娃女娃?” 被她的眼神盯得发毛,杨氏紧了紧手臂:“娘,这孩子还不知是谁家的,我得去村里问问。” “问什么啊?”刘母眼睛一横作势就伸手去抢:“如今大人都填不饱肚子,谁家养得起这奶娃娃?” “再说了,丢在那河边指定是不要想给她淹死的!” “娘!”杨氏慌乱中想护住怀里的孩子却被刘母一把推开。 刘母视线落在孩子白嫩的脸上打量:“这年头,孩子还不知有没有人愿意买呢。若是没人要,那便拿去换些米粮。” 趴在杨氏怀里刚缓过神来的楚悠悠顿时惊得睁大眼睛。 黑心的老妖婆! 楚悠悠气得火冒三丈,手舞足蹈挣扎着。 听见这话的杨氏吓得面色煞白。见刘母要将孩子抱走,连忙上前拦住她:“娘,将孩子还给我。” “滚开!你这个丧门星!我家可没那么多口粮让你去养这小野种!” “孩子是我捡回来的,您不能抱走她!”杨氏鼓起勇气,硬拽着刘母的胳膊不敢放:“若您要将她卖了,我、我便去报官!” “杨氏!敢拦着娘?你反了天了?” 突然一耳光狠狠甩在脸上,杨氏眼冒金星,嘴里也溢出血腥味。 这死女人真没用,银子挣不回来,四年了孩子也没能给他生一个! 气愤中,刘光宗权衡片刻就回到屋里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休书。 “杨淑仪,进门四年无所出,如今还不孝父母!滚吧!” 杨氏下意识伸手接住丈夫甩过来的东西。 定睛一看,休书两个字明晃晃落在眼里。 “相公!” “别叫我相公!阻刘家财路不说还敢威胁要去报官!”刘光宗怒极:“赶紧抱着这野种滚回桃源村去!” 他可是读书人,这是要将他脸面丢尽? 男人撕破脸的模样让杨氏愣怔原地。 大哥本和刘光宗在同一所书院求学。 四年前回来的路上失足跌落河里被刘父所救,命是保住了,可人却成了痴傻。 而刘父将大哥推上岸后落入河里,至今连尸骨都没找到。 杨家记这份恩情,所以在刘家上门求娶时她毫不犹豫嫁给了刘光宗。 刘光宗是读书人,平日里开销比常人大。 嫁到刘家后她勤俭持家,每日里绣帕子卖的银钱都用在了刘家母子身上。 到了荒年,日子更不好过。 帕子没了销路,她便起早贪黑去镇上找散活只为能让刘光宗能安心读书。 眼前男人的无情似乎将她这些年的付出都踩在脚底践踏。 楚悠悠脸上忽地传来些许凉意。 感受着眼前女人的悲伤,着急的楚悠悠凑上前贴近了她的脖颈。 哎哟!别哭呀! 心疼男人要倒霉一辈子! 赶紧甩了才是好事! 你是悠悠的救命恩人,娘亲,悠悠保管你离开渣男后原地起飞! 只可惜楚悠悠现在话说得还不利索。 急眼的她只能开口嘀嘀咕咕着几个词:“娘亲、抱、走!” 奶气的呼声使得杨氏从难过中清醒。 低头望向怀中孩子,见她紧握着小拳头挥舞,嘴里不断重复着安慰的话气愤地似乎在替她打抱不平。 杨淑仪忽然想起了爹娘。 “走,我带你回家。” 她从来都不是个软弱的女子。 在一瞬间就下定决心。 在刘家这么些年的当牛做马,哪怕救命之恩也算是还尽了。 如今刘光宗既是看不上她那她走便是。 察觉到女人情绪的转变,窝在她怀里的楚悠悠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还好她未来娘亲脑子没问题,听劝。 刘家母子没想到杨氏会说走就走,望着那干脆决绝没入夜色的背影,气得破口大骂。 “你这丧门星!看离了我刘家还有谁要你这残花败柳!” “就你们桃源村那穷山恶水的破地方,抱着你捡来的小野种回去等死吧!” 恶毒的咒骂随夜风从身后传来。 楚悠悠气得攥紧了小拳头。 竟敢骂她娘亲! 呔! 劈她! 来个雷将她那臭嘴堵上! 第2章 降雨?崽崽也行! 轰隆—— 刘母正叉着腰骂得起劲,一道惊雷突然擦着夜幕临空而下。 炸响落在刘家屋顶。 “嗯?” 已经走出老远的杨淑仪回过头:“什么声音?” 她好似看见一道火光落进了刘家? 楚悠悠小嘴咧出得意的弧度,伸手搂住她的脖颈。 “娘亲~没事~” 天雷可比他俩有数,死不了! - 桃源村与刘家村同在大楚边境的灵溪县辖内。 村落相邻,桃源村却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不毛之地。 天灾荒年中连富庶之乡的日子都不好过,更何况本身就贫瘠的地方。 杨淑仪抱着孩子踩着夜色往回赶。 离家越近,她心里就越没底。 桃源村贫困,大哥要爹娘照顾,二哥一人守着几亩赤地养着全家七口人,若是她再将孩子带回去...... 越走脚步越慢,不知不觉到了村口她才恍然回神。 一路赶回来,天色已从黄昏到夜幕。 此刻杨淑仪站在村口只能看见远处天幕上的星子。 虫鸣在四周响起,她摸黑朝前方走。 在出嫁前,这条路她走了十八年,哪怕看不清眼前的路,她也能凭着记忆走回家。 被杨淑仪紧紧抱在怀里的楚悠悠一路颠得昏昏欲睡。 直到踏进桃源村,她才猛地睁开眼。 咦? 黑暗中,楚悠悠从杨淑仪肩头探出脑袋朝四周看。 呀!这个地方有古怪! 明明是一方吉地,却弥漫着浓浓的病气。 “宝宝,咱们就快要到家了。” 抱着孩子深一脚浅一脚往回走,嫁到刘家四年她从未回过家。 她怕回了家就再也无法忍下那打掉牙往肚里咽的苦。 也怕爹娘知道她过得不好忧心。 杨淑仪只觉得心里有愧。 “娘亲~回家~” 弥漫的病气在杨淑仪踏入桃源村后病气便不断涌来。 眼下楚悠悠却不能直言,只能伸出小手偷偷往她身上渡吉气。 - “他爹,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动静?” 杨母突然问。 “什么?” 桃源村的人平日里没事干早早就睡下了。 杨父正琢磨着明日的口粮,被妻子一喊,也竖起耳朵听。 黑夜中,细微的声音从屋外传来。 杨父翻身坐起摸出火折子点燃。 月光森冷,杨淑仪停在门口踌躇。 听着里头传来阵阵咳嗽,她的心也跟着揪紧。 几年过去,父亲的咳疾好似更严重了。 杨父举着火折子刚把门打开,谁料一抬头,看见的就是自家闺女。 “淑仪,你怎么在这?” 杨父扭头朝屋里喊:“他娘!闺女回来了!” 随后屋里燃起了微微光亮。 “你这孩子,回来怎的也不吭声?” 说完杨父突然就看见了女儿手里头抱着的孩子。 “这是......?” 见父亲一如往常,杨淑仪咽下喉间酸涩:“爹......” 听出她声音里的哭腔,杨父也顾不上这孩子是哪来的。 “快先进屋,有事就跟爹和娘说!” 短短一句话让杨淑仪呜咽着大哭出声。 进了屋,在心情平复后才将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老两口。 “你糊涂啊!”杨母气得咬牙:“刘氏那老虔婆!等我找她去!” “娘!” 杨淑仪喊住她:“罢了,就当是替大哥还情了。” “别提你大哥,都怪他读书读傻了将你也带成这副书呆子模样。” 杨母恨铁不成钢地一戳女儿额头:“当年我就不同意你嫁刘家,就刘大那样十里八乡都知他是游手好闲的人,我不信他能舍命救你大哥。” 只不过当初有人看见了,而刘大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也没证据,这救命之恩的帽子就生生压在了他们杨家的脊梁骨上。 “你快别说闺女了。”杨父打圆场问:“这孩子你打算留下?” 楚悠悠听了半天,饿得快打瞌睡时终于听见说到自己了。 她一个激灵睁开眼。 留下! 一定得留下呀! 可别再把悠悠扔到荒山野岭去了! 会饿死哒! 杨淑仪抹掉眼泪点头:“爹、娘,我以后也不会再嫁人,她就是上天赐给我的孩子。” “可是......” 杨母有些犹豫。 这世道孤儿寡母可不易过活,她不忍女儿受苦。 “娘,日后白日里我出去做些散活,孩子您能不能替我看着?” “狠心的臭丫头,四年不回家,回来就同我客套。” 杨母也不是扭捏的性子,伸手就接过楚悠悠:“既是决心要养这孩子,那她就是我亲外孙女。” 楚悠悠听见事情落定,小小松了口气。 她望向杨母,咧嘴朝吐了个口水泡泡。 “姥~抱~” 您可真是个大好人! 好人会有好报的! “这孩子长得就是个有福气的模样。” 一声姥姥让杨母听得心花怒放,瞧着那双黑亮灵气的眸喜笑颜开:“听说皇宫里也刚得了位公主,我外孙女这模样看着也不比公主差呢!” “娘,还不知是......” “这么漂亮,肯定是个女娃娃。”杨母打断女儿的话。 哪怕揭不开锅,也不会有人舍得将这么灵气的男娃扔掉的。 “他爹,你去用粗面煮成糊糊先喂孩子吃点。” 粗面糊糊? 姥~ 悠悠想吃肉肉。 一双漂亮的眸巴巴地望向杨母,像是会说话。 “你这小丫头,再看姥姥也没法子呀。” 杨母叹口气:“灵溪县依山傍水,还能勉强挤出一口吃的都不错了,听那卖货郎说有些地方都开始易子而食了。” “那小公主福气好,降生那日下了场雨,希望来年能风调雨顺吧。” 降雨? 悠悠也行呀! 只是现在饿得没了力气。 在楚悠悠惆怅时,杨父端来粗粮掺水煮成的糊糊。 “来,乖乖,先吃点。” 杨母拿着勺往楚悠悠嘴边喂,可谁知怀里的孩子一扭头,嘴里嘀嘀咕咕起来。 杨母刚准备喂孩子吃东西,却被屋外突然闪过的惊雷吓得手一抖,碗差点也摔在地上。 打雷了? 这是要下雨? 杨家人齐刷刷往屋外看。 凌空而下的几道旱雷似要将夜空撕开。 他们屏住呼吸等待着。 雷声越来越大,可却半点雨滴都没见着。 唉...... 去年大水,今年这天估摸着怕是又要大旱,这雨哪是那么好下的? 回过神正想继续哄孩子,却看见怀里的小人儿瘪起了嘴,泪珠也在眼里打转。 呜呜~ 不就是下雨嘛! 悠悠能行! 来之前天帝爷爷也没说小岁星下凡连肚子都填不饱呀! 楚悠悠憋着最后一丁点力气嚎了出来。 清亮的啼哭盖过了屋外的闷雷。 眼泪迸出的同时,杨家人也听见了屋顶瓦砾被砸得窸窸窣窣的声音。 “下、真下雨了?” 杨父第一个跑出了门。 很快外头就传来喜极而泣的呼叫。 那当然! 悠悠可是要当最厉害的岁星! 有雨了,悠悠想吃肉肉,好吃的肉肉...... 一下子耗费太多力气。 很快,楚悠悠哭声转弱,刚才还炯炯有神的眼睛也慢慢闭上。 唔。 吃肉...... 悠悠好困...... 第3章 悠悠 “杨瑞山,我不同意!” “哎呀莲娘!你说什么胡话呢?” “淑仪是我女儿,不同意那便回你娘家去!” “娘!” 楚悠悠再次睁眼时,杨家堂屋里已经快吵成了一锅粥。 见不远处面色蜡黄的妇人抱着五岁大的孩子,歇斯底里地喊着。 杨淑仪扯了把母亲,走上前小心翼翼地握住妇人的手:“二嫂......” 知道眼下家里的日子也难过,若不是无处可去,她也不会回来当这个累赘。 “杨淑仪,你别在这装好人!” 何莲枝一把甩开她的手:“回来不算,你还带着张嗷嗷待哺的嘴,是想耗死我们吗?” “被休了我就该可怜你?我可怜你,那我的儿女怎么办!” 她的和儿还不知能不能熬过今年。 好不容易回娘家求来的一些米面婆母竟然还想给这外头捡来的野孩子吃! “二嫂,我明日就去镇上接散活!保证不花家里的银子!” 望着枯瘦蜡黄的嫂子杨淑仪心里难受得紧,这灾年还没饿死的也快被逼疯了。 早知道刚才走时就将荷包抢回来,好歹里头还有二十文钱。 听了好一会,楚悠悠才明白过来大家是为了一口吃的吵起来了。 “娘亲~~” 躺在床上的她开始扯着嗓子嚎。 “娘,孩子好像醒了,您替我去看看。” 杨淑仪听见孩子的唤声,连忙推了推亲娘的胳膊。 知道女儿想支开自己,杨母只能恨铁不成钢地瞪她一眼,随后转身一瘸一拐去抱孩子。 “二嫂,孩子是我捡的,我定会自己将她养大,你若是不放心我就给你和二哥写张借条。” 出嫁的女儿被休原本就是被人诟病之事,更何况是眼下这时节。 以己度人,若换她,她也不会那么大度。 “小妹!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杨瑞山急眼了。 他们兄妹三人自小感情就好。 大哥意外变成痴傻,小妹为了这事又被迫嫁到刘家,本就过得够苦了,还让小妹写借条,那他还配当一个兄长吗? “这也是你家!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气头上的杨瑞山本想训斥何莲枝两句,可目光落在妻儿憔悴的脸上时,他心里又涌上酸涩。 莲娘自嫁给他也没过上一天清闲的好日子。 楚悠悠被杨母抱来时,就看见堂屋里三人都红了眼眶。 “娘亲~” 杨淑仪见孩子咿咿呀呀朝自己伸出胳膊,赶忙将她接过。 “不哭,悠悠抱!” 孩子乖萌的模样让杨淑仪心里几乎融化。 “二嫂,我知如今粮食金贵,你从娘家借来也十分不易,可你看孩子还这么小。” 她语气哽咽:“算我借你的可行?” 何莲枝紧抿着唇。 和儿先天体弱,那点粮食是她回娘家求爷爷告奶奶才讨来的。 可小姑子被休回来不说,带回来的孩子张嘴就要从和儿嘴里抢食。 撇开眼,何莲枝目光落在楚悠悠身上。 话都还说不利索的小娃娃白白胖胖,一双眼睛灵动喜人。 再看向自己怀里病恹恹的儿子。 哪怕心中不愿,却也狠不下心真看那么小的孩子饿死。 “借多少还多少!” “何莲枝你——!”杨母气急。 “娘!” 杨氏赶忙喊住她:“这是应该的,孩子您替我看着,我去熬粥。” 很快。灶房里就飘来了米香味。 一把米熬成了两碗粥,杨淑仪还剁了些野菜加在里面。粥出锅后先端了一碗送到了何莲枝他们房里。 “咱们小宝可真好看。” 楚悠悠望着递到嘴边的勺子,饿得不行的她只得张开嘴。 见她小嘴一口接一口,水灵灵的眼睛却盯着自己,杨母乐得咧嘴笑:“都说那位公主是天降福星,要我说咱家小宝也是个好命嘞!” 老天爷三年不下雨,小宝哭一场雨就跟着落! 回想方才发生的事杨母心里啧啧称奇。 天降福星? 可她在这里呀! 怎么会有两颗岁星转世呢? 楚悠悠眸子滴溜溜地转了一圈,心里不解。 “小宝~你有名儿吗?” 看着怀里不过两岁大的孩子,杨母突然开口问。 “悠、悠悠。” 哎呀,舌头怎么捋不直呢?只能一个字一个字从嘴里蹦出来! “楚、悠悠。” 见她急得伸出小手梆梆拍在自己胸脯上,杨母忍俊不禁:“行!那以后就是姥姥的小悠悠!” 此时正做着绣活的杨淑仪手却是一顿。 楚可是国姓。 但很快她又摇摇头。 天底下姓楚的也不只有天家,灵溪县离皇城可有十万八千里远,悠悠那么小的孩子怎么可能独自一人从皇城到边境呢? - 杨家女儿被休,还带回了从外头捡来的孩子这事不消几日就传遍了桃源村。 “唉,要我说淑仪这丫头,好不容易有机会嫁出村去,那一时之气忍忍便过去了。” “就是,刘家再如何说也出了个秀才,往后若是考上举人当上官老爷,那可是享不完的福。” “唉,淑仪肚子不争气,若是能替刘家生个一儿半女也不至于......” 话说到一半,那妇人又兀的停住了话茬。 自从四年前起他们桃源村就像是被下了诅咒,别说生孩子了,连家里的老母鸡都不下蛋了。 “我说你们若是闲得没事便上那路旁去割些草根磨牙去,在这嚼什么舌根子。” 牛桂芳瞪了身旁几个妇人一眼:“淑仪是咱们桃源村的闺女,这事本就是刘家做得不厚道,怎么还怪罪到淑仪身上了?” 牛桂芳是里正家媳妇,性子刚直从不会拐歪抹角:“那刘家眼瞎心黑,迟早遭报应!” “嗨,咱们这不是也在担心淑仪吗?” “担心平日里就多帮衬着些,再说淑仪带回来那孩子,也算是咱们桃源村这几年头一个新生,村里几十户人家,难道还能眼睁睁看孩子饿死不成?” 大鱼大肉没有,那粗面糊糊总能省出一口来。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几名妇人也不再自讨没趣,各自找了由头一哄而散。 杨家。 连吃了几日野菜粥的楚悠悠摸了摸半饱的小肚子。 瞧瞧这个,看看那个,最后迈开小腿两步一踉跄地朝正坐在院里的何莲枝跑去。 “二舅母~” 怀里抱着小儿子的何莲枝正走神,突然一个小小的身影就撞到了她身上。 低头一看,圆胖的小脸上透着乖巧的笑。 不同于她孩子脸上病气的蜡黄,眼前小姑娘模样白皙红润,笑起来像个福娃娃。 心里猛地一揪,沉着脸扭过头去。 第4章 诅咒? 见她不理自己,楚悠悠也没气馁,哒哒地转了个方向又怼到了何莲枝面前扬起甜笑:“二舅母~” 杨家老两口生了二子一女。 大儿子杨丰年自小聪慧,夫妻俩就将他送到了书院,他也是桃源村中第一个考上秀才的人。 只可惜后来遇上落水那档子事变成了傻子。 老二杨瑞山是个憨实的。 老大念书他便在地里刨食养家,挣点银钱全用在了亲哥身上。 后来娶了媳妇,孩子刚出生没多久又碰上了荒年。 何莲枝还因着粮食的事满腹怨气,根本不想搭理眼前这小崽子。 可奈何她跟块狗皮膏药似的往她脸上凑。 “嗯。” 何莲枝冷冷地应了一声。 本以为得到个冷脸这小崽子就会走了,结果她却看见噌一下亮起的眸子。 楚悠悠望向何莲枝怀里病气缠身的孩子:“二舅母~哥哥~一起玩~” 一句话,让何莲枝心里的火气噌一下直冲脑门。 她这是故意的?! 和儿如今病得连地都下不了,她竟然还想让和儿陪她玩! “走开,挡着日头了。” 见她突然将脸拉得老长,楚悠悠非但没害怕,还继续往她跟前凑。 “哥哥~玩~好得快!” 楚悠悠不知该怎么解释,只能去拉杨文和的手。 就在被那双小手触碰到时杨文和身上常人眼里看不见的那股病气突然消散不少。 何莲枝被她的举动闹得心烦,扭头就朝堂屋里喊:“杨淑仪!你能不能管好你女儿?!” 就在她气得起身想走时,她怀里的杨文和却突然开口:“娘,我想和妹妹玩。” 何莲枝猛然一怔。 儿子自出生起就体弱,好不容易遇到山野游医才救回一条命。 可自从荒年后,身子骨眼见着就一天不如一天,如今连下地走几步都困难,只能抱在怀里。 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开口同她提要求。 “大舅母~玩叭~” 奶声奶气的问声将何莲枝拉回神。 小小的孩子笑眸纯澈,望着映照在她眼里的自己,不自觉面色发烫。 “......哥哥累,你自个玩吧。”何莲枝软了语气。 楚悠悠不知该如何解释,急得小脸泛红,恰巧听见喊声的杨淑仪这时端着针线篓走了出来,弯身把楚悠悠抱起。 “悠悠,等娘亲做完这点活陪你玩好吗?” 楚悠悠看看杨淑仪,又看看正望着自己的杨文和,转身朝他跑去。 该怎么跟娘亲说悠悠不是要玩呢? 哥哥被病气入侵,若她不护着些,怕是活不过年尾。 如今她只知道这个村子里有古怪,可是源头在哪还瞧不出来。 杨淑仪见女儿不说话,只是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心里一软,歉疚地望向何莲枝:“二嫂,不如今儿晌午你做饭,我给你抱着文和吧?顺带去地里喊我二哥他们回来吃饭。” 何莲枝张口就想拒绝,可话刚到嘴边,就看见大小三双眼睛恳求似的看着自己。 杨淑仪和这小崽子就算了,但和儿是怎么回事? “娘,和儿好了,想跟妹妹玩。” 五岁的杨文和不懂亲娘为什么不高兴,只知道刚才妹妹握住自己手后,他连呼吸都顺畅了很多。 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但她还是不放心儿子。 “你做饭吧,我带着两个孩子去地里。” 末了起身时还不忘补一句:“生气归生气,我断不会将气撒在孩子身上。” 听她解释,杨淑仪先是一愣,随后咧开嘴笑:“悠悠,你乖乖跟着哥哥和二舅母去玩,娘亲在家做饭。” “悠悠乖~” 楚悠悠点点头,走到何莲枝身旁伸手揪住了她的衣裳。 唉~ 两岁的悠悠可太难了。 正想着待会怎么才能把这双小短腿倒腾快些跟上,就忽地一下被人拎到了半空中。 “呀~” 楚悠悠惊叫一声,就听耳边传来憋笑的声音:“你可抓好了。” 何莲枝一手一个将俩孩子抱在怀里。 “哥哥,你哪疼?” 楚悠悠一只胳膊搂着何莲枝的脖颈,另一只手也没闲着,直接牵起杨文和的手。 在她手覆上来的瞬间,杨文和感觉身上的负累都轻了。可他年纪小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只知道很喜欢小姑带回来的妹妹。 “哥哥不疼。”杨文和笑着摇头。 望着怀里两个孩子和气的模样,何莲枝心里的郁气消散了不少,望向楚悠悠稚嫩的脸,对昨日自己的做法也生出些愧疚。 将怀里的娃娃往上托了托,笑道:“悠悠,二舅母待会带你逮蚂蚱去!” 蚂蚱? 小姑娘一双眼睛蓦地睁大:“肉肉?” “哈哈!”何莲枝笑开了怀:“对,肉肉。” 只是笑容没在脸上挂多久,到了地里,就看见愁云满面围在地头的一行人。 “发生何事了?” 杨瑞山一回头,就看见自家媳妇抱着两个孩子过来:“你们怎么来了?” “淑仪在家做饭,我带两个孩子来地里看看。” 杨瑞山没注意到妻子的转变,眉头紧锁的他狠狠叹了口气:“咱们上个月种下的高粱也都死了!” 高粱已经是最耐旱的粮食了,这些种子也都是各家掏空家底去买来的。 他们祖祖辈辈都在地里刨食的人每年就只等着粮食丰收。 哪怕荒年收成少些他们也都认了。 可如今村子却不知像是受了什么诅咒似的,几乎就是奔着颗粒无收而去。 听了丈夫的话,何莲枝也煞白了脸色。 “文和你同妹妹在这坐着,娘上地里去看看。” 说着把两个孩子放在地埂上,慌忙朝着地里跑去。 “老天爷这是要让咱们村子死绝啊!” “不知这是造了什么孽要如此惩罚咱们......” 何莲枝小跑到地里,蹲下身徒手将上头那层泥刨开。 地里的高粱种子是她种下去的。 可当初怎么播的种子,如今就那么蔫蔫地裹在土里。 不远处的村民们难以接受这个事实,纷纷哭天抢地。 望着地上蒙着的那层浓黑的死病之气,楚悠悠收回目光扭头问:“哥哥,也想吃肉肉叭?” 晦气之源不除去,桃源村所有的生命都将缓慢走向死绝。 这只是个开始。 得先填饱肚子悠悠才有力气。 杨文和自出生后几乎没吃过肉,他不明白楚悠悠对肉的执着。 “哥哥不能吃,娘亲说肉不好克化,吃了会生病。”他摇摇头,但嘴里却安慰:“悠悠想吃,就让爹爹捉蚂蚱。” 楚悠悠瞅瞅不远处地里的人,再瞅瞅杨文和。 今日二舅母他们怕是不得空了。 旋即她像突然想到什么,眸光一闪,牵住杨文和的手:“哥哥,走,找肉!” 第5章 孩子不见了 二舅母他们没空,悠悠可以自己找肉呀! 只是肉在哪呢? 楚悠悠牵着杨文和往前走。 眸子眯成月牙的模样往四周扫,最后视线落在了村里灵气最充沛的方向。 “哥哥,那!” 杨文和顺着她小手指的方向望去,是桃源村的后山。 他没去过。 可从前姐姐每每进山都会采回来野果子喂他。 直到后来听说山里有凶兽不让再去,他就再也没尝过果子的味道了。 杨文和心动却又忐忑,伸手拉住兴冲冲要往前走的小人儿:“悠悠,娘亲说后山危险,不让去。” 危险? 楚悠悠茫然地睁着眼,看看后山又看看杨文和。 那可是整个村子最安全的地方啦! “不怕!悠悠在!” 楚悠悠满脸自信的模样感染了本就对后山感兴趣的杨文和。 大人们正在地里为粮食生计发愁,压根没注意两个孩子牵着手并肩离开。 全凭感觉走的楚悠悠一路牵着杨文和到了后山。 山脚下,透过笼罩的迷雾,隐约能看见山中葱郁的深绿。 “妹妹,我们回去吧。” 面对眼前一片幽深寂静的山林,杨文和下意识拉着楚悠悠往后退。 “不怕!” 山脚下,明显浓郁的灵气让楚悠悠欢腾地迈开了小碎步打头往里冲。 杨文和心里很害怕,却还是硬着头皮跟她沿着蜿蜒的小道往深处走。 来人间两年,她还没见过灵气如此浓郁的地方呢! 感觉周身毛孔都舒展开来的楚悠悠将脚上两只鞋蹬掉,赤足踩在青石草苔上。 咯咯笑着的孩童像极了山中精灵。 后头跟着的杨文和被她的笑容感染,也松下一口气,好奇地左瞅瞅右看看,时不时还昂头往树上瞧。 正当他想找从前姐姐给他带的野果子时,忽然不远处一阵低吼将他吓得一哆嗦。 “妹妹!”杨文和一把抓住想继续往前的楚悠悠停在原地仔细听着动静。 楚悠悠也跟着竖起耳朵,在听仔细后灵动的眸跟着一闪:“哥哥不怕!大虫!” 是虎啸声,悠悠听见了。 正愁不认识路呢! 杨文和没见过大虫,但他见过何莲枝一手碾死过地里头的虫子,也吃过蚂蚱。 一听楚悠悠说是大虫,脑子里顿时就只浮现出了烤蚂蚱的味道。 “走吧,哥哥带你去——” 捉字还没出口,杨文和就看见眼前出现了一只庞然大物。 黄黑相间的花纹张着血盆大口。 嗷——! 他和老虎离得不算太近,可那股子腥臭的味道却已经像是近在咫尺。 楚悠悠没察觉到身后的杨文和已经被吓得发不出声音,迈开腿就朝着老虎扑过去。 “走,带悠悠找肉肉。” 小胖胳膊伸直了都抱不全老虎的腿。 看似凶猛的老虎张着嘴,嗷的一声,似乎能将眼前这小孩一口吞下。 “妹、妹妹!” 杨文和急得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而这时,那只令人不自觉战栗的庞然大物却乖顺地伏在了地上。 楚悠悠揪着虎脖颈上的毛,卖力地蹬着小短腿爬上了虎背,在上头坐稳后朝着杨文和咯咯笑喊:“哥哥,来呀!” 杨文和不敢,可眨眼的功夫老虎就到了他眼前。 等老虎将一口杨文和叼着甩到背上,楚悠悠才轻轻拍拍它的大脑袋:“大黄~走叭~” 两个孩子一前一后坐在毛茸茸的虎背上,楚悠悠安逸地悠荡着小脚丫,杨文和也从全身僵硬的害怕中逐渐兴奋。 老虎驮着两人往后山的密林深处走去。 不同于外头田地的荒凉,桃源村的后山中有着与世隔绝的葱郁。 “大黄,饿。” 等走了一阵,楚悠悠肚子发出了咕噜噜的声音。 这两天杂粮粥都只吃了半饱,可也是家中为数不多的粮食了。 楚悠悠说完,身下的老虎像是听懂了她的话,停下步伐,抬头间虎啸传遍四周。 没一会,山林间响起扑簌簌的声音。 杨文和呆愣愣看着眼前忽然出现的猴群,个个手里都捧着红色的野果。 猴群叽叽喳喳围上前,将拳头大小的果子给两个孩子塞了满怀。 “甜~哥哥吃!” 望着吃得眯起眼的楚悠悠,杨文和回过神,学着她的样子咬向野果。 香甜的果汁在嘴里化开那一刻,杨文和只觉得心脾都被沁润。 两个孩子肚子不大,果子下肚楚悠悠就打起了饱嗝。 可她心里还惦记着肉,等杨文和吃完才又让老虎继续往前。 - 等何莲枝从粮种沤烂都没发芽的悲戚中回过神来才发现地埂旁的两个孩子不见了。 她慌忙地扔下手里土慌张起身。 “和儿?” 四下望去,半个人影都没看见:“悠悠!?” 见妻子扯着嗓子大喊孩子的名字,杨瑞山也跟着追上前:“怎么了?” “刚才我让和儿跟悠悠坐在这,现在他们人不见了。”何莲枝急得脸上血色尽褪。 “你别急,他们那么小也走不远,或许是到旁边哪里玩去了。” 说着杨瑞山丢下手里的农具也跟在妻子后头喊两个孩子的名字。 无视丈夫的安慰,何莲枝只觉得十万火急,眸光边飞速搜寻着边超前走去。 和儿向来懂事听话,绝对不会乱跑。 不说和儿那身子骨走几步都费劲,悠悠更是个两岁大的孩子,他俩能去哪? 眼下这荒年,她回娘家时还听说别村已经有熬不住易子而食的人家了。 心里突突打着鼓,惊慌失措的何莲枝眼前一黑阵阵晕眩,猛地抓住丈夫的手:“快!快回去喊爹娘,找里正!让大家伙帮忙找找!” 得知孩子在眼皮子底下不见了,这桃源村的人哪里还坐得住。 这四年来村里本就人丁凋零,如今一丢两个孩子,那简直是戳了大家伙的肺管子。 “瑞山媳妇你别急,许是孩子贪玩跑着玩去了,咱们人多,只要孩子还在村里,定将他们给你找回来!” 匆匆赶来的里正给脸色白得吓人的何莲枝打着保票。 因着这话何莲枝心里踏实不少。 桃源村不说别的,村中邻里大多都是和善之人。 哪怕平时有些龃龉多的也都是当面吵一架,从不会在背地里害人。 在里正的安排下,得知情况的村民们四下散开,纷纷喊着两个孩子的名字。 山林静谧,不知外头急翻了天的楚悠悠两人打着饱嗝心满意足。 杨文和也从忐忑不安到小脸红扑扑地挂满笑意,他朝后望了望跟着的一群山兔,眼神晶亮:“妹妹,咱们明儿还能来吗?” “嗯!来!” 此时还没意识到事情严重性的楚悠悠快乐得小眉毛都要飞上天。 山货抱了满怀的两个豆芽菜五步一歇拖着战利品往回走。 第6章 胆子可算是大上天了 “你俩怎么自己回来了?” 杨家。 把饭做好的杨淑仪左等右等没见人回来,正准备出门去喊,却看见两个孩子自己跑回来了。 “你们这是去哪了?” 望着两个泥猴似的孩子杨淑仪一手一个拉过来,没来得及去取水给他们擦干净,就瞥见了挨个排队蹦进院子里的山兔。 “小姑,我和妹妹去后山了。” 走了一路的杨文和顾不上热得发烫的脸,只顾着咧嘴笑。 后山?! 杨淑仪心里一惊,连忙将两人拽过来:“你娘亲呢?” 从小桃源村里的孩子们都被耳提面命,后山是村里的禁地,哪怕是荒年也没人想过进去。 娘亲...... 杨文和这才将想起何莲枝交代的话。 小脸倏地一白,慌张地看向她:“小姑,娘、娘还在地里。” 见他这样杨淑仪哪还有不明白的,又好气又好笑,顾不上问这群山兔哪来的。 “你娘怕是要急坏了。”杨淑仪转身去灶房摸出刚烙好的杂粮饼一人手里塞了一块:“你们先吃,在家看家,我去喊你娘他们。” 看着杨淑仪匆匆离去的背影,杨文和心里的兴奋劲好像被泼了盆凉水。 “妹妹别怕,待会娘亲问起,你就说是哥哥带你去的。” 他身子骨弱,娘亲总不会真将他往死里打。 楚悠悠啃着手里的杂粮饼,不明所以,但还是乖巧地点点头。 “二嫂!” 不等跑到地头,杨淑仪就撞见了正着急忙慌沿村找人的众人。 何莲枝听见声音后身形猛地一顿,刚才还忍住的眼泪顿时扑簌簌往下掉,“淑仪、二嫂对不住你......” 出门前信誓旦旦说会看好的孩子被她弄丢了。 “二嫂!” 众人兴师动众的模样让杨淑仪暗道不好,飞速在心里琢磨了片刻后拽住何莲枝的胳膊,扬声冲周围村民陪笑:“孩子们回来了,劳烦大家伙了!” “回去了?” 何莲枝顿时收住了眼泪,急忙反问:“他们上哪去了?” “回去再说。” 杨淑仪轻咳一声正色冲忙得满头大汗的村民道:“今日辛苦各位了,孩子回来了,虚惊一场,大家伙都没吃晌午吧?不如就去咱家吃顿便饭?” 她话音刚落,哭得眼眶通红的何莲枝顿时瞪大了眼。 家里就那么点粮食,哪能供那么多人吃一顿的? 只是她又想到这次孩子丢了大家确实尽心尽力帮着找了好一会,拒绝的话说出来就变成了挽留:“是啊,淑仪说得没错,大家一块去吃晌午吧。” “嗨!同咱们客气干嘛?” 跟着找了一路的牛桂芳抢先笑着摆手:“孩子没事就行,你们赶快回去吧!” 这年头家家户户都是勒着裤腰带在过日子,谁家的口粮来得都不容易,他们就只是喊了几嗓子,哪好意思上人家家里再蹭顿饭? “就是,孩子也是咱村的娃娃呀!有事咱们这些当叔伯婶娘的哪能袖手旁观?” “行了你们快回去吧,孩子小,好好说别生气。” 村民们你一言我一语笑着边劝边结伴散开。 等人走后,杨淑仪才松了口气小声贴在何莲枝身旁说:“快回去问问,两个孩子刚去了后山。” “什么?!”何莲枝失声惊叫,满心感动被惊诧代替。 愣怔片刻,回过神的她在原地转了几圈,伸手在路旁枯木上撅了根枝桠。 “哎!二嫂!你先别生气啊!” 两人一前一后到家时,楚悠悠刚啃完了手里的饼。 拍了拍小手掌心里的碎屑,蹦蹦跳跳上前搂住了杨淑仪的腿:“娘亲~” 奶甜的调调让人想生气都气不起来。 一旁何莲枝手里拿着细木条已经摆开了架势。 后山! 他们胆子可算是大上天了! 一路小跑回来她的心都吊在嗓子眼里。 杨淑仪悄悄捏了捏女儿的小手,给她使了个眼色。 咦? 接收到信号的楚悠悠懵了一瞬。 娘亲眼睛怎么了? 她顺着杨淑仪的眼神望去,随后眸光一亮。 “二舅母~~” 迈开小碎步哒哒跑上前,邀功似的朝何莲枝伸手:“大黄哥哥悠悠,找好多肉肉~” 何莲枝堵在胸口的气忽地一下整个冲了出来:“肉?上哪找的?” 听见亲娘拔高的声音,原本吓得想往角落躲的杨文和硬着头皮上前,伸开胳膊将楚悠悠护在了身后。 “娘、娘您别生妹妹的气,是和儿贪玩才带妹妹进了后山。” 杨文和瞥过眼看向亲娘手里攥着的细木条,只觉得身上的皮都发紧。 儿子此时正站在眼前怯怯的跟自己认错。 可何莲枝却觉得一阵做梦似的恍惚。 村里的后山那可是成年男子都不敢进去的地方。 一个五岁的孩子带着两岁的丫头去后山? 哪怕小姑子刚才也是这么跟她说的她依旧不信。 自己抱在怀里照顾了五年的儿子身体如何她能不知道? 去后山当那凶兽的嘴边肉还差不多! 楚悠悠见站在前面的杨文和几乎要把脑袋埋到了胸前,害怕的模样让她急得扭头。 等看见躲在院子角落的兔子后,蹒跚着扑上前抱起一只才哒哒跑回来。 “二舅母不气,真的有肉肉!” 楚悠悠卖力地将兔子往何莲枝跟前举:“不打哥哥,是悠悠要找肉肉。” 小姑娘急得皱眉,她手里那只黑褐相间的野兔也彻底吸引了何莲枝的注意。 怎么还真有兔子? “这哪来的?”转头望向杨淑仪的她满脸惊诧。 “两个孩子带回来的,还有许多呢。” 杨淑仪转身将门闩上,这才带着何莲枝去墙角数:“方才我急着去喊你也没仔细看。” 现在约莫着数数,这里最起码得有二十来只。 刚才不信的话眼下也得信了。 “你们真去后山了?”何莲枝扭头急问。 “嗯。” 杨文和应声,被他又护在身后的楚悠悠也跟着点头,随即想到什么后龇起了一口小米牙笑得乖巧:“二舅母,吃肉肉叭,没了悠悠还去!和哥——” 不等小姑娘话说完,杨淑仪就赶忙将火上浇油的小人儿一把捞进了怀里捂住了她还在叭叭的小嘴。 “二嫂,悠悠和文和他们下次也不敢......” 杨淑仪刚想开口帮两个孩子说句好话,谁知眼前刚才还像要好好教育孩子的何莲枝却猛地将手里的细木条扔到地上,号啕着蹲下身抱住了儿子。 第7章 痴傻的大舅舅 “和儿!你可吓死娘了!” 因孩子不见堵在心口的慌乱和虚惊一场的火气在此时尽数消散。 何莲枝抱着儿子左右打量,将他头发上沾着的枯草捡干净:“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见没挨打,松了口气的杨文和赶紧摇头:“娘,我没事。” 一旁的楚悠悠悄悄把嘴从杨淑仪手里挪开,小心翼翼地从她臂圈里探出小脑袋:“二舅母,可以吃肉肉叭?” 这会何莲枝才想起那些兔子。 “这兔子是你们在后山逮的?”何莲枝脸色狐疑,瞅着大大小小满院乱蹦的兔子。 她为何就那么不信呢? 暂且不说后山凶险是大人都不敢去的,那么点的两个孩子连路都走不稳,如何能逮这么些兔子? 杨淑仪也不信,可她是亲眼看见兔子跟在两个孩子后头排着队进的院子。 “大家喜欢悠悠。” 悠悠是岁星,福泽万物,自然也受万物所喜。 见小姑娘昂起下巴,一副等夸奖的模样,心里再大的火气也都没了。 “二嫂,我寻思待会二哥和娘他们回来,咱们把这些兔子处理了每家送些去吧?” 桃源村的事十里八乡都知道。 这四年来日子过得苦不说更是再无一新生降临。 村里连老母鸡都不下蛋了,眼下这么一窝大大小小的兔子那是比什么都稀罕。 要换寻常的日子里这独食杨家倒是能留着自家吃,可今日大家伙都帮着找孩子,不说别的,这喜气他们得分出去。 “留两只小的给孩子玩吧。”望着活蹦乱跳的兔子,何莲枝有些舍不得:“剩下的送到里正家,让里正去分。” 按人头分村里肯定是不够分的。 “行。” 两人正说着话,杨瑞山和杨家老两口气喘吁吁地赶了回来。 杨母先是将两个孩子抱起来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确定没伤着碰着才又转头嘱咐:“你们去送时别说兔子是跟着孩子们回来的,就说是我和你爹急得去后山里找孩子,不小心踩到兔子窝了。” 小孙女是捡来这事本就处在风口浪尖上,若是两个孩子领回来一群兔子再经众口宣扬出去,那好事都变成了坏事。 “悠悠啊,你娘她们去给你煮肉吃,姥带你和哥哥玩去啊!” 杨母本就到了含饴弄孙的年纪。 生了两儿一女,女儿被迫早早嫁人,二儿媳将小孙子当眼珠子似的护着她也不好插手。 眼下牵着两双软乎乎的小手,杨母乐得眼角的皱纹都多了几条。 “姥~悠悠想去那。” 楚悠悠小手一指,直接指向杨家后院。 杨母笑容微滞,眼里划过隐匿的哀伤,随后轻声哄道:“悠悠乖,姥带你们去看兔子。” “姥~悠悠看看,就看一小会儿~” 那是整个杨家灰败之气最重的地方,她得过去看看是怎么一回事。 手指被小姑娘拽着撒娇,杨母心一软,“悠悠啊,你大舅舅住在里头,他病了,姥姥怕吓着你。” “悠悠不怕!”见杨母面色依旧犹豫,她直接伸出胳膊抱住她的大腿:“姥~看舅舅叭~” 小狗似湿漉漉的视线透着恳求。 杨母根本抵不住这样的眼神攻击,当即缴械:“好好好,姥带悠悠去跟你大舅舅认个脸,咱们远远看一眼。” 杨文和在另一侧牵着楚悠悠的手。 大舅舅? 妹妹为什么要去看舅舅? 对于杨丰年没任何印象。但他想跟楚悠悠在一块。 老少三人手牵手往后院去。 后院是特别隔出来的一小片地方。 栅栏围着,门上挂着锁。 杨丰年痴傻后时不时还会发狂,白日里没人照顾就将他锁在里头。 杨母开门时还不忘叮嘱:“待会悠悠就远远打声招呼便是。” 不论儿子以往多聪慧,可人痴傻后总会干出一些异于常人的事。 一开始倒也还好,每日里就是吃饭睡觉。 可久而久之被关在后院的儿子越发叛逆,有时候发起狂来甚至还会跟他们动手。 找了不少的大夫来看,银子花了不少可就是没人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最后不得已她去找了个神婆,说是被河里的野鬼占了魂魄。 杨母在心中回想哀叹时,没注意楚悠悠已经趁她松手一溜烟跑了进去。 就在那里了! 楚悠悠迈开小腿,哒哒地朝着黑雾的方向一溜烟跑去。 “悠悠!” 杨母来不及拽住泥鳅似的小人儿,眼睁睁看她一头冲进了屋里。 屋子不大,四周也是几乎密封着的。 里头除了摆放着一张床,其余便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常年不开门,里面还隐约有股潮味。 跑得太急,楚悠悠没刹住,一脑门撞在了屋里人的腿上。 “你是大舅舅?” 伸手揉揉被撞得酸痛的鼻子,楚悠悠仰头望向眼前的男人。 面庞隽朗,衣冠也整理得干净清爽,丝毫看不出任何痴傻的模样。 奶甜的声音传来,杨丰年低头,直愣的眼神看向面前的人。 楚悠悠正想找找看屋里灰败之气从何而来,一道黑影却突然袭来。 不由的惊呼响起。 楚悠悠只觉得自己咻一下就腾空而起了。 眼前出现一张胡子拉碴却又透着莫名书卷文雅的脸。 大舅舅~ “丰年!” 没人想到痴傻的杨丰年动作会那么快,刚追上来的杨母眼瞅着外孙女咻一下就到了儿子手里。 刚要去将孩子抢回来,却见儿子已经将外孙女高高举起。 “你这傻小子哟!她可是你外甥女!” 杨母急得跺脚。 转身对杨文和道:“文和,快去喊你小姑,让她将院里的老母鸡抱来。” 杨母不敢离开,只能寄希望于小孙子,还不忘叮嘱:“跑慢些,别摔着了。” 杨丰年如今是个傻子,凡事都是凭着本能和天性去做。 胳膊酸了便停了下来,又站在原地愣愣地打量着手里刚抢来的“东西”。 原本再次感受到“腾飞”的楚悠悠正咯咯笑呢,谁知却突然停下。 楚悠悠定睛一看。 恰巧就跟杨丰年那双直勾勾的眼睛对上了。 “大舅舅~飞高高~” 此时的杨丰年就如同三岁稚儿,听不懂手上这小“东西”的咿咿呀呀。 他定定看了片刻,随即将楚悠悠扛在了肩上。 “丰年啊!快将悠悠还给娘!” 杨母急了。 悠悠那么小的孩子,哪能经得起傻儿子这么玩? 第8章 都沾沾福气 “怎么了?” 正蹲在院子里处理兔子的何莲枝一把拉住儿子的衣领。 见他小脸红扑扑的,不由得担心:“你祖母和妹妹呢?” “娘,老母鸡!”杨文和气喘吁吁挣扎着要往角落的鸡笼奔:“大伯,大伯把悠悠抓走了!” 平日里的耳濡目染让杨文和对亲舅舅的印象就剩下了害怕。 “抓走了?”何莲枝将手里的兔子一扔,慌忙站起身:“那要老母鸡干嘛呢?” 抓走了不该去抢人吗? “祖、祖母说的!” 见儿子急切得都话音都透出哭腔,何莲枝也顾不上再问,捞起儿子直奔正在刨土的老母鸡。 咯咯哒—— “丰年,快来。” 杨母见鸡送来连忙朝儿子招手。 平日里杨丰年最喜欢这只老母鸡。 有时候起了性子他老两口治不住就将老母鸡抱来。 被杨母抓在手里的老母鸡扑腾着翅膀咕咕哒挣扎着,落了满地鸡毛。 可惜远处的杨丰年就只瞅了它一眼,紧接着又转过头将手里的楚悠悠抱得更紧。 “姥~” 见杨母急得跺脚,楚悠悠主动伸手环住杨丰年的脖颈:“大舅舅喜欢悠悠。” “大舅舅,悠悠能治!” 见小姑娘话还说得含糊,可语气却是笃定,杨母眼眶一热。 “好~姥的悠悠能干呢!” 说着她也没忘记伸手:“以后悠悠长大就给大舅治好!” 姥姥怎么不相信悠悠呢。 这不是哄小孩么? 楚悠悠嘟起嘴不乐意。 不过很快她眼珠子就滴溜溜一转,朝杨母摆摆手:“姥去忙~悠悠哥哥大舅一块。” 跟大伯在一块?那怎么行! 何莲枝刚想阻止就见儿子怯生生的小碎步上前揪住了杨丰年的衣衫。 “娘,我、我跟妹妹玩。” 杨文和忍住害怕。 嘤~ 他也怕大伯,可妹妹冲他使眼色了。 这会何莲枝倒是愣住了。 和儿身子是什么情况她心里最清楚。 当初县城那和春堂的大夫都说怕是捱不过这个冬天。 可今日她眼见儿子去了后山不说,刚才抓这老母鸡来回还跑了两趟。 除了脸红喘气,也没看出来别的。 难不成悠悠这孩子说的是真的? 和儿只要去玩就能好得快? “姥~大舅母~” 小姑娘撒娇的模样将何莲枝拉回神。 她抿抿唇,压下心头的担心对杨母道:“娘,孩子们想的话便让他们留、留在这吧,我和淑仪两人也忙不过来,不如您帮我们一块。” “啊?” 杨母懵了。 莲枝是怎么了? 平日里和儿可是她的眼珠子心肝肉,别人碰不得,眼下怎么能放心...... “娘,咱们走吧。”何莲枝见婆母望着自己愣神,一咬牙挽住了她的胳膊:“和儿,看好妹妹。” 再不走快点怕待会她就忍不住变卦了! 大舅母怎么了? 楚悠悠歪了歪小脑袋盯着何莲枝拽着杨母落荒而逃。 “妹妹。” 杨文和往楚悠悠身旁贴,悄悄瞥着身旁一言不发只直勾勾盯着他们的杨丰年小声问:“咱们真的要跟大伯一起玩?” 呜呜~ 大伯看他的眼神比山中的大虫都可怕。 “不玩。” 楚悠悠摇摇头:“去后山!” 想要治好大舅舅和哥哥,那就得先去后山找点东西。 杨文和:?!! 不去行不行? 虽然后山很好玩,可是—— 只是楚悠悠没给他开口的机会,拍拍杨丰年的肩膀:“大舅舅,抱哥哥,咱们走。” 杨文和悄悄抬头。 大家都说大伯是傻子听不懂人话,那—— 念头还没落下,杨文和只觉得自己猛地一下腾空了。 他吓得两只手紧紧攥住了杨丰年的领口。耳边楚悠悠却咯咯笑出了声。 - “哎呀,这、这怎么好意思呢?” 杨家人根本不知道楚悠悠指挥着杨丰年带着他俩从后门溜了出门。 处理好那二十几只兔子后杨母就让女儿和儿媳给里正家送去。 兔肉分开看不多,可加在一起摆在竹筐里,也得两人抬着走。 望着那大半竹筐的兔肉,里正眼睛都发直了。 荒年加大旱,地里连田鼠都快捉得没了踪影,这哪来那么多肉啊? 随后杨淑仪按照杨母交代的跟里正复述了一遍。 “去后山了?” 里正看看竹筐里的兔肉,面色震惊:“也不知该说你们命大还是该说你们运气好。” 后山可是从他爷爷辈起就被耳提面命告知不能踏入的禁地。 从前也有那不信邪的,只是进去了就再也没见出来过。 久而久之就再也没人敢打后山的主意。 “这些肉如今金贵着呢,都分给大家伙......” 在里正看来,这些肉是用命换来的也不为过。 诚恳的话说得杨家姑嫂两人忍不住脸热,何莲枝伸手悄悄在后头拽了拽杨淑仪的衣裳。 “里正您说哪的话,大家伙都说了是文和的叔伯婶娘,论到底跟一家人也没区别。” 杨淑仪一番话透出了八分的真心,想到楚悠悠,她又补道:“咱家先是将悠悠捡回来了,又平白得了这么些肉,说是天赐的也不为过,那更得让咱们村都沾沾福气!” “唉!淑仪说得对!”何莲枝连连点头附和。 周围十里八乡都觉得桃源村是不祥之地,如今能粘福气二字,话说到这份上,连里正都不好不收了。 “那我就腆着脸替大家伙道声谢了!” 里正脸上喜气洋洋,转身就喊儿子取来了铜锣。 铛铛的锣声给沉寂已久的村子平添喜庆。 此时楚悠悠窝在杨丰年怀里,小手往前一指:“大舅舅,往里。” 再次迈入后山,杨文和心里恐惧不减反增。 “妹妹,待会小姑找不到咱们怎么办?” 一边胳膊抱着一个,两个孩子探出头来,像两只出窝的雏鸟。 “放心,悠悠很快哒!” 到了密林处,楚悠悠拍拍杨丰年:“大舅舅,悠悠下来。” 察觉到杨丰年胳膊收紧不乐意的模样,楚悠悠老气横秋摇摇头:“走不丢,回去让抱。” 舅舅自己都还病着呢! 一大一小两双眼睛僵持了片刻,杨丰年才将人放下。 楚悠悠胳膊背在身后,迈着欢快的小步伐往里走,她的头顶还盘着清脆的鸟鸣。 嗷呜—— 一声长啸,哪怕有过一次经历,当老虎出现时,杨文和还是止不住心头一颤。 “大黄~” 硕大的虎头抵在小姑娘脸上蹭蹭。 痒意让楚悠悠咯咯笑个不停。 哥哥身子弱,要补药。 大舅舅虽说是被灰败之气缠身,可痴傻却是因为中了毒。 等跟老虎闹玩,楚悠悠径直拉着杨文和爬上虎背,小手轻抚那大如竹篓的脑袋:“走,找药,要最好的!” 第9章 哪来的大萝卜 村里,被一阵铜锣声叫来的人都神色迷惘。 “三叔公,出什么事了?” 在村里,赵德有不仅是里正,辈分也大。 听见众人叽叽喳喳地问,他哐当一声敲响锣鼓,等到都没了声他才清清嗓子:“今儿咱们托孩子的福,有好东西让大家伙来分分。” 好东西? 这会众人才看清他身后的那只大竹筐。 见他们都伸着脖子抬头瞧,赵德有也不再拖拖拉拉,点了两个人把竹筐抬到最前头。 “这是你们杨婶子得的兔肉,每家拿一份回去,不多,但也都能吃上一口补补身子。” 肉? 众人瞅见眼前鲜红的兔肉,都惊得面面相觑。 他们大多数人家估摸着都有大半年没见过荤腥了。 “三叔公,这哪来的兔肉啊!” 听见人问,帮着查数的杨淑仪手微微一顿。 正犹豫着怎么回答,耳旁就传来了里正的斥声:“有肉给你你便拿回家吃,问这么多作甚!” 那汉子被斥责也不恼,红着脸摸摸后脑勺。 “如今这过的什么日子大家都清楚,你们杨叔杨婶得了口吃的还顾念着大家伙,咱都要记好才是。” 众人搭手分着肉,里正站在前头挨个叮嘱:“桃源村的人都要拧成一股绳。” 分到肉的人喜气洋洋,连连点头应是。 后山,收获满满的楚悠悠也笑咧了嘴。 “够啦!拿不下,改天来!” 楚悠悠人小,一只腕粗的人参就快抱了满怀。 “哥哥,这儿!”楚悠悠哒哒跑上前把掉了的何首乌捡起来塞回杨文和怀里。 杨文和常年病弱本来就瘦小,怀里七七八八抱着一堆,盘子大小的灵芝快把视线都挡完了。 “哥哥累?”楚悠悠歪头问。 望着她那双兴奋的眸子,杨文和紧了紧发酸的手咬牙摇头:“不累!哥哥还能拿呢!” 悠悠说这些拿回去能给大伯治脑子,他多拿一些大伯就能好得快! “哥哥厉害!” 听见这句夸奖,杨文和更是一口气迈开了更大的步子,恨不得自己长了三头六臂。 “大黄回去吧。” 等到了后山和村子衔接的边界,楚悠悠朝它道别。 嗷呜——! 将一堆草药抱在怀里的杨丰年见她滑到地上,伸手就想将东西扔了去抱她。 “大舅舅,不抱,拿好。”楚悠悠及时制止了杨丰年的动作。 斜阳将三人回家的身影拉得狭长。 忙了一个下午的杨家姑嫂回到家后先坐着歇了口气,随后杨淑仪想去做饭就被何莲枝按住了:“娘他们还没回来,悠悠和文和还在后院跟大伯玩呢,淑仪你去看看吧。” 何莲枝心里打着突突,提心吊胆的不敢去。 她不放心儿子,但心里却有希冀。 连大夫都说儿子熬不过今年冬天,可跟悠悠玩了一个晌午就能自己下地跑了! 若是真按悠悠说的那样和儿身体能好起来,不说悠悠是从哪捡来的孩子,哪怕是山精野怪变的她也供养她一辈子! 提起杨丰年,杨淑仪脸上就不由得浮现出哀伤。 大哥只比她大五岁。 自打有记忆起,就都是大哥将她抱在怀里背在背上。 愣怔许久,直到定下心神她才起身往后院走去。 “悠悠?” 到了后院,杨淑仪却没看见人影。 往前走了几步想去找人,却听见墙角传来一阵窸窣的动静。 循声望去,被野草遮挡的狗洞里噌一下钻出来个脑袋。 “悠悠来!” 杨文和先从狗洞蠕了进来,将推进来的草药搁置一旁,他赶忙伸手去拽胖得卡住了小屁股的楚悠悠。 小姑娘手脚并用往前拱,费了好大劲才将自己拔了出来。 还来不及歇口气,她就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杨淑仪。 哎呀~ 被娘亲抓包了诶? “悠悠怎么了?” 背对着院子的杨文和没看见杨淑仪,把楚悠悠扶起来后细心地给她拂掉了头顶上沾着的杂草。 “咱们采的草药真能治好大伯吗?” “草药可苦了。” “待会娘亲问起咱们怎么说?” 就在他嘀嘀咕咕时发现眼前的小姑娘眼神飘忽朝他身后看。 杨文和顺着转头,动作倏地顿住:“小姑......” 见两个孩子神色讪讪,杨淑仪又好气又好笑。 “你们上哪去了?” 问着又往四周看了一圈:“和儿,你大伯呢?” 大伯...... 杨文和缩缩脖子默默往身后看。 杨淑仪顺着一抬头,就看见杨丰年嘴里咬着个大萝卜,面无表情地坐在墙头上。 “大哥?!” 怎么爬到围墙上头去了? 杨淑仪心里一惊,赶忙搬来梯子。 下了围墙,杨丰年把嘴里的东西直接塞进了杨淑仪手里,又赶紧将楚悠悠抱起。 “大哥很喜欢悠悠呢~” 楚悠悠听见咧开嘴笑,小脸上满是傲娇。 那是! 悠悠可是岁星转世,世界上一切纯净的生灵都会不由自主亲近她! 大舅舅如今跟一个孩童并无差别,自然是喜欢她~ “你呀~” 杨淑仪将女儿捞进怀里,拍了拍她身上的灰土:“下回要出去玩别偷摸的,记得先跟大人说。” 晌午刚急得满村人找他们,一眨眼又溜出门了。 “娘亲~悠悠没贪玩,找药呢!” 倚在杨淑仪腿上的小姑娘啪唧一下又想往狗洞钻,却被一把拽了回来。 无奈瘪瘪小嘴指向狗洞:“在那。” 还没来得及推进来。 药? 什么药? 杨淑仪脸色狐疑,上前扒开挡在狗洞前的杂草。 嗬! 堆在狗洞前凌乱的药材,看上去像是枯枝野草,可她却一眼瞄见了比脸都大的灵芝。 这她认识! 之前刘光宗染了风寒,他娘问镇上的大夫开了最好的药方,里头有一味药就是灵芝。 她去抓药的时看见大夫从巴掌大小的一朵灵芝上切了几小片下来就花了几百文钱。 确认是灵芝后她愣在原地。 几小片就要几百文,那这快赶上海碗大小的灵芝得卖多少钱?! 杨淑仪不敢想,怕是在做梦。 “淑仪!” 久久没等到几人回来的何莲枝还是忍不住来了后院。 进了院子见人都站在墙边便走上前问:“饭好了,快带孩子们去吃饭了。” 边说她边低头去打量儿子,这时恰巧看见被杨丰年扔在地上的人参。 她弯腰捡起:“咦?这哪来的蔫萝卜?” 第10章 悠悠也去 蔫萝卜? 杨淑仪朝她手里拿着的东西看去。 刚才悠悠说他们去找药了,狗洞里放着灵芝,那这肯定不能是萝卜。 “悠悠,这是什么药?”杨淑仪不认识。 “人参呀!”楚悠悠捂嘴偷笑。 “什么?!” 何莲枝望向自己手里这蔫巴巴的“萝卜”满脸震惊。 她没见过人参,可听过啊! 之前大夫说和儿先天体弱也算是富贵病,若是放在有钱人家用人参那些个上好的药材温补养着也能无大碍。 她那时想着哪怕药材贵也能找门路赚钱,问了一嘴,年份高的人参一支最少也要上百两银子的价钱直接湮灭了她的心思。 哪怕卖了全家都买不起的人参如今就扔在她眼前的地上,何莲枝惊诧得魂飞天外。 “二舅母~哥哥、大舅舅能好!” 何莲枝回过神,眼前小姑娘昂着下巴,自信满满的模样让她焦躁的心也安定不少。 她上前一把将楚悠悠捞进怀里,眉开眼笑:“那二舅母就先谢谢悠悠了!” 看着亲香的两人,杨淑仪心里也怀着希冀,蹲在后头将地上凌乱的药材搂进怀里。 如果大哥真能治好就好了。 “肉都炖好了,娘他们也该回来了,咱们先去吃饭。” 至于这些个药材该怎么用他们也不清楚,还是得先去找个郎中来问问才是。 嫁进刘家四年,杨淑仪为了刘光宗练就一手好厨艺。 杨母他们三人刚到院门口就闻到了飘香的肉味。 种子不发芽,他们左瞧右看,将地都往下挖了三尺深都没能找出是何缘故。只能带着一身泥灰回了家。 “瞧瞧~今儿咱们有口福咯。”杨母掸了掸身上的灰笑得眼角都炸开皱纹。 刚踏进堂屋,就见儿孙环绕,方才压在心上的焦躁也被扫去。 “可不是,我都快忘了肉味是啥样了。” 在回来的路上杨瑞山就听说了兔肉的事,眼瞅着站在一旁的小外甥女想伸手去抱,却被妻子一把拂开:“瞧瞧你那汗臭味,别给我们悠悠熏着了。” 听着妻子毫不遮掩的嫌弃,杨瑞山瞅了瞅妻子又退到院子里抬头望。 这才多久没见,天上就下红雨了吗? 夫妻多年,何莲枝一眼就能知道丈夫的德性,佯装生气地出了门,伸手掐在了他腰间的软肉上:“你若是不想吃饭今晚便住院子里吧!” 瞅着打闹的两人,摆着碗筷的杨母咧嘴笑骂:“孩子们都看着呢,你俩怎么还跟没长大似的?” 被杨淑仪抱上桌的楚悠悠已经乖乖坐在那,听杨母这么说,扭头小大人似的朝夫妻俩喊:“二舅舅,二舅母,吃饭呀~” 何莲枝瞪了丈夫一眼,径直将儿子抱起,坐到了楚悠悠身旁的位置上。 今晚煮的依旧是野菜杂粮粥,只不过伴着兔肉的香味,平日里剌嗓子的粥也变得喷香。 杨淑仪先给父母各自夹了一块兔肉,才又给女儿添了一筷子。 可没等楚悠悠伸手去拿就被何莲枝又从碗里拿走了。 “淑仪你快吃吧,悠悠我来喂。” 说着她将手里那块肉拿起慢慢撕成了小碎条:“悠悠还小,牙都没长齐,哪能吃那么大块?” 楚悠悠听这话,下意识龇起小嘴露出一排整齐的乳牙。 “慢些吃,吃完二舅母再给你挑。”说着何莲枝将撕好的肉喂进了她张开的嘴里。 唔~ 香! 肉丝到了嘴里喷香的味道让楚悠悠乐得眼都弯成了月牙。 “好次!” 一旁的杨文和见妹妹吃得津津有味,被母亲从小喂到大的他下意识伸手抓起一块肉也往嘴里塞。 “文和你——” 习惯了儿子病恹恹模样的杨瑞山还没察觉出变化,刚想出声阻止就被妻子往嘴里塞了一筷子肉:“吃你的,别说话。” 何莲枝心里提着的那口气在儿子第一口肉下肚但却不像以往那般,喝一口粥都似要干呕出来那样孱弱时又咽回了肚里。 肉到了嘴里,杨瑞山也忘了刚才想说的话,香得他眸子一亮。 “二舅舅~好次?” 腮帮鼓得像只松鼠似的小姑娘面色期待。 “好吃!”杨瑞山连连点头。 香得舌头都快要吞下去了。 在日渐西落的昏黄中,不止杨家温馨和睦,整个桃源村都吃上了自荒年后第一顿像样的饭。 饭后,何莲枝主动去收拾了碗筷,杨父去了后院给大儿子送饭,杨淑仪则是将理好的药材都摆到了桌上。 借着油灯昏黄的光,杨母眯起眼睛拿起了人参,语气震惊:“这些哪来的?” 人参她没见过,可却有所耳闻。说是长在那深山老林的山巅中。 杨淑仪想了想方才钻狗洞又爬围墙的几人,正犹豫如何换个不让娘亲担心的说法时,旁边的楚悠悠就已经蹦了出来 “姥~悠悠和哥哥去后山采的~” 后山! 杨母心尖一哆嗦。 只是眼前小姑娘一副求夸奖的模样让她将教训的话都咽了回去,没好气地瞪了女儿一眼:“下回悠悠可不敢再乱跑了!” 悠悠没乱跑,悠悠是去采药啦! 只是楚悠悠望见杨母脸上的担忧,又将话憋了回去。 小孩不能乱跑,那带上大舅舅就不算乱跑叭? 饭后,杨家人聚在油灯底下看着摆了一桌的药材。 除了那灵芝和人参,别的草药他们也不认识,更别提用来治病。 “明儿就将这些药材拿去找个药铺问问。” 能用的用上,用不上的药材也能卖些钱。 商议好后心里有了底的杨家人才各自回屋休息。 次日一早,楚悠悠还没睁开眼就听见了门外传来细若蚊蝇的交谈声。 “文和也带去吗?”杨母望着睡眼朦胧的小孙子压低声音问。 “嗯,我想再让大夫给文和瞧瞧。”何莲枝心下叹气。 如今已是暮春,离冬天不过还剩七八个月。 “你等等。” 杨母转身回房,瞧瞧走到那木板搭上的床边,从缝隙中摸出来一只荷包,再出去后径直塞进了儿媳手里:“拿着,万一派得上用场。” “娘——” 何莲枝看清手里是什么后心下一惊,刚想塞回去就被杨母打断:“快别耽搁了,让大夫好好给文和瞧瞧,早些回来,怕悠悠醒了要找她娘呢。” 听见这话,一旁等着的杨淑仪不自觉朝屋里看。 原本说好今日是二哥陪着二嫂去,可她想去镇上寻些散活,就跟二哥换了。 刚想应声就听见了吧嗒吧嗒的脚步,旋即房里跑出来的小姑娘就搂在了她的腿上:“娘亲~悠悠也去!” 楚悠悠抬头望向杨淑仪三人脸上莫名多出的血光之气,生怕一松手他们就走了。 第11章 再遇刘家母子 平日里就粘人的小姑娘此时更像只耍赖的猫儿。 “好~我们悠悠也去!” 杨母干脆将人抱起塞进女儿怀里。 带孩子去镇上玩玩也不打紧。 “若钱还有剩余,便去布庄扯一匹布回来给两个孩子做身新衣裳。” 楚悠悠窝在杨淑仪怀里,在杨母说起新衣裳时望向她身上叠着的补丁。 “姥姥~也给姥姥做衣裳!”话都还说不出长句的小姑娘却有着气吞山河的架势。 “好好好~那姥姥就在家等你们!”保证不论真假,已经足够让杨母高兴得眉眼都染上笑意。 杨母将那装了大半筐药材用干草遮住的篓子背到了女儿身上,临出门前还不忘叮嘱两人。 “淑仪,你们上哪去呢?” 两人抱着各自的孩子刚走出门就有人打起招呼。 昨日那顿肉,让桃源村众人都对杨家多生了几分谢意。 “带孩子去镇上赶集,顺道找大夫再看看。” 杨淑仪这半真半假的话换来的是身旁村民的同情,望向杨文和:“这孩子可怜见的,那你们赶紧去!别耽搁咯!” 躲过了村民们的招呼,到了村口,向来抠门的何莲枝从荷包里数出四文钱坐上了驴车。 赶驴的是桃源村里的老鳏夫,平日靠着赶驴车赚些小钱,不用养家糊口,在这荒年里倒是过得比其他人都要滋润。 “给两文就是。” 腰身微偻的老头伸手拨回两文钱:“小娃娃占不了多少地方。” 如今日子不好过,从桃源村到镇上虽然得大半个时辰的脚程,但多数人都宁愿起个大早走着去。 妯娌两人各自抱着孩子道谢后才上了驴车。 从小道到青石路,楚悠悠在颠簸晃荡中昏昏欲睡,反观杨文和倒是好奇地四处张望。 他长这么大只来过镇上两次。 上一次是还在襁褓里,也是来找大夫的。 哪怕是荒年,街边也不乏叫卖的摊贩。 直到路过馄饨摊。 飘来的肉香味引得迷迷糊糊的楚悠悠探出脑袋,眼睛还闭着,小鼻子就开始像小狗儿似的嗅起来。 肉?! 见她这模样,杨淑仪哭笑不得,安慰道:“先去药铺,回来娘亲给你买馄饨吃。” 今儿不只带了药材,还有昨儿剥下来的兔皮和她这几日赶出来的帕子。 怎么也能卖出几碗馄饨的钱。 “就是这了。” 对于药铺,每月都要来抓几趟药的何莲枝几乎是轻车熟路。 镇上的药铺招牌不比县里的回春堂,可里头的苦涩味却没少半点。 “婶子,我们陆大夫出门看诊去了,若是着急你们便先去别家看看。” 望着正忙着给人抓药的小伙计,何莲枝心中生出怯意。 她来药铺抓过药,可没做过生意呐! 这药能卖多少银钱她更是一概不知。 于是便悄悄扯了扯杨淑仪的衣角。 杨淑仪心领神会上前问:“小大夫,我们山里挖了些药材,你家收药材不?” “药材?” 小伙计将手里包好的药材递给病人,收了银钱后才转头问:“那你们也得等陆大夫回来。” 他只是个小伙计,做不得出钱的主。 药铺人来人往,两人抱着孩子站在那总觉得哪哪都不自在。 “小大夫,你家陆大夫可说过何时回来?”杨淑仪又问。 药童蹙眉:“这可说不准,有时半日便回,若是忙起来那两三日也有可能。” 她张口还想问些什么,却听后头传来熟悉的声音:“怎么是你?!” 刘光宗刚扶着亲娘进了药铺就觉得前面的身影眼熟。 走近一看,果不其然看见了杨淑仪。 “杨氏!你将我娘害得那么惨!怎么还敢出现在我们跟前的?!” 杨淑仪回过头就看见了愤怒的母子俩。 只不过比起从前的刻薄,如今还多了几分滑稽的凄惨。 “我害她?”杨淑仪冷笑一声:“祸害遗千年,我可没你们命硬。再说这药铺也不是你刘家开的。” 只不过短短几天不见,往日里对他百依百顺的女人直接变了副冷淡的模样。刘光宗一口气差点憋着没喘上来。 “若不是你这个丧门星,我家能遭这灾吗?!” 刘母半躺在板车上,额头上还缠着裹帘。 若不是那张嘴一如既往的恶毒,杨淑仪差点没认出她来。 刘母恨恨瞪着杨淑仪。 若不是那日这丧门星抱着这小野种回来,她家哪能被一道天雷给劈塌?! 杨淑仪深知刘母的胡搅蛮缠,在人家药铺里也不便跟她争执免得扰了人家生意。 “刘光宗,若是你这读书人的脸面还想要,那就带你娘离开。” 说起读书人时,刘光宗有一瞬犹豫,可下一秒就听见了刘母哭天抢地的哀嚎:“丧良心啊!我再怎么说也是你婆母,你竟如此狠心不让我医治!” 一阵号啕响彻整个药铺后又往街边传去。 春草堂门外也渐渐聚集了不少的民众。 “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哪知呀!这老妇人刚进门就开始数落了。” “她这样子怎的如此奇怪?如同那被雷劈的样子。” 门外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门内刘光宗恨得脸色阴沉快要滴出水来。 “杨氏,你怎的变成了如此泼妇?!”刘光宗咬牙切齿。 杨氏那晚上离开后,一道闷雷劈塌了房子不说还将他和母亲砸伤了! 这几日求医抓药将家里的银钱花得见了底不说,家里那些个琐碎的事也落到了他身上! “泼妇?” 杨淑仪气得笑出声,若是没抱着悠悠,她都能上前泼一次给他们娘俩看! 正当她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准备喊何莲枝离开时怀里突然一沉:“替我抱和儿一会。” 不等她反应过来就见何莲枝冲了上去,一把揪起板车上刘母的头发狠狠道:“你这老虔婆,别是以为淑仪她没有娘家人了?!” 刘母连话都来不及喊出口脸上就挨了何莲枝两个耳刮子。 常年干农活的手劲大,两耳光下去刘母的脸颊就肉眼可见地肿了起来。 原本在杨淑仪怀里窝着看热闹的楚悠悠却啊呀一声,急忙跳到地上拦住了何莲枝接下来的动作。 “二舅母~不打!” 第12章 卖药材 楚悠悠扑上前抱住了何莲枝的腿,眸子滴溜溜转着。 缺德的老太婆今儿不仅破财还遭灾,可得离她远远的! 何莲枝以为是吓到了孩子,连忙将楚悠悠抱起。 “悠悠别怕,二舅母替你娘亲出气呢!”说着还不忘狠狠剜了对面的母子一眼。 “不怕,坏,二舅母脏手!” 小姑娘话说得言简意赅,可在场的都听明白了她的嫌弃。 被打蒙了的刘母回过神来破口大骂:“你这小野种——” 就在双方眼神恶狠狠对峙剑拔弩张时,药童不高兴了,将手里的药材往柜台上一拍:“要闹出去闹!” 妯娌俩从愤愤中回过神,连忙赔不是。 可挨了两耳光的刘母却不愿意作罢,一拍大腿就地坐在了春草堂的大门口。 “大家伙快来看呐!光天化日的这毒妇竟然想将我这婆母打死啊!” 原本当街吵架就够引人注目了,现在被刘母这么一吆喝,几乎半条街的百姓都闻声而来。 眼见着春草堂门前围着里外两层的人探着脑袋,杨淑仪脸上臊得发烫,只能咬牙道:“我已被刘光宗休弃回家,你算哪门子的婆母?” 杨淑仪脸皮薄,压低了嗓门说话,还低估了刘母不讲理不要脸的程度。 “听听!你们都听听!” 刘母指着她:“她就是因被我儿休弃才怀恨在心!想要我这老太婆的命呐!” “她进门四年连个孩子都怀不上!我儿可是读书人!以后那是要考举人的!” 说起这个刘母就得意地伸长了脖颈:“她不仅是个不下蛋的母鸡,还是个痨病鬼!哪里配得上我儿?” 何莲枝被她这话气得当即要撸起袖子上去再给她两耳光,却被还挂在腿上的小人儿给绊住了。 不等她开口,只见小小的人儿往前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当即扯着嗓子也哭起来:“别欺负娘亲!坏!” 不像刘母那样只顾着泼脏水,楚悠悠水灵灵的大眼都红了一圈,特属于孩子甜软的声音不大却充满委屈和控诉。 比起刘母的哀嚎,坐在地上那小小的孩子天真的模样吸引了更多人的眼球。 这些年刘家母子吸着杨淑仪的血基本上一顿都没饿着,脸颊上都还看得出些微丰腴。 刘光宗一身青灰长袍,刘母不说穿得多好,至少还能看得出也就是顶多一两年的新布料。 反观一旁站着的杨淑仪不仅身形瘦弱,枯瘦的脸上没半点肉不说还透着病态的白,身上的衣裳也是补丁叠着补丁。 怎么看都不像那恶媳妇。 “刚才我可听见了,那小媳妇说话都是细声细气的。” “就是,这婆婆一看就不是好相与的。” “说什么怀不上孩子,旁边这玉雪可人的女娃娃可是叫娘亲了。” “要我说肯定是看不上丫头才故意给这小媳妇安了罪名,方才可说了她儿子是读书人呢。” “古话不都说么?负心多是读书人,怕不是担心糟糠妻耽误前程吧?” 杨淑仪也不是个笨的,听见身旁路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咬住下唇,一副天大的委屈无处述说的模样。 “悠悠,不哭,娘亲没事。” 母女俩如同浮萍野草的脆弱模样瞬间博得了周围人的同情。 刘母被这突如其来的转变惊得愣了神,只是不等她再有反应,就听见门外传来一道愤怒的声音。 “让让!快让让!” 陆百草走到自家药铺时,却发现门前被堵得水泄不通。 