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迎青梅入府?我带崽高嫁将门!》 第一卷 第1章 夫君迎青梅入府 一个下着滂沱大雨的黄昏。 展府门口,姚青凌驻足看着快速而来的马车,面色十分平静。 丫鬟桃叶打着伞挡住风吹进来的雨,嘴里嘟囔:“姑爷真是的,怎么一到周芷宁的事儿就要插手管。她娘家人又不是都死绝了……展府又不是她娘家……” 马车渐近,姚青凌侧头呵斥丫鬟:“少说话。” 丫鬟噤声,姚青凌平静的脸换上几分着急担心的模样。 不等马车完全停下,她拿了丫鬟手里的雨伞奔上前,给马车里下来的男人撑伞。 在雨打伞面的噼啪声里,她大声问:“王少夫人如何了?” 男人脚落了地,沉着脸看她一眼:“帮我撑着伞。” 于是,姚青凌把着雨伞静静站在一边,再也不说话。 她能感觉到男人今日生了好大的气,只是压着怒火,怕吓到了什么人。 她看着男人掀开门帘,小心翼翼地扶着一个穿着斗篷的女人下来。 女人怀里抱着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 伞小,人多,盖不住那么多人。 男人看一眼姚青凌,把伞拿过来给女人和小孩撑伞,低沉地对她说:“你再拿一把伞。” 然后撑着女人孩子,朝门口走去。 他将伞面朝女人和小孩倾斜,不叫她们身上淋了雨。 而姚青凌淋了雨,怔怔地看着他们的背影。 她看到在半道上,男人停了下,从女人怀里抱过孩子,然后一手抱着孩子,一手给女人撑伞,进了门后面。 姚青凌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微微低头,涌起了浓烈酸涩。 雨点落在她身上,睫毛挂了雨,她安安静静的,叫自己平静下来。 中午吃饭时,她突然呕吐不止,请了大夫诊断。 大夫恭喜她,她怀孕了。 本该高兴地等男人回来,高兴地给他一个惊喜。 却不想,男人先给她泼了一盆冷水。 丫鬟桃叶小跑过来给姚青凌打伞:“夫人,快进去吧,雨好大啊!” 姚青凌看着红了眼眶的丫鬟,抬手摸了摸丫鬟的发髻,勉强笑说:“是啊,雨好大……” 她抬脚,失神落魄地往门口走。 丫鬟愤愤不平:“姑爷真过分,小姐担心他,亲自给他打伞,他倒是一片心意全向着那女人去了。” “那周芷宁好不要脸,孩子都那么大了,怎么好意思一次次上门来打扰别人家……” 桃叶一路走,一路生闷气,恨不得把刚刚进门的女人和孩子都撵出去。 姚青凌平静走着,任由丫鬟骂了一路。 桃叶说的话,又何尝不是她想说的? 可这些话,她不能说。 绕过壁影,经过小小的院子,前面就是大厅。 姚青凌出声:“好了,别说了……你在外面等着。” 她收拾了一下情绪,留下桃叶在门口,自己进了大厅。 厅内,周芷宁脱下了斗篷,左脸有一个很大的巴掌印,使得她那张脸又红又肿,手指印子清晰的像刻了浮雕。 她瑟缩站立,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却是一点哭声都没有。 无声却有声,让人看着恨不起来,只有可怜同情。 男人正低头仔细看她的伤,眼中怒火更盛,听到身后脚步声,转头看过来,见到姚青凌,没收敛住怒火,问她:“李大夫呢?怎么不见人过来!” 姚青凌吓了一跳,看着他脸上的愤怒,捏了下掌心的湿濡,从喉咙里出来的嗓音平静:“李大夫今天出城外看诊,不过已经在来的路上,今天雨大,要再等等。” 她转头一看周芷宁,倒抽一口凉气。 这次看得更清楚了,她不止脸上有伤,衣服也是脏污不堪,染了一片片血迹。 “怎么下这么狠的手!”姚青凌震惊,皱眉,心里有怨气,可对着这副惨样,还是看得心惊肉跳的。 展行卓沉着脸,看到姚青凌惊讶的表情,再看到周芷宁难堪的侧过脸,他眉心蹙了下,身形移动,挡住了姚青凌的视线,声音不悦:“我早就让鸣鹿回来知会过,为什么不把李大夫拦下?” 李大夫医术好,尤其他有祖传秘药,受伤的人用这药,伤好得快,且不留疤。 这两年,周芷宁一直看的是他的诊。 姚青凌刚有几分同情可怜,因着男人的这一声责怪,嗓音冷了下来:“我怎么知道李大夫今日出城外看诊。而且我已经让人去请了。” 她的指尖尚滴着雨水,只能搓手臂取暖。 他就只顾着护住周芷宁的体面,没看到她淋湿了衣服,浑身都在打颤? 展行卓感觉她说话奇怪。 “行卓哥哥,别为难青凌,她也不想的……”娇弱的嗓音从男人身后响起。 展行卓来不及细想,转身看向周芷宁,柔声说道:“那你先去换身衣服。骁儿我来照顾着。” 周芷宁点点头,柔柔弱弱地“嗯”了一声,转头看向姚青凌,面色凄苦而难堪:“青凌,不好意思,又要来麻烦你了。” 姚青凌看着周芷宁。 即使挨了打,脸肿成那样,她依然是漂亮的。 掉眼泪时,像暴雨下的娇贵牡丹,花瓣摧残得让人不由自主要护着,舍不得伤一点儿。 姚青凌的余光瞥向展行卓。 她嫁给他时,并不知他们二人的关系,后来才知道,他们是青梅竹马,还曾有过婚约。 她喉咙翻滚了一下,淡淡地说:“麻烦不麻烦的再说吧,客房已经备好,先安顿下来把伤处理了。” …… 姚青凌也去换衣服。 展行卓有没有发现她衣服是湿的,她已不在意,只当他是瞎的。 可她不能把自己晾着,虐着,等他发现再来怜惜她。 如今她是双身子,更该要爱惜自己。 桃叶熬煮了红糖姜水来给青凌驱寒,红着眼眶把那对男女骂了一顿,又说道:“……若将军和夫人还在世,知道您被人这么漠视,肯定要打上门来了。” 姚青凌的父亲是武将,肃文帝时期战死沙场,被追封为忠勇侯。她父亲死时,母亲跟着殉情了。 那时候的姚青凌才八岁,扶着父母的棺椁,从边疆来到京城。 忠勇侯夫妻去世后,爵位由姚家的长房继承,她由祖母和两个婶娘带大。 叔伯婶娘哪有亲生父母那么关心爱护,隔了一层关系,如今的忠勇侯府只是她半个娘家。 委屈,不是想说就有人听的。 也许受了母亲殉情的影响,姚青凌有些冷情冷性,没有把感情看得比天大。 她跟展行卓成婚三年,第一年时,男人对她温柔呵护,青凌被他温暖着,想着若是恩爱平安的过一生,那便是父母在天有灵,保佑她了。 然而并没有如她所愿。 第二年,周芷宁母子便出现在她与展行卓的生活里…… 姚青凌慢慢喝了姜汤。 辛辣的姜味驱散她身体的寒意,身子发暖,绷紧的身体缓缓舒展开。 她放下碗,若有所思,忽然来一句:“桃叶,如果我和离了,你说我以后会如何?” 第一卷 第2章 以弱凌强 桃叶吓了一跳:“小姐,你可别胡说!” 和离?那怎么行! 那周芷宁以弱凌强,就爱扮可怜博同情,偏偏姑爷就吃她那一套,当宝贝似的护着。 可这也不至于要闹到和离的地步。 桃叶拍了下自己的嘴:“是我乱说话,小姐您别多想。那女人在府里住一段时间就会走的。等她走了,姑爷的心还是在您身上的……再说小姐您怀孕了,姑爷知道了,以后心思只会在您和小少爷的身上,就不会想别人了。” 桃叶心慌,怕姚青凌真的和离,说得语无伦次。 姚青凌听着,没有被安慰到,心仍是凉的。 等周芷宁母子走了,他的心才会回到她的身上。 这不可笑吗? “行了,我随便说的。” “小姐,你吓死我了。”桃叶拍了拍胸口。 若是和离了,她们去哪儿呀! 姚青凌面无表情,手指搭在碗边上。 她想,若是她父亲还在,大概会用他蒲扇一般的大手掌轻柔地揉她的脑袋,说着气势汹汹的话:我的女儿,怎么可以打败仗。家中也是战场,女儿,你要不畏艰难,勇敢往前冲。但是什么苦都能吃,就是不要吃委屈,一切有爹在呢。 若是母亲还在,大概会抱着她说:乖女儿,受了委屈就回家,有你爹护着你呢。 可是,他们都不在了啊…… 姚青凌嫁的是国公府的嫡次子,若是和离,不容易。 她认真思索了会儿,之后从嫁妆匣子里掏了一张银票出来,递给桃叶。 “我记得你有个远亲,老实忠厚。你用你远亲的名义,买一处宅子……” 姚青凌说了些她对宅子的要求。 桃叶听得疑惑:“为何要买宅子?” 而且还是偷偷的买,不让人知道。 姚青凌说:“京城房价又涨了,闲钱留着也是留着,不如花了。” 桃叶眼睛骨碌一转,红着眼睛笑了:“对,买房好!总比被姑爷拿去用在那个女人身上强!” 姚青凌摸摸她的发髻,压低了声音:“嘘,小心点,别让人看到。” 门口响起敲门声,鸣鹿在外面传话:“夫人,爷问您在做什么,他叫您去客房照顾周姑娘。” “知道了。”姚青凌应了一声,沉了口气。 虽然不情愿,但还是过去了。 展行卓抱着孩子等在客房门口,孩子还睡着,一点儿声音也没有。 他垂眼看着孩子恬静的小脸,他的脸上已没有了沉冷之气,一片温柔,手掌还有节奏地轻拍孩子的小腿安抚。 他照顾孩子,比别人家父亲照顾孩子还要有耐心,陪吃、陪玩、陪睡。 姚青凌第一次看到时,以为他很喜欢小孩。 那时候她就想,她也喜欢小孩,那将来他们的孩子一定会很幸福的。 姚青凌站在垂花门口,静静地看了会儿男人,心里早已没有当初看到他抱孩子时的触动。 此时,她心里只有疑惑,惶恐。 疑惑他喜欢的是孩子,还是……别人的孩子? 惶恐他如果喜欢的是别人的孩子,那她孩子的位置,他心里还有吗? 展行卓不经意抬眼,一眼看到雨幕后的姚青凌。 两人隔着一片雨幕,互相看着。 他微微蹙了下眉毛:“怎么在那站着,雨那么大,当心淋湿了衣服。” 这会儿知道雨大湿衣了? 姚青凌小心避开雨水聚集的低洼处,缓缓走向客房。 她在展行卓跟前站定,将伞下了靠在门边,探头看了看孩子,说:“这孩子跟着她母亲来来回回地走,王家也不管?” 展行卓瞧她一眼,低沉说:“王轩有三个儿子,以后还有更多儿子,更不要说整个王家。” 他语气很是不屑,但抱着孩子的姿势却十分小心,好像抱着个珍宝。 姚青凌抿唇,埋在心底的话差点脱口而出,这时候房门开了。 周芷宁换了一身干爽衣服,脸色还是那么的惨白,眼里是化不开的愁苦,还挂着泪珠。 “我好了,把孩子给我吧。” 她把孩子抱过去,接手时,一滴眼泪掉下来,刚好落在孩子的小脸上。 孩子睡得安静,似乎感觉到母亲的悲伤,睁开眼哼哼了两声,像是也要跟着一起哭。 展行卓看一眼姚青凌,觉得周芷宁听到了他和姚青凌的说话,皱了下眉毛。 姚青凌看到他皱眉,心里堵了起来。 她没别的意思,就只是好奇王家对这孩子的态度,难道他觉得她在嫌弃这孩子?欺负她们母子? 周芷宁抱着孩子站在桌子旁边哄他入睡,展行卓在她身后:“可是伤口疼了?” 周芷宁不说话,只是眼圈越来越红,也不让人看。 姚青凌心里叹了口气,走过去道:“我来哄他睡觉。你身上有伤,这么扯着肯定疼。” 她毕竟也是女人,纵然心里不舒服,可看到周芷宁这样的痛苦,很难无动于衷。 她把孩子接过去,绕过屏风,将孩子放在床上。 孩子一会儿就睡了。 姚青凌再从屏风后绕出来,看到展行卓正小心翼翼地掀开周芷宁的一截衣袖。 “……我看看,还有没有其他伤。他还打你哪儿了?” 只见白皙如玉的手臂,青紫交错,有些破了皮,渗出血丝,也不知道是用什么打的。 “啊!”周芷宁疼得手抖了下,一颗眼泪落在展行卓的手背上,颤着音说,“疼……” 姚青凌清晰地感觉到,展行卓那一刻释放出来的杀意。 她看了看周芷宁,对着展行卓劝说道:“男女有别,还是我来帮她看一下伤口吧。” 展行卓看她一眼,默了默,点头。 “那你轻些。” 声音很轻,跟他方才释放的怒意完全不同,好像就是在示范给姚青凌看,应该这样轻轻的。 姚青凌心里一片酸涩,可面上她只能带着微笑点头,让他放心。 展行卓出去了。 客房内燃着香,点燃了炭炉,屋子里又香又暖。 “是安神香。”周芷宁轻轻嗅了下就辨认出来,歉疚地对姚青凌笑,“这次又要麻烦你了。” 姚青凌没接话,将周芷宁的衣袖放下来。 桃叶准备了热水。 周芷宁脱下衣服,姚青凌纵然见过好几次,但再看到她身上大片大片的青紫,还是骇然。 “这次又是为了什么吵起来?” 周芷宁噙着泪眼,十分委屈地说:“他要再娶一个女人,做平妻。” 说着泪水就滚下来了。 “他有那么多女人,我都忍了,可是平妻……他将我放在哪里?” 姚青凌给她清洗伤口,已经心如止水。 王轩打她,无非就是为了女人的事。 如果她对王轩早已死心,他身边多几个女人,又有什么可吵的?府里找一处僻静院子,各过各的不就行了? 周芷宁吵来吵去,无非就是请展行卓去王家,以兄长的名义为她出头,再将她接来府里住下。 这个想法,不是刚从她脑中冒出来的。 上一次周芷宁就说过,她早就不对王轩抱有希望,她也从来不爱王轩。 周芷宁掉着眼泪,突然握住了青凌的手,真诚说道:“……青凌,还是行卓哥哥好。他清正尊礼,只对你好,嫁给他……你幸福得让人羡慕嫉妒。” 第一卷 第3章 倒是替她大方上了 周芷宁的声音里满含遗憾和悲痛,泪水滚滚而下,落在青凌的手背上。 姚青凌心头猛地一跳,觉得,她手背像是被酸侵蚀了,刺痛她的皮肤。 清正尊礼,只对她好? 好像她抢了她的幸福,让她羡慕嫉妒,所以就这样理直气壮地来打扰了? 可她姚青凌没有做错什么,她没有抢她的男人,当年是德阳公主托人去忠勇侯府说亲的。 姚青凌抽出了手,拿了帕子擦手背上的泪水,表情疏冷。 周芷宁似是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手足无措,慌张摇头:“青凌,我没有别的意思,是我嘴笨……我是说你很幸福……我、我跟行卓哥哥只是兄妹关系了……” “既是兄妹关系,你便应该叫我嫂嫂。”姚青凌的声音平淡,她错开目光,打开药瓶,给周芷宁上药。 她再掉几滴眼泪,让展行卓看到,又该以为她嫌弃人家了。 药是上次用后剩下的。 周芷宁总挨打,这些跌打药已经是府里的常备药品。 周芷宁一阵窘迫,却没有改变称呼的意思。 她尴尬地咬了咬唇:“你比我小,我总把你看成妹妹……” 姚青凌懒得跟她计较称呼的问题,淡淡说道:“你既然忍不了王轩娶别的女人,就没有想过跟他和离吗?” 她垂着眼角,在她身后面无表情地将膏药擦在她肩背上。 哪怕是被王轩休了,也比留在那府里被他打得没命要好。 周芷宁吃痛,身子瑟缩了下,带着哭腔带着愤怒反问:“和离?他能放过我?” 姚青凌想,为什么不能? 王轩早就对这个玩具失去兴趣,如果周芷宁不时常去他眼前吵一吵,王轩说不定早就把她忘了。 这次他要娶平妻,就是又遇到让他心动的女人了。 而且这女人,比起他府里其他妾都要有本事,要不然也不会得到王轩的承诺。 姚青凌心平气和地跟周芷宁分析利弊,她再留在王家,那新来的女人不会让她好过的。展家毕竟是外人,再能护着她,能护到什么程度? “……外面的风言风语很多,展行卓以哥哥的名义照看你,可你们毕竟有过婚约。王家要脸面,展家也要脸面,国公爷……” 姚青凌说了一半,门外忽然传来男人低沉的呵斥声:“青凌,我让你过来,是让你照顾她的,你胡说什么!” 展行卓是带着李大夫一起过来的,正好听到姚青凌那段劝分的话。 他也听到周芷宁颤抖的哭腔:“我要是离开了王家,骁儿怎么办?” 他越听,心揪得越紧,越觉得姚青凌不近人情,心如铁石。 “姚青凌,芷宁已经够难了,你还要在她伤口上撒盐?!”男人这次连名带姓,声音冷厉。 姚青凌心里呵笑,周芷宁和离,难道不是脱离苦海,他就不用一趟趟往王家跑了吗? 她没再说话。 外面,展行卓又说:“李大夫到了,芷宁你穿上衣服,让大夫看一看,也好让我放心。” 这一次语气柔和得跟暖风一样,好像凌厉一分都怕刮伤了里面那个遍体鳞伤的女人。 姚青凌自嘲地扯了扯唇角。 待周芷宁穿戴好,她去开了门。 没看展行卓一眼,径直往外走。 她不管了。 李大夫给周芷宁诊脉看伤口。 还是老样子,就开了老药方,又交代道:“少夫人心中有郁结,要多想开心的事。” 展行卓点点头,让鸣鹿去送李大夫,顺带把药抓回来。 屋里只剩下两人,还有一个睡着了的孩子,安静的只听到屋外的风雨声。 周芷宁抿着唇,捏着帕子擦泪眼。 那眼泪好像总也流不完,展行卓的眉毛也好像总也舒展不开了。 他倒了杯茶递给她,劝说道:“大夫不是说了,要多想开心的事情。这一次王轩不来低头认错,你就不回去。” 周芷宁轻轻点了点头,又摇头,犹豫而纠结的目光,欲言又止。 展行卓看她眼神,只当她害怕如果不回去,可能会换来王轩更猛烈的暴打。 呵,王轩算什么,他姨娘再得宠,他也只是一个庶子而已。 展行卓是国公府嫡次子,有藐视别人的资格。 他看一眼窗外,看着不停下着的雨,说道:“等雨停了,我让青凌陪你去郊外踏青?” 周芷宁抽了抽鼻子,凄凄哀哀地看着展行卓,眉心蹙了起来:“行卓哥哥,我觉得青凌应该是烦我了。” 说着,她轻咬嘴唇垂下眼帘,一脸被人嫌弃了的难过。 展行卓立即想起刚才在门外,姚青凌说的那些话。 原来她不敢说的是这话。 他温柔笑着安抚:“青凌她不是小气的人,我会劝她的。” “嗯……”周芷宁似被安抚了,笑了笑。 桃叶前来通知吃晚饭,在门口听着两人说话声,心里那个气愤,心道:倒是替小姐大方上了。 她提起嗓音,规规矩矩地传话:“二爷,夫人让我来问问,王少夫人可好些了?厨房那边已经备好了晚饭,再等就要凉了。” 桃叶作为陪嫁丫鬟,看了三年小夫妻相处的样子,她心里是不认可这个姑爷的,背地里就还是称呼青凌是小姐。 人前的一声“夫人”,是提醒那两位,这府里有正牌的展少夫人。 周芷宁不好意思地看一眼面前的男人:“行卓哥哥,我又耽误你们时间了。” “无碍。” 晚饭是坐在一张餐桌上吃的。 展行卓看着桌上的河虾,脸色平静到让人看出他的不悦:“虾是发物,芷宁受了伤,怎么还上这道菜?” 桃叶气不过,往前一步正要说话,姚青凌一个眼神扫过去制止了她。 桃叶瘪了瘪嘴,夹了只虾给姚青凌剥虾壳。 姚青凌看着桃叶灵活翻动的手指,淡淡道:“王少夫人不能吃虾,我也不能吃了吗?” 展行卓一愣,皱了皱眉毛,抿唇。 气氛一下子变了。 桌上的菜本就凉了,这时候一点热乎气都没有,那炖出油的鸡汤上面,渐渐凝起一层油膜。 谁也不说话。 周芷宁看了看两人,身为女人,她最清楚女人心里是怎么想的。 眼睛微微一动,眼眶红了几分,她怯懦地对着姚青凌说:“青凌,你是在生我的气吧。对不起,我总是这样麻烦行卓哥哥,麻烦你。” 她咬了咬嘴唇,下了重要决定:“我还是找家客栈去住吧。” 红着眼圈就起身了。 展行卓一把按住了周芷宁:“这么晚了,上哪里去。你既然叫我一声哥哥,我还能不管你?” 这边按住了她,又转头看向姚青凌:“虾的事情是我不对,我说错了话。但芷宁和骁儿离开这里,如果出了事情,你能安心?” 明明她什么都做到了,是他们分不清界限,却好像她为了一点小事情乱发脾气甩脸子,不同情弱者。 姚青凌心口堵得难受,不上不下的。 第一卷 第4章 我给你撑腰 她静静的看着桌子中间的那一道鸡汤。 炖了一下午的鸡汤,在半个时辰前吃口感是最好的,可为了等周芷宁,就等凉了。 再想一想,既然还没和离,她跟展行卓就还是一体的,有什么话,应该他们夫妻二人关起门来说。 忍了忍,她拿起碗,拨开鸡汤上面的一层油膜,下面的汤又升起淡淡的热烟。 她盛了一碗鸡汤放在周芷宁的面前,平淡道:“这是我让厨房特意为你炖的,你要多补一补,身体才能好得快。” 展行卓没想到那鸡汤是姚青凌为周芷宁准备的,显得他刚才那话特别刻薄,心里生出些愧疚:“对不住,是我小心眼了。” 姚青凌没看他一眼,只低头吃自己的。 展行卓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虾,一看就是要补偿她。 周芷宁端着汤碗,看了看二人动作,抿了下唇,小声说道:“多谢青凌照顾……行卓哥哥,你说得没错,青凌大方贤惠,你要好好待她。” 展行卓心间似勾动一些地方,微微蹙了下眉,但他没说什么。 桃叶就没什么好脸色了,她差点没忍住翻白眼。 姑爷对小姐好,不是天经地义的吗?用得着她这么明白说出来,好像姑爷要听她的一样。 什么大方贤惠,这一顶大帽子扣下来,可委屈死小姐了。 姚青凌看一眼周芷宁,只平静说道:“骁儿睡了许久,不知道是不是醒了。我叫人熬了鸡丝粥在炉子上温着。不过骁儿不习惯府里的人伺候,还得少夫人去照顾着。” 这是催她快些吃,少说有的没的。 晚饭就这么过去了。 姚青凌胃口不好,吃得不多。 她在房里,拿了笔墨细想自己嫁到国公府时带来的嫁妆。 她记得当时有一张单子,写明了双方的嫁妆和聘礼。 但那张单子搬家的时候没带出来,留在国公府了。 好在时间不长,仔细想一想,还是能区分她和展行卓的东西的。 桃叶拿来了一串糖葫芦,青凌将那张纸收了起来。 桃叶只看到她藏什么,疑惑地问:“小姐,你干什么呢?” 青凌状若无事,懒洋洋地坐下:“没什么。” 桃叶心疼小姐又受了气,把糖葫芦递过去:“小姐,你吃这个,能不能舒服点儿?” 姚青凌闻着酸甜味,不是很想吃,捏着长杆把玩:“哪儿来的?” 桃叶说是庄子上的人来送东西,带了个小孩儿。 “……那孩子长得可爱,虎头虎脑的,非要跟我一起吃,说是他爷爷做的。” 青凌笑话她:“你怎么连小孩的东西也拿。” 桃叶看她一眼,踟蹰说道:“小姐,您怀孕的事儿,早些跟姑爷说,也好叫他重视你呀。” 姚青凌捏着糖葫芦,放在鼻子底下嗅了嗅。 又是糖葫芦又是小孩,原来是哄她去争宠夺爱。 