提着药箱往里挤,进去却看见一行好几人将他这本就不大的药堂给占满了。 “怎么回事?就诊抓药的得按顺序排队!” 正坐在地上挤眼泪却只红了眼圈的楚悠悠抬头看去,只见那背着药箱的老大夫气得脸上都泛起了一层愠怒。 听着那药童上前喊了声陆大夫,楚悠悠顾不上再装哭,骨碌一下爬起来,“爷爷,药材,顶好的!” 刚才那大哥哥说大夫回来就能卖药材,等卖了药材娘亲他们就能有银钱吃饱饭了! 想到这,楚悠悠脸上的真诚都多了几分。 一路奔波劳累的陆百草心里又烦又燥,本想说再纠缠他就去报官,结果垂头一看,却见抱住自己腿的却是个玉雪可爱的小姑娘。 “爷爷,药材要叭?”一副天真烂漫的模样让人不自觉就熄下了愤怒的气焰。 这么小的孩子就出来卖药材,也是个可怜见的。 陆百草软下声音:“那得先给我看看什么样的药材。” 无论品质行不行,那他也付个几十文钱收下两斤便是。 楚悠悠并不知道他善意的打算,听他说能收药材便哒哒地跑回杨淑仪身旁:“娘亲~爷爷买药材呢~” 见她一副迈着小短腿来回操心的模样,杨淑仪心下一软,也动作麻利地将背后的竹篓放到了陆大夫跟前。 “切,就凭她们?”刘母满心怨愤,但碍于陆大夫的决策她只能在一旁阴阳怪气地嘀咕:“大字不识哪能认识药材?怕不是从哪个地头拔了些野草来骗钱吧?” 说着她目光又往竹篓里瞥。 在瞧见最上面那层看似枯木杂草的东西后她更是讥讽道:“就凭你一家子目不识丁还养着个痴傻的废物......” 刘母的声音压得极低,可还是落进了楚悠悠的耳朵里。 她不动声色沉下脸,偷偷将小乳牙磨得嘎嘣响,回头的间隙凌厉的眼神朝刘母扫去:“嘴臭,喜欢吃狗屎?” 刘母因她这句话气得又要开骂,却被一旁刘光宗拽住了。 这大庭广众的,再闹下去他可丢不起这个人。 而于此同时,正在竹篓里翻看药材的陆百草越看越迷茫。 他是眼花了吗? 为什么他会看见十年的灵芝和数十年的人参呐? 还有这千年润...... “小野种牙尖嘴利又怎么样?”刘母见大夫不停翻看着竹篓却久久没声音,便得意地笑起来:“拿些野草骗人,宗儿,待会你去报官抓他们下大狱!” 刘母越说越起劲,连何莲枝都有些按捺不住担心时,陆百草突然面容激动,抓着一支还沾着泥土的树根道:“这位夫人,您开个价!这些药材我都买了!” 第13章 不能让他好起来! 刘母得意的声音随着大夫问价戛然而止。 什么!都买了? 陆百草没管刘母的惊诧,只紧紧盯着杨淑仪,恨不得立马替她答应。 杨淑仪愣怔后有些犯难。 她只知道这药材贵,可却不知道应该卖多少钱。 转头看向何莲枝,谁知道她也赶忙摇摇头。 淑仪都不知道的她就更不知道了。 这时杨淑仪腿边的楚悠悠往前一步,仰起天真的小脸冲陆百草笑眯眯道:“爷爷,你都要?” 陆百草循声看去,发现是个奶娃娃,忽然来了逗逗她的兴致:“都要能便宜?” 这些药材可都不便宜,若是按照盛京的价格他现在估计得掏出全部身家。 “只卖这些。” 望着胡子拉碴的男人,楚悠悠从竹筐里的药材堆里挑挑拣拣一阵后:“便宜。” 陆百草定睛一看,只见小姑娘扒拉出来的都是些普通草药,那些个年份高的珍贵的药材都留在了竹篓里。 “你会识药?” 识药? 楚悠悠摇摇头,但很快又点头。 她不认识药,可她能看出来哪些药材上的灵气浓郁。 “哈哈~那你这丫头为何只卖这些?”陆百草望着眼前玉雪可爱的小丫头,心里莫名生出喜爱:“况且你不识药,剩下这些药材在你手里头也是暴殄天物,不如换些银子回去。” 他打量着杨家的两大一小,三人身上洗到发白的衣裳都是补丁叠补丁,只有这小丫头身上是鹅黄细腻的布料。 “不卖,给大舅舅和哥哥做药。” 大黄可是说了,这些都是人间万金难求的好药。 陆百草一怔,再望向躲在何莲枝背后的杨文和时脸上浮出了然。 随后摸着胡子哈哈笑道:“你兄长是先天不足,这些补药用了反倒是适得其反。” “不如这样,我替你治好兄长和舅舅的病,你将这些药卖与我?” 陆百草眼底闪着逗趣的光,想看看眼前的小娃儿会怎么选。 “这老大夫不会是想骗咱的药材吧?” 一旁,何莲枝满心不信任。 和儿的病她这些年前前后后找过许多大夫。 连回春堂的大夫都说治不好只能养,这老大夫怎敢直接夸下海口? 要知道回春堂已经是整个灵溪县最好的医馆了。 “二嫂别慌,咱们再看看。”杨淑仪心里也忐忑,可她又觉得眼前的老大夫不像是坏人。 众人心思各异,却见小姑娘眸光一亮,脸上丝毫没有怀疑,财大气粗道:“能治好,都给你!不够还有!” 后山别的没有,药材管够! “那不成,爷爷可不能占你便宜。”陆百草笑得开怀,在心里头估算了一番:“这些药材加起来,爷爷给你五十两银子可行?” 五十两,可是他占了大便宜。 如今囊中羞涩,以后肯定给这丫头补上! 五十两?! 在场的几人被这数目惊得半晌回不过来神。 五十两? 足足够他们一家子花十年了! 五十两是多少楚悠悠心里没数,哒哒跑到杨淑仪身旁。 “娘亲~” 小姑娘挤挤眼,压低声音问:“能卖?” 杨淑仪有些不知所措,看看何莲枝,又看看楚悠悠,最后一咬牙,冲女儿点头。 得到准信的楚悠悠又哒哒跑回陆百草跟前:“爷爷,卖!” “行,你们在这等着,我这就给你们取钱!” 生怕杨家人反悔似的,陆百草连药箱都来不及放好,转身直奔后院。 在杨淑仪往竹篓里收拾药材时,一旁的刘家母子总算回过神来。 五十两?! 若是有了五十两,那他也能买得起那上好的宣纸和砚台了! 刘光宗满心满脑都回荡着五十两银子。 这些都该是她刘家的! 刘母再次望向杨淑仪时眼底满是藏不住的怨毒。 就杨氏这丧门星哪里配得到那么多的银钱?! 她甚至都感觉不到腿上的痛了,张口便道:“杨氏,你嫁进我们刘家那么多年都没能给光宗生个一儿半女,耽误我儿那么多年,你得赔偿我们!” 身后理所应当的语气传来,杨淑仪手里的动作一顿,何莲枝反应过来杨母意思时,眼睛都气得瞪了出来。 这老虔婆脸皮真是比城墙都厚! “刚才的打还没挨够?!” 她撸起袖子就要上前,却被杨淑仪拽住了:“二嫂,打人咱们理亏。” “可是——”何莲枝气不过。 “二嫂,咱路过茅厕就算被熏着了也不能跟屎一般见识不是?” “噗——” 一旁埋头仔细整理着药材的药童终究没忍住。 “你!你竟然骂我们!” 刘家母子俩听见杨淑仪将他们比作茅坑里的屎,气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红。 “哟~咱们可没指名道姓,有人还知道自己是屎了呀?”何莲枝故意往刘母跟前啐了一口。 “好!好你个杨氏!” 刘母被气得捂着心口。 “来夫人,您数数。” 这时陆百草匆忙从后院出来,脸色羞赧:“这里拢共四十八两五钱,余下的我过阵子再补给你可好?” 他虽然在镇上开了这春草堂,可看不起病的穷人太多,这些年遇到那实在看不起病的人家都得倒贴着替人看着。 翻找了半天,银票加碎银也才堪堪凑了这么几十两。 “多谢大夫,这些就够了。” 杨淑仪双手接过银钱,也没再当着陆百草的面数就直接交给了何莲枝。 这些药材本就是悠悠找回来的,于他们已经算是天降横财了。 何莲枝这辈子也头一回摸到那么多的银子,烫手山芋般往回推时就见小姑子冲她挤挤眼:“二嫂,银子放你那安全。” 也是! 她想起来刘家母子。 淑仪身子骨弱,万一银子被人抢了丢了的。 于是她也不再推拒,小心地藏到了怀里:“待会到家我再给你。” 将两人的小动作尽收眼底,陆百草笑着朝杨淑仪道:“这位夫人可是染了风寒久咳不愈?” “大夫?”杨淑仪吃惊抬头。 陆百草拿来脉枕:“夫人可愿老夫替你瞧瞧?” “那便有劳您了。”杨淑仪赶忙伸出手。 片刻过后:“夫人不必担心,我给你开几副药,回去吃上三五天就能好转了。” 听这话,杨淑仪松了口气。 她还以为自己这咳疾好不了了。 若是从前她倒不怕死,可如今有了悠悠,就算熬,她也要熬到悠悠长大成人。 随后陆百草又给杨文和诊了脉,抓了几副温补的药。 “夫人且留个住址,过些日子老夫定登门拜访。” 他可没忘记小丫头刚才说的家里还有个大舅舅。 说定了日子,迫不及待想要去炮制药材的陆百草带着药材转身去了后院。 杨淑仪也没再给一旁刘家母子半个眼神:“二嫂,咱们回去吧。” 望着几人离去的背影,还躺在板车上的刘母恨得咬牙:“丧门星!有银子也没命花!” 而一旁的刘光宗阴鸷的脸上透出了狠戾:“娘亲,咱们得想法子,不能让杨丰年好起来!” 听见儿子的话,刘母这才想起来,心里咯噔一下。 对呀! 若是杨丰年被治好了,那当年他们家设计的事岂不是要败露?! 第14章 地龙要翻身 “姥~” 一进门,楚悠悠就哒哒哒跑到杨母跟前,将抱了一路的油纸包塞进了杨母的怀里:“吃!” 杨母稀罕得不行:“哟~我们这是买了什么?” 隔着油纸都能感受到暖意和香气并存。 “肉包子~” 楚悠悠拍了拍吃得滚圆的小肚子:“悠悠吃饱了,姥吃!” “姥不喜欢肉包子,留着给悠悠晚上吃。” 荒年物价贵,平日里一文钱两个的包子如今少说也得两文一个。杨母舍不得吃。 “娘,你就吃了吧!” 放下竹篓,杨淑仪笑道:“咱们路上都吃过了,剩下的等爹和哥哥他们回来吃。” 满脸喜意的何莲枝也跟着附和:“没错,您赶紧趁热乎吃了,纯肉的大包子,可香了!” 见两人催促,杨母脸上闪过狐疑。 一家七口人光买肉包子都得花上十几文钱。 也不是她小气,买给孩子吃多少她都不心疼,给她这半截身子入土的吃岂不是浪费? 知女莫若母,杨淑仪笑着上前:“娘,今儿药材不仅卖了银子,那药铺的大夫还说能治好文和,到时候还能来给大哥看诊,您说这是不是喜事?” 杨母被女儿的话冲得半天回不过来神。 这是天上的馅饼掉在他家头上了?! “娘!孩子都还看着呢!你快吃!吃完你再猜猜今儿咱们卖了多少银子!”何莲枝挤眉弄眼地拍了拍还揣在怀里的银子。 望着眼前两个小团子齐齐冲她笑的脸,杨母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好!咱们都吃!” 拳头大的肉包下肚,嘴里的油香味还没散尽杨母就好奇问:“你们那药材是卖了多少银子?” “娘你先猜猜?” 杨淑仪卖了个关子,其余一大两小也在旁边跟着偷笑。 “你这促狭鬼。” 杨母没好气地瞪了女儿一眼:“三两银子?” 听说那药材贵,三两银子也都够普通人家吃用一年的了。 “您大胆猜!” 望着平日里连一口粮食都要斤斤计较的儿媳财大气粗的口吻,杨母胆子又大了些:“十两银子?” 若真能卖那么多银子,那就能将当初借来给孩子们看病的外债还了! 最后何莲枝没忍住,将怀里藏着的银票尽数掏出来:“娘,咱们卖了将近五十两银子!” “多少?!”杨母眼睛都瞪了出来。 “娘!您快小点声!” 我滴个乖乖! 杨母捧着儿媳塞过来的银票手足无措。 她做梦都不敢梦见这么多银子啊! 好半晌,从这暴富的惊喜中回过神后杨母才揣着银票分配。 “连枝,这十两你留着。” 何莲枝一愣,又听杨母道:“文和的身子以后还得好好养着呢。” “晚些时候你爹他们回来,让他们将六两银子拿去还了。” 剩下的银子杨母想了想,又拿出十两银票递给女儿:“按理说这些药材是悠悠找着的我该多给你些,可为娘的不能当着你二嫂的面偏心。” “娘~”想到自己之前的小气样,何莲枝顿时闹了个大红脸:“您可别笑话我了。” 难得见她扭捏的样子,几人也笑作一团。 “悠悠可真是个小福星。” 将钱分配好后杨母又忍不住感叹。 原本苦得看不见头得日子突然好到像是有了救命的稻草。 听见夸奖,楚悠悠昂起小脑袋,眼神晶亮:“姥姥怎么知道悠悠是福星呀!” 天帝爷爷叮嘱不能把下凡的事告诉别人,悠悠可没说! 小姑娘早上出门绑好的两个小鬏鬏跑了一圈已经松散下来,头顶竖着几根呆毛惊讶的模样把杨母看得直乐。 “自打悠悠来了,咱家就一天比一天好咯!” 傍晚,杨家男人们回来后得知药材不仅卖出了高价,大夫还答应帮忙治病也是喜不自胜。 按照杨母嘱咐的拿着碎银去将欠下的债还完后才围成一桌商量起来, “淑仪,娘跟你商量件事,如今剩下这十几两银子,我想让你二嫂改明儿拿回娘家去将文清接回来。” 杨母话音刚落,何莲枝的笑容就凝在了脸上。 为了儿子的病她时不时都要腆着脸回娘家不是借钱就是借粮,惹得家中兄嫂不满。 在娘家人的暗示下,无奈,她只能将女儿送回娘家帮着干活做事。 ...... 沉默中,何莲枝忐忑地望向一旁的杨淑仪。 “我就说这次回来怎么没看见文清。” 她被休回家不算还带着悠悠,哪怕觉得奇怪也是半句话不敢多问的。 “这事不该我做主......”杨淑仪忙摆手。 银子不是她赚的。 话落,屋里几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在了正悠荡着小短腿,抠着手里那丝丝兔肉吃得正香的小姑娘。 楚悠悠:?? 她眨巴着眼睛,满脸茫然。 最后还是杨淑仪先开口:“悠悠,娘亲能不能先问你借这些银子?” 借? “不借!都是娘亲的~” 悠悠的就是大家的! 随后又瞅见了其他期盼着的几人,楚悠悠赶忙扬起乖巧的笑脸:“姥姥姥爷的,二舅舅的,二舅母的......” 小团子掰着手指头挨个数过去的认真模样驱散了忐忑和凝重,惹得几人红着眼眶笑起来。 “行!那二舅母就厚着脸皮先拿去用了!”何莲枝也不再客套,只默默记在心底。 商议过后杨家众人怀揣着对明日的希冀各自回了房。 次日一早,何莲枝拉着丈夫带着儿子就回了娘家。 没等他们离开多久突然就下起了大雨。 荒年大旱中第一场雷雨。 整个桃源村的人都沉浸在喜悦中。 玩累了的楚悠悠在大家伙吃晌午时就睡了过去。 只是这一觉她睡得并不安稳。 “呜呜~啊!呜呜~” “悠悠怎么了?” 到了屋里,杨淑仪就见女儿满头大汗地坐在床上哭。 呜呜~ 娘亲~ 楚悠悠做了个梦。 梦里她正啃着鸡腿,突然间地动山摇。 地上裂开了大缝,山上的大石头也滚了下来。 屋子塌了,压死许多人。 娘亲! 地龙要翻身了! 呜呜~ 楚悠悠想告诉杨淑仪,可一张嘴却只能发出咿咿呀呀的音节。 急得满头大汗的她哭声越发急促,小脸憋得通红。 见她这样,杨家上下更是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这是怎么了?魇着了?” 杨母抱起楚悠悠不住哄着,焦急催促:“连枝,你快去请七婆来一趟。” 第15章 避难 七婆是桃源村里有名的神婆。 哪家小儿受惊或是妇人丢魂的都喜欢找她来看看。 杨母当机立断。 可还没等何莲枝出门,就见楚悠悠扑腾着往后院的方向转。 “大舅舅!” 舅舅和姥爷也走! 不能留在家里! 见孩子哭得撕心裂肺却说不出来话。 杨母察觉到不对劲,于是试探着问:“悠悠,你是想去找大舅舅?” 楚悠悠不哭了,眸光一亮扑到杨母怀里连连点头。 不止大舅舅,大家都得走! 不能留在屋子里! 看杨母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楚悠悠转身扑进她怀里,挣扎着朝外头去。 “淑仪,你赶紧去后院。连枝带着文和去找瑞山。” 杨母抱着楚悠悠,等到杨淑仪将杨丰年带出来后便朝她扑腾的方向去。 这一路走,还遇到了不少人。 “这不是杨喜家那傻儿子么?今儿怎么带出门了?” 自从杨丰年落水痴傻后,杨家人就再没让他出过门。 “淑仪娘,你们这是要上哪去?” 有好奇的忍不住问。 杨母步伐急切,只随意敷衍两句。 直到到了里正家门外,楚悠悠才停下了动作。 累死宝宝了。 在梦中就耗费了不少力气,刚才一阵扑腾,楚悠悠小脸都热得通红。 “桂芳。” 里正媳妇牛桂芳正坐在院子里劈柴,一抬头就看见杨母抱着孩子进门。 “杨婶,”她赶忙放下手里的活计扭头叫人。 “桂芳啊,我是来找里正的。”杨母语气急促。 “公爹在里屋呢,我这就给你叫!” 只等了片刻里正就从屋里出来了。 里正四十来岁,是个瘦小矍铄看上去还有些精明的男人。 “今儿悠悠怎的没午睡呢?” 自打杨家女儿带着这孩子回到村里就接连下了两场雨,里正也是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小娃娃。 再一抬头,才看见杨母面色凝重,她身后跟着女儿不说,连儿子都带来了。 里正忽地正了神色:“怎么了?有事慢慢说。” 杨母把刚才外孙女的异常复述了一遍。 “我们也不知悠悠是怎的了,她出了门就直奔您这来了。” 几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楚悠悠。 这会缓过一口气的她眼角还挂着泪。 回想着梦境里看见的画面,楚悠悠又瘪起了小嘴一副要哭的模样。 “悠悠乖,不哭。”杨母心疼坏了。 望着几张担忧的脸,楚悠悠捏紧小拳头深吸一口气。 不让悠悠说地龙翻身,那要怎么做才能告诉大家呢? “屋子......”楚悠悠试着发出声音。 当发现没有阻碍时,小脸闪过兴奋。 “轰隆!” 在几双眼睛的注视下小小的奶团子骨碌一下倒在地上。 嘴里开始念叨着屋子,最后就变成了——“屋子轰隆倒啦!” 杨母几人一头雾水,只有里正面色越发严肃像是想起什么。 沉吟片刻后立即拍板:“咱们去找三叔公!” 悠悠是个聪明乖巧的孩子,这么做一定是有她的道理。 几人马不停蹄地赶到了张族老家。 张族老是桃源村辈分最大的人,村里几乎每个人都要尊称他一声三叔公。 张族老年纪大了习惯午睡。 被喊醒时人还迷糊着,可等里正跟他将前因后果都说完,心里猛地打起鼓来,一拍大腿:“快,你们快去把人都叫到打谷场去!一个不能落下!动作要快!” 话落他鞋都没来得及穿好,转身就先去将自家人都喊了出来。 那么大的事! 他怎么能忘了呢?! 几人分头行事,人越聚越多,最后都到了打谷场上。 “把咱们叫来有什么事?” “不知道呀,你们瞧,族老他们也都来了。” “怎么我还看见里正背着包袱呢?” 大家面面相觑着,突然响起震天的铜锣声,打断了他们的议论。 “大家伙儿,咱们得做好准备在外头住上几日,怕是地龙要翻身了!” 一句话,犹如平地惊雷将众人炸得回不过神。 地龙翻身? 张族老也跑得一身的汗。 上一次地龙翻身还是在他小时候。 他记得是在旱了大半年后,再次降雨没多久。 时间太久远,远到他都忘了当时的惨状。 地裂犹如被天斧劈开的沟壑,村里好几户人家的房子都塌了,还砸死了人。 “不能吧?” 这好端端的怎么会有地龙翻身呢? “不论能不能,这几日咱们就地宿在外头。”张族老语气严肃。 村民们半信半疑,但抵不过里正和族老都那么说。 好在天热,哪怕住在外头也不会受冻。 “悠悠吃。” 杨家和里正家位置靠在了一起。 楚悠悠看着牛桂芳递过来的贻糖,眼神亮着,但很快又垮下小脸。 吃不了! 娘亲说悠悠牙都没长齐,吃糖要坏牙...... 不过心意悠悠心领了! “悠悠乖,等你再大些,婶子给你买好吃的桂花糕!” 见小姑娘眼巴巴看着又迅速将小脸扭过去的模样牛桂芳便喜欢得紧。 “我要是也能有个跟悠悠一般玉雪可人的女儿便好了。” 当年她在怀孕三个月时不小心摔倒,孩子没了,她也伤了根基再难有孕。 婶子想要女儿? 楚悠悠漂亮的眸子滴溜溜转了一圈。 那快跟悠悠许愿呀! 悠悠有求必应! “哼,都多大的年纪了还想生孩子,你想也得先看老天爷答不答应呢。” 几人一转头,就看见旁边不远处坐着个略显丰腴的妇人。 等看清是谁在说话,牛桂芳半点没客气,张口便怼了回去:“牛翠香,你今儿晌午是去茅坑吃的饭吗?” “你——!” “闭嘴吧你!”牛桂芳瞪她一眼。 窝在杨丰年怀里的楚悠悠探出小脑袋往两人身上瞅瞅,又抬头看看杨母。 又要吵架了吗? 桂芳婶婶你加油哇! 悠悠给你打气! 见她好奇模样,杨母忍不住失笑:“她是你桂芳婶婶的堂妹。” 两人一般大,还是同宗同族,可却向来都看对方不顺眼。 原因无他,牛翠香心里头不服牛桂芳总是比她过得好。 家里爹娘就她一个独女,她还嫁给了里正儿子。 唯一一个让牛翠香自认为能比过牛桂芳的就是比她能生。 但又可惜她生的是三个女儿。 第16章 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吵什么吵?吃饱了撑着吗?” 人家可是里正家的媳妇,这蠢货是上赶着去得罪人? 不等牛翠香再回怼,坐在她身旁的婆母就已经开口呵斥。 迫于婆母威压牛翠香住了嘴。 “这都出来两天了,何时才能回去?” 牛翠香心里愤愤的她薅着地下的草皮,越想越气。 有家不能回就罢了,还要看牛桂芳这张臭脸。 “就是,会不会搞错了啊。” 不只是牛翠香,也有在外头等了两天的人开始不耐烦。 什么地龙翻身。 长这么大他们都闻所未闻。 无缘无故的折腾人玩呢? 有一个人开口,紧接着就有很多人跳了出来。 里正眼看着这么下去也不是个事,就去找张族老。 “三叔公,您看这怎么办?” 昨儿夜里他也没睡好。 张族老佝偻着腰,语气淡淡:“怎么办?你去给他们说,若是想回去的便回去,后果自负便是。” 说着张族老远远朝着杨家人方向看去。 “你看悠悠那孩子,多乖巧?”张族老哼道:“他们活了半辈子,还不如一个娃娃耐得住性子。” 他一把年纪的人,好赖都已经同他们说过了,良言难劝该死的鬼那他能有什么办法? 有了张族老的话,里正像是吃了定心丸。 照着他的话交代下去。 骚动不安的人听他这么说,又只能按耐住性子。 金乌西落。 眼见着又过去一天。 夜风寂静,依旧没有任何异样。 牛翠香猛地站起身,抖了抖坐麻的腿:“不等了,受不了了,我要回去!” 楚悠悠被她高昂的语调吸引,扭头看见她一把揪起身边的两个女儿就要往回走时,她突然嗷呜一声挡在了前头。 “不许!” 悠悠记得她们。 跟娘亲去山里遇到过,小姐姐还给悠悠摘野花呢! 喜欢悠悠的人悠悠要保护! 自己的命想死就死,但得把小姐姐们留下! 两个女孩被牛翠香拽得一个趔趄,默默垂着脑袋跟在后头。 杨母现在都不用楚悠悠多说就知道她的意思。 她也不满牛翠香的做派。 平日里管不着人家的家事,可如今人命关天不是使性子的时候。 她站起身上前一把拉住了牛翠香。 “翠香啊,咱都等了两天了,不差这一会。” 说着她伸手拉过两个孩子:“盼娣迎娣,去找悠悠玩吧,你们淑仪姑姑那有肉干吃。” 两个小姑娘偷偷看了牛翠香一眼,见她板着脸,愣是没敢动。 “杨婶,我家里头事可多着呢,不像有的人命好,能天天躲懒不用干活。” 听她阴阳怪气,牛桂芳最终没忍住猛地站起身。 “你自己重男轻女那就别怨天尤人!” 牛桂芳是个急脾气,“女儿就不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 “牛桂芳,你在这充什么好人?嫁了个好人家腰杆子就直?你若是那么喜欢女儿,你自己怎么不多生两个?”牛翠香脸色嘲讽:“我倒是忘了你就是个不下蛋的母鸡!” 眼见着两人就要打起来,突然后山的方向传来一阵轰鸣。 “别吵了!快听听是什么动静!” 张族老不知什么时候跑到了众人中间。 他竖起耳朵,听着时远时近的声响。 窸窣的响动伴随着地面微震由远到近。 突然,人群中有人惊呼出声。 “你们快看!” 借着篝火的光亮,众人转头看向那人指的地方。 黑压压的一群东西朝着他们这边冲来。 声响越来越浩大,杨淑仪下意识将女儿紧紧护在怀里。 楚悠悠倒是十分安稳地吧唧着小嘴。 大黄它们都下来了,看来离地龙翻身也不远了。 “大虫!” “救命啊!是大虫!” 等那群东西靠近,村民们才发现是山里的庞然大物。 此时此刻在面对一大群横冲直撞的野兽,众人才真实地感觉到不远处的山好似真的活了。 “怎么办?” 刚才还闹着要走的牛翠香哧溜一下将自己丰腴的身子藏到了牛桂芳后面。 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见她怕死没出息的样子,牛桂芳却顾不得嘲讽她。 紧紧盯着不远处,下意识挡在楚悠悠跟前。 村里其他人也都被眼前这幕吓呆了。 桃源村的后山庞大而绵延,祖上有训,山里有沉睡的神兽,后辈不能惊扰。 灾荒饿得没粮吃时有人打了后山的主意。 当时五人一块进了深山,可最后却是屁滚尿流逃了出来,别人问起更是只字不敢提。 所以桃源村的人也就只敢在外围找些吃的。 里正族老他们也被吓得面色惨白。 野兽都到眼前了,他们两条腿的怎么跑得过?! 楚悠悠往外探脑袋。 可惜人太小,被挡得严严实实。 “悠悠在这~” 就在村民们站在原地两股战战绝望等死之际,清亮的童声忽然在耳旁响起。 穿透夜色,似乎能抚慰人心。 正慌乱往前冲撞的野兽们也在这空灵的声音中缓缓停住。 直到这时,回过神的众人才看清兽群为首站着的是一头白色的鹿。 兽群在不远处停下。 那头白鹿比成年男子都高大,昂着鹿角,白色的皮毛在夜色下似乎泛着一层荧光。 “这、这是怎么回事?” 众人见白鹿缓步朝他们走来,愣在原地面面相觑。 “走,赶紧让开!” 张族老忽然一个激灵,连忙喊挡在最前头的人让道。 方才打算拼死护着孩子的杨母望向停在跟前的白鹿,紧张得呼吸都放轻了。 楚悠悠松开杨母的手走上前。 个子小小还没鹿腿高,气势却是睥睨。 你便是大黄说的,桃源山的山神? 回上神,小的乃山中孕育而出的灵物,不敢自称神明。 一板一眼的回答让楚悠悠心中一哽,不乐意说话了。 明明是可爱的鹿,怎么比灵官伯伯还严肃。 楚悠悠咂巴咂巴嘴呀呀两声摆摆手。 悠悠还是个孩子,不懂这些。 “悠悠莫不是仙童转世?怎么那鹿都在她跟前跪下了?” “我从前就看悠悠这孩子不一般。” “难怪上回杨家能捡到那么多兔子呢!” 目睹白鹿屈膝跪倒在楚悠悠跟前,众人也惊奇地小声交头接耳。 直到半晌后白鹿起身回到兽群,手心死死捏紧一把冷汗的张族老才找回声音。 第17章 求子 “都别在这傻站着,有悠悠在,你们该干嘛干嘛。” 可吓死他老头了! 他还以为老命就要丢在今晚,这辈子都再吃不上自己种的粮了! “悠悠这事怕是瞒不住了。” 野兽并没有伤人,相反还十分通人性。 可杨母不仅没松下心里那口气反倒是皱起了眉。 “娘,有里正和三叔公在......” 没人敢说闲话吧? 杨淑仪也心有忐忑,可更多的是因女儿福运在身而放下心来。 “你都是当娘的人了,还没半点心眼子。” 杨母瞪了女儿一眼,望向乖巧的外孙女时心里深深不安。 若是平日那些小事倒好用运气好解释。 可这能通兽语却是寻常人做不到的。 杨家只是农户人家,这事若是传出去被那有心人盯上,他们根本没本事护住悠悠。 “淑仪,你觉着悠悠如今多大?” 突然的问话让杨氏一愣:“两岁的模样。” 具体多大,小孩怕是也记不住自己生辰。 “记住,以后别人问起,你就将悠悠往大说个半年。” 那位福星公主的名头自降生后就传遍了整个大楚。 算算悠悠的年岁,跟大楚那位小公主几乎相差无几。 而皇城中那位是皇上亲封的昭平公主,身负大楚福运。 若悠悠身上再有这样的传言并传了出去,招来的便不是福气,而是杀身之祸了! “我记住了娘。” 杨淑仪把叮嘱记在了心里。 两人低声说完话,牛桂芳就凑了过来。 她见窝在杨母怀里的楚悠悠抱着肉干啃得正香,肚子里的话憋了又憋,最后还是没敢问出口。 杨母见她欲言又止,心中猜到了几分,顿时有了计较。 “桂芳,方才多谢你啊。” “杨婶您别客气。” 牛桂芳心中轻叹一声又坐了回去。 见她不说杨母也没主动提。 只是牛桂芳是个聪明的,回想自从楚悠悠来到村里后发生的一切,心中怀有希冀,但眼里却闪过哀伤。 她已经二十好几的人了,和她一般年纪的孩子都生了好几个,可自从那次小产,她肚子就再没了动静。 虽说桃源村连母鸡都不下蛋这事蹊跷诡异,可说到底,她还是盼着能有个孩子。 如今悠悠出现,不说别的,她就总有预感这是可遇不可求的福气。 “杨婶......” 牛桂芳唇角嚅嗫,最后还是一咬牙,转身半跪在杨母面前:“悠悠,你、你能不能让婶婶也生个孩子?” 刚才的事她都看在了眼里,那鹿像是开了灵智般通人性。 若是悠悠身上真有神通,能不能赐她一个孩子? 话一旦开了头后面的也就好说出口了。 牛桂芳红了眼,咬牙道:“悠悠,若你能赐婶婶孩子,婶婶定在村里头盖间庙日日给你诵经祈福!” 若是夫家不同意,她便回娘家去要银子来盖庙! “使不得!这可使不得!” 杨母赶忙抱着楚悠悠挪开:“桂芳你这说的什么话?悠悠只是个孩子,方才的事......” 桩桩件件的神迹让杨母不知该如何辩解,更别提如今一心认定楚悠悠是仙童的牛桂芳。 听这话,牛桂芳面色有些颓然地望向楚悠悠。 她也知道自己这是强人所难。 只是人心中有了希望就不愿轻易放弃,更何况一心想要成为母亲。 片刻后,牛桂芳哽咽着转向楚悠悠,面色恳求:“悠悠,婶婶求你......” 啃着肉干的楚悠悠被牛桂芳这么一跪,小脸有一瞬呆滞。 求悠悠? 桂芳婶婶求悠悠什么? 咂巴着嘴回味着肉干的味道。 光顾着吃,小脑袋没听明白方才的哑谜的楚悠悠冲着牛桂芳问:“婶婶求什么?” “悠悠,桂芳婶婶喜欢悠悠,想有个和悠悠一般的孩子,可咱们悠悠只是个普通孩子,运气好些罢了,希望你也能体谅我老婆子只希望外孙女健康平安的心。” 杨母话里有话说着。 楚悠悠疑惑着眨巴眼:外祖母,婶婶要孩子,悠悠可以哒! 见怀里的小人儿期待地蹬着两条小胖腿,杨母心中无奈叹气。 这孩子也跟淑仪似的,心眼太好。 “悠悠你看,里正爷爷和桂芳婶婶也跟外祖母一样喜欢悠悠疼悠悠呢!” 一旁的里正从儿媳妇提起孩子的事时就竖起了耳朵,这会看见儿媳妇只会傻愣愣地点头,到底没忍住凑上前。 “他杨婶,你放心,以后悠悠就是我刘金田的孙女儿!只要我还在,定不会让人欺负悠悠!” 里正是聪明人,管着这百户人口心里弯弯绕绕少不了。 他听出了杨母话里的意思,知道杨家的顾虑,也愿意给出这个承诺。 说到底,这事不管成不成都是他家占了便宜。 “再说悠悠这回可是救了咱们村这百户人家,若是有哪个敢忘恩负义,别怪我不念乡邻情分。” 里正说这话时并没有刻意藏着掖着,故意让周围的人都听了个清楚明白。 有了里正的保证,杨母才放心应下。 兽群的出现,没人敢再质疑地龙要翻身的话。 如今被拘着不能去玩的楚悠悠最后无聊得窝在杨丰年怀里玩起了自个的胖脚丫子。 黑夜中的等待给人极为漫长的感觉。 兽群停在不远处,离桃源村的人有些距离。 打谷场中央燃着的篝火噼里啪啦炸响,正当众人觉得今夜又能安稳度过时,不远处的兽群忽然躁动起来。 不安的低吼声传来惊醒了打盹的村民。 “发生何事了?” “不能是野兽饿了要吃人吧?” “你睡傻了吧?要吃也不会等到现在,更何况咱们还有悠悠呢!” “野兽饿不饿我不知道,但我饿得脑壳发昏。” “还饿?今晚就属你吃得最多!” “不对啊!我怎么也头晕呢?” 就在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时,剧烈的响动由远至近传来。 轰隆作响,沉闷得让人心里发慌。 “这怎么大晴天的打雷了?” 听人这么问,张族老下意识望向杨家。 被杨家当成眼珠子似的小姑娘躺在杨丰年怀里睡得正香。 奇怪,悠悠没哭呀! 直到随着轰隆声越来越响,地面也跟着剧烈抖动时,他才眸光一颤大喊道:“不好!是地龙开始翻身了!” 第18章 无一人死伤 张族老还是幼时经历过一次,等他反应过来时四周已经开始地动山摇。 有人惊慌失措站起身,可没等一会又因为地面剧烈的颤动摔倒在地。 “别慌!都坐下!坐下别动!” 张族老辈分摆在这,早就慌了神的人听他这么喊,又着急忙慌地坐在了地上。 似恶龙咆哮的声响在暗夜中嘶吼着。 好在这令人恐惧的场景并未持续多久。 转瞬便销声匿迹。 “地、地龙走了?” 村民们东歪西倒地坐在地上,在沉默中等了许久,半晌才像是劫后余生般开口问。 没人敢回应他。 “再等等吧。” 张族老被女儿搀扶着坐起。 恐惧的侵袭让人不安。 不知道家里如今成什么样了。 回想着刚才发生的场景,众人心情沉重。 也是在这时,睡了一觉的楚悠悠动了动,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迷迷糊糊睁开眼。 舅舅~ 悠悠饿了。 - 经历了刚才的动静,大家都早已没了睡意。 除了睡饱就找吃的楚悠悠,其他人几乎是枯坐到了天亮。 确认没了动静,在不远处的兽群也消失在后山的方向后,按捺不住的村民们才拔腿往自家跑。 “娘......” 回到家,望着满地狼藉,杨氏心头跟着一颤。 杨家依着山脚而建。 此时他们屋前出现了一道沿着后山蜿蜒而来的沟壑。 似斧劈的裂痕将他们的房子一分为二。 房子塌了,院里也堆着从后山滚落的泥土和巨石。 “走,咱们去看看别家的情况。” 杨母当机立断。 只是等他们往村里走才发现大家都没比他们好哪去。 整个桃源村近百户人家房子倒了大半。 家没了,村里走到哪都隐约能听见低泣声。 路上还看见有妇人哭着不顾阻拦想要回娘家看看。 短短的距离却悲伤弥漫。 被抱在怀里的楚悠悠小脸上没了笑意,眉毛也挤在一起。 里正见他们来,叹了口气:“就我家那一片还算是好的。” 至少没塌,还能住人。 本想着熬过了荒年日子能越来越好,可现在—— 什么都没了! 杨母也心有余悸,但还是强撑着笑安慰:“人没事就好。” 若不是悠悠,不说房子,人也全没了。 “你说的是。” 里正点点头:“我得去县里走一趟,将这事上报给县令大人。” 他们村好在人都没事,邻村邻镇也不知是何情况。 里正心里也记挂着镇上的女儿。 杨母看了眼丈夫:“让杨喜同您一块去。” 好在临出门前将所有的银钱家当都带在了身上。 - 大楚六十九年夏。 青州辖下灵溪县惊现地龙翻身。 周边三县皆受影响。 天子下令派遣镇南将军携粮草辎重前往青州救灾。 “将军,再有三日咱们便能抵达青州。” 副将汇报着路程,不忘打量自家将军的神色。 “绕过州府,直接去灵溪县。” “是。” 见林卫州语气淡漠,副将也不敢多言,骑马赶当前头去布置接下来的路线。 枣红色的汗血宝马上,林卫州面无表情。 他没料到再次踏入青州是为了救灾。 二十年前那场败仗依旧历历在目。 父亲将他送回京后用生命守住了城,可他也彻底失去了父亲和妹妹, 只有他,像是个临阵脱逃的罪人。 “也不知陛下是何心思,竟让将军前来救灾。” “你啊,如今镇国将军府就只剩下了将军,咱们大楚重文轻武,眼下北奴虎视眈眈,陛下能重用的就只有咱们将军了!” “可是将军他——” 谁都知道青州是将军心里永远的伤痛。 “这也算好事,心病还需心药医。当年将军被送回京,老将军战死,小姐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或许老天保佑小姐没死呢?” 一声叹息后,两个副将都没再说话。 这么多年过去了,谁都知道希望渺茫。 在第三日傍晚,林卫州带人赶到了灵溪县县衙。 边陲小城没有了记忆中的繁华,依稀可见灾民蹲在路边。 “将军!” 接到消息的县令站在衙门口等了许久。 “不必多礼。” 自从进了灵溪县辖内,林卫州的眉头就没松开过。 “将军,下官备了饭菜,您看是——” “不必,你只管将现在的情况告知本将军。” 他的威压将县令吓了一跳,忙不迭地开始汇报:“这次地龙翻身毫无预警,致辖下三个村落受灾严重。” “只是......” 县令正犹豫时,被副将一个眼神扫过去,赶忙又道:“有一个名为桃源村的地方,处在地龙翻身之处却无一人死伤......” 无一人死伤? 林卫州脸上闪过讶异。 沉吟片刻:“你找几个人带我们去桃源村。” “将军,不如先歇息一晚吧。” 副将望着林卫州苍白的脸色最终还是忍不住劝道。 将军这些年一直在南疆抗敌,这次还是重伤才回了京。 养了小半年,身上的伤都没好透,这一路舟车劳顿,别又旧伤复发。 “无碍。” 林卫州起身朝外走去。 在京中他能以酒解忧,如今来救灾,他不能饮酒误事,只能多做些事麻痹自己才不会多想往事。 赶着夜路往桃源村走。 只是林卫州发现越朝西走,路况就越艰难。 直到最后运送粮草的马车被卡住,只能步行。 “我先去查看情况,王齐你们断后,但记住不要耽搁。” 望着抛下马匹跟着县衙捕快轻装离开的背影,副将王齐赶忙。 林卫州赶到桃源村时已是后半夜。 除了鸟叫虫鸣,整个村落都被夜色笼罩。 捕快举着火把指向不远处透着昏暗烛光的地方:“林将军,那有户人家。” “嗯,时辰不早了,咱们动作放轻些,切勿惊扰百姓。” 屋里,杨淑仪刚把女儿喂饱。 村里大多房子都倒了,只能将人分成男女,安置在还能住的人家中。 里正家最大,分出来留给了带孩子的妇人们住。 “淑仪,你快带悠悠歇着去吧,剩下的活交给咱们。” 其中一名妇人抢过杨淑仪手里刚准备拿去外头洗的碗。 “你若是客气,倒叫咱们于心不安。” “就是,不是悠悠,咱们现在都不知道成啥样了。”说话的妇人叹口气。 “能成啥样?埋在地下,等来年开春成地肥!” 一句劫后余生的调侃,引得屋里众人齐齐发笑。 “那你便先带悠悠回屋睡觉吧。”杨母接过话茬:“我同你婶子她们再合计合计明儿的事。” 第19章 林卫州 里正去县城那天杨父也跟着去了。 到了县里将事情办完,他才按照媳妇交代的将所有剩下的家当都拿了出来。 哪怕是里正,这辈子也没见过那么的银子。 两人用那些银子在县城买了粮食和急用的东西。 里正以往总善于权衡,可这次一回到村里就将全村人叫来交代了这事,更是嘱咐全村人不能忘记杨家的恩德。 这几日桃源村里的人除了住得逼仄些,吃穿用度都比荒年时好上太多。大家对杨家也都心存感激。 杨淑仪依言抱着女儿回屋。 可刚一打开门,屋外男人的身影就将她吓得连连后退几步。 “这位夫人,”林卫州朝她弯腰行礼,“在下林卫州,奉旨前来赈灾,多有叨扰还请夫人见谅。” 冷不防被吓了一跳的杨氏稳下心神才望向面前男人。 长着一张国字脸,剑眉星目,举止端方,也不像是那打家劫舍的匪徒才松了口气。 这时听见动静的人也围上前来。 眼见着是个陌生男人,杨母便急急让人去喊了里正。 “请大人稍等片刻。” 说话间,杨母觉得眼前这人有些面熟。 悄悄打量他时却见他的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了女儿脸上。 林卫州也不知为何,分明是头回见,眼前的妇人却给他一种莫名的亲切感。 “大人,不方便请您进屋,这边请。” 杨母端起两张矮凳走上前挡住林卫州的视线。 林卫州回过神,朝杨母抱拳行礼:“多谢婶子。” 就在擦肩而过时,楚悠悠猛地睁大了迷朦的睡眼。 咦? 这个伯伯......? 挣扎着趴到杨氏肩头往回看。 反复确认。 娘亲! 这个伯伯和你好像哟! “悠悠乖,咱们回屋睡觉咯。” “娘亲~” 娘亲你再让悠悠看看! 杨淑仪听着耳边迷糊的撒娇,笑着将还扒拉着她肩膀挣扎着想多看几眼的楚悠悠抱进怀里。 得到消息的里正没一会也匆匆赶来。 那天县令只是让回来等消息,说朝廷会派人前来救灾。 那敷衍的答复听得他心里没底。 地龙翻身相当于将村子全毁了。 若是重建那必定要耗费不少人力物力。 好在后头杨家愿意帮扶让他稳住了心神,但没想过朝廷的人这次会来得这么快。 “大人。” “这位是镇南将军。”跟在后头的捕快道。 里正更是心神一凛,慌忙躬腰行礼:“林将军,小、小的叫刘金田,是桃源村的里正。” “您不必客气。”林卫州睨了那捕快一眼将人扶起:“我只听县令说了情况,说村子所处是地龙翻身正中,这才提前赶来查看情况。” 里正松了口气,隐去楚悠悠和兽群,才将其余的事无巨细地复述了一遍。 “实乃万幸。” 林卫州听完后也是捏了把汗。 他在史书上也看过记载的地龙翻身,所处正中的地方那几乎是无一幸免。 “刘里正是因何得知地龙要翻身之事的?” 问这话的林卫州并未多想。 只是觉得若是能将原由找出来上报朝廷,那以后就能让有可能经历地龙翻身的其余地方避免死伤。 “这、这只是巧合。” 刘里正语气一顿,片刻间将脑子翻了个底朝天:“村、村里的族老幼时经历过,旱灾之后的地龙翻身,才叫了咱们提早防备。” 最后他将张族老搬了出来。 “原是如此。” 林卫州点点头,倒是没有怀疑他的说法。 见状里正也赶忙岔开话题:“将军姓林,可是林岳林将军的后人?” 林卫州一怔。 半晌后他朝着里正一抱拳:“林将军正是家父。” ...... 次日。 得知朝廷派来了将军赈灾,整个桃源村的人都喜出望外。 而杨父察觉到妻子从早上起就心不在焉。 “他娘,你这是怎么了?” “没事。” 杨母收回落在不远处男人身上的视线。 夫妻多年,杨父根本不信。 他顺着妻子的目光看去。 昨日来的那位林将军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悠悠!你这孩子!” 杨氏试图将女儿抱回来,可抵不过楚悠悠一见到林将军就挣扎着往他身上扑。 娘亲~ 让悠悠看看~ 看看为何这伯伯跟娘亲这么像~ 惦记了一晚上的楚悠悠刚到林卫州跟前就朝他张开了藕段似的胖胳膊。 杨淑仪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林、林将军见谅,悠悠这孩子自小便活泼调皮。” 连夜来的奔波来不及整理,蓄出的胡茬让林卫州看上去更显严肃。 “无妨。” 他熟稔地将扑进怀里的小娃娃抱好。 莫名地心中生出酸意。 妹妹像这般大时他也曾每日抱在怀里。 娘亲~ 悠悠不调皮! 悠悠可是人见人爱呢! 心里反驳的楚悠悠直接贴在了林卫州脖颈上。 这个伯伯不仅和娘亲像,连身上的味道都是一样的哩! “伯伯~” 杨淑仪望着小狗儿似的贴着林卫州嗅的女儿,眼神片刻都不敢离开。 一会若是林将军恼了将悠悠扔出来她也好接着。 林卫州不知杨淑仪想法,但此时他心里也生出诧异。 除了妹妹以外他向来不喜孩子。 宫中那位深受圣眷的昭平公主他也曾见过几次,也没觉着有多讨人喜欢。 只是现在—— 他望向正伸着小胖手扒拉着他脖颈间露出的系带的孩子,却半点没觉得嫌厌。 正当杨淑仪手足无措时,杨母赶来了。 一见这场面,顿时吓得三魂没了七魄。 “悠悠,快跟外祖母回去!” 就在她伸手将楚悠悠抱过来时,还没来得及松开的小手直接连带着将系带也拽了出来。 红色系带的另一端坠着的是一块羊脂白玉平安扣。 恰巧落入了杨母的眼里。 这是—— 正当她想再看清楚,林卫州却已经将平安扣藏回了衣裳里。 “小家伙是喜欢玉?但这个伯伯不能给你。” 这是娘亲亲自雕的平安扣,他和妹妹一人一块。 说着他想了想,从腰间拽下玉佩递到楚悠悠手里:“喏,这块你拿去玩。” 杨母回过神来连忙推辞:“林将军,孩子小不懂事,您这可使不得!” 那玉佩一看就贵重,他们哪敢受这样的重礼? “伯伯~” “悠悠不要玉佩~” 至于刚才为什么想要去拿...... 哎呀! 悠悠忘记了! 被杨母一打岔,连楚悠悠自己也忘了刚才闪过的念头。 林卫州是真心想给,可抬头却看见刚才还黏着自己要抱的小奶娃趴在杨母身上打起了哈欠。 趁他愣神的间隙,杨母已经告辞离开。 第20章 是血脉相连的味道 粮草是在林卫州到的次日傍晚才送了进来。 一小段路硬是走了足足一天。 “将军,运送的粮草都停在了村口。” 王齐抹了把脸上的汗,灰头土脸地喘着粗气。 来路都被碎石堵上了,他们边走边劈石开路,算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 听说有了粮草,村民们都喜出望外。 “里正,劳烦您找个地方存放粮草。” 原本听说无一人死伤,林卫州是打算将赈灾的粮放下便去别的地方。 可如今看着满目疮痍的桃源村他也犯了难。 人没事,可是这桃源村的房屋十之八九都塌了,若是不重建根本就住不了人。 等里正处理好粮草的去处回来,林卫州又问:“里正,若是将村子重建您估摸着需要多少时日?” “林将军,您送来粮草我们就已经感激不尽,剩下的事宜我们能自己处理好。” 桃源村百来户人家,重建之前还需要将这些残垣断壁理清,这没个一年半载是建不起来的。 再有就是担心林卫州在这察觉他们桃源村如今最大的秘密。 林卫州还想说什么,却见副将王齐匆匆赶来。 “将军,县衙那边来人送信,说县西有个石桥村,地龙翻身时将村里的石桥震塌了,村民们都伤得不轻,大夫进不去,里头的人也出不来......” “我知道了,你去准备,咱们马上出发。” 林卫州转头望向里正:“那村里就劳烦大家了。” 一行人来得匆忙去得也匆忙。 直到将人送到村口,里正都还因副将的话心有余悸。 石桥村离他们这不算近,若不是悠悠,那他们—— 里正根本不敢再往下想,脚步匆匆地往回赶。 “林将军走了?” 得知这事抱着楚悠悠的杨母一怔,紧接着语气也染上急切。 “唉,其他地方怕是死了不少。” 杨母神色怔然,摸了摸藏在袖兜里的那块平安扣。 她看着林将军那块平安扣眼熟,等回到家才想起来,跟淑仪从小带到大那块十分相似。 心里有了猜测的她刚将平安扣要了过来想找机会去找林将军求证...... 就在杨母恍然之际,她怀里的楚悠悠也跟着呀了一声。 悠悠想起来了! 伯伯和娘亲身上就跟九重天上双生的麒麟崽崽一样!是血脉相连的味道! - 有了粮,不用担心再饿肚子的村民们次日一早就开始清理残垣断壁。 男人们清理重物,妇人则是帮着做饭搭手干些碎活,再指派两个人轮流看孩子。 哪怕平日里那些有口角矛盾的此时也放下了恩怨。 “悠悠,来,喝慢点。” 大些的孩子也都去帮忙了,此时屋里年纪最大的孩子就是牛翠香两个女儿。 张盼娣小心翼翼地给楚悠悠喂着蛋羹。 年纪更小些的张迎娣闻着蛋香味,使劲将嘴里的口水往下咽。 七岁的孩子看起来比楚悠悠都还瘦些。 姊妹俩长期挨饿,脸颊没半点肉不说面上还透着蜡黄。 “悠悠真好看。” 等楚悠悠吃完,张迎娣拿着帕子仔细给她将嘴角擦干净。 看着那白白净净的小脸,张迎娣眼里满是艳羡。 悠悠可真像当初她们去镇上赶集时看见路边卖的大肉包子。 白白胖胖,软软乎乎。 “姐姐吃。” 吃饱喝足的楚悠悠卖力地伸出小手摸向身上挎着的布兜兜。 里面放着杨母给她备好的肉干。 悠悠这手不仅短,怎么还不听使唤呢? 挎兜缝得太短还缝了一层盖,掏了半天连手都没能伸进布兜里,反倒是热出一身的汗。 “姐姐拿!” 打不开挎兜的楚悠悠有些急眼。 悠悠不行了,悠悠累扁了,你们快自己拿! “姐,悠悠让咱们吃肉干?”张迎娣不确定地问了一句。 “那是悠悠的,咱们做姐姐的哪能嘴馋。”张盼娣轻斥着妹妹,动作熟稔地将楚悠悠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她:“悠悠想不想睡觉了?” “姐姐吃肉干。” 楚悠悠见她们不拿便倔着一张小脸。 就在张家姊妹俩面面相觑时,一直安静坐在旁边的杨文和上前,伸手从楚悠悠挎着的布兜里将肉干掏了出来直接塞进她们手里。 “别怕,悠悠给的,你们大胆吃。” 张家姊妹俩不敢接。 张盼娣眼巴巴地看着,手里的动作却往回推:“这是给悠悠磨牙的。” 杨文和也没跟她们再争,直接将肉干放在她们跟前,咧嘴笑:“你们不吃待会将悠悠惹哭了。” 楚悠悠闻言眸光一闪。 对呀! 紧接着就配合着瘪起了嘴。 不得不说这一招真管用,不能她出声,姊妹俩就着急忙慌地接过了肉干。 “悠悠不哭。” 若是将悠悠惹哭了,她们少不了一顿打。 见她们小口小口吃起来,楚悠悠才满意了,偷偷朝杨文和竖起大拇指。 娘亲他们都忙。 好几天没陪悠悠玩了。 悠悠还有些想大舅舅呢。 小脸上透出惆怅。 百无聊赖地等张家姊妹俩吃完,楚悠悠迈开小短腿就朝门外走。 悠悠要去找大舅舅! “悠悠你去哪?” 张盼娣吓得赶忙跟出去。 “找大舅舅。” 楚悠悠头也不回往前冲,两条小短腿倒腾着一溜烟跑得可快了。 姊妹俩在后头跟着跑,好不容易才撵上她。 “大舅舅~” 悠悠还想飞高高! 舅舅现在应该是跟娘亲在一块。 楚悠悠像小狗崽子似的昂起下巴呼吸着暖风,额前的碎发都被吹得飘向两边。 身后追着张家姊妹俩,还有个杨文和落在后头。 “大舅舅~!” 远远的,楚悠悠就看见被拘在地埂边拔草的杨丰年,嗷嗷叫着扑了上去。 “杨、杨舅舅。” 村里都知道杨丰年是个傻子,姊妹俩怯生生地喊,想抱楚悠悠继续走,可下一秒,小奶包却到了杨丰年怀里。 “姐,怎么办呐?” 望着一大一小离开的身影,张迎娣怕得都快哭出声来。 悠悠被抱走了,若是出了事,她们怕是要被打个半死! 可她们就算一起上都抢不过杨舅舅啊! “走,咱们赶紧去找杨婶婶去!” 两人跟了一路,见没机会将楚悠悠要回来,张盼娣当机立断,拉着妹妹拔腿就跑。 这会楚悠悠倒是高兴了。 “大舅舅,上山玩!” 杨丰年一如既往地沉默着没应声,却能明白她的意思。 抱着楚悠悠摸到了山脚下。 路过杨家倒塌的屋子时,楚悠悠还贴心地想。 大家都忙着盖房子,悠悠懂事,悠悠上山找鹿鹿和大黄它们玩! 一大一小两人头也不回地往深山里去。 杨丰年虽然痴傻,可却依旧是成年男子的力气。 进山后他瞥见四周飞舞的蚊虫,伸手就掰下一片阔叶塞给楚悠悠。 舅舅送悠悠叶子? 虽然没有花好看,但悠悠也喜欢的! 那片叶子有她半个身子大,楚悠悠先是卖力地举着。 最后累得两条小胳膊都发酸时,反过来当帽子顶在了头上。 鹿鹿~大黄~ 悠悠来找你们玩啦! 越往里草木就越茂盛。 幽静的山林间,回荡着小孩儿甜软的笑声。 平日里村民都不敢进的后山深处遍布鸟兽蛇虫。 只是杨丰年抱着楚悠悠所到之处,藏在暗处的蚁兽们都自觉往四下散开。 第21章 顾虑 山下。 吃饱晌午的村民们正打算继续干活,就见张家两个姑娘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杨淑仪先是给她俩擦了把汗才问:“盼娣迎娣,你们怎么来了?” “杨婶婶,悠悠要来找你,半路被杨舅舅抱走啦!” 说着,张盼娣声音里都挂上了哭腔。 大哥? “你们别急,没事。” 这些日子看下来,全家上下大哥是最会带悠悠的。 杨淑仪倒是不担心。 正搬着倒塌横梁的杨父顺嘴问了一句:“杨丰年把悠悠抱哪去了?” “杨、杨舅舅他带着悠悠去了后山!” 一句后山,让众人炸开了锅。 杨父将肩头扛着的横梁往地上一扔,嘴里气得呵斥:“杨丰年他怎么回事!” 怎么敢把悠悠往后山带呢? “你骂有什么用!他是个憨的又不知道!” 杨母紧跟着拽了丈夫一把后才问:“盼娣,你真看见他们去后山了?” “嗯!我跟迎娣还追了一路。” 想把人要回来可没敢。 跟着两人眼睁睁见他们进了后山才赶忙来报信。 “走!咱们赶紧去,说不定能追上。”杨母说完便拉着丈夫往后山去。 “你们两个死丫头!悠悠才多大?你们怎么连悠悠都带不好?” 这会一旁的牛翠香伸手就拧住了女儿的耳朵:“你说要你们有什么用?” “行了翠香,别骂孩子。” 杨淑仪将两人护着。 悠悠那脾气她算是摸得透透的。 估摸着就是悠悠自个儿闹着要去的。 “悠悠!” “杨丰年!” 得知楚悠悠被带着去了后山,杨家人还只是不动声色地担心,一旁的村民们却都坐不住了。 将手里的活一扔就往后山赶。 一路找一路喊。 可最后将后山外围都找了个遍也没看见人影。 “你大哥不会带悠悠去了深山里头吧?” 杨父愁得将手里的铁锹狠狠砸进了地里头。 “爹,您先别急。” 一路跟来都没见到女儿身影的杨淑仪心里也是忐忑。 “我怎么能不急?” 杨父想到进了深山的小外孙女急得额角都在冒冷汗:“早知这样,我今天就应该找根麻绳将你大哥拴在裤腰带上!” 虽说上次两个孩子偷跑到了后山,可说到底后山的危险是谁都预料不到的。 野兽通人性,那遇到些蛇虫鼠蚁怎么办! “杨喜,走,咱们进山。” 没一会,里正带着一行七八个年轻力壮的小伙赶了过来。 每人手里头都拿着铁锹锄头。 “可是——” 山里不知什么情况,杨父边担心外孙女的安危,又怕待会别人看见孙女身上了不得的奇迹。 “别可是了!快点将悠悠找到才是正事!” 早已经认定楚悠悠是桃源村的宝贝疙瘩的里正带头就走在了前面。 这孩子要是找不回来,不说别的,三叔公都要将他从族里除名咯! 山下的众人急得团团转。 此时楚悠悠在山里吃得个肚子滚圆。 躺在白鹿身上,旁边摆满了瓜果。 这些悠悠都是要带回去给娘亲他们吃的~ 白鹿将东西叼起,凑近她身上的挎兜,鹿角蹭在她脸上痒痒的。 楚悠悠咯咯笑出声。 好哟好哟~ “谢谢鹿鹿~” 悠悠会带回去的~ 她记得这药材,能卖许多银子呢! - 山里的路不好走,众人只能从外沿一直朝里摸索。 眼前的光亮变得昏暗,进山的村民们心里都突突打着鼓。 突然,不远处的树丛里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响动。 就在他们握着手里的刀满心警惕时,一道黄色的身影忽然出现在眼前。 “大虫!” 等看清从里头出来的是一头硕大的老虎时,最前面那个人吓得差点站不住脚。 那晚上兽群离得远,可现在这庞然大物就在眼前时,众人只觉得两股战战就要昏过去。 可就在下一瞬,吓得头脑发昏的人突然听见身旁传来杨淑仪欣喜的声音。 “悠、悠悠!” 哪有悠悠? 众人强打精神齐齐朝着前方望去。 这时才看见那老虎背上驮着一个小小的奶娃娃。 果真是悠悠! 楚悠悠此时也看见了他们。 玩了大半天早累了的她朝杨氏咿咿呀呀挥舞着胳膊。 “娘亲~” 你来接悠悠啦? 见女儿松开了虎背冲自己手舞足蹈地模样,杨淑仪也顾不得害怕,一个箭步冲上前,紧紧地将女儿搂在了怀里。 “你这孩子!吓死娘了!” 这要是有个三长两短...... 感受到温热的眼泪顺着她的脖颈滑落,刚才还欣喜的楚悠悠此时突然有些无措。 不知怎的,她觉得心里闷闷的。 “娘亲不哭。” 娘亲哭悠悠也想哭...... 突然,一道闷雷在众人头顶响起。 杨淑仪下意识抬头就看见正瘪起了小嘴的女儿。 “悠悠乖,不哭昂,咱们回家。” 她慌忙将眼泪擦干哄起女儿。 悠悠现在若是哭了,那一会下山的路可就难走了。 嗯~ 楚悠悠点点头,轻轻拍着身后老虎的大脑袋,随后众人就看见那一口就能将他们吞下的老虎俯下身,将身上那些瓜果都腾到了地上。 众人又惊又怕。 “这、这是什么意思?给咱们的?” “你这是吓傻了?咱们哪有那么大的脸!分明是给悠悠的。” “还在嘀咕什么?赶紧的去把给东西给悠悠拿上。”里正嗓子眼里吊着半口气,催促着。 这山中猛兽肯定不会吃悠悠,那会不会吃他们可就说不准了! 好在他们将东西拿上后,那只老虎纵身一跃,又消失在了山林间。 没了老虎在,一行人才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抱着一堆山果感叹道:“还得是悠悠,连老虎都能使唤得动!” “我方才可碰到那老虎的皮毛了!” 除了悠悠,村里他可是摸老虎的第一人! “看把你能的!” 恐惧消失后,随之而来的就是兴奋。 众人有说有笑地回到了村里。 焦急地在门口来回踱步的杨母一见众人就连忙迎上前。 直到望着已经在女儿怀里睡着的外孙女,一口气才咽回肚子里。 “拿去。” 将手里的麻绳丢给丈夫,赶忙接过熟睡的小人儿。 见丈夫面色不解,杨母进屋前才又没好气补了一句:“将你儿子拴裤腰上去!” 进了屋。 打了盆水给楚悠悠将身上仔细擦干净。 正想给她擦手时,却见睡着的小人儿正紧紧捂着身上的挎包。 “这是什么?” 小心翼翼地将她的手拿开。 才发现原本装肉干的挎包这会鼓鼓囊囊的。 娘亲~ 好吃~ 娘亲吃~ 听见动静,母女俩低头看见小姑娘不知是做了什么梦,小嘴咂巴咂巴的。 将挎包里的东西掏了出来。 “娘?!” 杨淑仪呆住了。 她要是没看错的话,这又是两棵老山参吧? 比上次卖掉的那棵还大! “这孩子,人家进山用命都换不来的东西,她一下抱回来俩。” 杨母深深叹了口气,随即又想到了原本的顾虑。 悠悠现在还小,能瞒的他们都能瞒着。 可以后若是长大了,不说别的,连成亲的人家他们都挑不出来。 就悠悠这样的,哪样的人家能配得上她? 若是...... 杨母倏地想到了林卫州。 第22章 山匪 她抬眼望向满脸温柔的女儿:“淑仪,你觉着林将军人如何?” 杨淑仪被杨母一句话问懵了。 回想着林卫州的模样,点点头:“林将军是个好人。” 随后神色古怪地望向杨母。 “娘,我这辈子就守着悠悠,没有别的心思。” 再说了她一农户家的女儿,就连刘光宗那样的都留不住,哪里敢肖想人家镇南将军? “你这丫头,想什么呢?” 杨母回过神,没好气地往她头上一戳:“我只是想知道你对林将军......” 话说到一半杨母又止住了话茬。 这事现在还没个定论,也不知道还有没有缘再见一次,好让她问个清楚明白再说。 昨天去山里的人被里正耳提面命,没一人敢透露当时看见的场景。 杨母将那两只山参炮制好后找了个木匣子藏了起来。 这能救命的好东西到哪都能卖上价,她得给悠悠留着,指不定以后就能用上了。 第二天睡醒吃饱,楚悠悠就开始嘟嘟囔囔找人。 杨母拿来温热的帕子边给她擦脸边没好气道:“别找了,大舅舅被你姥爷拴旁边了。” 否则再有几次他们魂都得吓没了。 得知没法找大舅舅去玩,楚悠悠耷拉着小脑袋。 那模样看得杨母瞬间又心软了。 “咱们悠悠再忍一忍,等大家伙房子都盖好,姥姥就带你去镇上玩。” 按照这时日算,没个一年半载的房子盖不好,到那时候悠悠估摸着就能跑稳当了。 这会楚悠悠把杨母的话都听进了耳朵里。 盖好房子就带悠悠去玩? 那悠悠也来帮忙! 小脑袋瓜里琢磨着这几天看见的步骤。 姥爷他们要将坏掉的都搬走。 悠悠小,搬不动。 但是鹿鹿和大黄它们可以呀! 趁杨母没注意,楚悠悠跑到了院子里坐下。 望着房顶上的几只山雀小声冲它们嘀咕起来。 直到劳累了一天的众人睡下, 夜深人静,原本睡得正香的楚悠悠突然睁开了眼。 慢慢从杨氏怀里钻出去,一扭一扭地挪着奶胖的小身子,倒退着从床上滑了下去。 叭叭地跑出院子,门外已经排着站了一群的野兽。 累死宝宝了。 山中那只老虎见楚悠悠过来,自觉地俯下身。 楚悠悠也没客气,抓着老虎的颈毛就爬到了它背上。 “走~” 咱们也帮忙~ 悠悠想快点去镇上玩~ 月色下,奶娃娃骑在硕大的老虎身上,指挥着兽群在废墟和山林间穿梭。沉睡的人却都一无所知。 直到次日一早。 “悠悠身上这是怎么了?” 杨母望着还没睡醒却满身泥灰变成了花猫模样的小人儿,顿时变了脸色。 白净的小脸上抹了把黑乎乎的汗痕,睡觉前刚换的衣裳也沾满了泥灰,小身板东歪西倒地拱在床角。 累了大半夜的楚悠悠此时埋着小脑袋睡得昏天黑地,做着出门玩的梦。 “杨婶!” 正琢磨这自家小外孙女这是怎么回事,牛桂芳就从外匆匆进屋。 “哟!悠悠这是昨晚掉地上了?” “我这也正奇怪呢。” 杨母问:“你怎么火急火燎的?” “哦!” 被打岔的牛桂芳这才又想起来,转瞬满脸喜意道:“杨婶,不知咋回事,一夜之间咱们村要清理的那些个杂物都快被搬空了!” 天知道全村的男人们吭哧吭哧干了好几天都没见少的废墟一晚上的功夫就少了大半。 照这样的进程下去,他们很快就能开工重建了! 不同于牛桂芳的兴奋,杨母的视线悄悄落在了床上翻了个身,睡得小屁股都撅起来的小姑娘身上。 楚悠悠一觉睡到大中午。 呆呆地坐起身,左右都没看见人影。 “娘亲?” “姥?” 揉了揉迷朦的眼。 回想起昨晚的事,楚悠悠咧开小嘴嘿嘿一笑。 “悠悠呀~你要上哪去?” 刚去帮忙做了个晌午,一进屋,正巧就撞见了那个正倒退着往床下滑的小人儿。 还没踩到地上,楚悠悠整个人就腾空被抱进了怀里。 “你这孩子。” 被小胳膊搂住脖颈的刹那杨母叹了口气,无奈道:“今儿个可不许乱跑了。” 哪怕知道外孙女身上有异于常人的能力,可杨母还是忍不住担心。 “悠悠,今儿起你陪姥姥一块去干活吧。” 思来想去,杨母还是决定将她带在身边。 “好诶~” “悠悠陪姥一起!” 楚悠悠乖巧地坐在床上,任由杨母给她洗漱好。 可还没等出门,楚悠悠就突然皱起了眉头。 不对。 今儿外头有事,不宜出门。 “姥,不去!” 刚准备伸手让杨母抱的她转身爬到了床角。 “悠悠怎么了?” 姥姥! 今日不宜出门! 有血光之灾! 心口闷闷的慌乱感传来。 “悠悠乖,跟姥姥一块去给你娘和姥爷他们送饭。” 楚悠悠这会也急了。 她还小,如今只能隐约感应到吉凶祸福,却无法分辨出福祸出自哪里。 “不去!不出门!” “那悠悠就在屋里玩,姥姥让李家姐姐来陪你。” 杨母见她直往里躲,以为她是不愿意跟自己一块去。 眼见着杨母转身就要出门,有口难言的楚悠悠哇地一声又哭了起来。 外祖母不能去,还要将娘亲他们都喊回来。 “奇了怪了,这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又下雨了?” 刚才还晴空万里的天忽然乌云密布,豆大的雨点紧接着砸了下来。 “走吧,今儿便休息吧。” 望着这眼熟的一幕,张族老脑海中闪过某个奶娃娃的脸,淡定地起身往回走。 村民们拿着手里的农具纷纷往回赶时,后山里一行十几个胡子拉碴的男人也骂骂咧咧地开始找地方躲雨。 “他娘的,真是邪了门了!” 本来这山路就难走,更别提他们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今儿到了地方,老子定要杀两个人来寻寻开心!” 为首的男人手里拿着一把锃亮的刀,左脸上那道疤在他恶狠狠的神色下显得更为狰狞。 “大哥,那桃源村真的有宝贝?” “这消息可是从县里柳师爷那上门女婿嘴里传出来的,应当是保真。” 三年大旱逼得他们落草为寇。 熬过了最苦的日子,寨子竟一夜之间被那地龙翻身给毁了! 他们好不容易逃出来,本想去县城里干一票大的,谁知朝廷却派那镇南将军来赈灾。 不过好在天无绝人之路,这回要是能找到桃源村的宝贝,那他们下半辈子也吃穿不愁了! 桃源村里的人并不知道山中此时正有一行山匪商议着。 第23章 杀人不眨眼 杨母抱着哭得喘不上气来的楚悠悠轻哄。 一旁的人看在眼里,也都急得来回转。 “悠悠怕不是被这雷雨吓着了吧?” 听了牛桂芳的猜测,杨家人没作声。 “娘,不如我带悠悠去镇上看大夫吧!” 杨淑仪急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你别病急乱投医。” 杨母听着耳边断断续续的抽泣,心里也格外不安。 悠悠上回这么哭闹,还是地龙翻身。 “淑仪,你来抱悠悠,我跟桂芳去找里正。” 将孩子递过去,杨母半点不敢耽搁就跟着牛桂芳往隔壁男人住的那屋跑。 屋檐下,里正和张族老望着瓢泼大雨的天已经等了许久。 “悠悠这是怎么了?” “从我晌午准备出门就开始哭,这都哭了一个多时辰了。” 想到外孙女哭哑的嗓子,杨母就一阵揪心。 “我这心里总不安得很,悠悠哭成这样,怕不是有事要发生。” 就如同前两回。 “这样,金田,你去安排两拨人今晚轮流守夜。” 张族老当场拍板。 既然不知道悠悠为什么哭,那便守到她不哭为止。 哭了半天,楚悠悠哭累了。 可心里的不安依旧存在。 她哭得精疲力尽,直到累得睡过去时还不住抽泣着。 杨氏心疼坏了,一直将她抱在怀里舍不得放下。 随着楚悠悠深睡,天上的雷雨也消失不见。 直至后半夜,负责守夜的人也倚着半堵墙打起了瞌睡。 “这里就是桃源村?” 梁彪望着眼前这片空旷的地方。 “按理说是没错。” 来之前他已经将路线都打探清楚了。 “大哥,这地方看起来确实古怪。” 他们沿路找来,凡是遭遇过地龙翻身的村落基本上都成了废墟,只有这里,看起来宁静幽谧如同世外桃源。 “你们快看,前头竟还点着油灯!” 后头的人几步跟上,顺着说话那人指着的方向看着,屋子里透出火光映照的光亮。 “还真是深藏不露啊!” 梁彪摸了摸下巴,眼底是贪婪的笑意。 一路过来到了夜里不是摸黑就是当睁眼瞎,还是头一家能在这个时辰点着油灯的呢。 “走,咱们去看看。” 梁彪手里握着刀,带着一行人朝着里正家走,快到门口时一脚踩到了地面上残留的屋瓦。 守夜的两人被黑夜中瓦片碎裂的清脆声惊醒。 “谁?” 他正想走上前去查看。 黑暗中,银色的锋芒闪过,脖子上就被架上了一把明晃晃的大刀。 “嘘!要想活命就别出声!” 梁彪压低声音恐吓着。 “都是苦命人,我和弟兄们来就只是为了讨口饭吃讨点钱花,你若是能乖乖配合我们找到我们想要的东西,我必定不会为难你。” 那村民被吓坏了。 感受着脖颈上传来的凉意,他忙不迭地点头:“好汉,我、我这就让人起来去给你们做吃的。” 天灾人祸,他们也是饿了三年如今才刚刚能勉强填饱肚子。 挨饿的滋味都懂。 不过是要口吃的,哪怕是里正也能同意。 就在毫不犹豫地答应时,他脸上却重重挨了一巴掌:“你他娘的是真傻还是装傻?” “我问你,你这可是桃源村?” “是......” “那就对了,现在,你老老实实告诉我,你们桃源村的宝贝藏在了哪?” 宝贝? 什么宝贝? 房子都倒完了,小命差点都没了,哪来的宝贝? 哪怕是大旱之前,那他们村里头顶多算是能吃饱饭,也没听说过谁家有宝贝啊? “好、好汉您是要找什么样的宝贝?” 那人的话将梁彪几人问得愣住。 对啊! 柳师爷那上门女婿只说了桃源村杨家藏着宝贝,但没说是何宝贝啊! 想到这,梁彪紧了紧手里的刀紧接着问:“你们桃源村有几户姓杨的?” 杨? 只有杨叔一家。 想到这,那人警惕地在心里思索,面上却惶恐道:“咱们村姓杨的好几户,好汉您找哪户?” “大哥!别同他废话!咱们将人都绑上,一家家找便是!” 说话的是个独眼,满脸横肉,脸上尽显不耐。 他们可是山匪! 哪用得着那么客气? 闻言梁彪将人往亮着灯屋里一推。 砰一声,巨大的响动将村民们接二连三地吵醒。 杨淑仪心里记挂着女儿,半梦半醒也没睡安稳。 直到隔壁屋传来声音时她猛地一下彻底惊醒。 看了看身边熟睡的女儿,还没等她放下心来,就传来一声暴起的呵斥。 “我们村没有什么宝贝!” 梁彪望着出声反对的张族老,一刀将眼前的桌子劈成了两半:“死老头,你是想找死?” “我劝你们把东西叫出来,本大爷还能给你们留条全尸。” “好汉息怒!” 里正从眼前一幕回过神,陪着笑脸上前将张族老挡在身后:“您看咱们村也刚遭逢大难,真的不知您要的宝贝是何物!” “您也知道这年头,能当能卖的咱们都拿去换了粮食换了钱,好汉您若是缺银子,容我跟大伙儿凑凑再孝敬您可好?” 里正说话圆滑好听,梁彪斜睨他一眼后才笑着坐下:“你能做主?” “我是桃源村的里正。” 说这话时刘金田背后沁出一层冷汗。 他这会自曝了身份,若是山匪想要杀鸡儆猴,那么第一个见血的就只会是他! 可是这些人明显是冲着悠悠来的,他不仅不能将人交出去,还得想个法子让她们带悠悠去藏起来。 十几个汉子,手里都拿着大刀。 他也知道,这些山匪都是杀人不偿命的主,只能等他们找不到人自行离开...... “既如此,你便将你们村里姓杨的都给老子叫过来!” “别耍什么花招,否则老子让你活不到天亮!” “这是当然!” 见梁彪将刀收起,刘金田才松了口气。 刚才屋里的人都听见了两人的话,不用里正使眼色就知道该怎么配合了。 “慢着!” 梁彪忽然叫住里正:“你们村的娘们呢?” 环视一圈他才发现屋子里都是男人,一个女人都没有。 里正咬紧后槽牙,笑道:“屋子塌了,女人都撵到别的屋去了。” “去将人都叫过来。”梁彪一摆手,狰狞的笑意里透出让人看着心里发慌的恶意。 “好汉,那些娘们不懂什么宝不宝贝的,我叫她们去给您们准备吃食可好?” “别让老子说第二遍!” 见他软硬不吃,里正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无奈,他转头看向早就捏起拳头的杨父:“你去将她们喊起来,找几人给大兄弟他们做饭。” 杨父看清了里正朝自己使的眼色。 用尽力气将那口气咽下,转身就朝外走。 “老三,你跟他一起去。” 两边住的屋子隔得不远。 哪怕杨父想绕路,身后的人也看见了隔壁屋里透出的光亮。 “还想耍花招?” 那人将杨父推到一旁,径直朝着隔壁走去。 杨父一个踉跄,望着往前走的男人,心里发了狠。 顺手在地上摸起一块砖石,冲上前狠狠砸在了他的后脑勺上。 “爹?你怎么来了?” 杨氏被惊醒后就一直没睡着。 听见敲门声赶忙上前把门打开。 “快,把你娘她们都叫醒。” 杨父面色急切却只能压低声音:“来了山匪,你们动作快些,赶紧逃,往后山里跑!” “爹!” 短短一句话,让杨淑仪心惊肉跳。 她咬牙喊醒了还挤着睡得正香的人。 “淑仪,这是怎么了?” 都累了一天的众人被喊醒后还半眯着眼。 杨淑仪将女儿抱起,忍住慌乱道:“我爹说来了山匪,让咱们快走!” 这时楚悠悠也被吵醒了。 “娘亲?” 她望着杨淑仪,记忆慢慢回笼。 对了,是有事要发生了。 正当大家慌乱起身,杨父从灶房回来,手里还多了一把柴刀。 “你们将孩子都抱好,朝山里去,若我们不来,你们便都先别回来!” 山里虽有猛兽,可有悠悠在。 而山匪那可是杀人不眨眼的! 如同交代遗言的话,将在场的妇人们吓得都红了眼。 “咱们不走!咱们去跟他们拼了!” 家里的男人都还在那边,若是有个三长两短...... “他们是杀人不眨眼的山匪!” 自知劝不动一群人,杨父只得看向自己的妻子。 “他娘,你带着淑仪和悠悠进山。” 睡前哭得昏天黑地的楚悠悠,这会心情平复了许多。 她望向杨父。 山匪是什么东西? 杀人不眨眼? 比天帝爷爷故事里说的那上古魔神还可怕吗? 第24章 悠悠比恶人凶 “走!” 杨母心知眼下不能耽搁,狠下心不再去看丈夫,接过外孙女带头就往外走。 “你们快走,我们这些老婆子留下。” 人群中有几个上了年纪的妇人站起身:“我们跟你回去好交差。” 她们这些老胳膊老腿的,去了还不够当拖累的。 “娘亲!” “姥姥!” 被抱在怀里的楚悠悠回过神望向越来越远的杨父。 等等! 在她的唤声中杨母的脚步却半点不敢停。 “他们怎么还没回来?” 等了半天不见人影,屋里的梁彪一瞥里正,对身边的人道:“你去看看,为何那么久还没回来。” “老三看着呢,没事。” 累了一天的山匪翘腿坐着懒得动。 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了脚步声。 “跟你出去那人呢?” 想问问消息,可环视一圈后梁彪找不到自己的人,转头问杨父。 “他说内急,带他如厕去了。” 杨父垂着脑袋,一副惧怕的模样。 “胡老三他真是懒人屎尿多。” 听着耳边的哄堂大笑,杨父只祈祷着妻女他们能跑快些,逃得越远越好。 “让你叫娘们来,你叫的是什么玩意?” 刀疤男起身查探着进来的人。 当他发现全是上了年纪的妇人时,顿时恼羞成怒地一脚就将杨父踹倒在了地上。 “不好!” 梁彪后知后觉回过神来,杨父见他起身就想往外走,一个箭步冲上前搂住了他的腿,另一只手从腰间拔出了藏在腰后的柴刀。 “你找死!” 被他抱住的梁彪恼羞成怒,提起手里的刀就朝地上的杨父砍去。 说时迟那时快,早就察言观色准备许久的里正摸起桌上的灯盏紧跟着砸去。 烛火熄灭,屋里陷入一片漆黑。 “快走!” 黑暗中,村里的男人们纷纷趁乱朝着门外跑。 山匪们想动手,却又怕伤着自己人。 只能咬牙切齿地跟着先跑出了屋。 出了门众人四下散开。 而走没多远,梁彪就看见倒在地上生死不明的胡老三。 “想跑?等等老子将人抓回来有你们好看的!” “老子定要屠了你们村!” ...... 另一边,抱着孩子的妇人们含着泪,头都不敢回地往后山跑去。 她们怕一回头,就再也跑不动了。 杨母抱着楚悠悠跑在最前面。 嘴里都咬得溢出一股铁锈味。 直到跑到山脚下才将外孙女递给女儿。 “你带悠悠继续往山里走。” “娘,那你呢?你去哪?” 抱着女儿的杨淑仪慌神地抓住杨母的手。 “娘跑累了,歇歇。” 杨淑仪根本不信。 “我也不跑了,跟杨婶一块回去!” “我也要回去!” 说话的是几个年轻的女人。 她们还没孩子,正和丈夫浓情蜜意。 楚悠悠望着她们,被颠得想吐的她鼓起了腮帮子。 “不怕!回去” 琢磨了一路才听明白了山匪是什么的她这才有机会说话。 不跑! 回去! 不过就是几个恶人! 悠悠可比他们都凶! 怀里奶声奶气的嚎叫让杨淑仪泪流满面。 一边是孩子,一边是父母。 娘亲不哭! 楚悠悠气急了。 冲着飞掠过山脚的鸟雀嗷嗷叫唤了几声。 山匪有什么了不起的! 难道能比大黄它们更厉害吗? “快走。” 杨母将女儿往前一推:“桂芳,你带着她们继续走。” “杨婶......” “你——” 吼—— 不舍的交代被山林间传来的一声怒吼打断。 楚悠悠满脸高兴地嗷嗷叫起来。 大黄~ 一只长着血盆大口的老虎出现在眼前,妇人们顿时吓得屏住呼吸。 正当她们一动不敢动时,杨淑仪怀里的楚悠悠挣扎着要下去。 老虎的身后跟着大小不一的兽群。 无一不是猛兽。 “娘亲!” “走!” “回去!” 杨淑仪回想起那天在后山找到女儿时的场景。 这是那天的老虎? 愣神之际,老虎已经走到了她跟前。 被一双比铜铃还大的眸子直勾勾盯着,杨淑仪下意识将女儿放到了虎背上。 大黄,走! “杨婶,我这是在做梦?” 她怎么就看见悠悠骑着一头大老虎走了呢? 别人家两岁的孩子连路都走不稳当。 悠悠这就能骑老虎了? 牛桂芳掐了自己一把。 不对。 哪怕是七八十岁那也没人能骑着老虎走啊! “咱们也去!” 有了威风凛凛的老虎,杨母揪着的心放下,转头就跟着外孙女往回赶。 后头跟上的人突然心里也莫名激动。 什么山匪! 哪里有悠悠能耐? “你要是不将宝贝教出来,就别怪老子心狠手辣!” 刀架在脖子上,趴在地上的杨父闭着眼。 如意她们应该走远了吧。 “你们要什么宝贝我不知道。” “不知道?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那柳家女婿都说了你们村里藏着价值连城的宝贝。” 柳家女婿? 村里从来都没有过姓柳的。 想不明白到底是什么人给他们招来了这次灾祸。 “从现在起,老子每隔一炷香,便杀一个人,直到你将那宝贝交出来。” 梁彪没了耐心,抬刀就朝旁边一个老妇人挥砍过去。 血腥味弥漫开来的瞬间,被打得奄奄一息的杨父扯住了梁彪的裤脚。 “要杀就杀我,村里就只有我姓杨,求你放了他们。” “想死?那也得将东西先交出来!” 听着头上传来的狞笑。 根本不知道他们要什么的村民们绝望地闭上了眼。 就在他们等死时,外头传来了窸窣的声音。 “什么动静?老四你去看看。” 那人出去没一会,突然传来一阵惊恐的呼叫。 “救、救命!有老虎!” 出去的男人屁滚尿流地跑了进来:“老大,有老虎!老虎冲咱们这边来了!” “老虎?” 梁彪面色一沉:“怎么会有老虎,你眼瞎看错了吧!” “不、不止老虎!还有山猪!” 男人面色惊恐,他也希望是自己看错了。 “放屁!” 梁彪不信,起身走了出去。 里正趁机将杨父扶起来,两人对视一眼,都看见了对方眼里的欣喜。 是悠悠! 可欣喜之后随之而来的就是担心。 野兽虽厉害,可这些山匪手里都有刀啊! 众人慌忙跟出去。 月色下,梁彪刚走到院外,就看见了一头威风凛凛的老虎正朝着他的方向走来。 定睛一看,那老虎身上竟然还坐着个连毛都没长齐的奶娃娃。 第25章 救命的宝贝 梁彪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他们寨子建在山里可都没见过老虎! 被震天的低吼吓得连连后退时,梁彪身旁一个瘦小的男人却满脸兴奋地拽住了他。 “老大!这村子果真是有宝贝呐!” “书里可都写着呢,凡是有宝贝的地方,那定当有猛兽守护!” 听这么一说,梁彪也来了精神。 对啊! 这大灾年的,山里树皮草根都挖没了,可眼前这大虫却还油光水亮的。 再借着光亮朝它背上的奶娃娃望去。 穿着一件红肚兜,白白胖胖的灵气得很。 莫不是山里的人参娃娃? 想到这,梁彪眼神都贪婪了几分。 “给我上!把那娃娃给老子抓住!” 他当了那么多年的寨主可都没得到一张虎皮当椅垫呢! 今儿这刚好送上了门! 被利益冲昏了头脑的山匪们眼里就只剩下了老虎和它身上的楚悠悠。 坐在虎背上的楚悠悠才刚到门口,就闻到屋里传来浓郁的血腥味。 眉头顿时皱得紧紧的,小脸上也闪过戾气。 “大黄!” “咬死他们!” 山匪们没想到老虎会主动朝他们扑来。 梁彪握着手里的刀朝老虎劈去,可连老虎的皮毛都还没碰到就被一掌拍飞了。 瘫在地上感觉脊梁骨都要断了。 “快、快把这畜牲去给老子宰了!” 嘻嘻~ 楚悠悠坐在虎背上,眸中一抹幸灾乐祸的狡黠闪过。 “大黄,他们要杀你~” 老虎昂着头,往后退了两步。 正当山匪们以为老虎是怕了时,却发现从背地里的暗处走出来一群猛兽。 不一会,凄惨的呼救声在四下里响起。 刚才还横行霸道的山匪们被猛兽撕咬得奄奄一息。 “活该!” 里正壮着胆子上前将楚悠悠从虎背上抱下来,还不忘对着地上的梁彪吐了口唾沫。 里正爷爷~ 煞气十足的奶团子到了老人怀里后又咯咯笑得十分甜软。 “快,将他们绑起来,明日送官!” “不好了!快!快去叫大夫!” 还没等外头的人松下一口气,屋里就传来急切的呼救声。 “里正!救救我娘!求您叫大夫救救我娘!” 众人进屋一看,是刚才被山匪砍伤的两人。 里正急得脑门冒汗。 “快,先把他们抬到床上去。” “有胜,你赶紧带两个人去镇上请大夫。” 众人依照吩咐七手八脚忙起来,可心里却都沉重万分。 如今路还没修整好,白日里到镇上一来一回也甚是艰难。 这半夜三更的摸到镇上怕是天都要亮了。 被里正抱在怀里的楚悠悠探头望去。 是姥爷!还有杏芳婆婆! 杨父伤得不轻。 背上挨了一刀不说还被打得鼻青脸肿。 杏芳婆婆抱悠悠摘狗尾巴草玩,还给悠悠讲故事,悠悠也喜欢杏芳婆婆。 就在焦急万分时,楚悠悠突然想到上次白鹿给自己的东西。 鹿鹿说,那个药材吃了对身体好! “姥姥!药!” 楚悠悠挣扎着往杨母那扑腾。 里正抱不住楚悠悠,只能送到杨母跟前。 “悠悠。” 杨母从慌乱中回过神来。 不想吓着孩子,可眼见着丈夫满身是伤奄奄一息的模样,眼泪还是止不住滚滚滑落。 “姥!不哭!拿药!” 楚悠悠着急地喊,还不停拍着自己身上的挎包。 “姥,放哪了?” 正难过的杨母有些走神,开始还没明白楚悠悠的意思。 最后还是杨淑仪灵光一闪急道:“娘亲!那两棵老参你藏哪了?” 老参? 杨母思绪回笼,慌忙从身上摸出钥匙。 “快,藏在咱家院里东面那堵墙下头了!” 放在身上不安全,杨母就干脆拿回家埋到了墙角下。 杨淑仪拿了钥匙就火急火燎往外头跑。 过了两盏茶的功夫才揣着装山参的木匣子气喘吁吁地赶了回来。 “里正。” “这是什么?” 边等杨淑仪顺气边打开盒子。 嗬! 低头一看,里正也倒吸一口凉气。 比小孩胳膊还粗的老山参。 当时儿媳妇摔倒血崩时危在旦夕,女儿从镇上药铺带回来那一支指头大小的人参就花了十两银子。 但如今也顾不上别的,里正赶忙让人去拿刀。 “这人参说是直接含在嘴里效果最好。” 切下一片给床上两人塞进了嘴里。 众人就这么枯等着,一夜担惊受怕,直到天蒙蒙亮大夫才赶了过来。 “大夫,劳烦您快给他们瞧瞧!” 为了好赶路刘有胜请的还是年轻大夫,可着一路上也硬是被连拉带拽地片刻没有停歇。 刚在门口站定一口气还没顺过来,就被里正请到了屋里。 望着床上因失血面色都变得青白的两人,他顿时摇摇头。 这怕是救不活咯! 医者仁心。 他不忍上来就告诉众人噩耗,还是坐在床沿边上给两人号脉。 可在手腕的脉搏上搭了半天,脉象越摸越心惊。 见大夫从头到尾皱着眉,直到他收回手里正才敢小声地问了一句:“大夫,怎么样了?” “你们可是给他二人喂了什么?” 这两人能活到现在简直是命硬! 听这话,众人心里一惊。 莫不是喂错药了? 杨母忙不迭地将老山参递上:“吃了这个。” 那大夫接过盒子一看,瞬间声音都变得激动:“难怪!” 竟然是百年的老山参! 这可遇不可求的宝贝! “多亏了这,否则大罗神仙都救不回来!” 大夫看着手里的老山参也不由得眼馋。 “他俩伤势颇重,好在有人参保住了命,我再开服药吃着,得好好养上一阵才是。” 众人听了这话喜极而泣。 “你、你们能否将这参卖予我一些?” 这可是救命的药,大夫拿在手里半天也舍不得就这么还回去。 杨母接过药方,看了眼怀里的小人儿。 楚悠悠摇头,声音铿锵:“不卖,给!” 大夫叔叔救了姥爷和杏芳婆婆,是好人! 杨母见怀里的小姑娘冲自己咧嘴直笑,眼眶却直发酸。 眼下药贵,他们每天也不好去镇上。 于是杨母做主,将剩下小半支参给了这大夫,从他那换来了两人一个月的药。 - 山匪被送了官,伤了的人也愈渐好转。 出了这么骇人的一桩事,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杨家捡来的小孙女有驭兽的本事。 可出乎杨母意料的是,村里人知道后也同以往那样闭口不谈,只是在遇到自家小外孙女时比以往更热情。 转眼大半年过去。 楚悠悠个子长了不少,原先的衣服也短了一截。 原本村里倒塌的房子也日复一日中重新有了雏形。 第26章 只有死了,他才能高枕无忧 “我怎么看悠悠长得比别家孩子快呢?” 房子建得差不多了,虽说比从前得简陋不少,可总算有了能遮风挡雨得地方。 牛桂芳望着不远处已经能自己跑几步的楚悠悠不由得感叹。 那机灵劲看着就不像两岁多的奶娃娃。 “娘~娘亲~” 门外薅了一把野花的楚悠悠迈着踉跄的小碎步跑进来塞到杨淑仪手里。 自打走得更稳了,楚悠悠每日就忙得里外乱蹿。 越发欢快的小嘴挨个念叨过去。 如今张族老更是每天都往杨家跑,就想听楚悠悠叫自己那声三太爷爷。 “看你跑的。” 满头大汗也不知道累。 杨淑仪将女儿抱进怀里,细心地给她擦掉额头上的汗。 “桂芳,再过几日我想去县城里一趟。” 杨淑仪想去买两匹新布给女儿裁身衣裳,再去买些过生辰的小玩意。 听杨母的话,杨家特意去找七婆给楚悠悠新定了个生辰。 “那我去跟婆母他们说一声,明儿陪你一块去。” 五个月前牛桂芳怀上了孩子。 因着担心,硬是在家躺过了三个月才敢出门。 这几个月她在家也憋得够呛了。 两人说着突然察觉到一记目光。 扭头一看,身旁的小姑娘正用那双水灵灵的眼睛望向她们。 模样也是可怜巴巴的。 “娘亲~” “悠悠也想去!” 天帝爷爷说好来人间历练,可自从下凡后悠悠都还没出过村子。 在天上就想看看凡间模样的楚悠悠憋得抓心挠肝。 好奇得不得了。 “你这孩子,县城太远了,可累得慌。” “淑仪,你也别总拘着悠悠,等明儿咱租辆驴车再去县里。” 牛桂芳揉揉楚悠悠的小脑袋:“赶明儿去了县里,婶子给悠悠扯最漂亮的布做最好看的衣裳!” “嘻嘻~” “谢谢桂芳婶婶~” 见两人一唱一和的,杨淑仪也不好再阻拦。 次日出门时,杨母交代清楚后又特意给女儿带了几两碎银子。 “别省着花。” 穷谁不能穷悠悠。 “若是以后我能生个跟悠悠一般活泼的孩子就好了。” 两人坐着慢悠悠的驴车,晌午才到了县里。 “我也许久没来了,看着真热闹。” 望着路两旁叫卖的摊贩,杨淑仪心情也活跃起来。 从前去镇上做散活赚的银子她没花半分,每次来县里买的都是刘光宗的笔墨纸砚。 想到这,杨淑仪心里不由得暗骂自己一声蠢货。 “走,悠悠,婶婶带你去吃小馄饨!” 牛桂芳是家中独女,从小到大没吃过苦。 后来嫁给里正的儿子,夫妻和睦脾气也还是活泼得紧。 闻着街头巷尾传来的香味,楚悠悠嘴角都挂着晶莹。 好香呀~ 悠悠想吃~ 楚悠悠开心地磨着小奶牙准备去大饱口福。 - “娘子,你穿这颜色定会好看。” “太俗气了。” “那这个呢?桃花的颜色也衬你。” “故意找茬是吧?这可是妾室最喜穿的颜色!” 布庄里,掌柜的站在一旁半句话都不敢说,生怕眼前这位妇人把矛头准对自己。 死肥婆! 就你这样的哪怕穿凤袍都好看不到哪去! 憋了一肚子的火气,可男人面上却依旧陪着如沐春风般宠溺的笑脸。 望着他的模样,布庄伙计在心里嘀咕。 这人年纪轻轻可真是想不开,明明是个秀才,却偏要当柳家的上门女婿。 谁人不知这柳师爷的女儿是个母夜叉? 挑三拣四直到过去半个时辰,柳玉娘才将手里的布匹一扔:“没个能入眼的,回去。” 布庄掌柜松了口气,笑容都真切了几分。 这女煞星总算是走了。 “悠悠,你待会看上哪你就指哪,婶子都给你买了!” 抱着女儿的杨氏听着她财大气粗的话忍不住摇头失笑。 可就这一时没注意,和迎面从布庄里出来的两人撞了个正着。 “对不住,我不是有意的,这位小姐您没事——” 刚抬头,杨淑仪剩下的半句话就卡在了喉咙里。 女人身后站着的男人,这辈子她化成灰都认识。 “怎么——”牛桂芳正想问她为什么不走,等想起眼前的人是谁时突然大叫出声:“刘光宗?!” “渣男!” 晦气缺德的渣男! 楚悠悠大声附和。 “刘光宗?” 柳玉娘十分不快地望向眼前直勾勾盯着自己丈夫的女人:“谁是刘光宗?” 刘光宗吓得心口一颤,连忙扶住柳玉娘的胳膊:“玉娘,她们大抵是认错人了。” 柳玉娘打量着杨淑仪。 粗布麻衣,头发也只用一支木簪挽着,不屑地睨了她一眼:“你们这种乡野村妇别乱攀关系。” 说完伸手将杨氏推开。 “哎你干嘛?!” 牛桂芳不乐意了,刚准备上前找她讲理却被杨淑仪一把拽住:“桂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她本身就不愿再跟刘光宗有任何瓜葛。 再说他们都已经和离了,管他是不是刘光宗都跟自己没关系。 “待会也让悠悠给文和挑一匹布。” 两人擦肩而过。 到了拐角的地方刘光宗余光却发现杨淑仪连头都没回。 这个贱人怎么还没死?! 若不是她,现在自己也不用在柳家过这么难堪的日子! 原本知道地龙翻身他还在背地里高兴。 一村子人都活该死绝。 可后头竟又得知桃源村无一人死伤。 他明明就引了山匪去桃源村,为何现在他们都没事呢? “陈何,你不会真的认识她们吧?” 柳玉娘一句话,将刘光宗吓得瞬间回过神来:“怎么会呢娘子?我从未见过那两人。” “那你为何发呆?” 柳玉娘冷哼一声。 难道那女子比她好看?用得着如此盯着? “我只是在想那锦绣布庄没有娘子喜欢的布匹,待为夫去了州府,给娘子买更衬娘子的布回来做衣裳!” 一句话,哄得柳玉娘笑弯了嘴角。 她原本是不愿嫁给这穷书生的,可爹非得说他有大才,以后指不定能高中状元加官晋爵。 想到以后能成为状元夫人,柳玉娘看刘光宗也顺眼了不少。 而她却没看见,此时刘光宗带笑的眼底闪过了一丝晦暗的光。 杨氏不死他无法高枕无忧。 他一定要将知晓他过去一切的人统统抹杀!这以后才能够万无一失! 第27章 生辰 杨淑仪对刘光宗避之不及,回到村里她也没提起这事。 牛桂芳也觉着这事不光彩也就没多这一嘴。 只有楚悠悠嘀嘀咕咕在嘴里念叨着渣男。 “瞧咱们悠悠眼光多好。” 牛桂芳拿着手里头的布匹满脸喜意:“我拿这布料给肚子里的姑娘做衣裳,以后她肯定也能长得更壮实!” 将孩子养到壮实得像头牛,是牛桂芳的执念。 “也不知道文和他爹娘能不能赶回来。”说起孩子,杨淑仪就想起了家里落单那个。 二哥二嫂刚回娘家就遇到了地龙翻身,后头一桩接一桩的事,直到他们托人传回来消息家里人才放下心来。 “放心吧,你家可是有悠悠在,福气在后头呢!”牛桂芳羡慕地打趣。 自从村子重建后,村里的人也都和睦了不少。 连牛翠香也不跟牛桂芳斗嘴了。 “明儿我带我家那俩丫头早些来帮忙,让她们也借着悠悠生辰沾沾福气。” “牛翠香,你这嘴里总说不出一句好话来。” 每每牛翠香说两个女儿不是,牛桂芳就总忍不住怼她:“那俩丫头哪里不好了?你看看多能干?” 每天勤勤恳恳的比老黄牛都能干活。 她看着都心疼。 牛翠香张嘴就想说女儿是赔钱货。 可转头看见正学着张盼娣扒拉着粮种的楚悠悠时,她又把话咽了回去。 说不定她也能靠她两个女儿享福呢? - 楚悠悠生辰定在在秋高气爽的时候。 里正刘金田跟张族老两人碰头一合计,当即就决定要给楚悠悠补个周岁的抓周宴。 村里人一大早就都来添了彩头,硬是在院子里摆了满满一地。 “是不是还差了些东西?” “够了,再多悠悠都抓不过来了!” 众人正仔细检查时,突然听见院外传来急声呵斥:“李天赐,你给我站住!” 随着声音越近,不一会就看见一个孩子怀里抱着一只布袋子匆匆跑进了杨家院子。 里正在后头追得满头大汗:“兔崽子,你要将家里的谷种拿去做什么?!” 那可是他花大价钱买的!就为了来年开春呢! 那孩子也不说话。 闷不吭声地将怀里的谷种直接放到了院子里,和其他东西放到了一起。 “金田啊,你看看你还不如天赐懂事呢。” 张族老睨了里正一眼:“我们刚才还在想是不是差了些东西,这不?天赐就送来了。” 以田地为生的人,哪少得了谷种呢? “三叔公。” 刚才不知自家外孙要将谷种送哪去里正才急了。 现在一看是要送来给楚悠悠抓周,脸还涨红着,可态度却天差地别:“悠悠啊,喜欢什么待会就尽管去抓!” 说着他将手里那本准备用来跟外孙换谷种的三字经放下。 东西都备齐了。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了穿着花绸布衣裳,扎着两个细软鬏鬏的小姑娘。 两三岁的小娃娃,眼神却灵动澄澈得似能看透世间万物。 抓周? 喜欢什么抓什么? 楚悠悠望着满地的东西,一眼看见了杨淑仪摆的那块白玉平安扣。 呀~ 这是和那个伯伯一样的! 楚悠悠想起来了。 东西太多,平安扣摆在最中间的位置。 楚悠悠直接迈开小短腿哒哒直奔目标而去。 天帝爷爷说双生麒麟不能分离。 悠悠下次得替娘亲找回伯伯才行! 将平安扣搂到挎兜里放好,楚悠悠的目光又落在了那袋谷种上。 悠悠可没忘记下凡的任务。 要让大家都吃饱,不饿肚子。 只是这种子看起来有些瘦瘦的,悠悠得给大家换一换。 大家眼看着楚悠悠一样一样往兜里揣。 “不愧是悠悠啊!” 完全不挑。 什么都往兜里揣一些。 放不下了就硬塞。 “可惜了,悠悠是女娃娃,不然如此聪慧,那状元也是考得的!” 那人话音刚落,众人就见楚悠悠冲着里正放的那本三字经去了。 差点忘了。 舅舅身上有文秀之气,得读书! 挎兜鼓鼓囊囊的拖在地上。 楚悠悠干脆站起来,朝着杨丰年冲去。 手里举着三字经。 “大舅舅抱!” 等杨丰年弯腰将自己抱起,楚悠悠毫不客气地将三字经塞进了他怀里。 “你的。” 蹦出来这两个字时大家才恍然大悟。 这是让丰年去念书? 这一幕落在杨家人眼里让他们觉着心酸。 连村里其他人也觉得唏嘘不已。 若是换从前,杨丰年那可是全村的希望。 可如今。 望着那痴傻直愣的眼神,不由得都叹了口气。 楚悠悠不知众人心里的想法,只知道杨丰年天生要念书。 只不过大舅舅这身体里中的毒,得等悠悠再大些才能帮舅舅把毒去掉。 楚悠悠哀怨地想着。 下凡之后连神力也跟着被压制削弱了。 桃源村在楚悠悠生辰这日为了庆祝吃了顿饱饭。 与此同时皇宫里,也开始筹备半月后昭平公主的生辰宴。 “国师那边怎么说?” 去年女儿的周岁宴并未大办,这让她心里不爽了一整年。 沈落凝把玩着涂满蔻丹的指甲,漫不经心问道。 “回贵妃娘娘,国师说昭平公主自带福运,若是想泽被大楚,就必定得让万民同庆。” “嗯,就按国师说的办。” 对于这样的答复,沈落凝很满意。 她的女儿,自然是得让万民景仰。 全天下都要知道大楚的福运是出自她沈家才是。 正当沈落凝沾沾自喜时,外头宫女突然通传:“皇后娘娘驾到!” 见着进来的女人,沈落凝先是睨了她的凤袍一眼,才又懒洋洋起身:“参见皇后娘娘。” “妹妹不必多礼。” 哼! 得意什么? 若不是家世压她一头,这皇后可还轮不到她来当! 只是心里想着,面上却皮笑肉不笑地问:“姐姐今日来我这可是有什么吩咐?” 皇后语气一顿才讪讪开口:“今日本宫前来是想同妹妹商议,昭平今年的生日宴可否继续从简?” 继续从简? 做梦! 沈落凝直起身子:“姐姐,这事妹妹还真做不了主,昭平乃大楚福运所在,去年陛下开口那便罢了,今年若是再从简,那岂不是要惹得天神不满?” “再说了,刚才国师已经派人来通传,想让大楚百姓沾上福运,那就得让万民同庆!” “妹妹已经差人回安国公府,让他们去琳琅阁给昭平办上十日的流水席,宫里总不能不如国公府吧?” 听她这么说,皇后脸上也浮现出为难。 “可是三年大旱,国库如今入不敷出......” 整个后宫连她都在节衣缩食,一个娃娃的生辰宴,在她看来不必太过奢靡。 第28章 穿越之女 “姐姐,昭平的事咱俩可做不得主,您若是不愿替昭平办这生辰宴,就去同陛下说吧。” 听沈落凝抬出了皇帝,皇后只能将怨气往肚子里咽。 谁人不知陛下将昭平当眼珠子疼? 若是她主动去提及这事,那不是上赶着去找不快吗? 深深看了一眼躺在贵妃榻上的沈落凝,皇后最终还是扬起笑意:“妹妹说笑了,陛下日理万机,咱们哪能用这样的小事再去烦他?” “只不过国库确实是入不敷出,咱们也得替陛下分忧。若是昭平今年的生辰宴省不得,那不如咱们后宫凑凑吧。” “本宫身为皇后,自是要做表率,便拿出三个月俸禄给昭平办这生辰宴,其余宫妃依照品级依次去凑。” “姐姐这——” “好!婉儿不愧这皇后之位,朕觉得这主意是极好的!” 沈落凝刚想反驳皇后的话就听外头屏风处传来一阵爽朗的笑意。 “参见陛下。” 两人急忙站起身。 皇后见到皇帝,心中闪过一阵莫名酸楚,可面上却依旧挂着温婉的笑:“陛下今日怎么得空来咱们这了?” 自从大旱起皇帝每日就愈发忙碌。 天灾好不容易盼到了头,青州又传来了地龙翻身的消息,死伤不少百姓。 再加上北奴借着大楚的天灾蠢蠢欲动。 手上没了得用的人,只能将驻守南边的林卫州调往青州。 可林卫州一走,南黎那边无人镇守,便又有了不少的小动作。 这几年因天灾百姓们都没了收成,各地只能减免赋税,国库也就紧跟着入不敷出。 皇帝和朝臣们为了这些事忙得焦头烂额,这三年唯一的喜事便是得了个天生福运的公主。 这三年皇帝取消了选秀,连后宫都是半个月才来一次。 “林卫州来信,说青州那边的情况稳住了。” 他这才难得有了放松的心情想来看看女儿。 “昭平呢?抱来让朕瞧瞧!” “袁嬷嬷。” 沈落凝得意地眸光从皇后身上扫过:“快去将瑶儿抱来。” “不愧是朕的公主,没有哪个孩子长得比她更好看的了。” 奶娘将孩子抱来后,皇帝就将她接过抱在了怀里。 楚玉瑶望着眼前的男人,露出甜美的笑,脆生生地喊:“爹爹!瑶儿可想你了!” “嗬!瑶儿愈发会撒娇了!”皇帝眉开眼笑。 “不止呢,陛下,您这半个月都不来臣妾这,咱们瑶儿都会作诗了。” 沈落凝满脸骄傲。 上一世她的女儿并没有如此聪慧。 虽不知为何这一世不一样,但这样更好,她提前做的准备都没用上瑶儿就能将这天生福运的身份坐实了。 闻言楚承泽就更惊讶了。 “瑶儿,你背一句让父皇听听?” 两岁的孩子会作诗? 这哪怕是聪明如太傅怕也是做不到的! 他的太子已算聪慧,那也是等到三岁才能背下弟子规。 楚玉瑶眸光闪烁片刻,就扬着稚气满满的声音背道:“鹅鹅鹅,曲项向天歌......” 望着眼前眼睛睁得老大的皇帝,楚玉瑶心里满是得意。 她可是从未来穿来的,脑子里就算记不全唐诗宋词,那用来将这架空时代的古人比下去那也绰绰有余了。 老天待她真是不薄。 穿成公主不说,还是天生福运的。 原本她还想着要不要先藏拙,可她都穿成福星转世的公主了,那聪明一点怎么了? “爹爹,这首诗叫咏鹅。” 楚玉瑶搂住皇帝的脖子。 “好!好啊!” 楚承泽激动万分。 上天真是庇佑他大楚! 若不是福星转世,他的瑶儿怎会如此聪慧? “赏!福公公,开朕的私库,让瑶儿想要什么便去拿什么!” “臣妾替瑶儿多谢陛下。” “谢谢爹爹,爹爹对瑶儿真好。” 望着对面那三个笑得像真正的一家三口的人,皇后脸上的笑容都快挂不住了。 最后指甲掐入掌心的痛让她回过神来。 “陛下,臣妾还要去筹备昭平公主的生辰宴,便不多留了。” 楚承泽摆摆手:“那辛苦皇后了,朕今儿就留在贵妃这同瑶儿一块用膳。” “娘娘......” 出了凝华殿,听着背后的欢声笑语,皇后身旁的宫女神色愤愤:“今日陛下本该来长和宫。” “他不来本宫也省得烦心。” 皇后面无表情。 她爹是丞相,她同皇帝也算得上青梅竹马。 余家一步步将皇帝扶持到这九五之尊的位置上。 少女时她也曾想过皇帝对自己比别人能多几分感情。 可身处后宫越久便越能看清皇帝心中没有情爱,只有江山。 只要余家不谋反那她这皇后之位便能屹立不倒。 若余家能久盛不衰,那帝王的爱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皇后深呼吸将心中仅剩不多的酸楚压下。 好在这次沈落凝生的是个公主,哪怕天生福运,那也是不能继承大统的。 如今她要考虑的就只剩下如何让沈落凝这辈子都生不出儿子,这样她御儿的太子之位才能固若金汤! - 不同于看似平和却暗藏锋芒的皇宫。 桃源村在楚悠悠生辰宴后正式迈入了闲适的日子。 村里倒塌的房子都修缮得八九不离十。 经历过灿烈的天灾人祸后,村里相邻之间像是都拧成了一股绳,连平日总有摩擦的几户人家都各自退让了不少。 日子恢复平静,跑得越发稳当的楚悠悠成了全村最活泼的崽崽。 “悠悠啊,来,婶子刚做的杂粮馍馍,你尝尝。” 村里人一见到那身上挎着小布兜到处闲逛的小豆丁就忍不住过去抱抱。 “婶婶,悠悠饱啦。” 楚悠悠拍拍圆滚滚的小肚子。 “那你都拿着,带回家慢慢吃。” 那妇人不由分说就把杂粮馍馍往楚悠悠挎兜里塞。 出门一趟,人没走远,挎兜先满了。 “谢谢婶婶。” 见小姑娘乖巧道谢的模样,那妇人恨不得能将人抱起来亲几口。 “婶婶,悠悠有事,走啦!” 外祖母说这几个月要养地,来年开春种的粮食才能跟悠悠一样长得胖胖的。 悠悠得去看看这地怎么养。 “悠悠,你在这干嘛呢?” 张盼娣带着妹妹,一人背着一捆干草从山上下来时就看见蹲在地边的楚悠悠。 “悠悠看地呢。” 楚悠悠撑着下巴,望着眼前还长着杂草的地。 天帝爷爷只说下凡帮大家不饿肚子,没教过悠悠这地要如何养啊! 楚悠悠有些发愁。 望着胖乎乎的小脸都撑出了双下巴的小姑娘,从小到大都在地里摸爬滚打的姊妹俩疑惑对视。 这地有什么好看的? 第29章 见鬼了 “姐姐,地怎样才能养得跟悠悠一样胖?” 养地? 这个张盼娣倒是知道。 “悠悠长胖要吃肉喝奶,将地养胖要喂肥和水。” 只是这大旱几年,要等地完全养好也不是一两日就能成的。 “咱们还小,这些事管不着。” 张盼娣看了一眼天色:“悠悠,快回家吧,天黑了杨婶婶要担心呢。” 她们若是再不回去也要被娘亲骂了。 喂肥和水? 楚悠悠脑袋里冒出两个问号。 不等她问肥是什么,张盼娣就将她抱了起来。 “悠悠走,我先送你回去。” 张盼娣不放心将楚悠悠一个人留在田地边。 见她俩将女儿送了回来,杨淑仪连忙拿了几块肉干塞给姊妹俩。 交代她俩路上就吃了后才又抱女儿去擦脸洗手。 “你这丫头,一整天都不着家。” 好在村里人也都照拂着悠悠,不然她一天到晚不知该有多担心。 “娘亲,什么是肥?” 水悠悠知道,但肥又是什么? 杨淑仪一愣:“什么肥?” “姐姐说,想将地养好,得喂肥。” 杨淑仪听这话不忍失笑:“我们悠悠真像是操心的小老太太呢。” 等杨淑仪给她解释了什么是肥后,楚悠悠小脸顿时皱巴起来。 水悠悠能变出来,可是肥...... 若是有瑶池水就好了,天后娘娘的桃园只用瑶池水浇灌,结出的桃子也又香又甜。 楚悠悠有些怀念自己的灵境空间。 她灵境空间里的灵泉引的就是瑶池水。 “我们悠悠只管将自己养胖便是。” 自打知道田地要养胖,楚悠悠小脑袋里就一直琢磨起这事来。 当晚楚悠悠就做了个梦,梦里她突然进到了自己的灵境空间。 灵泉? 在灵气充沛的灵境空间里,楚悠悠高兴得打了个滚。 有了灵境空间她便能将地养胖啦! 从前在九重天上她的灵境空间都是荒废的,现在刚好派上用场。 望着从没打理过,灵草都长得老高的灵境空间,楚悠悠挥手便开辟了一小块地方出来。 大家的种子都瘦瘦的,这块地刚好用来将种子养一养。 说干就干。 次日一早楚悠悠迷朦的睡眼都还没能完全睁开就问给她穿衣服的杨母:“姥姥,你能不能将谷种给悠悠?” “行,悠悠乖乖吃饭,吃完了后院那谷种都给悠悠。” 杨母连问都没问就一口答应下来。 找到事干的楚悠悠先将自家后院的谷种全收进了灵境空间,随后就直奔里正家。 “里正爷爷。” 甜甜的小奶音在院外响起,里正忙丢下手里的活进屋去拿吃的。 “里正爷爷,悠悠不吃,悠悠想要谷种。” 楚悠悠开门见山说明来意。 一家一家去要太麻烦了,还是找里正爷爷方便。 “谷种?” 里正一愣。 “悠悠要多少?” 说着就将小豆丁抱起直奔自家仓库。 旱年过去没多久,这谷种金贵得不行。 怕是杨家没买上才让悠悠来问他的。 “全部都给悠悠。” 望着粮仓里头这两大袋的谷种,楚悠悠又道:“里正爷爷,你帮悠悠要谷种,全要。” 全要? “村里所有人?” 这太多了杨家的地会不会种不下? “嗯!”楚悠悠点点头:“等悠悠将它们养肥了再送回来。” 养肥? 里正明白又不明白楚悠悠的意思。 但很快他就说:“悠悠你在家里等着,爷爷这就去问他们要。” 三叔公说了,不管悠悠要什么他们都只管应着别多问。 “桂芳婶婶。” 楚悠悠坐到里正端来的小矮凳上。 牛桂芳的肚子愈发大了起来,连挪窝都吃力。 “悠悠,你看婶婶能不能生个同你一样好看的闺女?” 月份越大,牛桂芳心里就越焦躁。 “能!” 楚悠悠的小奶音透着十分保证。 那可是悠悠赐的娃娃! 虽说只是一个孩子的话,可听见这脆生生的应答,牛桂芳到底是定了心神。 悠悠说能那便肯定是能的! 等待的间隙,牛桂芳转身去灶房里摸出两个煮好的鸡蛋,吹凉后喂到楚悠悠嘴里。 吃着鸡蛋的楚悠悠眸子滴溜溜一转:“婶婶心诚,若是还想要弟弟那也一定有。” 楚悠悠说的话点到为止。 李梅香见她老神在在的模样,也没把这当成稚子的玩笑,高兴地揉揉她的小脸:“婶婶诚心求悠悠让婶婶沾沾福气,生了妹妹后再生个弟弟!” 楚悠悠咧开小嘴冲她一笑,没再说话。 里正的动作很快,村里人也十分配合地什么都没问,当天就将家里的谷种都送到了杨家。 连命都是悠悠救的,那只要是悠悠要,他们有就都给! 望着堆满后院的谷种,杨家人有些傻眼。 不过他们也都没问,楚悠悠要这些来干嘛。 当次日起来发现满后院的谷种都不见了踪影,他们更是闭口不再谈论这事。 罢了。 他们就趁开春之前多攒些银钱,看能不能将大家伙的谷种再补上。 闲暇的日子过得极快。 就在大家将谷种的事选择性遗忘时,县里头传来了消息。 天生福运的昭平公主两岁生辰,天子大赦,免了明年赋税。 有了这消息,众人心里的石头也都落了地。 明天若是收成好,还能免一年的税收,那他们便能顿顿吃饱了。 就在大家伙忙着感谢昭平公主和天家时,楚悠悠也正忙着每日趁众人睡熟去帮忙养地种谷种。一来一去转眼到了年底。 天气转凉,日子却一天天好起来。 “多亏老天保佑,今年大家伙都能过个肥年。” 一群人如往常般围坐在杨家院子里说着闲话。 熬过了最难的日子,哪怕如今大家还是一天一顿吃糠咽菜,却也觉得每一天都比以往更好过。 “要我说是多亏了悠悠。” 牛桂芳如愿以偿生了个小闺女,如今在她心里,谁都比不过楚悠悠灵。 “对!悠悠旺咱们桃源村。” 正当一群人跟着打趣附和时,有个妇人突然从外头见鬼似的跑进来。 “见了鬼了!你们猜猜看我刚才在村口看见了谁?” “谁啊?” 绣着帕子的杨淑仪抬头好奇的问。 “看见那刘光宗了!” 一句话,让刚才的欢笑声都销声匿迹。 第30章 向悠悠祈愿 “怎么?你们不信?我真看见了!” 那妇人恨不得指天发誓:“他如今穿得人模狗样的,后头还带了一伙人,看样子是冲杨家来的!” 若不是这样,她也不会跑那么快来报信。 杨淑仪和牛桂芳对视一眼。 不是不信,是忘了还有这么一号人。 “他不会是真考中那劳什子状元了吧?” 牛桂芳嘀咕着,担心地望向杨氏:“淑仪,不然你去找杨婶他们回来,带着悠悠先去躲躲?” “不能。” 杨淑仪摇摇头。 秋闱三年一次,就算考上,刘光宗如今顶多也只是个秀才。 不过想到上回在县里撞见的,杨淑仪也知对方来者不善。 “桂芳,你先替我带悠悠回你家,我晚些再去接她。” 牛桂芳抱着女儿,看着这满院手无缚鸡之力妇人连忙点头:“我这就回去找公爹。” “悠悠不走!” 听说渣男来了楚悠悠顿时来了精神。 还想欺负娘亲,门都没有! 牛桂芳正着急地望着杨淑仪想让她开口劝劝,忽然就听见院门被人砰一声踹开。 “走?你们想走到哪里去?” 刘光宗推门而入,他身后跟着一行衙役。 见到许久未见的前夫,杨淑仪心里只剩下了厌恶。 “刘光宗,我已经是下堂妇,互不相欠,你还来这干嘛?” “谁是刘光宗?我叫陈何,乃是新晋的秀才老爷。” 刘光宗看着杨淑仪,恨得牙痒痒。 互不相欠? 当初这贱人害得他们家被雷劈了不说还处处倒霉,地龙翻身后不得不逃到县里。 家没了不说还吃尽了苦头。 如今她竟还有脸说互不相欠? 杨淑仪不愿跟他掰扯这些,无论是不是刘光宗都跟她没关系。她警惕地将女儿护在身后:“那您为何事而来?” “有人到县衙揭发桃源村跟山匪勾结,县令大人公务繁忙抽不开身,师爷便让我带着大人们前来查明此案。” 他岳丈柳师爷可是掌管着大半个衙门,如今他借此机会将杨家众人下大狱是再简单不过的事。 跟山匪勾结?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都恨得牙痒痒。 不提还好,提起来就想到当时差点被屠村的事。 “好啊!我就说那群山匪来得蹊跷,不会是你刘光宗引来的吧?” 牛桂芳嘴比脑子转得快。 当她脱口而出时,刘光宗眼底闪过一抹凶光。 “大胆!竟敢口说无凭污蔑本秀才!给我将她们都带回县衙审理!” 等带到县衙之后,是死是活不就是由着他说了算吗? 反正那群山匪早就已经被灭了口。 衙役们都带了刀,一声令下后统统围了上来。 “你们——” “大人有令,谁若反抗便是山匪同谋,可就地正法!”刘光宗狞笑着。 目光望向被杨淑仪护在身后的楚悠悠。 “刘光宗!你恨的是我,我跟你走便是。” 杨淑仪咬牙站了出来:“你放了她们。” “你算什么东西,还跟我谈条件?” 若不是她捡回这古怪的小野种让他家遭了灾,他如今哪会被迫在柳家忍气吞声伺候那肥婆? 这仇他今天必须得报! 楚悠悠望着刘光宗那张嚣张的脸,小拳头捏得死死的。 “桂芳婶婶,向悠悠祈愿。”伸出小手拽了拽牛桂芳的衣角:“心诚则灵。” 牛桂芳先是一愣,但好在她福至心灵很快就回过神。 有了经验的她一回生二回熟,望向刘光宗那张小人得志的嘴脸她暗啐一口便道:“赶紧来个人将这狗仗人势的东西打一顿!” 为了显得自己诚心,她还在心里头重复默念了几遍。 “来人,将她和那小崽子都给我带走!” 下一瞬,明晃晃的刀就架在了杨淑仪和楚悠悠的脖子上。 刘光宗扫了其余人一眼:“你们不要有什么歪心思,否则将你们一块送到衙门!” “你们放开悠悠!” 牛桂芳拼命想要护着,却被其中一名衙役狠狠掀开。 眼看着她为护着女儿和楚悠悠就要受伤,楚悠悠眸色一厉,只见那还想上前的衙役脚下一崴就撞到了墙上。 牛桂芳差点没憋住笑。 楚悠悠伸出小手扶住她:“桂芳婶婶别怕,悠悠一会就回来。” 一股温热划过,牛桂芳也缓过一口气。 楚悠悠拍了拍挎着的小布兜走到杨淑仪身旁牵住她的手。 “娘亲,咱们走,一会悠悠让他们跪下求着要将咱们送回来。” 祈愿已成,静待佳音。 望着那张倨傲又平静的小脸,刘光宗心底冷笑。 这小野种年纪不大就会做白日梦了? “将军,咱们快到了。” 通往桃源村的路上,林卫州脑子里都是楚悠悠的模样。 晃眼快过去一年,他如今也将青州的事宜处理完毕。 只是不知为何,他总有个在回京前再来桃源村看看的念头。 他还是头一回对一个奶娃娃如此记挂。 这次通往桃源村的路比起上一次通畅了许多。 “驾——” 可还没等到桃源村,林卫州就看见路上乌泱泱的一大群人。 “不只是杨淑仪勾结山匪,我老头子也勾结了!” “就是!咱们整个桃源村的人都勾结山匪,将咱们一同抓去吧!” 方才带着杨淑仪走到半路,一行人就被村里撞见的人围住了。 他们自知无法同官差抗衡,于是在张族老带领下都跟在了官差后头。 在张族老看来要带走悠悠就是要了他们整个桃源村的命。 “你以为我不敢?”刘光宗咬牙切齿。 为何整个村子都维护这母女二人? 难不成他们真的不怕死?! “秀才老爷自便,我老头子活了那么大把岁数了,若是连后辈都护不住,哪还有脸到地下见祖宗?” “可不像有些人,愿意一个人单开一张族谱。” “你个老不死的!” 一句话将刘光宗损得面红耳赤,气得他抬脚就要往张族老身上踹。 “三叔公!” 众人急得大叫。 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刘光宗却突然哎哟一声凭空倒下。 “是谁!是谁敢暗算我!” 爬起身,刘光宗气恼地大叫着。 “伯伯~” 楚悠悠一眼就看见了不远处骑在高头大马上的男人。 眼眸一亮,迈开小短腿就冲了上去。 嘿嘿~ 心诚则灵! 能打缺德鬼的伯伯来啦! 第31章 不是亲生的 林卫州翻身下马,一把将朝自己奔来的小姑娘捞进怀里。 “呜呜~伯伯,那个坏人要将我和娘亲抓走,悠悠害怕。” 楚悠悠瘪起嘴,眼泪在眼眶里转悠,委屈得鼻尖通红,可怜巴巴道:“伯伯,能不能帮悠悠救救娘亲。” 林卫州抬头望向还被押在官差手里的杨淑仪,莫名一股怒气上涌。 “王齐。” “你!你们是何人?” “我们可是县衙的人!他们勾结山匪,我们奉命来将其捉拿归案,你们——” “一边去。” 王齐脾气急躁,不想听刘光宗朝他喷唾沫星子,上前跟拎小鸡仔似的把他扔到一旁后拔出腰间的刀抬手就将还押着杨淑仪的官差拨开。 不等官差再动,他摸出腰间令牌。 “林、林将军!” 看见令牌上明晃晃的林字,官差们呼啦啦跪了一地。 “他们勾结山匪?我看你们倒更像那山匪。” 王齐冷哼一声。 这满村的老弱妇孺,当他们将军眼瞎? “大、大人!山匪们死前留下血书招供,这桃源村就是他们的据点!” 刘光宗心里气得咬牙。 这么好的机会,怎么就能冒出个镇南将军来? “你放屁!山匪明明就是你引来的!” 牛桂芳见有人来撑腰,便将事情始末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咱们后来还琢磨呢,在哪得罪了柳家女婿,原来就是你这没安好心的!” 眼见着老底都被人揭穿了,恼羞成怒的刘光宗心底生出一股羞恼的狠戾。 既如此,就别怪他心狠手辣! 刘光宗眼底闪过阴鸷。 抱着楚悠悠的林卫州眸光从头到尾都没离开过杨淑仪,只觉得她给自己一种熟悉感。 正打量着,突然看见男人抢刀的动作。 他目光一凛,闪身上前抬脚就将刘光宗踹飞了出去。 想到那明晃晃的刀差点落在杨氏身上,林卫州不知怎么心里就一阵后怕,生出了莫名的戾气。 “王齐,将他押回县衙,本将倒是想看看他是奉了谁的命,胆敢当面行凶!” 林卫州是武将,他刚才情急之下的那脚用了十成十的力道。 被踹倒在地上的刘光宗一口血喷涌而出,半晌都没能爬起来。 “伯伯~好厉害!” 楚悠悠眼睛里闪出了小星星。 像武曲叔叔一样厉害! 军营里,崇拜林卫州的人数不胜数。 可眼下他被怀里的小奶包用崇拜的眼神看着反倒是觉得面红耳赤不好意思起来。 “多谢林将军。” 杨淑仪上前将女儿接过,满心后怕的她将楚悠悠紧紧抱在怀里。 “不必多礼。” 站在一旁的杨母自从林卫州出现救下女儿和外孙女后就一直打量着他。 想到那块平安扣,她上前道:“林将军,今日多谢您,可否请您移步到家中吃顿便饭?” 杨母有私心,事情没有确认之前她不想让女儿知道。 “不必劳烦,我今日便要赶回京城,来这只是顺路跟大家道别。” 王齐:?? 将军说的顺路就是拉着他们紧赶慢赶提前出发绕了一大圈? 闻言杨母心下有些急切,看了女儿一眼后上前问:“那将军可否借一步说话?” 林卫州正想点头,不远处就匆匆跑来了传讯的士兵。 “将军!青州传讯,北奴突然发动奇袭!” 林卫州神色瞬间变得凝重,对杨母投去一记抱歉的目光:“婶子,我有急事,便不多留了!” “王齐,将他们送回县衙交由县令处理。” 望着他打马离开的背影,楚悠悠急了。 哎呀! 悠悠还没跟伯伯说事情呢! 可桃源村的村民们此时都因刚才听见的话陷入了慌乱。 北奴奇袭?! 二十年前青州那场几近灭城的战役还历历在目。 若不是林老将军拼死抵抗等来援军,整个青州便都要失守沦陷。 北奴人凶残,进城之后便会烧杀抢掠。 直到现在提起北奴他们都还牙关打颤。 “这可如何是好?” 众人纷纷望向里正。 天灾的余威还未消散,如今却又起战乱。 突如其来的绝望将众人压得喘不上气来。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张族老狠狠叹了口气:“有林将军在,咱们早做准备便是。” - “娘,你怎么了?” 回到家,杨淑仪平复下心情后发现杨母心不在焉。 杨母放下手里的碗,望向女儿欲言又止。 她原本是想等弄清楚之后再告诉女儿。 可是眼下—— 想起当年的惨状,她生怕不说便会错过。 “淑仪,你可知咱们是后头搬到这桃源村里来的?” 杨淑仪点点头。 桃源村只有他们一家姓杨,她并没有小时候的记忆,娘亲说是她小时候落水吓到发了高热所以才忘了。 “淑仪,你不是我和你爹亲生的。” 杨母一句话,让杨淑仪犹如晴天霹雳愣在了原地。 烛光下,杨母回想当年的事叹了口气,握住了女儿的手。 “我和你爹原本都是青州抚城人,在二十年前那场战役中我和你爹在逃亡时捡到了你。” 说起不愿回首的往事,杨母红了眼。 “那会你大哥八岁,捡到你时也不知你多大。” “小小的一个缩在墙角。” 北奴人进了城后烧杀掳掠,他们夫妻俩带着儿子跟着人逃亡的过程中发现了女儿。 那时人们都自顾不暇,她原本也不愿多管闲事。 最后是儿子跑过去将淑仪拉了过来。 女儿是儿子救下的。 他们带着两个孩子一起逃到了这桃源村才安顿下来。 原以为淑仪的家人在战乱中死去,直到这次看见了林卫州。 杨淑仪愣愣地抱着女儿,半晌说不出来一句话。 她怎么会是捡来的呢? 她明明记得她是兄长带大的...... 可不管杨淑仪如何回忆,她的记忆就只停留在到了桃源村之后。 三岁前的记忆似乎都没有, 楚悠悠望着不住掉泪的杨家母女。 娘亲和姥姥怎么都哭了? “娘亲不哭~” 伸出小手替她抹掉眼泪。 “悠悠喜欢娘亲,也喜欢姥姥。” “悠悠......” 从真相中回过神,杨淑仪抱着女儿心里好受了不少:“娘亲也爱悠悠。” 是了。 亲生不亲生的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是被娘亲救的,被他们养大,成为了杨家的女儿,那这一世便都是杨淑仪。 第32章 哪来的谷种 “娘亲,那——” “你是想问娘亲是想同林将军说什么?” 杨淑仪点点头。 “你身上那块平安扣,是我们捡到你时就已经戴在身上的,上回悠悠不小心将林将军身上的平安扣扯了出来,两块几乎是一样的。” 当年驻守抚城的是林老将军。 若他俩身上的平安扣一样,那么淑仪有可能是林家的女儿。 难怪! 难怪上次娘亲会那么问她! “是呀是呀!娘亲和伯伯是一样哒!” 这时窝在杨淑仪怀里的楚悠悠突然开口。 母女俩对楚悠悠的话深信不疑,但还是好奇问:“悠悠是如何知道的?” “娘亲和伯伯,味道一样。” 楚悠悠自信满满。 从前天帝爷爷可说过悠悠的鼻子比啸天犬还厉害呢! “娘,我想去看看。” 得知身世后,杨淑仪突然道。 她虽然不记得从前,也不确定林将军是不是自己的家人,可她依旧想要走这一趟。 “淑仪——” 杨母急了:“你且等林将军打了胜仗再去也不迟!” 北奴人的凶残是她这辈子都不愿意回忆的。 “娘,我害怕。” 若林将军真是她的亲人,若这次发生了意外...... 杨淑仪想要把事情都问清楚。 “娘亲,悠悠也去!悠悠跟娘亲一起去!” “胡闹!” 匆匆赶回来的杨父从妻子同女儿说起身世时便站在了门外。 直到女儿说要去抚城找人才没忍住冲了进来。 “战场刀剑无眼,你去是要送死吗?!” “爹!” 她正是知道战场的危险才急着想去证实。 感受着突如其来的沉默,楚悠悠昂着小脸道:“娘亲,种粮食,粮食长出来,一块去!” 悠悠的谷种已经养得胖胖的啦! 再用瑶池水将地浇上一遍就可以种粮食了! “傻孩子,快入冬了,怎么能种粮食呢?得等来年开春呢。” 杨母笑眯眯揉着小姑娘软乎乎的脸蛋,心下却忍不住叹气。 若战事再起,这苦日子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熬到头。 为何不能种? “能种!姥姥,能种的!” 楚悠悠急得蹦到地上直跺脚。 早些将粮食种了大家才能吃得饱饱的! 不然等到冬天冷,人要饿死啦! “好好好,悠悠说能种咱们就种!” 杨母轻哄道:“姥姥去将院里的地收拾出来给咱们悠悠种着玩!” 见杨母不信还哄她玩的模样,楚悠悠鼓起腮帮子。 悠悠要去找舅舅了! 说走就走。 楚悠悠趁三人不注意,背着挎包拔腿就往后院跑。 杨丰年听见动静嗖一下窜了出来,他手里还拿着楚悠悠周岁那日塞给他的三字经。 “舅舅,晚上悠悠来找你,你陪悠悠去种粮食吧。” 杨丰年还是不说话,但弯下身将楚悠悠抱进怀里后转身去拿起墙角放着的铁锹。 “嘿嘿~现在不去。” 娘亲他们还没睡着呢。 “晚上悠悠来找舅舅。” 若不是悠悠年纪小力气也还小,悠悠一晚上就能种完了! 杨家前院的三人根本不知道小奶团子已经自己找好了盟友。 只等夜半子时。 整个桃源村都变得静悄悄的。 一回生二回熟有了经验的楚悠悠等到身旁的杨淑仪呼吸匀称了,蹑手蹑脚地爬下了床。 “娘亲睡香香。” 小奶包一本正经地哄完才偷摸溜出了门直奔后院去。 秋末夜深露重。 楚悠悠被夜风吹得打了个寒战。 “舅舅~” 听见外头小猫儿似的叫声,一直没睡等在后院的杨丰年三下五除二就顺着院墙爬了出去。 呼~ 暖和了。 又往杨丰年怀里拱了拱。 等到了杨家的地里,望着一片漆黑,楚悠悠有些茫然。 怎么办,悠悠不会种地。 “舅舅,你会吗?” 转头求援。 只可惜杨丰年没说话,就那么愣愣地抱着楚悠悠站在地边。 看来舅舅也不会。 楚悠悠转转脑袋瓜,琢磨着村里谁最会种地。 张族老被动静叫醒时只觉得黑白无常来索命了。 打开门,望着门前一道黑影,他险些没叫出声来。 直到听见那甜软的声音:“三太爷爷~” “悠悠啊?” 好半晌张族老才回过神来。 这是什么时辰了? 难道他老眼昏花了? 怎么瞧着天都还没亮呢? “三太爷爷~您能不能帮悠悠?” 觉得楚悠悠无所不能的张族老一听这话,顿时人都清醒了不少。 “悠悠让太爷爷帮什么?保管给悠悠办到!” “悠悠想种地。” 张族老:?? 他是听错了? 孩子怎么大半夜的来找他种地呢? “三太爷爷种得最好!悠悠找您帮忙。” 悠悠说得没错! 一句话,让张族老听得心花怒放。 忘记了时辰,也忘记了季节。 “悠悠想种什么?” “谷种。” 直到站在杨家地头上,张族老才察觉到自己答应了什么。 如今地还是荒地,就算谷种撒下去那也活不了啊! 更何况当初全村的谷种都被悠悠要走了不是? “悠悠啊,你看咱们如今也没谷种呐,等开春地养好了太爷爷再来帮悠悠种地可好?” 张族老笑笑,想把孩子劝回去。 可谁知楚悠悠一拍小挎兜:“谷种悠悠带啦!” 说着小姑娘便借着挎兜将谷种往外掏。 月光下,张族老看着眼前的奶娃娃如同变戏法似的,掏出了一堆又一堆的谷种,直到块堆得比她人都高了才回过神,颤悠悠道:“够了够了!” 小姑奶奶诶! 这可真是不拿他老头子当外人呐! 若是被别人看去,那不得将她当成山中精怪? “够了吗?悠悠还有好多呢!” 张族老生怕她再继续拿,连连点头。 当他将一把谷种抓在手里后,那双浑浊的眼睛忽然闪过亮光。 这、这谷种?! 比起原先的样子此时谷种粒粒饱满。 赶忙捧起来放在鼻子下头嗅嗅。 没有放久了的潮霉味,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味窜入鼻间。 “这、悠悠,这谷种你哪来的?” 大旱后的陈年谷种并不好。 可哪怕如此,他们也都得硬着头皮去买去种。 可眼下这谷种,比当季留的都好啊! 张族老激动地望向楚悠悠。 只见小姑娘笑着昂起下巴,求夸奖似地道:“这都是悠悠养肥的!” 第33章 冬日种粮 残存的那点困意一扫而空。 张族老伸手摸摸谷种,又想去抱楚悠悠。一时间忙得不知手往哪放。 “三太爷爷,您快教悠悠种地呀!” 张族老从欣喜中回过神。 “悠悠呀,如今这还没到季节呢,地也还得再养养。” 不然岂不是浪费了这么好的谷种? “养过啦!地悠悠养啦!” 楚悠悠扑腾着从杨丰年身上下来,迈开脚丫子往地里窜。 地悠悠已经浇灌了瑶池水,养得可好可好了! 黑灯瞎火的张族老怕楚悠悠摔着,连忙跟在她后面。 可刚到地里,他就察觉到不一样的地方。 这地...... 怎么踩着是软的? 经过灾害后地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养回来的。 除了天要下雨,他们还得自个用水浇灌。 如今只等着河床溪流恢复,期盼着冬天再落一场雪。 可现在—— 张族老忙弯下身子伸手摸向脚下。 他抓起一把泥。 松软,还透着湿润。 根本不像是旱了三年的地。 “三太爷爷~教悠悠种地吧~” 楚悠悠皱巴着小脸:“种了粮,就能吃饱了。” 长得快些,才能给伯伯送粮食。 “三太爷爷~”楚悠悠拽着张族老的袖子晃了晃。 张族老差点就被这一声声三太爷爷和种地冲昏了头脑。 “这地哪用得上悠悠种呢?” 小姑娘娇娇软软的,那地不有的是糙汉子种么? 他当即拍板:“等着,太爷爷这就叫人去!” 直到杨家人被一阵锣鼓叫醒,杨氏才发现女儿不见了。 众人都不知发生了何事,顶着惺忪睡眼望向火光下张族老那张正经得严肃的脸。 怎么了? 是山匪进村了还是地龙翻身了? 白日里还忧愁着北奴奇袭的事,满心忐忑的村民们突然听见一句:“都醒醒,各自去将自家的田地翻一翻。” 张族老几乎压不住嘴角的笑:“争取在入冬前种些冬菜。” 至于谷种。 转头见着那张满是期待的小脸。 “还有谷种,也种些。” 这话让众人面面相觑。 马上要入冬的天了,这会种谷子那不就等于烂地里吗? “看什么?难不成我老头子还会骗你们?” 张族老摆出长辈的架子。 悠悠都说了他是村里最会种地的。 至于秋天种谷子,权当是哄悠悠开心了。 “你这孩子。” 众人在茫然中听完交代。 哭笑不得的杨母将外孙女抱在怀里往回走。 “你这丫头,” “姥姥,悠悠能行!” 楚悠悠以为杨母是因她年纪小才不让她种地,于是搂住杨母的脖颈,小脸是一副保证的认真模样。 “外祖母相信悠悠能行。” 可这种地是看天吃饭的事呀! 不过既然族中都发话了,那他们跟着做便是。 - “要我说,杨家和三叔公他们也太惯着悠悠了。” “就是,如今这季节若是将谷种种下,怕是要泡烂在地里头。” “不行,我得去找三叔公说说。” 谷种如此金贵,糟蹋可是要遭天谴的。 张族老起了个大早。 等这几人找到地里时,他都已经带着两个儿子将家里的地翻了一遍了。 听了众人来意,惯来脾气急躁的他却点点头:“若不愿意那便等到来年开春,只是在这之前谷种就不能给你们发了。” 张族老心想有着自己的打算。 悠悠那些谷种若是现在拿出来定会惹人注目。 他们现在种下等开春之后发给大家伙也好有个由头。 至于能不能种出来...... 张族老望着眼前一夜之间眼见着肥沃的地。 他这一把年纪了什么怪事没见过? 悠悠都说他是最会种地的,指不定他就能在冬日中将粮食种出来呢? 想到这,张族老不耐烦地摆摆手:“听懂了你们便去将这话跟其他人说说去。” 别在这挡着他干活。 最后,整个桃源村选择在这时节开荒种地的就只有四家。 “你说牛翠香她来凑什么热闹?” 牛桂芳撇撇嘴,将手里纳着的鞋底一放, 她们和三叔公家那是绝对相信悠悠,她牛翠香是个什么心思? “她没来找你,你也别总是同她过不去。” 杨淑仪觉着好笑。 这姊妹俩也算得上是冤家了。 “谁同她过不去了?我只是瞧不上她那整日里打孩子的做派。” 牛桂芳撇撇嘴。 她的闺女每天看都看不够,恨不得天上的月亮都摘下来挂在她面前,哪有人会整日让女儿当牛做马的! “托悠悠的福让我生下了我的安儿,若是可以我再想个儿女双全,若不行那这辈子有安儿我也已经死而无憾了。” “你这人,还说翠香嘴上没个把门的,看看自己,什么话都敢往外说呢?” 杨淑仪满脸不赞同地瞪她一眼,硬是看着牛桂芳往地上啐了几口才罢休。 回想这一年经历的犹如梦境,得知自己身世后,她更是珍惜眼下的日子。 - 乾和殿。 楚承泽摸起手边砚台就想砸,最后还是忍了下去。 “远福,去让户部再凑些粮草给林卫州送去。” 连日来收到边关急报的让楚承泽急得嘴角都冒出燎泡。 北奴奇袭,让本就入不敷出的国库更是见了底。 远福闻言老脸一僵,弯着腰小心翼翼道:“陛下,昨日姜大人告病......” 这时楚承泽才想起来,昨日早朝他勒令户部尚书十日内凑齐三万粮草时姜凌海就当场一把鼻涕一把哭晕在了大殿上。 压了压酸胀的眉心,楚承泽心中一片凄然。 难道天真的要亡他大楚? “你去姜府把人带来,开朕的私库,让姜凌海自己看着去凑。” 无论如何,这仗大楚不能输! 就在远福匆匆离去时,楚承泽听见殿外传来脚步声。 “陛下。” 听着娇媚的唤声,楚承泽头都不想抬就准备撵人,可紧随其后的就是一道绵软的声音。 “爹爹!” 整个皇宫里,敢如同百姓人家那般叫他爹爹的就只有昭平。 楚承泽抬起头,当看见女儿时心里才又生出一丝欣慰。 “瑶儿来,让爹爹好好看看!” 昭平身带福运,有她在,大楚必不会亡! 第34章 发芽 楚玉瑶伸手扑向楚承泽。 刚才她可是听见皇帝说了要开私库去补充军饷。 这怎么能行? 整个皇宫的宝贝都是她的! “爹爹是在忧愁什么?瑶儿可否替爹爹解忧?” 思虑片刻,楚玉瑶装作不谙世事地问着。 “瑶儿有心了。” 楚承泽抱着女儿坐下。 可眼下这火烧眉毛的事也不是一个孩子能解决的。 “你还小,等大些再替爹爹分担。” 见皇帝不接话,楚玉瑶急了。 她可不是什么两岁的小屁孩! 要是按照这样的情形发展下去,等不到她长大这国就要灭了! 她穿书成公主可是为了享福的! “爹爹可是为了军饷发愁?” “瑶儿是如何知道的?”楚承泽满脸惊讶,他望向一旁的楚落凝。 “陛下,后宫不得干政,这可不是我跟瑶儿说的。”楚落凝连连摇头:“是今日瑶儿睡醒后跟臣妾说陛下遇到了难事,才哀求臣妾带她来乾和殿的。” “瑶儿有心了,不过你现在年纪还小,等大一些再替爹分忧可好?” 楚玉瑶听着这话,直接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这皇帝,本事又没本事,她都找上门来了竟还不快点听她的? “爹爹,你难道忘了瑶儿是天运之女了?” 书中可是说过,自带福运的公主就是天运之女! 这名为大楚的王朝因为她最后才能做到一统天下,而也是因为她,楚承泽这个原本平庸的皇帝最后才能成为人人赞颂的千古一帝! “可是——” 楚承泽望着怀里的幺女最终还是叹出一口气:“如今大旱之后青黄不接,北奴奇袭之下粮草短缺......” 若是按照从前北奴人一开战便是几年去算这次奇袭,哪怕开了私库也撑不了多久。 “瑶儿这有一计,爹爹您可想听?” 见楚玉瑶自信满满的模样,楚承泽也来了兴致:“瑶儿尽管说。” “如今国难当头,那举国上下都有承担的责任。” “爹爹不妨从下面民间百姓那收些粮草,咱们全民皆兵岂不更好?” 望着女儿自信满满的模样,楚承泽摇头叹气:“瑶儿,这事没这么简单。” “三年天灾,百姓们的日子也过不下去了。” “若是现在再问百姓征粮,那跟把他们逼到走投无路有什么区别?” “父皇,您如此想法可就不对了!” 楚玉瑶撇撇嘴。 这皇帝难怪差点灭国呢! 眼下这关头自己的皇位都快要保不住了,不多担心担心自己,还去操心那些平民百姓的日子能不能过下去? “爹爹话可不能这么说。” “没有国哪有家?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如今只是让他们捐些粮草罢了,” “况且爹爹您还给他们减免了一年赋税呢!” “眼下只是问他们要粮救急,大不了等将那北奴人打跑之后再将借他们的粮还回去,” 楚玉瑶的话让楚承泽陷入了思考。 虽说这法子不太稳重,可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远福,传朕旨意......” - “出芽了!快来看呐!谷种出芽了!” 在种下的第七天,怀着满心忐忑的张族老发现了地里冒出了绿油油的苗。 眼下天越来越冷,再加上桃源村的诅咒,他种下后也没抱有一定能成的想法,可如今猛地看见地里的芽,他愣是一个没忍住开心得老泪纵横。 听见他叫喊的人也纷纷围上前来看。 当众人目光落在那喜人的苗芽上时,愣怔过后便是惊叹。 “我这是在做梦吗?” “完了!那天我要是相信三叔公就好了!” “三叔公!我现在找您要谷种去种还来得及吗?” 有的人看着那冒出来的绿苗开始急眼。 “去去去,一边去!” 张族老将围在他地头的人拨到两旁:“那会让你们种一个个怕这怕那好似有人要害你们似的,现在想种了?等着吧!” 如今他就只种出来个苗苗,这能看出什么来? 等他将这苗移到田里去也成活了他们再种也不迟。 桃源村拢共只有四家人种了这谷种。 确认自家的谷种几乎都冒了芽,张族老才火急火燎往下一家跑去。 此时杨家和里正家也正因为冒出来的苗欣喜不已。 “既然咱们三家都种出来了,那证明这不是意外。” “走吧,去牛翠香家再看看去。” 若是都冒芽了,那能成活的希望也就越大。 “他三叔,您怎么来了?” 到了张家时,牛翠香的婆婆恰巧在院里。 “王婶子,咱们就是想来看看您家地里的谷种有没有发芽?” 闻言王婆子便起身朝屋里喊:“翠香!快出来!” 喊完之后又愁眉苦脸道:“这日子哪里适合种粮食呐?