青凌笑得无奈,看来她说和离的事,把小丫头吓到了。 展行卓来了。 空气陡然安静,姚青凌收起笑,把糖葫芦还给桃叶,桃叶惴惴不安的出去了。 展行卓清楚的看到姚青凌的笑容消失,好像对着他,她的笑就很少。 至少对着他时,笑容很淡。 他记得刚成婚那段时间,她很爱笑的。 展行卓觑她:“你还在生气?” 姚青凌平静的坐着,仰头看他,平静开口:“周芷宁母子都歇下了?” 展行卓见她还算平静,大概是他多想了,他的记忆里,姚青凌是个温良和善的人。 “嗯。”他点头,转过身脱下外袍。 鸣鹿敲门,送热水进来。 姚青凌坐着动也不动,没伺候他洗漱的意思。 鸣鹿看她一眼。 夫人和爷的感情很好,夫人贤惠,伺候爷一向亲历亲为,今儿怎么不动了? 见姚青凌还是没动静,鸣鹿终于觉察出气氛不对,乖觉的替她伺候起来。 展行卓洗漱过后,又除了鞋袜泡脚,他看一眼姚青凌,吃不准她这是在闹脾气,还是不闹脾气。 姚青凌坐在桌边,拿了本书看,但目光并不在书页上,余光瞥着茶壶下压着的纸。 是她没来得及让桃叶拿去抓的补身药方。 当归、黄芪、白术、川芎…… 从展行卓的角度,他只能看到姚青凌在看书,桌上放了一张纸,大概她之前写了什么。 他没太在意,想着要跟她说点什么,主动开口:“看的什么书,我看看。” 姚青凌没应他,却叫鸣鹿出去了。 她放下书,一眼看到展行卓的脸。 但她此刻不想看他那张脸,目光下移,落在他那双脚上面。 他的皮肤偏白,脚面窄,脚背薄,青筋鼓起,上面一层水荡漾着清波,那青筋跟游蛇似的。 记得成亲第一晚,她见他脚上的青筋,好奇地又戳又按,笑说人的脚怎么能是这样子的。 他回问她,那男人的脚该是什么样儿的? 姚青凌摇头,说人人都穿着鞋,她怎么知道。 就是这几句话,将老成持重的男人拉回几分年轻气息,青凌也少了对着陌生丈夫的畏惧,拉近了距离。 在那之后,他们夫妻的相处自在安然,感情也越来越好。 青凌在侯府时,两个婶母更多的偏向自己的子女。她的份例短了,东西被堂兄弟姐妹拿了,吵嘴了,没有人为她说话。 她回门那日,身上佩戴了婆母送的玉佩。堂姐看见喜欢,问也不问就从她身上摘了去。 展行卓得知后,把玉佩拿了回来。 他说:“青凌,我是你丈夫,我们是一家人。有我护着你,你什么都不用怕,只管跟她们凶,我给你撑腰。” 他将他的俸禄也全部交给她,让她管着。 她也对他好,他在衙门辛苦,她愿意伺候他,撑起他们的小家。 那时候的好,让姚青凌以为,最好的夫妻,就该是像他们二人这样,和和睦睦,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恩爱像鸳鸯。 直到她第一次看到淌了半身血的周芷宁…… 姚青凌静静看着男人的那双脚,想起新婚那一年的快乐,又想起了周芷宁母子出现后的两年。 她觉得她的婚姻,像是冬天泡在浴桶中的人。 本来不想进入那浴桶,怕冷。 进去了,被温热的水浸泡着,又觉得那浴汤好。 可是浴汤凉了,她想出来了,又有人往里面浇了一勺热水,让她觉得浴桶比外面温暖。 可是这反反复复的,不知不觉的,就叫人脱了一层皮,乏了力,起不来了。 姚青凌不想这样下去了。 她不想到最后,是冻死在这冰冷中。 姚青凌沉默良久。 展行卓见她只是发呆,提了嗓音问:“在想什么?” 姚青凌缓慢开口:“今天庄子的管事送来了些春菜,听说还跟着来了一个小男孩,跟骁儿差不多大,很活泼。” 展行卓呼吸微顿,眉心蹙了起来:“你要让芷宁住到庄子里去?” 姚青凌看着他眉心皱起的几道褶皱。 看吧,只要一牵扯到周芷宁,他就这个样子。 “那里安静,适合养伤,王家找不到那里去。他们夫妻不和,骁儿常年在那种环境里,养得胆小拘谨。我今天看那孩子,像是被吓到了,见了人畏畏缩缩的。他有年龄相仿的孩子一起玩,兴许可以把他的性子掰过来。” “再说……”青凌停顿下来,看一眼展行卓,“外人也不会看到王少夫人在我们家进进出出,少了很多闲言闲语。” 展行卓的脸色沉下来:“什么闲言闲语。芷宁是我的义妹,她被人欺负,也没见她们去管管。” 青凌抿着唇角,心里不屑地呵呵一声。 她说了那么多,他却只在意“闲言闲语”这几个字么? 那“义妹”二字,把她压制了的平静心湖,翻捣起浪花。 第一卷 第5章 有过婚约的义妹,呵呵 与周芷宁有过婚约这件事,是展行卓主动跟她说的。 那是他们成婚一年后的事情了。 那时,他们还住在国公府的华翠院里,青凌正跟着婆母准备中秋家宴,丫鬟匆匆跑进来内院,报告说周姑娘来了。 姚青凌进府一年,没见过什么周姑娘,却看到婆母脸色大变,匆忙就出去了。 青凌跟着到国公府门口,就见展行卓抱了个女人下马车。她的裙摆满是鲜血,进府时,鲜血还在往下滴。 骇人得很。 之后,她便知道了丫鬟嘴里说的周姑娘,就是周芷宁——左都御史庶子的妻子。 同时,她还是展行卓老师的女儿,他们曾定过亲。 景琰五年,黄河突然决堤,淹没大片城镇,造成死伤无数,朝廷严查,查出了大贪腐,周家也牵扯了进去。 国公府是清流,对贪赃枉法之事非常气愤,也不想受到周家的牵连,便去退了婚。 周芷宁接受了。 为了保住周家,周芷宁以身饲虎,嫁给了督察院左都御史的庶子王轩。 而在左都御史的一番操作下,周家除了还未成年的幼子,和嫁出去的周芷宁,其余人都判了流放。 那幼子后来也在周芷宁的安排下,送去了远亲那里避祸。 也就是说,周芷宁没有娘家了,她的身后无人为她撑腰。 展行卓说,周家如何他不管,但周芷宁清清白白,不该为了家族牺牲,嫁给那样的男人。 他为当年退婚的事心怀愧疚,不忍看到周芷宁过得那样艰辛,就认她做了义妹,以义兄的名义照应着。 但这件事惹恼了展国公,要认义妹,就等于国公爷认了义女,展国公不肯认,父子俩闹僵,展行卓便从国公府搬了出来,另外购置了一处住所,也就是他们现在住的这房子。 那速度,可谓是雷厉风行。 姚青凌当时是懵的,还未搞明白情况,但只能跟着展行卓一起搬到了新府邸。 展行卓说,周芷宁是被她的丈夫王轩打流产的,他请她好好照顾她。 姚青凌气得哆嗦,却也按捺住了被欺骗的怒火。 她跟他已经成婚一年,她也相信这一年里处出来的感情。 所以她因为他的坦白而选择了谅解,甚至天真地觉得,这是个有情有义的男人。 再说,看到周芷宁被欺负得只剩下半条命,她也无法做到袖手旁观,置之不理。 她同情周芷宁的遭遇,也敬重她在家族危难之时牺牲自己的仁孝。 日子也就这么一天天过下来了。 这两年里,周芷宁每次养伤过后,就会回到王家。 消停了些日子,再因为什么事,被王轩殴打,再受伤,再来府里住着。 反反复复,像治不好的疾病,一点点侵入了姚青凌的婚姻。 如果没有亲眼看到,姚青凌觉得展行卓对她很好很好。他温柔体贴,尊重她,爱护她,给了她温暖的家。 可周芷宁出现了,有了比较,她才知道,原来那些好只是作为丈夫应该做到的。 他还有更好更细心的时候。 而他给她的,却不再是新婚那一年的温柔体贴,也没有了尊重爱护。 他总是叫她不要计较,叫她不要小心眼。 他总说周芷宁忍辱负重,过得十分不易。 她应该抱以同情,给她支持。 他的俸禄,用在了给周芷宁看大夫吃药养伤上面;他还买通了王府的下人,让人做眼线,只为周芷宁受到欺负,他可以第一时间过去救她。 这两年,姚青凌刻意的压着委屈和酸涩,让自己不必那么在意。 但,义妹? 真的只是义妹,没有其他的感情成分吗? 姚青凌的指甲紧紧掐着掌心,黑沉沉的眼眸直直地盯着展行卓。 展行卓觉得她眼神古怪,拧了拧眉毛:“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掌心传来刺痛,姚青凌猛然回神,忍住了想要问出口的话。 她轻轻摸了摸肚子,劝慰自己,还没有准备好,还不到时候…… 姚青凌安抚着自己,轻吸了口气,说道:“别人跟她没关系,只是看热闹的,为什么要趟浑水?你是国公府的二少爷,别人可不是,谁想无缘无故的得罪了王家的人,惹一身骚。” 其实姚青凌也不想惹一身骚,跟展行卓浪费这番口舌。 她想把周芷宁母子送到庄子上去,是因为要给婆母那边有个交代。 展行卓为了周芷宁跟国公府闹僵,姚青凌就成了国公府和这边的桥梁,却两头受着气。 他以为她的日子好过? 展行卓觉得姚青凌今天格外的尖锐,跟他针锋相对。 她以前不是这样的。 他拿起干净的布巾擦干脚,说:“最近城外有山匪出没,让芷宁去那里,我不放心。” 他让鸣鹿进来把水倒了,等门关上了,他再道:“过几天,我会跟王铮谈谈。” 王铮是王家嫡子,跟展行卓一样在朝为官,说话有分量;王轩没有官身,他兄长的话,他得听着。 姚青凌心想,原来他是有打算的。 这次倒是没打算让周芷宁住到伤养好,再她自己回王家去。 她重新拿起书看起来,没再有什么想法。 应该说,自从她动了和离的心思,就准备把自己从他们之中摘出去。 只要国公府那边不来问话,她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 展行卓洗完脚,躺在床上。 他朝姚青凌看过去,她早已洗漱好,只穿了件对襟便服,端坐在圆凳上,看书看得认真。 烛光映得她肌肤红润,柔润的眸子平静安宁,披散的头发泛出淡淡青色光彩。 男人眸光动了动,声音微哑:“这么晚还不睡,不累么?” 外面传来敲梆子的声音。 姚青凌看的是关于地理经略的书籍。 她有一家陪嫁铺子,卖的是南北杂物。 但她常年在府里,管着的是府里的内务,若要离开,她得有生存之道,且还要过得好。 所以她想把铺子里卖的东西,再丰富些,最好那些稀奇玩意儿,可以助她维持跟达官贵人们的关系。 放下书,她拿了烛灯移到床边的矮几上,脱下便服。 展行卓睡外侧,她睡里面,她从床脚绕过去,没叫他起来,也没碰着他。 躺下就睡,一句话都没有。 男人侧身看她,近距离看,她的皮肤更细腻有光泽,一点瑕疵也无,头发也养得好,油光水滑。 这是只有精细养,才能养出来的。 是靠他养出来的。 男人摸了摸她的头发,嘴唇贴着她的脸,姚青凌不愿意跟他亲热,把头侧过去,避开了。 第一卷 第6章 郎君大人 男人微微一顿,手掌贴着她的腰轻轻揉捏,感受她细腻滑嫩的手感,声音更哑了。 “怎么了,今儿怎么不愿意?” 房事可以促进夫妻感情,他们的婚姻因为周芷宁出现了裂痕。 男人选择用最原始最简单的方法哄妻子。 他亲吻青凌的脖颈,耳后,试图调动她的情绪。 她不配合他,抬手挡住了他的唇,同时身体往后退了退。 “你不是说累了么,早些休息,明儿还有很多事要做呢。” 她说完话,侧身背对他,闭眼睡觉了。 展行卓默了默。 