我昨儿还去看了,什么都没有......” 牛翠香哼着小曲出来,看见里正他们后,先是愣怔,随后又陪着笑脸问:“三叔公,你们怎么来了?” “哦,没事,咱们就是想去你家地里看看那些个谷种有没有发芽。” 谷种?发芽? 牛翠香眼底闪过心虚,随即打着哈哈笑道:“我今儿还没去看呢,这谷种没那么快就种出来了吧?” 这都马上入冬了,哪里还有粮食能从地里头种出来? 除非做梦! “那你先随我们一块去看看。” 里正发话了,牛翠香也没辙。只能带着人往自家地里走。 等走到张家的地埂旁,看着那空空荡荡的地,牛翠香才笑着一指:“您瞧吧,这哪能发芽呀?” 楚悠悠看着她自信的模样倒是不乐意了。 小胳膊搂住杨母的脖颈委屈巴巴道:“姥姥,能发芽!” 悠悠那谷种都是用瑶池水泡过! 别说是现在,冬天那也是能长出小苗苗来的! 杨母轻轻拍了拍外孙女安抚着。 而张族老却是没那么好说话,吹胡子瞪眼斥道:“那咱们三家的谷种都发了芽,就你张家种的不行,你不反省还挺得意?” 闻言牛翠香面色一僵,讪讪地扯起嘴角。 什么? 三家都发了芽? “三、三叔公,我这不是没您那么有经验么。” 诧异又心虚的她把话脑子里滚了又滚,最后才厚着脸皮道:“不如您再给我些谷种我再试试?” 第35章 地种不成了 “再给你些?往日里我怎么没看出来你脸皮如此厚呢?” 张族老半点情面都没给她留。 杨家有悠悠,再刨去他这个最会种地的不谈,那金田那小子家不也种出来了吗? 地都是一样的地,种子也是同样的种子,怎么就她种不出来? 再给她也是浪费谷种! “三太爷爷,怎么没有种子呀?” 正当张族老气得翘胡子时,不远处张家的地里传来一道甜软的疑问。 众人齐齐望去。 穿着花衣裳的小奶包不知何时跑到地里,蹲在那专心致志用手抠着泥巴。 楚悠悠吭哧吭哧抠了一圈,却连一粒谷种都没看见。 等到杨母过来将她抱起时她才转头望向张族老:“三太爷爷,翠香婶婶家的地会吃种子哩。” 小奶包天真的语气让牛翠香缩起脖子瞥过眼睛不敢和几人对视。 张族老心里冷哼一声,笑着哄道:“悠悠别急,地没问题,人坏了。” 楚悠悠脑子里冒出问号。 转头瞅瞅牛翠香。 翠香婶婶站得好好的呢,没坏呀? “悠悠走,姥姥回家给你蒸蛋羹吃去。” 她的悠悠早饭都还没吃呢。 等杨母抱着楚悠悠离开后,张族老才彻底沉下脸。 “三叔公,我、我以为......”牛翠香语气慌乱。 “你以为?以为什么?” “我以为你们是在哄悠悠玩。”心虚的声音越来越小。 谁能想到这都快入冬了种子还能出苗啊! “呵呵。” 张族老不看她,直接问:“谷种呢?” 牛翠香:...... “不说也行啊,咱们桃源村容不得你这——” 里正恐吓的话还没说完牛翠香就彻底慌了:“吃了!谷种被我煮了吃了......” “三叔公,我、我真错了。” 大旱这几年她都没吃上过一顿饱饭。 她拿到那谷种时看着颗粒饱满,想着种到地里也是给泡坏了,不如煮顿饭吃了呢。 反正不发芽里正他们也不知道自己实际上没种。 不过话说回来,这谷种种出来的米可真香呐! 回忆着那晚上她用谷种舂出来的米煮成了饭,她瞒着婆婆丈夫和女儿躲在屋里自己吃的那顿独食。 简直是她有生以来吃过最香的一顿。 “你错了?” 她这样子哪里像错了? 张族老望着下意识抬起衣袖抹了把嘴角的牛翠香,气笑了。 好吃是吧? “每户谷种都是有定额的,既然你家那份谷种被你吃了,开春时要种的种子你便自个儿想法子吧。” 她自己想法子? 别啊! 她上哪能买到这样的谷种? 牛翠香正想腆着脸跟张族老两人再说道说道,就被不远处跑来的人截断了。 “里正,三叔公,不好了!” 来人边喘着粗气边说:“县城里头来人了,说是上头有旨,要向每家每户征粮!” “什么?” 张族老和里正对视一眼:“走,快去看看。” 等匆匆赶到里正家时,县里来的衙役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大人。” 坐在那的衙役漫不经心地望向两人:“你们谁是桃源村的里正?” “正是在下!”弯腰上前的刘金田心中装满了忐忑。 “你便是里正?” 那人瞥了他一眼:“限你们桃源村在十日之内凑够三十担粮食。到时候县里会来人收。” 三十担? “大人,大人您是不是搞错了啊?” 三十担粮食那可得三千斤了。 若是往年他们凑凑也许还能凑出来。 可眼下刚遭逢天灾,这让他们上哪去凑那么多的粮食?! “传下来的圣旨可都白字黑字写着呢!我能搞错,难不成县令大人也能搞错?!” “可是——” “哪来那么多的废话!”那衙役十分不耐地横眉竖眼:“如今北奴奇袭,边关将士们都吃不饱,这可是昭平公主提的主意,咱们县太爷都不敢多半句嘴,你们只管照办便是!” 他跑这一趟半点油水捞不着,还要听他们在这讨价还价! 见官差软硬不吃,里正又面带愁云地叹口气:“大人,能否去找县太爷通融通融,就算是将咱们整个村子的人加起来怕也凑不够三十担呐!” “县太爷给你们通融?那谁给咱们通融?” “你们若是拿不出粮食,那便用谷种去凑!” “总之到时候我要看到三十担的粮食!” “昭平公主可说了,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将士们替咱们守边关,你们这点粮食都舍不得拿出来?” “若是拿不出来,那便每户人家出一个男丁去抚城抗敌!” 官差把话丢下后便又匆匆离开,只留下在原地愁眉苦脸的村民。 “里正,这可如何是好?” 他们话说得都轻松,可别说三十担了,如今哪怕十担他们都拿不出来啊! 刘金田狠狠叹口气望向同样脸色严肃的张族老:“三叔公,实在不行,咱们只能先跟悠悠商量商量,将粮种先拿出来了。” 可哪怕是粮种,也不知能不能凑够三十担。 在家里头安逸地吃完鸡蛋羹的楚悠悠正昏昏欲睡时听见外头传来了杨母惊讶的声音。 外祖母怎么了? 一刻都闲不住的她扭着小屁股爬下床。 出屋就看见了愁眉苦脸的几人。 “三太爷爷,翠香婶婶家的种子找到了吗?” 望向那张天真的小脸,张族老嘴唇嚅嗫着不知该如何开口。 就这么说了,悠悠会不会难过? 小姑娘可是期盼着能早日种出粮食呢! 楚悠悠看出了他们的欲言又止,走上前扯了扯他的袖子:“三太爷爷,您别难过,找不到咱就不找了,悠悠这里还有呢!” 悠悠有好多好多种子哩! 见小姑娘懂事乖巧的模样,张族老最后一声叹息:“悠悠,太爷爷同你商量件事可好?” 楚悠悠停住了小手往挎兜里掏的动作,也严肃地望着他们点头:“三太爷爷您说,悠悠受得住!” 那小小年纪却老成的模样,驱散了一些压抑的气氛。 “你、咱们这地现在怕是种不成了。” 试探着把话说出来后,张族老生怕小姑娘要哭鼻子,赶忙又开口哄:“悠悠你别急,等咱们以后宽裕了,太爷爷肯定把这地给你种得好好的!” 终不成? 为什么种不成了? 楚悠悠那团子似的小脸上顿时出现了茫然。 第36章 怎么可能有鱼呢? “三太爷爷,是翠香婶婶的地会吃种子吗?” “悠悠啊,北奴人打来了,咱们的谷种得先紧着你林伯伯用。” 杨母将楚悠悠抱起,仔细给她讲着其中的厉害关系。 楚悠悠还不知道北奴人是什么人。 可是当她听见杨母说林卫州时,她灵动的眸子顿时一亮:“外祖母,等悠悠把粮食种出来就给伯伯送去!” “来不及,十日内咱们就要将粮种交出去。” 否则粮种和男丁,只能留下一个。 楚悠悠不能理解里头的利害关系,但她听懂了现在林卫州很着急要谷种的事。 “要谷种吗?悠悠有哦。” 多少都有! 说着她就从杨母身上滑下来,哒哒跑到院子里往外掏谷种。 她的灵境空间里谷种越养越多啦! 可以分给大家好多好多呢! 等都种出来大家就都能吃饱饭了! 大家都还沉浸在象征着希望的谷种马上就要充公的难过里,就见站在院中那小小的奶团子掏起了小挎兜。 一把一把地将谷种掏出来。 阳光下,光洁饱满的额头上没一会都忙出了一层薄汗。 等小胳膊都泛起了酸意时,楚悠悠鼓起了腮帮子,直接将小挎兜翻过来往外倒。 众人眼见着谷种哗啦啦地往外落,不一会就在院子里堆成了小山。 楚悠悠看看面前比自己还高的谷堆,再扭头看看张族老。 “三太爷爷,够了吗?不够悠悠还有哦~” “够、够了......” 这么多,应该是够三十担了。 杨母是最先回过神来的,匆忙转身去将院门关上了。 再回头望着满满一院子的谷子,她的心都忍不住扑通扑通地跳。 “三叔公,这事您和里正看着怎么办。” 她有些心慌。并不想把楚悠悠这样的能力再告诉给其他人知道。 “嗯,放心,我们晓得其中利害。” 张族老两人也从震惊中回过神。 “这谷子先放在你这,晚上咱们先装好,拖到金田家里头去放。” “等到明儿去开祠堂你就同大家伙说,官府要的粮食你让你闺女凑银子先买了,算是先借给他们,让他们将借条签了,过几日你再将这粮食拿出来。” 刘金田是里正,只要不是想不开的就没人敢质疑他说的话。 几人合计着怎样将事情瞒下,楚悠悠却一心琢磨着怎么样才能让粮食长快些。 “悠悠这丫头,一看就是聪明的,小小年纪就知道粮食的重要呢!” “才两岁的孩子,以后可了不得哟!” 自从秧苗长出来后,楚悠悠每日一醒来吃饱就往田间地头跑。 这秧苗在地里长得怎么不如灵境空间里快呢? 楚悠悠伸手揪了揪头顶的小鬏鬏。 多灌点瑶池水呢? 村民们正在背地里夸她,蹲在地埂上的楚悠悠却只顾偷偷将灵境空间里的瑶池水往地里灌。 直到半个月后,楚悠悠按照往常一样要出门,却被蹲在那等的张族老给截住了。 “悠悠要去哪呀?” “三太爷爷,悠悠要去看苗苗哩。” 灌了好几日的瑶池水,秧苗好像长大些了。 不同于小姑娘甜到心里的笑容,张族老笑得嘴角发苦。 这小姑奶奶不能再去地里头了。 那别人种下得四五个月才能收成得谷子,这才一个月不到眼看着就要出穗了! 再这样下去根本就瞒不住! “今儿太爷爷带悠悠去钓鱼可好?” 如今后头那条干涸的河里眼看着水也涨了不少,哪怕没鱼,带着悠悠打发时间也好。 只要悠悠不要一睁眼就去守着那片秧苗了。 钓鱼? 楚悠悠眨巴着眼睛。 可是悠悠想守着粮食呢。 只是在她看见张族老期盼的目光时,还是小小地叹了口气。 既然三太爷爷想去钓鱼那悠悠就陪他吧! 晚上再叫舅舅同悠悠一块去田里便是。 “那好吧,悠悠陪三太爷爷去钓鱼。” “哎哟!那可太好了!” 原本以为小姑娘不愿意,如今见她答应,张族老笑得嘴都快咧到了后脑勺。 一老一少慢悠悠地朝村头走。 桃源村村头那条河在三年大旱间干得一滴水都看不见了。 还是今年时不时下场雨,如今看着才算是养回来了一个底。 张族老给楚悠悠摆好小马扎,给了她一根用竹子削成的小鱼竿。 随后差遣跟来的大儿子回去拿些吃食。 “若是能钓上鱼来,太爷爷就让大壮伯伯给悠悠炸小鱼吃。” “油一炸,又香又脆可好吃了。”张族老引诱着小姑娘。 “若是今儿钓不上来那咱们明儿再来!” 张族老本意只是想拦住再去地里的楚悠悠,根本就没想过能钓上鱼来。 旱了三年,别说鱼了,怕是连泥鳅都死光了。 炸小鱼? 悠悠没吃过。 听着张族老描述的味道,楚悠悠嘴角不自觉吸溜了一下快要掉出来的口水。 悠悠也想吃炸小鱼! 楚悠悠学着一旁张族老的样子,卷起袖子露出白白胖胖的小胳膊,将只绑着线和钩没放饵的鱼竿甩到河里。 见她有模有样,张族老忍不住夸:“咱们悠悠可真聪明,钓上来的小鱼炸了肯定更好吃!” 楚悠悠认真地点点头。 对呀! 悠悠钓上来的鱼好吃! “等悠悠钓了鱼,给三太爷爷、娘亲、外祖母、给大家都吃!” 小姑娘已经在心里分配好了。 一人一条鱼。 算着算着算不明白的楚悠悠聚精会神地望向河里。 心里念叨着:悠悠要钓好多的鱼! 松了口气的张族老悠哉悠哉地拿着鱼竿。 心里不由得失笑:悠悠再聪明也还是个孩子呢! “三太爷爷,悠悠怎么才能知道有小鱼呢?” 楚悠悠探头往下看。 悠悠看不见河里有没有小鱼呢。 “待会悠悠的鱼竿往下拽了,那就是钓到小鱼了!” 张族老解释着,怕小姑娘久了钓不到鱼会不耐烦,他还补充了一句:“鱼可不是那么好钓的,悠悠可要有耐心。” 话音刚落,他却听见一旁的楚悠悠大喊:“三太爷爷!动了!悠悠的鱼竿动了!” 什么? 张族老往一旁瞧,只见小姑娘高兴得小脸都红扑扑的。 下意识伸手去帮楚悠悠拽鱼竿。 沉重的手感让他在心里不相信地嘀咕着:怎么可能有鱼呢? 第37章 去镇上 张族老根本不信楚悠悠能用无饵的竿钓上鱼来。 他接过鱼竿往上提了提,正想说是不是勾到河底的枯草了,却感觉到手中的鱼竿正随着牵扯的拉力在颤动。 真是活物? 在楚悠悠期盼的目光中,张族老下意识将鱼竿往上提。 唰—— 随着水光漾起浅浅涟漪,一条两指大的小鱼被拽了上来。 “哇!三太爷爷!悠悠把鱼钓上来了!” 不同于小奶团的兴奋,张族老的心情有些复杂。 活了大半辈子,今儿也算是开了眼了。 旱了三年的河,无饵的鱼钩。 这都能钓上鱼来。 哪怕杨淑仪不将悠悠捡回来,这宝贝疙瘩也饿不死吧? “三太爷爷,咱们再多钓些!” 楚悠悠并不知道张族老心里的感叹,晃晃悠悠又坐回了小马扎上去。 从第一条开始的震惊,到最后存满了半只木盆时张族老已经见怪不怪了。 怕不是老天爷听见悠悠说想吃炸鱼才往这河里头扔的。 硬着头皮带着楚悠悠在河边熬到了下午。 估摸着小姑娘也不能再去地里,张族老才敲了敲快直不起来的腰。 “走吧,回去让你大壮伯伯炸小鱼去。” 张族老带着楚悠悠往家走。 一路上遇见的人看着他手里端着那半盆的鱼眼睛都直了。 这是三叔公在河里钓的? 一开始以为是张族老哄着孩子玩,可当真的看见鱼时众人都坐不住了。 肚子是好不容易能填饱了,可几年没见着点荤腥,都不知道肉是个什么味了。 直到从张族老家传出来阵阵炸鱼的香味后,村里人不约而同就抱着家里的盆往村头河边赶。 楚悠悠抱着炸好的小鱼吃得欢快。 分到了炸鱼的张家人却面色羞赧。 家里吃了几年的水煮菜,爹还夸口说帮悠悠炸小鱼吃,结果连油都是杨家人送来的。 楚悠悠吃了几条后就乖乖停住了嘴,眼睛瞥着碗里待会要带回去的,悄咪咪舔了舔手指上的油。 “三太爷爷,咱们明儿还去钓鱼吧!” 张族老动作一顿,嘴里的鱼也开始发苦。 钓鱼只是幌子。 若悠悠这孩子钓上瘾了每日都要去,那不也一样瞒不住? 见向来大家长做派的父亲为难得胡子都在颤抖,张大壮憋着嘴角的笑意赶紧找了个借口离开。 张家的孙女则是在一旁怯怯地看着,心里念叨着让祖父答应。 若是悠悠明天还去钓鱼,那她们又能跟着沾些光。 憋了好半晌,张族老肠子都快翻烂了才找出个借口。 “明儿不去了,鱼太小,得放河里先养养。” 养养? 楚悠悠望了望碗里巴掌不到的鱼,又想了想天河中又肥又大的龙鲤。 三太爷爷说得对呀! 等养大了就能让更多人吃啦! 见楚悠悠没找自己闹,张族老松了口气的同时心里又隐约有些黯然。 悠悠这孩子哪都好,就是性子太乖巧了一些。 大人说什么都乖乖答应。 留在张家吃过晚饭,张家媳妇才端着碗,牵着楚悠悠将人送回去。 “悠悠,明儿外祖母带你上集上玩可好?” 杨母给楚悠悠擦着脸和手,望着摆上桌的炸鱼时心里满是无奈。 今儿悠悠跟三叔公去钓这些鱼已经惹得全村人都往那河边跑,结果折腾半天却没一个人抓到了鱼。 “好呀~悠悠想跟外祖母去玩。” 楚悠悠乖巧应下。 明儿悠悠要跟外祖母去玩,那今晚上悠悠就跟大舅舅去给苗苗浇水,再去钓些小鱼放到灵境空间里养着。 把自己行程安排得明明白白后,吃饱喝足的楚悠悠睡了个早觉。 睡到半夜才睁着茫然的眼睛晃晃悠悠爬起来。 在床上愣愣坐了好半晌,楚悠悠打了个哈欠。 哎~ 悠悠真是好忙诶。 一回生二回熟,这第三回半夜溜出门就已经轻车熟路,出门前还不忘拿起了自己那根宝贝的小鱼竿。 秋末的夜风有点凉。 楚悠悠像小狗找窝似的钻进杨丰年怀里将自己挡得严严实实的。 “大舅舅,你看着哦,悠悠教你钓鱼。” 楚悠悠学着白天的样子,将鱼线那端丢进河里。 杨丰年就像一尊雕塑似的站在旁边守着。 一大一小两人没说话,看上去却相当和谐。 月光的映照下水光粼粼。 白日里村民们几乎翻遍了都没能找到鱼的河里,在小姑娘无饵的鱼钩落下时,却不知从哪来的争先恐后地咬了上来。 一条接一条。 “够啦够啦!” 望着被转移到灵境空间里的鱼,楚悠悠十分满意。 现在就要去给苗苗灌水了。 杨丰年就像个行走的轿子抱着楚悠悠忙活了一晚上。 直到第二天杨母都准备好了,楚悠悠还拱在床上睡得正香。 “悠悠,快起床了,咱们还得赶路呢。” 如今到镇上的路也没牛车,只能靠两条腿走。 被喊醒的小姑娘耷拉着困意满满的脸,等被杨母抱进怀里时模样蔫巴巴的。 杨母望向正打着大大哈欠的楚悠悠不由得失笑道:“你这孩子,昨儿不是睡得挺早吗?” 悠悠睡得早,可还要干活哩! - 从桃源村到镇上走了一个时辰。 等到了镇上,楚悠悠睁着一双水亮的眸子往四周观望着。 哇~ 好多人呐! 比上次跟娘亲去的县城人还多呢! 和她满脸新奇不同,杨母此时却深深皱起了眉。 她以往从未看见过镇上人这么多。 只是这些人看上去并不像是镇上的百姓,衣衫褴褛地游荡在街上。 熟悉的场景让杨母心提到了嗓子眼。 “悠悠,你想吃什么?姥姥给你买些咱们就回去了。” 眼熟的画面使得杨母心惊肉跳。 这像极了当年抚城城破之后,逃难途中的他们跟随着人群涌入下一座城池时那般的场景。 “悠悠想吃肉包子。” 楚悠悠仔细想了想。 她不知道肉包子是什么,可上次盼娣姐说悠悠长得像肉包子。 香香软软的看着最好吃了! “好,姥姥给悠悠买肉包子。” 杨母目光迅速扫着街边的摊贩。 找到卖包子的小摊,迅速抱着孩子挤了过去。 “给我四个包子。” 摊主动作很麻利,用油纸将包子一卷就包了起来。最后还不忘提醒:“你们拿着包子便赶紧回去吧。我这今日也要收摊了。” 第38章 买粮 顺着摊主的目光望去,杨母发现附近等在路旁的人目光正用饿极的目光盯着他们。 心中一凛,随即又掏出铜板:“那刚好,您剩下这些我都要了。” 等摊主都包好,杨母便将一只松软的肉包递进了楚悠悠手里。 “悠悠快趁热吃。” 说着眼尖的她又瞥见了不远角落里蹲着的一个孩子。 那孩子看着六七岁的模样,眼窝深陷,里头盛满了惊恐和渴望。 她拔腿想赶紧抱着孙女想离开。 可当年捡到女儿的画面却再次浮现。 咬咬牙,从怀里掏出一个包子,掉头走向角落的孩子。 “快吃吧,别让人看见。” 将包子匆忙往那孩子怀里一塞,杨母便抱着楚悠悠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 如今镇上都已经涌入了这么多的人,她要赶紧回去提醒大家早做准备了。 - 如同杨母担心的那样,抚城此时也陷入了危急。 “将军,周围许多百姓都赶来了抚城。” “你让吴刺史来找我。” 自从到了抚城后,林卫州每日里就只能睡两个多时辰。 此时他眼底都冒出了红血丝,看着手里的布防图,心里阵阵焦灼。 北奴奇袭,他紧赶慢赶到了抚城时,最北面的临阳城已被北奴人占领。 有一小部分百姓逃了出来,没逃出来的...... 林卫州想到手下通传的情报,深深地闭上了眼。 此时抚城以北都因为临阳城破而陷入了恐慌。 百姓们四下往周边的城镇逃窜。 抚城也涌入了不少百姓。 而眼下最难的不是再次按兵不动的北奴,是让百姓们填饱肚子。 抚城刺史来得很快。 “参见林将军。” “不必多礼。” 林卫州压下心中急躁,正色望向吴勉:“吴大人,如今城内粮仓还有多少粮食?” 听他这么问,吴勉脸色也难看得紧。 原本抚城这偏远之地物产就不如江南丰厚。 每每只要北奴一有动向,临近北奴的这六城便首当其冲要遭受牵连。 再加上连年大旱,抚城的粮仓早就快见了底。 正等着熬过这天灾,眼下却又突然来了这么一出。 吴刺史咬紧牙关,满脸愧疚道:“将军,粮仓早已见底。” 早在月余前他就往京城递折子,可眼看着到如今这时候,上头都还没音讯。 若不是林将军赶来,这抚城怕是也要守不住了。 林卫州手指焦急地有一下没一下扣在桌面。 “若是让人到别处采买可来得及?” 他常年驻守南黎,对北境的情况不够清楚。 “回将军,如今咱们只能等朝廷派发的军饷了。” 吴刺史叹口气才又满脸悲意道:“抚城已是这六城中情况最好的了。” 只因抚城位居其中,算是其余五城的交通枢纽。 眼下抚城粮仓都见了底,那其余五城更没有希望了。 “若是在朝廷援助的军饷到之前北奴动手,咱们怕是十日都撑不过。” 对于吴勉的话林卫州没有怀疑。 他来时就已经找人去查探过,吴勉任抚城刺史已有七年之久。 他这话说得已经没有留任何余地,实际情况应当比他说的只差不好。 林卫州沉默片刻后才吩咐道:“这几天你注意安排流民,别让他们闹事,其余的我来想办法。若是到了不得已的时候,粮食先紧着百姓。” 听这话的吴勉想劝,可想到眼下情形,最后只能咬牙答应。 若是不能安抚好百姓,城破之前怕是就要引起内乱了。 - 杨母带着楚悠悠往回赶。 到家后她去找了里正,将事情大致跟他说了一遍。 “离县里来收粮就剩两天。” 若是这么看的话,他们这点粮食怕也是不够的。 桃源村离抚城不算远,若是真打起来,城破之后他们这也难以幸免。 若是像悠悠说的那样,田地里头那些粮食能再长快些就好。 等到县城衙役来收粮的那日,村民们颇有些愁眉苦脸。 这可都是他们来年的粮种! 只是哪怕再不舍得,也要交出去。 望着被官差拉着走远的粮食,众人只能在心中祈祷。 “姥姥,他们将粮食送到伯伯那去吗?” 楚悠悠搂着杨母的脖颈问。 “嗯,伯伯吃了粮食,就能将那北奴人赶走。” 所有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杨淑仪这几日更是焦虑到做饭时走神切到了手。 将女儿魂不守舍的模样看在眼里,杨母跟丈夫商议后,将坛子里剩下的银子都拿了出来。 “淑仪,明儿咱们去县里将这些银子都换成粮食给林将军送去。” 杨淑仪听这话先是一愣,随即红了眼眶抱着杨母哭了一通。 “娘,您别怪我。” 她想将心里的念头压下,可不知为何,这几日来她心里总是打着鼓般的惴惴不安。 “你这傻丫头,娘为何要怪你?” 杨母好笑地睨她一眼:“不让你去只是担心怕出了事。” 可如今想来,若是城破,那就算逃到深山里也是无用的。 “姥~悠悠也想去。” 一旁看似玩着拨浪鼓,实则在看灵境空间里几日便养大一圈的鱼的楚悠悠将他们的话都听进了耳朵。 “去,明儿带悠悠一块去。” 商议好后,杨家人早早就歇下了。 次日出发前还让楚悠悠特意去交代了杨丰年好好在家看家。 - “岳丈大人,您看这些粮都要交上去?” “都交上去?那咱们吃什么?” 柳富山望着刚收上来的粮食,摸了摸嘴边的山羊胡:“分三分之一出来,其余的再往上报给袁大人。” 如今是特殊关头,若是换平日,他柳家能得一半! 柳富山在心里直道可惜。 刘光宗望着这满满一仓的粮食,眼睛都挪不开。 要知道如今外头卖粮的可是天价! 柳家得了这些粮食再倒手卖出去,那油水定是少不了! 刘光宗在心里琢磨。 若是到时候他能将这件事揽下来,那里头的银子就也有他的一份! 想到这,刘光宗办事的速度都快了不少。 帮着柳富山将收上来的粮食都整理好后,才又凑上前问:“岳丈大人,未免夜长梦多,这些粮不如就让我拿去处理了吧?!” 第39章 冤家路窄 柳富山思忖片刻后点点头:“明日我要会同袁大人去查看其他事宜,你好好处理别出了岔子。” “岳丈大人请放心,这点小事交给我便是!” 望着点头哈腰退了下去的刘光宗,柳富山慢慢收起脸上的笑。 不懂女儿为何非要嫁给这个草包。 帮不上自己的忙便算了,还整日惹出事端来让他冒着风险去捞他出来。 若不是袁平也是个无脑的草包,就他上次干那事就足以将他连累。 柳富山精明的眼里闪过暗光。 这次的事办得好便罢,若是再生出事端,那他便舍了这次粮草的盈利连带着将这草包除掉。 刘光宗根本不知道在他走后柳富山心里的打算。 次日一早,他拿着柳富山的腰牌带着两个人到了衙门存放粮食的地方。 “陈秀才。” “奉命来取些粮食安排给进来入城的流民。” “是。” 刘光宗大摇大摆地让那两人把粮食搬到了停放在外头的骡车上。 两名衙役陪着笑脸等他离开后才撇撇嘴。 “我只听说过攀龙附凤,瞧瞧这攀上个狐狸就把他给能的。一个秀才,连官身都不是,凭什么趾高气扬地指使咱们?” “你少说两句,整个县衙谁不听柳师爷的?咱们得罪了他可没好果子吃。” 县令是买回来的官,这么些年半点政绩没做出来,每日里只是装装样子,衙门的事里外都是柳师爷一手包的。 “粮食原本就不够,这些都还是要送去给林将军的......唉——” “咱们能有什么法子呢?” 说好听是官差,实则也只是混口饭吃的。 心知肚明那些粮食最后都要进师爷的荷包里,但两人却只是敢怒而不敢言。 “将这些粮食拉到粮铺去。” 出了粮仓,刘光宗对赶车的人道。 到了县城的杨家人望着比往日多出来的那些人,眉头也不由得越皱越紧。 他们坐着包下的驴车直奔县城中最大的粮铺。 也不知如今粮食涨到了多少。 更不知他们身上这些银子够买多少。 不同于大人的忧愁,楚悠悠正好奇地朝四周张望。 好多人呀~ 悠悠喜欢热闹! 咦? 突然—— 楚悠悠看见后头有一个眼熟的身影。 与此同时,驴车也在一家铺子门口停下了。 “请问客官想要些什么?” 店小二上前先是打量了杨家人。 见他们穿着不像是流民才侧身将他们让了进来。 “请问咱们店里有没有麸皮卖?” 杨母一上来就问了平日里卖得最便宜的麸皮。 “麸皮?有啊,五十文钱一石。” 话落,杨母心下一紧。 麸皮这价格卖得比好日子时候的杂粮都贵。 五十文一石,那他们的坛子里拢共就只有七十几两银子,算下来能买不少,可却不划算。 于是杨母又继续问,“那杂粮如今怎么卖?” “杂粮一百二十文。” 听着如今的价格,杨母只觉得若是买了这粮食,那他们便是十足的冤大头。 可若是不买...... 按照如今的形势发展下去,那往后价格只怕是更贵。 “那——” “胡掌柜在吗?” 杨母还想继续问,就被门口的声音打断。 声音十分耳熟,可杨母还在心里盘算着粮食价格也就没注意。 内间,听见声音的掌柜匆忙跑了出来。 “陈秀才!” 饥荒的年代每日都饿得廉价清瘦,可米铺的老板身材还略显丰腴。 “今日怎么有空到小的这来?” “胡掌柜,我来替我岳丈送粮,这价格您看着给。” 胡掌柜挤开杨家几人跟着刘光宗到了铺子外头。 望着那堆得满满当当的两骡车的粮食,胡掌柜眼睛都直了。 随后笑得只见牙不见眼。 “陈秀才,如今粮食可是一天比一天贵呢,可我跟柳师爷也是熟识多年,如今便按照最好的给您!” 刘光宗眸光转了转,问:“都是上好的谷子,您看......” “陈秀才,咱明人不说暗话,谷子每一石我出八十文钱如何?” 听着胡掌柜的话,杨家人眼睛都要瞪出来了。 刚才粮铺那麸皮都要卖他们一百九十文一石,如今这谷子收回来竟然才八十文?! 杨母在心里骂了一句奸商后匆匆扭头。 门口的男人望着有些眼熟。 刚想往外挪几步看看,却被杨淑仪一把拉住。 “娘,是刘光宗。” 抱着楚悠悠的杨氏心里暗道晦气。 杨母心里也咯噔一下。 真是冤家路窄。 “娘亲,外祖母,别怕,有悠悠在!” 楚悠悠以为她们是害怕再被欺负,连忙伸出小胳膊搂住了杨淑仪的脖颈。 “娘亲不怕!” 只是她并不想再跟刘光宗有什么纠葛。 最好是老死不相往来。 “陈秀才,您请里头坐,咱们慢慢商量!” 外头两大车粮食最起码也有三四千斤,这若是收回来再卖出去......? 他要发达咯! 把人往里请的同时,胡掌柜叫来小二将骡车赶到了后院。 胡掌柜带着刘光宗往里走时,杨母一手拽着丈夫一手拉着女儿巧妙地躲开了刘光宗的视线。 而一心只想着将粮食卖成钱的刘光宗也更是没注意穿得灰扑扑的是杨家人。 “胡掌柜,八十文是不是太少了?”刘光宗在心底盘算着。 “哎呀,陈秀才,我这已经给你很高的价格了。”胡掌柜眼珠子一转,随即道:“你也知如今这世道是何种情况,我这收下你这么多谷子也是冒了风险的。” “我听抚城的亲友来信说怕是那北奴人就要打过来了,你说若到时候两国真的开战,我这谷子怕是要烂在手里。” “那些个穷人家光买麸皮和杂粮就已经足够,再有钱些的便直接买精白米。这谷子上不上下不下的......” 胡掌柜神色上故作为难:“看在柳师爷的分上,我再多添些,您看凑个整,八十文如何?” “行,八十文便八十文。” 这里估摸着也有最少三千斤粮食。 他哪怕到时候昧下百八十两银子那也没人知道! 不是自己的粮食卖了不心疼。 掌柜的见他同意。脸上的笑都挤出了更深的褶子。 两边都商议好后,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速度也快了很多;。 第40章 要都拿回来! “娘......” 等到拿着银票的刘光宗走后,躲在角落的杨家人才算是松了口气。 “这掌柜的如此黑心,那咱也不用觉得良心上过意不去了!” 只觉得荒年和战火下百姓们都过得太苦她不忍再往死里还价。 可如今看。 无论是何时,过得苦的大概就只有百姓。 送走刘光宗,胡掌柜笑意盈盈地在心里盘算赚起来今天赚了多少银子时,突然瞥见了还站在粮铺角落里的几人。 “你们到底买不买?” 怎么搁这站一天了还没动静? 不会是要来他铺子里抢粮食的吧? 心中一紧,粮铺的掌柜正想叫伙计撵人,却见杨母抢先一步在刘光宗刚才坐的位置坐下了。 “掌柜的,您这可不厚道了。” “您收回来九十文,卖与我们要一百八十文。” 这紧要关头竟然还翻了倍去赚。 “嘁,你们爱买不买!我就卖这个价!” 胡掌柜笑容透着得意:“这世道,银子可不值钱,有一口吃的才不会饿死。” 两人一来一回的对话楚悠悠听得似懂非懂。 可她却通过观察杨家人的表情察觉到眼前这大块头的伯伯不是好人。 她悄咪咪地问抱着她的杨淑仪:“娘亲,姥姥不高兴,悠悠听不懂。” 杨淑仪心叹一声后才给女儿解释:“这粮食原本只卖二十文一石。” 如今翻了好几倍不说,要买还得看粮铺掌柜的脸色。 见女儿小脸上露出懵懂的神色,杨淑仪又耐心用她能听懂得话告诉她。 “悠悠原本可以用一个肉干找娘亲换一条小炸鱼,而这个伯伯想要换小炸鱼悠悠得给他十八块肉干,他要别人的肉干只给九条小炸鱼。” “若是换不上得,那便得饿死。” 听懂之后得楚悠悠瞬间瞪大了一双黑亮得眸子。 这伯伯可真坏呀! 楚悠悠望向粮铺。 粮铺里堆满了各种粮食,而粮铺掌柜却跟杨母道:“再等下去你们怕是麸皮买不到了!到那饿死的关头别说一百九十文,哪怕卖儿鬻女你都得来换!” 如今精米他赚得可算是最少得了。 不如明儿再把价钱往上提一提。 “我也不坑您,你把刚才那人带来的粮食都卖我。” 杨母估计着刚才刘光宗送来的两车粮食。这要是送到抚城虽然不能解决问题,但好歹也能够不少人吃两天的。 说着她将装银子银票的荷包推到胡掌柜面前:“这里头有七十五两六钱银子。” “你白日做梦?!” 他刚才花大价钱买了这两车的粮食,结果这老太婆却说让他七十几两就卖? “滚!别打扰咱家做生意!赶紧给我滚。” 不等胡掌柜叫人,杨母便笑着同他道:“掌柜的,您先听我说呀。” “刚才那人我可认识。” 她心里边计较着边试探地丢出那么一句话。 认识? 胡掌柜一愣,瞥向她:“你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认识柳师爷?” 若是认识的话哪还用得着穿得那么破,还来他这讨价还价? 再说了,要是认识,刚才那陈秀才在这的时候他们怎么连招呼都不打一声? 柳师爷? 再次听见姓柳的后,杨母心里有了底。 “谁家没有几个穷亲戚呢?” 杨母径直望向胡掌柜:“我们是来投奔柳师爷的,可如今却被赶了出来。” “你们被赶出来与我何干?” 胡掌柜一听这话便要撵人。 原来是穷亲戚,难怪呢! “胡掌柜应当也听说近日县城里在四处收粮吧?”杨母眼底露出笑意。 “您以为我们为何来找他?” “这些若是我没猜错,应当就是县衙刚收上来的粮食。” “胡掌柜,你们倒是一个敢卖一个敢买呀!” “原本村里被县城收了粮食,我们才想着来找柳师爷,可却没承想让我撞见了他来卖粮。” 胡掌柜哪里能想到杨母就这么大剌剌地将事情摊开了来说。 瞬间变了脸色:“你、你可别胡说!” “我胡说?”杨母笑笑:“若不是县衙里收的粮食,如今谁家还能囤下如此多的余粮?” “那、那你也不能证明这些是县衙收的粮食啊!” 胡掌柜的语气都有些发虚。 这事年年都有,大家都心知肚明。 只不过谁都知道这灵溪县做主的不是县令,而是师爷,所以他们也从来不将这事放在眼里。 但往严重了说,眼下这关头若是搞这么一出,被上头知道了这也是要下大狱的! “我不能证明,但我可以去击鼓鸣冤将事情闹大,那这件事必会传到众人耳朵里。” 人人都吃不饱饭的时候,这些粮食就是命。 若是当百姓们都知道县衙的人将收上来救命的粮食偷偷卖了,那闹起来可就收不住了。 “你——” 胡掌柜说不出来话。 陈秀才是柳家女婿,再如何也有师爷保他。 可他只是个粮铺的掌柜,到时候怕不是会被柳师爷退出来当替罪羊? 想到这,胡掌柜背脊都冒出一层寒意。 “婶、婶子,咱们有话不如好好说。” 见掌柜的变了张脸,杨母也没再得寸进尺。 “这世道谁都不容易,掌柜的您只要将这粮食卖与我,以后日子好了我定将少的银子补上。” 明摆着亏本的生意。 做不做今日都讨不了好。 最后胡掌柜一咬牙:“行!待会你们就将粮食拖走吧!” 亏一次钱还是倾家荡产下大狱他还是能分得清楚的。 直到将那两车谷子搬到驴车上,杨家人都还像做梦似的。 杨母背后冷汗涔涔。 她刚才也只是在赌,赌掌柜的不敢把事情闹大。 “快,咱们快走。” 她生怕待会掌柜回过神来再把粮食截走了。 楚悠悠感受到杨母起伏的心情,突然小声问:“姥姥,咱们钱还没要回来。” 那只坛子里的钱可是悠悠给娘亲他们的! “悠悠,那钱咱们用来买粮食了。” 杨母捏了捏小姑娘的脸蛋。 “可是——” 楚悠悠脑袋瓜转了转,有些着急,“粮食也是咱们的。” 悠悠都感觉到了,这里面的粮食有悠悠用瑶池水养的! 粮食和钱都是悠悠的,要都拿回来! 第41章 上门要钱 “走!咱们走!” 钱和粮食都不能给那晦气的坏人! “悠悠......” 杨母原本还想劝,低头却见怀里的小姑娘气得握紧了小拳头满脸不乐意。 最后她想了想便道:“淑仪,你和你爹去城门口等着,我跟悠悠去。” “娘,我——” “若我和悠悠半个时辰还不回来,你们便去城北流民最多的地方将柳家女婿卖粮的事宣扬出来。” 杨母想想刘家对女儿的薄情也突然发了狠。 既然都在粮铺都迈出了一步,那便干票大的。 杨家平日里大事小事都是杨母做主,听她这么说杨父也没意见,当即应下。 “姥姥不怕,有悠悠。” 柳家在灵溪县城的位置很好找。 杨母只抱着楚悠悠在街上找了两个小摊贩问了几句就知道了方位。 望着眼前堪比高门大户的三进宅院,杨母径直走上前敲门。 “去去去!讨饭滚远点!这是你们该来的地方吗?” 门房刚打开一条门缝就瞧见眼前抱着孩子的妇人身上衣裳都打了补丁,语气也顿时变得嫌厌。 眼见着门房就要关门,杨母连忙伸手去挡住,脸上露着笑意:“这位小哥,我们是来找人的。” “找人?找什么人?” 杨母回想着在粮铺时那掌柜叫刘光宗叫的是陈秀才,怕是他已经改名换姓,便道:“我是来找你家姑爷的。” “姑爷?”门房语气狐疑:“为何事找我家姑爷?” 可还是停住了关门的动作。 姑爷被小姐收留前本就是个流浪汉,如今有穷亲戚找上门也合理。 被问时杨母心想:悠悠还在呢,她可不能说谎话。 “我和你们姑爷是乡亲,如今大家都遭了难,他在村里的房子都塌了。便想着叫他回去看看。” 地龙翻身,没人会怀疑杨母这话。 “你们等着。” 那门房犹豫了片刻撂下一句话后匆匆去了后院。 刘光宗刚到家还没多久。 刚准备将自己那部分银子分出来就听见屋外有下人敲门。 “喊什么喊?” 被吓了一跳的他慌忙将银票收回怀中。 “姑爷,门口有人找您。” “谁找我?”刘光宗满脸不耐烦。 “说是您同村的人。” 同村? 刘光宗心下一紧。 他一路逃来这灵溪县城后早就改名换姓了,谁都不知道他的名字。 或者是杨氏? 但很快他又摇摇头,就杨氏那胆小怕事的女人,哪里有胆子来县师爷家找人的? 刘光宗正想开口让人去把门外的人赶走,却突然又听下人道:“一个妇人,还抱着孩子。” 听说妇人和孩子时,刘光宗心里登时咯噔一下。 难不成真是那杨氏和她捡来的那个小野种? 想如今战乱纷起流民也越来越多,难不成是村子里遭难所以杨氏才故意想要来投奔他? 刘光宗越猜想越觉得自己猜得没错。 呵呵,杨氏,原来你也有来求我的时候呐! 回想起上次回村差点被林卫州一脚踹了个半死,若不是有柳师爷,他就死在大牢中的事他就恨得咬牙。 哼! 这次落在我手里...... 冷笑几声后,刘光宗跟着下人走了出去。 “是你?” 打开门,发现抱着孩子来的是杨母,他倏地沉下脸:“你来找我做什么?” 若来的是杨氏,他定找人将她卖进青楼去! “柳姑爷,我这回来是有事找你商议。” 望着穿着绸缎养得细皮嫩肉的刘光宗,杨母恨不得将臭鸡蛋砸他头上。 这狗男人就像是一只吸血虫! 不过想到来意,杨母脸上的笑就更深了:“柳姑爷,您还记得刚才咱们遇着时您同我说的吗?” 刚才? 刘光宗一愣。 他说什么了? 刚才他只去了—— 粮铺?! 刘光宗猛地瞪大眼,一颗心全都跳在了嗓子眼。 难道她看见...... 看见便看见。 只一瞬间,刘光宗又回过神。 他只要咬死不认识她就行了。 见他眼神乱飘的模样,杨母扯起冷笑:“柳姑爷,胡掌柜那将该说的都同我说了,你将收上来的粮......” “原来是杨婶!我离乡太久方才乍一眼都没认出来您!” 刘光宗慌忙打断杨母的话,一把将人拽着就往后门的方向走去。 到了后门的位置,没了柳家的下人后刘光宗才恶狠狠地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刘秀才您说笑了。” 杨母特意将刘字咬得特别清晰:“我还当你多大出息呢,没想到状元没考上,反倒是先将祖宗都丢了。” 话里的讥诮将刘光宗损得面色涨红。 “将刚才卖粮食的银子交出来我便离开。” 想着来的路上外孙女给自己洗脑那些话,此时开口要钱的杨母没有半点不好意思的想法。 “就是就是!” 楚悠悠鼓着小腮帮子点头附和。 是悠悠的钱! 也是悠悠养的谷种! “你这是想要挟我?”刘光宗恶狠狠地道。 “要挟说不上,我只是来拿回应该要的银子。” 先不说谷种是收的各村的,还有淑仪这些年在刘家受的罪,她都得一一讨要回来! 有银子便宜刘光宗这王八犊子,不如让她拿去买粮让守城的将士们吃顿饱饭。 这么一想,杨母最后那点不安的愧疚感也都消失不见。 “若是今天我拿不到银子,定将你的老底都给抖露干净!” 事情既然做了,那便做绝。 “你——!” 刘光宗顿时气得脸都绿了。 那些银子他也只敢偷偷的贪个零头,这老不死的竟然想全都要走! “你就不怕我报官抓你?这县衙可都是我说了算!” 望着目露凶光的男人,杨母丝毫不惧。 她托着怀里的小姑娘往上抱了抱:“行啊,那你便去报官,你不敢去的话就我去,去告诉城里城外所有的百姓,你将收来的粮食转手卖了出去,我让大家伙都来评评理可行?” 刘光宗被杨母的话吓得心头一颤。 她是怎么知道的? 若是让别人知道这事,别说岳父了,哪怕连县令来了都保不住自己! “你有什么证据?”刘光宗试探着,语气却明显软了下来。 “若是不将卖粮的钱拿出来,证据你很快也就能看见了。” 第42章 去抚城 刘光宗望着眼前的杨母。 她的语气并不像是在说玩笑话。 转瞬间他的背脊就被冷汗浸透。 这里的银票可不是他能够做主的! 若是没了...... 刘光宗并不敢往下想。 “婶子,您看我这有二百两银子,您拿去用。我如今这寄人篱下的日子也不好过......” 说着刘光宗就掏出两张银票陪着笑脸朝杨母递去:“就看在我跟淑仪夫妻一场的情分上,您别——” “我呸——!” 不提起女儿杨母还能大局为重咽下这口气。 听刘光宗主动提起女儿时,杨母差点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朝着他的脸啐道:“你还有脸提淑仪!” 要不是淑仪捡到了悠悠回了家,她都还不知道自己女儿这几年吃了那么多的苦头呢! “我也不多要你一文钱,你只要将卖粮的银子交出来便是。” “快交钱!” 杨母怀里的楚悠悠也奶凶奶凶的跟着叫。 刘光宗见杨母软硬不吃,深吸一口气。 银子若是给出去,那他这辈子也就完了啊! 心里盘算起来要想个什么法子让这二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 蔫坏的心思写在脸上。 杨母拍了拍正悄悄拽自己袖子的小手笑道:“我来之前可是同人说了,若是我一个时辰内不回去,那便将你干过的好事都宣扬给大家伙都听听,如今刘秀才您耽误了那么久,想必——” 一句话,打断了刘光宗所有的遐想。 几乎牙关都要咬碎了的他将手伸进袖兜里,拿出了刚才还没捂热乎的几千两银票。 拿着厚厚一沓银票,杨母也没数,笑意盈盈地转身离开。 羊毛只管逮着奸商捞,这回去抚城前还能多找那掌柜的买些粮食。 望着杨母远去的背影刘光宗气得整个人摇摇欲坠。 可是他却别无他法,只能眼睁睁看着杨母离开。 过了片刻,他急匆匆跟着出了门。 - “娘?” 在城门口的杨家父女俩等得正焦急。 直到看见抱着楚悠悠的杨母出现在眼前。 杨淑仪松了口气,询问似的眼神望向杨母。 “嘿嘿~走,咱们快出发!” 原本想着再去胡掌柜那买粮食,可过来的路上她心里一合计,觉得这事宜早不宜迟,还是先往抚城去,在别的城镇买以防出岔子。 刚才还没觉着,如今坐上驴车,想着怀里揣着几千两银子,还有满满一车的粮食,杨母就觉得心惊肉跳的。 他们一家四人老弱妇孺,怕这路上都不安全。 正琢磨着要不要去请个走镖的人时,就突然听见耳边传来女儿的问声。 “娘,后头好像有人跟着咱们。” 杨母一回头,却看见了熟人。 一眼就认出了跟在后头的是上回遇到的孩子。 那孩子身后还跟着一个瘦弱的汉子。 不知他们的来意,也不知是不是凑巧,杨母赶紧回过头:“咱们走咱们的。” 谁知好一会过后,肩膀上传来楚悠悠奶声奶气的声音:“姥姥,那个姐姐还跟着咱们呀,咱们等等她吧~” 回头看去,果然,那汉子正抱着孩子快步跟在他们的驴车后头。 驴车本就走得慢,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停下吧。” 驴车停在路边,等那汉子走到旁边杨母才问:“这位壮士,你可是有事?” 鲁余听这话,望了望怀里的女儿。 “爹,就是她!” 小姑娘比起那日看见的干净了不少,说话时也有一股虎气。 模样活像是来找茬的。 杨母心里正打着突突,却见眼前的汉子突然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 这举动将杨家人吓得连忙跳下驴车。 “使不得使不得!”杨父赶忙将人扶起来。 “你这是作何啊?”杨母也问。 这好端端的受了人家一个大礼。 “在下鲁余,多些那日您给阿棉一口吃食。” “哎呀,那都是举手之劳!” 杨母那日也是因为当年的事才动了恻隐之心。 如今受这个礼她只觉得亏心。 只不过抱着女儿的鲁余并未起身,而是直愣愣地望着他们:“恩人你们是要去何处?我可以护着一同前往!” 那几日他生了重病,躺在床上差点没命。更无暇顾及女儿。 他都准备好交代遗言了,谁知那日阿棉带回了两个肉包子哭着往他嘴里塞。 若不是那日,他好似真的撑不下去了。 以为救命之恩再也没了报答的机会,谁知今日来了县城,女儿却在无意中又看见的恩人。 “原本并不敢打扰恩人,可是——” 鲁余面色羞赧地挠了挠后脑勺。 他抱着女儿跟在后头,还是被恩人发现了。 “真就只是举手之劳!你不必介怀!” 杨母还想劝,可刚被扶起来的大男人又扑通一下往地上跪。 “恩人,您就成全在下——” “姥姥,就让伯伯保护我们叭!” 楚悠悠伸手从挎兜里掏出肉干往父女俩手里递过去。 这个伯伯身上有贪狼之气,是个好人! 见楚悠悠主动提起要让他们一起,杨母瞬间也不再纠结。 思忖片刻便道:“那如此便有劳了。” 想说花银子雇他跑这一趟,但看见男人满脸憨实的模样,怕也不愿意收钱。 “鲁壮士,既然你和阿棉要跟着一起,咱们这一辆驴车也坐不下,有劳您再去城中租一辆驴车可好?” “大娘,您就叫我鲁余便是。” 见杨母递过来银子,鲁余本不想接,可想到自己身无分文,他只得红着脸接过银子,又将女儿放到了杨母身旁。 见他这举动,杨母叹了口气。 在他离开前不忘喊:“鲁余,你回来顺路买些肉包子!” “晓得了!” 等人走远后,杨母才转身道:“是个心细的。” 他是怕拿了银子他们不放心,才把自己女儿放下了。 随即杨母转头望向坐在旁边就主动握住楚悠悠手的小姑娘:“饿了吧?你先吃些肉干。” 鲁棉摇摇头,正想说什么时突然感觉嘴里被塞了个东西。 “姐姐,吃!” 楚悠悠咧嘴朝她笑,随后拍了拍挎兜:“悠悠好多肉干,分姐姐!” 第43章 异动 肉干在嘴里越嚼越香。 鲁棉自小没了娘,常年跟着鲁余外头跑江湖。 虽然父亲疼爱,可说到底大男人不够心细。 杨淑仪见比自己女儿大不了两岁的小姑娘却作男孩打扮,心软地将人拉到跟前,重新给她梳好那东歪西扭的包包头。 回过神,羞赧的鲁棉红了小脸 鲁余看着瘦弱,可办事效率却是极快。 等了没多时他就牵着一辆骡车回到了城门口。 “老夫人,这是剩下的银子。” 鲁余将剩下的钱恭敬地递回给了杨母,“我想着驴车驮东西不如骡子,便自作主张买了这头骡子。” 杨母粗略估算完剩下的银子,连连笑着夸赞:“还是你想得周到,我们这一趟确实有东西要运。” 原本是想给鲁余工钱,可望着那不等她有动作就已经匆忙去前头赶着骡车的身影,杨母还是将银子收回了怀里。 “棉棉,待会到了前头的城镇,姥姥带你和悠悠去衣裳啊!” 天可怜见的,小姑娘身上的衣裳补丁叠补丁不算衣料都洗到发了白。 入冬的天气连胳膊腿都短了一截。 家里都是有孩子的,杨母见不得孩子吃不饱穿不暖。 鲁棉红着脸想要推拒,却被黏黏糊糊的楚悠悠贴上来转移了注意力。 “姐姐~” 楚悠悠一双大眼睛瞥啊瞥,好奇地打量着鲁棉。 自下凡后睁眼就遇见了娘亲,桃源村里有哥哥也有张家姐姐,可都不像眼前的姐姐。 鲁棉年纪不大,可从前都是跟着亲爹混迹江湖,见的也都是些三教九流的叔伯。 没见过比自己小的,也没见过那么白白胖胖如此可爱的。 面对贴过来的楚悠悠,她小小的身板坐得笔挺:“嗯。” 那句妹妹憋了半天没能喊出口,只等着楚悠悠再开口。 眼见着小团子凑到了旁边,伸手牵住了自己。 视线落在那胖起了窝窝的手背上,鲁棉突然生出万丈豪气。 爹爹保护奶奶婶婶,那悠悠妹妹就由她护着! 楚悠悠望着不知想什么走神的鲁棉,伸手在挎兜里翻,翻出了牛桂芳给的饴糖。 噗一下塞到了鲁棉手里:“姐姐,给悠悠讲故事叭?” “你这孩子。” 杨淑仪见鲁棉突然涨红了脸,连忙把女儿往怀里拉:“你别吓着棉棉姐。” 悠悠是个自来熟,可棉棉那孩子一看就是个怕生的。 吓着姐姐? 怎么会呢! 悠悠那么可爱的宝宝怎么会吓人呢? 为了印证这想法,楚悠悠特意巴巴地去抱住了鲁棉的胳膊:“姐姐,悠悠可怕?” 望着那双小狗似的湿漉漉的大眼睛,鲁棉大气都不敢喘,生怕吓着这个看上去一碰就会哭的妹妹。 红着脸磕磕巴巴道:“妹、妹妹可爱。” 鲁棉说的是实话。 她以前从未见过这么好的妹妹。 从前和她一般大的孩子见了她都用小石头砸她。 有说她是没娘亲的野孩子,还有说她是小乞丐的,可却从来没有一个像妹妹这样。 给她肉干吃,还给她糖。 紧了紧手心被塞进来的饴糖,鲁棉暗自在心底保证。 她一定会保护好妹妹! 听了鲁棉的话,楚悠悠顿时高兴地朝杨母咧嘴:“姥姥~悠悠可爱呢!” 得意的小模样将驴车上众人逗得抿嘴笑。 楚悠悠也跟着笑。 在她卖萌眼神攻势下,鲁棉磕磕巴巴给她讲起了挑拣过的故事。 听着后头女儿愈渐松弛的声音,前头的鲁余也将骡车赶得越发稳当。 出了灵溪县一路往北。 不消半日两辆车就一前一后进了青州辖下的抚城。 这是离边关最近的城池。 要说在灵溪县城还能看见市集热闹的气息,这抚城中便是入眼可见的荒凉。 街上衣着干净的百姓步伐匆匆,似乎不愿在街上多待。 路两旁的角落蹲着不少衣衫褴褛流民模样的人,还有手持长矛身着铁甲的兵。 “老夫人,咱们是找地方先住下还是?”鲁余小声询问着,眸光也染上了几分警惕。 杨母也经历过当年战乱,怀里揣着银钱的她也不敢多留,掏出大半银钱递给鲁余:“劳烦你陪我家老头子去将这些银钱全换了粮食,我带着孩子们去买身衣裳。” 一起去的话太打眼,不如就兵分两路。 眼瞅着鲁棉这孩子冻得小脸发白都不吭声,杨母就觉得一阵心酸。 杨父向来都听老伴的自然是没意见,鲁余冲老太太一抱拳,转身上了骡车。 约好时辰在城门口见,杨母才慢悠悠撵着驴车去找了个成衣铺子。 - 边防线,刚入冬的天气北风就已经有了肆虐的苗头。 熬了好几日的林卫州半点困意没有。 身旁的副将见他眼下浮出青黑急得嘴角都起了燎泡:“将军,有我们守着,您先回营帐休息片刻吧。” 这么下去怎么熬得住啊! “不必。” 林卫州端起桌上早已凉透的茶水一饮而尽。 堪堪顶住了北奴两次暗袭将士们就肉眼可见的吃力,若是再找不到克敌制胜的法子,在这粮草短缺的情况下大楚将士怕是再也顶不住几轮的拉锯战。 “粮草那边有消息了吗?”林卫州盯着手里的布防图头也没抬。 提起这个副将就一肚子火:“回将军,还没有消息。” 他们快马上书朝廷没有十遍也有八遍了。 从秋天问到冬天。 说是已经派发粮草,可他们仗都快打不下去了,连粮草的影子都没能看见! 林卫州沉默了半晌。 从前他驻守南疆,虽说仗不好打可也没到饿着肚子去打的程度。 一来南疆物产比北地丰厚,二来南疆距皇城更近。 可就因这样北方疆土就不值得朝廷认真对待了吗? 恍惚间林卫州想起了二十年前那场让他家破人亡的恶仗。 那时他尚且年幼,不知父亲的困苦。 如今想来当年父亲大概也是面临着跟他眼下同样的困境。 虽说林家军功在手确实引皇帝忌惮,可当今天子到底不该置百姓的安危于不顾。 想起当年父亲抗敌而死,妹妹也走散林卫州就满心觉得不值。 可眼下他又无法做到弃大楚百姓不顾。 两难之际只听帐外传来兵卒通报的声音:“将军,前头探马来报,北奴又有异动了!” 第44章 遇流民 林卫州眸色一厉起身出了营帐。 这几日北奴像是知道大楚军队粮草耗尽似的没命奇袭。 一轮接一轮不顾时辰不知疲倦。 若是粮草充裕时他必不会怕,可眼下伙头军就差去草原上挖草根回来熬粥了。 “将军!” 营帐外的兵卒见林卫州出现都纷纷站起身紧了紧裤腰带将腹中饥饿忍下。 望着面色枯黄的将士们,林卫州喉间溢出酸涩,跟他去继续抗敌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 总有人说死也要当个饱死鬼,可跟着他的这些弟兄们这半月余却没吃上一顿饱饭。 听着远处隐约传来的号角,林卫州也发了狠劲,将腰间玉佩扯下扔给副将:“王齐,你亲自回京一趟,若是半月内再见不到粮草,这青州,大楚便别要了!” 他可不会如同父亲那般迂腐忠诚! 这江山姓楚不姓林。 他林卫州为了百姓可以出生入死,但必不会为了昏聩的帝王死守江山! 王齐知道自家将军是气头上说的气话,可也高兴极了。 接过玉佩后便打马离开。 别说将军说气话了,就算将军要反了这朝廷,他们林家军也都会跟着! - 鲁余办事心细又稳妥。 买了一骡车的粮食后不知上哪去找了些稻草盖在了上头,回来前还问清了去军营的路。 望着两大车的粮食,杨母松了口气。 粮食不多,可说到底能撑几日便能好几日。 可一路小心行事,最后走到临近军营的荒凉之处时,却遇到了一群打劫的流民。 “东西放下!” 望着眼前十来人,握拳的鲁余率先挡在了前头,眸色冷凝:“让开!” “就凭你一人想拦住我们?” 交谈间,为首的那人仔细端量着杨家几人。 不是说就四个老弱妇孺么? 怎么还多了两个? 最后男人视线落在正坐在驴车上晃悠着一双小胖腿的奶团子。 能在荒年养出这么白白胖胖的女娃娃,应该是错不了! 鲁余没吭声,径自摸出腰后别着的短刀。 闪着寒光的刀刃将那群流民逼退了几步,可很快,人群中有一男人高呼道:“他们两辆车上全都是粮食!只要抢到手咱们就不用挨饿了!” 刚才退缩的流民被他这一嗓子嚎出了胆量,纷纷转头看向两辆车。 虽说车上遮了一层厚厚的稻草,可隐约还是能从缝隙中看出些端倪。 鲁余冰冷的眼神扫向带头起哄那人,飞身跃起朝他而去。 “棉棉,快来婶子这坐好!” 经历过山匪,杨淑仪的胆子大了不少。 就在鲁余跟流民们缠斗时,刚忙坐在边沿的鲁棉拽到了自己怀里。 “放心,我爹爹能护好咱们。”鲁棉嘴上安慰,可眼睛却一错不错盯着最前头鲁余的身影。 只有楚悠悠满眼好奇,脸上就差写着兴奋两个字。 在鲁余一脚将拱火的男人踹翻在地时,小姑娘乐得捏着小拳头高呼:“鲁伯伯真厉害!揍他!” 鲁棉愣愣地望向她,又看了看被夸赞后动作愈发凌厉的亲爹,正当她嘴唇也下意识跟着轻嚅却开不了口时,突然被一旁的楚悠悠抓住了。 “棉棉姐!你爹爹真厉害!可以教悠悠吗?” 眼前一双灵动的眸子忽闪忽闪,满是渴望,鲁棉棉小脸一下通红,忘了眼下的场景只顾着点头。 从来没人夸赞过她爹爹厉害。 她听得最多的只有说她爹爹没出息赚不到养家糊口的银钱。 连爹爹自己都这么说。 如今听见如此诚挚的夸赞,鲁棉棉莫名地觉得羞愧。 再抬眼,她也学着楚悠悠的模样朝鲁余大喊:“爹爹!揍他们!” 前方,鲁余身形一顿,眼底闪过光亮,手中的动作也不再拘束。 眼看着骗来的几十流民几乎都被打倒在地哀嚎出声,拱火的男人转身就想逃。 一直注意他动向的鲁余在他刚跑出没几步时就追了上去。 “你、你想干嘛!” 男人吓得连连后退。 “谁派你来的?”鲁余眼神冷漠。 那男人心里一惊,眼神飘忽:“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这些人可都是他花钱找来的真流民,他是怎么看出来的? “哦。” 鲁余听见他的答复也没再多问,抽出短刀架在了那人的脖子上。 利刃划破皮肤传来痛感,死亡逼近的恐惧让那男人吓得慌了神,扑通一下跪倒在地:“不、不要杀我,我、我也是替人办事!” 杨母听见这话心神一凛,想起他们到县城买粮只有刘光宗知道。 她走上前问:“可是姓刘的?” 那男人慌忙摇头:“我也不知姓什么,他只说让我带人跟着你,将粮食抢回去,再将你们......” 后头的话男人没说杨母也能猜到。 刘光宗那阴险小人还能想出什么法子? 左不过是杀人灭口。 冷笑一声对鲁余说:“咱们不能干杀人的勾当,把他绑上一块带到军营去吧!” 鲁余话不多,但却是干活的好手。 解下一根绑着粮袋的麻绳径直将男人五花大绑丢在了车上。 “救、救命!杀人了!” 男人吓得涕泗横流。 早知道做这桩事要赔上命,说什么他都不来! 正骑着马飞奔的王齐突然听见求救,竖起耳朵的他远远看见了前面的人。 在这地界上竟然有人敢杀人越货?! “住手!” 王齐的声音远远传来,被绑在车上的男人痛哭着高喊救命。 “你们这是作甚?!” 看见他的穿着打扮,杨母连忙道:“军爷,这人方才带着流民打劫,我才将人绑了。” 王齐瞥了一眼几人,觉着眼熟。 但看着挂在车上被打得鼻青脸肿的男人脸上又显露狐疑。 这到底谁打劫谁? 正当他在分辨时,突然传来一道甜软的声音:“你是王叔叔?” 王齐出现时楚悠悠就觉得面熟。 歪着小脑袋左思右想,最后脑海中闪过林卫州的脸。 这不是林伯伯身边的叔叔嘛? 她跳下马车,迈着小碎步蹦跶到王齐跟前。 “你是——” “王叔叔,咱们是来找伯伯哒!” “哦!你是!” 他们是那桃源村的人。 王齐叫不上来名字,“你们怎么跑来了?” “我和娘亲姥姥是来给伯伯送粮食哒!” 楚悠悠小手一指,指向了身后的两车粮食。 第45章 什么换不换的悠悠不知道 两车粮食放在粮草丰裕时不算多,可放在快要揭不开锅的军营那简直当得了救命之恩。 王齐这会也顾不上一旁被打得半死的男人了,满脸喜色:“这儿离军营不远,走走走!我这就护送你们过去!” 这可是救命粮! 他这番哪怕跑死八匹马来回也得半个月,有了这两车粮食,那将军他们怎么也能再撑上一阵子等他回来! 有了王齐带路,到军营这一路几乎畅通无阻。 “你们在这等将军回来,我先走了。”王齐交代好守卫后才打马离开。 楚悠悠左手被杨母牵着,右手拉着鲁棉,昂着小脑袋视线跟着军营中来回奔跑的兵卒移动。 “抱歉老夫人,将军迎敌去了,请先跟我到军营休息。” “不打紧,若是——” 杨母刚想说她们只是来送粮,没事的话就先走了,可却被外头慌乱的喊声打断:“军医!快去请军医!” 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到近,下一瞬杨家人就看见林卫州被手下抬了进来。 “军医呢!”副将顾不上还插着一只箭的肩膀,红着眼大喊:“将军,将军你不能有事啊!” 都怪他! 若不是他一个恍惚差点中箭,将军也不用分神来帮他! 林卫州安慰道:“我没事。” 这次迎战本就打得激进,好在北奴那边也暂时被逼退了。 只是不知道下一次敌袭又是什么时候。 “快!快给将军看看!” 军医是被士兵架着跑进来的,手里还沾着上一个伤兵的血。 他来不及喘口气,等给林卫州检查后脸色唰地白了下来:“好在箭偏离了几分并未伤及心脉,眼下最要紧的是将这箭拔出来,可是......” 听着老军医吞吞吐吐的话,一旁的副将急了眼:“可是什么?你快说啊!” “北奴人用的箭头上都藏有倒钩,拔出来定会失血过多......” 后头的话军医没说完,在场的人都沉默了。 军中的伤药比粮草更先用完。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哪怕军医医术再高明,没有止血的伤药那也救不活失血过多的人。 “吴大夫,我能撑得住,你动手吧。”林卫州苍白的脸上尽显平静。 在场没人察觉到被挤到旁边的杨家人,直到楚悠悠挣开杨母的手哒哒跑到林卫州跟前。 “伯伯。” 绵软的声音将神识有些微涣散的林卫州给拉了回来。 “悠悠?”林卫州记得她的名字:“你怎么来了?” 他是快死了吗?否则怎么会在这时候看见那孩子? 说话间,他脑海中又浮现出了桃源村中的那户人家。 若是妹妹没丢,她理应也嫁人生子了...... 正当他沉浸在回忆中时。 “伯伯,不能睡哦。” 楚悠悠伸出小手一巴掌拍在了林卫州的脸上。 伯伯的生息正在流逝,若是睡着了就再也醒不过来啦! 真实的触感让林卫州猛地又睁开眼。 “悠悠?” 真的是那孩子? “别说话。” 见人就笑的小姑娘此时那张胖嘟嘟的小脸正沉着,她转头望向老军医,表情严肃:“爷爷,您要什么样的药材呀?” 悠悠虽说是岁星,可她不认识药呀! 也不会医术。 “悠悠......” 杨母吓得想把小姑娘拽回自己身边来。 此时杨淑仪的心也揪得紧紧的。 这回是送粮也是想来寻亲,可眼下这样危急的关头她却帮不上忙。 老军医原本是该斥责眼前这孩子不懂事来捣乱。 可当他视线落在那张严肃的小脸上时,却下意识将需要的药材脱口而出:“大蓟、花如髻,叶皱......三七......” 边听着军医报出草药的模样,楚悠悠一头扎进了灵境空间,按照军医说的样子去找。 军医说着说着,见眼前的奶娃娃站在那没了动静,最后干巴巴地又补充了一句:“若是有百年人参就更好了......” 其余止血的药暂且不提,只要有百年人参那就能在拔箭的时候替将军续上那口气! 可说完他又觉得太强人所难了。 别说百年人参了,如今军中的伤药都已经所剩无几。 整个大楚军队都找不出来一片普通人参,他怎么能寄希望于一个奶娃娃能拿出百年老参? 他真是疯了! 听见了军医的话,正在空间里对比翻腾着药材的楚悠悠动作一顿。 人参? 这个悠悠认识! 上回和姥姥二舅母卖药材,里头就有人参! 老军医正叹着气,准备用银针最后一搏试试看时,眼前就突然多出了一根“大萝卜”。 哦不对,这不是萝卜。 “这、这是哪来的?!” 军医蓦地瞪大了眼睛。 这不仅是上了年头的老参,并且还是新鲜的! 他哆嗦着接过楚悠悠手里的人参,望着参上裹着的泥感觉在做梦。 “是......” 是悠悠在空间里种的呀! 只不过楚悠悠记得杨母平日里的耳提面命,哎呀一声岔开话:“大夫爷爷,快给伯伯治病叭!” 哦!对对对!给将军治伤! 老军医让人去把人参切成片。 先拿了两片让林卫州含在了嘴里,其余的都拿去煎了参水。 等他交代完又回到林卫州床边时一眼就看见了坐在草药堆里头的楚悠悠。 “嘿嘿~” 楚悠悠不好意思地伸手拽了拽头上的小鬏鬏。 悠悠实在认不清这些药,所以就将空间里长得相似的都搬出来了。 新鲜的草药让军医眸色深了几分,可他却没再问,直接点了一旁的几名兵卒:“你们几个来替我搭把手。” 在拔箭前,楚悠悠拽住了那个眼眶通红却不敢哭的副将身旁:“叔叔,你现在有什么心愿呀?” 对悠悠许愿叭! 都会灵验哒! 和王齐一样,吴朔也是林卫州的亲卫。 他眼下一心在看躺在那的林卫州,忘了身上的伤痛,也没注意身旁是谁在跟自己说话。 强忍着通红的眼:“我只想将军好起来!用我的命去换!” 林家军没了吴朔还有张朔李朔,可不能没有将军啊! 唔...... 悠悠还是小孩子,只能实现一半的愿望。 那就只实现前面的好啦! 什么换不换的,悠悠不知道军医爷爷在说啥。 床上,林卫州还想同楚悠悠说些什么,可尽失的体力让他意识逐渐涣散。 第46章 许个愿,要什么都有 “悠悠。” 等外孙女又回到跟前杨母才哆嗦着将人抱进怀里:“你这孩子!” 天大的秘密就被这样摊在了众人面前...... 如今她就只能祈求林卫州确实是淑仪的亲人,也希望看在悠悠救他的份上帮忙瞒住这个秘密。 从无到有。 从希望渺茫到堆满的药材,完全没把握的军医这会自信满满地挽起了袖子。 “你们当心摁住他别让他乱动。” 疼不疼的现在也没有麻沸散。 不过命肯定是能保住了,他相信林将军这点痛也是能忍过来的! 军医先将银针扎进了伤口周围的穴位上,等药都备齐全了才手起刀落将插在林卫州身上的那支箭拔了出来。 “悠悠......?” 睁眼已是天黑。 林卫州记忆回笼,想起白天见到的小姑娘。 一听见动静守在帐外的兵卒就赶忙端着一碗白粥跑了进来:“将军您醒了!” 香味萦绕,借着帐篷里昏黄的烛光,林卫州看清了眼前碗里粒粒分明的米粥。 “这是哪来的米?” 军中吃的粮也是杂粮。 莹白如玉的米,他只在京中吃过这样的贡品。 “将军您快吃吧!这是杨婶子她们送来的!” 这会杨家人正跟着士兵坐在营帐外的篝火前。 北风呼啸却挡不住一群小伙子的热情。 军中都知道今日来的人救了他们的将军,各个都将他们奉为上宾。 那车粮食运到了伙头军处,粮食不多但却解了燃眉之急。 伙头军的人将米和军中剩下的麸皮混在一起熬成稀粥分了下去。 只有杨家人碗里是干干净净的白米粥。 杨母苦过,但也没见过一群年轻的孩子这么苦。 保家卫国,却连一顿饱饭都吃不上! “悠悠,来,这个给你。” 清一色莽汉的军中来了白白胖胖的奶娃娃,无论年纪大的还是年纪小的都稀罕得紧。 大家伙都看出来鲁棉怕生不爱说话,于是都自觉凑到了自来熟的楚悠悠跟前。 年轻的兵笑得羞涩,往楚悠悠眼前递了把小木剑。 “哇!这是送给悠悠的吗?!” 楚悠悠惊喜得小手都不知道往哪放。 “悠悠喜欢就好。”汉子憨厚一笑。 参军前他是个木匠。 原本有家也有妻儿,后来北奴人打了过来他的妻儿都死了。 平日里雕的东西都成了念想。 “悠悠喜欢!” 接过小木剑,小团子学着将士的模样别在了腰带上。 气昂昂的小模样逗得在场的人心都软成了一片。 “悠悠!” 忙到现在才得闲的军医饭都没吃就直奔楚悠悠而来。 他想知道刚才那些药是从哪来的。 “大夫爷爷~” 楚悠悠将手里耍着的小木剑别回腰间,甜甜地喊了一声。 “哎哎哎!悠悠真乖!” 到了嘴边的话在那双澄澈眸子的注视下转了几转,愣是没好意思说出口。 他原本在宫中太医院任职,可因性子耿直不会虚与委蛇差点掉了脑袋。 最后被发配边疆到了这军中当了军医。 日子过得比宫中舒坦,可就是这伤药总是捉襟见肘的。 刚才楚悠悠掏出来那一堆药材在他看来堪比苦了半辈子的人过了回肥年。 楚悠悠瞅着涨红了脸的军医,歪了歪小脑袋:“大夫爷爷还缺药材?” 缺字到了嘴边说不出口。 老军医只能试探着问:“那些药材是悠悠路上采的吗?” 那样新鲜的程度,采下来的时间绝不会超过半日! “是叭?”楚悠悠点点小脑袋。 只不过不在路上,是现成在空间里拔的。 得到了肯定答复后,老军医激动得胡子都要飞起来了。 北境地大荒芜,他来这七年了,都没能见到如此新鲜的药材! “悠悠能告诉大夫爷爷你这药材哪里采的吗?” 一句话,犹如霹雳似的敲在了杨家人心头。 杨母上前将楚悠悠抱进怀里,“大夫......” 