鸣鹿刚刚提醒他,夫人可能因为周芷宁生气了。 他伸出手臂,抱住姚青凌,将她揽在怀里。 “青凌,你不要生芷宁的气,觉得她扶不起来,甘愿在那烂泥里。她留在王家,不全是为了骁儿。那桩贪腐案牵涉巨大,至今还有人提起。如果不是为了她流放的父母兄弟,她愿意一身伤吗?” 姚青凌睁开眼。 他说话时胸腔震动,但这翻震动,激不起她的共鸣。 她早已厌倦了这样的话。 “青凌……”展行卓抚摸她一头柔顺的长发,“你嫁给我之后,肌肤红润,面颊饱满,头发也养得这样乌黑顺滑,可你再看芷宁。她身上就没有一处好的地方,今日我扶着她的时候,感觉像摸了一把骨头,你再看她头发都是枯黄的,连一根好看的发簪也没有。你再看看骁儿,三岁了,那样瘦小……” 展行卓说了很多,希望青凌看在他把她养得好好的份上,允许他分出一点来给周芷宁,不要生气,不要吃醋。 可他快把青凌气笑了。 在国公府的那段时间确实是美好的日子。 夫妻和美,无忧无虑。 除了展行卓,国公爷和德阳大长公主也对她很好。 爱能养人。 让青凌觉得,嫁人是嫁对了,她终于有了完整的家。 可搬到这葫芦巷后,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青凌是自己把自己养好了,而不是他养得她这么好。 她不说话,指甲抠着被子,努力想些别的东西。 比如,她几个月的时候显怀。 现在才初春,衣服穿得多,但天热以后穿着薄衣,肚子就难遮了…… 可她的注意力被他转移了。 心房微微颤着,鼻子酸堵得呼吸不畅。 她压了压情绪,带着鼻音的声调反而听起来困倦极了:“知道了,郎君大人,我会对王少夫人母子好的。睡了吧。” 展行卓在清吏司做郎中,他没有发现,姚青凌给他的称呼,从郎君,变成了疏离的郎君大人。 …… 周芷宁养伤,日日都在府内,连院门都不出。她不是第一天住府里,有展行卓的吩咐,下人们又会看眼色行事,比伺候夫人还上心。 姚青凌一点儿都不用担心她,每天都出门。 她去查看了一遍名下店铺,赚钱的,不赚钱的,心里有数,做好打算。 不赚钱的,位置不好的店铺,她打算卖了,所得钱财,用来提升其他店铺货物的品质,增加这些店铺的盈利。 桃叶的二表叔办事牢靠,很快就在铜锣巷买下了符合条件的房子。姚青凌看完店铺,又去看了那房子,给了二表叔赏钱。 桃叶替二表叔谢过小姐,欲言又止。 她觉得小姐好像变了。 以前小姐十天半个月才会去一趟铺子,且几家店铺轮流去看,如今却是三天之内看了个遍,把大掌柜也都考核了个遍;她对府里的事不闻不问,下人来请示她,她才说几句,对姑爷也淡淡的。 桃叶有些害怕,都不敢在小姐面前提姑爷和周芷宁的事了——她上次说了几句,小姐突然说和离。 馄饨摊子前,桃叶搅着汤水,愁得食不下咽,不时地瞟一眼姚青凌。 青凌胃口不错,一颗硕大的馄饨她两三口就吃完。 周芷宁每天都跟他们坐一张桌子上吃饭,她在家吃饭胃口不好。 “小姐,您怀孕的事……”桃叶期期艾艾开口,还没说下去,姚青凌突然道,“对了,我怀孕的事要保密,谁也不能说。何大夫那里,你也去交代一声,不许走漏风声。” 何大夫是姚青凌常用的大夫,她不跟周芷宁共用一个大夫。 桃叶睁大眼睛:“小姐,您不想让姑爷知道?” “嗯。”姚青凌垂着眼睫,慢悠悠地咬一口馄饨,并不热衷提到这个男人。 桃叶心里更慌了,急问道:“为何?” 不会想打掉孩子吧? 桃叶听说孕妇情绪多变,一定是姑爷偏心周芷宁母子,小姐伤心,不想要孩子了。 桃叶急得眼泪都掉出来了:“小姐,您可别做傻事。您嫁到国公府,好不容易有孕,以后就有了底气。那周芷宁再怎么样,她只是个外人,您和姑爷才是夫妻。” “您要是不想看到周芷宁,就去跟德阳大长公主说,她看在未来小公子的面子上,这回怎么都该出面把人赶走!” 姚青凌笑笑。 展行卓为了周芷宁敢和国公府闹,他连父母面子都不顾,还能给她腹中还没豆芽大的胎儿面子? 如今,她也不在乎周芷宁母子是否留在府里;是她决定从展家离开。 姚青凌正起脸色,严肃道:“桃叶,和离这件事,我是做定了。” 与其让桃叶忧心忡忡之下做出冒失的事,不如叫她做好准备;二来,一些青凌不方便出面做的事,她需要桃叶去办。 桃叶眼睛瞪得更大了,一口凉气险些抽不上来,她想再劝,只是没来得及开口。 一辆马车飞奔而来,她疑惑:“鸣鹿?他这么快跑哪儿去,不会又是给那女人办事去了吧?” 那周芷宁事儿多,一会儿说头疼,一会儿说吃不下东西。 她当大姑娘时喜欢沁合斋的熏香,永福楼的饭菜,花满楼裁剪的衣裳……本来只有姑爷知道,但如今连着府里的下人们全都知道了她的喜好。 路人躲避马车,引起骚乱,但鸣鹿的大嗓门穿过人群:“夫人,我可找到您了!” 他从马车跳下来,三两步跑到摊子前:“夫人不好了……不好了!” 桃叶站起来,叉腰瞪着眼睛呵斥:“冒冒失失的,你说谁不好?夫人这不好好在这儿呢,晦气!” “你先别骂了……”鸣鹿一挥手,没心情跟她吵嘴,大祸临头了还不知道。 他对着姚青凌,就见姚青凌仍是坐着,慢条斯理地喝馄饨汤汁。 他急吼吼的:“夫人,您怎么还有闲心在这儿吃馄饨。小少爷摔破了脑袋,爷很生气,找您回去呢!” 第一卷 第7章 那三人亲如一家,只有她是外人 桃叶愣了愣,意识到什么,推了一把鸣鹿,气得骂道:“什么玩意,那孩子摔了跟我家小姐有什么关系?小孩儿磕磕碰碰不是常有的事吗?” 姚青凌淡定吃完最后一口馄饨。 加了醋和芝麻辣油,味道真的很好,如果不是有人捣乱的话,她还能再吃一碗。 勺子磕碰瓷碗发出清脆的当啷一声,两人停止争吵,愣愣看向姚青凌。 姚青凌起身,淡淡道:“桃叶,吃饱了,该回去了。” “小姐!”桃叶急得跳脚,这不明摆着去挨骂的吗! …… 府里,展行卓抱着孩子坐他腿上,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行卓哥哥,你别生气,骁儿在王家不敢放开玩,也就在这里调皮些,是我没有看好骁儿,我的错。” 展行卓目光落在男孩的小脸上。 孩子已经被大夫医治过,抹了药,脑袋包了一圈布,渗出的血将布染上几丝血色。 此时,他已经停止了哭闹,捏着一块红豆枣泥糕吃,眼角还挂着泪珠儿。 男人看着那一片血痕,更是心疼,也就更气恼姚青凌。 他轻轻擦掉孩子的眼泪,冷声道:“你在屋子里养伤,房门都出不了,有什么错。姚青凌身为当家主母,我一再交代她,好好照顾你们母子,她却日日出门,外面有什么吸引她的?” 周芷宁垂着眼睫,借着给孩子擦嘴角碎屑,身体往展行卓一侧前倾。 两人挨得很近,乍一看,像一家三口一样温馨和谐。 周芷宁的唇角微微翘了翘,像是不经意的开口:“是啊,说起来,青凌每天都早出晚归,回家后吃得也少。可我见她心情不像是不好,早上笑着出门的。” 男人脸色更沉了。 周芷宁给孩子擦完碎屑,又整理他头发,轻柔地将细软发丝从压着的布下抽出来。 前倾着的身子离展行卓更近了,近得能感觉到男人的呼吸落在她脸上。 “……我记得你的生辰快到了,她是不是在给你准备惊喜?”她抬眸看向展行卓,水润的眼睛娇而多情,又含着一丝忧郁,微微垂下睫毛,“我就没什么给你准备的了,什么都拿不出手……” 展行卓望着她,心里多了几分悸动。 曾经的周芷宁是响彻整个盛京的才女,无论是才还是貌,没有一样不出挑的。 那时的她不知自卑为何物。 曾经她有多骄傲,如今就有多卑微,竟说出“什么都拿不出手”这样的话来。 展行卓心痛至极——都是周家的事牵连的她,王轩把她的尊严踩在地上,把她折磨得完全没了自信。 “芷宁,你别这么说。你随便写首诗,画幅画,我就很高兴了……” 两人说着话时,浑然不知姚青凌已经回府,就站在院子里。 门开着,里面一览无遗。 姚青凌看着那三人亲如一家,只有她是外人。 “夫人,求你救救我们吧,太疼了……”跪在地上的丫鬟婆子挪了挪膝盖方向,抹着眼泪求救。 她们因为没有伺候好王少夫人和小少爷,被爷罚跪,没有爷的允许,不准起来。 可是这院子破旧,路面崎岖不平,石头棱角挤着骨头钻心的疼,她们受不了了。 姚青凌垂下眼角,淡淡睨着她们。 来的路上,她已经知道来龙去脉。 骁儿在院子里玩,被路面的石子儿绊倒,额头磕破流了很多血,李大夫已经来过了,说没有大碍。 但展行卓知道后震怒。 院子里的动静惊动了屋子里的人。 展行卓抱着孩子出来,他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看着姚青凌,脸色铁青:“那日下雨,你看到院子里的水洼,尚且绕着走过,就没想过孩子会摔跤?” 即使已经有心理准备,即使明知道展行卓对周芷宁维护的厉害,可面对他这样的指责,青凌心里还是会觉得冷。 她压着喉咙涌起的哽咽感觉,用力地掐着掌心,冷漠而平静地注视着他。 “……你天天出门,就不知道叫人来把地修一修?我的生辰又不是什么大事,把你心思放在应该做的事情上!” 生辰? 青凌都要气笑了,不知道他怎么会以为,她出门是为了他的生辰而忙碌。 不过,过去三年,他的生辰她确实精心为他操持过。 他们成婚的日子,是上元节的后一天。德阳大长公主特意请钦天监看过吉日,说十六的月亮比十五圆,更贴他们的八字。 第一年,两人感情刚浓烈的时候。姚青凌为了他开心,提前一个月就开始准备。那会儿他们还住在国公府,全家都夸青凌,笑说两人是佳偶天成。 第二年,展行卓把周芷宁接回府里坐小月子。他不开心,每天都沉着脸。青凌希望他高兴起来,也想他和国公爷和好关系,再次精心准备了他的生辰宴。 但那一天,德阳大长公主和国公爷都没来新府,德阳大长公主只叫身边的嬷嬷送了一碗长寿面来。 那天谁都没心情吃饭,长寿面和那些精细的菜都进了泔水桶。 第三年,姚青凌清楚国公爷不可能在周芷宁这件事上退让,没再大操办他的生辰,只是自己做了一桌时新菜准备着。但这一天,展行卓很晚才回家,到了家倒头就睡。事后她才知道,他和几个朋友在外吃饭。那些朋友中,就有周芷宁。 而青凌为了等他,饿了一晚的肚子,之后在小厨房吃着反复加热过的黄烂菜叶。 展行卓愤怒的情绪仍在持续,又说了好些训斥的话,姚青凌的耳朵嗡嗡一片,没怎么听进去,目光越过他的肩膀,看向在屋子里的周芷宁。 她站在门槛后,展行卓的身后。 里面的阴影挡住了她的脸,看不清她那张楚楚可怜的小脸,也没听她出声拦着展行卓。 但周芷宁似乎察觉到了姚青凌看过来的目光,身子往门后缩了缩。 姚青凌的目光转回展行卓的脸上,眼神更冷了。 为了这么一个女人,他辜负了他的父母,他的妻子。