她心里也为难,既知道军中的难处,又不想将外孙女的秘密暴露。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了林卫州的声音:“杨叔,婶子。” “伯伯你醒啦?!” 楚悠悠蹦跶着跑到被人搀扶出来的林卫州跟前。 “托悠悠的福,伯伯没事了。” 刚才他都听说了,杨家人不仅送来了粮食,还拿药材救了他的命。 嘿嘿~ 被夸的小团子红了脸。 “将军,您怎么就起来了?”大夫见他出来脸上的和蔼瞬间消失:“你这命可是同阎王爷抢回来的!如此不爱惜!” “冯大夫放心,我已无碍了。” 火光映照下杨母望向林卫州的脸,这一眼让她确定了,女儿十有八九是林家人。 心酸之际她叹了口气,将楚悠悠抱起:“林将军可否借一步说话?” 林卫州望向杨家老两口,又看见了跟在他们身后的杨淑仪。 心脏突然莫名开始猛烈跳动。 “去我的营帐吧。” 跟着林卫州到了主帐。 “婶子,你们快请坐。” 林卫州想让人拿些吃的给楚悠悠,可最后却只能干巴巴地让人送进来一壶凉茶。 莫名压力的氛围下,双方都没有先开口。 只有楚悠悠拉着鲁棉跑到了帐中摆放的沙盘旁,不知在小声嘀咕什么。 “婶子有什么要求尽管开口,只要我能做到,一定尽量帮忙完成。” 最后还是林卫州打破了寂静。 来之前杨母想着给女儿找到亲人,可到了这关键的时候,她却又退缩了。 养了十几年的孩子,她舍不得。 “林将军,老婆子有块玉佩想让您瞧瞧认不认识。” 杨母拿出捏在手中好半天的玉佩递给了林卫州。 这不是他的玉佩吗?! 只一眼,林卫州就下意识摸向自己的脖颈。 可沿着红绳拽出来,却发现玉佩还好好的挂着。 两块一模一样的玉佩让林卫州激动得差点握不住。 这不是他的,那一定就是妹妹的玉佩! 头一回,连面对生死都能冷静的将军失了态。 “杨婶子,这玉佩您是从哪来的?” 林卫州抓着玉佩的手都在下意识颤抖。 二十多年了。 他以为再也不会有妹妹的消息。 见他激动的模样,杨母没说话,回身握住了身旁老伴的手。 而在他们身旁的杨淑仪却在林卫州问出声的那一刻泪流满面...... 第47章 见面礼 林卫州的目光落在杨淑仪身上。 恍惚间喃喃:“娘亲......?” “林将军,这块玉佩是我捡到淑仪时她贴身戴在身上的。” 杨母心里泛着酸意,将当年的事娓娓道来:“淑仪这个名儿也是她自己告诉我们的,只不过当时她年纪小,后来自个儿就都忘了。” 是了! 他就说当初看见她时隐约有熟悉感。 林卫州几乎不用再去验证就肯定了眼前的女子是他走失二十年的妹妹。 当年被他抱在怀里的小姑娘如今却已为人母。 “妹、妹妹......”七尺男儿在这一刻涕泗横流:“都怪哥哥,是我没能保护好你!” 或许是血脉相连的亲缘,见他自责不已,杨淑仪连忙上前安慰:“哥,不怪你。” 娘亲给她说过当年的情形。 林家军和父亲拼死抗敌,整座城池的百姓都四下逃命。 哥哥当时也不过才几岁大的孩子。 “这都是缘分,若不是走丢,我也遇不到爹爹娘亲。” 更不会有一个如此乖巧可爱的女儿。 在看向楚悠悠时,杨淑仪眸底都染上了温柔的光。 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林卫州看见那个白白胖胖的小团子正咧嘴朝他们笑。 莫名的他嘴角也跟着上扬:“悠悠,来。” 妹妹的孩子,就是他小外甥女。 林卫州一心扑在镇守边疆和寻找妹妹的事上,三十的年纪还未娶妻,如今突然当上了舅舅,看着楚悠悠怎么看怎么喜欢。 “伯伯?” “悠悠,我是舅舅。” 林卫州说着就伸手往身上摸索,想给孩子一份见面礼,可掏了半天却发现身无分文。 军中缺粮,他来时将身上的银钱全换了粮食。 眼下除了那副银甲和剑,什么都没有。 尴尬地咳嗽两声:“见面礼等舅舅回京再补给你可好?” “好~” 小团子甜甜应声,随后伸手在自己的小挎兜里翻找起来。 见面礼。 那悠悠也给舅舅见面礼才行。 大夫爷爷喜欢药材,舅舅喜欢什么呢? 她眸子扫了扫营帐中的摆设。 光秃秃的。 除了床和沙盘外就剩下桌子上摆着的剑。 随后楚悠悠目光落在了林卫州身上缠着的绷带上。 有什么东西能保护舅舅不受伤呢? 楚悠悠的神识在空间里游荡。 灵境空间太久没用过了。 除了最近开辟出来养鱼种粮的那片地方外,百宝箱里装着些什么她都忘记啦! 哎呀! “悠悠?” 见小姑娘突然愣愣地没了动静,林卫州在一旁轻唤:“悠悠你怎么了?” 突然—— 楚悠悠回神般猛然惊醒:“舅舅!这是悠悠的见面礼!” 终于找到了! 一双小手摊开递到林卫州眼前,上面是一团金丝状的东西。 “这是什么?” 林卫州接过打量。 是什么? 楚悠悠歪歪脑袋:“这是衣裳~” 武曲伯伯说穿上这云蚕缕衣连魔尊都打不死咧! 衣裳? 林卫州小心将手中的金丝展开。 果然是一件衣裳的形状。 “舅舅喜欢吗?” “喜欢!只要是悠悠送的,舅舅什么都喜欢!” “那舅舅穿上叭!” 只要舅舅穿上了,那以后就不会受伤了! 楚悠悠眼里的期待太过明显,明显到林卫州根本不想拒绝。 “悠悠,舅舅身上还有伤......” “没事!”林卫州截住了杨母的话,撑着坐起身。 哦! 对呀! 舅舅的伤还没好呢! 楚悠悠一拍脑袋拔腿就往军帐外跑。 “悠悠你上哪去?” “姥~悠悠去找大夫爷爷。” 刚才话问到一半楚悠悠就被喊走,留下的冯大夫急得连给伤兵看诊时都心不在焉。 “大夫爷爷~” 被士兵带着找了好几个帐篷,楚悠悠才看见了冯大夫的身影。 杨母牵着她走进去。 当看见营帐中躺着的伤兵时,祖孙俩忽地就都沉默了。 受伤的有老有少。 年轻的打眼望去也不过是十八九的儿郎,年长的双鬓已然长出银丝。 营帐中充斥着浓郁的血腥味。 原本伤兵因疼痛而发出的呻吟在小姑娘进来时也都自觉憋进了肚子里。 楚悠悠呆呆望向不远处的人:“叔叔疼叭?” 天帝爷爷只说悠悠下凡是为了让大家都吃饱...... 可是—— 望着那断了胳膊还在努力朝她咧出笑容的伤兵,楚悠悠神情恹恹。 冯大夫察觉到小姑娘突变的情绪,给手上的伤兵处理包扎好伤口后站起身:“悠悠找爷爷什么事呀?” 一句话,转移了楚悠悠的注意力。 “爷爷!悠悠有药材!” 回过神来的小姑娘开始翻腾着小挎兜。 药材悠悠多着呢! 上回去后山大黄和鹿鹿给了悠悠好多!悠悠可都种在灵境空间里了! 冯大夫听她这么说,喜不自胜地等着药材。 一株两株三株...... 直到他怀里抱不下,眼前小姑娘的动作却还没有停下时,察觉到不对劲的他慌了。 她身上的挎兜不过巴掌大,可药材却像无止境般出现。 “悠悠!” 冯大夫慌乱地将卖力掏着挎兜的小姑娘一把摁住:“够、够了!” 够了? “那么多叔叔都够啦?” “够了够了!”冯大夫急声应。 不够也够! 楚悠悠停下动作,看看冯大夫怀里的药材,又望向满营帐的伤兵半信半疑:“不够再喊悠悠!” 冯大夫抱着怀里一样比一样金贵的药材连连点头。 “老夫人,咱们快去找将军吧!” 他得赶紧去找将军说道说道! 从惊喜到惊吓,不仅冯大夫吓得小心肝乱颤,连听到过程的林卫州眼神都变得凝重。 杨母知道外孙女的秘密藏不住,今日她跟在身后也没做声。 她在赌,赌林卫州的品性,赌他会成为外孙女的靠山。 如今看来她是赌对了。 “您知道?”林卫州的语气笃定中暗藏担忧。 杨母笑着轻抚外孙女那毛茸茸的发顶:“悠悠这孩子纯善,老婆子我也叮嘱过她不能让别人知道她这本事。” 可现在看来小丫头根本没记到心里。 “姥~舅舅不是别人哒!” 悠悠能分清好坏! 见窝在她怀里的小姑娘抬头努力纠正,杨母乐得皱纹都挤出来几条:“好~舅舅不是外人!” 第48章 让鲁伯伯代替 听见她说自己不是外人的林卫州心里比吃了蜜都甜。 可同时他又担心得拧起了眉。 “悠悠,要听外祖母的话。” 正想着怎么跟她解释,却听见小姑娘委委屈屈地说:“悠悠想把那些叔叔伯伯都治好,不想大家受伤......” 营帐中的大人们心口一暖。 “朝廷那帮酒囊饭袋!还不如我们悠悠呢!”冯大夫气愤得咬牙切齿。 那么小的孩子都知道心疼保家卫国的将士们,可那些个被保护着的天潢贵胄们却只知自身的利益。 “姥姥~那悠悠偷偷拿行叭?” 小姑娘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就在几人还沉浸在不平之中时,楚悠悠却露出了狡黠的笑。 “行!” 杨母笑眯眯地将宝贝外孙女搂在怀里:“只要不当着外人的面!” “姥姥娘亲舅舅不是外人,棉姐姐和冯爷爷也不是!” 楚悠悠掰着手指数,“这里没有外人!” 被归划为自己的人鲁棉和冯大夫心中顿时生出沉重的责任感。 暗自发誓一定要将这个秘密守好,死都要带进棺材里! 楚悠悠心里没有这些弯弯绕绕,在得到杨母的肯定回答后又忙碌了起来。 今天她可看见了,好多叔叔伯伯都吃不饱饭呢! 不怕! 空间里还有好多粮食呢! - “将军——!” 吴朔踏进主帐时,后面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在他看见角落堆得满满当当的粮食后尽数卡在了喉咙里。 这些是什么? 麻袋里装了什么? 是他眼花了吗? “咳咳,粮食若是没了,便到我这来搬。” 林卫州尽量让自己保持平静:“不是给你放假让你好好休息吗?” 这才一个下午,怎么又来了? “回将军,北奴人又在阵前叫阵了!”吴朔想起来找林卫州的目的。 中午那一仗就已经打得够艰难,将军为了他负伤不说,伤兵都还来不及休息。 眼下不过才过去了几个时辰,天将将暗下,那该死的北奴人又来挑衅! 林卫州眼神一凛,摸起桌上的铠甲就想往身上套。 “你这是不要命了?” 冯大夫见他的动作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你若是不想要这条命了以后便提早说一声,省得老夫还要费这功夫救你!” 今天若不是有悠悠在,他还想如现在这般生龙活虎?! 真是暴殄天物! 救他可是用了整整一只百年老参! “哥——!”旁边的杨淑仪也满脸担忧。 林卫州拿剑的动作一顿,目光都不敢朝杨淑仪那边转半分。 他不但淑仪的兄长,也是林家军的将领,更是大楚百姓的守护者! 哪怕死,他也要死在众人前面。 “我若不前去迎战,北奴就该发起猛攻了。” 林卫州伸手穿上铠甲,碰到伤口处也只是咬牙状若无事。 他虽一直驻守南疆,可对北奴的了解却从未停过。 北奴人性情凶悍,盯上的轻易不会放弃。 这回叫阵可能只是试探,他若不出去,试探将会变成真的攻城。 眼下弟兄们经不起这一仗了,只有他出去才能拖延。 吴朔劝说的话在喉咙里吞吐,最后硬生生咽下去:“将军,我随您一起去!” 他也是将士,知道将军说的话不假。 “你、你们!” 冯大夫不懂打仗,他只知道自己好不容易从阎王爷手里抢下来的人如今又要巴巴地去送死。 “军中那么多将士,少了你林卫州就不行了?!” 楚悠悠不知他们为何要争执,看了看红着眼偷偷抹泪的杨淑仪,又瞅瞅缠着绷带的林卫州,悄悄拽了拽杨母的衣袖问:“姥,舅舅要去哪?” 杨母叹了口气:“坏人又打来了,你舅舅要去保护咱们。” 可是舅舅受伤了呀! 她的小脑瓜子飞速旋转,最后哒哒跑上前:“舅舅,让鲁伯伯去叭!” 鲁伯伯身上可是有贪狼之气的!谁都打不过他! 鲁伯伯? 林卫州一怔:“鲁伯伯是谁?” 将粮食运到伙头军那去后鲁余就留在那当帮手了。 楚悠悠听他问,哒哒跑去牵着鲁棉的小手:“鲁伯伯是棉姐姐的爹爹,可厉害!” 见小姑娘信誓旦旦的模样,林卫州转头问:“你可知人在哪?” 吴朔想了想:“那位壮士去了伙头营。” “去请。” 林卫州想见见小外甥女口中那厉害的人。 很快,鲁余就被请进了主帐。 当他得知林卫州的身份后,那张总是写满沉默的脸上突然浮现出了可疑的红。 “在下见过林将军!” 垂下的脑袋藏不住他语气的激动。 林卫州看向眼前精瘦的男子,赶忙上前将人扶起:“鲁大哥,请你来是想问问,你愿不愿意随我一起去御敌。” 御敌?! 鲁余猛地抬头,怔怔地望向林卫州,眼底满是不可思议。 “悠悠在我面前夸你,说你可厉害,眼下我受了伤......” “愿意!在下愿意!”激动中回神的鲁余连连应声。 他从前就听过林卫州的名号,孑然一身的他也想进林家军,可在有了棉棉后这件事就搁置了。 今日跟着来了军营也只是趁机去伙头营帮忙。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有机会。 “娘亲,放心,有鲁伯伯在舅舅不会有事哒!” 望着两人匆匆离去的背影,楚悠悠朝面色浮现担忧的杨淑仪咧嘴笑。 “好!娘亲不担心!” 林卫州走了,杨母也是个闲不住的,和杨淑仪商量后就打算也去帮忙。 楚悠悠则是转身拽住了冯大夫的衣袖。 “大夫爷爷,悠悠能跟你一块吗?” 悠悠也想帮忙,还想学医。 “悠悠不害怕?” 战场上刀剑无眼,被抬下来的伤兵们轻则皮开肉绽,重则缺胳膊少腿。 “悠悠不怕!” 见面前的小姑娘满脸坚定,冯大夫朝杨母投去征求的眼神,见她点头后才抚着胡子哈哈笑起来:“好!那你就跟冯爷爷一块去帮忙!” 楚悠悠蹦蹦跳跳走在前面,鲁棉则是默默跟在她身后。 入夜。 月光凄冷。 “他娘的,不是说林家军已经断粮许久了么?” 络腮胡男人远远望着坐在汗血马上的林卫州怒骂道。 “回单于的话,他们肯定已经是强弩之末!” 他身后那瘦弱的谋士擦了把汗。 那林卫州当真是铁打的吗? 今日分明还中了一支暗箭,按理说哪怕不死也是重伤,为何还能骑着马迎敌呢? 第49章 同样的气息 林卫州骑在马上,身侧是吴朔和鲁余。 鲁余穿的铁甲是跟他身形差不多士兵的,微微大些,但却将他精瘦的体型衬得更有了威慑力。 “林将军。”男人望着不远处骑在马上的林卫州,话音里都溢出了咬牙切齿的恼怒。 “呼延单于,近日可好?” 林卫州拉拉缰绳,身下的马儿打了个响鼻,他面上云淡风轻地跟对面的呼延卓打招呼。不像敌人倒像好友。 好? 呼延卓憋着怨气冷笑。 他林卫州死了他才能好! 就因为有他林家军在,北奴十万铁骑总是越不过青州这条线。 好不容易熬到老的那个死了,林家人也不再驻守北疆,眼看着他跟人里外勾结就要一举歼灭这大楚的防线,结果这个林卫州不知打哪又冒了出来。 拖着这群饿到只能用草皮果腹的大楚人竟阻拦他半月之久。 “林将军,为何要做这无谓的抵抗呢?” 火光隐约映照着呼延卓脸上的轻蔑:“你若是能归降我北奴,我呼延卓保证绝不亏待你!当我北奴的将军至少死都能当个饱死鬼啊!” 呼延卓的嘲讽让林卫州身后一些士卒心生悲凉。 他们嘲笑北奴贫瘠,每每入冬便要到大楚来烧杀抢掠。 可他们呢? 就像呼延卓说的那样,每日连肚子都填不饱。 “呼延单于说笑了,能不能吃饱您亲自来瞧瞧不就知道了?!” 话落,林卫州再不给对面说话的机会,跟身旁鲁余两人交换眼神后手持长剑一马当先朝着北奴阵中冲去。 马上的男子剑眉星目,大军中那身银白铠甲给他面容更是平添几分书卷气。 不似武将,更像文臣。 可呼延卓不仅没有掉以轻心,还退后着大喊:“谁能取了那林卫州的首级,赏金万两!” 他不信林卫州中了北奴暗箭还能平安无事! 肯定是强弩之末! 呼延卓的话让北奴军士气大振。纷纷朝着林卫州的方向涌去。 就在所有目光都集中在林卫州身上时,没人注意他身后那不起眼的小将单枪匹马悄悄从后方绕了出去...... - “叔叔,一会就不痛啦!” 相较于阵前的兵戎相见,军营中倒是显得格外祥和。 楚悠悠倒腾着两条小短腿跟在冯大夫身后进进出出,走得急了还踉跄的她却会老气横秋地安慰受伤的人。 “悠悠,还记得这是什么穴位吗?” 换平时忙活了大半天冯大夫早就满脸疲态。 可今日他却越干越起劲。 边给眼前吐血的将士施针边问身后正仔细观摩的小姑娘。 “记得!孔最穴!” 脆生生的应答让冯大夫将脸都笑成了一朵菊花。 他可算是捡到宝贝咯! “待会你那林舅舅若是被人抬着回来啊,悠悠便去给他治吧!” 冯大夫说的是气话,楚悠悠却高兴点头:“悠悠懂!给舅舅喂大萝卜!” 先前大夫爷爷给舅舅喂了大萝卜舅舅就好起来了! 大萝卜? 冯大夫哭笑不得,嘴角都止不住抽搐:“悠悠,那可不是萝卜。” 得找机会先教悠悠认药材才行。 “那是人参,亦名黄参,人衔......” 冯大夫说着楚悠悠记着,等他说得差不多停下后,楚悠悠摸摸小挎兜:“大夫爷爷,这个呢?” 悠悠刚才看见大夫爷爷给舅舅用了这药材。 低头一看,冯大夫小心肝跟着一颤,连忙将她手里的药材塞回那小小的挎兜里。 “这叫三七,也叫金不换。止血化淤,活血定痛......” “哦~那这个呢?” 冯大夫:...... “乌头,又名乌喙、奚毒,能回阳逐冷,也有大毒!” 正想着怎么能不打击小姑娘学习的心又不让她随便再隔空取物时,外头传来了纷杂的脚步。 “将军回来了!” “舅舅?” 冯大夫松口气,连忙哄着她出去看看。 “你们这些小人!” 刚才还叫嚣着的呼延卓现在被五花大绑挂在了马背上。 “兵不厌诈。” 经过奔波,林卫州胸前伤口处传来撕裂般的剧痛。 他朝鲁余抱拳:“今日多谢鲁大哥。” 忍着眼前隐隐发黑的不适,林卫州交代吴朔将人先带下去。 “将军!” “舅舅!” 见他往前栽,鲁余赶忙上前将他扶住。 赶来的一老一少也吓得不轻。 “我没事。” 林卫州望向自己的小外甥女,晕倒前还努力咧嘴冲楚悠悠的方向扬起笑。 他好不容易找到了妹妹,阎王爷也带不走他! “哟~是谁说的没事来着?” 再睁眼,耳边除了冯大夫风凉的嘲笑就剩下了几张担忧的脸。 “娘亲~舅舅醒啦!”楚悠悠原本耷拉的脑袋瞬间昂起。 杨淑仪赶忙上前,眼眶通红地问:“怎么样?可有好些?” “杨姑娘,你问也是白问,人家可是大英雄,这命硬着呢!不拿命当命看!” 冯大夫冷嘲热讽上前,哼哼着给他把脉。 林卫州苦笑一声不敢反驳。 “行了,躺着吧,死不了了。” 这一来一回糟蹋了多少好药材?! 也是这不听话的命大,今日若不是悠悠在,他哪能像有十条命似的往死了去作?! 冯大夫自觉离开,将营帐留给了杨家人。 分离二十年,按理说只剩下生疏。 可杨淑仪在见到林卫州胸前崩裂的伤口时只剩下惊慌失措。 “娘亲,舅舅没事!” 楚悠悠拍拍无措的杨淑仪,哒哒跑到了榻边。 “舅舅,刚才那伯伯呢?悠悠想见他!” 那伯伯身上有跟桃源村里同样的不祥之气。 伯伯? 林卫州一愣。 今日只带回来了呼延卓,难道悠悠说的是他? “吴朔。” 林卫州喊来副将:“带悠悠去看看呼延卓。” 吴朔一愣,不明白林卫州的意思,但还是老实地将楚悠悠抱起朝着关押俘虏的地方走去。 “悠悠,那人可不好看。” 去的路上,吴朔抱着香香软软的小团子忍不住劝,“胡子拉碴又粗鲁,不如叔叔带你去......” 想了想,军营附近好似也没什么能哄孩子玩的。 入了冬的北疆一天比一天冷,若是到了深冬更是寸草不生,连个摘花的地方都没有。 “悠悠不怕!” 关押俘虏的地方是一处石头搭建起来的露天牢房。 还没等走近就听见传来中气十足的叫骂。 第50章 回村 “林卫州!你这阴险狡诈的小人!敢不敢正面跟本王打一场?!” “鼠辈!暗箭伤人你算什么东西!” “林卫州,你个龟孙子!” ...... 听着呼延卓那蹩脚的叫骂,吴朔拧眉捂住了楚悠悠的耳朵,朝着一旁看守的人使了个眼色。 守卫会意,打开石门后先进去狠狠往他身上踹了两脚:“再叫割了你的舌头!” 在冒着寒光的剑刃出鞘时,呼延卓迫不得已咬牙咽下了骂人的话。 身为单于的他被俘虏就足够丢人,若是舌头被割掉,那他就算回去也无法再坐在这个位置上了! 草原大大小小几十个部落,他可不能当第一个被大楚人割掉舌头的首领! 刚忍下这口气,呼延卓就看见林卫州身边的副将抱着一个奶娃娃走了进来。 楚悠悠瞅着眼前这被捆着手脚的大汉上下打量。 “大胆!你看本王作甚!” 部落里无论是谁都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如今竟被这小娃娃用这让他觉得屈辱的眼神打量! 楚悠悠被呼延卓的大嗓门吓了一跳。 与此同时吴朔上前就给了他一脚:“看你是你的荣幸!” 都阶下囚了还那么硬气! “伯伯,你可沾染过不干净的东西?”楚悠悠回过神问。 他身上的不祥之气不是本源却也已经很浓郁。 “士可杀不可辱!” 呼延卓气得双目通红。 如今连大楚一个小娃娃竟都敢踩在他头上骂他不干净! 望着呼延卓涨得通红的脸,楚悠悠小小的身子又往吴朔怀里躲了躲。 这个伯伯为何如此生气? 不过既然伯伯不愿意告诉悠悠便算了。 天帝爷爷说了,闲事不要管,特别是坏人的闲事。 这个伯伯身上不仅沾染了不祥之气,更有浓郁的杀意,悠悠还是回桃源村慢慢寻找源头叭! 望着离开的人,呼延卓往地上啐了一口。 别以为抓了他这场仗就能赢了! 大楚国库空虚粮草短缺的消息他早就收到了,林卫州费尽心机将他抓来肯定是为了拿他去换粮食! 等条件谈好他定会将他送回去换取利益! 待他回了部落定要带兵屠了这青州城! 当年父亲没能完成的大业就交由他来完成! 他要让大楚这些贱民的血洗刷他这次屈辱!要将这林卫州扒皮抽筋挂在他北奴阵前祭旗! 呼延卓满心热血等着林卫州将他送回去,可谁知这一等就是五天。 五天里,他每日只得到半碗狗都不吃的稀粥。 一开始他不愿意吃,林卫州就下令不再给他送。 直到他饿得奄奄一息时,就来了几人硬是给他灌了下去。 “伯伯,你怎么不吃饭呀?” 呼延卓饿得没了力气再骂,偏头穿过石牢的缝隙看向外头。 是那天来的小杂碎。 楚悠悠手里拿着刚蒸好的窝头,不解地望着呼延卓。 这个坏伯伯都快把自己饿死了。 天帝爷爷说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那悠悠就再问问叭! “伯伯,你能不能想想沾染过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恍惚间他觉得不远处那奶娃娃那双盯着自己的眸子有些眼熟,纯澈得让他觉得厌恶,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小杂碎!” 恶狠狠的语气让楚悠悠的小脸一耷拉。 三两口将剩下的窝头塞进嘴里。 唉。 她可是岁星,得罪岁星的人可没什么好下场。 “棉姐姐,我们走叭~” 鲁棉替楚悠悠擦干净沾在嘴边的屑子,跟在后头的她故意落后几步。 趁楚悠悠没注意,转头跑回石牢前,弯腰捡起一颗巴掌大的碎石头朝着呼延卓砸去。 脸上是不符合年纪的沉冷,直到看见石头落在呼延卓脸上,将他的嘴角划出一道血口子才又朝着楚悠悠追去。 呼延卓想以死证自己的英雄气概,只可惜林卫州没给他这个机会。 来了快十天,杨母打算回去。 林卫州没挽留,只是当晚吩咐伙头军做了顿好饭。 “吴朔,去将呼延卓带来。” 吴朔不愿意:“他不吃灌点稀粥也饿不死。” 虽说将军不知从哪弄来那么的粮食,可他一粒都不想浪费在呼延卓的身上。 “谁说我要给他吃的?”林卫州眼尾挑起,浮出和往日不同的戏谑:“他等着看咱们断粮挨饿的笑话,那不得成全他?” 吴朔愣怔后回过神,嘴角翘起:“好嘞!我这就去将人绑来!” 饿了几天的呼延卓没了往日的霸气,被吴朔拖死狗似的丢到了阵前。 奄奄一息的他闻到了米香味,睁开眼,却看见一大一小两人端碗蹲在面前。 “舅舅,吃肉。” 楚悠悠颤颤悠悠的将碗里的肉分给了林卫州:“姥姥说吃肉补身子呢。” “悠悠也吃。” “你、你们——” 怎么可能?! 不是说将发放的粮草给按了下来,这林家军怎么可能吃上肉? 饿得两眼昏花的呼延卓顿时清醒了不少。 肯定是这狡猾的林卫州在做戏骗他! “呼延单于,今日林某送别友人,你可愿意一同用饭?” 将呼延卓性子摸得一清二楚的他似笑非笑。 果不其然,当看见呼延卓忿恨地扭过头后,林卫州才起身离开。 当天吃完饭后林卫州就让吴朔带队送杨家一行人回桃源村。 望着越来越远的军营,杨淑仪不自觉红了眼。 而她身旁的楚悠悠却兴奋地晃动着小脚丫:“娘亲~咱们回去种粮食~等粮食收成了就给舅舅送来!” “粮食收成怎么也得半年呢。” 哪怕因为悠悠冬日谷种也发了芽。 不会的! 有悠悠在,保证很快就能跟舅舅再见面。 楚悠悠啃着手里的肉干,时不时分给一旁的鲁棉。 来时的路难走,回去有了吴朔的护送只用了一半的时间。 “老夫人,我们在各县城都有据点,您若是有事便直接去县城铁匠铺找里头的掌柜传话。” “多谢吴将军了。” 杨母将吴朔送出门后,一旁的村民们才敢围上来。 “你们可算是回来了!” 杨家人不在的日子里杨家都是左邻右舍在照看。 牛桂芳更是抱着孩子每天往杨家跑三趟,就盼着他们回来。 “怎么了?可有发生什么事?” 第51章 舅舅能救 “你们不在家这些天有个招人厌的玩意半夜上门被三叔公撞见了。” “姓刘那狗杂碎还把三叔公推倒了,若不是他跑得快,咱们腿都给他打断!” “他还莫名地大放厥词,说你们讹他钱财肯定会死在外头,留下丰年一个傻子是你们的报应。” 众人七嘴八舌将他们这几天离开的事都说了一遍。 “三叔公没事吧?” 说到姓刘的杨家人不用猜脑子里就不约而同浮出了刘光宗那张脸。 “没事,咱们本来是要去请大夫,可三叔公不愿意,说他躺几天就好,让咱们把钱留下买谷种。” 提起谷种的事桃源村众人面上就都染上了哀色。 好不容易盼着的好日子被朝廷征粮给打破了。 “那怎么行!我这就让杨喜去请大夫!” 三叔公一把年纪了摔一跤那可不是小事。 见杨母情急,牛桂芳笑着将她拦下:“杨婶你别急,有大夫,我们还没来得及去呢就有位陆大夫找来了,说是来、来赴约的?他就顺手给三叔公瞧了,还没收咱们诊金呢!” 陆大夫? 杨母面色正疑惑时,陆百草从后头扒拉开人群挤了出来。 “哎哟,总算是见着你们了!” 他本来早就该来,可谁知就遇上了那地龙翻身拖到了现在。 这些日子他提心吊胆的就怕杨家人没能从天灾下活下来。 他陆百草可不愿意欠着别人的东西。 杨淑仪一眼认出了他,“陆大夫!” 跟杨母解释了这就是镇上买药材的大夫后,赶忙将人往里请。 “既然你们都好好的回来了,那咱们就先回去了。” 众人也有眼力劲,见他们有事要忙也就纷纷告辞。 “你家那病人先前我已经远远瞧见了,他是因何痴傻的?”陆百草进屋后直接开门见山问。 去抚城的这几日留在家里的杨丰年都是托左邻右舍照料着每日给口饭。 “陆大夫,我儿子是落水后发了高热,之前的大夫说是烧坏了脑袋。” 烧坏了脑袋? 这不对啊! 从他言行举止上能看出来是个痴傻的不错,可并不像是将脑袋烧坏那些完全痴傻的啊! “可否劳烦老夫人将人喊来我替他仔细瞧瞧?” “我这就去。”杨淑仪起身匆忙朝后院跑去。 等待时,陆百草察觉到有道灼灼的目光粘在了他身上。 低头一瞧,就看见了杨母身旁的两个孩子。 “小丫头,咱们又见面了!” 楚悠悠见陆百草还记得自己,脸上的笑容逐渐扩大:“嘿嘿~爷爷,还要药材叭?” 这几回下来楚悠悠知道了钱的重要性。 姥姥和娘亲买粮食要银子,买谷种要银子,舅舅他们打仗也要银子! 药材卖给这个爷爷能赚好多银子,悠悠要多卖一些! 瞧着小姑娘那冒着绿光的眸子,陆百草忽然觉着自己好像被头饿狼盯上了。 如同上回那样品质的药材他还想要,但就是没钱...... “你还有药材?” 几乎是分五分文的陆百草开始套话。 “有!”楚悠悠听他问起高兴得蹦跶到他面前:“爷爷要多少?” 要多少?! 细品着楚悠悠的语气,陆百草轻咳一声:“你有多少爷爷就要多少!” 不是他骗小孩子,只是上回那样品质的药材简直就是可遇不可求。 他没银子给,可他能用别的换呀! 比如说可以待在这村子里帮这村里人免费看诊,再比如他也可以收这小丫头当徒弟! 有没有天赋另说,但他定会悉心教导! 楚悠悠不知陆百草的谋划,漂亮的眼睛滴溜溜转着:“大夫爷爷先给大舅舅看病,悠悠带你去找药材行叭?” 冯爷爷说了药材每种都不一样,有的可贵可贵呢! “行!” 小姑娘乖巧狡黠的模样惹得陆百草哈哈大笑,只是当摸上杨丰年脉搏时他笑不出来了。 “陆大夫......” 杨家人见陆百草神色露出凝重,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他不是因高热烧坏了脑子,而是中了毒。” 陆百草语气笃定。 中毒?! 杨母面色大变急忙道:“可丰年每日吃食都在家中......” 儿子虽在镇上求学,可为了省钱他并没有在学堂住宿,每日早早天不亮就起来,太阳落山才能到家。 每日饭菜都是她和淑仪做的,总不可能是她俩下的毒。 除非——! 杨母突然想起儿子落水被人抬回来那日,脑子里电光石火闪过了刘光宗那张脸。 是他?! 刘家一家子就不是什么和善的人,更别提那游手好闲的刘大。 她从前就犯嘀咕刘大为何会舍命去救丰年,如今想来这里头肯定是有不为人知的缘由! 但现在已经过去那么多年,当初发生了什么无从知晓,眼下最要紧的是看能不能将人治好。 “陆大夫,这毒可能解?”杨母目光急切,等待陆百草答复时双手下意识攥紧了衣角。 “这实则是种霸道的毒,只因当初令公子是先中了毒后又溺了水,好在溺水后将胃部的毒催吐了出来以至于保住了命,毒可解,难就难在拖得太久,不仅需要用药调理慢慢将余毒清除干净,还要将他被毒损伤的经脉修养好。” “可这世上能够修复经脉的药不仅少之又少,哪怕有也是万金难求。” 人最怕的就是看见希望后又再次破灭。 听了陆百草的话,杨母心中不由得生出绝望。 哪怕是金贵如那人参灵芝,能让丰年好起来她也愿意去后山冒险。 可世上那万金难求的药她想象不到他们这农户人家如何能获得。 几十年穷困的生活和突逢的巨变都没能打倒杨家人,可这瞬间杨家老两口却佝偻起身子像是老了十来岁。 “娘,再难咱们也能想办法,事在人为。至少咱们知道大哥能救!”杨淑仪红着眼圈安慰道。 正当一家人又喜又悲时,楚悠悠自个儿去角落摸了个竹筐背在了身上。 “走,爷爷,咱们现在就走叭!” 小小的个头竹筐都快赶上她一大半,可她小脸却是严肃又坚定。 药材山里都有,悠悠能找到治好大舅舅的药! 一室悲伤被软软的小团子驱散。 杨母刚想劝说这天都快黑了休息一晚明儿他们一块去,却没曾想陆百草是个药痴。 他径直将楚悠悠抱起,摘掉她的背篓转手将小姑娘放进了竹筐:“走,悠悠带爷爷找药材去!” 第52章 拜师 一老一少一拍即合。 临走前陆百草还不忘从药箱里摸出了驱虫除蛇的药粉。 望着两人的背影杨淑仪想跟上去,却被杨母拦住。 “我们相信悠悠吧。” 无论是眼见的事实还是猜测,杨母都觉得她这小外孙女绝非凡人。 “三叔公为了咱家的事还摔了跤,咱们回来理应先去看望。” 他们跟着进后山一来不认识药材二来帮不上忙。 “淑仪,等事情办妥这两天你还得陪我去你二嫂家一趟。” 自从地龙翻身后这家里的事一出接一出,不过是接个孩子,怎么也谈不上带着夫婿在娘家住上小半年吧? 想到何家人的性子,刚松下来的一口气又憋在了嗓子眼。 “唉,儿女都是债!”杨母去收拾了路上买回来的一些红糖和半匹布,带着杨淑仪往张族老家去。 另一边,陆百草逗着坐在背篓里的小姑娘。 “这眼见着天就要黑了,悠悠不怕遇到野兽?” 野兽? “悠悠不怕。” “嗬!你这娃娃胆子挺大。” 他十五岁刚学有所成时出门找药材去到山林野地都害怕,这奶娃娃竟一口一个不怕。 “要什么样的草药爷爷只管说,悠悠能帮忙!” “还是小丫头天真好玩哟。”陆百草好笑地把背篓往上头掂了掂:“先说好,待会找不到可不能哭鼻子!” 陆百草只当她是小孩的玩笑话。 按照楚悠悠指的方向迈入后山那一刻,他眸子一亮。 奇了怪了! 这村子里的人莫不是脑袋不灵光? 他来村子这几天家家户户吃糠咽菜,可他们这后山分明物产颇丰,进山随意摘些野菜野果那不比什么都强吗? 心里嘀咕着陆百草突然觉着背篓突然猛地一晃动,随之头顶上就传来激动的小奶音:“陆爷爷,悠悠要下来!” 当眼见的楚悠悠在后山密林中发现了第一棵她认识的草药时,兴奋得不行。 “黄芪!悠悠找到了黄芪!” 此时日暮低垂,天色已逐渐暗了下去。 上了些年纪的陆百草见从背篓上下来的小姑娘急匆匆地朝一旁跑。 没多久就捧着一株草药高兴得大喊。 不错,这么大点的小丫头竟能知道一个药名,哪怕没说对也已经很聪慧了。 可等他接到手里一看,安慰的话直接卡在了喉咙里。 他手里拿着的竟然真的是一株黄芪! 这孩子才多大? 顶多不过三岁的大小,怕是才刚开始能囫囵说完整一句话的孩子竟然能一眼认出黄芪? 蒙的吧? 师傅说他已经颇有学医的天赋,那他也是等到五岁才开始识方辨药, 陆百草不信。 “悠悠认识黄芪?” “嗯!”楚悠悠点点小脑袋:“黄芪又叫百本,王孙。” 紧接着小嘴就巴拉巴拉将冯大夫教给她的药理说了出来。 行云流水都没打半点磕绊,陆百草当时就瞪大了眼睛。 他环顾四周,随后又在茂盛的草木中拔起来一株草药。 “这个呢?” “甘草,伤寒咽痛,肺热喉痛。” 陆百草见鬼似的望向小姑娘。 往前走了几步,看见一株紫蓝色的花,“这个?” “经岑。” 楚悠悠停顿片刻后歪着小脑袋眼里有些许询问:“清热燥湿,泻火解毒?” 对! 竟然都对了! 不对啊! 分明上一次见这小姑娘连那人参都说成是大萝卜呢! “你家人替你请了学医的先生?” 不说杨家那家境不应该! 若是请了大夫,那杨家人也不应该求到他面前来。 正当陆百草猜测时,楚悠悠摇摇头,老气横秋地叹口气:“是冯爷爷教悠悠认的草药哟。” 只是悠悠还没能认得多少。 下回去找舅舅时悠悠再多学一些。 岁星在天上时只需要快乐的玩,可如今悠悠也想帮上大家的忙! 冯爷爷? 熟悉的姓氏让陆百草心里咯噔一下。 不能吧。 他找那老东西找了两年都没个影子,再说了,冯川穹那老东西的性子倔得跟牛似的,不像是会平白无故教一个小娃娃学医的人。 这么想着,陆百草心里还有些忐忑。 万一呢? 于是他清了清嗓子问:“悠悠啊,你说的冯爷爷,叫什么?” 冯爷爷叫什么? 楚悠悠小脸一懵,愣愣地看向陆百草:“冯爷爷就叫冯爷爷呀?” 陆百草:...... “那冯爷爷长什么样子?”他放软声音,循循善诱活像是在哄骗孩子。 长什么样? “瘦瘦的,高高的,跟三太爷爷像哒!但是没有三太爷爷爱笑哟。” 这描述让陆百草哭笑不得,心情也在这瞬变得复杂。 他想找到那老东西,但又不想让那老东西赶在他前头收个机灵徒弟。 而且瘦瘦的,那应该只是同姓罢了。 冯川穹那老饕,跟瘦字压根不挨边。 不过思及此,陆百草目光又落在了眼前白白胖胖的小姑娘身上。 这丫头机灵,小小年纪在这学医上也颇有天赋,跟他也算是有缘...... “悠悠啊,陆爷爷当你师父教你识方辨药可好呀?” 师父? 十分想学医帮忙的楚悠悠在这时候却没有一口答应下来。 昂着小脑袋先是问了一句:“陆爷爷很厉害吗?” 悠悠想当很厉害的大夫! 曾经被人求着拜师的陆百草心头一梗。 “那是自然!” 他不敢说是整个大楚最厉害的,毕竟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可他怎么说也能比过冯川穹那老东西! 当初说了让他不要进宫当那劳什子的太医他不听劝,最后好了,没能完成自己的愿想不说还惹得一身骚。 “那陆爷爷有多厉害?” 陆百草:...... 若是换平时他老早就一甩衣袖走了,哪里会受这样的窝囊气。 可如今低头看向认真询问的楚悠悠,他莫名有了胜负欲。 “我若治不好的病,那天下估计也找不出来两个能治好了!” 楚悠悠掰着手指头。 那陆爷爷就是天下第三咯? 小奶团眸光一亮:“陆爷爷,请您当悠悠的师父叭!” 第三也已经很厉害啦! 小小的孩子将手里的草药放进背篓里,拍了拍掌心的灰,也不等陆百草答应就噗通一下跪倒在地:“师父!” 第53章 丧亲之相 扑通一个响头磕得陆百草猝不及防。 在他回过神望向面前这胖乎乎的奶娃娃时,心里却莫名觉得有了依托。 “快起来快起来!” 喜笑颜开的陆百草将人提溜起来,随后在身上摸索翻找。 “悠悠啊,拜师礼待师父回去再拿给你呀!” 从前太败家,有多少花多少,如今浑身上下都找不出来一件值钱的物什。好在药箱里头还有他当初花重金打造的那套银针。 拜师礼? “好~谢谢师父!” 被葱郁环绕,奶团子乖乖牵住陆百草的手昂起小脑袋:“悠悠也给师父礼物,师父喜欢什么?” “嘿嘿~悠悠有这心师父比什么都高兴了!” 陆百草此刻打心里高兴,认真询问的奶娃娃窝心得让他鼻酸。 自从师父仙逝后他便成了孤家寡人,别说有人惦记着给他准备礼物。 “不行,师父给悠悠礼物,悠悠也要给师父礼物。” 天帝爷爷说,接受了百姓供奉的神,也要尽职福泽人间。 悠悠要当有礼的岁星! 望着那张小脸上极为郑重的神色,陆百草撸了撸胡子,沉吟片刻道:“那今日就托悠悠的福,带师父在这山中多找些好药材吧!” 行医的人对药材都有着独一无二的期盼。 特别是过了这三年荒年,那有些稀罕的药材可都贵到他只能可望而不可及。 眼下难得找到桃源村这一片世外桃源般的后山,今日不找到一篓子的药材他便宿在这山里了! 药材? 这简单! 包在悠悠身上! “你大哥的毒好解,可就是根治的药材不好寻,别的有银子或许能买到,但有几味药材可遇不可求啊!” 陆百草没忘记进山的目的。 “九阳草、千年首乌、血灵芝这些以后还能去黑市碰碰运气,可那龙腹香却是那海中之物。” 杨丰年不仅要解毒,还需用这些极阳的药性补上他落水所失的元气。 首乌和灵芝冯爷爷说过,悠悠认识。 九阳草悠悠还没见过,还是叫大黄它们出来问问这山里有没有叭! 身旁陆百草边往里走边絮叨着,丝毫没察觉到迎面朝他走来一头黄黑相间的老虎。 “悠悠快来!这有株——” 草药的名字还没说出口,陆百草就砰一下子撞到了一个软而坚实的东西上。 哎哟一声被弹倒在地,不等他抬头看清,耳旁就传来一声震天的低吼。 嗷——! 陆百草的话尽数堵在了喉咙里,跟面前那双铜铃般的大眼睛面面相觑。 直到血盆大口里传来腥臭味,他才嗷地一下翻身爬起。 “悠悠!快跑!” 他将楚悠悠提溜到怀里:“待会师父去引开它,你便往回跑!” 此时陆百草心生绝望。 难怪! 难怪这桃源村的人平白无故放着一座宝山却不进,原来这山中竟有大虫! 他今日才收的徒儿,还未能将医术尽数传于她,还未找到失联几年的老友。 陆百草脚不敢停,心中把这辈子还未完成的事都在心里头过了一遍。 “悠悠,以后若是再遇见那冯爷爷,你就同他说让他收你为弟子!” 交代遗言似的嘱咐后,陆百草视线锁定在不远处一棵树上。 树枝繁茂,最低的枝干不算高,他能将悠悠举到上头然后再引开这大虫! 听见虎啸的楚悠悠还没来得及将它召唤到跟前就被迫被陆百草抱着落荒而逃。 直到他说起让她当冯川穹的弟子时,被颠得颤动的小脸才露出了茫然。 “师父不要悠悠了吗?” 为何让悠悠再去认一个师父? 小姑娘的话让陆百草差点哭出来。 是他没这福气! 颤抖着胡子,陆百草更是没命地往前奔逃。 上了年纪的腿脚眼下堪比年轻人。 直到怀里的小人儿探出脑袋,甜软地冲他身后喊了一声:“大黄,跑快些。” 陆百草一个趔趄差点左脚绊右脚摔个脸朝地。 “悠悠,你在喊谁?” “大黄呀!” 随着小徒弟甜软的声音落下,紧随其后那震天的吼声呼应似的响起。 没命地跑了半天,陆百草一回头,却发现那只大虫正不紧不慢地跟在后头。 在陆百草看来,就像是它在逗弄猎物。 士可杀不可辱! 只是这大黄...... “悠悠,这可不是狗崽子。”陆百草哭笑不得:“待会师父将它引开......” 不等陆百草把话交代完,怀里的小团子就哧溜滑了下去。 “大黄~” 老虎乖巧地伏在地上,任由小奶团子爬到背上的场景让陆百草感觉像是在做梦。 吼~ “大黄,师父要找草药,你带我们去吧。” 陆百草:...... 直到满载而归回到杨家坐下,陆百草都还回不过神来。 眼前满背篓的药材都没心思去看。 天老爷,谁懂啊。 他的徒儿竟是那后山一山之主,老虎都听她的! 难怪! 难怪那回能卖给他那么多珍贵的药材。 “师父,若是不够,悠悠下回还带你去!” 楚悠悠很高兴。 今天大黄带他们找到了千年首乌和九阳草。 杨家人对于这样的场面是一回生二回熟,让他们惊讶的只有进山一趟,陆大夫竟然成了悠悠的师父。 “他娘,我去里正家讨些酒来。” 拜了师父,那酒是少不得的! 陆百草回过神来想婉拒,杨父已经提着换酒的东西出了门。 “如今药材有了两味,在凑齐之前我会用温性的方子给悠悠舅舅调理身子。” 晚饭杨母多做了两个菜,在杨家人的见证下,他坐上主位接受了正儿八经的拜师礼。 杨丰年是自家小徒儿的亲舅舅,他自然是尽心尽力。 山中惊魂的恐惧慢慢散去,陆百草整理炮制起药草来时,脑子里就只剩下了后山的药材都是他小徒儿的这个事实。 徒儿的也算半个他的! 对于身为医者的他而言,这个事实让他觉得自己像是老鼠掉进了米缸。 次日一早,杨母打算带着女儿去一趟何家村。 “姥~悠悠也去~” 一觉起来娘亲和姥姥她们脸上竟多了丧亲之相,悠悠必须要跟着! 楚悠悠眨巴着惺忪的眼睛小胳膊扒在了杨母的腿上:“悠悠想哥哥和二舅舅二舅母了。”娘亲和姥姥她们身上的晦气还未散去,是丧亲之相。 见小姑娘眼巴巴的,话都说到了这份上杨母也舍不得再将外孙女丢在家里。 “你们都去吧,家里有我老头子看着呢!” “那就有劳陆大夫了!” 第54章 撑腰 “悠悠累吗?” 何家村在邻县赶着驴车也得要两个时辰,走到半路杨母见自家外孙女得小脸蛋都被那北风吹得通红不由得心疼。 “再等一会到了县城里先带悠悠去吃碗热馄饨吧。” 他们可以吃干粮,可孩子肠胃娇嫩的。 今日他们肯定回不来了,也不急这一时。 杨淑仪刚想答应,却见怀里的女儿一个劲摇头。 “悠悠不累。姥,咱们快走。” 心中隐约的不安让楚悠悠有些焦躁:“接了哥哥一块吃。” “行!咱们都听悠悠的!” 看着懂事的女儿,杨淑仪又忍不住在心里头暗自咒骂。 悠悠那么好的孩子,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人家将她扔在那荒郊野外。 可骂完不到一会她却又暗自庆幸。 也好在那家人有眼无珠,若不是这样,她也成不了悠悠的娘亲。 顶着寒风,老驴却是带着一家团聚的期盼走得又快又稳。 此时的何家村。 “哥,这是十二两银子,如今可以将文清的下落告诉我了吗?” 大半年的时间,何莲枝那张本看上去就不胖的脸竟瘦得露出了颧骨。 她声音里饱含恨意,可为了女儿,她硬生生将脾气咽了下去。 何母瞥着桌上丢着的银子,忍住了伸手去拿的冲动。 “何莲枝,你听听你说这话,简直就是个白眼狼!”何家大嫂眼睛一横,朝她翻了个白眼。 “废话别多说!如今银子已经还给你们了,你们就要告诉我文清的下落!” “红梅,你将文清送哪了?告诉莲枝吧......” 低头看向拽着自己衣角的丈夫,孙红梅恼怒地瞪了他一眼。 “二十两银子!一个子都不能少!” 蠢货! 她何莲枝能拿得出十两银子,那肯定就能拿出二十两! 如今这日子那么难过,她儿子都娶不上媳妇了,这小姑子竟然要拿银子赎杨文清那个赔钱货! 再说了,她每回都因为那个小病秧子腆着脸回娘家来借钱。 从前那两个老不死的护着女儿,如今她当家,当然要让何莲枝将以前从家里拿走的都连本带息还回来! 面对强势的嫂子懦弱的哥,何莲枝气得银牙都要咬碎了。 当时她带着丈夫儿子回来就只是想将女儿带回家,谁料想地龙翻身却将她爹娘都砸死了! 被困在娘家回不去,好不容易熬到路都通了,可女儿却不知被嫂子送到哪去。 大哥是个不成器的,爹娘死后家里话语权就落到了嫂子身上。 开始说是要拿出十两银子去将文清赎回来,她将婆母给的十两银子拿出来后嫂子又改口说要十二两。 地龙翻身毁了所有的路,她和丈夫没有半点头绪,只能咬牙答应。 为了挣钱丈夫去了村里的员外家当了短工,拼死拼活这大半年也就赚了一两多的银子。 “孙红梅!你不要欺人太甚!” “呵呵,我欺你怎么了?”孙红梅笑得得意:“你从家里借了那么多回米粮,如今日子难过我问你讨要有何不对的?你若还不起我便拿你家那赔钱货来抵,再说了,从前你不也是将那赔钱货押在家里帮忙干活?那去哪干都是干不是?” 反正银子拿不出来,那赔钱货的下落她是不会说的! “我劝你动作快些,不然我可不能保证那死丫头能不能撑过这个冬天。” 听见这话,何莲枝心里一哆嗦,她身旁的杨文和也吓得红了眼。 “娘亲,咱们回去吧,回去找祖母和悠悠。” “切,就你婆家那穷酸样,卖了他们都凑不出来十两银子。” 真是瞎了眼,嫁到那不毛之地去。 “孙红梅,你将文清还给我,否则我就跟你同归于尽!” 绝望之下何莲枝红着眼上前掐住了孙红梅的脖子,却被一旁的何福庆一巴掌扇倒在地:“你怎么跟你大嫂说话的!” “娘亲!你不要打我娘亲!” 杨文和瘦弱的身板扑上去,挡在了何莲枝身前。 “你这赔钱货!竟然敢威胁我!” 孙红梅回过神来脸色阴沉:“如今没有五十两!你就等着给你家那死丫头收尸吧!” 哼! 就算有五十两,那丫头都被她卖给别人当童养媳了,能不能要回来可就要看他们的本事了! 杨家一行人赶着驴车到了何家门前,听见的就是里头的哭骂声。 “快!赶紧进去!” 杨母心里咯噔一下,“淑仪你带悠悠在外头等着。” 她可知道何家是如何重男轻女的人家,亲家母是个只会数落女儿的人,何家大嫂也不好相与,别吓到了她宝贝外孙女。 “姥~悠悠进去找哥哥!” 楚悠悠竖起小耳朵,驴车都还没停稳就听见了杨文和的哭声。 撒开脚丫子就往里头冲。 杨淑仪急忙跟在后头,等几人进门一看,就看见正被欺负的母子俩。 “住手!” 杨母大喝一声,上前一把将孙红梅推开后去将儿媳妇扶起。 楚悠悠趁着这间隙也拉过了杨文和的手:“哥哥,别怕,悠悠在了!” 望着满脸泪痕的杨文和,楚悠悠那双总是挂着笑意的眸子也冷了下来。 “你、你这死老太婆!”被退了个趔趄的孙红梅看清来人张口便骂。 何莲枝愣愣地回过神来,哭着扑进了杨母怀里:“娘——!” 大半年受的委屈在这一刻尽数倾泻而出。 “别怕啊!娘给你撑腰!文清和瑞山呢?” 环顾四周后没看见儿子和孙女的身影,杨母眼神都变得锐利。 瑞山那块头,怎么能眼看着自家媳妇被人欺负呢? 难道说—— 杨母心头一颤。 “瑞山去袁家当短工了。” 何莲枝抽泣着将事情始末告诉杨母:“娘!您救救文清吧!” “好!好你个何家!” 到底也是去过军营的,连伤兵都见过不少的杨母此刻气势十足。 “快说!你们把我孙女送哪去了!” “你个死老太婆!我把话放这了!若是没有五十两银子,你们这辈子都见不到那死丫头!” 听着一口一个死老太婆,楚悠悠小脸上露出戾气。 敢骂外祖母! “姨姨,不孝之人可是会遭天谴的。” 第55章 被送到了县令府上 天谴? 孙红梅扭头就看见了杨母旁边还没腿长的楚悠悠。 “哪里来的小贱蹄子,有你什么事?” 刚才被孙红梅骂的时候杨母没生气,如今听见自己宝贝外孙女挨骂,老太太也不想着身为长辈的德行了。 常年干活的手上前一把钳住了孙红梅的衣领:“嘴是用来吃饭的,不是让你装屎的!” “念你是个小辈我老婆子不跟你计较,可如今看你也没个当长辈的样!” “给我的悠悠道歉!否则今日我也不介意代替你爹妈教育你!” 按道理孙红梅是何家媳妇,怎么都轮不到她来管。 可眼下何家这夫妻俩看着就不像是讲理的。 想找回文清那就只能把对方打服。 自从公婆死后孙红梅就是家里的大王,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 “何广田!你瞎了吗?看着外人欺你媳妇?!“ 被点名的男人长得五大三粗的,撸起袖子就朝杨母抡拳头。 何家算不上重男轻女,可因着家里就这么一个儿子,农户人家却惯成了四体不清五谷不分的样子,何莲枝以往在家的日子也算不上多好过。 深知自家大哥性子的何莲枝慌忙挡在婆婆面前。 “哥!” 何莲枝泪流满面:“你有没有半点良心!文清也是你外甥女!” “你嫂子说得对!这老太婆不过是个外人,嫂子是你亲嫂子!我是你亲哥!难不成我们会害你和文清不成?!” 不就是把文清送到了那县令家伺候吗?又不是要杀了她! 也是那死丫头运气好。 八字刚好跟县令公子契合。 县令公子虽说脑袋不灵光但说到底那可是县令啊! 在桃源村那个穷地方她只能一辈子在地里刨食,可若是真能当上县令的儿媳,那可是穿金戴银有人伺候的主儿! 在家半年。 当牛做马给银子她和瑞山都尽量去满足这夫妻俩。 可始终得不到女儿半点消息。 她一直怀揣着希望,不愿意相信女儿出了事。 哪怕是被卖了,只要她能得到信儿,哪怕天涯海角也会去将女儿要回来。 可如今看着亲哥一副浑不吝的模样,何莲枝流着泪恨恨地闭上了眼,心里不再抱任何希望。 女儿没了下落,她总不能让婆母也因自己挨了欺负。 “娘,咱们走。” 文清她一定会找到,可她不能连累娘他们。 “二舅母不能走!” 被杨淑仪护在怀里的楚悠悠急得两条小眉毛都快拧到了一起。 得早点找到姐姐,不然就有危险啦! 她奶凶奶凶地看向何家两人。 欺负悠悠家人的一个都不能放过! “快说!姐姐在哪?” 望着那双几乎是澄澈得似乎能照清人影的眸子,孙红梅蓦地心虚。 只是很快她又甩甩头:“小贱蹄子,容得了你在这——” 叫骂还有一半卡在嘴里,就被头顶上一声惊雷截断。 轰隆—— 冬日黄昏下,诡异的电闪雷鸣穿透晚霞,径直劈在了何家上空。 这个场景好像似曾相见。 杨淑仪来不及细想就听见怀里传来空灵的笑声:“坏事做多了会遭天谴哟~” 不同于何家夫妻俩的惊惧,突如其来的雷声反倒是让杨母定下了心神:“咱们既是亲家,我老太婆也不愿意将事闹得那么难看,我家文清在哪?” “死——” 隐约再次席卷的雷声吓得孙红梅语气都变得结巴:“我、我说了,二十两银子拿来,我便将那赔、丫头的下落告诉你们!” “孙红梅你还要不要脸!” 何莲枝气得咬牙:“我就算是借了家里的粮食,可我已经给了你们十二两银子了!” 要知道如今十二两银子已经够普通人家吃两年了! “哼,你当初借走的粮食可是救了你儿子的,那连本带息我问你要二十两也不贵吧?” “孙红梅!” “二舅母。” 楚悠悠喊住何莲枝:“别生气,老天爷是长眼睛的!” 小姑娘表情无辜地眨着眼。 第二道惊雷随之而下。 只不过这回是直接劈在了何家院子里柴堆上。 见了鬼了! 何家夫妻俩齐齐瞪大了眼。 “这、这是怎么回事?!” 只是周围无人回应。 杨家人静静地等着两人将孩子的下落说出来。 楚悠悠则是伸了个懒腰,窝在杨淑仪怀里继续看戏。 若是一个不够悠悠还能招两个。 悠悠不仅又大一岁还吃得饱饱的,招两个雷轻而易举哒! 不能劈死他们也能吓死他们! 小姑娘脑子里古灵精怪的想法没人知道。 只是这两道莫名其妙的旱雷批下来,孙红梅满脑子都盘踞着刚才楚悠悠那句不孝之人会遭天谴的话。 哪、哪那么邪乎。 “爹啊!娘!别怪我!” 孙红梅还在质疑,她身旁的何广田不知想到什么,吓得已经抱着脑袋缩去了角落里。 “县令!那丫头被送到县令府上了!” 县令?! 杨家人皆是一惊。 何家什么时候跟县令有了瓜葛? 可他们根本来不及去问其中缘由,越想越心慌的杨母催促道:“莲枝,你快去将瑞山叫回来,咱们赶紧走。” 何莲枝从愣怔中回神,拔腿就朝外跑去。 自古百姓见了官就像是老鼠见了猫。 更别提是县令了。 等把还在地主家干活的杨瑞山叫回来,杨家一行人又驾着驴车连夜朝县城赶去...... 县城后衙。 堆满杂物的小屋里,几名年岁相近的少女瑟抱膝瑟缩在角落。 苍白的脸上不难看出累累青紫。 “文清姐,咱们还能回去吗?” 杨文清听着这话心生绝望,可她还是坚定点头:“会的。” 爹娘弟弟和祖母他们还在等她,她必须要回去! 狭小的空间里,只听见杨文清坚定的回应。 可在这里关着的人都知道,她们永远回不去了。 县令的儿子重病,找了算命先生,说是只有八字契合的人给他冲喜才能保住性命。 在这两年多里,县令借着职务之便,或买或花钱雇人去骗,抓来了十几名年龄相仿的少女一个个让算命先生去推算。 杨文清是这些少女里来得算晚的。 在她被卖来这之前,陆陆续续有了十来个人。 听说最早来的那几个她没见过的姑娘已经消失许久了。 第56章 鸣冤鼓 狭小的屋子里只能透过天窗才能看见外头的光亮。 正当她们瑟缩一团等着又熬过今晚时,外头忽然传来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门上的铁锁链碰撞,咔嚓的脆响像索命的镰刀。 昏昏欲睡的少女们吓得如同受惊的兔子。 杨文清屏住呼吸,紧紧盯着眼前的门,直到吱嘎一声被人推开。 月光洒进,却不如眼前华贵妇人说出来的话寒凉。 “把她带走!” 县令夫人嫌弃地皱眉,姣好的面容此时落在杨文清眼中比厉鬼都可怕。 在府衙奴仆的手伸向她时,她扑腾一下跪着爬到妇人面前:“求夫人您行行好放我回去,我爹娘会将银子还给您!” 衣着华贵的夫人用看垃圾的眼神睨着杨文清:“带走!” 不过是些下贱的平民,能被她睿儿所用都是她们的福气! “救命!放开我!” 杨文清无望地挣扎着,可最后却被人粗鲁地扔到了一间石室里。 石室正中间的石床上躺着一个瘦弱的公子。 旁边摆着祭台,黄纸贡品和红烛映衬下的场景诡异万分。 一名黄袍道士见她进来,朝县令夫人摆摆手:“夫人且带人出去。” 比起刚才在她们面前高高在上的模样,此时华贵的妇人脸上满是慈爱。 不舍地看了眼石台上躺着的公子,随后带着家仆匆忙离开。 被麻绳绑了个结实的杨文清不住往后退:“求求您放了我吧!” 少女脸庞的泪水没能换来黄袍道士的同情,却让他上前几步,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今天这个倒是长得标致。” 桃木剑的正气散尽,只剩下道士满是欲望的神情。 道士先是走到祭台旁,给躺在上头的公子灌了杯掺了药粉的水。 见他呼吸更沉,道士才拿起了攻台上的酒抿了一口。 还县令夫人呢! 简直是没脑子的好骗! “别怕,若是乖乖听本大爷的话,那我便保你荣华富贵!” 如今县太爷的公子小命都捏在他手里,在这县城内他能呼风唤雨! 可眼见着这公子快不行了,他也得谋划他下半生的荣华富贵。 杨文清吓得只知道连连点头。 “我听话,您、您能放我回家吗?” “回什么家!这就是你家!” 那道士突然变了脸色! 见她吓得面色惨白,才又放低声音半骗半哄:“等生下孩子,我就让夫人放你回去!” 生孩子?! 不过才十二岁的小姑娘,听见这话更是吓得浑身上下不住地颤抖。 可她不敢出声,只能在心里祈祷着爹娘来救她回去。 石室外,县令夫人正双手合十朝天祈拜。 她就这么一个儿子,求求老天爷不要那么残忍带走他。 无论付出什么多少金钱她都愿意! 冬夜,随着月亮挂得越高夜风就越寒凉入骨。 杨母将楚悠悠紧紧地护在怀里,一旁坐着同样护着儿子的何莲枝。 “我说你们夫妻俩怎么两个人凑不出来一个脑袋呢?” 两个大活人竟然被人威胁着当牛做马:“杨瑞山,老娘有时候真怀疑你是不是我亲生的。” 大儿子那么聪明,这老二总像是脑子缺根筋。 被数落了一路的杨瑞山头都不敢抬。 “咱们家人是死绝了吗?路堵住时回不来,那这大半年你不知回来报个信?” 杨母越说越气,又指着杨文和道:“你们看看,我好不容易养了些肉的大孙子!” 说起这个,何莲枝又忍不住掉泪。 她对不起儿子,也对不起女儿。 她不是个好娘亲。 “娘,您少说两句。” 杨淑仪小声道。 “他们还怕说?”杨母狠狠瞪了儿子一眼:“要是我们再来晚些,怕就是来给你们一家三口收尸了!” “姥~不生气~” 楚悠悠边听边偷乐。 二舅舅和二舅母是笨蛋! 可听数落了一路嗓子杨母嗓子都哑了,于是又乖乖安慰着她:“二舅舅和二舅母是怕让姥姥担心,对叭?” 楚悠悠朝对面被骂得头都不敢抬起来的夫妻俩丢了个台阶。 “对!悠悠说得对!” 杨瑞山连连点头:“我和莲枝真是怕您跟着着急上火。” 地龙翻身他们本就担心着家里情况,心慌得不行,哪里还敢将这糟心事往回带呢? “哦!那现在老娘就不着急上火了?” 杨母要是不抱着外孙女,恨不得手都戳到他们俩头上去:“不仅老娘着急上火,还连带着悠悠跟着劳累!” 那么小的孩子,跟着一路上遭罪。 一路骂着,等驴车停在了县衙门口,杨母才算是住了口。 黑漆漆的牌匾挂在头顶上,像是会吃人的巨口。 刚才来的路上他们已经商量过了。 他们这等平头百姓除了击鸣冤鼓外也没有旁的办法见到县太爷。 得击鼓鸣冤,还不能拖到明日。 杨母坐在驴车上朝儿子努努嘴:“瑞山,你去。不出来人不许停。” 杨瑞山本就憋了一肚子气,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了县衙前头抓起鼓槌狠狠朝着衙前的鼓上砸去。 咚咚咚—— 沉闷的鼓声在黑夜中悠远绵长,有着撕破夜空的穿透力。 等在石室前的夫人一惊:“外头何事?” “回夫人,有人敲鸣冤鼓。” 大半夜的为何会有人来敲鸣冤鼓? 苏清婉眉头紧蹙,心里莫名袭来不祥的预感:“去问问袁道长,今日何时能结束。” 衙前。 被鼓声吓得魂都丢了一半的吏卒打开县衙侧门探出头,看见一行身上补丁打补丁的杨家人,瞬间火气都冒到了天灵盖。 “你们是什么人!大半夜的竟敢乱敲鸣冤鼓!” 这衙门鸣冤鼓摆了几十年,半夜来敲的倒是头一回见。 “官爷!草民有冤屈要报案!” 除了窝在杨淑仪怀里的楚悠悠,杨家一行人齐刷刷跪在了地上。 “去去去!”吏卒不耐烦地呵斥道:“有什么事明儿再说,大人已经睡下了!” “大人!” 杨母见那吏卒要关门,赶忙爬起身去挡住。 刚才来的路上悠悠说了此事不能再拖下去。 “松开!”吏卒见状万分不耐烦,跨出门伸手就将杨母推了个趔趄。 “姥!” 楚悠悠哧溜一下从杨淑仪怀里滑下来,哒哒跑到杨母身旁,扬起下巴喝道:“叫你们那官老爷出来!” 第57章 一个一个打 比起门口的獬豸石雕,那小小的身影仿佛能被一捻就碎。 可随着她喝声响起,莫名的,天上一道惊雷也配合似的轰隆划破夜空。 楚悠悠悄悄收起被雷吓得滑出去的小脚,抬手摸摸头顶被风吹散的小鬏鬏。 雷神伯伯配合得真及时。 就是有点吓悠悠。 值夜本就火气大,如今还被一个小孩命令,那吏卒骂骂咧咧就走了出来:“你们这群刁民!再不走就将你们统统抓进大牢里去!” 吏卒一句话,让杨瑞山夫妻俩红了眼。 自古以来都是民不与官斗。 官字两个口,怎么说都是他们有理。 可如今女儿还在县衙,他们哪怕是拼着下大狱也要找县太爷讨这个公道。 “为官者为民,故得称青天。” 就在那吏卒伸手钳住杨母的一瞬,楚悠悠向来挂笑的脸上透出凌厉。 迈开脚往前每踏开一步,天上惊雷便更大一分。 “为官者不为民,何故能受百姓敬仰,受天道庇佑?” 天帝爷爷说,六道都有各自的运。 为神者为苍生,接受众生供奉的香火以得神运, 为官者为民,接受百姓敬仰以得官运。 人间天子,父天母地,为天下百姓可得龙运,若是昏庸便也德不配位迟早亡国。 她甜软的嗓音不算大,因着年纪小,走起路来还没那么有气势,可她质问的话却比那天雷更有穿透力。 “嘿你这小兔崽子,竟敢编排大人,看我不——” 不等那吏卒伸手去抓楚悠悠,惊雷就径直劈在了他面前。 望着眼前擦出的火花,只差半尺,他就能见阎王去了。 呆在原地的吏卒从惊恐中回过神,一低头,恰巧对上了楚悠悠那双漆黑的眸子。 “等、等着,我这就去叫大人。” 吏卒眼见着鼓声将不少百姓招了过来,被楚悠悠看得背脊发毛的他撂下这句话后拔腿就往衙门里跑。 “姥~悠悠厉害叭!” 吏卒走后,楚悠悠才卸掉小身板上的气势去搂住杨母撒娇。 “是!我们悠悠最厉害!” 可夸赞完后杨母又忍不住担心。 说到底他们跟县太爷正面对上也因事出有因的情急。 从前听里正说,上衙门告状的都要先挨十板子,悠悠还小,哪能经得起这样的场面? “淑仪,你带悠悠和文和先去城里找家客栈等我们。” “娘......” 杨淑仪哪里不知道亲娘是想把他们支走。 “都当娘的人了。”杨母将孙子从儿媳身旁拉过来:“你二哥二嫂要去诉状,你这个当姑姑的要带好文和。” 杨淑仪也知道眼下这是最好的安排,放心不下父母的她望着还在一旁嘀嘀咕咕不知说什么的女儿:“悠悠,娘亲带你和哥哥去找住的地方等姥姥他们。” 楚悠悠看看杨母,乖巧地点点头。 此时府衙内,那吏卒匆匆忙忙跑到县令屋前:“大人!大人不好了大人!” 才小酌了几杯的朱兴正头重脚轻地躺在床上,被吵醒的他不耐烦地朝屋外吼:“放屁!本官好好的呢!” “大人,外头有人敲鸣冤鼓!” 半醉半醒的朱兴一愣。 鸣冤鼓? 方才的声音不是他幻听啊? 可是这都什么时辰了? 扭头望了眼烛影:“有什么事明儿再说!本、本官要休息了!” 这群刁民每日里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也要让他做主。 他捐这官是为了享福,可不是为了他们这群贱民卖命的! 门外的吏卒急得满头汗:“不行啊大人!外头围了不少的人,若是您不去处理,明儿满城百姓都要议论这事了!” 他们大人不在乎名声那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吏卒本不想讨这个麻烦的差事,可他莫名其妙的就想起了方才那双眼睛。 那孩子身上有诡异! 连雷好像都在给她造势! 想到这吏卒也顾不上县令会不会不高兴了,直接扯着嗓子带着哭腔往里闯...... 街上。 杨淑仪边四周找着客栈边惦记着还在县衙等着的杨母一行人。 “悠悠,咱们不如回去衙门等在外头吧?”杨淑仪语气讯问,低头却见两个孩子在低头嘀咕着。 “娘亲,咱们先去那。” 顺着小姑娘指向的方向望去,杨淑仪看见的是一家铁匠铺。 “去那干嘛?” 铁匠铺的大门紧锁着。 “找伯伯!” 吴叔叔说了,有什么事就去铁匠铺呀! 那日吴朔跟杨母交代时杨淑仪已经进了屋,根本没听见。 楚悠悠说起时她也是半信半疑。 可还不等她纠结就看见女儿牵着侄儿径直朝着铁匠铺跑去。 砰砰—— 这间铁匠铺目测上了些年头,楚悠悠小手刚拍两下,那扇破旧的木门就开始摇摇欲坠。 “找谁呀!” 过了没一会,里头的小伙计揉着惺忪的睡眼出来开了门。 “小哥哥好呀~” 嗯。 不错。 这个小哥哥够壮! 打量过后的楚悠悠很满意,咧嘴给了伙计一个大大的微笑。 铁匠铺被眼前的小姑娘笑得脸颊都要发烫了。 他好像不认识这孩子呀? “这位夫人,请问找谁?” “我、这位小哥......”杨淑仪着急忙慌地看向女儿。 天色已经不早了,她一个妇人带着俩孩子敲开了人家的门。 杨淑仪觉得她跳进黄河都解释不清了。 “小哥哥,悠悠是来要人哒!” - 威武—— 县令朱兴坐在公堂上时还带着一身酒气。 “堂下何人?!” 伴随着杀威棒的喝声,杨母定了定心神跪在堂下朝上一拜。 “大人,民妇灵溪县人氏,有冤要述。” “本官不管你是何冤情,击鸣冤鼓就得先打板子!”朱兴满脸不耐烦。 话落,衙役直接上前,拿着杀威棒将杨家众人压倒在地。 杨父之前身体本就不好,家里都是杨母在操劳。 这会被衙役胁迫着跪倒在地便止不住剧烈咳嗽起来。 见状杨瑞山红着眼高声喝道:“求大人开恩!小的愿意受罚,要打就打我一个人吧!” 他身强体壮,打多少都不怕。 “别急,你们每人都有份。” 朱兴打了个酒嗝。 这些个刁民扰了他的清闲还想让他做主?! “来人!一个一个打!” 第58章 砸开县衙的门 一声令下,杨瑞山就被摁倒在地。 外头此时围了不少来看热闹的百姓。 晚上击鸣冤鼓的他们头回见,可上来二话不说就打板子这可是这县衙的惯例了。 “哎,这家人今儿怕是走不出这衙门咯。” “咱们这平头百姓无权无势的,有些苦咽下去便是,不然可能连命都没了。” “落到朱县令手里,他可只认钱不认人。” 身后传来窸窣的讨论声,一板子落下,杨瑞山疼得眼前一黑。 紧咬牙关的他后悔了。 不该让这事连累爹娘! 何莲枝也心慌意乱。 若是公公婆婆因为她和文清出了什么事,那她这一辈子都无法心安。 想到这她拼命挣扎起来昂着头朝朱兴大喊:“县太爷!我是来找女儿的!我女儿被人拐走,说是送到了您这!县太爷!求您开恩放我们一家团聚!” 何莲枝的叫喊让朱兴酒醒了不少。 他面色一黑,拍响了惊堂木:“大胆刁妇!竟敢在这公堂之上污蔑本官!” 这事婉儿做得隐秘,为何会有人跑到公堂上来闹? “大人!请大人明察!我女儿叫杨文清,桃源村人氏......”何莲枝疯似的大喊着。 “疯了!你这妇人疯了!” 怕何莲枝嘴里再说出什么不好的话来,朱兴直接给身旁的师爷递了个眼色。 “来人啊,让外头的人都散了吧,这是场闹剧,这妇人大闹公堂,先打五十大板,再送到牢里去。”师爷发号施令后,又吩咐衙役将县衙大门栓了个结结实实。 杨父上前将老伴和儿媳护在身后。 杨母更是目眦欲裂。 她知道这趟诉状肯定不会简单,可她却没想到这县令竟如此胆大妄为,连戏都不演了就要直接抓他们下狱。 堂前一片混乱。 石室内,被绑住手脚的杨文清望着眼前的道士,眼泪汪汪顺着脸颊流下。 瘦弱的手臂上好几道被刀割破的痕迹。 动弹不得的她只能忍受温热血液缓缓流淌的痛。 “放心,我是不会让你死的。” 黄袍道士站在一旁,似乎在欣赏自己的作品。 门外,苏清婉听着下人的话急得来回踱步。 “你去告诉老爷,赶紧将这事解决。” 拐卖了别人的女儿又如何? 只要她丈夫还是朱兴,还在掌管这县城,那这案子永远都只能是搁置的。 可为了睿儿,这事不能传出去! 正当苏清婉想让里头的人动作快些时,轰隆一声,巨大的撞击声撞在了县衙紧闭的门上。 “开门!” 衙门外的人还未散去,就见到一个小小的姑娘走在最前头到了衙门口。 她后面跟着十几名汉子各自手里都拿着武器。 楚悠悠瞅着紧闭的县衙大门丝毫没有动静,心里焦躁不安的她便朝身后一挥小手:“砸开这县衙的大门!” 她身后的汉子二话不说,上前就砰砰地砸起了门。 壮观的场面吓得许多百姓连连后退。 这群人怕不是山匪吧? 怎么连县衙的门都敢砸?! 剧烈的动静传到了朱兴耳朵里。 “快快快!去将外头的也抓起来!” 朱兴命令道。 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贱民! 有口饭吃不饿死他们就应该先谢天谢地了!竟然还敢上门寻衅! 不同于杨淑仪的忐忑,为首的汉子在一声声撞击下更是兴奋。 他们这据点不知已经多少年了。 自从老将军去了,他们林家军里只要是有伤病员的退下来就会盘踞到各个县城乃至皇城之下的据点。 开始他们是想着等林小将军长大后带他们反了这朝廷,可谁知这么多年过去。小将军不仅没带他们反了,倒是许多年没再踏足北疆。 他们留在这市井之中都真以为自己要当一辈子铁匠了,谁知今天这孩子和夫人就带着林将军的话来找上了门。 找上门不说,第一个找的就是县衙的麻烦! 为首的汉子想到这,身体里的血液都沸腾了。 “弟兄们,给我砸!砸开这县衙大门!” 就在他们将这县衙门敲得摇摇欲坠时,里头蜂拥出来了一帮衙役:“大人有令,将这群反贼统统抓起来!” 若是换了寻常百姓,看见这样的场面肯定各个吓得缴械投降。 只可惜他们遇上的是一群等了多年时刻想反的林家军。 “娘亲,咱们是不是去找姥姥他们?” 楚悠悠昂起小脸,看着没一会就躺了一地的衙役心虚地转过头。 哎呀! 悠悠只是想帮忙,不是想越帮越忙的。 杨淑仪也被眼前的场景吓得脸色煞白。 怎么才一会,他们就成了反贼了? 牵着两个孩子趁着没人理会的空档朝县衙里挪去。 等进了公堂,看见被压倒在地的杨家人时,楚悠悠瞬间红了眼。 “姥!” 包着眼泪,楚悠悠跑到杨母跟前,小脸上满是愤怒,“坏蛋!你放开姥姥!” 衙役低头瞧见抱住杀威棒的是一个孩子,便凶神恶煞地抬起胳膊吓唬道:“小兔崽子滚开!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比小孩胳膊还粗的杀威棒一下子能打倒一个成年人,更何况是个孩子。 “悠悠快走!”杨母心急如焚。 楚悠悠则是抬手抹了把眼泪,一步步朝前走去:“你打呀!有本事你就打!” 她故意昂起小脑袋往衙役跟前凑过去。 “你以为老子不敢?!” 当了多年的爪牙,他并不会对一个孩子有多怜惜。 面对凶神恶煞的男人楚悠悠并不害怕,小脸上狡黠一闪而过,仿佛还有些期待。 天帝爷爷只说不可以仗势欺人,要是被欺负了遭了天谴那可不怪悠悠哦~ “叔叔,你听说过头上三尺有神明吗?” 在棍棒落下来前,绵软的声音传到了那衙役耳朵里。 神明? 笑话! 只是这念头没起多久,他就听见一阵巨响。 啪啦—— 旱雷像是长了眼睛似的直直朝着公堂劈去,落在了正大光明的匾额上。 朱兴正坐在那打瞌睡。 砰地一声,匾额被雷劈了下来,径直砸在了朱兴脑袋上。 “大、大人!” 在场不论师爷还是衙役都被这一幕吓呆了。 顾不上堂下的杨家人,七手八脚将被砸得满头是血的朱兴扶了起来。 第59章 来晚了 悠悠可说过了,举头三尺有神明。 “二舅舅?” 望着那张写满担忧的小脸,杨瑞山笑得龇牙咧嘴:“二舅舅没事!” “淑仪,这是怎么回事?” 公堂上乱作一团,杨母将明显呆滞的女儿拽到身边。 “悠悠说有事就找铁匠铺子......”杨淑仪将刚才的事同杨母说起时脑子还有些发懵。 杨母一拍脑袋。 吴小哥那日确实说过,只是她给忘了个干净。 “那咱们现在怎么办?” 文清还没找到,眼下县令也不知是死是活。 若活着少不了找他们麻烦,万一死了...... 正在杨家人手足无措时,楚悠悠看向了衙门后头西南角的方向。 浓郁的血煞之气让她不由得抽抽鼻子。 她昂起小脑袋想跟杨母他们说。 却看见他们还在商议。 又转头看看铁匠铺跟来还处在莫名兴奋中的汉子们。 小奶包摇摇头。 算啦,悠悠先自己去找姐姐叭! 趁众人没注意,楚悠悠径直迈开小短腿朝着衙门后院跑去。 姐姐在哪呢? 她像小狗儿似的边看边嗅,好似这么做就能立刻找到人。 楚悠悠知道方向,可后衙地方大,七拐八绕的全是屋子。 绕了半天,楚悠悠抬头看着眼前被围墙挡住的死路和隔绝在后头的浓郁血气小眉头狠狠皱起。 悠悠怎么还没长大! 正当她焦急怎么过去时,突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了脚步声。 她一骨碌蹲在了墙角里。 昏暗夜色中,打着灯笼走来的小厮没看见那藏在阴影中的小身影。 小厮停在右侧锁上的门前有节奏地敲了几下。 楚悠悠趁机挪了过去。 不一会,里头来人打开门。 “春月姑娘,前头出事了,大人被牌匾砸了如今昏迷不醒,你快去找夫人。” 出来的丫鬟听他这么说,神色一惊忙急匆匆地转身就往里走。 楚悠悠盯着守在门口的小厮犯了难。 这人不走悠悠进不去。 小姑娘抬头望天。 无际的黑夜像是感知到她的想法。 轰隆—— 不同于刚才的旱雷,没多会暴雨倾盆而下。 “他娘的!三年不下雨,现在用盆泼。” 站在门口的小厮张口啐了一句后慌忙朝不远处的屋檐下挪。 就趁着这间隙,楚悠悠拔腿就朝里跑。 跑得太快,小短腿前脚踩后脚一不留神将自己绊得飞扑出去。 哎呀! 奶团子惊呼着伸出胖胳膊先捂住了脸。 duang的一下。 咦? 楚悠悠摸了摸不疼的脑袋瓜子,眼睛慢慢睁开一条缝。 “这是哪来的野丫头?” 苏清婉看着在雨里滚了一身泥泞后又撞到自己腿上的孩子嫌恶地皱眉:“将人带下去处理了。” 人命关天的一句话,从她嘴里说出来仿佛跟扔垃圾似的简单。 “是夫人。” 就在丫鬟打算把人带走时,站在众人后头的黄袍道士目光落在了楚悠悠身上。 借着灯笼的光他眯眼打量着正被人揪住脖颈儿提起来的小姑娘。 “夫人,送到石室去吧。” 苏清婉皱眉:“有用?” 不是说只要十岁左右的女孩才能用来替睿儿换命? “从前那些跟小少爷八字契合的女娃娃只能用作续命,而眼前这个......”那黄袍道士摸着那两撇胡子,眼底露出诡异的光:“看面相是个福运双全的娃娃。” 续命、换命。 这些话落在楚悠悠耳朵里,她当即停止了挣扎。 原来是这样呀! 有坏人在用邪术干逆天改命的事! 难怪血煞聚集。 那文清姐姐也在里头咯? “赶紧将人送进石室去!今晚先好好照看着!” 苏清婉面露喜色:“明日就有劳道长了!” 如此一来她的睿儿就有救了! “放开我!” 仔细听完两人交谈的楚悠悠在被送往石室的路上假模假样地挣扎了几下。 直到被人推进大铁笼里,石室门关闭,她才打量起周围。 这是一间密不透光的地方,只能从石室顶上开着那扇狭小天窗隐约看见月亮。 石室的墙壁上挂着几盏油灯,穿过笼子,楚悠悠看见了那诡异的祭台。 耳旁是低低啜泣声,她转头望去。 等看清身后几个铁笼里关着十来个少女后,她漂亮的眸子闪过不符合年纪的厉色。 好一会,心里对这地形有了计较后,楚悠悠才摸索着往铁笼那边挪。 那么多姐姐,到底哪个才是文清姐姐呢? 十来个少女借着光亮看向靠近她们的奶娃娃。 两三岁的模样,那一张小脸上还带着软乎乎的肉,透着鲜活气。 不像是被关在这牢里许久的她们,眼眶凹陷,面同枯槁。 “姐姐?” 楚悠悠先开了口,软绵的声音里透出疑问:“这是哪儿?” 听着幼鸟似的声音回荡在石室内,对面的少女们怜惜地看了楚悠悠一眼。 “这、这里是县衙后的禁室。” 许久,其中那名看着约莫十一二岁的少女才幽幽说了一句。 关了太久,她的嗓音都已经变得沙哑:“你也是被县令夫人抓进来的吗?” 是叭? 悠悠是自愿,但确实是被抓进来的。 小奶包不是很确定地点点头。 “进来就出不去咯......” 那名少女声音悠远缥缈,像是即将要逝去。 楚悠悠扒拉着栏杆,小脑袋抵在铁笼上:“姐姐,你认不认识文清姐姐呀?” 躺在地上神识涣散的杨文清突然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 甜甜软软的。 不是弟弟。 是娘亲吗? 想着,她眼泪顺着眼角滑落。 她好想弟弟和娘亲。 只是这辈子她都见不到他们了吧? “文清?” 坐在楚悠悠对面的少女一愣:“你认识她?” “嗯,悠悠是来找姐姐哒!” 姥姥他们还在外头等着呢,悠悠得快一点找到姐姐。 “你是文清的妹妹?”少女的目光带上了同情。 文清被卖进来就算了,如今又来一个, “你来晚了。” 再早一些或许还能见上最后一面。 不过都已经被关进了这里,见一面又有什么用呢? 反正最后都逃不开被折磨死。 来晚了! 楚悠悠的小脸上露出惊恐。 顺着少女眼神的方向望去,只见不远处单独的那只铁笼里躺着一名少女。 第60章 生的希望 “姐姐?” 楚悠悠朝着她喊:“文清姐姐?” “她刚被那个妖道放了血去给县令公子续命,你喊不醒她的。” 熬得过去还能活,熬不过去怕今夜人就没了。 听她这么说,楚悠悠小脸上露出慌乱。 两只小手扒着铁笼。 姐姐不能死,死了姥姥和二舅母他们会很伤心的! 见那被抓进来的奶娃娃使出吃奶的劲扒拉着,瑟缩在一块的少女们只是麻木地看着。 为了囚禁被抓来的人,铁笼都是由精钢打造。 “除非拿到钥匙,不然就算撞死,也打不开的。” 钥匙? 楚悠悠眼睛滴溜溜转动,直到发现高高挂在上头的铁锁。 她哧溜一下爬起来伸手去够,可惜蹦跶半天却发现身高差得实在有点多。 楚悠悠气馁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姐姐,你能帮悠悠的忙吗?” 楚悠悠歪着脑袋看向隔壁的少女。 见小姑娘天真的发问,那名少女只能苦笑:“姐姐没有钥匙。” 悠悠有呀! “姐姐等等!” 楚悠悠噗通一屁股坐回地上,一脑门扎进灵境空间里翻找着百宝箱。 钥匙。 老君爷爷送给悠悠的百变法器呢? 楚悠悠撅着小屁股,将宝器一件件往外搬。 直到最后呀地一声:“找到啦!” 手心里出现了一枚手镯。 银色的镯子是当初老君爷爷送的。 爷爷说这叫如意镯,可以幻化成天地万物。 当初她戴了几天后觉得碍事,连爬蟠桃树的速度都慢了不少,于是就扔进了百宝箱里。 “小妹妹?” 这孩子不会是吓到了吧? 外头的少女正轻声喊着突然呆滞半天不动的小娃娃。 突然,那双漂亮如宝石的眼睛又重新恢复了光彩。 “姐姐,我找到啦!” 楚悠悠将手伸进挎兜,将变换成钥匙的如意镯掏了出来。 少女愣愣地接过那把银钥匙。 她想告诉楚悠悠,只有夫人和妖道身上的钥匙才能打开笼子。 可望着那双高兴得闪出光彩的眼睛她不忍说出这话。 “姐姐试试。” 少女踉跄着爬起来。 被关得太久,她身子有些站不稳。 明显短了一截的衣裳遮不住枯瘦如柴的胳膊和上头放血时划上的伤疤。 走到铁笼边,她试着将钥匙插进去。 原本不抱希望想找个借口安慰楚悠悠的她突然听见了咔嚓一声脆响。 绕在笼门上的铁锁打开了。 她愣怔间,铁锁滑落在地。 哗啦啦清脆的响动让牢笼中其余的少女也纷纷朝她看来。 “姐姐,帮悠悠打开叭!” 少女从楚悠悠的喊声中回过神。 她眼光慌乱地望向石室大门处,心里砰砰跳着。 真的打开了! 牢笼外头生的希望和死的恐惧并存。 铁笼打开了,外头还有石门。 石门外头不知有什么人在看守。 哪怕她们打开了第一道,也有可能死在第二道第三道阻碍下。 “姐姐?” 少女收起犹豫回头望去,她看见了小奶团眼底的焦急。 这一瞬她仿佛有了生的力量,赶忙三两步上前将关着楚悠悠的笼锁打开。 仿佛憋着一口气,一个、两个,直到石室中所有的牢笼都被打开。 “谢谢姐姐!” 楚悠悠接过少女还回来的钥匙,道谢后就直直朝着杨文清的方向跑去。 蹲在杨文清身旁查看,在察觉到她身上的生息后楚悠悠才小小地松了口气。 文清姐姐还活着,有悠悠在就不会死哒! 刚受完刑的杨文清手腕上的伤口还隐约往外渗着血。 楚悠悠翻出陆百草送给她的那套银针,小手快而稳地朝着伤口周围的穴道扎去。 边扎边碎碎念复习着陆百草交给她的医理。 一旁的少女们望着小小年纪却周身气质沉稳的小人儿,都呆在了原地。 躺在地上的杨文清做了个梦。 梦里她在阴气逼人的路上走了好久好久,始终找不到路。 就在她快要失去意识时,突然听见耳边有人喊她的名字。 “文清姐姐!” 慢慢睁开眼,眼前出现了一张白白胖胖挂满了担忧的脸。 “呼~文清姐姐你醒啦!” 楚悠悠高兴得咧嘴笑。 “你是谁?” 杨文清眸光有些恍惚。 这是天上来接她的仙童吗? 祖母说人不能做坏事,做坏事要下地狱。 她从来没做过坏事,所以死了之后是到了天上吗? “文清姐姐,我是悠悠呀!” 楚悠悠伸手往挎兜里掏掏,摸出了陆百草给她的还元丹。 师父说这药药是给虚弱的人吃的! 药丸塞进嘴里,楚悠悠见杨文清还是没好。 有些苦恼的她只好我住了杨文清的手:“文清姐姐,哥哥姥姥二舅母还在外头等你呢!” 二舅膜? 一股暖意自掌心涌入,杨文清的神识清醒了不少。 “小妹妹,你认错人了吧?” 她只有一个弟弟,没有妹妹。 “没错哒!” 楚悠悠急着解释:“文和哥哥,二舅母,坏婶婶说把姐姐卖了,咱们就一起来找姐姐了!” 听见弟弟的名字,杨文清眼泪唰地一下流了出来。 但很快她心里又涌起慌乱。 她知道自己被卖进了县令府里。 这里的人多是被卖或者被拐来的,只看见进来的,能出去的都是尸体。 杨文清年纪不小了,她知道县令是最大的官。 “你叫什么名字?” 这是小姑的孩子吧? “悠悠。”楚悠悠费劲地将杨文清扶起:“姐姐乖哦,悠悠一会带你出去。” 听着妹妹可爱认真的语气,杨文清心软得一塌糊涂,随后坚决道:“悠悠,你待会躲在姐姐身后,姐姐让你跑你就跑,千万别回头!” 她对那个妖道来说还有用处。 若是待会那妖道再进来,她拼死也要让悠悠逃出去! 楚悠悠不懂杨文清为什么要这么说,但还是乖巧地点头答应。 牢笼被打开,生的希望多了一分。 可听见杨文清这么说,旁边的少女们眼神又暗了下去。 是啊,哪有那么容易就逃了出去。 突然沉闷的气氛让楚悠悠觉得不太舒服。 她伸手往挎兜里掏出杨母给她准备的肉干,往少女们手里每人塞了一块:“吃!姥姥说吃饱才有力气!” 等着也是等着。 手中的肉干散发着香味。 她们好久都没能吃过一顿饱饭了。 在楚悠悠期待的目光下,她们眼泪扑簌地将那块小小的肉干往嘴里送。 就在这时,石室门口突然传来动静。 杨文清攥紧手里的肉干,警惕地将楚悠悠护在身后,盯着门的方向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第61章 福运双全的 黄袍道士举着火把进来时,所有的少女都像是受了惊的兔子纷纷往角落里挤。 “你竟然还能有力气起来?!” 道士那双向下耷拉的三角眼在看清杨文清后绽出兴奋的光。 方才给她取血虽说留了手,但怎么着也得过上几日才能慢慢恢复,道士朝着杨文清方向走去,却发现她除了脸色稍显苍白,其余神态却跟没事人一样。 杨文清没吭声,只是努力地将楚悠悠掩藏在她瘦弱的身板后头。 见她警惕的模样,道士笑着掐起了手指,嘴里还不知在嘀咕什么,末了脸上精光乍现。 “抓了这么多人,老道原以为你就是其中最好的了,不曾想今天天助我也,竟来了个福运双全的!” 福运双全? 是在说悠悠吗? 楚悠悠被杨文清严严实实地捂在背后,想探头看看是谁那么有眼色,却被伸来的手将毛茸茸的小脑袋又按了回去。 被卖来县衙半年,通过被一起关在这的人嘴里的消息杨文清也已经摸透了对方的目的。 县令公子得了怪病变成痴傻,寻遍大夫却束手无策,一年前来了个游方道士说是可以通过交换命格来治好他。 若是遇上那些福气好的命格,不仅能治好痴傻,还能平步青云。 朱兴这县令的位置本就来路不正。 他不是读书的料,仗着家里有钱,找关系给他捐了个官。 大的官他不敢想,就在这小县城混着。 一听这游方道士说不仅能治好儿子的痴傻,还能换个极贵的命格,他当即同意了。 只是他嫌麻烦又是个没脑子的,转手就将这事全权交给了苏清婉和这道士。 苏清婉听从道士的花了极大的价钱在县衙后头建了间石室。 这一年来拐的买的少女少说也有了几十人。 只是命贵之人难寻,更何况是这小到不能再小的县城。 能卖孩子的都是些穷苦人家,能被拐子拐走的也不是什么上好的命格。 这道士到底还是有些本事,利用这些少女说到底也给县令的傻儿子续上了命。 原本病得爹娘都不认识的他如今也会喊爹叫娘了。 见真的有效果,苏清婉就跟魔怔了似的让人散布府衙需要丫鬟的消息。 若是八字能合得好,还能成为县令儿媳。 九品再小也是官。 不少穷苦人家就想着哪怕当不上县令儿媳妇,那也能在县令家找个丫鬟的差事。 家里头得钱不说别人知道也有面子。 说来也是县令公子运气好。 半年前,听到这消息的孙红梅拿了杨文清的八字去了县衙,结果一拍即合。 用来给县令公子续命的人都没有一个能活着出去。 都是被放干了血后悄无声息死在这不见天日的石室角落。 冬日里还能存放一两日,可夏日时,死的当晚她们似乎就闻到了那腐臭的味道。 续命的都活不了,更别提是拿来换命的了。 杨文清背在身后按住小姑娘的手心都紧张得溢出了薄汗。 只是她盯着道士的眸子丝毫没有放松。 她是姐姐,一定要让妹妹逃出去。 角落里缩着的少女们眼睛也一错不错地朝她们这边看。 许是过于麻木,在道士上前拽住杨文清胳膊时,她们也只是惊恐的眸子随着动了动。 杨文清再懂事也只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 被道士抓住时她猛地将身后的楚悠悠往前推了一把,随后扑上去抱住道士的腿尖叫一声:“妹妹快跑!” 石室门没关,虽然不知道外头有没有人,可只有往外跑才有活命的希望。 楚悠悠被推了个踉跄,听话地拔腿往外跑时,却下意识回头。 姐姐! 楚悠悠看见杨文清被道士一脚踹开时,那双总是笑得弯弯的眸子瞪得老圆。 坏人! “放开姐姐!” 小姑娘将杨文清的叮嘱抛在了脑后,捏紧肉乎乎的小拳头嗷嗷叫唤着就冲了上去。 - “悠悠呢?” 公堂上,杨母很快就发现自家小外孙女不见了。 来回找了几圈后依旧不见那总是时刻不离自己的身影,她面色焦急地拉住了正扶着儿子的女儿。 “淑仪,悠悠哪去了?” 听她这么问,杨淑仪愣怔着问:“我刚才还看见悠悠跟在娘你身边......” 所以她才过来帮二嫂扶着二哥的。 几人心里同时咯噔一下慌了神。 孙女没找到,小外孙女也不见了。 “文和!你怎么不看好妹妹!” 杨瑞山虎下脸来,杨文和哭丧着小脸:“我想去牵着妹妹,被人挤开了。” 他想追上去又不敢。 在杨文和心里,楚悠悠这个妹妹可比自己厉害得多。 能进山采药能骑大老虎。 他身子弱,虽然不像从前那样下地走两步就喘,可还是怕自己跟上去指不定是个拖后腿的。 “妹妹朝后头跑了。”杨文和指着县衙后堂的方向。 这时,铁匠铺的汉子们也将衙役们反制住止住了混乱的场面,揪着刚被晃醒的县令恶狠狠地问:“你们抓的孩子呢?” 来的路上听杨淑仪说县令抓了她家的孩子,眼下就直奔主题。 将军连暗桩的地点都告诉了这家人,那这家人肯定是自己人。 在他们眼里,自己人的孩子丢了那可是天大的事! 他们可是从战场上退下来的,只知道以武服人,根本不知道什么是讲道理。 朱兴刚差点被雷劈掉的牌匾砸死,被人晃得脑花都快散了,一睁眼看见的还是凶神恶煞仿佛要吃人的汉子。 孩子? 什么孩子? 才懵了瞬息,突然又被掐住了脖子。 “不把孩子交出来,今儿咱们就掀了你这衙门!” 他们早就想跟着将军反了这没用的狗朝廷,这刚好也能拿来做个由头。 这会朱兴连吓带惊地想起了后头的石室。 这帮看着山匪似的人若是将衙门掀了那他的秘密不就暴露了?! “饶、饶命!好汉饶命!” 朱兴此时也顾不得眼前这些到底是什么人,识时务地求道:“我、我真不知什么孩子啊!若是孩子丢了,那本官一定全力配合帮忙找到孩子可好?好汉您先放开我吧!” “哼!量你也不敢耍滑头。” 铁匠铺的汉子一把将人甩开。 “你、你招呼贵客去花厅休息,我去后头问问夫人。” 缓了口气,朱兴陪着笑脸慌忙招手喊来一旁也吓得不轻的师爷。 “误会!肯定都是误会!好汉你们请再等片刻。” 等他叫来私兵,就有他们好看的! 第62章 被天道庇佑的人 边关战事频多。 有些地方官员多多少少也会豢养些私兵,只要不被人发现,天高皇帝远的也管不着。 朱兴家里头有钱,他又是县令。 为了儿子的事他私下里养了上千的私兵。 敢来他县衙找事,待会有他们好看的! - 另一边,刚入黄昏时分。 远在边关正在看着沙盘盘算着如何将北奴一举拿下的林卫州,胸口莫名传来一阵焦躁不安。 “吴朔。” “在,将军可有事?” “你确定将杨叔和大娘他们都送回去了?” 虽说已经跟妹妹互认了亲,但林卫州并未声张。 一来是打算等这战事结束将妹妹带回京城去后好好办个认亲宴再郑重地跟大家宣布妹妹的身份。 二来怕眼下暴露妹妹的身份给她带来危险。 这北疆有拥护他们林家的将士,但暗地里也藏着不少巴不得林家军死绝的人。 眼下不说粮草短缺,北奴也虎视眈眈。 内忧外患,他无法全身心保护好妹妹他们,最好的办法就是先不暴露。 “回将军!属下可是亲眼看着大娘他们进门的。” 吴朔拍拍胸膛:“临走前属下还依照您的吩咐,将咱们这些年的暗桩知会了大娘他们,让他们有事边去找人帮忙。” 林卫州听这话心没放下多少,反而更不安了。 本想着给淑仪他们安排暗卫保护,可想到在桃源村暗中跟着暗卫行事谈不上方便不说更容易引人注意。 可现在他后悔了。 他不该那么多的顾虑。 “吴朔,我有事离开一天,你和鲁大哥在这守着军营盯着北奴动向。” 呼延卓如今还在他们手上,只要他不彻底成为弃子,北奴那边就不敢轻举妄动。 而呼延卓好歹是近十年来北奴草原部落最有功绩的单于,不到万不得已大概也是不会放弃的。 “将军!您上哪去?冯大夫说了您如今伤还没好透......” 吴朔紧追着问,可话还没说完,回应他的却是一行马扬起沙尘的奔鸣。 林卫州点了十几名精兵骑着快马直奔灵溪县。 可才刚路过邻县,林卫州却察觉到了不对劲。 原本需要宵禁的城门外站了一行身穿甲胄的兵。 那些兵看上去不是林家军的,也不是原本驻守北疆的朝廷军。 这大概是谁豢养的私兵? 林卫州狠狠皱眉。 抬头看了眼时辰,本不想多管闲事,可当他骑着马到了城门口时,却听其中一人道:“也不知谁那么大的狗胆,竟然赶带人去闹衙门!” “来的大人说是一群铁匠铺的,带头去县衙抢孩子。” “真是,扰了咱们的清闲。” “快去吧,等将那些人抓起来,我那小娘子还在等着我呢!” 走近一看。 这些人虽都穿着甲胄,可无一不是满嘴荤话,满身没有将士的血气,只能看见酒囊饭袋的放浪形骸。 “将军。”身后跟着的兵握紧了手中的佩剑。 林卫州被那铁匠铺三个字吸引。 林家军的暗桩是从父亲那时就有了。 每个城镇的铁匠铺都是林家军所设的暗桩。 无它。 只是退下的将士们自觉干不好那些细活。 刚好打铁这份活计适合不说,还能探查到一些铁器这方面的消息。 林卫州从未想过接手,可暗地里也都在注意他们的动向。 他不愿意反了朝廷,是因如今的天子算不得明君,可也不是个昏庸的。 若是反了战乱之下苦的还是百姓。 如今捕捉到了关键词,他留了个心眼。 除了每一任林家军的将领外,无人能指使那些暗桩。 “走,跟上去瞧瞧。” 一行人十几人跟在那群人后头进了城。 天色昏暗,守城的人竟然并未盘查。 “你这死丫头,竟敢咬我!” 石室里,道士狠狠将楚悠悠扔了出去。 他没想到这个死丫头看着呆头呆脑,实际上却是头狼崽子。 牙都没长齐,却硬生生将他的胳膊咬下来一块肉。 摔在地上的楚悠悠一下子疼得眼泪汪汪。 她摸了摸屁墩,委屈极了。 天上地下两辈子,还没被人这么欺负过呢! 呜呜~ 悠悠好疼啊! “悠悠你没事吧!” 杨文清撑着喘气都疼的身子爬起来抱住楚悠悠。 “你怎么不跑呢!” 她也知道楚悠悠是为了帮她,不忍埋怨,眼泪跟着唰唰往外掉。 原本疼得眼泪包在眼眶里打转的楚悠悠见杨文清哭了,连忙龇牙还给她一抹笑容。 “姐姐不怕!悠悠在!” 呜呜! 欺负悠悠的大坏蛋! 小嘴瘪了瘪,最后还是没忍住哇地一声哭出来。 “呜呜~师父会用针扎洗你!” “雷神伯伯也要劈洗你哒!” 说着她凶巴巴地又冲了上去。 “悠悠咬洗你!” 随着她的哭嚎,外头突然天色大变,惊雷一声声接连响起。 那道士听着外头的惊雷,忽然脸色大变,心神不定地看着楚悠悠。 可很快,他面上闪过贪婪放声大笑起来:“想不到啊!哈哈哈哈!真想不到啊!” 这死丫头不仅福运双全,竟然还能得天雷庇佑! 天雷一下下劈在外头,似乎要将黑夜撕裂。 夜空在惊雷的映照下恍如白日,将大地照得透亮。 只是因石室特殊,雷却劈不进来。 道士一把揪住楚悠悠的脖领。 被吊在半空的小奶团恶狠狠地瞪着他,两条小短腿不停踹着。 “若我将你命格换到我身上,那我便能成为这被天道庇佑的人!” 得天道庇佑,那到时候这皇位他也是坐得! 察觉到了道士的恶意,楚悠悠头顶的呆毛都吓得竖起来了。 天帝爷爷,你就要见不到悠悠了! 呜呜~ 她不会成为第一个短命的岁星叭? 县衙门口,众人看着天上一道道如同发怒的惊雷都吓得毛骨悚然。 “这是怎么了?” “快回家躲躲吧!” 活了半辈子,也没见过这样的雷啊! 怕不是老天爷发火了! 深知内情的杨家人抬头望着亮如白昼的天空,心里直发慌。 “悠悠,怕不是悠悠出事了!” 杨母顾不得别的,红着眼上前一把薅住了师爷:“说!你们把孩子藏哪了!” 第63章 走水了 “大胆刁民!” 正端着茶盏边喝茶边等人来将这群人一网打尽送入大牢的师爷冷不丁被杨母掐住了脖子。 手一抖,茶水全洒在了衣襟上。 外头天雷轰隆作响,杨母此时脑子里唯一的念想就只剩下找回孩子。 “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她抢过师爷手里的茶盏狠狠往桌上一拍。 不顾被碎裂瓷片割破的手,握紧瓷片抵在师爷的脖颈上。 “你、你这疯婆子想作甚?!” 刺破皮肤的痛感后是血液汩汩流出的温热。 哪怕他只是个师爷,跟着朱兴在这县城里他也是作威作福的存在。 他能感觉到眼前这老妇人是真的动了杀心。 “孩子在哪!” 杨母满手的血,眼神恶狠狠的像极了来索命的厉鬼。 “我、我不知道什么孩子。” 大人!您快来啊! 再不来他小命就要交代在今天了! 见他眼珠心虚地转动,杨母也不再多问,握着瓷片狠狠朝他腿上扎去。 “当那狗官的走狗,真的可以连命都不要了?” 眼见着杨母再次抬手,师爷啊地一声惨叫后连连求饶:“在后衙!后衙石室!” 杨母跟何莲枝对视一眼,随后将师爷提溜起来:“淑仪,你文和还有你二哥在这守着,若是我们一炷香还没回来,你就赶紧出去喊胡小哥他们。” 铁匠铺为首的大汉姓胡。 “带路!” 师爷是个小身板,四十来岁的样子。 被杨母一拽,差点被勒得眼珠子都要挤出来。 只是他不敢再多话。 说白了他连官身都不是,干那些昧良心的事得到的银子大部分也都进了那朱兴的口袋里。 精明如他,不可能真为了县令家那些龌龊事把自己的命搭上。 想到这,师爷脚步又快了几分,恨不得马上将杨母婆媳俩带到石室前。 “往、往里走,再拐个弯。” 跟在师爷后头七拐八绕,绕过县衙后面又过了一道没关的门。 杨母边走边打量,这个地方属实算得上是隐蔽。 虽说是在后衙,可那道门一关上,便跟县衙隔绝成两方天地。 看上去只是挨在县衙旁的一座民宅罢了。 “老、老夫人,就在里头了。” 师爷讨好的笑着,盼着杨母把自己扔开。 “娘!我听见孩子哭了!” 刚越过那道门何莲枝就听见了不远处传来那撕心裂肺的哭嚎声。 杨母心头一颤,朝何莲枝努努嘴。 当了那么多年婆媳,何莲枝刚顺着低头就明白了婆婆的意思。 师爷望着到了眼前那拳头大小的石头,求饶的话都还没来得及说出口。 砰—— 杨母扔麻袋似的将人丢在了门口。 进去前还不放心地补了一下。 雷声一道接一道地在天上轰隆作响。 挣扎半天的楚悠悠鼓起小腮帮子,眼睛滴溜溜一转,收起了哭声。 好汉不吃眼前亏。 “大坏蛋,你放了她们,悠悠就乖乖听你话。” 摆出一副乖巧模样的楚悠悠心里奶凶奶凶地嚎叫着。 有本事就死在这屋里! 只要出去雷神伯伯就劈洗你这大坏蛋! “我就算杀了她们,你也得乖乖听我的话。” 楚悠悠无辜地眨眨眼,老气横秋:“大坏蛋,你只知道悠悠身负天道庇佑的福运,可还不知道这运道只能为我所用叭?” “就算你能换命窃运,可只要悠悠不是自愿的,这运道便不能为你所用哟。” 楚悠悠朝她龇牙咧嘴的笑。 她可不是忽悠他。 悠悠是整个天庭最可爱的崽崽! 下凡前天帝爷爷在悠悠身上留了神印。 若是悠悠有个三长两短...... 哼,还想得天道庇佑?做畜生都轮不到他这个臭坏蛋! 道士听楚悠悠这么说犹豫了片刻,但很快他又狞笑着道:“你这娃娃倒是机灵。” 只是—— “本道自有门道的门路。” 既然得了这福娃娃,那这些普通下贱的丫头也不需要再留了。 他打算趁苏清婉不在,先将这罪恶之窟毁掉后再偷偷带着楚悠悠离开。 “娘!” 摸到外头的婆媳俩透过缝隙将里头的交谈听得一清二楚。 孩子们都在里头! “咱们只怕不能贸然进去。” 悠悠还在那人手上,她俩能拼命,可若是对方用孩子威胁她俩也只能束手就擒。 得先想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轰隆—— 正焦急时,头顶上一道雷劈在了门口。 有了! “这样......”杨母附在儿媳耳旁低声道。 屋里,道士摸出毒药药粉准备将里头瑟缩在角落里的女孩们都处理掉,突然听见外头传来一阵呼叫。 “走水啦!快跑啊!走水啦!”何莲枝扯着嗓子大喊起来。 杨母躲在石室的门旁,手里紧握着刚才砸晕师爷的那块石头准备给出来的人致命一击。 石室内,听见喊声的三人齐齐一愣。 走水了? 二舅母! 娘?! 楚悠悠和杨文清眸子齐齐一亮。 见道士还呆愣在原地,楚悠悠用哭得可怜巴巴的嗓音提醒:“大坏蛋,咱们先出去好叭,被烧死可连灰都找不到了哟。” 哼! 等出去了有你好看哒! 外头呼叫伴着惊雷一声比一声骇人。 拎着楚悠悠的道士扫了周围一眼,抬手将毒粉撒出去后闪身就往外跑。 杨文清心下一惊想要追,却突然察觉喘不上来气。 楚悠悠望着软软倒地的她,用解放了的小手摸出银针就要往道士身上扎。 可有人的动作比她更快一步。 砰—— 道士前脚刚跨出门,头上就遭受了重重一击。 瞅准机会的杨母这一下用了十成十的力气,打地里头的毒蛇都没这么下死手。 “姥姥!” 刚才小脸上还挂着的狠戾转瞬成了委屈。 泪珠不要钱似的扑簌簌往下掉。 “唉哟!姥的悠悠,吃了大苦头了!” 杨母顾不得别的一把将石头扔倒地上伸手将道士手里还掐着的小外孙女抢了回来。 “姥!二舅母,姐姐还在里头!” 两人心里一惊,抬腿就往里走。 丝毫没注意歪倒在地上的道士突然睁开了眼。 死丫头! 忍着被砸得眼冒金星的昏沉,道士眼里阴毒闪过。 既然想找死,那他就好心成全她们! 第64章 九品官当到头了 望着三人背影,那道士杀心刚起,头顶上的天雷就像长了眼睛似的轰然而下。 “姐姐!” “文清!” 石室里,地上倒了一片。 药粉味道还未散尽,何莲枝抱起女儿还没喊两声就觉得眼前发黑。 糟啦! 是毒! 楚悠悠抽了抽小鼻子,抬手挥散面前难闻的苦味。 望着眼前七歪八倒的人,楚悠悠急得眼泪又掉了下来。 师父还没教过悠悠解毒可怎么办! “走!先带文清走!” 杨母也意识到了不对劲。 抱着楚悠悠努力撑起身子。 何莲枝咬牙把女儿抱进怀里,可没走几步她就觉得心口疼。 “不行!” 楚悠悠急得脑子里团团转:“等悠悠!” 这是毒,不能走。 师父说走得快毒越快! 小姑娘白净的额头上都急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她回头望去,看见了其中那个帮她打开铁笼的女孩。 那个姐姐也帮了悠悠,悠悠要救! “姥!悠悠下来!” 楚悠悠从记忆里翻找着陆百草教过她可以解毒的草药,最后思绪停在了天山雪莲上。 师父说,天山雪莲是仙草,不仅能解百毒,还能延年益寿。 想不出完整解毒药方的楚悠悠直接埋头扎进灵境空间里。 天山雪莲悠悠还没来得及去找,但是她记得从前因为觉得好看,所以在王母奶奶的瑶池里摘了几朵圣莲! 天山雪莲是莲,瑶池圣莲也是莲。 那应该都能解毒的叭? 圣莲在...... 有啦! 楚悠悠在灵境空间池塘的角落里看见了那几朵开得正好的金莲。 “悠悠?” 小外孙女手中突然出现的两朵莲花将杨母吓得往后一躲。 莲花比小姑娘的脸都大,圣洁的白色外头萦绕着一层金色华光。 花蕊上散发的奇异香气让闻见的两人倏然神清气爽。 “这是?” “姥!二舅母!喂姐姐她们吃了!” 楚悠悠来不及解释,直接把花往两人手里塞。 自己则是迅速拽下两片莲瓣往杨母和何莲枝嘴里塞。 入口是从未有过的神奇。 沁凉直到心间。 胸口的剧痛也消失得不见踪影。 有了楚悠悠得示范,两人也学着样子摘了莲瓣往地上的人嘴里塞。 她们这边忙着。 衙外,等了半天的朱兴见到私兵时,冷哼一声脸上露出得意。 竟敢欺负到他这县太爷头上! “点五十人跟我进去,其余人给我将衙门围起来!” 得罪他朱兴,今日他就让他们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两百人就足够收拾那群杂碎了! “将军?!” 林卫州看着前头还剩下的一百多私兵,眸色冷厉朝身旁的副将道:“我进去,你们把他们解决了。” “是将军!” 林卫州跟在朱兴私兵后头进了衙门。 围观的百姓早就被诡异的旱雷吓得各自回了家。 胡北赢带着一行人等在堂上,当看见跟在朱兴身后将他们团团围住的人时,冷笑着往地上啐了一口。 他就说这些狗官的话不能信! “现在投降,本官还能留你们一条全尸!” 朱兴脸上的冷笑比他头上那个被牌匾砸开的口子看上去都狰狞。 胡北赢听见这话笑了,笑得破口大骂。 “老子当年面对北奴那些个豺狼时眉毛都没皱一下,就你这肥头大耳的杂碎想让老子投降?” 朱兴一身横肉,因为姓氏的原因最怕的就是别人说他胖。 当即面色大怒:“给本官将这些贱民统统原地处死!大卸八块!” 私兵们手里拿着的是精钢打造的短刀,而手持铁棍的汉子们却是丝毫不惧。 短刀劈来,他们不闪不避迎面而去。 都是战场上退下来的汉子,招招都是要人性命的杀招。 朱兴眼见着自己的私兵慢慢都倒在了地上。 他肉眼可见的慌了。 没想到这些贱骨头竟那么能打! 不过好在他还有人在外头! 朱兴双腿发软地朝后退想出去喊人。 可一转头,却径直撞到了一个高大的男人身上。 唉哟~ 朱兴直接摔了个仰倒。 “你他娘的!眼瞎吗?!” 本来脑门就开了花,朱兴捂着额头叫骂:“还不快上!站着发什么愣!” 林卫州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的“球”,薄唇勾起一丝戏谑后不等朱兴反应过来,一脚将他踢开。 “半盏茶解决,能做到吗?” 低沉浑厚的声音让胡北赢一行人当即愣住。 这是—— 将军? 胡北赢远远望向那逆着火光的身影。 看不清脸,但那熟悉的命令让他浑身上下的血液都沸腾起来。 只有将军才会这样给他们下令! “能!” 收起了刚才戏耍的心态,胡北赢那一群汉子手上的招式招招不要命,仿佛眼前是来侵略他们的北奴人。 “你、你们到底是谁?” 朱兴好不容易爬起来,却发现自己的私兵都倒在了血迫里。 浓郁的血腥味让他两股战战。 当县令那么久,头一回他感觉到了死亡的压迫。 “孩子和被你抓来的人呢?” 林卫州睨向他。 县衙后院。 “夫人,您只管睡一觉,或许明儿公子就能好起来了。” 苏清婉躺在床上,任由嬷嬷替她将头发散下。 话虽这么说,可她心里总是隐约有着不安的感觉。 她以为睿儿再也好不了了,如今又有了希望。 或许是她多虑了。 她本是秀才家的女儿,却被那朱兴看上强抢进府。 朱兴用她爹娘威胁,她不敢死。 后来生了睿儿,她更不能死了。 她一边厌恶朱兴,另一边又离不开他。 朱兴对她不错,当惯了县令夫人,哪怕无奈,她也以为这辈子这样是最好的选择了。 可睿儿病了。 看着痴傻的儿子,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要治好他! “嬷嬷,您也去歇息吧。” 正当苏清婉阖上眼时,外头传来了婢女惊慌的呼声:“夫人!不好了!老爷被人用刀胁迫,看样子是冲着石室去的!” 她猛地睁开眼,心跳得越来越厉害。 顾不上穿外裳,起身就朝着石室方向赶去。 “将、将军饶命!” 此时的朱兴面如死灰。 当听见林卫州报上名号时,他就知道自己的九品官当到头了。 别说官,命能不能保住还得看这煞星的心情。 第65章 逃避了太久 当初得知林卫州会来赈灾时他就捏了把汗,好在最后去的是相邻的灵溪县。 大楚无人不知林家军。 当初林老将军镇守北疆时,周围那些郡县州府的官员各个都夹着尾巴做人。 只要是有百姓去到林老将军面前喊冤的,说不准次日大刀就落到了脑袋上。 后来林老将军和大将军战死,将军府就剩下林将军这么一个年幼的独苗苗。 本以为将军府自此没落,却不曾想将门无犬子,藏锋十年,林将军再次成为了大楚那把最锋利的刀。 当然,这把刀对准的不只是南蛮北奴,还有大楚的贪官污吏。 硬着头皮将林卫州带到了石室前。 “林、林将军。” 他陪着笑脸,只能在心中祈祷里头的东西都处理干净了。 “这里是贱内买下来做善事的,专门收留一些可怜的孤儿。”朱兴搬出从一开始就准备好的说辞:“下、下官当真不知道这些可怜孩子里还有林将军您要的孩子。” 望着朱兴如丧考妣的那张脸,林卫州将他随手扔到了一旁,刚好摔在被劈晕在门口的道士身上。 “杨婶!淑仪!” 石室中的状况林卫州都不用多看。 听见动静杨家人齐齐回头,当发现是林卫州时才劫后余生地松了口气。 “林将军!” 杨母紧绷的心弦松下,扶着孙女的手开始止不住地颤抖。 “舅舅!” 见男人大步流星走来,刚才还如同熟练医者的楚悠悠将手里的莲瓣塞进最后一个人嘴里。 呜呜~ 小姑娘脸上的表情像是六月的天瞬间切换。 她朝林卫州跑去,找到靠山似的一副要将所有受到的委屈都嚎出来。 “舅舅~悠悠差点就见不到舅舅咯。” “那个坏道士说要把悠悠杀了,拿去换他的命。” 眼泪断线珍珠似的滴滴答答往下掉,哭累了还记得歇口气。 从小姑娘断断续续却逻辑清晰的话里林卫州很快就听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郑召。”抱着将小外甥女抱进怀里。 “末将在。” “带人封锁县衙,任何人不得出入。” “是将军。”郑召屁颠颠地跑了出去。 将军这是准备大开杀戒啊! 他刚入营时就听前辈说起过从前林老将军斩杀贪官的事迹,如今也是轮到他见证这热血沸腾的场面了! “不!” 郑召前脚刚走,后脚石室外就传来了凄厉的叫声。 苏清婉刚到门口就看见了倒在外头不知真晕还是装晕的朱兴。 望着被打开是石室门,不好的预感让她心里扑通直跳。 “你们是谁!” 当看见林卫州他们时她美眸猛地一缩。随后目光落在了他怀里的楚悠悠身上。 这个孩子,是玄德道长要用来给睿儿换命的! “好大的胆子,竟敢擅闯县衙!” 眼前的男人英气十足,平静的眸子落到苏清婉身上的让她的背脊都止不住地爬上一层冷汗。 只是想到亟需换命的儿子,她面色变得扭曲:“把她放下!胆敢在县衙里抢人,你们是不要命了?!” “姨姨,你那么漂亮,可不能跟那坏道士学呢。” 被眼前小姑娘那双澄澈的眸子打量着,苏清婉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羞恼。 “来人!给我把他们都抓进大牢!” 没有人能够阻止她救睿儿! “舅舅,那个坏道士在门口哩。” 见她执迷不悟的模样,楚悠悠老气横秋地摇摇头。 门口? 林卫州一愣。 刚才进来时并未看见有别的人呀! “其余人留在这善后。” 吩咐身后的人,林卫州抱着小团子往外走。 苏清婉发了疯的想冲上去抢他怀里的楚悠悠,却被副将伸手摁在地上。 几人出了石室,月光柔静,仿佛刚才骇人的天雷只是冬夜里的一场梦。 如果不是角落里还躺着两个毫无知觉的人。 “这两个也带走,醒了之后想办法让他们自觉认罪。” 林卫州走在最前面。 满心余悸。 他都不敢想如果自己来晚一步,面对的将会是多让他痛苦的场景。 路过时,杨母和何莲枝还多看了门口那块“黑炭”一眼。 这是什么东西? 怎么看着形状有些眼熟呢? “林将军,可别让那骗人的臭道士跑了!” 杨母恨恨咬牙。 头一回下手不知轻重,竟只是昏迷了那么一会! 臭道士? 楚悠悠小脸上闪过疑惑。 那躺在门口的不是么? 哼! 悠悠说了,欺负她的坏人要被雷神伯伯劈洗哒! 只是杨母他们没认出来,也不想在这个晦气的地方多待。 头也不回地就离开了。 再次回到公堂上,副将和铁匠铺的一群汉子已经把朱兴的私兵都收拾干净了。 “将军!” 比起副将的淡定,铁匠铺的那群人震天的呼声显得尤为激动。 “嗯,人都抓到了?” “回将军,都在这了。” 说是私兵,实际上连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你们留在这,将他们都押入大牢,我护送杨婶子他们回去。” 他不能离开军营太久,也不放心再让妹妹他们独自回去,于是林卫州打算连夜将人护送回村。 “小将军——!” 当林卫州抱着楚悠悠往外走时,他身后传来了整齐划一的呼声。 是铁匠铺那群汉子。 刚才还气势昂扬的男人们此时脸上神色忐忑又不安。 他们等小将军等得太久了。 也不知道能不能再等个十年。 “叔伯们,小子去去就回,这里就有劳你们照看了。” 林卫州喉间酸涩不敢回头去看他们脸上的期待。 曾经他逃避了这个地方太久。 得了准信,那些大汉们咧嘴笑得像有了着落的孩子。 “我们就在这等小将军回来!哪都不去!” - 马车是朱县令的,比驴车快上许多。 可等回到灵溪村也到了后半夜。 三个孩子半路上就已经睡昏过去。 “等我回去会派一个人来保护你们。”琢磨了一路,他心里有了人选。 林卫州不能耽搁,到了杨家院外将楚悠悠递给杨淑仪后没进去。 “莲枝,咱们先抱孩子进屋睡觉去。” 杨家姐弟俩,杨母和何莲枝一人抱了一个。 她见不得这些离别的场景。 最后只有杨淑仪抱着楚悠悠站在院外良久,才对林卫州说:“你回去的路上当心。” 第66章 冬天的稻子 “你等着阿兄,我尽快将战事处理好就来接你回家!” “嗯。” 听着林卫州的话,杨淑仪只点头轻声应声。 她怕憋不住哭出来。 林卫州也不再看她,伸手摸了摸楚悠悠毛茸茸的小脑袋转身上了马。 “舅舅,悠悠种好多粮食......种好多粮食给舅舅......” 夜风中,他听见了身后传来小奶团子睡梦中的呢喃。 旋即驾马而去的步伐更是坚定。 - 次日一早。 睡迷糊了的楚悠悠迷茫地爬起身,坐在床上呆呆地看向四周。 悠悠做噩梦了? 没有坏道士,也没有好多小姐姐。 眨巴着黑葡萄似的眸子,伸手拽了拽翘在头顶的呆毛。 “悠悠。” 杨文清端着青菜粥进来,看见楚悠悠坐在那发呆,忍不住笑出声。 她的妹妹真可爱! 呀! 原来不是做梦呀! “文清姐姐~” 小姑娘跟着笑弯了眉眼,甜甜地叫人。 杨家姐弟俩是两个性子。 杨文清性格外向,心思细腻,她想着昨天的事没再特意给楚悠悠道谢。 将碗放在一旁,一把将小人儿捞起来。 “来~姐姐给你换衣裳。”捏了捏她的小胖脸。 软乎乎的触感让杨文清脸上的笑容扩得更大。 等替她换好衣裳后,杨文清又动作熟练地将楚悠悠抱着安置好。 “姐姐喂。”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弟弟常年生病,身为姐姐的杨文清其实也没多大,但照顾起人来已经是一把好手。 楚悠悠就像个布偶似的,还没回过神来,头发也梳好了,早饭也吃完了。 哇——! 看着动作麻利的杨文清,楚悠悠眼里迸出崇拜的光。 这就是姥姥说的很能干叭! “姥姥~二舅母~” 等把小奶包照顾好,杨文清紧接着又去忙起了别的事。 楚悠悠跟在她后头蹦蹦跳跳地出了屋,挨个打了招呼。 等到了院子里,她张望着四处看:“二舅舅和师父呢?” “你二舅舅得在屋里休息几天了。” 挨了板子,陆大夫看过了,说得趴在床上休养一阵子。 “你师父去了县城,说是给你买好吃的。” 杨母回想着清早陆百草背着药箱满脸拦不住想要去杀人的戾气,把他嚷嚷着给乖徒儿报仇那句话给咽了回去。 “嗷~” 小姑娘不疑有他,乖巧地点点头。 师父给悠悠买好吃的,那悠悠也要乖乖的继续学习啦! “姥~我去看大舅舅。” 悠悠去给大舅舅看看。 “行,那你慢些。” 从一开始的不放心到现在,现在全家杨母最放心的竟然是大儿子带她宝贝悠悠。 只要看见悠悠,丰年就会寸步不离抱着守着。 楚悠悠背着陆百草给她准备的小药箱,颠颠着小碎步跑到后院。 冬日的后院更显萧瑟,杨丰年坐在小屋门口的石阶上。 “大舅舅~!” 小姑娘穿的是杨淑仪给她新做的袄子。 圆滚滚的像只球。 坐在那的杨丰年依旧无神。 当听见不远处响起的呼声时,他转过头,漠然的眸子里似乎泛起了轻微涟漪。 “大舅舅,来~乖乖伸手,悠悠给看看!” 弯腰将小药箱放在脚边,楚悠悠一本严肃地按住了杨丰年要来抱她的手:“等悠悠看完了才能去玩哟!” 杨丰年似乎听懂了,老实地坐在那不再乱动。 唔。 仔细查探着杨丰年的脉象。 比起上一次,大舅舅好了很多呢! 楚悠悠很满意。 掏掏小挎兜翻出了瑶池圣莲的花瓣。 “大舅舅吃!” 解百毒,吃了好得更快! 杨丰年几乎丝毫没有犹豫,在小姑娘递来时就张开了嘴。 “现在悠悠要去看三太爷爷啦!” 过去好久了,也不知道地里的粮食有没有乖乖长大。 想着小姑娘一声叹息。 操碎了心似的模样。 什么都依着楚悠悠的杨丰年直接将人举起。 “哟~悠悠终于舍得来看太爷爷了!” 刚到张族老家门口,老爷子就看见了那坐在杨丰年肩上的小不点。 可想死她了! 没有悠悠在的日子,地里的粮食好像都长得慢了。 “三太爷爷~” 小嘴抹了蜜般上前一口一声问候起来:“悠悠也惦记着您呢!” “悠悠来了咱爹心情眼看着都好了。”张族老的大儿媳在一旁打趣。 “那是,要不是杨婶他们看得紧呀,我都想把悠悠偷回来养几天。” 从开始不信冬日也能养出稻苗到眼见着稻苗一天天在田里长高,抱着希望,整个桃源村里对楚悠悠就只剩下感激和喜爱。 “三太爷爷,咱们的粮食还活着叭?” 好久没有给田地里浇水的楚悠悠问出这句话时有些心虚。 “好!好着呢!”张族老笑得只见豁牙不见眼:“走!太爷爷带你看看去!” “爹!” 张家的孩子刚想说他身子还没好利索,却被老爷子狠狠瞪得闭上了嘴。 上回被推倒在地,年纪大了到底是恢复得没那么好。 楚悠悠见他站起身时动作慢了不少,身子也越发佝偻,小眉头都快拧到了一起。 “坐下!” 跟着陆百草学了一阵后,此时小姑娘也有了医者的架势。 “三太爷爷,快点坐下哟!” 身体不好哪能行呢? 张族老原本就是个倔脾气老头,若是别人对他这么个语气,他直接就翻脸了。 可惜面前的是楚悠悠。 “好!太爷爷坐下!这就坐下啊!” 生怕小姑娘不高兴,刚站起来的老爷子又老老实实坐了回去,仿佛刚才瞪眼的不是他。 一旁张家的孩子哭笑不得,状似哀怨地各忙各的去了。 张族老到底年纪大了,经过这几次的折腾怎么的都算是伤了元气。 看着眼前小姑娘的眉头越皱越紧,他哈哈笑着安慰:“小姑娘家家的要开心,苦着脸容易散福气呢。” “三太爷爷能再多看你两年就已经很满足了。” 人年纪大了总归要死的。 他这辈子还能托悠悠的福种上冬日的稻子,吃上自己亲手种的粮食,死而无憾咯! “悠悠有很多福气!分给三太爷爷!” 岁星什么都不多,就是福气多! 小姑娘驴脾气也上来了。 有她在,阎王爷也得靠边站! 第67章 两全其美的法子 荒年过后的田地最起码也得要养上一个冬天。 下肥翻地等着雨雪浸透。 农户人家一辈子都是看天吃饭。 遇到好的君王赋税收得少些百姓们就能过上填饱肚子的日子。 若是遇上那昏庸的,也只能是活到哪天算哪天。 “这都是托悠悠的福哟~” 等楚悠悠给把过脉后,老少三人才慢悠悠散步似的晃到了地头旁。 冬月的寒风吹得小姑娘脸颊发红,可眼前的田地里偏偏是一片不符合时节葱郁的绿。 虽说楚悠悠离开后粮食的长速也慢慢恢复了正常。 可比起村外那入眼可见的冬日荒凉,桃源村里长着粮食的这几块田地里的景象可算得上是神迹。 “也不知道大家伙什么时候才能都将粮食种上。”张族老看着自家田地里长势极好的庄稼一声叹息。 若不是朝廷突然来要粮,如今整个桃源村的田地就能等着丰收了。 不过也不打紧,就单瞧他们这几块地的长势,等到收成后就留作谷种给大家伙分出去,等开春了大家也都能种了。 活了大半辈子,过了知天命的年纪,张族老这点倒是看得很开。 但不知他打算的楚悠悠小脑袋里都挂着着急。 哎呀! 悠悠怎么都忙忘啦! 当初在她的坚持下,桃源村里只有杨家张族老和里正三家种了粮食。 其余村民都还没来得及种下粮种就被县里来人收缴了。 最后虽然都拿了回来,可也都送到了军营里。 回忆起这事的楚悠悠垮下小脸。 “悠悠别着急,天无绝人之路,咱们荒年都熬过来了。” 也不差这个冬天。 老爷子笑呵呵地安慰着急得用手薅鬏鬏的小姑娘。 不行呀! 等不了啦! 三叔公能等,村里的叔伯婶娘能等,可是舅舅那里不能等呀! 那里的大兵叔叔们饿着肚子呢! 饿着肚子就没力气打仗。 打输了仗舅舅就不能早些来接娘亲。 就这一会,楚悠悠的小脑袋瓜子就将这里里外外的因果关联了一遍。 不行! 现在就种! 必须都种! 只有大家都快点种出多多的粮食舅舅那边的大兵叔叔们才能快点吃上饱饭。 念头升起,楚悠悠半点空闲的心思都没了。 “三太爷爷,没事哒!都交给悠悠!悠悠能行!” 奶声奶气的保证却无端给人看见了希望和信心。 与此同时,跑死了八匹马的王齐日夜兼程赶到了京城。 这次他是带着林卫州的话回来的,因为被皇帝喊到御书房时他腰板都比从前硬。 将军可是说了,这回若是看不见粮食,青州他们就不要了! “末将参见陛下!” “王副将请起!” 这些日子的楚承泽压力也不小。 桌上的折子堆得像一座小山,可值得高兴的事倒是没几件。 他自知他并不是个很有天赋能力的帝王,再加上先帝丢下来的烂摊子。 接到手时交给他的便是亏空的国库和满朝盘根错节的士族。 他这皇帝每日就像是被架在火上烤。 虽说他忌惮功高盖主的林家,可也知道如今林卫州是保证他在面对内忧外患时不会成为亡国之君的依仗。 “陛下,这是将军的书信。”王齐也不管皇帝难不难,直接将书信和林卫州吩咐的话交代了。皇帝接过书信后,他垂眸悄悄打量着御书房。 越看他的眼睛就瞪得越大。 那个镇纸看着像金的,卖了估摸着能换兄弟们吃两天饱饭。 这香闻着怪好闻的,从前听将军说过,香料比金子还贵嘞! 王齐心里把御书房里看着值钱的都放在心里估摸了一遍,每加一样就换算成够边关将士们吃的粮食。 越算越心酸又兴奋的他压根没看见皇帝越来越差的脸色。 直到楚承泽一拍桌子:“好!真是好大的胆子!” 他连年为北疆战事吃紧的粮草愁得头发都白了。 咬牙顶着国库空虚的压力开私库,厚着脸皮从百姓兜里掏铜板,如今竟然告诉他北疆的将士们竟是饿着肚子啃着草皮在替他大楚守边关?! 他不是什么贤君,可也不是昏君! 楚承泽脸色一片漆黑,心里火气大到恨不得揪几个贪官出来把他们脑袋都砍了。 他也心知肚明,这救济百姓的粮食和送到边关的粮草不可能一点不少。 若是不过分他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现在他们这群蠢货是将他帝王的脸面放到地底下踩吗?! “王副将,你先下去歇息。” 楚承泽废了好大劲才压下了想杀人的冲动。 他忌惮林家,但也因此而足够了解林家。 林老将军跟他祖父一起出生入死,自是忠心耿耿。 再说林将军,当初宁愿战死也不愿投降。 可林卫州不一样啊! 他承认林卫州对大楚也是鞠躬尽瘁,可他也明白林卫州因着妹妹走丢,对大楚皇室可还是暗中记恨着呢! 回想着书信里的内容,楚承泽阖起眸子靠在了椅背上:“宣兵部尚书和户部尚书来见朕。” 京城里的天子为了粮草的事接连几夜没敢睡个囫囵觉。 桃源村里,楚悠悠为了让军营的叔叔伯伯们能每天都吃饱饭也忙得脚不沾地。 最后接连起了三天大早后小姑娘顶不住了,于是想了个能偷懒的主意。 楚悠悠背着小挎兜,挨家挨户去串门。 第一天她先是去了最熟悉的里正家。 村子里不祥的晦气她眼下还无法完全根除。 但她可以一家一家赐福呀! “悠悠来啦!” “桂芳婶婶~” 进了门,小姑娘就甜甜地打起了招呼。 乖巧的小模样看得牛桂芳连忙让婆婆去屋里给她泡糖水。 “妹妹~” 楚悠悠边跟她怀里抱着那刚满月的小婴儿打招呼,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边朝着刘家院里瞅。 瞧着几乎把有事两个字写在了脸上的小姑娘,牛桂芳忍俊不禁,假装不知道地问:“悠悠找什么呢?” 楚悠悠寻找的动作一顿,小脸上露出羞赧的红:“嘿嘿~桂芳婶婶,家里没鸡蛋了,能不能用粮种跟你换鸡蛋呀?” 这可是她动用了一晚上的小脑筋才想出来的两全其美的法子呢! 第68章 有求必应小福星 鸡蛋? 牛桂芳愣怔后脸上露出歉然:“悠悠,婶婶给你去抓老母鸡可好?鸡肉比鸡蛋可好吃多了!” 她并没有怀疑楚悠悠的话。 只当是孩子太久没吃荤的,馋了。 可惜不知怎么回事,自荒年起,整个桃源村的老母鸡接连着都不下蛋了。 除了女人怀不上孩子,在桃源村里,只要是母的都带不上崽。 他们不信邪,从别的地方抓过小鸡崽子回来养。 可无论是别村里抓的还是镇上县里买的,哪怕是别村头天还每天在下俩蛋的老母鸡,只要是抓回村里,那打次日开始就再见不到一个蛋的影子。 最后他们索性都放弃了。 下不了蛋,那便养鸡吃。 “婶婶想吃鸡蛋吗?” 楚悠悠有些着急,“以后小妹妹也要吃蛋糊糊叭?” 悠悠不喜欢吃蛋糊糊,可姥姥说了蛋糊糊养人,小孩儿都得吃。 牛桂芳不忍看她着急,想了想:“那悠悠先回去,明儿婶婶上家里头给你送鸡蛋怎么样?” 实在不行只能让丈夫待会往镇上跑一趟,买些鸡蛋回来。 听她这么说,楚悠悠眸子一闪,小手连忙抓住了准备喊人的牛桂芳。 “桂芳婶婶是要鸡蛋吗?” 牛桂芳被她问得有些迷茫。 不是悠悠想吃鸡蛋吗? 看向小脸露出兴奋的奶团子,只能下意识顺着她点头。 “嘿嘿~那桂芳婶婶你对悠悠祈祷呀!” 楚悠悠高兴极了,小身子在牛桂芳跟前站得板板正正等着她许愿。 后知后觉,牛桂芳好像明白了什么,试探着问:“婶婶想吃鸡蛋?” “桂芳婶婶等着哟!” 说完楚悠悠拔腿就跑到了里正家的鸡窝旁蹲下了。 看着它们身上黑乎乎的晦气,楚悠悠开始对着它们嘀嘀咕咕。 牛桂芳坐在不远处看着。 冬日的太阳给那小小的人儿身上洒了一层圣洁的金光。 原本家里那群见人就躲的老母鸡此时安安静静围在楚悠悠身旁踱步。 只不过和谐的画面很快就被啼叫声打破。 咯咯咯—— 两年没下过蛋的老母鸡,接二连三地咕咕哒叫起来。 牛桂芳:?? 楚悠悠满意地看向不约而同开始找地方抱窝的老母鸡们。 嘿嘿~ 只要向悠悠许愿,那必须有求必应! “悠悠,来喝糖水咯!” 牛桂芳的婆婆端着糖水出来,就看见儿媳妇见鬼似的张着嘴看向角落。 “来啦来啦!” 一个、两个、三个...... 哇! 鸡妈妈们可太厉害啦! 竟然一下子生了数不过来的蛋! 楚悠悠边数边扯着衣裳把鸡蛋往里兜。 这时牛桂芳回过神来,赶忙喊婆婆去帮忙拿竹篮。 最后温热的鸡蛋拣了一篓子。 老母鸡竟然下蛋了?! 婆媳俩震惊得久久回不过来神,楚悠悠却很满意。 她伸出小手指了指鸡蛋:“桂芳婶婶,悠悠可以换两只鸡蛋吗?” “悠悠都拿去!” 婆媳俩回过神:“这篮子太重了你提不动,婆婆给你送回家去。” “悠悠要两只就够啦!” 得到同意后的楚悠悠伸手抓起最上头的两只蛋,随后对里正妻子道:“婆婆,谢谢给悠悠鸡蛋,悠悠用粮种换哟。” 顺着小姑娘努嘴的方向看去,大门处倚放着一只袋子。 “桂芳婶婶,婆婆,悠悠改天再来找你们玩呀~” 呜呜~ 还有好多叔伯婶姨家没去呢! 悠悠得抓紧! 接连几天的如法炮制,楚悠悠将村里所有人家都跑了个遍。 “你这傻孩子,怎么尽做这赔本生意呢!” 凡是楚悠悠去到的人家,家禽家畜开始生崽了不说,还用自家鸡下的蛋换到了谷种。 楚悠悠得到全村人赞不绝口的夸奖,只有张族老不乐意了。 这孩子明显是在给大家伙送福气呢!夸几句就完了?! “三太爷爷~悠悠赚啦!” 她本就是要下凡福泽人间救大楚百姓于危难呀! 粮种早些种下那大家就能早一日吃饱饭。 从开始不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到现在被人真心夸奖时的开心。 楚悠悠懵懵懂懂间好像感悟到了一些她从前不懂的事。 小姑娘心善,张族老不想依着她。 仗着村里辈分最大,他直接跟里正商议要开祠堂。 连自家孙女都是悠悠赐的,里正自然无不答应。 只要是明眼人都会想明白悠悠身上的异常,他不图每个人都会感恩戴德,但他要保证每个人都要讲良心给孩子保密。 桃源村的人虽说平日里也会有龃龉,可到底都也是淳朴善良的人。 不用张族老多说,承了楚悠悠恩情的他们都在开祠堂那日自发诚心地跪在宗族祠堂前保证。 楚悠悠成为了整个村子最受宠的崽。 只是这开心的日子没能过几天就被不请自来的人扰了兴致。 “想不到你们竟如此命大!” 看着杨家整整齐齐的一家人,刘光宗眼里的愤恨几乎藏不住。 他们这群倒霉鬼怎么能如此命硬! 他在家等了许久的消息,就想等着他花钱雇的人能带回来粮食和杨家人死了的消息。 可他左等右盼,不说消息了,连雇的人都没了影。 最后等不下去的他又悄摸来了一趟桃源村。 杨母当即想到了送粮路上遇到的流民。 原来真是他! “让秀才老爷你失望了?”杨母似笑非笑地朝着老伴使了个眼色。 “哼!” 上回来不仅没讨到好,还差点被桃源村这群倒霉鬼打了一顿差点变成残疾。 这次学老实的刘光宗再愤怒也只能忍。 “怎么?来找了事就想走?” 刘光宗狠狠瞪了杨淑仪一眼,不等他离开就被杨父和他喊来的村民围得水泄不通。 “就是!不要脸的东西!上回推三叔公的债还没跟你算呢!” 有村民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桃源村的女婿。 要说杨淑仪刚被休回来时他们还把这事当茶余饭后闲聊了几句,可如今看见刘光宗的脸,村民们就只有一个念头。 休了他们桃源村的姑娘不说还敢推他们三叔公! 上回他跑得快,这回将这不干人事的王八蛋绑起来先打一顿再说! 看着来势汹汹的众人,刘光宗吓得上次被打的地方开始隐隐作痛。 “你、你们给我等着!” 没命似的往外跑时还不忘嘴硬回头,当看见站在楚悠悠身后的杨丰年时,他露出阴险得意的笑:“就你家那傻子!就活该傻一辈子!” 等考上举人回头看他怎么整治他们! 第69章 恢复 “你——!” 刘光宗的话刺痛了杨家众人的心。 “杨叔杨婶你们别难过,丰年是个好的,老天爷不会不开眼。“ 牛桂芳朝着刘光宗逃跑的方向啐道:”就他那样缺德的,若是真能中举当官那才真是老天爷不开眼呢!“ 就是就是! 一旁的楚悠悠撑着下巴连连点头附和。 读书这块,大舅舅才是最厉害的! 哼! 坏渣男! 欺负娘亲嘴又臭,要倒霉一辈子! 小姑娘心里的嘀咕刚落下,被村民们扛着农具撵着出了村子的刘光宗突然左脚绊右脚直直朝前摔去。 唉哟一声惨叫。 “他不会死了吧?” “不能吧?祸害遗千年。” “那咱们要去将他抬上来吗?” 村头这条沟看着不深,实际上也不浅。 “他有手有脚的,醒了自会爬上来。” 欺负他们桃源村的老弱妇孺,不挖土给他活埋了都算是他们善良! 赶到隔壁县干完正事的陆百草正怀揣着买的零嘴往回赶。 刚到村口,一道黑色地弧线就飞了过去。 “陆大夫!” 正在他吓得差点把给心心念念乖乖软软小徒弟买的东西掉地上,突然听见有人喊他。 “你们怎么在这?”陆百草抬头望了眼天色。 这都黄昏时分了,怎么还扛着锄头干活呢? “咱们这抓贼呢。” “就他,还想欺负杨家妹子欺负咱们悠悠!” 三人愤愤不平地将刚才发生的事说了出来。 一听乖乖小徒儿受了欺负,火气还没释放完的陆百草手又痒痒了。 沉吟片刻后道:“医者仁心,见不得人死,劳烦二位替老朽将人抬上来可好?” 陆百草在桃源村住的这阵子问诊抓药都分文不收,村民们自然也很是给他面子。 三人扔下手里的农具,七手八脚将刘光宗抬了上来。 陆百草看着砰一声丢在地上的男人,笑得和蔼。 这人看着火气太重,得去去火。 心那么黑,连小娃娃都欺负,那还得用些能让人洗心革面动不了怀心思的法子来医治。 蹲下身,陆百草先给刘光宗嘴里头喂了颗药丸,随后又掏出新打的银针在他重要的命穴上刺了几针。 “行了,天晚了,咱们回去吧。” 陆百草满意了:“他在这歇息一会自会醒转。” 想当初他陆百草给那些个达官贵人开个方子那都是上百两的诊金,如今分文不取他的还白送他一颗药,算他占了便宜! - “师父~” “乖徒儿。” 回到家,陆百草看见活泼可爱的徒儿后满腹的火气尽数消散。 任由小姑娘窝在自己怀里小嘴叭叭的告状。 等吃过饭后,楚悠悠想到了刘光宗刚才的话。 “师父,大舅舅的病什么时候能治好呀?” 等治好了就让大舅舅读书! 见小姑娘捏紧了小拳头,陆百草不由得失笑:“你大舅舅病不难治,可是药材还没找齐全呀!” 药材。 楚悠悠嘀嘀咕咕地想着上次说的。 摸着小挎兜一样一样往外搬:“有的有的,悠悠找到啦!” 陆百草一开始还当小姑娘闹着玩,可当他看见药材整整齐齐摆在了面前,眼珠子都吓得瞪了出来。 山里的药材可以说是后山采的。 能号令百兽是他小徒儿身负神迹。 但这海里的龙涎她是从哪来的?! 陆百草惊讶地看向小脸上写满悠悠厉害几个大字的小姑娘,把想问的话都咽了回去。 有时候不知道秘密才能将秘密保存得更好。 再者说陆百草是个医痴半点都不为过。 有了药材,还是稀世难得的药材,他当即就着手去准备给杨丰年治病的事去了。 再说刘光宗,睁眼时看见的已经是明月高悬。 冬日的夜寒凉入骨。 好半晌他才回想起被人撵着摔到了沟里这件事。 哆嗦着爬起来,他只感觉凉意渗到了骨子里。 动了动手脚,发现没有疼痛感后才松了口气。 他可是要考状元的人! 若是残疾了那就与官身无缘了。 “阿嚏——!” 打了几个喷嚏,他用力将衣裳裹紧。 只是温度没上来,还觉得越来越冷了。 最后边暗自咒骂边咳嗽着离开。 - 刘光宗的出现逃走像是带走了桃源村最后那点霉运。 桃源村众人好一阵子都提心吊胆地没能睡好。 生怕一睁眼发现是做梦。 直到半个月过去,家里的鸡鸭每天两个蛋,地里种下的谷种雨后春笋似的发芽。 清晨的露珠伴着泥土的味道,冬日里生机勃勃的盎然每日都能切身体会后,村民们心里那口气才彻底松下来。 “唉哟!大家伙今儿晚上来我家里头吃饭呐!可了不得!我家那老黄牛生崽子啦!” “生牛崽子了不起啊?我家母鸡昨儿生了五个蛋呢!” “切,我家那秧苗长得可好,比隔壁的赵老五家种的高了两公分呢!” “说得我家苗好像没长似的!” 入了深冬,原本冬日不下的雨像是为了照顾好田地里的庄稼似的,三天下两场。 直到某天张族老在某个小姑娘耳边念叨着再下下去田地都要被淹了,雨水这才堪堪停下。 “都别争,不管你们家有什么喜事,今天必须要去我家吃饭!” 如果不去,他怎么能把悠悠拐去家里呢? 一天不见那小丫头心里就跟缺了什么似的。 “我家老黄牛都快入土的年纪了,生个崽子还不值得你们去吃顿饭吗?” 正巧路过准备去后山的楚悠悠突然听见了这话。 什么? 谁家老黄牛要下崽崽了? “兰婶婶,悠悠也想看牛崽崽!” 小姑娘如今每天最喜欢的就是在每日上完晨课后牵着杨丰年出去玩。 众人听见声音一回头,都纷纷起身围上前:“去去去!婶婶本就想待会去喊你呢!” 她家里的老黄牛为啥能下崽她心里可门清着呢。 说着众人看向一直被小姑娘牵着的杨丰年。 短短半月过去,痴傻了几年的男人竟已经会朝他们作揖行礼了。 “丰年啊,吃了吗?” “吃了。” “哎!好好好!吃了就好好陪悠悠玩去吧。” 老杨家真是祖坟上冒青烟咯。 丰年这孩子如今这样,估摸着没多久就能恢复成正常人那般模样了。 第70章 收成 杨丰年每日肉眼可见的变好,而回到县城的刘光宗却得了一场风寒。 “相公,歇会吧?” 柳玉娘端着煲好的汤进了门。 “多谢玉娘。咳——”刘光宗眼里嫌恶很快换成了温情脉脉:“如今春闱在即,我半点荒废不得,等我将这书温习好后再喝。” 自从那事情办砸后,柳师爷吃了挂落,连带着他在这柳府里也过上了外不是人的日子。 若不是没地方可去,他才不会忍着这口窝囊气! “那相公待会记得喝,我便不打扰你了。” 柳玉娘放下汤盅后退了出去。 “爹爹!” 刚关上房门到了院里,柳玉娘就看见等在外头的柳师爷。 “哼,他如何了?” “相公他温书呢,那么努力,肯定能考上的!” 柳师爷瞪了一眼像是被迷了心智的女儿,恨铁不成钢地摇头:“你当真以为举人是那么好考的?” 自从那刘光宗入赘柳家后,他也三不五时地去考教,可到头来他并看不出半点天赋。 据说当年他考秀才时还是案首,这才过去几年,就如今这水平,他都怀疑是不是考官被收买了。 “爹啊!那无论能不能中,上进总是好事。” “罢了罢了。” 柳师爷拿唯一的闺女没辙:“你也别总是胳膊肘往外拐了,只要他不负你,留在府里当个吃软饭的也无大碍。” 真是有了相公忘了爹,真是看着眼疼。 “嘿嘿,爹您最好了!” 院里父女俩离开后,贴着门偷听的刘光宗差点将手里的笔都折断。 吃软饭的? 哼! 竟都瞧不起他! 他朝若是金榜题名,这灵溪县令和柳师爷都将成为他的官路上的垫脚石! - 不知这柳家的龃龉,楚悠悠这几天累得让整个桃源村的人都跟着心疼。 哪怕粮食有如神助长得极快,都不如边关的粮食吃得快。 头天因为粮食出穗而高兴的小姑娘,第二天就得知呼延卓逃跑,军营的粮草再一次耗尽的消息。 “怎么办,舅舅和大兵叔叔他们又要饿肚子啦!” 急得团团转的楚悠悠当晚觉都没睡,等到大家都睡着后就偷偷跑去拉着杨丰年去了地里。 “小苗苗,你们要快点长大呀!” 瑶池水不要钱似的往田地里灌,直到杨丰年喊住她:“悠悠,粮食要淹死啦。” 望向快被水淹没的庄稼,楚悠悠小脸一红,又开始想别的法子。 与此同时,边关军营里的林卫州眉头就没舒展开。 王齐已经离开大半月,按照脚程也快到了。 可就在这眼下的关头,竟被那呼延卓假死脱了身! “那呼延卓对自己也是真狠呐!” 吴朔气得直拍桌子。 一口不吃,活生生饿着自己。 大半个月过去,每日靠着他们给灌点流食才活了下来。 原本以为存了死志的人竟然趁他们放松了警惕杀了守卫趁夜逃了! 是他们大意了! 如今这不亚于放虎归山! 对自己都那么狠的人,绝对不容小觑! 不同于吴朔的气愤,林卫州平静地看着手里的舆图。 不能将朝廷派发的粮草视为救命稻草。 若是王齐再不回来,他也得想法子在七日内将北奴拿下! 他能等,饭都吃不饱的将士们不能等。 他能用一辈子驻守江山护卫百姓,可他不能让妹妹她们过着苦日子。 这次不但要速战速决,他还要拿下一个让皇帝都不得不给林家封赏的功勋! 他要给妹妹请一个诰命,让她永世无忧才行! 破釜沉舟的计划在林卫州脑海中生成。 “无妨。” “可是将军!”吴朔急得眼都红了:“以呼延卓的性子,他回去后肯定会大肆反扑报复,眼下咱们是真的要揭不开锅了!” 上次若不是杨婶子她们来送粮,他们早饿死了! “让他来。” 若是不来,他还没个被逼到山穷水尽的由头呢! “你带人去......” 王齐越听眼睛越亮,等林卫州说完,他唰地咧嘴站直:“属下保证完成任务!” 嘿嘿~ 他们将军总算不是榆木脑袋了! 早就该想通了! 他们总是抱着这仁义道德对谁都讲良心,可是总有人因为他们好说话而丧了良心! 想开就好! 这边林卫州谋划着,楚悠悠那边经过十来天的劳累,终于在某天清晨看见了成果。 呜呜~ 苗苗总算是结粮食啦! “这、这我不是在做梦吧?” 大清早被小姑娘拖来田里看庄稼的张族老揉了好几遍的眼睛。 难道他老眼昏花了? 这怎么才刚抽的穗芽就已经变得沉甸甸的了? “三太爷爷,咱们什么时候才能收成呀?” 等收成了,就能把粮食给舅舅送去啦! “悠、悠悠!” 当张族老察觉自己并不是在做梦,眼前真是一片即将收成的粮食时,压抑了许久的心情彻底释放。 老泪纵横的他牵着楚悠悠就挨家挨户去喊。 随着他喜极而泣的报喜,桃源村因天灾人祸和无端死气沉绝的诅咒带来的沉寂彻底消散。 ...... 北奴。 “单于,都准备好了。” 呼延卓躺在虎皮榻上闭眼听着手下的汇报。 自从他套回来后便食欲不振。 明明饿了许久,回来后却对这些山珍海味再也提不起食欲。 有时看着荤菜还忍不住想吐。 原本就因饿了大半月消瘦的他脸色更是因心烦气躁变得毫无血色。 “再去查验一遍。” 林卫州真是太狡猾了! 想起被俘虏的这些日子,呼延卓就恨不得将林卫州抓来剥皮抽筋。 他曾经不可一世的性子如今被磋磨得都有了警惕和阴影。 “父王!” 来人是呼延卓的大儿子。 “何事?” 呼延庆元忐忑许久才道:“外头有人送来书信。” 他没敢说,是大楚那边送来的。 “拿来我看看。” 呼延卓睁开眼,望向眼前吞吞吐吐的大儿子心里莫名又生出一股子恼怒。 莫名的,他想起了当时在大楚军营中遇见的那孩子。 不过是个女娃娃,眼里却有他所有孩子都没有的狡黠和机敏。 忽然,同样一双眼睛一闪而过。 “呼延穹野呢?” “他,父王找他为何?”呼延庆元一愣。 父王怎么突然想起那灾星了? 第71章 腊八 “叫他过来便是。” 提起自己这唯一有着大楚血脉的儿子呼延卓眼里也是藏不住的厌恶。 他北奴皇室血统向来尊贵,不过是大楚的一个女奴,怀了他的孩子不算竟然还敢偷偷生了下来! 草原部落里最不缺的就是女人和孩子。 在粮草紧缺的冬日里他们甚至都不如粮食珍贵。 “是父王。” 呼延庆元心中不解撩开王帐退了出去,脑子里闪过呼延穹野的名字。 单于不过四十出头的年纪,孩子大大小小却已经有了十几个。 不算女儿,光是儿子都有九个。 呼延庆元乃单于和大阏氏的长子。 在他看来,他身份高贵,母亲姓阿史那,乃是北奴最高贵的血统,绝对不会有人再越过他去成为下一任单于。 父王突然想找那小野种,大概也只是想要羞辱他罢? 想到这呼延庆元完全放下心来,吩咐身边下人:“去,把呼延穹野那个野种叫来。” - 王帐中,呼延卓莫名地心烦气躁。 明明收到大楚粮草尽断的消息,哪怕有林卫州那样的杀神在也不可能赢。 可为什么—— 想起当俘虏的这段日子所见所闻。 那林家军也就穿得破旧了些,可是一顿不落啊! 再说那些破旧,也总好过什么都却的北奴。 “单于,九王子带来了。” 正当呼延卓百思不得其解气恼得想杀回去将林卫州抓来严刑拷问时,王帐外响起了通传。 “进。” 呼延卓猛地靠在榻上,歇下那口恶气看向跟在下人身后那小孩。 六七岁的模样,身材不同北奴人般壮硕,眼睛也不像突厥人那般深邃。 瞳色随了他血统低贱的娘,漆黑如墨。 像、又不像。 “父王。” 呼延卓正对比着两双眼睛。突然一道细若蚊蝇的呼声将他拉回神。 “嗯。”呼延卓转过头盯着那双眼睛。 呼延穹野那澄澈中透着怯色眸子中有着一丝属于孩童的孺慕。 见呼延卓不理他,他也不做声,乖巧退到一旁等着。 孩子多了就不稀罕。 在呼延卓眼里,孩子是他百年后才需要的继承者。 他活着时,若是无人能达到他的标准,那他可以一直生到合格的继承者为止。 孩子的作用就只是培养出下一任合格的王。 在草原部落中除了能力,其余的什么都不重要。 就像是草原上的狼,只有杀死所有猎物和对手,才能在这残酷的环境下活下去。 呼延卓想到他的九个儿子。 大王子血统高贵,可慈母多败儿。 总以为凭借着身份下一任单于的位置肯定是落在他头上。 养成了如同大楚那些酒囊饭袋般的性子。 九个儿子除了这呼延穹野外,其余的他都考量过。 可都不甚满意。 眼前这个...... 哪怕再优秀,也不在他考虑的范畴。 只因他身体里流着一半大楚的血。 不过虽然不能继承王位,但到底还是能物尽其用的。 “过来。” 听见呼延卓的话,呼延穹野那小小的身躯下意识颤抖。 但很快又稳住走上前。 端详了许久后,呼延卓脸上忽然露出笑意:“从今日起,你便搬来王帐住吧。” 他大楚不总是喜欢打着仁义道德的旗号吗? 眼下马上就要进入寒冬。 若是这一仗再不成,那哪怕就连久居草原的他们也无法抵抗着严寒再大动干戈了。 再者他这一回受了不少的罪,说到底也需要休养生息一阵子。 眼前的小孩像是听见了天大的惊喜,眼里是止不住的崇拜和激动。 呼延卓倒突然觉得还挺享受这样的感觉:“去给九王子裁几身新衣。” 吩咐过后下人带着呼延穹野离开。 独留在王帐的呼延卓并没发现,那对他满眼孺慕的孩子在掀开王帐踏入风雪时,澄澈无辜的眸子转瞬淬上了寒冰。 - 腊月初八。 桃源村的人都沉浸在了洋洋喜气之中。 除了要过腊八节,他们种下的第一批冬稻竟然收成了。 杨家。 外头贺喜感谢的声音一整天都毫无间断,却没有一个人见到那玉雪可爱的小丫头。 “淑仪,悠悠人呢?” 牛桂芳端着家里刚熬好的腊八粥找了过来。 如今村子里收成了,可没人舍得用粮食熬粥,更没人熬得上这碗放了红枣和红糖的腊八粥。 “在后院守着她大舅舅呢。” 杨淑仪手里也没闲着,洗着刚杀好的羊。 这羊是大清早出现在了门口。 开始还想着是不是左邻右舍丢了羊想去找找失主,可却直接被揉着眼睛出来的楚悠悠喊住了。 说是山里给她送来的礼物。 他们心里觉着受之有愧,但看着一旁两个小家伙蹲在羊旁边馋得口水直流,只好将那头野羊杀了。 “丰年他......” 见牛桂芳一脸担忧杨淑仪连忙补充道:“陆大夫说我大哥正治疗到了紧要关头,若是运气好...那咱们就能一块过个好年了。” 杨淑仪说着,嘴角是压不住的上扬。 听她这么说牛桂芳也松了口气嗔怪道:“你这人,嘴皮子还没悠悠爽利呢!说话一半一半的说着吓唬人!” “悠悠运气那么好,肯定会好起来的。” 牛桂芳放下那碗腊八粥后便给杨淑仪搭了把手。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清洗野羊,而后院,楚悠悠不是坐在门槛上抠抠脚拇指,就是小老太太似的背着胳膊来回在院里踱步,嘴里还絮絮叨叨求着什么。 直到里头传来失声地痛呼。 “师父?” 她大舅舅怎么了!? 又心急火燎地等了许久,门吱嘎一声从里头探出陆百草的头:“悠悠,来。” 楚悠悠听见喊声撒丫子似的跑了进去。 “师父!大舅舅好了吗?” 那双眼睛急切地往两人脸上来回扫。 额头都布着细密汗珠的陆百草嘴里假装不快地打趣:“悠悠可是在怀疑师父的医术?” 楚悠悠小脸一怔,随后立马换上了甜甜的笑脸:“哪有呀~师父最厉害啦!大舅舅一定会没事哒!” 见风使舵的小模样让人根本生不起来气。 陆百草无奈地笑:“你这孩子,叫你进来是为了让你看这最后的针法。” 反正最凶险的时候已经过去了,难得找到一个像杨丰年这样又中毒又伤了脑子的奇人,那可不得好好利用么? 第72章 悠悠来! 听陆百草这么说,楚悠悠那张圆胖的小脸也瞬间变得认真。 她看向躺在床上闭着眼,脑袋上也插满银针的杨丰年。 “看好咯!” 陆百草屏息凝神开始给杨丰年拔针。 这是他师父传授下来的针法。 总共一百零八针。 动用十八针已经算得上是严重了,而杨丰年脑袋上如今却顶着密密麻麻一头。 这次只是打算演示一遍让她有个印象,陆百草也没想过这么小的孩子能学会。 “百会,神庭、上星......” 陆百草边拔针说边入了自我之境。 一旁的楚悠悠撑着下巴,陆百草说一个她就记一个。 这是个短暂又缓慢的过程。 不能快,但也不能太慢。 一老一少两人一个教一个学,一个动手一个观摩,就这样窗外的天色在不知不觉中暗了下来。 杨家堂屋里。 那只羊他们分了一小半让牛桂芳拿了回去。 其余的杨淑仪将它做成了麦仁羊肉饭,红烧了两条羊腿,剩下的都用来煮了汤。 “我再去热热。” 一家子怀着忐忑的心情等着屋里的消息。 向来冷静的杨母此时端起碗的手也都止不住颤抖。 人最怕的就是等待的过程。 怕到了最后希望破灭。 冬日里饭菜凉得快。 反复热了好几遍,连羊汤里头的肉都脱了骨。 寒夜寂静,外头风声掠过,有节奏地发出沙沙的声音。 “怎么还没出来呢?” 杨瑞山是个急性子,坐在那的他闻着都快免疫了的肉香味,时不时问上一句。 “你催什么呢!” 何莲枝是头一个不耐烦的:“这事情能催吗?又不是杀猪宰羊手起刀落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就能行!” 将媳妇的描述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杨瑞山默默打了个寒战。 “确、确实催不得哈......” “娘,大伯能好吗?” 杨文和在肚子发出咕噜噜的叫声前,伸手按住了肚子。 哪怕年纪小他也知道,现在陆爷爷在给大伯治病。 他想让大伯好起来。 “能!” 何莲枝坚定的回答脱口而出后心里还有些陌生而发虚。 这若是放在从前,她心里肯定会权衡轻重。 从前一家子供大伯一个读书,她丈夫勤快肯干,可她嫁进来后却跟家徒四壁也无甚区别。 她会抱怨公婆偏心,会觉得都是大伯拖了他们的后腿。 可如今儿子的病好了,女儿也回来了,日子也一天比一天好。 哪怕依旧是饥一顿饱一顿,她都觉得是老天爷眷顾, 再说了,跟悠悠那孩子比,她这当二舅母的可不能自私到没脸没皮。 听了她肯定的语气,杨文和小脸也带上了笑意。 虽说大伯喜欢悠悠,只抱悠悠,可他还是和悠悠一样很喜欢大伯! 悠悠说了,大伯是顶顶聪明的读书的料子。 他希望大伯赶紧好起来,能教教他读书识字!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屋外的人不厌其烦地反复热着饭菜只为等屋里忙碌的人一出来就能吃上一口热乎的。 而屋里的老少在烛泪堆积成一座小山时,终于来到了最后一刻。 “悠悠,看懂了吗?” 杨丰年脑袋上几十根银针如今只剩下了一支悬在了曲眉之上。 陆百草这么问是想试探一下小徒弟有没有认真看。 旋即耳边就传来了铿锵肯定的奶气:“师父,悠悠懂了!” 陆百草:...... 他的乖徒儿可真不谦虚呐! 可他也不愿意拆穿,只是抚了把胡子高声笑道:“不愧是我徒儿!和年轻时的我一般自信!” 楚悠悠:?? 师父好像不太相信悠悠的样子。 正当陆百草准备拔最后一支银针时,耳旁传来小姑娘一声惊叫:“师父等等——!” 被吓得一个激灵差点泄气的陆百草:?? “悠悠来!” 前一秒说懂了的小姑娘豪迈地撸起了袖子,胖成了一节一节的莲藕胳膊朝床上杨丰年眉心的方向伸去。 陆百草:??? 使不得三个字还没说出口,杨丰年曲眉上的银针就那么明晃晃地被拔了下来。 那双小手还是孩童的模样,可拔针的手法却熟悉又老练。 陆百草呆住了。 他是教了宝贝徒弟用针没错,可这手法她好似从前没在自己眼前练过吧? “师父!怎么样?悠悠算记住了吗?” 满脸求夸奖求表扬的神情落在陆百草眼里。 何止是记住了! 在回神来到现实后,陆百草差点就老泪纵横。 从前觉得要断送在自己手里的医术,如今发扬光大指日可待了! 就在两人谈话中,床上的男人悠悠醒转。 杨丰年睁开眼,望向眼前昏暗又陌生的场景。 这是哪? 他不是...... 回想着昏迷前发生的事,杨丰年的脸色变得煞白。 “大舅舅!你醒啦?!” 五感捷敏的楚悠悠第一个察觉到了床上的动静,欢快地跑上前。 这是谁? 眼前两岁大的小姑娘正托着下巴朝他笑弯了眉眼。 楚悠悠见杨丰年还是愣愣的,伸出小手朝他面前挥了几下。 最后没得到回应的她哇一声哭了。 “师父......舅舅、舅舅他没好起来吗?“ 如果舅舅不好起来,姥姥和娘亲他们都会很伤心吧? 陆百草摸了摸下巴琢磨着:不应该啊! 他师门祖传的针法这么一套扎下来,再配上那些个千金难买的药,杨丰年这样的他不可能治不好啊! 就在这时—— 舅舅? 杨丰年看向眼前的小娃娃。 淑仪都还未成亲,何时生了孩子? 可是看着她眼泪扑簌簌往下掉,杨丰年只觉得胸口一阵发闷。 “别、不哭了。” 开口下意识轻哄着。 “大舅舅?”楚悠悠啜泣着。 “悠悠......”? 脱口而出的名字,杨丰年愣住了,小姑娘也破涕为笑。 好啦! “大舅舅真的好啦!” 看着眼前高兴得小脸红扑扑的小姑娘,杨丰年把想问她是谁的话又咽了回去。 “姥姥~” 正当杨淑仪再次起身准备去厨房时,房里冲出来的身影炮弹似的撞进了杨母怀里。 小姑娘一双眸子在烛光下亮得像宝石:“大舅舅醒啦!” 欢快的神情让杨家众人心神一凛纷纷朝着后头看去...... 第73章 当年意外 分明每日都相见,可杨父杨母还是一眼就看出了儿子此时的不同。 痴傻几年间儿子眼里只有淡漠和孤冷。 哪怕是作为父母的他们也从未得到过一次温情。 眼下还是那身装扮,可儿子的神态却已经有了天壤之别。 “爹、娘,孩儿不孝。” 从醒来到出来这一会,通过陆百草言简意赅的说明杨丰年已经知道自己痴傻了几年的事。 看着一睁眼老了好几岁的父母,杨丰年心中不是滋味,当即跪下朝老两口磕头。 “好了就好。”杨母抹着眼泪赶紧将人搀扶起来:“好了就好啊!” 杨丰年转头看着杨淑仪。 如花似玉的妹妹如今看上去竟比他都沧桑几分。 回想起痴傻前的事,他心中只有万分怒火想要去找刘光宗报仇。 “丰年,当年到底发生了何事?好端端的你为何会落水啊?!” 这是杨家人这几年来百思不得其解的事。 儿子也不是个蠢的,那天也没下雨河边也没涨水,怎么就能掉到河里去。 提起当年的事,杨丰年脸上就露出戾气。 “落水不是意外。” “那日回家路上遇见了姓刘的,他匆匆忙忙跑来告诉我,说是在河边看见了淑仪。” 杨丰年仔细复述着当年的经过。 他的性子比较内敛,平日里也不爱跟别人打交道,加上自知家境不如别的同窗,所以每日除了学堂就是回家。 刘家村离桃源村不远,连回家的路都是同一条。再加上刘光宗时不时来找他请教问题,一来二去的两人也能在回家的路上说上几句话。 杨丰年为人和善,只要是他知道的也会知无不尽。 那日散学他如往常那般往回敢,想在日落前到家再帮家里干些活。 可才刚走到半路就见刘光宗匆忙找到他,说是淑仪在接他回家的路上掉进河里了。 从前妹妹就三不五时的到半路来接他陪他一块回去,因此刘光宗也跟着见过几回。 只是后来杨淑仪发觉他有同窗一块走才来得没那么勤了。 听见消息的杨丰年心里一惊来不及多想,急忙跟着刘光宗就朝河边赶去。 那条河贯穿了好几座村子,不算宽,但却深而绵长。 “淑仪呢?” 到了河边,杨丰年看见的却是一个满身酒气的中年男人。 “刘叔。” 杨丰年认出来是刘父。 “丰年兄,我着急去喊你,就让我爹在这守着了!” 那时的杨丰年心急如焚,等他后来察觉到不合理时已经来不及了。 天色渐暗,杨丰年根本没注意到身后交换了眼神的父子俩。 一心等着刘光宗说明妹妹位置的他突然被人按到在地。 “杨丰年,去死吧!” 刘光宗读书本就没什么天赋。 同样是读书人,他每次找杨丰年请教学问时都显得自己像是小丑。 县试时他还能游刃有余,可到了府试他就已经感觉到了吃力。 眼看着就要到院试,他向杨丰年请教时听不懂的那些学问更是衬得他无地自容。 “为什么!” 杨丰年被刘父按着往嘴里灌药时还是没想明白。 “我和你无冤无仇......” “哼!是啊,无冤无仇。”刘光宗在一旁狞笑着:“我请教你的学问我都记住了,可院试上只能有我无你啊!” 这是杨丰年落水前听见的最后一句话。 “畜生!畜生呐!” 杨母气得怒骂,杨淑仪也失魂落魄地坐到一旁。 当初的恩情全是一场设计好的谋害。 刘家那两个畜生害了儿子不说,还假借无中生有的恩情让女儿也过了几年当牛做马的日子! “淑仪,是大哥害了你!” 杨丰年攥紧拳头,额角气得露出了青筋。 “我去宰了他!”杨瑞山气得拔腿就往外拿了院子里的柴刀别在身后准备去找刘光宗算账。 “瑞山!” 最先冷静下来的杨母疲惫地喊住二儿子:“你去杀了他有什么用?” “如今那刘光宗是秀才老爷,杀了他也换不回你大哥平白失去的这几年,更是要赔上你的一条性命!” “你有儿女有媳妇,为了这个人渣值得吗?!” “可是......”杨瑞山眼神愤恨:“那难道就让他这样逍遥法外?!” “二舅舅~” 杨家人都处在气愤之中时,绵软的声音突然传来:“不会哦,不会就这么算啦!” 哼! 害悠悠的大舅舅和娘亲,哪那么容易说算就算?! “对!不能这么算了!那咱们去衙门告他!”何莲枝也十分气不过。 大伯寒窗苦读的成果都被那歹人抢去怎么行! 那秀才分明该是大伯的! 成了秀才,家里的田地都能免了赋税,那么大的好处就算扔了喂狗也不能便宜那畜生! “报官也得讲证据。”陆百草插了句嘴。 据他所知,灵溪县的县令虽不是什么作恶多端的官,可也不是什么图功绩上进的。如今县衙师爷的话都比县令管用。 “如今已经过去四年之久,报官拿不出证据光凭一面之词,那些当官的也不会为了平头百姓去得罪已经是秀才的刘光宗。” 秀才虽不是官身,但也可见官不拜。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杨家人像是陷入了僵局之中。 “哼!不过是个偷来的秀才,大舅舅,等到春闱时你也去!” 大舅舅身上可是有文秀之气的! “等到大舅舅考中了状元当上了大官,难道还怕报不了这个仇?” 小姑娘捏着拳头义愤填膺。 是啊! 悠悠说得对! 杨母因小外孙女的话眼前一亮。 他刘光宗不就是个秀才吗? 等到儿子考上了比秀才更大的官老爷,那还怕什么刘光宗?! “我们悠悠可真聪明呢!”杨母高兴得伸手将小姑娘揽到身前,揉了揉她的发顶。 “可是......” 正当大家都觉得找到了好的办法时,杨丰年却犹豫了。 他已经荒废了四年,如今刘光宗已是秀才,可他院试都还没能过。 “我不一定能追上他......” 当年他去求学已经花了不少银子,如今家里那么困难,他不该再自私地将重担都压在爹娘弟弟妹妹们身上。 “大舅舅,你要相信悠悠!”楚悠悠恨不得拍着胸脯保证:“悠悠说你能行你肯定行!” 第74章 再战 大舅舅若是不行,那还有谁能行? “大舅舅!为了给娘亲报仇,你不行也得行!” 楚悠悠没有通过鼓励的话去安慰杨丰年,而是直接将杨淑仪推了出来。 “大舅舅,娘亲可是被那渣男欺负得好惨呢!” 小姑娘嘴角一瘪:“当初那渣男将娘亲休出门,他们骂娘亲不算,还想害死咱们一家!” 悠悠可没有添油加醋哟! 那可都是大实话呢! 果不其然,提起刘光宗对杨淑仪的所作所为,作为妹控的杨丰年因刚恢复脑子而产生的那点不自信瞬间一扫而光。 “好!大舅舅一定行!” 看着眼前这越看越喜欢的小外甥女,杨丰年心里只剩下满满不服输的劲。 - 杨丰年好转的事次日就传遍了桃源村。 接二连三的喜事让众人连带干活都来劲了。 真是祖宗显灵了,他们竟真的越过越好。 和桃源村里的一片祥和不同。 此时边关和朝堂都在年末急得上了火。 大殿上,楚承泽将奏折直接砸在了户部尚书的脚下。 “爱卿若是管不好户部,那便给贤者让位自请告老还乡吧。” 林卫州索要粮草的消息已经送到京城好几日了,可是户部却依旧没能筹够该给的粮食。 听着上方传来隐忍的怒火,户部尚书诚惶诚恐地跪倒在大殿上:“陛下,微臣冤枉呐!” 他正值壮年,被皇帝勒令自请致仕的他满脸臊红。 可他也很无奈啊! 国富了户部才能富裕,他只是个尚书,虽说管的是皇帝饿的钱袋子,可单凭他一个人也变不出来那成千上万的钱财啊! “自荒年来户部已拨下赈灾银数百万两,再者边关战事从未消停过,陛下,哪怕是抄了微臣的家要了微臣的项上人头微臣也无法做到只出不进呐!” 户部尚书算是出身名望,在殿前说话也不会唯唯诺诺。 听着是哭诉,楚承泽火气更是不打一处来。 这烂摊子他兢兢业业维护了几年。 好不容易攒些家底,这里的窟窿来要些,那里的窟窿也要些。 别说国库,他的私库眼看着也慢慢见了底。 可他身为大楚皇帝,不能将老祖宗的基业尽数败在自己手里。 他明知百官中有人富得流油,可却因他们盘根错节的关系只能隐忍不发。 楚承泽,你这皇帝当得可真憋屈啊! 龙椅上的男人唇角勾起一丝轻蔑的嘲讽。 “陛下,臣以为,咱们不如跟北奴求和吧!” “你放屁!如今这节骨眼求和,那之前咱们大楚将士所做的一切便都付诸东流了!” “那你说眼下如何是好?粮草是你出还是我给?!” “陛下,臣以为......” 金銮殿上,文臣武将一如既往地吵了起来。 楚承泽按了按发胀的眉心,最终还是让户部尚书从自己私库里拨了银子。 每日都被推三阻四等得焦躁的王齐终于在彻底失去耐心前拿到了朝廷拨下来的粮草。 他心中愤懑之极。 带着将军的手信回来竟都差点要不到粮草! 等回去后他一定得给将军说道说道,这烂掉的朝廷他们不忠也罢! 当王齐带着粮草用最快的速度往回赶时,休整了一阵的两国再次吹动了号角。 “呼延单于,近来可好?” 因着楚悠悠当初留下的不少好药,林卫州的伤也差不多都痊愈了。 深冬的北疆下起了鹅毛大雪,飘扬着洒落在浸染着祖辈保家卫国鲜血的这片土地上。 “还不错,不过若是收到林将军你不久人世的消息本王将会更开心。” “那可要让呼延单于失望了。” 从前没找到妹妹他都会拼死保家卫国,如今有了妹妹还有了小外甥女,哪怕是阎王爷来了他林卫州都不会交出自己这条命! 呼延卓隔着万千兵马望向对面身着银白铠甲的男人。 比他小了近二十岁,可气势和谋略却完全不输于他。 想到呼延家跟林家军这么些年的交战。 似乎他们从来没占到过什么便宜。 林家这祖孙三代,竟没一个是软骨头。 “林将军,若不然你来北奴吧?本王答应,若你能归于本王麾下,本王便保你和你的家人一世无忧!” 这场明摆着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仗,能不打的话呼延卓也不打愿意打。 “一世无忧?” 林卫州轻咬着这四个字,眉眼顿时温柔下来。 是啊,他要保护淑仪他们一世无忧,所以这仗不仅要打,还得赢! “多谢呼延单于提醒!” 呼延卓正好奇着林卫州为何突然变得那么好说话时,突然听见对面阵营的方向传来了连营号角。 传来消息饿了大半个月的林家军不知何时布好了阵,嘴里是震天的讨伐声。 “林卫州!你——!” 呼延卓也冷下脸来。 哼! 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就不信在这种恶劣天气之下缺了粮草的林家军还能撑到朝廷的援救粮草送来! 一定要在那之前将林家军全数覆灭! 两国的战士们胸中都憋着一股劲。 在烽火号角嘈杂的声音下,地上红白交替,分不清到底是哪一方的血。 “将军,咱们粮草没了。” 林卫州也跟着饿了两天。 寒冬,哪怕是草原上也再挖不出一根草了。 “嗯。” 林卫州伸手往上挑了挑烛芯。 算着大概时辰的他抬头望向桃源村的方向。 老驴哒哒走在布满冰碴的地上。 这次还是赶了两辆车,一辆装满了粮食,另一辆依旧挤着两大一小祖孙三人。 楚悠悠被裹得严严实实。 她悄悄探出脑袋去看从天上落下来的雪。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凡间的雪。 “姥姥~我们什么时候能见到舅舅。” “快的话明天就能到了。” 一旁杨淑仪笑看着眼前温情,心里也惦记着林卫州。 什么时候能不打仗,他们就能团聚了。 “什么人!下车检查!” 刚到抚城,他们就被守城的官兵拦下了。 “大人,我们是去送粮的,行个方便。” 女扮男装的琉袖咬着后槽牙,笑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小块碎银塞到守城官兵手里。 第75章 梦魇 琉袖是林卫州暗地里留在杨家的暗卫。 为了不打扰他们,琉袖一直都躲在暗处。 要不是这次他们老少几人要赶着驴车往抚城去琉袖也不会出现亮明身份。 “送粮?” 守城的官兵狐疑地看向她身后的两辆车,用手里的武器跳开帘子:“送去哪?” 琉袖不慌不忙笑道:“咱们跟城中隆裕粮铺掌柜的说好的。” “隆裕粮铺?” 他在这城中住了那么多年,怎么没听说过这间粮铺? 琉袖不动声色地摸摸鼻子,陪笑道:“嘿嘿,刚、刚开的,在城西,铺子小,大人改日去粮铺瞧瞧。” 这粮铺是上回将军临时起意开上的,就是为了在紧要关头作为遮掩,不至于往那引人注目的铁匠铺里跑。 只是铺子开起来了,可是粮铺里根本就没粮食,如今也不可能真让这些个官兵去查验。 不由分说地将碎银塞进守卫手里。 掂了掂重量,那守卫才看似满意地朝他们摆摆手:“进去吧!” 琉袖道谢后继续赶着驴车往县里去。 “大娘,天色不早了,咱们今夜先在城中歇息一晚上,明儿再去找将军。” 杨母原本打算赶夜路将粮草送到军营去,省得出什么岔子,可低头又看见跟着累了一天才刚睡过去的小外孙女。 “那就有劳琉袖姑娘了。” 琉袖赶着车往城西去。 马车走得不快,四平八稳。 可被杨母抱在怀里的楚悠悠却睡得极度难捱。 这是哪? 楚悠悠茫然地看着周围的火光。 姥姥~? 娘亲? 火光窜得比她还高,看不清被火光遮挡的人,只能看见里头不停闪动的黑影。 喊了半天没人回应,楚悠悠急了。 直到看见周围不停重复的画面,她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进了梦魇。 小姑娘深吸一口气,皱着眉头朝前跑去。 她是岁星。 不会无缘无故做梦。 上次连地龙翻身她都只是闪过一些画面并没有困于梦魇,这次是怎么一回事? 可楚悠悠来不及再多想。 她的梦境无论吉凶都会应验。 如今梦境中一片火光并无任何提示,她得想办法先将这梦魇破除。 楚悠悠在梦魇中绕了好几圈,最终视线定格在前方不远处被火光隔绝的一道黑影上。 梦魇中的画面真真假假难以辨别,只有找到唯一真实的东西才能破除梦魇。 楚悠悠仔细盯着那道身影。 “舅、舅舅?!” 就在小姑娘的呼声脱口而出时,梦魇中的画面突然就像是走马灯似的不住滚动。 那是舅舅! 楚悠悠快速观览着眼前的画面,那双漂亮的眸子里渐渐盛满泪水。 舅舅! 舅舅不能死! 放开舅舅! 画面中的景象缓缓呈现在她眼前。 意气昂扬的林卫州此时被人逼至绝境,可他身后好似紧紧护着谁。 梦魇中楚悠悠听不见他们说的话,焦急的她只能跟随画面去看。 娘亲?! 当梦魇中的林卫州倒下,迷雾散尽,楚悠悠看清了他身后护着的人。 是娘亲! 而林淑仪怀里紧紧抱着的是她自己! 而在他们周围,还站着许多她没见过的人。 “悠悠乖,悠悠不怕。”杨母面色焦急,拍着晃着嘴里轻哄着。 “娘,我来抱吧。” 杨淑仪见女儿眼睛紧闭,额头上却全是汗喊都喊不醒时,心里慌得不知所以。 “舅舅、娘亲——!” 刚将人接到怀里,就听小奶团子嗷呜一声哭嚎起来。 “娘亲在这呢,悠悠你睁眼看看,娘亲在这!” 怀里的小姑娘眼泪一直不停往下掉,杨淑仪慌得不行,轻哄着让她睁开眼。 温柔的唤声传进楚悠悠耳朵里。 “娘、娘亲......?” “悠悠,娘亲在呢!” 她赶忙伸手安抚地摸摸小奶包被汗水浸透的额头轻哄着。 “呜呜——!” 等回过神来,楚悠悠委屈得将整张脸埋进了杨淑仪的怀里:“娘亲,走!去找舅舅!” 抽泣还没停下楚悠悠就急得催促:“舅舅......” 杨母她们经历过楚悠悠莫名哭嚎不止的时候,双双心下一惊。 顾不上天色晚不晚的了,撩开帘子慌忙道:“琉袖姑娘,咱们不歇了,直接去找林将军!” “为何如此——” 琉袖刚想问缘故,可一回头就看见了那哭得双眼通红的小姑娘。蔫巴巴的模样让她看得心都一颤。 她虽都是躲在暗处,可每日看见的都是一个活泼开朗的小姑娘,从未见过这样的她。 “行,那咱们现在就走。” 琉袖调转车头,直接往北赶去。 “悠悠,不怕,姥姥和娘亲都在呢。” 车里,杨母不住地轻拍着楚悠悠的后背。 这孩子身上有着不可言说的秘密,自从她来到家里,杨家和大家伙总是能从她身上受益。 可到了这样的时候他们却总是半点帮不上忙。 杨母心里叹息着,手上的动作更是轻柔:“无论如何姥姥和娘亲都会保护好我们悠悠的。” 在杨母的安抚下,楚悠悠从梦魇的静下中慢慢平静。 她是个奶娃娃,还是个只想让大家吃饱饭的奶娃娃。 呜呜—— 在一声声小声的抽泣中,一行人披星戴月地往军营赶。 - 不到半天的功夫,呼延卓就被林家军追赶着撵出了十几里路。 就在被逼到绝境时,呼延卓忽地停了下来。 “林将军,这是何苦呢?” 他似笑非笑的模样似乎不像是被追到穷途末路的人,反倒像故意请君入瓮的猎物。 再次交锋的两人面色都染上了疲惫,可语气却依旧像是多年老友那般透着一股和气。 “我效忠的是大楚,难道呼延单于觉得护卫草原部落是苦?” 被他一句话噎回来的呼延卓笑容僵硬了瞬间。 “可惜了,林将军,若咱们同处同一阵线,或许能成为忘年好友也说不定。” 呼延卓摇摇头,面色惋惜:“但眼下林将军,你输了。” “断论输赢尚且为早,呼延单于,哪怕咱们是同气连枝,也都不可能成为好友的。” 林卫州面上笑着,心里却是波澜不惊的一片寒凉。 “是吗?” 呼延卓想到自己的计划,笑了:“信不信由你,总之晚些时候你就能亲眼看见了。” 第76章 家被偷了 呼延卓意有所指的话让他的心不由得漏跳了一拍。 林卫州手指攥紧了缰绳。 马蹄踏在带着冰碴的枯草地上,似乎在等待着某个契机。 今日一举将呼延卓拿下他就有理由传消息回京让陛下准他带妹妹回家过年了! 想到这,林卫州的眉眼间都露出了柔和。 “将军!” 夜风呼啸中,急促的马蹄声越来越近。 高喊着将军的声音却是从北奴军队的后方传来的。 呼延卓正想着林卫州投降后,他是一举带兵杀到大楚京城还是先休养生息先将他囚禁,再送一封信去大楚上京,让他们先在惶恐里等上一阵子他再带着他精良的军队去收割大楚时,猛然发现身后传来一阵骚动。 回头望去,十几个打马而来的人影似乎穿的并不是北奴的战甲。 人影越来越近,当看清那十几匹马后头挂着的人时,呼延卓面色陡然间血色尽失。 跑在最前头的是鲁余。 他一路驰骋,却无一人敢拦他。 畅通无阻地骑着马跑到了林卫州跟前:“将军,属下不负众望!” 此时鲁余脸色有了倦意,身上的铁甲也已经沾染了不少血迹,可他眸子里却像是盛满了星星。 十几人陆陆续续跟着从呼延卓身旁跑过。 每匹马后都挂着一个人。 “那、那不是大王子吗?!” “不仅大王子在,王、王子们好像都齐全了......” “怎么可能!” 眼前的一幕让呼延卓身后的士兵们都惊愕地纷纷议论。 怎么他们出来打个仗,家被偷了? 回过神来的呼延卓此时也面色铁青。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分明——! 像是想到什么,他猛地抬头朝林卫州的方向看去:“你怎么做到的?!” 明明是他借助隐藏在大楚的人打算将林卫州引开一举拿下抚城,可为何他林卫州先他一步抓了他所有的儿子?! “父、父王!救我!” 被倒挂在马背上的呼延庆元一路被颠过来脸都白了。 他原本趁着父王离开想去将那野种处理掉,可还没动手,后方储粮的营帐就着了火。 入了冬的北奴本就贫瘠,当时所有人都去救火抢粮了。 他还在暗喜刚好趁众人不在动手更好,谁知还没动手,却被一行闯入王帐的人绑了起来。 望着被吓到痛哭流涕的儿子,呼延卓脸色阴沉地望向了林卫州:“你以为就凭你抓了我的儿子就能逼我投降?” “哼!那本王只能说你的算盘打错了!” 他还年轻,儿子没了他还能生!谁都比不过他的王位! “哦?呼延单于竟如此笃定?” 林卫州似笑非笑地望向呼延卓:“只可惜您生不出来了。” 呼延卓:?? 他四十几的年纪,正是能生的时候! 可林卫州接下来的话让他差点差点吐出来一口老血。 “当时请呼延单于去军中做客那时,鄙人在您的饭菜里下了毒。” 他说话的声音轻得不像个武将,没有高昂的嗓音,却直接让呼延卓再也说不出话来。 “你、你!你竟如此无耻!” 他北奴烧杀抢掠都不如他丧心病狂! 在面对呼延卓的斥骂,林卫州只是无辜地耸耸肩:“林某从来没说过我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人,再说了,这计谋不是呼延单于您教我的吗?” 他收到消息,呼延卓已经买通了抚城的知县,想里应外合配合着夺下抚城。 于是他干脆将计就计,在他们商议好后直接将那抚城知县给扣下,让自己的人戴上人皮面具顶上了。 天高皇帝远的好处就是他能在圣旨下来前为所欲为。 呼延卓望着丝毫没有半点愧疚的男人,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他们北奴只是为了果腹活命换更好更大的地方生活,可从未有这样厚脸皮过! “你想如何?!” 半晌,呼延卓不甘的声音才从嗓子眼里挤了出来。 他若是硬跟林卫州打这一仗谁输谁赢真说不定,可他如今被这不要脸的暗中下了毒,那这仗哪怕打赢了也没有任何意义。 虽说他的目的是想成为一统天下的霸主,可也不会蠢到为了草原部落上那些对他虎视眈眈的狼崽子做嫁衣。 只要他活着,他依旧是草原部落上的王! “呼延单于您也别太紧张,林某只不过想让您签下议和书罢了。” 按理说他现在也能乘胜追击开出对大楚更有利的条件。 可如今有了妹妹不说,王齐带着他的手信回京大半个月了还没见到身影...... 林卫州心底冷笑一声。 那他凭何要给那皇帝争这江山? “父王!不能议和!” 如今北奴可不比大楚国力差!就算议和北奴也不能像眼下这样被动! 他就不信这林卫州真敢动他们! 呼延庆元的声音将呼延卓拉回神。 眸光朝他扫去。 一群帮不上忙还拖后腿的儿子让呼延卓彻底放弃了谈判。 如今就算没中毒他也要替自己谋划,这些儿子算是养废了! 呼延卓阖上眼,半晌才道:“我同意议和。” - 在紧赶慢赶中,琉袖带着杨家人赶到了军营。 “将军呢?” “北奴那边又打过来了,将军带着人就走了,说是很快就回来。” 上次来一趟,军营里的人几乎都认识了杨家人,见到楚悠悠更是高兴地围上前来。 吃了人家送来的救命粮,更是用了小姑娘带来的药,若不是将军不允,真想认杨婶子当娘呢! “悠悠怎么不开心了?” 接到消息的冯大夫匆忙赶来,看见的却是蔫巴巴的小姑娘。 “冯爷爷。” 楚悠悠瘪着嘴巴巴地喊了一声。 “哎哟,这是受了什么委屈,快跟冯爷爷说说。” 见小姑娘的模样,冯川穹心疼得不行。 楚悠悠没做声,一双大眸子朝着军营四周张望。 和梦魇中的场景一样。 周围的人也给她模糊的熟悉感。 如今他们还活生生的在眼前跟她说话,可不久后...... 悠悠该怎么办? 楚悠悠心里慌张发闷又无措。 她不想大家死。 不想舅舅出事。 就在大家不知该怎么将小团子哄好时,外头传来高呼:“将军他们回来了!” 哒哒的马蹄声越来越近,楚悠悠抬起手背抹了把差点掉出来的眼泪。 “舅......” 嗯? 悠悠看见了谁? 第77章 结束 眼泪模糊的小姑娘望着挂在最后那匹马背上的人。 比起前头那一群个子不算高,可他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那满满象征着厄运的黑色气息在人群中却格外引人注目。 哇——! “小悠悠,在看什么呢?” 直到林卫州翻身下马走到面前,她目光都还没能从那人身上收回。 “舅舅!”楚悠悠攥住林卫州的衣袖,小脑袋探出去,眼神亮晶晶的望向马背上的人:“那是谁呀?” 顺着小外甥女的目光看去。林卫州弯腰将奶团子抱着往里走:“那是北奴的九王子。” 九王子? 想不到天厄星竟也下凡了。 “悠悠认识?” 瞥见小外甥女那蠢蠢欲动的眼神,林卫州有些好笑。 “他看起来还挺可怜的。” 不仅认识,还算得上是有点熟? 天厄星在天界时就是个孤孤单单的小可怜,性格孤僻,没想到他也被丢了下来呀。 只是不知道他还认不认识悠悠了。 抓了北奴几个王子,这场仗也算是单方面打完了。 “等传书回朝陛下下旨后我就能带你们回家了。” 眼下的局势北奴也经不起再继续打下去,林卫州也不怕呼延卓那边再反水。 趁着大家忙碌的间隙,楚悠悠挪到了北奴王子被看守的地方。 “让我出去!” 呼延庆元刚想出去就被门口的守卫一把推了回去。 他没想到有一天他竟然成为了俘虏!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他可是草原部落下一任的王! 叫了半天没人理会,呼延庆元恼羞成怒地瞪着坐在角落里一言不发的呼延穹野。 “都怪你!你这灾星!跟你在一起准没好事!” 呼延庆元把所有的怒气都撒在了呼延穹野身上。 旁边缩着的两个王子低垂着脑袋也不敢阻止。 呼延庆元不仅是大王子,母族更是尊贵显赫,他们犯不上为了个低贱的人惹得大王子不快。 看着被拳打脚踢的人,楚悠悠怒了。 她岁星跟天厄星虽焦急算不上多,但他们是、凡间说的什么来着? 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她可不能眼见着别人欺负他! “住手!” 楚悠悠在守卫的保护下直接闯了进去。 只是刚跑到那几人跟前时,小姑娘察觉到了面面相觑的尴尬。 怎么办呢。 悠悠也不会打架呀...... 攥紧的小拳头在几人的注视下又松开了。 “你是谁!” 呼延穹野那个灾星命又臭又硬。 呼延庆元正心烦着呢,语气自然而然地带上了属于天之骄子的不满。 敢凶悠悠? 小姑娘不高兴了。 沉默了两秒后楚悠悠一双大眼睛里顿时蓄满了泪水。 转过头,小兔子般牵住了守卫的手:“叔叔,悠悠只是想找那个小哥哥玩。” 守卫是个年轻的小伙子,刚成亲没多久,家中的媳妇刚怀孕,正是父爱爆棚的时候。 被楚悠悠甜软的声音这么一问,心里的保护欲几乎要溢出来。 北奴人果然就是凶残粗鲁不讲理的,都是孩子,北奴的孩子却如此恶毒地连这么可爱的悠悠都欺负! “这里是大楚!容不得你在这撒野!” 守卫一把将呼延庆元薅到旁边,随后转过那张笑脸温柔地问:“悠悠想让谁陪你玩?” 呼延庆元:?? “他!” 楚悠悠攥着小裙摆,伸手指向了角落的呼延穹野。 “你,出去玩吧。” 守卫也看见了刚才的情形,走到呼延穹野面前时声音也不如刚才严肃。 看见眼前出现一大一小两双脚,垂着脑袋默默承受着像以往那般凌虐的呼延穹野才抬起头。 他们说的是谁? “??哥哥,你想陪悠悠去玩吗?” 正在犹豫怀疑的瞬间,呼延穹野警惕的眸光就那么直愣愣地撞进了一双笑意盈盈的眼里。 “走叭!” 他没拒绝,那就是答应悠悠了。 楚悠悠直接牵起了面前人的手:“悠悠带你去找棉棉姐。” 这次来她都还没看见棉棉姐呢。 温热柔软的触感自掌心传来。 呼延穹野从来没有过这样的触觉,呆楞间他任由楚悠悠牵着往外走。 被呼延穹野打岔后楚悠悠因梦境而产生的害怕情绪也消散不少。 等回到将军主帐时,鲁棉已经等在那了。 林卫州将呼延卓同意议和的事写了书信交由亲卫快马送去京城。 两个小伙伴碰头后,楚悠悠开心得将梦魇都暂时抛到了脑后两秒。 “棉棉姐,你跟悠悠一块回去吧。” 舅舅说这次分开要去京城。 她问过了,京城要走好远好远。 鲁棉伸手拍了拍楚悠悠的发顶,随后眸色锐利地扫向一旁努力当个隐形人的呼延穹野。 察觉到对方的敌意,呼延穹野将脑袋埋得更低了。 往楚悠悠身旁靠,绝世小可怜的形象跃然眼前。 “悠悠,他不是个好人。” 本来话就少的鲁棉语气算得上斩钉截铁。 “棉棉姐不怕。” 他可打不过悠悠! 天厄星是个小可怜,但不是坏蛋哒! 从前在天上他还陪着悠悠一块去偷过老君爷爷炼的仙丹呢! 见楚悠悠满脸没有防备的模样,刚才想拒绝和她一起走的鲁棉改了主意。 “我跟你一起走。” 虽说她很想留在军营里跟着爹爹和那些大兵叔叔练武,可是悠悠更重要! 她要保护悠悠不受人欺负! - 北奴同意议和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京城。 提心吊胆的楚承泽才算彻底松了一口气。 他拿着林卫州传来的手信看了许久。 林家当年那小姑娘找回来了? 当时林将军的女儿是生在北境也长在北境。 那次战事后,林老将军和林将军都已阵亡,将军府小姐下落不明,回来的就只剩下一个林卫州。 也是因为这样,当年因为愧疚,所以先皇才给了年纪还小的林卫州承袭了将军一职,等他长大。 可是如今走丢了二十年的林家嫡女竟然找回来了? 看着信中的描述,说是被农户人家捡了回去,这次回京林卫州要给他妹妹办一场认亲宴。 北奴议和是天大的好事,楚承泽没有不应允的理由。 林卫州将这两件事一起提是怕他不同意? “陛下?” 一旁候着的太监见他沉默良久,轻声上前将他茶盏中凉掉的茶换了。 楚承泽回过神,“传旨。” 第78章 夜奔 “悠悠,怎么还不睡觉?” 在陌生的地方杨母觉轻,半夜里她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吵醒后起身借着烛火看见了站在营帐前那道小小的身影。 “姥姥~” 悠悠睡不着。 只要一闭眼,她就会想起梦魇中的画面。 可是她怕杨母他们担心,不敢跟他们说起。 “悠悠渴了。” “姥姥给你——” “不用!舅舅没睡,悠悠去找舅舅!”小姑娘眼神滴溜溜一转,拔腿就朝着帐外跑去。 杨母在后头喊不急,最后想想在军营里也没事,就只好随她去了。 刚出营帐,没有了帐篷里暖炭的加持,楚悠悠被冻得直接打了个哆嗦。 军营中十二个时辰都有人驻守,可是出了营帐后楚悠悠第一个见到的却是角落里那团黑影。 “?你在这里干嘛?” 呼延穹野身上的衣裳本就单薄,面色苍白的他听见问声后也不回答,只是自顾自站起身,跟在了楚悠悠身侧。 算了。 经过一整天的相处,楚悠悠也摸清了呼延穹野的性子。 不爱说话。 比棉棉姐更不爱说话! 没得到回应的楚悠悠也不再管亦步亦趋跟在身后的呼延穹野。 她现在要去找舅舅。 直接迈开小短腿朝着主将营帐跑去。 “悠悠你怎么来了?” 事情在向着好的方向去,可林卫州不知为何总感觉心里发梦。 明明呼延卓已经答应议和,北奴的王子们也被扣在了大营中。 或许是他最近神经太过于紧绷了。 林卫州正想起身去休息,抬头就看见了从营帐外探进来半边身子的小姑娘。 “舅舅~” 被发现了的楚悠悠咧嘴摆出了一个自认最乖巧的笑。 “快进来!” 得到同意的楚悠悠顺手一把将身后的呼延穹野也拽了进来。 望着眼前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林卫州挑了挑眉尾。 半夜带着敌国的王子跑到将军主帐来,他这小外甥女也算是史上头一人。 “舅舅~” 楚悠悠脸上笑着,可心里苦苦的。 她该怎么把梦魇的事跟舅舅说呢? 舅舅会不会相信悠悠呢? 见小姑娘扭扭捏捏的模样,林卫州倒是被萌得心都软了。 一把将人抱起来,顺手揉了揉她乱糟糟的发顶:“有什么话还不敢跟舅舅说呀?” 帐帘隔绝了外头的寒风,炭盆暖呼呼的,楚悠悠窝在林卫州怀里,小脸纠结:“悠悠说舅舅会信吗?” 做梦梦见的事,谁都不会信吧? 林卫州沉吟间打量着小脸红扑扑的奶团子:“你说,舅舅信!” 真的? “那悠悠可说了?” 姥姥和娘亲她们都说有些事悠悠不能告诉别人。 会被人当妖怪抓起来。 可是舅舅的话,应该不是别人吧? 楚悠悠眼睛滴溜溜一转,最后小拳头一捏。 “舅舅,你带悠悠去抚城吧!” 她看不清梦魇里具体发生了什么。 看不清地方在哪,看不清梦里人的脸。 大家都说仗打完了,不会有人再死了,可她今天琢磨想了半天,总觉得有大事要发生。 “去抚城?” 林卫州望向眼前这张严肃认真的小脸,沉吟了片刻问:“现在去?” “嗯嗯嗯!” 楚悠悠眼睛一亮,小脑袋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 舅舅真好! 舅舅相信悠悠! 林卫州问完后就有些后悔了。 现在大半夜的,他竟莫名其妙答应带一个小团子去抚州。 “舅舅,咱们骑大马去吗?” 正想商议着问不然明天时,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了过来。 林卫州的话又咽了回去。 “悠悠不怕冷?” “不怕!” 她还没骑过大马呢! 小姑娘精神抖擞的模样让林卫州妥协了。 抚城到军营单就带着悠悠骑马,来回天亮前应该是能赶回来。 或者等半路孩子睡着了他就再把人带回来。 心里盘算着,林卫州披上了大氅。 “穹野哥哥,你在这等悠悠呀!” 被林卫州抱着出营帐前楚悠悠还不忘叮嘱。 呼延穹野的脚步因她的话突然停顿。 回头瞥见那原地蹲下的孩子,林卫州在出营帐时顺带吩咐了守卫将人看好。 悠悠喜欢,留下他也不是问题。 “驾!” 林卫州将小姑娘紧紧裹在大氅里,在黑夜中朝着抚城赶去。 马儿颠簸中,一开始还兴奋不已的楚悠悠没一会眼睛就变得沉重。 可她脑子里那根弦依旧紧绷着。 小脑袋点啊点,却努力睁着眼睛。 林卫州时不时低头看着努力强撑的小姑娘,正好笑地想那抚城有什么东西在吸引她时,怀里的小姑娘突然一下支棱起了身子。 那种让她觉得心口发闷的感觉又来了。 楚悠悠睁着眼睛茫然地打量四周。 “舅舅,这是哪?我们到了吗?” “快到了,约莫还有几里路。” 见小姑娘突然变成警惕小兽的模样,林卫州安抚道:“悠悠不怕,有舅舅在。” 于此同时察觉到她惊恐的林卫州也惊觉起来。 抚城到底有什么,让悠悠那么害怕。 加快速度一路赶到抚城。 眼下宵禁,城门是关上的。 林卫州驾马来到城楼下,正准备喊来城门守卫开门时却察觉到了异样。 原本应该紧闭的城门是打开的。 城中隐约透出火光。 他勒着缰绳打马朝前跑去。 死气。 浓郁的死气。 眼泪刷一下从楚悠悠不敢闭上的眼里滚落。 马儿刚进入城中,林卫州就看见了不远处的尸首。 火光弥漫,房舍还有没灭掉的余火。 “舅舅,救人。” 小姑娘声音发颤,眸子紧紧盯着前方。 林卫州也隐约听见了不知从哪传来的兵戎刀刃碰撞的声音。 “悠悠,待会抱紧舅舅。” 他将小姑娘换了个方向,打马朝前飞奔。 一路往前,尸体就越密集,直到从隐约到近在耳边的惊呼声响起。 “救命!” 不远处一名少女拼命向前跑着,后头还追着一群北奴装扮的人。 “舅舅!” 眼见少女就要殒命于那些人的大刀下,楚悠悠吓得惊呼一声。 林卫州眸色一沉,拉住缰绳的瞬间伸手摸出袖中短刃超朝着最前面那人的手臂掷去。 “你是谁?” 一行人把目光投向了林卫州舅甥俩。 第79章 计划 男人的手被短刃贯穿,被那凶狠目光盯着的林卫州小心将楚悠悠护好。 “北奴人?” 穿着打扮是北奴那边的没错,可除了那身衣裳,别的他倒是没看出来。 被救下的少女连滚带爬地跑到林卫州的马旁边。 “救、救救我娘。” “我劝你少管闲事!” 大汉一个眼色,他身后的人径直朝少女追了过去。 “舅舅!” 从林卫州怀里弹出来的小脑袋在看见对面举着长刀冲过来时,吓得瑟缩着小脑袋喊人。 吓着悠悠了,有你们好果子吃! 感觉到怀中明显一颤的小人儿,林卫州眸中染上厉色。 明明身处包围,却有着睥睨的架势。 楚悠悠此时一双大眼睛也警惕地分析着眼前局势。 好多个人哟。 舅舅能不能打过他们? 琢磨着,小姑娘又抬头望了一眼天。 冬日无云的夜色中时不时几个星子闪烁。 不如打个雷? 小姑娘心念一动,在众人没有察觉到的天上,乌云迅速层层聚集。 林卫州打量四周。 眼前十几人不算多,他一个人足够应付。 “悠悠,待会闭上眼不要害怕。” “嗯!悠悠不怕!” 舅舅不用动手,悠悠能帮忙! 见小姑娘突然小胳膊像只八爪鱼似的死死抱着他,一副准备好了的模样,林卫州费了好大劲才压下了嘴角宠溺的笑。 “躲好。” 这句话林卫州是对马后那个少女说的。 在少女回过神朝后跑的瞬间,林卫州的长剑也随即出鞘。 “杀了他!” 大汉捂着受伤的手语气狠戾。 只是对面的人身形刚动,天上一道惊雷也跟着垂直而下。 轰隆—— 寒光迸裂,刀光剑影在这一刻和雷电交汇。 “舅舅好厉害呀!” 悄悄睁眼的小姑娘在对面那一行人七横八竖倒下时,语气兴奋夸赞。 只是此时林卫州觉得受之有愧。 他只解决了一个。 其余不知怎的就被雷劈了。 “姥姥说作恶多端会遭天谴的!” 楚悠悠在林卫州的视线扫过来时,晃着拳头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 将她心虚的小模样尽收眼底,假装没看见地翻身下马。 “姑娘,可否告知城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少女直到此时获救才呜咽一声瘫倒在地。 从她嘴里林卫州大致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抚城从十天前开始戒严。 进出都有城门守卫严加把手。 开始县令只是告知北奴异动要加以防范。 地处边境百姓们倒也习以为常。 可昨日傍晚突然一行北奴人闯进了城中,他们见人就杀。 守城的兵卒并未出现,县衙的官差也没见到人影。 听着少女的述说,林卫州狠狠皱起眉,将人扶上马,他牵着按照她所指的方向朝着县衙走去。 楚悠悠被他护在怀里只探出半个脑袋,但却依旧看见了路两旁的尸体。 四处弥漫的火光和梦境中的场景重合。 小姑娘心里闷闷的。 轰隆—— 雷声轰鸣。 没一会,豆大的雨点落下砸在地上。 浇熄了余火,也洗刷了地上暗红的血迹。 到了县衙,两扇大门紧闭。 砰砰—— 回应他的只剩下雨水打落的声音。 “大人,这可怎么办?!” 衙门里,县令听着外头的敲门声,望着眼前暗纹长袍的男人急得眼前发黑。 “慌什么?!” 男人瞪了他一眼,随后看向跪在眼前的人:“你真看清了是林卫州?” “是!弟兄们按照计划行事时他不知从哪来的,身上还背着个奶娃娃。” 跪在地上的人回想着刚才看见的诡异画面不由得心底发颤。 若不是他跑得快,大概也倒在那古怪的天雷之下了。 他们的计划几乎是天衣无缝,到底是谁走漏了风声? 可若真是走漏了风声,那林卫州为何会单枪匹马地杀到这抚城来? 奶娃娃? 男人皱起了眉头。 “大人,咱们的计划......” 县令擦了把额头上的汗。 那林卫州可是个煞星,可眼前这位他也得罪不起。 横竖夹在中间,他只能跟着赌一把了! “既然来了,那省得我们再去设计陷害他。” 男人冷笑一声朝外走去。 既然来了,那将尸体带回去更方便。 正当林卫州准备翻墙进去看个究竟时,县衙大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 “林将军!有失远迎呐!” 县令扬着笑脸迎出来,边走边慌忙扶正官帽。 林卫州扫了他一眼,声音淡漠:“你可知城中有北奴人烧杀抢掠?” 他今日来穿的是便服,也没拿出任何表明身份的东西可这县令却一眼认出了他。 听他发问,县令脸上的横肉明显一颤,只是很快又大惊失色:“林将军明察!城中入夜便宵禁,何来北奴人呐!” 县令正睁着眼睛说瞎话时,一柄长剑就直接架在了他脖子上:“既如此,那便请县令大人跟林某去瞧瞧。” 锋利的剑刃贴在脖子上,再往里几分就能直接送他归西。 这时,县衙门后突然响起一阵掌声。 “如此魄力,不愧是林将军。” 男人一身暗纹长袍,笼在黑夜火光下,林卫州看不清他的脸。在原地站定,他也没出声,就想看看对方要干什么。 “曲某不会拐弯抹角,主上亦欣赏林将军一身胆识,如今朝廷这般对待边关将士,林将军当真还愿替朝廷卖命?” 这离间的话太过明显,林卫州挑眉:“阁下的主上诚意不够啊,若想策反林某不应该他亲自前来吗?” 这话音落下,站在一旁的县令心底暗喜着松了口气。 想不到这林卫州如此好说话。 可那男人却是轻笑:“看来林将军并没有跟我们合作的意思,既然如此,那在下得罪了。” 咻—— 男人从怀里摸出一枚穿云箭,焰火在夜空中炸开。 很快,四面八方的黑暗中窜出来上百人将县衙门口团团围住。 “大人。” 跟先前那十几人不同,眼下这些从步伐来看就几乎能确认都是精兵。 林卫州瞥了向后退开的县令一眼。 他倒是没想到抚城的县令竟跟反贼勾结上了。 紧了紧手中的剑,轻声对怀里的小姑娘说:“悠悠,舅舅一会要跟这些叔叔商量些事,你跟这个姐姐走好吗?” 楚悠悠摇头。 舅舅骗小孩啦! 可林卫州没把握能在对付这么多人的情况下护住楚悠悠。 他走到后头将孩子塞进了刚才那名少女的怀里:“请姑娘只管往城外拍,也劳烦你将她送回桃源村。” 第80章 那你发誓 “舅舅!悠悠不走!” 楚悠悠挣扎着。 少女却在林卫州恳请的眼神下抱着楚悠悠转身就跑。 “姐姐不走!” 楚悠悠小胳膊小腿挣扎着:“我舅舅是将军,可厉害了!” 悠悠不能走! 回想林卫州惨死的画面楚悠悠急得眼泪吧嗒吧嗒往下落。 虽说梦靥中站在舅舅跟前的人不是这个怪叔叔,可悠悠不能走! “把她们抓回来!” 男人下令。 好不容易有了林卫州的软肋,抓住那两个人,比直接抓林卫州可方便多了。 “阁下这是瞧不起我林某?” 就在那群人正要往楚悠悠离开的方向追去时,一把闪着寒光的长剑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刚才面对楚悠悠时的温情尽数消散,此时林卫州那双眸子里盛着不经意的轻笑,手里却是招招致命的杀招。 长剑在他手中婉若游龙,每个掠过的地方都能看见有人倒地的身影。 站在县衙牌匾下的男人见此情形眯起了眸子,脸上也浮现出恼色。 “速战速决,死活不论!” 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林卫州听着这话,薄唇勾出一丝明晃晃的轻蔑。 无论南黎或是北奴,想要取他首级的可多了去了! “姐姐,舅舅很厉害的!” 无人看见的角落中,刚才已经跑远的两人出现在了狗洞旁。 望着不远处奋战的男人,楚悠悠脸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 折回来的机会是她哭来的。 被救的那名少女忐忑的心放下一半。 她原本该带着这孩子逃命,可一路哭嚎哭得她都不忍心。 又怕救命恩人真有三长两短,便一咬牙带着楚悠悠又折返回来。 正当两人松口气时,却隐约看见林卫州身形一顿。 胳膊被划破的地方传来麻痹感。 刀刃上淬了毒。 “林将军。” 男人轻笑起来:“纵使你武艺高强又如何?” 林卫州咬牙,不再说话,以最凌厉的招式朝着男人攻去。 可哪怕他再厉害,单枪匹马也抵不过轮番的攻势。 噗—— 血腥味在口中弥漫开来。 “舅舅!” 看见这一幕的楚悠悠急得小脸铁青拔腿就往前冲。 “别去!”少女一个不留神没拉住人,眼睁睁看着那小小的身影朝着火光的方向跑去。 悠悠? 林卫州倒下前,好像又看见了那个可爱的小团子。 他好像不能陪妹妹回去了。 心里遗憾和懊恼齐齐涌上。 跑到林卫州面前,看着他吐得满嘴是血的模样,楚悠悠气得脑袋顶上的呆毛都炸了起来。 伤了悠悠舅舅,该死! “大的没死,小的先回来送死。” 看着眼前抱着林卫州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奶团,男人笑得残忍:“林卫州既然舍命护她,那应该有些用。” “抓起来带下去,让林卫州交出北疆的布防图,不然就让他亲眼看着这小鬼被扒皮的模样。” “水灵灵的一张皮,正好拿去给主上做一只皮鼓。” 随着孩子的哭声,这场雨越下越大。 “舅舅,醒醒,你看看悠悠。” 呜呜~ 小姑娘一屁股坐在林卫州身边,被淋得跟小落汤鸡似的可怜。 得到命令的一行人朝着楚悠悠走来,可还没等他们碰到她,一道雷径直就劈在了他们身上。 楚悠悠哭着伸手帮林卫州擦了一把嘴边溢出的血。 见他嘴唇乌黑,楚悠悠被陆百草灌输了许久的药理毒理的知识突然从脑子里蹦了出来。 舅舅这是中毒了? 楚悠悠抬起胳膊擦了把眼泪。 可是师父教悠悠看病,没教悠悠解毒。 “舅舅你醒醒。” 哭着,楚悠悠伸手朝从不离身的小挎兜里掏。 瑶池圣莲不要钱似地往林卫州嘴里塞。 舅舅你不要有事,悠悠会救你的! 忙着救人的楚悠悠过于专注,并没有发现天雷在她周围围成了一个保护圈。 诡异的一幕让那男人神色凝重。 “怕什么,给我上!” 刚才只是想要将人抓起来用来威胁林卫州交出布防图。 可现在—— 他莫名想起了那道预言。 想要大楚福运彻底败尽,就要将福运的来源斩断。 都说大楚皇宫里那位小公主是身负大楚福运之人,可如今一看,眼前这小东西更像是被天运所庇护。 听见命令的一行人咬咬牙继续朝着楚悠悠的方向冲去。 轰隆—— 诡异的一幕再次发生。 要说刚才的天雷是将那小人儿护在中间,那此时的天雷就像是长了眼睛似的追着一行人劈了过去。 “废物!” 眼看着手下一个个被雷劈倒在地,男人咬牙暗骂着顶着被雷劈的危险飞身上前往楚悠悠的方向冲去。 一道惊雷劈下,他就地打了个滚堪堪躲过。 给林卫州塞了一整朵圣莲后,楚悠悠抽抽嗒嗒地将手放到他的脉搏上。 察觉到稳定下来的脉象,楚悠悠才一抹鼻涕朝身后那群人看去。 视线落在男人攻击性极强的目光上,楚悠悠沉着小脸,站起身一步步朝他走过去。 “就是你害我舅舅的?” 舅舅?! 男人心里一惊。 林家人除了林卫州不是都死绝了? 他从哪又蹦出来个外甥女? “小姑娘,你误会了,叔叔是想去帮你舅舅,没有恶意。” 男人脸上扬起温和的笑容。 不就是个小屁孩么? 多哄两句的事。 楚悠悠:?? 他是觉得悠悠好骗? 心里的想法刚浮现,头顶一道惊雷就像应和似的炸响。 悠悠知道啦! 悠悠不会被骗的! 想骗悠悠!等着瞧! “叔叔你说的是真的?” 本就玉雪可爱的小姑娘刚哭过,委屈无辜的表情天然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当然!” 男人笑了。 试着走上前,却发现刚才长眼似的天雷消失不见。 他压下心底的惊诧朝楚悠悠伸手:“让叔叔帮你把舅舅扶进去休息吧?” 楚悠悠眸子滴溜溜一转,乖巧地点点头:“叔叔你会治好我舅舅的吧?” “当然!”男人答应得极快。 “哦。”楚悠悠点点头,甜软的嗓音拉长:“那叔叔你发誓。” 男人一愣:?? “你就说要是骗悠悠就会被天打雷劈尸骨无存不得好死。”楚悠悠小嘴叭叭说出一长串誓言。 低头看去,天真的小姑娘嘴里此时却在逼着他去发最毒的誓。 第81章 发誓他都不敢呢! 模样瞧着也就两三岁的孩子,话没学两年,怎么能说出那么毒的毒誓呢? “叔叔?” 楚悠悠歪起小脑袋就那么看着他:“你怎么不说呀?你真是在骗悠悠?” 曲闻沉了脸,望着近在咫尺的小人儿。 不就是个孩子,无论是不是大楚的福运,抓起来先逼林卫州交出布防图,再将其杀了,怎么算都是一举两得。 心里想着,曲闻也这么做了。 眼看着天上的惊雷已经消散,此时正是大好的时机。 哎呀,这个叔叔想要骗人怎么还说出来呢。 小姑娘将眼前男人脸上的情绪尽收眼底。 低头看见那双澄澈得似乎能一眼望穿人心的眸,曲闻眸光忽地锐利,正打算动手时,却忽然感觉到两条腿一麻,身体不受控制地朝前扑去。 砰—— 楚悠悠望着直挺挺倒在脚边的男人,无辜的小脸顿时大惊失色。 吭哧吭哧地拽着昏迷的林卫州往后挪:“叔叔,不想发誓悠悠也没逼你,你怎么还想碰瓷呐!” 该死! 被莫名其妙摔了个狗吃屎的曲闻状作无事爬起身,压下心里惊恐打量着楚悠悠。 不可能! 难道她真是受天道庇佑? 若是如此那她更不能活着了! 大楚福运不灭,那他们怎能有机会复国?! 杀心更甚的曲闻摸着袖中暗器趁其不备地朝楚悠悠掷去。 就在千钧一发之时,天地间忽地掀起一阵狂风。 风墙将一大一小两人隔绝在内。 掷出的暗器偏移后哐当掉落在地。 他的举动似乎惹怒了上天。 刚才消失不见的雷伴着寒风呼啸而来。 “大人——!”惊呼都没来得及完全脱口而出。 噼啪的惊雷方向都不转直接将这上百人劈得横七竖八躺倒在地。 楚悠悠根本没功夫去管身旁发生的诡异。 她小手搂着林卫州的胳膊正发愁。 舅舅那么大的个子,悠悠扶不动可怎么办? 能不能来个人帮帮悠悠? “舅舅,你快醒醒。” 昏迷中的林卫州忽然听见柔糯糯的声音。 悠悠? 他已经死了吗? 雨水打在脸上使他的意识逐渐清明。 伴随着冬日渗透身体的寒冷好像让中毒的麻痹感减轻不少,他努力强撑着睁开眼。 原本玉雪可爱的奶团子此时狼狈至极。 两个小鬏鬏被雨水打得松散,碎发也紧贴着胖乎乎的脸颊,可怜的模样简直让人为之一颤。 “悠悠......” 还迷糊着的林卫州突然一个激灵人都清醒不少。 “呜呜——!舅舅!” 突然听见林卫州的声音,楚悠悠小脸一呆。 刚才还气势汹汹的模样突然急转直下。 嗷呜一声就哭得稀里哗啦:“舅舅......呜~他们凶悠悠,还要杀了悠悠。” 随着小奶包哭天抢地的告状声响起,被雷劈得横七竖八的人甚至没有力气起来反驳。 “林将军!曲某敬仰林将军,还请林将军入府一叙!” 躲在屋檐下连头都不敢露的曲闻咬牙高声道。 