如今还当着别人的面,不顾妻子的体面,厉声斥责。 她面色一片死寂。 可男人分毫没有察觉,他只知道骁儿受伤了,他还那么小,摔坏脑子怎么办! 打断展行卓说话的,是孩子的哭声。 骁儿窝在他怀里,哭得用力,很快额头的布染了一片血红。周芷宁忙跑出来抱过孩子,一边哄一边劝展行卓:“行卓哥哥,你别骂青凌了。她没有生过孩子,不知道父母对孩子有多仔细。等你们有了自己的孩子,她就知道了。” 谁都知道,展行卓和姚青凌成婚三年没生下一个孩子,连怀孕消息都没有。 姚青凌决定要走,自然没必要公布怀孕的消息,只是,她的脸冰冷得可怕。 周芷宁看她一眼,好像发现自己说错了话,又忙着道歉:“青凌,这事不怪你,是行卓哥哥他太紧张骁儿了。” 姚青凌深深吸气,掌心掐得生疼,但她只是淡淡地对周芷宁说:“这事当然不怪我。王少夫人刚才说父母对孩子仔细,生怕磕着碰着,可王少夫人怎么让孩子摔了呢?这么不小心?” 第一卷 第8章 跟周芷宁比,她幸福地在天上! 周芷宁脸色一白,眼底很快续上了泪水。 她抱着孩子往后退一步,委屈难过地站在展行卓身后,什么话都不说了,她轻轻将脑袋抵在孩子瘦小的肩膀。 那模样,分明委屈到极点,却不敢言语。 姚青凌早就看够了她这副楚楚可怜的样子,一点儿都不想再看。 她淡淡瞥一眼仍跪在地上的丫鬟婆子们。 最主要的责任人不追究,罚了丫鬟婆子,还想怪到她头上? 别以为这副可怜模样还能再唤起她几分同情。 如果忍让换来的只是别人的得寸进尺,那她就寸步不让! 空气一片冷寂,气氛僵得厉害。 周芷宁看了看展行卓挺直的身影,抿了抿唇角,垂下眼睫,小声嗫嚅:“对不起,是我多话了。” 她这小心翼翼的样子,又让展行卓想起她的卑微。 他看着脸上仍有淡淡伤痕的女人,再看一眼孩子额头的伤,母子两个惨兮兮的模样,叫他心痛惭愧。 尤其,骁儿是在他的府里受伤的。 姚青凌,她怎么敢啊,她怎么忍心对周芷宁这样尖酸刻薄! 她还有没有同情心! “姚青凌!”展行卓大喝一声,怒目相对,“芷宁好心为你说话,你不认错也就算了,你还有脸指责她?” “我把家交给你,身为女主人,你有责任给我把这个家管好,我还说错你了?” 桃叶气的浑身哆嗦。 她们都躲那么远了,可这对母子像是臭虫一样黏在别人身上,只要闻到臭味就怪她家小姐不好。 她转头看一眼青凌,又气又委屈,似乎有些明白,为什么小姐决定和离了。 和离吧,这气儿,谁愿意受着。 桃叶忍不住要为小姐说话,青凌往前一步,先将她拦在了身后。 面对展行卓的盛怒,姚青凌反倒波澜不惊,既不害怕到哭着认错,也没说句软化的意思。 既然已经失望了,他说再过分的话,她反而可以平静以待了。 她松开了手指,神色清冷,淡淡开口:“郎君大人,两年前你坚持从国公府搬出来,当时匆忙,没细看就买了一栋旧房。” “国公府没有说分家,买房的钱是你的私钱,当时钱不够,我贴补了我的嫁妆才买下来的。” “之后,房子陆续请人修补,又花了不少钱。去年夏天比往年都热,你说恐怕冬天要下暴雪,让我再加固屋顶。那时候,家里的钱就花得差不多了。” “如今你说修路,钱呢?” 姚青凌素手朝上,掌心空空。 她已经算客气了,没算上周芷宁母子常住府里的花销。 此刻的她,不再顾着什么夫妻一体,他既然不给她体面,那她也没必要。 更何况就要和离,钱更应该分开用。 展行卓万万没想到姚青凌竟然开口问他要钱,而且是当着周芷宁的面。 他目瞪口呆,好半天没反应过来。 她居然把他的脸面放在地上踩! 展行卓气得差点心梗。 周芷宁眼尾余光瞥他一眼,没敢说话。 王家给她的月钱被夫人克扣了,她省吃俭用,留下的钱贴补远在流放地的一家子。 姚青凌仍是摊开着手,不曾放下。 骁儿摔跤倒是提醒了她。这地面不平,容易磕绊到,她怀着身孕更是应该小心。 修路,必须要修! 展行卓缓过来,脸一沉,走下台阶,从腰间扯下一块玉:“够了吗!” 姚青凌拿了玉,指尖触摸,质地细腻润泽,纯白玉色,中间却有一抹飘红,雕刻也极为精致考究。 展行卓十九岁考中探花,德阳长公主送了他很多贺礼,这块玉是其中一块。展行卓很喜欢,每天都带在身上。 而今却要卖出去了。 姚青凌收起掌心,收下了这玉,攥紧在手里。 冰冷坚硬的玉抵着掌心骨,微微刺痛。 呵呵,又不是卖她的东西,她不心疼。 姚青凌冷笑,拿了玉转身就走,只是走的时候,眼角余光瞥到跪在地上的丫鬟婆子们。 她们疼得跪不住,身体摇晃,有两个人膝盖见了血。 毕竟是她挑入府的,她们也不过是仰人鼻息过日子,尽心伺候却换来一场灾难。 姚青凌淡淡道:“你们也起来吧。” 那些丫鬟婆子连忙道谢,瘸着腿互相搀扶着,勉强站起身,赶紧退下,生怕老爷又翻脸责罚。 姚青凌就这么带着他的玉走了,她对丫鬟婆子们都有心,却对他一句软话都没,也没看他一眼。 展行卓望着女人挺直的背脊,胸口剧烈起伏。 被她气的。 她还真敢收! 这都是被他自己惯出来的! 当初见她被娘家姐妹欺负,就偏向她护着她,把她惯成了这样矜骄,一点儿气都受不得。 哼,她那点儿苦算什么,跟周芷宁比,她幸福地在天上! 展行卓默默地想,再也不能这样下去了。不能再惯着她。 但他丝毫没想到,姚青凌八岁时父母就战死沙场。她回到京城,同样的是寄人篱下。 而那时,她面对的是陌生的环境;她身边有亲人,却又是陌生人。 她那几年都是怎么过来的,有没有吃过苦,没有人真心去了解过。 周芷宁靠过来给展行卓顺气,小手抚着他的背,弱弱说道:“行卓哥哥,你别气了……为了我跟她吵,那我真是该死了。” 说着她又抹泪,“我就该回王家去,不给人添麻烦。” “胡说,你怎么是麻烦。”展行卓看向消失了人影的院门,心里还是闷着难受。 姚青凌从未这样冲撞过他。 她温良恭顺,嫁给他以后,从来事事以他为先,即便发脾气也只是瞪他一眼,说几句冷言冷语,睡一觉就过去了。 她看着他时,眼睛是明亮有神的。 可刚才,她说着尖锐的话,面色却是那样的平静,眼睛是那样的黑沉…… 周芷宁见他盯着空荡的院门发愣,眼睛微微一闪,声音更柔了:“行卓哥哥,我扶你去屋子里喝杯茶吧。” 展行卓思绪被打断,看她一眼,点头:“嗯。” 进了屋子,周芷宁沏茶倒水,茶杯放在男人的面前。 展行卓轻轻吹了吹,茶水不烫,他一口喝了。 周芷宁接着给他添茶,静默乖巧,小心讨好的模样,让人看着心疼。 “芷宁,你不用在意姚青凌的话。王轩眼里没有骁儿这个儿子,如果没有你,骁儿还不知道是什么样。你这个母亲做得很好。” 周芷宁勉强笑笑:“是我把他生下来的,我怎么能不管他。只是……”她轻咬唇瓣,羞耻又惭愧,“还要叫行卓哥哥多照顾一个,我跟他都成了你的负累。” 展行卓最欣赏周芷宁对亲人的全心付出,为了她的亲人,她可以丢下尊严,什么都不要。 “傻瓜,我说要照顾你们母子,就会尽责到底……” 两人说着话,展行卓的脑子里,已经全然忘记姚青凌的身影,只记得他太惯着她,竟让她如此不顾礼节,不分尊卑。 周芷宁对她的家人全心全意付出;姚青凌对他却没有。他把他全部的俸禄都交给她,她却还要向他讨钱,跟他计较钱。 她真是太自私,太凉薄了。 这天过后,展行卓没有去找姚青凌谈话,决定不去哄她。 这次,他要她自己想明白,她到底做错没有! 再也不能惯着! …… 姚青凌回头就将玉佩送到了典当铺,当了钱,让人去找工匠修路。 新府的旧青砖全部换过一遍,只用了三天时间,换得很快。 跟修路一样快的,还有跟新府有关的闲言闲语。 几乎整个盛京城都知道,展大人跟夫人吵架了,吵得很凶,大概是没钱闹的;也可能是因为那个罪臣之女。 当铺收了玉,没多久,玉就送到了德阳大长公主的手上。 大长公主看着玉,眉心深锁,脸色难看。 她叫来身边的嬷嬷:“去传话,叫二少夫人过来一趟。” 第一卷 第9章 蔺俏 府里修路的这几天,姚青凌没出门。 她把库房里的珠宝首饰,玉器瓷器,大漆木器,名贵书画等擦拭干净,用软布包裹着收进去。 这些是搬入新府后,这两年里陆续从国公府带过来的;还有一部分还在国公府的华翠院库房里。 另几家店铺,还有一处庄子的房契、地契在国公府,由德阳长公主收着…… 青凌对着自己拟出来的单子清点,桃叶则望着左侧一排架子。 那上面放着几个做工华美的螺钿檀木盒,里面收着精致华贵的头面。 “小姐,这些不带走吗?” 姚青凌抬头,看一眼架子上的东西,淡淡道:“这些是德阳长公主送的。” 德阳长公主赏赐她东西,是因为她是展行卓的妻子,是她的儿媳。 和离了,她跟他们就没关系了,应是两不相欠。 桃叶点点头,又说:“要不要趁着现在人多杂乱,把这几口箱子送到铜锣巷?” 桃叶担心的是,姑爷没钱了,到时候恐怕会逼着小姐把这些东西拿出去卖,那还不如送到铜锣巷。 小姐有了自己的房子,有人看着,最是放心了。 另外也要防着和离时,他们扣着东西不放,不如落袋为安。 姚青凌知道桃叶的担心,笑了笑:“傻丫头,我能把这些嫁妆留给他们吗?” 她收起单子,掸了掸身上的灰尘,手掌搭在那叠起来的箱子上面,眉眼淡淡,缓缓说道:“桃叶,我是他们八抬大轿抬到国公府的,要走,也该是大大方方、光明正大的离开。在和离前如果先抬去了铜锣巷,就要落人口舌,被人指摘鬼鬼祟祟,说不定还要被扣上一顶偷窃的罪名,那就和离不成了。” 嫁妆和聘礼的礼单都在,和离时双方清点物品,干干净净地走。 “可是——”桃叶不放心姑爷,他为了周芷宁,什么事做不出来? 但小姐说的也没错。 她很是纠结。 这时,门房带着国公府的贾嬷嬷来传话,桃叶扁着嘴看一眼青凌,又担心起来。 外面流言蜚语传遍,丢的不止是新府的脸面,还有国公府。德阳大长公主肯定很生气。 姚青凌将玉佩典当出去时就想到有这么一天,她淡然对贾嬷嬷说:“我去换身衣裳就来,还请嬷嬷去花厅喝杯茶。” 贾嬷嬷端着身子,冷淡道:“不用了,老奴还要回禀大长公主。还请二少夫人动作快些,别叫大长公主等候。” 青凌应了一声,转身去换衣服,桃叶送贾嬷嬷出府。 不多久,青凌和桃叶就登上了去国公府的马车。 青凌闭着眼睛,身子随马车轻晃。 德阳大长公主,是先帝肃文皇帝的胞妹,现今景琰皇帝的姑母。 她成婚后,与国公爷感情十分好,夫妻俩育有两子一女。 长子已经承袭了爵位,册封世子;展行卓是靠自己的本事走仕途的。 他本该在官路上一路顺畅,可却跟周芷宁有了义兄妹关系。 御史台有事时骂皇帝,骂权臣;无事时,就把几年前的贪污案翻出来。国公爷即使跟周家撇清关系,不承认周芷宁是义女,可展行卓却是他的亲儿子。 所以,御史台就骂国公府跟罪臣之女藕断丝连,包庇贪污罪犯,昏聩糊涂,清流不清。 