既不能将他们铲除,如今唯一的方法也只能是尝试拉拢。 只是这林家的人从始至终都是硬骨头...... “舅舅,可不信他的话,他骗人哩!” 小姑娘边告状边忙着从灵境空间里摸着茶盏接瑶池水。 喂到他嘴边时不忘补刀:“刚才他说可以治好舅舅,但是悠悠让他发誓他都不敢呢!” 听着小奶团子嘴里那叭叭叭的絮叨,曲闻心中只是一味敬畏又麻木。 头上顶着惊雷让他对天发誓,哪怕他心性再坚韧也开不了那个口。 都没发誓就已经遭雷劈了,若是发了这誓,怕是真要落得个不得好死的境地。 “舅舅不信。” 此时林卫州暗自运起内力,却察觉到刚才的毒已经解了个七七八八。 他沉眸起身将楚悠悠抱进怀里。 眼见着那人连屋檐都不敢出,他用哨声唤来自己的马,翻身带着两人离去。 “你今夜就躲在家中不要出去,明日事情定会解决。” 将被救下的少女送回家后林卫州就打马带着楚悠悠往回赶。 “大人!我们可还要追上去?” 曲闻脸色阴沉地望向林卫州离开的方向咬牙切齿:“不必!我自会飞鸽传书回去禀明殿下。” 就算他们追上去也无大用。 他们武功再高强,难道还能扛住天雷吗?! 如此匪夷所思的事让曲闻心乱如麻。 就算他飞书回去禀明殿下殿下也不一定能信啊! “舅舅,你好了吗?” 楚悠悠窝在林卫州怀里,衣裳被打湿的她又冷又热。 “舅舅没事。” 刺骨的寒风吹过面颊,林卫州此时心急如焚。 他是男子,这点风雨算不得什么,可悠悠那么小的孩子万一染上风寒...... “悠悠乖,先不睡,一会到家再睡。” 轻声哄着怀里从叽叽喳喳到渐渐安静的小姑娘,林卫州赶马的速度愈发快了起来。 “舅舅,悠悠困了。” 刚才胸口发闷的感觉退去,早过了睡觉时辰的楚悠悠困得睁不开眼。 可是听了林卫州的话,她又强撑着望向前方的漆黑:“悠悠不睡。” 可是悠悠好困呀。 “今天是悠悠救了舅舅吗。” 林卫州找着话问。 他想知道小姑娘为什么像是知道抚城会发生这样的事执意前来。 也想知道他分明身中剧毒,连内力都压不住,却在睁眼后好了七八成。 “悠悠害怕。” 想起刚才林卫州中毒的模样楚悠悠就瑟缩着小脑袋往他怀里拱。 “师父说圣莲能解毒,悠悠喂舅舅吃了。” 强撑着不让眼皮闭上的楚悠悠有一搭没一搭回应着林卫州的疑问。 而此时,军营中却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睡到半夜醒来想给小外孙女盖被子的杨母往身旁一摸,却发现隆起的被子下头空无一人。 甚至连余温都没有。 从前自家小姑娘也有睡到半夜偷摸溜出去的先例,杨母先是忍下心头慌乱穿衣出了营帐去找。 可顶着风雪在周围找了好几圈愣是没看见小姑娘的身影这才急了。 不得已之下喊来副将帮忙找,结果就是一传十十传百,大家伙帮着找了半宿,愣是没看见楚悠悠。 “真没看见悠悠出去?”吴朔脸色沉重地找来守卫。 第82章 呼延穹野 守在军营门口的小伙子也急得脸色煞白。 今夜一直是他守在门口还没来得及换岗,可他是真的没看见悠悠啊! “找!都给我去找!” 孩子在眼皮子底下不见了,他这要怎么跟将军和杨婶子交代?! 吴朔打算若是再过一会找不到人,就去禀告将军。 主帐营外,依旧抱着膝盖蹲坐在那的呼延穹野一双眼睛来回跟着步伐急促的人。 “你在这老实待着不要乱跑,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被林卫州指派守着呼延穹野的人叮嘱。 知道这是北奴那边送来的小探子,他守了半宿都没敢让人离开视野,生怕他使坏心思。 呼延穹野没搭理他,视线紧紧望着林卫州带着楚悠悠离开的方向。 正当吴朔想要放弃去找林卫州请罪时,就听见有人在耳旁问:“吴副将,您在找什么?” “悠——” 吁—— 吴朔话还没说完就被身后哒哒的马蹄声打断。 旁边那守卫更是眼前一亮迎上前去:“将军!” 吴朔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将军他什么时候出的营?! 视线再往下一落。 当看清窝在林卫州身前只从大氅里露出半个脑袋的小家伙时,一个七尺男儿差点眼泪都流了出来。 呜呜,小悠悠没丢,他的命算是保住了! 林卫州来不及多说,直接朝吴朔道:“快去将冯老请过来。” 小姑娘淋了一场雨,他生怕出什么问题。 吴朔此时也看清了两人的狼狈模样,匆忙转身去了冯川穹所住的营帐。 “杨婶子。悠悠就劳烦您照顾了,待会我会让人先送你们回桃源村。” 这次出了这档子事,回京的日子怕是要延后。 见林卫州连解释都来不及的模样,杨母也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她结果沉沉睡去的小姑娘,摸着冰凉湿透的衣裳心一颤,什么话都来不及说就连忙朝着营帐中跑去。 “点一千精兵同我去抚城。” 林卫州吩咐道,转身打算回去换匹马的他却被匆忙赶到的冯川穹喝住:“吴副将,拦住你们将军,让他先去换衣裳。” 随后不等林卫州说话他眼神便直勾勾朝他扫去:“我先去给悠悠看看,你去主帐里等我过去。” 上了年纪的老头不仅脾气古怪,性子更是硬得连林卫州这个将军都不敢惹。 无奈,他只好先吩咐手下去点兵,自己则是转身回到主帐先将衣裳换下。 冯川穹先是赶到楚悠悠身边给熟睡的她把了脉,随后确认只是困得睡着了才放下心来。 开了一副驱寒的药将方子交给杨母后才又急匆匆去了主帐。 “你这大半夜的可真会给老夫找事做。” 他白日里忙活一整日,晚上还得给这群小兔崽子先将基本的伤药配好,结果刚睡下,就被吴朔那小王八蛋给薅了起来。 “吴朔那着急的模样老夫还以为你不行了呢!” 不就是淋了场雨么! 大半夜的自己发疯就算了还将悠悠带去。 在把脉前,冯川穹打算待会给林卫州开一副最苦的药。 被碎碎念着的林卫州心里也急着再去抚城一趟,老实地将胳膊伸出来,嘴里还说着没事。 “淋了场雨,我这体格哪里用得着把脉?冯老您去歇息吧,免得——” “放屁!闭嘴!” 刚搭上林卫州的脉搏冯川穹脸色就变了个样。 他呵斥着让对面试图蒙混过关的林卫州。 “你中毒了!” 是肯定句。 林卫州摸摸鼻子:“已经好了,毒已经解了。” 他的身体他自己清楚。 “体内那点余毒等明日回来还请冯老您再给我开两服药就行。” “呵呵。” 冯川穹笑笑,用一种看死人的目光看着林卫州:“我就说你小子命硬,中了这等剧毒竟然还能活下来,说吧,你遇到什么神仙了?” 这毒几乎是见血封喉,他中了这毒竟然能活蹦乱跳地活到现在。 要不是遇到大罗神仙这真说不过去。 “神仙?”林卫州挑眉,脑海中浮现出刚才在他面前哭得鼻涕泡都炸出来的小姑娘。 “运气好。” “别说谎话骗我这半个身子都要入土的老头子了。”冯川穹看向眼前一句实话都没有的人直截了当地戳破:“你这条命是悠悠捡回来的吧。” 林卫州:...... “行了,你这命硬,这解毒丸吃两天就没事了。” 余毒都请得差不多了,他可没功夫再跟这小兔崽子耗,他得去看看悠悠那宝贝疙瘩了! “冯老!在下劳烦您一件事,今日能否先将杨婶子他们送回桃源村?” 如今北奴暂时不会再有异动,军中留两名军医足够,他放心不下淋了场冬雨的小外甥女。 “哼!不用你说老夫都会跟着悠悠!” 没得到半点好脸色的林卫州目送着冯川穹离开后才走出主帐。 他得赶紧去抚城弄清楚事实缘由。 - 楚悠悠睡懵了。 一睁眼看见的是杨母和杨淑仪两张担忧的脸。 晃晃悠悠的马车上楚悠悠小脸茫然地问:“舅舅呢?” 舅舅受伤了! “你这孩子,小小年纪还操大人的心。” 没好气的声音从另一边传来,楚悠悠一歪小脑袋就看见了冯川穹那张挂着担心又傲娇的脸。 “冯爷爷~?” 小姑娘甜甜的声音让冯川穹那张冷脸瞬间绷不住。 “哎!”笑眯眯地应了一声,随即从怀里掏出准备好装药的竹筒和蜜饯,“来悠悠,先把这药喝了,爷爷准备了蜜饯,一点都不苦!” 看着递过来的竹筒,楚悠悠小脸上的笑瞬间僵住。 药? 就是那苦苦的药! 师父让悠悠尝过,说古有神农尝百草,如今他们这些当大夫的也得品品药性。 “冯爷爷,悠悠能不吃吗?” “你淋了雨,这是驱寒的药,吃了姥姥和娘亲才能放心!” 楚悠悠:...... 看看眼前几双担忧的眼,小姑娘小脸一垮。 吃叭! 舍悠悠其谁? “冯爷爷,悠悠真的没事呀!” 楚悠悠试图再挣扎一下。 “悠悠就喝一口。” “一口?” 那行叭。 楚悠悠接过竹筒,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惹得大家忍俊不禁。 马车里一片欢声笑语,因为不赶,脚程也慢悠悠的。 而马车里的人谁都没发现,他们后头不远不近地跟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趁人不注意偷偷溜出来的呼延穹野跑得气喘吁吁,可眼睛却丝毫不敢离开前头那辆马车。 第83章 谁骗走了他的小徒儿! “我们悠悠真棒!” 往嘴里灌了一口药的小姑娘硬是苦得打了个激灵,小脸都皱成了一团。 杨淑仪见缝插针地给她嘴里塞了个蜜饯。 马车一路往桃源村驶。 “悠悠啊,林卫州那毒是你解的?” 嘴里吃着甜甜的蜜饯,楚悠悠笑得眼睛都弯成了月牙。 舅舅的毒吗? “不是悠悠,是它。” 一只小手偷摸伸到杨淑仪手里又拿了个蜜饯,笑得跟小老鼠似的她从挎兜里摸出一朵瑶池圣莲递给冯川穹。 冯川穹惊奇地看向手里那朵巴掌大的莲花。 花瓣洁白胜雪,隐约透着一层若有似无的莹光。 放在鼻下轻嗅,一股奇异的清香味驱散了他周身上下的疲惫。 “这是什么?!” 说着冯川穹直接用手摘下一朵花瓣塞进嘴里咀嚼。 犹如甘泉似的清洌甘甜顺着喉咙传遍四肢百骸。 难怪! 难怪林卫州身上那种霸道的毒也能被除掉。 这莲花竟有解百毒的奇效! 此时得知了手里莲花功效的冯川穹恨不得把嘴里吃掉的那片花瓣重新吐出来。 这是他能吃的吗?! 一片炮制好了能价值千金! 楚悠悠见冯川穹满脸懊恼的表情,疑惑地问:“冯爷爷,怎么了?不苦呀?” 悠悠之前尝过了,甜的呢! “花不苦。” 可是他心里苦! 大夫都是药痴,更何况像冯川穹这种潜心医术的。 拿在手里的莲花舍不得换回去,只好腆着老脸问:“悠悠呀,这莲花能送给爷爷吗?” “愣呀!” 楚悠悠鼓着腮帮子嚼嚼嚼,将蜜饯咽下去后才又道:“不够悠悠这里还有呢!” 当初她见瑶池里的圣莲开得好看,就摘了一把放进灵境空间。 谁知道越长越多,如今灵境河里都长满啦! 冯川穹:?? “冯爷爷你别不好意思,悠悠真的很多呢!” 楚悠悠见他不说话,证明似的就继续一朵一朵往外掏。 直到莲花放了满怀冯川穹才回过神来慌忙道:“够了够了!” 这哪里是莲花啊! 是他的买命钱! 听冯川穹说够了楚悠悠才停下动作,伸出小胳膊拍拍他:“要是不够冯爷爷就说,悠悠这还有呢!”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一开始觉着楚悠悠还小的冯川穹此刻真心实意地动了收徒的念头。 他小心翼翼将莲花一朵朵放好,随后笑着问:“悠悠啊,你愿意当冯爷爷的小徒儿吗?冯爷爷教你医术可好?” 正当他等着小姑娘答应,幻想着喊他一声师父时,就听见旁边传来奶声奶气的疑问:“可是悠悠有师父啦!” 虽然悠悠不懂凡间规矩,可天上规矩也是师父只能拜一个哒! “哎......唉?” 有师父了?! 谁? 是谁抢在他前头将他小徒儿骗走了?! 望着如遭雷击的冯川穹,杨母忍不住道:“是陆大夫,陆大夫看悠悠合眼缘,就收悠悠为徒了。” 对于陆百草,杨家人只有感激。 陆大夫? 冯川穹心里咯噔一下,不好的预感涌上。 “陆大夫,叫什么?” 当陆百草三个字出现在耳朵里时,冯川穹说不上来心里是愤怒还是愤怒。 姓陆的到底是阴魂不散还是跟他有仇?! 他好不容易看上一个小徒弟,现在还被他截胡了! 望着突然一言不发沉着脸的冯川穹,杨母几人心里突突直跳,在心里脑补了一出江湖恩怨情仇纠葛的大戏。 只有楚悠悠一张小嘴还在那叭叭地说:“师父医术可厉害啦!” “师父治好了大舅舅,还给哥哥治病,教悠悠识方辨药。” “师父还喜欢去山里采药,冯爷爷到时候你也一起去叭?” 一路上,有楚悠悠在根本不会觉得无聊。 打定主意要去跟陆百草比一场并且将小徒弟抢回来的冯川穹几乎是沉着脸到了桃源村。 “杨婶,悠悠,咱们到了。” 琉袖将马车停在了杨家门口后不留痕迹地朝不远处的后头看去。 “谢谢琉袖姐姐呀!” 被抱下马车的楚悠悠甜甜道谢。 等不及想要找人算账的冯川穹背着药箱抱着一包袱的莲花自己就往下跳。 得知陆百草就在里头时,像是讨债似的就冲进了门。 “走吧,咱们先进屋。” 哪怕是坐着马车,对于杨家老两口来说连夜赶路也算是舟车劳顿了。 正招呼着琉袖的杨母却看她足尖一点,纵身朝不远的暗处掠去。 “出来!” 琉袖高喝一声直奔暗处的目标。 这人明目张胆的跟了他们一路,路上她不想打草惊蛇,如今到了家门口她倒想看看对方是谁! 被她的喝声吓了一跳,杨母将女儿和外孙女护在身后跟着朝暗处看去。 只是不一会,就看见琉袖拎着一个小崽子走了回来。 将孩子往地上一扔,琉袖问:“为什么跟着我们?!” 她万万没想到,跟了他们一路的人竟然是这北奴九王子! 呼延穹野没说话,只是眼神定定地望向从杨淑仪身后探出来的那颗小脑袋。 “咦?小哥哥,你也来啦!” 楚悠悠看起来倒是很高兴。 她原本是想喊棉姐姐一起回来的,可是棉姐姐说要跟鲁伯伯还有军营里的叔叔伯伯们在一块习武。 有些伤感的她见到呼延穹野时乐得眉眼弯弯。 被那双天真纯澈眸子盯着的呼延穹野没说话,只是往后缩了缩,将磨出血的脚藏到了阴暗中。 “你——!” 琉袖对北奴厌恶至极,心里想着是将这北奴九王子送回去还是趁没人直接将他除掉时,楚悠悠却哒哒上前牵过了他的手。 “走叭,天晚啦,小哥哥明天再陪悠悠玩!” 呼延穹野也不明白为什么要跟他们这一路。 中途他累得差点走不动,也完全可以在半路中溜走。 只要逃走了,哪怕是去流浪他也是自由的。 可最后他却鬼使神差地跟到了现在。 杨家人各个都是心软的人。 当看清眼前这个比楚悠悠大不了多少岁的小孩时,杨母直接将别的抛在了脑后。 “也是个可怜见的。” 一路跟来的呼延穹野此时可谓是极其狼狈。 正当垂着脑袋僵在原地时,一双粗糙又温暖的手牵住了他:“行了,都先进屋吧。” 他身形猛地一僵,最后如同木偶似的被杨母带进了屋里。 第84章 小尾巴 “陆百草!你可真不是个东西!” 进屋时,屋里两个一把年纪的人已经互相掐起来了。 当看见真是陆百草时,冯川穹气得恨不得将人撵出去:“陆百草,你当个人吧!明明是我先教悠悠的!” “那有啥用?悠悠是我的小徒儿。” “你!” “别你呀我呀的,别的都能让着你,悠悠不行。”陆百草用药捻子磨着药草,头都懒得抬:“要徒弟你自个找去,敢打悠悠主意别怪我不念旧情。” “我呸!谁跟你这老不死的有旧情!” 冯川穹涨红了脸:“你这是趁人之危!” 竟然抢在他面前将小姑娘骗走! “冯雀脑你好不好意思啊?”陆百草轻嗤一声:“你自己开始拉不下脸来装清高,如今后悔了还想跟我抢徒儿?别以为我不会一把药粉毒死你!” “你叫谁雀脑!”冯川穹不甘落后直接摸出一把药粉窝在手里:“别以为就你会用毒!” 医毒本就是一家,他正人君子不屑用毒,不代表他不会! “切,一把年纪了如此幼稚!” 陆百草一扭头:“谁搭理你啊,我要找我甜甜乖乖的小徒儿去咯!” 眼见着原本那总是跟自己针锋相对的人此时心态平和地掸着衣袖上的药渣往外走,满脸幸福样,冯川穹牙都要咬碎了。 “师父!冯爷爷!你们在干嘛呢?” 这时楚悠悠也牵着一言不发的呼延穹野进了屋。 抬头瞥见两个老头古怪的拉扯姿势,她昂着小脸介绍:“这是......” 从前只知道他是天厄星,具体叫什么名字悠悠还真没问过呢。 唔...... 就在楚悠悠为难着要怎么向大家介绍时,呼延穹野突然开口:“穹野。” 他下意识忽略的他的姓氏。 “对,他叫穹野哥哥!”小姑娘从善如流地点点头。 呼~ 好险,要是被他知道悠悠不知道他的名字,说不定又要偷偷躲起来难过呢! 回想起当初在天上时他偷偷委屈的模样,楚悠悠叹了口气:“你以后还是跟着悠悠吧,保管不会有人欺负你!” 呼延穹野望向眼前这根本没他高,却努力踮起脚尖伸手拍他脑袋的小胖团子,心里生出一种更为强烈的莫名。 被打断的两个老顽童在见到小姑娘后,都不约而同地将手里的“凶器”都收了回去。 陆百草瞪了冯川穹一眼,上前揉了揉宝贝徒弟的发顶:“悠悠可有想师父呀?” “可想啦!” 舅舅中毒时悠悠满脑子都是师父哩! 听见小姑娘的回答,陆百草得瑟的往冯川穹那边撇撇嘴。 看吧! 这是我的小徒儿,你哪凉快哪待着去! 不知他们连夜回来的何莲枝听见屋里动静,拉着睡得呼噜震天的丈夫就冲了过来。 “娘?淑仪?” 她松了口气:“你们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事情办完了。” 杨母并未多说:“你去将文和的衣裳拿一套来,看看这孩子能不能穿。” 这一路上跟在马车后头,呼延穹野那身看似华贵却单薄的衣袍此时被勾蹭得又脏又破。 何莲枝这才看见站在楚悠悠身旁的呼延穹野。 她并未多问,直接转身就回了屋。 农户人家好不容易才做一次衣裳,以至于给杨文和做的衣裳都是偏大许多打算多穿个两三年的。 “这是新的,你先换上试试看,若是不合身赶明儿大娘再去给你买新的。” 面对杨母的和善,呼延穹野却是不言不语。 一旁的楚悠悠不高兴了。 怎么在天上这样,到了凡间也这样呢? “姥姥跟你说话呢!” 小姑娘板起脸:“快说谢谢姥姥!” 见她的态度,呼延穹野心底莫名惊慌,看向杨母嘴唇嚅嗫片刻:“谢、谢姥姥。” 只是声音依旧淡漠。 “不谢!” 见自家小姑娘虎里虎气还会护着自己,杨母心里都乐开了花。 只有琉袖在一旁咂舌。 北奴人的骨头又臭又硬,哪怕是不受宠的九王子,也不该像这小媳妇的性子吧? - 杨家地方本就不大,如今又多了个冯川穹,只能是将为数不多的几间屋子重新分配。 后院地方大,又清净,杨母干脆将两人安排到了后院。 “不知您二位愿不愿意。” 陆百草本来就住在后院,这里更是自己小徒弟家,他占了上风的人只会得瑟不会不同意。 一旁冯川穹很想说不愿意。 他宁愿睡猪圈也不想见到陆百草。 可话到了嘴边,瞥见小姑娘那双直勾勾盯着自己的眼睛,只能硬着头皮道:“大妹子不必麻烦,能有住处就行!” 于是杨母将两人安排到了后院,老伴跟两个儿子挤一间,她自己带悠悠和文清睡,剩下杨家两兄弟带着文和跟这小娃娃一间。 最后何莲枝杨淑仪和被逼着住屋里的琉袖住一间。 - “来,杨大兄弟,这是今儿的药。” 次日一早,得知杨家事情前因后果的冯川穹就给陆百草下了战书。 不就是帮悠悠治杨家的两个病人么? 他冯川穹又不是不行! 陆百草嘁了一声,转头把想去找楚悠悠玩的杨文和抓了过来。 “小子,爷爷给你重新配一副调理的药,保管让你好得更快!” 叔侄俩被拘着,泪流满脸看着楚悠悠身后多了另一条小尾巴。 林卫州那边迟迟没传来消息。 转眼一晃眼见着就到了年底。 “明年肯定会是好时节了。” 腊月二十六那日,下起了漫天大雪。 楚悠悠一起来就被裹成了一只球。 “娘,咱们去集上吧,扯两块布给孩子们做衣裳。” 杨母本来就合计着去县里跑一趟。 往年过年穷,也没给孩子们买些好吃的。 如今这日子越过越好,自然是要过个团圆年。 “走!咱们都去,今年咱们每人都换一身新衣裳!” 琉袖负责赶马车,杨丰年和杨文和也想去,可最后却被两个老顽童一人一个留下了。 “来,坐在这。” 楚悠悠拍拍身旁的位置,呼延穹野一声不吭地坐到了她身旁。 看着两个孩子的相处模式,杨母也咂舌称奇。 琉袖赶着马车到了县城里。 看到上回的布庄时杨淑仪在心里嘀咕:可千万别再遇上那刘光宗了。 “娘,咱们换一家吧。” 看到布庄牌匾时她心里打着突突。 正当杨母觉着奇怪时,她们身后响起了一声询问:“又是你?!” 第85章 什么身份 一转身,看见的就是柳玉娘。 柳玉娘一眼就认出来了杨淑仪。 是上次陈何盯着发呆的女子。 “哼!今儿来又是为了跟我相公偶遇的?” “淑仪,她是谁?” 看见女儿无奈闪躲的眼神,杨母面色狐疑。 “姥!她是被渣男骗的姨姨哦!” “你这野孩子!” “悠悠又没说错......” 见柳玉娘气得脸色涨红恶狠狠朝自己丢眼刀子,楚悠悠默默往呼延穹野身后躲。 “这位小姐,您怕是误会了,我同您相公没有任何关系。” 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杨淑仪半点关系都不想跟那男人扯上,回以温和的笑容就想带着家里老少离开。 上次就已经有了怀疑,这回又听见楚悠悠这话的柳玉娘更是不会将她们放走。 “今天若是不将话说清楚,你们休想离开!” 一招手,门外的家丁都纷纷围进了铺子。 等在门外的琉袖眼神一冷,攥着马鞭就往里走,挡在了杨家人身前。 “姨姨,悠悠从来不说谎!” 望着小姑娘笃定的那张脸,柳玉娘心中疑惑更甚。 理智上她应该相信自己的相公。 咬咬牙:“你们说相公骗我,不就是嫉妒!” 楚悠悠撇撇嘴,小声道:“嫉妒什么?嫉妒姨姨你遭了渣男的骗么。” 柳玉娘是柳师爷的独女,虽比不得那些贵女金尊玉贵,可在这灵溪县内那也是天之骄女谁都不敢惹的存在。 “去!回去把姑爷叫来!” 柳玉娘咽不下这口气,“若今天让本小姐知道你们是诬陷,定会将你们抓进大牢!” 她娇生惯养蛮不讲理,但也没坏到对一群老小动手。 气急败坏的她转身就吩咐家丁回去叫人。 从只言片语和楚悠悠趴在她耳边的复述里搞清了之间的来龙去脉, “娘,这可如何是好。” 杨淑仪不想再看见刘光宗,哪怕一眼。 “你这丫头,有些事有些人还是得彻底解决的好。” 杨母性格强势,养出来的儿女老大文雅,老二憨实,女儿聪明善良,但性子却跟她完全相反的柔弱性子。 所以才会被刘家人欺负好几年却打掉牙往肚子里咽。 她握着女儿的手,笑眯眯地又牵住小外孙女:“既然柳小姐想知道事情原委,那咱们就先在这等着吧!” “掌柜的,这匹布怎么卖?” 相较于柳玉娘的气恼,杨母则是不慌不忙地继续挑选起布匹来。 他们的时间可耽误不得,买完东西还得趁着天亮赶回去呢! 布庄掌柜小心地偷瞄了柳玉娘一眼,见她没有表示才小心翼翼报了价格。 “我们悠悠穿这颜色肯定好看!” 拿起一匹鹅黄色的布料在楚悠悠身旁比了比。 有了银子的杨母也不抠搜,最后琢磨好家里人该穿什么颜色后,大手一挥买足了够做一家人衣裳身量的布匹。 柳家家丁动作也快,在掌柜的算账时,人未见声先至,众人听见布庄外传来了亲昵的呼声。 “玉娘,这么着急叫我何事?” 这柳玉娘真是没点眼力劲,他正在家里头发奋温习就为了春闱时能拿个好名次。 她竟不顾时辰的将他呼来唤去。 只是如今在春闱出结果之前他还得依附柳家,否则的话谁愿意天天看这又丑又胖的婆娘一眼?! 刘光宗心底盘算着迈进布庄,脸上摆着最灿烂的笑容。 那是杨淑仪从未见过的模样。 刘光宗别的不行,可面皮那生得却能算上秀气。 可回想从前,在刘家时杨淑仪每天却只见过他满眼不耐和嫌恶。 说不上来别的感情,此时杨淑仪心里就只剩下了冤这一个字。 她将这几年赔在这男人身上是真的想伸冤叫屈。 哪怕是条狗也养出来感情了。 楚悠悠察觉到杨淑仪的情绪变化,小身板挪到了她身旁,软乎乎的小手握住了她,轻声安慰:“娘亲不难过,悠悠给你报仇!” “乖宝,娘亲不难过,高兴着呢!” 心里熨贴得弯腰就将小人儿抱进怀里:“娘有悠悠了,这世上谁都比不得娘的悠悠!” 虽说悠悠不是她亲生的,可她却在小姑娘身上感受到了娘亲对她同样的爱。 “嘿嘿~悠悠也最喜欢娘亲了!” 听杨淑仪一句话就将小姑娘哄得只见牙不见眼地笑,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呼延穹野默默往心里记下。 刘光宗扬着自认为最迷人的笑容踏进布庄,正琢磨着待会怎么哄柳玉娘时,一抬头,目光恰巧跟杨淑仪对上。 自从陆百草住进杨家后半点也没闲着,每天变着花样地给杨家人开方调理。 外加楚悠悠每天将水缸里那点水都换成了瑶池水,如今的杨淑仪比起在刘家时那沧桑劳累的模样看上去最起码年轻了十几岁。 哪怕刘光宗瞧不起杨淑仪,可此时也不得不承认他看得有些出神,完全没注意到一旁的柳玉娘。 刚才还完全信任他的柳玉娘将他的神情尽收眼底,顿时恼羞成怒地上前就揪住了刘光宗的耳朵。 “陈何!你不是说和她不认识也没关系吗?!” 耳旁河东狮吼的声音瞬间将刘光宗拉回神,顿时将他吓得汗毛倒竖。 他怎么能忘了这母老虎也在! “娘子,你听我说!”刘光宗急急收回眼神反手握住了柳玉娘的手。 “对呀对呀,姨姨你就听他狡辩吧!”楚悠悠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在旁边露头劝着。 她不开口还好,楚悠悠一开口,原本想听刘光宗解释的柳玉娘就又来了火气:“陈何!你当我瞎吗?!” 一进来他眼珠子都快黏在那女人身上了! 忍着耳朵上的火辣,刘光宗大脑飞速转动着想解释的话:“玉娘,你真误会我了!我看她是因为......” “因为我娘亲漂亮哒!” 楚悠悠顺口接的话让刘光宗下意识点头又飞快摇头:“你这死崽子!别在这乱放屁!” 恼羞成怒的刘光宗张口便骂。 只是下一瞬—— 啪—— 琉袖二话不说上前就给了他一耳刮子。 “哼!什么身份也敢骂悠悠!” 她不能乱动手打女子,还打不得这渣男吗? 第86章 让他发最毒的誓 被一耳光打懵的刘光宗像跳脚的老鼠。 “你、你竟敢打我!” 他可是秀才老爷!见官都可以不跪! 这贱人竟然敢打他! 琉袖冷笑一声,直接挽起袖子用另一只手给他脸上打了个对称。 “打你了,怎么?去衙门告我?” “哇哇!琉袖姐姐英姿飒爽呀!” 接收到小姑娘崇拜的眼神,琉袖生出了直接将眼前的人打成猪头的念头。 “我的人,你凭什么——” 柳玉娘见刘光宗挨打顿时又不满了。 就算陈何骗了她,那也只能是她动手,这外人怎么敢的! 眼见着事情愈发混乱,杨母一步上前,不动声色地将琉袖护在身后。 她朝柳玉娘笑道:“柳小姐,如今人来了,咱们还是快些捋清楚事情原委吧。” 思绪被引走的柳玉娘望向气恼得不行的刘光宗问:“陈何,他们说你骗了我,可是真的?” 刘光宗心里一惊,阴鸷的眸光不动神色地朝杨淑仪扫去。 该死的杨家,竟敢陷害他! 他化名忍辱负重讨好这肥婆那么久就是为了能安心借着柳家的势往上爬。 柳玉娘的父亲虽说只是个师爷,可对于科考的事也算得上了解其中门道。 再说他跟在县令身旁那么些年,换了好几任的县令,手里估计握着不少的好东西。 有他在,哪怕他为了柳玉娘也会尽心尽力帮他。 就在这一瞬间,刘光宗的心思百转千回,顾不上跟杨家人对峙,直接挽住柳玉娘的胳膊轻声哄道:“玉娘,我有多中意你你不是不知道,我怎会骗你啊!” “当初是你给了我银子让我安葬了我娘,又收留了落难的我,你要相信为夫。” 说起这事柳玉娘心中的狐疑少了大半。 陈何说得没错,哪怕是为了他母亲的身后事,他也该对自己感恩戴德! 柳玉娘昂起下巴看向楚悠悠:“现在你们还有何话说?!” 见状杨母叹了口气,杨淑仪也不好开口打破她的自信。 只有楚悠悠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又冲着柳玉娘摇头:“姨姨,难怪你好骗,怎么渣男说什么你信什么呢?” “你才是渣男!你这小野、兔崽子!” 当初杨氏将这小野种带回来时他就应该先将人留下再偷偷送去处理掉,也好过她如今在这给我添堵! “你们口说无凭,说陈何骗我,那总也得拿出证据来!” 陈何连亲娘的后事都是她出钱办的,他有什么理由再骗她? “姨姨,他连名字都是骗你的哟,不信你问我娘亲~” 楚悠悠拽了拽杨淑仪的衣袖。 娘亲呀~ 这可是能积攒功德的大好事呢! 握着那只温暖的小手,杨淑仪也总算找回勇气,她望向柳玉娘:“他是我前夫,他也不叫陈何,叫刘光宗......” 刘光宗?! 她上回好像也听见过这名字 柳玉娘猛然回头:“你当真连名字都是假的?!” 当初遇见他时他说时因天灾落难的穷秀才。 后来她托爹爹去衙门给他弄来张路引。 他说他叫陈何,她也信了。 “玉娘!娘子!我根本不认识他们,也不知他们为何要污蔑我,可你要相信我呀!”刘光宗心里暗骂着面上越是装得委屈无辜。 就在柳玉娘摇摆不定打算再信刘光宗一回事,后头不紧不慢地楚悠悠又开了口:“姨姨,你让他发誓呀!发最毒的誓!” 嘿嘿~ 在抚城那假伯伯就不敢发誓诶! “姨姨你就让他发誓,若是骗你,以后生不出来儿子考不上功名~” 楚悠悠眨巴着最无辜的眼,将刘光宗最在意的誓言堵在身上。 刘光宗:...... 柳玉娘瞧着面前小孩古灵精怪的模样说不上来喜欢,可也觉得这是最好的法子。 若是陈何发誓了,那她以后便全心全意信他。 挽着刘光宗的胳膊,柳玉娘轻声道:“陈郎,就发给他们听听!不过就是个誓言,你不做亏心事别怕!” 刘光宗紧张得手心都渗出一层薄汗。 按理说他是读书人。 都说子不语怪力乱神。 可回想之前劈在他们房上的那场诡异天雷和在桃源村挨过的打,他实在犹豫。 “对呀!” “你就对天发誓,你这名字是真的,悠悠就跟你道歉。” 小姑娘笃定的模样让柳玉娘都觉得这条件不过分。 在场陷入了诡异的安静,布庄里只剩下等待着刘光宗发誓的呼吸声。 “陈郎。” 柳玉娘见他依旧没动作便沉下了脸:“难道你真是骗我?” “玉娘!你为何不信我!” 刘光宗回过神,眼眶红得泛起一层水雾。 委屈至极的模样让柳玉娘看在眼里,正在她左右为难时,那道狡黠的声音又钻了出来。 “姨姨就是相信你才让你发誓哒!” “这可是解除你俩隔阂猜疑最好的法子啦!” 这小丫头看着不像好人,但说的话倒也对。 于是柳玉娘声音也冷了下来:“陈郎,你便当着我的面发了这誓吧。” “你若没骗我,我回去定让爹爹替你去王伯父那说几句好话。” 闻言刘光宗眼睛一亮。 他明里暗里求了那老东西那么久他都没松口。 若是有柳师爷去王大人那替他美言,那他开春之后的科举路怕是更顺畅! 刘光宗一咬牙,最后打算豁出去。 不就是发个誓么! 他就站在布庄里,难不成那雷还能劈死他? 刘光宗捏紧拳头,嚅嗫了半天:“我、陈何发誓......” 一旁正等着他开口的楚悠悠躲在杨母身后窃笑。 嘻嘻~ 来啦! 誓字的尾音都还没落下,外头原本晴朗的天突然刮起了大风。 刘光宗心里一惊,随后看向门口。 只是刮风而已。 等了片刻只听见风声,刘光宗心里松了口气。 “我陈何发誓,若是——” “轰隆——” 闷响的雷声忽然而至,打断了接下来的誓言。 “怎么好端端的天,雨说来就来啊!” 布庄外头响起行人的抱怨。 听见雷声,柳玉娘的脸色此刻也变了。 “玉娘,这只是巧合!” 刘光宗咬牙切齿,慌忙拉住她:“巧合而已。” “那你继续发誓呀!”楚悠悠从后头探出小脑袋来,不依不饶:“刚才巧合的雷已经打完了哟~” 第87章 功名和孩子都没了 这死孩子! 刘光宗上涌的气血哽在喉咙,恨不得将楚悠悠拖出去打死。 可楚悠悠根本不怕他,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朝他弯成月牙:“现在不打雷了哟,你快发誓叭!” 当接收到柳玉娘投来的目光时,刘光宗心虚道:“再等上片刻,万一我要说话就正巧打雷了呢?” “不会哒不会哒!悠悠保证,你只要发誓,日头就会出来啦!” 在小姑娘的保证下,外头的雨更是噼里啪啦落了一阵。 “......” 沉默片刻,刘光宗用自认为最柔情的目光看向柳玉娘:“玉娘,你当真不相信我?” 这个小贱种实在是诡异! 他被外头的雨下得心里阵阵发虚,期盼柳玉娘改变主意。 唉~ 这个姨姨耳根子太软啦! 不行! 悠悠不能放过他! “姨姨,不就是让他发个誓嘛,他那么中意你,肯定希望向上天表达对你的喜欢对吗?” 那声对吗是特有的小孩儿的甜软。 尾音还透着窃笑的狡黠。 被刘光宗一句话原本说得有些动摇的柳玉娘目光一亮,柔柔地看向他:“陈郎,这小孩儿虽然不讨喜,但话说得却有几分道理。” 柳玉娘是师爷的女儿,也是能识文断字的。 虽然身材丰腴可内心被教养得也是柔弱小女儿家的性子。 一听楚悠悠说向上天表达对自己的喜欢,瞬间又心性坚定起来。 接收到柳玉娘那期盼的眼神,刘光宗知道自己这回躲不过去了。 咬牙切齿地笑着:“我陈何发誓,我并未欺骗玉娘。” “若、若是欺骗了玉娘,我......” “我便......” 几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吞吞吐吐的刘光宗。 连布庄的掌柜都忍不住探出脖子看热闹。 “你说呀!你快说呀!你欺骗姨姨就考不上功名生不出来儿子呀!” 楚悠悠是最着急的那个,小脸上写满了不耐烦:“短短的话,两岁的悠悠都能说出来哩!” 或许考不上功名生不出儿子对有些人来说算不上什么毒誓。 可对于身为刘家独苗又想着考取功名将所有人踩在脚下的刘光宗来说可谓是将刀架在了他脖子上。 但凡他有半点法子,他都不会发这恶心的誓! 可如今他一无银钱二无住所,还要靠着柳家当靠山找门路,这誓他不得不发。 “若欺骗玉娘,我便考不上功名,生不出儿子!” 短短一句话,刘光宗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当发完誓,他还心虚地闭上了眼,生怕头顶一个炸雷劈下来。 一旁杨淑仪和杨母听完他的誓言后都忍不住看戏似的挑眉。 这回还真是下血本了。 而楚悠悠和柳玉娘也都满意了。 “陈郎!” 柳玉娘上前挽住了刘光宗的胳膊,“我现在相信你了!” 等了片刻,并没有雷声传来,柳玉娘和刘光宗的下巴都抬了起来。 “现在你可看见了?” 他发了誓,可并没有招来天雷! 什么发誓会遭雷劈,都是那些个招摇撞骗的骗子才会说的话! 随后他转头,用最深情的目光看向柳玉娘:“玉娘,我对你的真心天地可鉴,怎会骗你?倒是这群人,三番五次污蔑我,不知到底是何居心!” 真沉浸在刘光宗甜言蜜语中的柳玉娘也沉下脸,眸光扫向杨家一行人:“竟敢挑拨离间我们夫妻感情,来人!将他们抓去县衙!” 满心防备的琉袖手都已经摸到了腰间的软刀上,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甜软的声音。 “姨姨,错啦!” 楚悠悠从琉袖身后挤出一只小脑袋来:“悠悠说啦!这次发誓不打雷,免得他又说巧合,悠悠说这次发誓是会出日头哟!” 众人一愣。 柳玉娘也下意识顺着看向门外。 果不其然。 刚才还阴沉的天和噼里啪啦的大雨不知何时消失不见。 “今儿这天也算是奇了怪了!” 门外路人走过不住地嘀咕着:“刚才还下大雨,怎么转眼这日头比那夏天都还毒?” 雷雨消散,热辣的日头洒了一地金光。 刘光宗心里咯噔一下,怒不可遏地望向楚悠悠:“你这死丫头,全是你再捣鬼!” 楚悠悠耸耸肩:“姨姨不信就算啦!就当悠悠年纪小不懂事乱说话呀!” 反正渣男誓都发了,儿子和功名都没啦! 略~ “你——!” 刘光宗气得想动手,却被琉袖挡住:“怎么?两个耳光还不够?” 脸上火辣辣的疼还提醒着他眼前这女人的凶悍,刘光宗向后退了一步。 “你们竟敢如此嚣张?” 被一句誓言哄好的柳玉娘顿时沉下脸。 “姨姨,悠悠年纪小你别跟悠悠计较,悠悠祝姨姨跟两情相悦的人百年好合哟~” 只是这两情相悦的人肯定不会是这个渣男! 眼下柳玉娘心情不错,听了楚悠悠的话火气也消散不少。 “罢了,不过就是些乡下人,咱们回去吧!” 今日听见了陈郎的心里话,回去定要跟爹爹说说,早日去找王伯伯提陈郎多说几句好话才是。 碍于柳玉娘在,刘光宗也不想再多生事端,只能打掉牙往肚子里咽,一本正经地对着杨淑仪道:“请这位夫人以后莫要将人再认错了,惹得我家娘子误会。” 一句话,把认错人的锅引到了杨淑仪身上。 杨淑仪本就梳着妇人的发髻,还带着女儿,刘光宗一句话很容易让人误会。 “放心,哪怕我娘亲眼瞎都不会看上你哒。” 楚悠悠不高兴了。 哼! 娘亲脾气好,可悠悠才不是个软柿子! 想欺负她娘亲,门都没有! “只是嘛,偷了别人的东西,总归要换回来的哟~” 偷她大舅舅的功名,也要看有没有这福气承受! 楚悠悠的声音不大,可在那双似乎能将人心看透的眸子的注视下刘光宗莫名地觉得心里涌上忐忑和害怕。 不、不可能! 当年的事连杨家人都没发现,这小鬼怎么会知道? 强行压下心头的慌乱刘光宗也不想再继续纠缠,连忙哄着柳玉娘回了家。 “娘亲~” 楚悠悠牵住杨淑仪的手:“别难过,你的福气在后头呢!” 见小姑娘老气横秋安慰自己的模样,杨淑仪心里哪里还有男人? “有我们悠悠在,娘亲才不难过!” 第88章 过年前夕 碍眼的人离开了,杨母转身去跟布庄掌柜道:“麻烦掌柜的将我刚才挑的布都包起来吧!” “好嘞!”掌柜的喜笑颜开:“老太太可还有什么想要看看的?” 人逢喜事,身上还有些银子,杨母最后在女儿的劝说下,难得也给自己和老伴挑了一身。 琉袖赶着马车带着一行人又去买了些年货众人才打道回府。 “二伯娘~文清姐姐~” 回到家,小姑娘举着几串红艳艳的糖葫芦一溜烟跑进门。 一直等在院里的杨文和见她回来后整一个两眼泪汪汪:“悠悠!” 经过这几天被两老争先恐后地拉去医治。 多年体弱的毛病好了不少,体力恢复了不少,可杨文和觉得他比整日被何莲枝抱在怀里还难过。 呜呜。 妹妹已经不是他一个人的了。 妹妹现在回家第一个叫的都不是哥哥了。 “悠悠~” 帮着何莲枝做完家务的杨文清擦干净手上前,一下挤开弟弟将小姑娘抱进怀里。 “嘿嘿~悠悠给大家都带了好吃的!” 杨文清笑着将小姑娘跑得松动的鬏鬏重新扎好后才结果她递来的糖葫芦。 在小姑娘期待的注视下忍下鼻酸咬了一口。 真甜! “这是哥哥的!” 楚悠悠将另一只塞到了委屈巴巴但却敢怒不敢言的杨文和手里。 后者瞬间破涕为笑:“谢谢悠悠!” 这一天扎的针没白挨! 呼延穹野依旧如同小尾巴似的跟在楚悠悠后头。 看她将糖葫芦一串一串地分出去。 从前始终保持漠然的心里忽然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年纪不大却依稀能看出俊美的眸落在杨文和身上,莫名的寒意闪过。 “喏,这是你的哟。” 唉,这串可是最大最红的啦! 悠悠都没舍得吃这串呢。 天厄星这家伙从前就是个小气的家伙,只要不捣乱,那悠悠就让让他叭! 正压抑着心里怪异感的呼延穹野听见声音的瞬间,就看见了伸到自己眼前的胖胳膊。 晶莹剔透的糖葫芦举在眼前,散发着诱人的香甜。 可呼延穹野却一瞬不瞬地看着楚悠悠那被寒风吹得绯红的脸蛋。 “你快点拿着呀!” 悠悠的胳膊都举酸啦! 被小姑娘催促着,呼延穹野沉默着伸手接过糖葫芦。 他从来没吃过这样的东西。 红艳艳的,晶莹剔透。 目光落在又笑着跑开的小姑娘的背影上,呼延穹野沉默着走到院里的角落。 他是北奴草原部落的九王子。 可也是别人嘴里的杂种。 为了体面,呼延卓边厌弃他边给了他尊贵的身份。 因为他身上流着大楚的血,北奴人觉得他血统低贱。 可大楚人也不喜欢有着北奴血统的人。 他像是被天地所不容的人。 为什么会跟着她。 是一种莫名的感觉。 她是第一个主动找他玩的人。 他想跟着她。 蹲在角落里许久,呼延穹野才小心翼翼地将糖葫芦放到嘴边。 咬了一口。 甜滋滋的味道化在嘴里,随后又是一阵倒牙的酸。 算不上是喜欢的味道,可却是他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那孩子,也是可怜见的。” 院里,杨母拿着针线篓坐下,朝女儿低声叹气。 这孩子也不知道多大的毅力。 军营到桃源村多远的路啊! 不说鞋了,连脚都磨起了水泡。 杨淑仪沉默着没做声,只是脑子里已经琢磨着呼延穹野的身量。 过年了,无论是谁家的孩子,总归得有身新衣裳。 - 眼见着就又是新的一年。 桃源村家家户户串门的人都多了起来。 “等过了年这粮食也能收成了,倒是谷中留下,剩余的都拿到县城里卖咯。” 提起这事,张族老就满身的干劲。 “悠悠啊,初一来三太爷爷家吃饭!” 他种的粮食,今年也要第一个招待悠悠! “三叔公,您这可不厚道啊!”牛桂芳不乐意地插嘴:“我还想着初一让悠悠去我家吃饭呢!” “切,我老头子一把年纪了要什么厚道?”张族老满不在乎地将炸小鱼塞进眼前小姑娘手里:“我辈分高,自然是以我为先!” 牛桂芳哭笑不得。 头一回见辈分高的人不讲理了! “那悠悠初二去婶子家可好?婶子给你烧大蹄髈!” 楚悠悠年纪虽小,可桃源村家家户户都想把这小人儿拐到家里去。 如今一听牛桂芳这话都打趣着败下阵来。 “这回咱们可比不过桂芳咯!” 原本打算用粮食招待悠悠就已经是他们眼下能拿出来最好的了。 虽说现在不会再挨饿,可是蹄髈他们眼下也是买不起的。 这个年不用饿着肚子过也都还是托了悠悠的福呢! 听着身旁你一言我一语,吃小鱼干吃得满嘴流油的小姑娘神色不解:“三太爷爷,大家不能在一块吃饭吗?” 就像地龙翻身那回聚在一起,可热闹啦! 悠悠喜欢热闹! 喜欢烟火气! 小姑娘天真的话逗得众人喜笑颜开,纷纷起了逗她的心。 “那伯娘家可没有蹄髈可怎么办呐!” “叔叔家只有稀粥和鸡蛋,悠悠还去叔叔家吗?” “那可说好了,初一伯伯去悠悠家吃饭,只带碗去,悠悠可别吧伯伯撵出来呀!” 小姑娘不知道大家都是在逗她,将众人的话听在耳朵里。 大家是因为没有肉肉吃才不在一起吃饭吗? “悠悠有肉肉!咱们一块吃饭!” 小姑娘将最后一条小鱼干塞进嘴里。 旁边寸步不离守着她的呼延穹野直接拿起帕子仔细地将她嘴和手上的油都擦拭干净。 “穹野哥哥,走,陪悠悠去找大黄。” 大黄说想吃肉就去后山,后山野猪可多啦! 对于楚悠悠的要求,呼延穹野向来都不会说不。 他牵住小姑娘的手。 “大家等悠悠哟!咱们一块吃饭!” 说完楚悠悠同村民们摆摆手蹦蹦跳跳朝着后山去。 众人早已习以为常。 整个桃源村悠悠那孩子就像是大王。 他们能去的地方她也能去。 他们去不得的地方她更能去。 望着两人的背影众人又纷纷闲聊议论起来。 “那是谁家的娃娃,长得可俊俏。” “好像说是跟着他们一块回来的,看着贵气呢。” “不如跟咱们悠悠订个娃娃亲,看着配咱们悠悠也算勉勉强强。” “狗嘴里吐不出来象牙!我们悠悠那是太子也配不上!” 当大家说笑议论时,楚悠悠已经领着呼延穹野到了后山脚下。 第89章 把肉带回来了 小姑娘在前头走得蹦蹦跳跳,时不时还能顺手团个雪团子塞进挎兜里头。 呼延穹野警惕地跟在后面,目光掠过她那永远装不满的挎兜后迅速撇开。 “穹野哥哥!走快点呀!” 霜雪挂在枝头,桃源村后山的草绿也被白色覆盖。 小姑娘蹦蹦跳跳地在雪地里踩出一串串脚印。 唉~ 下雪了,师父说最近都不能采药了,还有山里那野果子。 想到那酸酸甜甜的滋味,楚悠悠就不争气地流下了口水。 抬手抹了下嘴角。 她穿得太多,个子又不高,小短腿埋进雪里拔出来要费老大劲。 走了一会累得就往地上一瘫。 哎呀。 冬天的肉肉比夏天还难找呢。 “上来,我背你。” 呼延穹野蹲在楚悠悠跟前。 看着那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人楚悠悠摇摇头。 “不用啦~悠悠把大黄喊来。” 自己找肉难,但叫大黄就不难啦! 说完小姑娘就闭上了眼。 呼延穹野不知她在做什么,只默不作声守在跟前。 吼~ 没一会,回应的声音响彻山林。 这是——! 呼延穹野眸光一颤,随即变得锐利,紧紧盯着不远处传来吼声的方向。 将楚悠悠护在身后,手摸向袖中短刃时却被身后圆溜溜的楚悠悠挤开。 小短腿吧哒吧哒往前冲。 “大黄~” 连尾音都蹦蹦跳跳的。 顺着她跑动的方向看去,呼延穹野瞳孔猛地瑟缩,拔腿往前飞奔:“悠悠!” “嗯?” 楚悠悠听见后头呼延穹野叫她,边应声边扑上前挂在了大黄的脖子上撒娇。 “大黄,要过年啦,悠悠要和叔伯婶娘他们吃饭哩,可是没有肉肉呀!” “吼~” “嘿嘿~大黄最好啦!” 说着小姑娘伸手进挎兜里摸摸,摸出几朵瑶池圣莲:“这些你拿去,替我拿给鹿鹿哟。” “今天太晚啦,悠悠就不能跟你们玩啦。” “舅舅说过完年要带悠悠去一个叫京城的地方,可能要许久才能回来。” 说到这,小姑娘圆乎乎的脸上露出不舍,动作又十分迅速地往兜里掏出来几把白色的莲花。 “悠悠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这些都留给你们。” 大黄他们给悠悠肉肉,悠悠也给大家喜欢的花花。 在楚悠悠这,长了满空间的瑶池圣莲只起了个漂亮的作用。 能帮到鹿鹿和大黄它们真是太好了! 叭叭地忙了半天,老气横秋地嘱咐着:“悠悠走了大黄帮悠悠看着些叔伯婶娘叭。” 特别是三太爷爷。 追上来想保护她的呼延穹野硬生生停住了动作。 只见她说一句,她身旁那只能一口将她吞下的大老虎就跟只小猫似的应和着嗷呜一声。 一等,就等到了傍晚。 楚悠悠心满意足了。 她都交代好大黄了,她不在的时候大黄它们会保护好大家的! 冬日天黑得早。 在家里忙活的几人往院门口看的频率也高了不少。 “悠悠这孩子怎么还没回来呢?我去三叔公家看看吧!” 何莲枝手里择着野菜却心不在焉。 “二嫂别急,悠悠那孩子......” “娘亲~~” 杨淑仪话都还没说完,院外就传来了雄赳赳气昂昂的小奶音,隐约间还夹杂着呼噜噜的骚动。 “哎哟,咱们家的心肝肉可算是回来了。” 一下午没看见小外甥女的何莲枝扔下手里的活计就起身往院外迎。 见她风风火火的模样,杨淑仪摇头失笑。 “悠——哎哟我的亲娘啊!” 正准备去给女儿打盆温水擦脸擦手的杨淑仪突然听见何莲枝戛然而止又紧接着恐惧的惊呼声。 她急匆匆跟出去。 “悠悠?” 只见小姑娘被呼延穹野抱在怀里,后头跟着以野猪为首的乌压压一群野兽。 “娘亲~” 见到杨淑仪,楚悠悠飞快地转移阵地。 等到被她抱在怀里后小姑娘才笑着撒娇:“悠悠把肉都带回来啦!” 只是一回生二回熟,上回没亲眼看见小姑娘带回来一群兔子的何莲枝在看见眼前画面时还是觉得很有冲击力。 把肉带回来。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让杨家人都愣在原地手足无措。 除了一头野猪。 后头更是还有大大小小的兔子狍子野鸡一大群。 “悠悠啊,你带它们回来是......?” 最后还是杨淑仪开口问。 “当然是吃呀!” 小姑娘话一出口,几人明显感觉到眼前的一群动物在原地瑟瑟发抖。 “那、那咱们吃也吃不了这么一大群吧?” 何莲枝难得地泛起了同情心。 “不是哟~是悠悠请大家一块吃~” 这时杨母从外头回来,听他们这么说起就笑着解释了先前发生的事。 “这样,淑仪,你去桂芳家跑一趟,今年过年咱们就在一块吃一顿团圆饭吧。” 林将军那边的事情处理好后肯定会将淑仪和悠悠带回京城。 这事她心里头早知道,淑仪也不止一次跟她说起要让他们跟着一块去。 可杨母却打算好他们得留在村里。 虽说她是个农户人家,可不管到哪里,人和人之间的阶级都摆在眼前。 淑仪跟着林将军去了京城哪怕是从小走丢在山野长大也是有人护着的。 若他们拖家带口跟着去了,林将军碍于情分肯定会待他们好,可也挡不住别人在背地里嚼舌根。 只是这话她暂时没跟杨淑仪说。 “哎!我这就去!” 杨淑仪将女儿递给母亲,连忙往里正家去。 这事很快就传开了。 桃源村的村民们都没想到,只是谈笑间逗小娃娃的一句话,却被那小姑娘记在了心里。 里正和村里一些族老的动作也很快。 离过年也就剩下四天,明儿恰巧腊月二十七,正是杀年猪的日子。 招呼着村里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和屠户准备家伙什第二天将那头山猪宰了,其余小些的野兽就挑了些干活麻利的妇人们去处理。 - 抚城。 “将军,人都关押在县衙大牢里了。只是那个姓曲的跑了。” 听着副将的汇报,林卫州摆摆手:“京城有消息传来了吗?” 他如今没有心思管这些七拐八绕的事情,只想带妹妹她们回京。 第90章 过年 “未曾。” 见他沉冷下来的脸,副将心里也在暗骂皇宫里头那位。 不说他们将军这些年为朝廷卖命,就说林家一门忠烈,那狗皇帝还防这防那的! “嗯,那你到时候便将他们带回军营吧,我离开一趟。” 思念让他顾不上别的。 “是!” 副将领命离开,林卫州揉了揉发胀的眉心翻身上马。 从抚城赶到桃源村时已快到亥时,村子里却依旧灯火通明。 “这皮子到时候鞣制好了能给悠悠做一顶帽子。” “小孩家家的长得快,那么多皮子,拿去镇上卖能卖不少钱呢。” “牛翠芬,你可别打主意,托悠悠的福能让你过年吃上肉就了不得了,你还想别的呢?” “我只是那么一说,我又没说让我拿去卖!”牛翠芬心虚地撇撇嘴争辩。 “你可得了吧,就你那点心眼子全写在脸上了!” 旁边的妇人嗤笑一声,牛桂芳没附和也没插话。 牛翠芬针对自己那么多年都没能占到便宜就是因为不仅心眼子小,连那颗脑仁也小。 每次算计最后都是她自己闹笑话。 “行了,你们麻利些,那么晚了,处理好都回去歇着吧。” 里正适时开了口,众人手里头的动作越发麻利。 “悠悠,咱们回家吧。” 杨淑仪抱着困得小脑袋一点一点却还要陪着众人的小姑娘温柔道。 楚悠悠困得没了精神,转头趴在杨淑仪身上就想睡过去时,却看见了不远处隐没在黑夜中的男人。 “舅舅?” 困意消散,小姑娘眸子也瞬间闪出光彩:“舅舅!” 在听见小姑娘的声音后,他连日来的疲惫都消散得一干二净。 “驾——” 林卫州一扯缰绳朝着她们走去。 等到了母女俩跟前,翻身下马,将杨淑仪怀里的小姑娘接进怀里后,又伸出大掌在杨淑仪头上揉了一把,坦荡到毫无避险的意思。 妹妹虽然已经长大了。 可他依旧是兄长! 杨淑仪到了嘴边的话卡在喉咙,眼眶发胀。 “悠悠都叫舅舅了,阿宝为何不认兄长?” 阿宝是杨淑仪小时候的小名。 当小姑娘期待的目光看来时,杨淑仪才不自觉掐紧掌心怯生生地用细若蚊蝇的声音喊了声兄长。 声音细若蚊蝇,可是寂静的夜里林卫州还是听清了。 他的唇角瞬间咧得老大。 “兄长还得等一阵才能带你回家见父亲和母亲。” 若他一人,回京是随时的事。 哪怕皇帝忌惮他,哪怕给他扣个谋反的帽子他也不惧。 可如今有了淑仪和悠悠,他只能堂堂正正带她们回京。 “那......” 杨淑仪想问问他留不留下过年,可话到了嘴边又想起他是个保家卫国的将军。 身不由己。 但楚悠悠就没那么多顾虑了。 “舅舅,叔伯婶娘大家都在一起过年吃饭哟~舅舅也留下来叭!” 话落,杨淑仪紧张地看向他。 火光下,只见林卫州一把将小姑娘举到了肩上:“行!舅舅就厚脸皮留下来陪悠悠一块吃年夜饭!” 杨家原本就不大的房子,又多了个林卫州。 在杨家人眼里,林卫州的身份尊贵不说,还是他们打心底敬重的将军。 “杨婶子,我叨扰两日,打个地铺便是。” 行军时更恶劣的环境都待过,林卫州倒是不在意这些。 这回杨母还没说话,杨瑞山却火急火燎开了口:“那怎么行!” 几人被他猛地拔高的声音吓了个激灵。 见几双眼睛齐刷刷朝自己看来,杨瑞山一个憨实的汉子脸色顿时红得像是猴屁股。 他手忙脚乱地拖出来长凳:“你坐!我、我和大哥能去陆大夫他们屋里打地铺!” 刚被陆百草逼着喝完药的杨丰年:?? 不过他也没心思搭理自己这一根筋的弟弟,而是望向林卫州。 打量着眼前这清贵却满身功勋的男人。 一种复杂的心情油然而生。 身为兄长,他该护着妹妹,哪怕不是亲的兄长。 可他不仅没护住妹妹,还让妹妹因为他受了那么多年的苦。 杨丰年自觉抬不起头来。 最后还是楚悠悠蹦跶上前:“舅舅,这是悠悠的大舅舅哟!” 见小姑娘忙碌地搭桥牵线,林卫州反倒是先朝着还愣怔的杨丰年揖了一礼。 “杨兄,这些年多谢你护着淑仪。” 仅是这一个举动,杨丰年心里复杂的情绪就彻底成为了敬佩和自恼。 他不是个称职的兄长。 “在下受之有愧,淑仪她——” “大哥!” 杨淑仪知道他想说什么,径直上前打断了他的话:“你们别谢来谢去了,淑仪有三个兄长不好么?” 她知道大哥的自责。 因她嫁到了刘家的事。 娘亲爹和二哥当时都不同意。 若是大哥没事,定也会阻拦她嫁入刘家。 可大哥忘了,那是她自愿的。 “好!” 杨丰年咽下喉间苦涩。 妹妹说得对,是他狭隘了。 “就是,我这些年兄长都没当够,没记错的话,杨兄你也比我小了两岁吧?” 杨丰年一愣,旋即又听见林卫州道:“我不仅找回了妹妹,还多了两个弟弟,怎么算都是我赚到了。” “若是杨叔杨婶不介意的话,我还想认作干爹干娘呢!” 这话林卫州并不是说的客套话。 杨家在那时候救了妹妹,这是值得他整个林家感恩的事。 哪怕父亲和母亲在也会赞同他的想法。 林家记仇,更记恩。 一旁的杨父杨母听见后不等拒绝,楚悠悠就笑嘻嘻地拍起了小手:“好呀~姥姥和姥爷可好啦~他们肯定不介意哒!” 杨母还想拒绝,谁知林卫州就顺着小姑娘的话道:“既如此,那小子便托大,将给干爹干娘的认亲宴放在回京后可好?” 话说到这,再反驳怕是拂了孩子的面子,杨母只能先应下。 到时候上京时他们留下,就能将这事搁置了。 次日。 林卫州换上了杨瑞山的衣裳,跟着村民们一块去杀了年猪。 一转眼就到了大年三十。 林卫州还让琉袖传信让人送来了烟火。 虽说比不得京城的,可也足够一辈子连县城都没出过的村民们震撼。 直到大年初二,接到信报的副将才赶到了桃源村。 “将军,京城来人了。” 第91章 回京 从京城到北疆,万里长路送来的信上就只有短短一行字。 准许骠骑将军林卫州携妹回京。 望着盖着玉玺的信纸林卫州唇角勾起嘲讽的笑。 将信纸丢进篝火堆中。 “圣上准了。干娘,您看何时方便动身?” 林卫州征求杨母的意见。 杨母看了看女儿,笑道:“尽早动身吧,路上天寒地冻不好走,路上也需要不少时日。” 将心比心,丢了那么些年的闺女,换作是她也想快些带回去认祖归宗。 林家就那么两个孩子了。 哪怕是牌位,回去见见也能了了逝者的记挂。 “明儿准备好东西,后日便出发。” 有了杨母的话,次日一早杨家全家人都有了动作。 家里没什么值钱的,想着去了京城也用不上,杨母就只准备了路上吃的。 动身那日,村里人听说了他们要上京城的事,纷纷赶来东家几张烙饼西家几只鸡蛋往马车上塞。 “悠悠,这一走三太爷爷也不知还能不能再见你一回了。” 向来严肃古板的张族老难得抹起了眼泪。 他从前不服老也不服输。 直到今日,他心里才有了遗憾的感叹。 从未去过京城的他只知道山高路远。 他一把年纪了,说不定哪天就两腿一蹬归了西。 望着坐在马车上的胖娃娃,他心里满是不舍。 “舅舅说京城有全天下最好的玩意,三太爷爷,您在家好好地等着悠悠,悠悠给你带最好的粮种回来!” 小姑娘信誓旦旦的承诺惹得张族老红着眼连连应声:“唉!三太爷爷就在家等着悠悠啊!悠悠不回来三太爷爷绝不闭眼!” 牛桂芳抱着闺女也站在旁边,瞅着坐在马车上头的母女俩眼泪涟涟。 杨母觉着好笑,压下心里的不舍将手里最后一个包袱放到马车上后又继续叮嘱:“淑仪,到了京城凡事都听林将军的,照顾好悠悠。” 她没提早日回来的话。 可杨淑仪却听出来不对劲:“娘?你们不去?” 这时何莲枝从一旁蹿出来往楚悠悠怀里塞了个荷包。 里头装着她和杨瑞山攒出来的所有银钱。 “你带悠悠去就是,咱们去算怎么回事?”何莲枝伸手揉揉小外甥女胖嘟嘟的脸:“再说了,家里头粮食还要人照看呢。” 杨淑仪一听这话起身就要下车:“你们不去我也不去。” 她是不可能丢下爹娘自己走的。 “你这孩子,怎么说憨话呢?” 杨母将人往车上推:“我们也没说不去,这不是怯得慌么?你先带悠悠去京城看看,到时候回来给咱们说说好让咱们先有个心理准备再去。” “干爹干娘——” “好啦!再不走天黑都到不了驿站了。” 杨母打断林卫州的话将人推上马车:“你们照顾好自己干娘就放心了。” 见他们心意已决,林卫州沉默半晌后朝琉袖丢去一块令牌:“琉袖你留下,若有事就回去找吴朔。” “是将军!” 琉袖一跃跳下马车。 “悠悠,听娘亲和舅舅的话,姥姥和姥爷在家给你照看好你的粮食!” 见杨母不去楚悠悠原本也想闹着下车,可在杨母安抚又期盼的目光中,小姑娘点点头:“姥姥姥爷在家,悠悠很快就回来。” “干娘,您和干爹不去便让丰年去吧,丰年来年要县试,到了京城也好——” “兄长无需多虑,你们先行一步,或许来年开春不等你们回来我便能带着爹娘上京找你们去。” 一旁默不作声的杨丰年笑道。 不同于之前的颓然,此刻的他望向马车上的母女俩,神色中自信满满。 他身为兄长,不能去给妹妹拖后腿。 等来日,他定会给妹妹挣个诰命! 见他眼中自信盎然的光,林卫州也不再多说什么,轻轻拍了拍杨丰年的肩膀:“那兄长和淑仪便在京中静待佳音!” 说完他跳上车辕。 “姥姥姥爷、大舅舅二舅舅、二舅母......” 小姑娘一张小嘴叭叭地挨个喊过去,直到离桃源村越来越远。 坐回马车里许久,在杨淑仪的安抚下才从伤感中缓过神来的小姑娘却大叫一声。 “呀——!” 糟啦! 她把穹野哥哥忘在家里啦! - 皇宫。 御书房。 “陛下,北奴部落来信,呼延单于已经携带使团前来和谈,半月后能到达京城。” 两日没睡个整觉的楚承泽按了按发胀的眉心,问:“林卫州呢?给他送去的信呢?” “陛下放心,林将军该收到了,约莫已经在往回赶。” “嗯,退下吧。” 御书房内浓郁的安神香却安不了楚承泽的心。 内忧外患。 他怕林家功高盖主,忌惮林家权倾朝野,可每每在这邻国虎视眈眈之际能用的却只有林家。 他想培养出新的血液跟林家抗衡,可那些个武将中没一个能顶替林卫州的。 而对于林卫州,楚承泽又爱又恨。 他明知林家世代忠良,可偏生从小学会的帝王之术告诉他,若是想江山永固,就不能只重用一个臣子。 不过眼下倒也算是瞌睡来了老天爷就给他递了个枕头。 从前的林卫州孑然一身毫无弱点。 如今找回了唯一的妹妹便是有了软肋。 或许他可以从林家走失多年的女儿身上下手。 理清思路,手指轻叩着梨花木椅扶手朝外吩咐:“摆驾凝华殿。” 有了身负国运的女儿,沈落凝在后宫之中也仅仅是少了个后位。 凝华殿中随便一件摆件看上去竟是比皇后宫中的都要奢侈几分。 “贵妃娘娘,这是这个月的进账。” 嬷嬷递上从宫外送来的账本,沈落凝却不耐烦地摆摆手让她放到一旁。 “玉瑶,你父王又半月没来凝华殿了。” 皇帝整日里忙不完的国事,让沈落凝心怀不满。 若不是他连皇后宫中都没去过,她定咽不下这口气。 听着身旁的女人三句话不离皇帝,躺在贵妃榻上看账本的楚玉瑶脸上闪过不快。 这女人真是恋爱脑。 不就是个皇帝? 等她掌握了大楚的钱袋,哪怕是女皇她也当得! “母妃,我在忙呢。” 第92章 挨打 沈落凝闻言也有了兴致,从一旁凑上前来。 “这月营收入项如何?” “还行。” 离她当女皇还差很多。 “玉瑶,待你这生意做大,咱们就给你父皇一个惊喜!” 到时候解决了陛下国库亏空的燃眉之急,那她到时候六宫独宠第一人也是做的的! 听着耳旁女人幻想的碎碎念,楚玉瑶心烦得没了再继续看账本的意愿。 这个蠢货! 满脑子都是男人! 皇室中人不得经商,她好不容易求来的机会,辛辛苦苦靠着现代知识赚来的钱,凭什么要双手奉上送出去?! “娘亲,我想去看公主姑姑了。” 一听这话,沈凝落顿时沉下脸。 “你为何会那么喜欢长公主?!” 楚静澜那贱人从一开始就针对她,要不是她运气好生了个福星,在宫中哪里能有现在的地位? “母妃,你别问那么多,只管听我的便是!” 书中长公主可是最大的反派! 最后大楚也是她灭掉的。 见女儿执意要去,沈凝落也只好妥协。 不比凝华殿的奢侈。 公主府中清寂得让人大气不敢喘。 女子一身素衣跪在小佛堂中。 她面容秾丽,可面色却是白得毫无生气。 佛堂中烟火缭绕,佛龛上除了供奉得佛像外还立着一块无字得灵牌。 “公主还在里面?” “回驸马,公主在里头跪了一夜了!” 侍女话音里都透着哭腔。 “你下去吧。” 男子叹了口气将丫鬟屏退。 在佛堂前站了好半晌,直到眼中哀伤散尽他才推门走了进去。 “静澜,先去吃些东西好吗?” 男子开口询问,可好半晌过去,回应他的却是满室寂静。 “静澜,你......”男人喉间哽塞,“你一直这样下去,咱们的孩子也走得不安心。” “静澜——” “滚出去!”女子厉声将他的话打断。 “静澜!”男人还想要劝阻,却在下一瞬听见缓缓响起的木鱼声。 平静,却又一下一下狠狠砸在他心上。 良久,他颓丧地沉下肩膀,悄无声息地退出了佛堂。 直到身后没了动静,楚静澜才缓缓停下了敲木鱼的动作。 心如死灰,脸上却布满温热的眼泪。 她自问没做过一件坏事。 为何上天要如此狠心将她的女儿带走? 她和驸马成婚十载,原本太医诊断她先天体寒很难有孕。 两人都打算好从旁系过继时,她却有了身孕。 原以为是上天垂怜, 欣喜之下她更是每日布施行善,只求能保佑肚子里的孩子。 怀胎十月生下女儿后她悉心照料,谁知却在花朝节时被贼人掳走! 后来贼人抓到是已经自尽,身边留着是她囡囡那日穿着的染血的衣裳。 楚静澜闭上眼,泪水顺着脸颊滚滚滑落。 她拼尽全力生下的女儿,每日都甜甜地喊她娘亲的宝贝。 就那么毫无预兆地在她眼皮子底下被贼人掳走了! 只要回想起女儿走丢那天的情形,楚静澜就心如刀绞。 太医说她生产时伤了根本,以后再也不会有孩子了。 那是她唯一的女儿。 “殿下!” 正沉静在哀痛中时,佛堂外忽然传来侍女的声音。 楚静澜正想撵人,又听外头侍女语气欢快:“殿下,贵妃娘娘将小公主带来了,说是来看望您。” 她平静的眸一凛,转瞬覆上寒霜。 好半晌她才朝外吩咐:“让沈落凝等着,本宫片刻就到。” 未出阁前她便跟沈落凝不对付。 她是尊贵的大楚长公主,沈落凝是户部尚书家的庶女。 原本八杆子打不着的两人并不会有什么交集。 可就是这沈落凝用了腌臢手段顶替她长姐进了宫。 她向来看不上这样的人,也没少在她皇兄跟前上眼药。 而后没想到的是她跟沈落凝一同有了身孕。 更是在同一天生了孩子。 平日里她跟沈落凝毫无瓜葛。 如今她的囡囡不见了,而沈落凝的孩子却被定国寺方丈认定是大楚福运所在的昭平公主。 大楚大旱三年,民间已开始有传闻是大楚皇室德不配位才使得民不聊生。 已陷入内忧外患的艰难境地的大楚在沈落凝生下昭平公主时下了三年来第一场雨,雨后更是晚霞漫天。 哪怕再看不上沈落凝,她也不得不给昭平公主面子。 她不仅是大楚的公主,更是整个大楚的希望。 楚静澜深深闭着眼好一会没动。 等缓和了心里的情绪才起身朝外走。 当楚静澜走到正厅时,就看见穿着打扮雍容华贵的沈贵妃坐在那,身旁更是跟着两个奶娘和四个侍女。 她压下心头的怒气一言不发在她对面坐下。 沈落凝见状先是娇俏一笑,才得意道:“静澜,是玉瑶说想你了,我便带她来公主府探望。” 后妃随意出宫,这是皇后都不曾有过的待遇。 “姑姑。”楚玉瑶凑上前甜甜叫着。 “多谢昭平公主挂念。” 虽然对沈落凝无比厌恶,可楚静澜却不是那种会将气无故撒在孩子身上的人。 只是对于楚玉瑶这个小侄女,她也谈不上多喜欢就是。 沈落凝见女儿得了个冷脸,心里很不爽的她皮笑肉不笑地掩唇,撩起眼皮望向楚静澜:“那孩子是个命苦的,没有享到一星半点的福,我这不是怕你心里过不去那道坎才特意带着昭平来看望你这姑母么?” “要我说你也别太难过,你和驸马都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 “不像我,生下昭平这个天生福运的孩子,不论往后再生几个都比不上她咯!” 该死的楚静澜,以前跟本宫作对,现在知道报应了吧?! 沈落凝净挑着她的痛处踩,丝毫没察觉到楚静澜宽袖下早已捏紧的拳头。 “要我说,你那孩儿是个福薄的,投生在皇室都没能有这享福的命,这么多年了连尸首都没找到,兴许死了也是好事。否则落在其余贼人手里......” 啪—— 正当她得意着喋喋不休时,突然一记耳光狠狠甩在了她脸上。 “楚静澜!你大胆!” 火辣辣的疼痛让沈落凝尖叫出声,她捂住脸狠狠瞪着楚静澜。 “沈贵妃,既然这么久了你都还没学会用这张嘴说人话,不如本宫就行行好,替你打烂它如何?” 她的孩子,她宝贝的生死哪容得别人置喙评判?! 楚静澜压着心中怒气,语气漫不经心,似乎刚才一耳光将人半张脸都打肿了的人并不是她。 “你、你竟然打我!” “打你又如何?”楚静澜不屑地轻笑出声:“你一个妾,本宫打你还有什么敢不敢的?” “我可是昭平公主的生母!”沈落凝气急败坏。 从前她最恨楚静澜的高高在上,现如今她已有了代表大楚福运的公主,她怎么敢动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