要不是德阳大长公主和国公爷的威望还在,国公府恐怕就要因此而被周家牵连,贬谪免官。 国公爷至今没将展行卓逐出家门,也没分家,是因为德阳大长公主不同意。 她就这么两个儿子。 国公府如果要保持百年不败,必须得兄弟齐心。 她认为展行卓只是被愧疚困住了心,放不下周芷宁。 “……行卓是个重情重义的孩子,当年他眼睁睁看着周家获罪而国公府没有伸援手,觉得国公爷太过冷漠,他觉得不仁义,有愧于周家。只要他清醒过来,他还会回到原来的位置,他会加倍对你好的。” 她要是同意分家,将展行卓逐出家门,只会更寒了儿子的心,双方关系就再也无法修复。 所以这两年,德阳大长公主一直在给姚青凌施压,希望她担起妻子的责任。只要展行卓将心思放在她身上,他会放下周芷宁,直到将她忘记。 姚青凌心里沉甸甸的。 她的父母过世后,虽然身边有亲人照顾,可他们的关心爱护,不如德阳大长公主。 她是个很好的长辈,教她怎么做好媳妇,怎么接人待物,对她也有耐心,常常夸她鼓励她,赏赐她东西。 可是,青凌让她失望了。 姚青凌睁开眼,轻轻叹了口气。 马车经过市口,忽然传来热闹声,车速也慢了下来。 桃叶撩起帘子往外看,就见人群里,一个八九岁的小丫头正吃力地挥舞着一柄沉重铁枪,每一个招式使出来,次次不在点上,枪头朝下,叫人看着好笑。 可小姑娘表情严肃认真,努力使出一招一式。 桃叶和其他看杂耍的人一样被逗笑了,希望小姐也笑起来。 她指着那小丫头:“小姐,她跟你小时候好像。” 姚青凌怔怔看着那小姑娘:“嗯,是有点像。” 她在西南边境出生,在那里长大。 父亲是将军,她刚学会走路,父亲就教她扎马步;会跑时,父亲教她拳法。八岁生辰时,父亲送了她一把银枪,她起名紫电银枪——她是青凌,它是紫电。 她到了京城以后,堂姐堂妹都笑话她像只野猴子,所有人都说她应该有个姑娘样子,就不再允许她舞刀弄枪了。 她被养成了一个标准的闺阁小姐。 可是,她好怀念小时候…… “停车。”姚青凌突然叫停马车。 她下了马车,朝人群里去。 放在地上的铜锣里面朝上,没有一个赏钱。 人们觉得小丫头的表演不够好看,不够精彩。 忽然,那小丫头朝姚青凌看了过来,眼睛灵动有神,她一笑,停止挥舞的招式,放下了沉重的铁枪。 她拿出一把跟她身高差不多的铁枪再次挥舞起来。 这一次,招招有风,威风凛凛,隔着几米远都能感受到铁枪的威严。 只是,到底只是个小丫头,她没有使出银枪破空的凌厉肃杀——并且,对百姓来说,他们厌恶战争,不喜欢那种血染的肃杀感。 姚青凌叫了声好,往铜锣里放了一枚银锭。 其余人则觉得这表演还不够,丢了几枚铜板就走了,还说姚青凌是托。 人越来越少,小丫头急了。 她往地上放了厚厚一层瓦片,大喝一声,一掌拍下去。 可她方才用了太多力气,瓦片只碎了上面几块。 她扫去碎了的那些瓦片,又多加了几块,运足气息,目光沉沉地盯着眼前的瓦片堆,高高抬起手—— “停!”青凌出声阻拦。 小丫头虽然习武,但她的骨头还未长成,这样用力地击打瓦片,就算她一掌全部拍碎,她的手也废了。 青凌又拿出十两银子给她。 小丫头接了银子,抬眸瞧她,脆生生道:“我表演得不好,你为什么还给我钱?” 她很警惕,一手握紧了银子,另一只手牢牢握着铁枪。 青凌笑了笑,什么都没说,回到马车上。 桃叶说:“小姐,你给她太多了。这些小孩出来卖艺,身后是有人贩子的。她今次赚了那么多钱,下次如果没有了,人贩子就会虐待她。” 桃叶出身底层,小时候就见过那些人的残忍;她自己也是被家人卖入府的,最清楚小孩子的彷徨无奈。 青凌摇了摇头,笑说道:“你看她的精气神,像是被人贩子控制的吗?” 她刚才看过了,人群里没有盯人的可疑之人。 那丫头眼神澄澈,姿态高傲,也不瘦弱,皮肤和头发都是养出来的精细。她这时候出来卖艺,要么是贵族小姐的游戏;要么是家族突然出事,她急需要钱。 但青凌没有要管闲事的意思。 马车继续往国公府方向走。 另一头,蔺俏拿了二十两银子,将地上的两把铁枪用布一裹,抓起铜锣就跑。 跑的是京城大牢方向…… 第一卷 第10章 德阳大长公主 姚青凌到了国公府。 过了垂花门,进入内院。 德阳大长公主、长嫂崔氏,和小姑子都在汀兰院,几个女人也不知道在聊什么,看见青凌来了,安静下来。 小姑子行湘看见青凌,笑嘻嘻地跑过来,眼睛明亮:“二嫂,你怎么来了?好久不见你,你又长漂亮了。” 她拉着青凌的袖子撒娇,嘴甜得很。 青凌掏出来一根镶玛瑙的金簪插在她发髻上:“没你漂亮。我家湘湘啊……” 她故意停顿。 展行湘摸了摸发上新添的簪子,眼眸晶亮,兴奋地催问:“快说,你家湘湘怎么啦?” 姚青凌:“著雨胭脂点点消,半开时节最妖娆。” 展行湘得了新簪子,又挨了夸,跑回她母亲那里:“母亲,二嫂夸我像海棠花一样好看。” 德阳大长公主笑眯眯的,却故意沉下了脸:“毛毛躁躁的,你这样不知害羞,哪家公子敢要你。” 展行湘吐了吐舌头。 她被养得很好,即使过了及笄也依然有着小姑娘的鬼灵精活泼。 崔氏知道婆母把姚青凌叫来是有话要说,打过招呼后,就把展行湘哄走了。 屋子里一下子只剩下德阳公主和伺候她的荣、贾两位嬷嬷。 德阳大长公主没看一眼青凌,拿着一把小梳子,轻轻梳理雪儿的毛。 雪儿是一只通体雪白的京巴犬,平时仗着宠爱,可会狗仗人势了。 此时,它乖巧的伏在德阳大长公主腿上,一点声儿都没有,甚至舒服的眯起了眼睛。 青凌先不说话,静等婆母开口。 她将带来的点心盒子打开,取出几碟子精致的糕点放在几案上。 余光瞥了瞥德阳大长公主。 德阳大长公主身材微胖,面相慈祥富态,但皇家人骨子里的威严,融入血露于表,看起来不怒而威。 青凌更安静了,恭敬地微垂脑袋,眼角余光落在案几的玉佩上——展行卓的。 寂静空气里,只感觉到越来越沉肃的气氛。 几息后,德阳大长公主放下小梳子,荣嬷嬷马上上前抱起了雪儿,贾嬷嬷则递上了温热的帕子。 德阳大长公主擦着手,淡淡说:“去喂它点肉汤吃。” 荣嬷嬷恭敬说是,抱着狗出去了。 贾嬷嬷收走帕子,也出去了,屋子里只剩下婆媳二人。 德阳大长公主朝那块玉佩抬了抬下巴:“知道这块玉有什么意义吗?” 青凌声音低低的:“知道。” “新府没钱了?” 姚青凌点头,又摇头,眼眸低垂。 德阳大长公主盯着她看了会儿,见她恭顺谨慎的模样,说道:“你先别紧张,我又不骂你。” 姚青凌抿唇,但绷紧的神经一点儿也不敢放松。 她把公主送给展行卓的玉佩典当,这是大不敬;她对丈夫不顺从,这是违逆夫妻伦常;她还让国公府的颜面丢尽。 德阳大长公主喝了口茶,淡声道:“你想用没钱逼着行卓搬回国公府?” 展行卓搬走后,虽然没分家,可长公主没有贴补他分毫,就是这个用意。 她原以为儿子没钱就会服软,乖乖回家,却没想他居然撑到现在。 姚青凌对他有情有义,愿意用嫁妆扶持他——德阳大长公主虽然不满意儿媳没有做到她的要求,但也没怎么责怪过。 青凌张了张嘴唇。 她当时没这个意思,但婆母这样认为,她也没否认,想着的是,可以免一顿责罚。 大长公主道:“他那个人性格执拗,倔。这两年辛苦你陪在他身边。” 青凌勉强笑笑,根本不想“居功”。 她拿起装糕点的碟子放到大长公主面前:“这几天府里忙,没时间做别的。这是我来的路上,在裕隆斋买的。说是今天才出的新款。母亲,您尝尝口味如何?” 她想着,将来和离后,孝顺大长公主的机会就不多了。 大长公主却觉得她过于贤德,摇了摇头,没拿糕点:“你跟行卓的婚事是我定下来的,青凌,我对你很满意。你知书达理,懂人情世故。可是,我并未要求你过度追求‘贤名’。” 姚青凌怔愣,她并没有想做贤妻。 “母亲,我不是……” 大长公主没让她说下去,表情一变,再一遍严肃的说:“青凌,做贤妻不是这样的。” “你要解决的是周芷宁。她一次次的住到你们的新府上,行卓一次次看到她受伤,他怎么放得下?” “你对她心慈手软,是想投行卓所好,希望他感激你?青凌,你这手段就是错误的。” “不过你这次跟他吵架,我不怪你。我倒是觉得,你终于正视起周芷宁,只是这个手段用得不高明。丢的是国公府的脸面,行卓的男人尊严也受损……” 大长公主又说了好些调教的话。 青凌心里满是苦笑。 以前她不想引起冲突,多番忍让,婆母觉得她伺候丈夫太用心,让她不忍苛责;如今她闹到人尽皆知,大长公主却认为她终于用了手段。 这和离,将来要怎么谈? 她微微出神。 恍惚回神,听到德阳大长公主问:“你对周芷宁母子有什么处置,还让她继续住在府里?” 青凌给她添茶水,沉静回答:“我原先说送她去庄子上,但郎君大人说,他会让王轩亲自来认错,把周芷宁接回去。” 德阳大长公主皱眉:“让王轩认错?” 这怎么可能? 当年王家的主母为了自己儿子的前途,病重的时候给王轩安排了那么一桩亲事。王轩色迷心窍,他不懂其中厉害关系,以为得了个漂亮女人就够了。 但后来,王轩渐渐回过味儿了。他殴打周芷宁,不只是腻了她,更因为他发觉他的仕途因她而毁了。他考不上科举,也无人举荐他做官。 王轩想休妻,但那位已故王夫人的儿子王铮如今做着大官,压了他一头。 只要王铮不同意他休妻,王轩就不能休妻。 德阳大长公主回过味儿来。 展行卓说要让王轩来认错,大概是跟王铮说了什么。 ——展行卓如今在吏部做的是考核的工作,王铮正在他的考核名单中。 德阳大长公主缓缓点了点头,但她还是要继续敲打姚青凌。 “……行卓做她的义兄,他的前途就难再上升。即使他是我的儿子!” “周芷宁要尽快解决……行湘过了及笄,就要议亲了。有这么个人影响国公府的声誉,行湘就会被人找到错处。我不想她受这委屈。我德阳大长公主的女儿,绝不能低嫁。” 姚青凌沉默。 她喜欢展行湘那个小姑娘,自然不希望行湘的将来,也被周芷宁和展行卓连累了。 但这已经不是她能左右的了。 如今她能做的,就是做好准备,尽快和离。 大长公主留了青凌吃午饭,午饭时跟她说起,国公府要办春日宴,叫她过来跟崔氏一起筹备,到时候还要叫青凌也来。 春日宴是相看男女的最好时候,德阳大长公主的意思是,叫青凌帮着掌眼,给行湘挑一位好夫婿。 此外,展行卓也要来,叫所有人看看,他们夫妻恩爱,破除流言蜚语,挽回国公府的颜面。 第一卷 第11章 展行卓送周芷宁贴身丫鬟 青凌还知道,大长公主叫她与大嫂一起筹备春日宴,是有意让她露脸,抬她的身份,不被那些世家贵女们嘲笑看轻。 大长公主至今还在为她着想。 青凌想到此,有些愧疚。 大长公主旁敲侧击问她孕信。 “……有了自己的孩子,别人的再好,也不香了。青凌,之前你年纪小,我也不催,但今年是时候有个孩子了。” “观月庵的送子观音灵验,你把这道符拿回去,放在枕头底下,过些日子就会有好消息的。” 姚青凌捏着送子符,像捏了个烫手的山芋。 她一点儿也不着急怀孕,她肚子里已经有了。 看德阳大长公主的态度,她已然着急起展行卓的子嗣问题。而且她十分重视国公府的子嗣,若她知道她怀了孕,更不会同意她和离。 她应该加速和离时间…… 姚青凌心里沉甸甸的,婆母对她的忍耐与爱护,和她想要和离的心思,在她脑中冲撞着。 如果说国公府有什么值得她留恋的,就是大长公主了。 别人家的婆母对媳妇虽不至于虐待,但也是高高在上,诸多挑剔,立规矩摆长辈的威严;但是大长公主对她只有鼓励,宽容爱护。 给她施压都这么的不动声色,让她想走,硬是生出几分愧疚。 姚青凌吃饭时心不在焉,忽然国公爷从外面回来了。 他一边走,一边跟府里幕僚说着话。 青凌隐约听到说什么“蔺拾渊闯大祸……皇上的意思不明……” 德阳大长公主出声:“都到家了还说朝堂上的事情。你不是说不回来吃饭?” 国公爷脚步一顿,看见了青凌,青凌起身给他行礼,国公爷点点头:“乖。” 又对着大长公主说:“吃过了,我跟他们去书房。” 说着就带着幕僚们走了。 姚青凌知道府里有事,德阳大长公主没心思再说别的,趁着机会赶紧离开。 但临近大门口,看到贾嬷嬷在跟什么人说话。 贾嬷嬷站得高,台阶下是什么人看不见。 姚青凌走过去,只见贾嬷嬷双手捧着一个精致的盒子,对着下面的人冷冷淡淡,一脸厌恶:“大长公主不会要王少夫人的东西,少夫人如果真懂事,就该离开新府。什么亲手做不做的,国公府吃不起了?” 青凌冷冷瞧着台阶下站着的送东西的丫鬟。 周芷宁这几年一直往国公府送东西,逢年过节送,大长公主和国公爷的生辰送,世子和崔氏一家送,行湘的生辰也有礼物。 ——不是什么值钱东西,却都是她亲手所做,香包、扇面、刺绣、精致糕点,表足了诚心。 她小心翼翼讨好国公府,为了展行卓与国公爷关系闹僵赔罪道歉,又为了展行卓照顾她而道谢,她更想以“赤诚”软化国公府对她的态度,磨到国公府接受她。 但大长公主从来不收,嬷嬷们连碰也不碰一下,直接打回。 不过这次送东西来,应该是因为青凌把事情闹大,外面的风言风语再次牵连国公府。 姚青凌漫不经心地“看戏”。 她来不及亲手做点心;周芷宁听说贾嬷嬷来了府里,马上就亲手做好了点心叫人送来。 这份“巧心”,不知道是恶心人,还是别有用心。 那丫鬟微微抬着下巴,神色倨傲:“嬷嬷,这是爷吩咐的,送来孝敬大长公主,您不能拒绝爷孝顺母亲的心意。” 她回头看一眼身后的马车。 ——是展行卓专用的。 她坐了爷的马车来,代表的就是爷。 姚青凌瞳孔微微缩了一下。 好伶俐,好强势! 那日过后,展行卓认为姚青凌安排的丫鬟婆子做事不尽心,额外给周芷宁送了两个婢女,两个婆子,专门照顾她们母子。 当时姚青凌根本不想管,反正不花她的钱,随他去。 青凌专注地盯着那丫鬟。 展行卓该不是觉得,她挑的丫鬟婆子都是她的人,明里暗里欺负周芷宁,这才找了这么个丫鬟给周芷宁撑腰? 从来只有下人仗着主子的势嚣张强势的,呵呵,让下人给主子撑腰,不就是在打她的脸,暗指她刻薄容不下别人? 姚青凌心里冰冷一片,眼神越发寒凉。 贾嬷嬷看到青凌,白了那丫鬟一眼,走到青凌面前说:“这是个生面孔,不是没钱了吗,府里还添新人?” 青凌淡淡地说:“爷给王少夫人添的。” 贾嬷嬷微微皱眉,瞥一眼那丫鬟,微微提起声量,道:“就算是爷给请的,也是府里的人,由府里养着,那就还是由少夫人管着。” “少夫人,您回去后好好调教调,大长公主要是知道随便一个下人就敢冒用主子的马车,会赏二十个板子叫她长记性!” 丫鬟一听,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手指紧紧掐着食盒。 姚青凌淡淡一笑,点头:“是,我知道了。” 贾嬷嬷没再理会那丫鬟,却当着她的面把手里捧着的精致盒子递给青凌:“这是大长公主送给少夫人的首饰。她说你受了委屈,她替二少爷补偿你的。” 青凌道了谢,叫桃叶收下了。 贾嬷嬷还提高了嗓音说:“大长公主还说了,春日宴的事要让少夫人费心了,一定要好好办,给二少爷和国公府长长脸面。” 丫鬟看在眼里,眼睛滴溜溜地转。 姚青凌上马车时,那丫鬟就走向展行卓的马车,贾嬷嬷使了个眼色,两个家丁上前,把丫鬟拦了下来。 “你们要干嘛?”丫鬟又怒又害怕,很怕在这儿被人按着打板子。 青凌脚步一顿,回头看过来。 贾嬷嬷说:“少夫人,您是主子,你应该坐这辆马车。至于这丫鬟,就让她自己个儿走回去吧。” 青凌笑笑:“谢谢嬷嬷,不过这辆马车坐着更舒适。那辆……”她顿了顿,“空着回去吧。” 小小丫鬟,确实不配坐主子的马车。 马车里,桃叶打开了盒子,里面是一套红宝石头面,精致奢华,金灿灿的叶片,好像将车厢都照得亮堂了。 桃叶赞叹:“真好看,小姐戴着一定好看极了。” 青凌却微微皱眉,对着那副头面发呆。 桃叶想了想,犹豫说道:“大长公主对小姐是真好,盛京里就没见过几个婆婆这么护着儿媳的。小姐,要不……” 她有些动摇了。 姑爷被周芷宁迷昏了头,但国公府一直坚定地维护小姐。姑爷再厉害,可前途被耽误了。 小姐将来生下孩子,在国公府的地位彻底稳固。若姑爷还那么执迷不悟,国公爷让小少爷取代了姑爷,国公府有没有这个人都无所谓了。 小姐的地位和尊荣得到保障,一世荣华富贵,比回到侯府强多了,也不用一个人带孩子。 ——这个世道,女人和离总是会被人说三道四,她还有个孩子,将来的路会很难的。 何必舍近求远,舍易求难呢? 第一卷 第12章 杀鸡儆猴看! “桃叶,这个世界上除了自己的亲生父母,没有什么人会无缘无故对你好,婆媳关系更是如此。德阳大长公主对我好,是有条件的。我是她挑选的儿媳,是用来治展行卓的人。” 姚青凌感念大长公主对她好,对她也心怀愧疚,可她脑子是清醒的。 以前年纪还小,沉浸在那一年的温情氛围里,觉得命运总算对她好起来了。 但这两年,青凌经历了起伏,从幸福云端跌入泥泞,再加上从别人那听来的一些,她渐渐明白了一些事。 五年前,周家牵连进贪污案,展家退婚,展行卓放心不下周芷宁,与她牵扯很深;后周芷宁嫁给王轩,保住了周家全族的命,那会儿王轩对周芷宁也正是爱宠深厚的时候。展行卓看到她幸福了,一年后儿子也有了,觉得她地位稳固,也就放下了。 这时候德阳大长公主看准时机,连忙给他议亲,以绝后患;展行卓也松了口,同意娶妻生子。 国公府百年世家,在盛京都有超高的地位,按说这样的门第,可以挑到差不多的世家小姐。可是德阳大长公主为什么挑了没什么根基的忠勇侯府做亲家? 姚青凌想起第一次见德阳大长公主,那时候她刚过及笄,大伯母带她参加安王妃的赏花宴。德阳大长公主的狗乱跑,被青凌捡到了。 她跟狗玩了会儿,就这么遇到了寻狗的大长公主。 后来两家谈定亲事,别人玩笑说是狗拉来的红线,青凌却一度觉得这就是缘分。 这段缘分,给她之后一年的幸福梦幻似的开头,后来她才发现,不是这样的。 德阳大长公主挑中她,是因为她是已故忠勇候的女儿,有身份,却没有双亲疼爱,身后也没有依仗。她渴望亲情,渴望关爱,只要对她好,她便会死心塌地。 德阳大长公主,用亲情温暖牵绊住青凌。 但不管德阳大长公主的初衷如何,对她的爱护是实实在在的,所以青凌不但不反感,也乐于其中。 ——父母去世后,她就知道,别人对她的喜欢都是有条件的,她早就接受这样了的人性。 但这份温情,会随着她无法处置周芷宁,无法拉回展行卓,而消失了的……德阳大长公主会对她失去耐心,对她失望。 展行卓是她的亲儿子,对她的宠爱,是因为展行卓而产生的。 所谓的庇护,不是永远的。 所以,她不能因为德阳大公主对她一时的喜欢,就放弃了和离的念头。 姚青凌看一眼桃叶,摇了摇头,转头看向马车外面。 桃叶有些茫然,觉得复杂,她也不认同青凌说的父母都是好的。 “我的亲生爹娘就把我卖了,他们拿了镇上李伢子十两银子。”她幽怨地说。 即使她现在跟着小姐吃香的喝辣的,生活有保障,她也无法原谅父母将她卖了。 这份遗弃,对所有被卖入府做奴仆的孩子来说,都是无法抹去的伤。 青凌捏了捏她的发团安慰,桃叶忽然又感慨地说:“不过听小姐这么一说,德阳大长公主对姑爷是真的好,为他费尽了心思。” “你想啊,如果当年他娶的是别家的世家女子,谁能忍他们这么长时间,那些世家可不受这份气,这么被人踩着,早就打起来了。如果是这样,德阳大长公主和国公爷还不得天天头疼,天天让人看笑话。” 这么一想,桃叶更觉得她家小姐委屈。 这哪里是在享福,分明是觉得她身后没人,好随意拿捏。 她将首饰盒子盖上,放在一边,再也不觉得贵重好看了。 马车回了府里,桃叶将首饰盒子收进库房,放在左侧那面架子上。 青凌觉得有些累,去歇午觉。 去国公府送糕点的丫鬟靠双腿走回来,手里拎着的食盒,感觉每多走一步,那食盒就沉一分,几乎将她双臂都拖拽下来了。 她去周芷宁那里复命。 “国公府的嬷嬷不收,连门也不让我进。她们可太坏了,叫我走回来,还说要打我板子。” 周芷宁并不意外东西又被退回来了。 她也不觉得难过,不过是浪费了些食材。她日日在府里养伤,没什么事做,有的是空闲。 姚青凌把事情闹得那么大,外面传得沸沸扬扬,周芷宁必须得做点什么,减少国公府对她的怨恨,效果不见得多好,但心意必须要呈上。 她相信水滴石穿,德阳大长公主会感受到她的用心;她一定会感动大长公主的。 周芷宁端坐着,贵女的矜贵流淌出来,又长得那样美艳,小丫鬟看了都不觉心动。 生了孩子还这么美,难怪这府里的姑爷不爱看夫人,只宠她了。 周芷宁淡淡看过来:“打你板子?为什么?” 丫鬟回道:“她们说我坐不得主子的马车,要调教我,就要打我板子让我长记性。” 但丫鬟不认为这件事能成真。 这座府里,夫人不像夫人,客居夫人更像夫人。 “……可马车是爷让我坐的,她们不能打我。” 丫鬟觉得周芷宁能给她撑腰,她只要伺候好周姑娘,以后有的是好日子。 “她们还说了什么春日宴……对了,那嬷嬷还送给夫人一只很漂亮的盒子,说是补偿给她的。她哪里受伤受委屈了,补偿她什么?事情不是她搞出来的吗?” 丫鬟虽然进府晚,但她机灵,进来就摸清了这府里的情况,自然也就包括不久前发生的“摔跤案”。 周芷宁捏紧了拳头,心里从未涌起这样的嫉妒过。 是啊,摔跤的是她的儿子,她姚青凌委屈什么? 她坑走了展行卓最喜欢的玉佩,德阳大长公主居然还送她珠宝首饰! 姚青凌占尽本该属于她的好处,却还对她高高在上! 主仆俩说着话,忽然院子里来人了。 管事嬷嬷站在院子里,叫周芷宁出来,也把小丫鬟叫了出来。 她当着周芷宁的面传达当家主母的意思:“夫人说了,丫鬟锦葵不尊府里规矩,私自坐主子的马车,夫人交代,等锦葵回府,罚二十板子。” 锦葵瞪大眼睛,这时候害怕起来:“不是吧,真打?” 她哭着求周芷宁帮她说话,但很快就被两个家丁拖拽着去到中间院子。 她被按在长凳上,两边各站一个拿着板子的护院。挣扎不动,哭得更凶了。 “啪”一声板子击打皮肉的声音,丫鬟惨叫一声,疼得眼泪哗哗掉。 还来不及喘口气,下一板子就打上来了。 声音此起彼伏。 周芷宁始终面色冷冷淡淡的,并未说求情的话,但掌心都快被指甲掐烂了。 姚青凌在她的院子里动手,这是在杀鸡儆猴看! 第一卷 第13章 姚青凌,你怎么变成了这样! 新府不是很大,那边挨着板子,惨叫声传到了正院,桃叶在院子听见了,担心影响青凌睡觉,特意进来看了看。 轻轻撩开纱幔一看,姚青凌睡得很沉。 自从有了身子,她有些嗜睡。 惨叫声并没有影响到她。 桃叶放了心,退出去了。 她搬了张凳子守在门口,听着那惨叫声,居然有些痛快。 她家小姐受了两年的委屈,都没教训那女人一下,她还不满足,风口浪尖上还往大长公主面前蹦跶,这回是她活该! 姚青凌睡了个饱,快申时才起身。 桃叶伺候她起来洗漱,说:“那边打完了。皮肉伤,趟半个月就能好,秦嬷嬷给了药。” 姚青凌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自从闹开后,展行卓就搬去了书房睡,在周芷宁的西跨院吃饭,两人连面也不照一个。 姚青凌没避着他,但他似乎认为这是对她的惩罚。 姚青凌觉得挺好,就这么安安静静的,等到和离的那一日。 她甚至在想,关系闹得越差越好,展行卓同意离婚就能痛快一点儿。 晚上,吃过晚饭,青凌写着对春日宴的安排,打算明日拿给崔氏看,两人商量分工。 桃叶端了安胎药进来:“小姐,喝药了。” “嗯。”姚青凌放下笔,端过药碗,刚要喝,忽然门被人狠狠一脚踹开。 姚青凌吓了一跳,手晃了下,碗里的药泼洒了些出来,白皙的手背顿时粘了一片褐色药汁。 桃叶“呀”一声,反应过来,连忙拿着帕子给她擦拭。 幸好她把药放凉些才给小姐喝,不然就烫伤了。 姚青凌端坐着,淡然直视站在门口,一脸怒容的男人。 他阴沉的眼紧紧盯着她,像是要把她吃了一样。 “滚出去!” 桃叶还没反应过来,男人更阴沉的怒音响起:“滚出去!” 桃叶身子微微一颤,看一眼姚青凌,青凌对她点了点头,桃叶才惴惴不安的出去。 男人一手甩开衣袍,跨过门槛,似挟夹着风雨而来,他一把抓住青凌的手臂,将她拖拽起来:“姚青凌,我之前以为你只是心胸狭隘,没想到你是如此心狠手辣,竟然下这么狠的手!” 如此近的距离,青凌可以清晰看到他眼底的火光,他钳子似的手指几乎要把她的骨头捏碎了。 姚青凌疼得几乎掉出眼泪,狠狠憋了回去:“放开!” 展行卓没松手,仍是满脸怒容瞪着她。 她下了那么狠的手,竟然还有闲情逸致在这里练书法,一点都没觉得心虚! 心黑的女人,以前是他看错了她! 四目相对,姚青凌再也没在男人眼里看到曾经的温柔,只剩下了狠戾,对她的厌恶,失望。 她心底的疼痛悉悉簌簌蔓延开来。 一起生活了三年,她对他可谓尽心尽力,他不清楚她的为人? 男人亦看着她的脸,只是他看不到这个女人有示弱的意思,连一丝恐惧都没有,冷静得让他只觉她冷血。 她的眼神,也没有以往看他的温情脉脉,黑漆漆的,冷静到他的眼里好像没了他这个人。 这几天,他一直在书房,等她低头,等她来认错。 可她却是去把周芷宁的丫鬟打了! 她以为这就是小惩大戒,逼周芷宁离开? 她太恶毒了! 男人的手指不但没有松,反而更用力了,似乎在用这逼迫她求饶。 姚青凌疼得拧紧了眉毛。 锦葵挨了打,周芷宁必然不会咽下这口气,她更会在展行卓面前添油加醋说道一番,诉说她的委屈。 展行卓那么疼她,如何让她忍了这委屈? 姚青凌派管事嬷嬷去做事时,就已料到展行卓会气到发疯。 可是对她动手,这是第一次。 青凌忍着疼,不卑不亢,平静沉稳地开口:“郎君大人,在责问我之前,你要不要听我说些,再做论断?” 男人见她这样平静,怒火只增不少:“你要说什么?说你没有把周芷宁的丫鬟打得残废?证据在那里,你有什么可狡辩的?” “残废?”姚青凌目光微微一动,疑惑。 打板子有方法,有皮肉不伤,伤筋骨的;也有打得皮开肉绽,但恢复很快的;还有打得疼,叫声大,但伤势不重的。 锦葵的那二十大板,不可能把她打残了的。 “呵!你不知道?”展行卓冷笑,目光森森,“姚青凌,你嫉妒芷宁,觉得她分走了我对你的关心。为了逼她走,你故意让下人怠慢她。” “你觉得委屈,好,我不与你计较。玉佩我也给了你,随你怎么安排。” “我给她添两个贴身丫鬟,省了你的麻烦。她缩在西跨院,不来碍着你的眼,她都这样卑微了,可你连这都容忍不了,使手段把她的丫鬟除去了。姚青凌,你这么变成了这样!” 青凌的心脏疼得微微抽搐,红了眼角。 “展行卓——” 男人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说得一声比一声重:“……可是,马车是我给芷宁用的。她不方便出门,锦葵只是替她去送了一趟东西。芷宁她只是希望尽些心意,让我母亲息怒,你便觉得她在跟你争母亲的宠?” “姚青凌,你是不是觉得,所有人只能围着你转,只能对你好?” 青凌被他抓得那么疼也没落泪,可此刻,他的每一句话都是刺入她心里的刀子。 她颤着唇,眼底蓄了一层泪雾,她倔强地冷笑着:“你只信周芷宁的话,我没什么好说的。” 她突然朝着门口大声道:“桃叶!” 桃叶就在门口,里面说的话她都听见了,攥紧了拳头气愤不已。要不是鸣鹿拽着她,她就冲进去救人了。 听到小姐叫她,桃叶甩开鸣鹿,立即闪身出现:“小姐!” 姚青凌提着气息,死死忍着眼泪不落下来,一字一字坚定道:“去一趟国公府,劳烦贾嬷嬷走一趟,叫她来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桃叶点头,立即往外跑,生怕晚了,小姐就要吃大亏。 展行卓看着桃叶跑得飞快,皱了皱眉。 他知道母亲不喜欢周芷宁,她身边的人也只会照着她的意思做事。贾嬷嬷来了也不会帮芷宁说话,反而把事情闹大,叫芷宁吃亏。 姚青凌下令打锦葵板子的时候,说不定就已经想好了怎么对付他。 展行卓出声:“鸣鹿,去把她拦下来,不许她去搬救兵!” 鸣鹿得令,转身就跑出去。 他跑得比桃叶快,很快就把桃叶拦下,抓回院子里。 桃叶对鸣鹿又打又咬,骂骂咧咧:“鸣鹿,我家小姐要是今天吃了亏,我不会放过你的!” 鸣鹿被她打得缩手缩脚,也是狼狈,只能尽量被她少打几拳头。但谁不想在主子面前表现,他嘴上逞能:“你能怎么不放过我?” 姚青凌见桃叶被抓了回来,知道请贾嬷嬷不成了。 今晚要是没个说法,展行卓不会放过她。 第一卷 第14章 脱光了在他面前,他都不会碰她一下 她转眸看向展行卓:“周芷宁数次往国公府送东西,哪一次国公府收下了?” “我跟周芷宁争大长公主的宠?你不觉得可笑吗?” 她差一点就说,如果周芷宁能踏入国公府一步,骁儿恐怕就是他的孩子,而不是王轩的。 展行卓眉头皱了皱,却还是坚持道:“以前母亲也是很疼芷宁。这几年,芷宁从来没有间断过对母亲的孝心。就算母亲不要她的东西,母亲也从来没有为难过她。” “是你!是你想借母亲的手,除了芷宁!” 姚青凌无语地呵笑一声。 果然,她说什么都是错的;只要是周芷宁说的,他都无条件相信。 三年夫妻,何至于此。 她深吸口气,放弃了跟他的对话,她冷冷看着他:“展行卓,你想对我怎么样呢?” “事先告诉你,若你动我一根手指头,或者软禁我,不让我出去,后果不是你承担不起,而是周芷宁!” 展行卓瞳孔骤然一缩,更以为姚青凌转头会加倍欺负周芷宁,牙根紧咬。 他的力气付诸在手指,掐得青凌手臂的肉紧紧凹陷,青凌感觉那条手臂下半部分麻了,没有了知觉。 姚青凌疼得对着他的手又抓又挠,无果,眼角余光瞥到桌上干了的墨迹,一把抓起那张纸:“展行卓,德阳大长公主吩咐我帮大嫂筹办春日宴,若我明日没有去国公府,或者他们看到我身上有伤,你说是周芷宁有事,还是我有事!” 展行卓凝着目光,看清楚她写的东西,绷紧的呼吸松了松。 原来她刚才不是练字,而是写这些东西。 呵,连这都给她算计好了。 男人冷冷瞪她一眼,把纸揉成团,丢出门外,冷声道:“别以为有国公府的撑腰,你就能欺负芷宁。下次再让我看到,我绝不会饶了你。” 他又说:“这一次的账,我记着!” 放下话,气冲冲往外走。 姚青凌松了口气,身体脱了力,晃了晃。她抬手按在桌上稳住身体:“站住!” 没什么力气,却硬是挤出力气,不大的声音响出了气势。 展行卓走到台阶,就要往下,闻言转头冷冷地看过来:“怎么,还想留我?” 他以为姚青凌只是跟周芷宁较劲,妄想撇开周芷宁的事,用女人的温言软语挽回他,来床头打架床尾和那一套。 哼!就算她这时候脱光了在他面前,他都不会碰她一下! 姚青凌并不知道他怎么想,缓过气后,她淡淡道:“今天母亲问我,要怎么处理周芷宁。我记得你说过,你会跟王铮谈谈,让王轩来接她走。母亲听我这么说,就没再说什么。” 她提醒展行卓,记得他说过的话。 周芷宁的伤已经养好;春日宴在即,展行湘正在相看男方,周芷宁不宜再在新府,让人议论。 展行卓目光沉了沉,没再说什么,叫了声鸣鹿,鸣鹿立即松开桃叶,跟着他一起走了。 桃叶重获自由,立即跑进屋子,紧张问道:“小姐,您怎么样,受伤了没有?” 她撩起青凌的衣袖,只见那一截胳膊都憋成紫色了。 桃叶抽一口凉气,气得眼泪掉下来:“这府里不能呆了,他怎么能这样对您……” 桃叶一边擦眼泪,一边找药膏。 姚青凌麻木的坐着,目光空洞,憋了许久的泪水此刻控制不住的流淌而下。 心脏一缩一缩的,疼着。 说什么她变得恶毒,说她因嫉妒周芷宁,耍手段除去她身边的丫鬟? 搬来新府,国公府的丫鬟婆子一个都带不出来,青凌为了省些钱,只给自己添了两个小丫鬟,几个粗使婆子伺候。 展行卓把玉佩给了青凌,大概发现了来钱路子,索性又典当了其他东西——他典当物品,坏名声却是由青凌担着。 芳满园的园主是个到年纪出宫的宫女。她出宫后自谋生路,开了园子,从人伢子手里买下年轻貌美的小丫头,调教过后高价卖给富贵人家。 锦葵和香云两个丫鬟都是从芳满园买来的。 她们进入新府时,青凌就知道了。 按照规矩,所有新入府的下人都要经过青凌过目,再由她调配去别处伺候。 她们却不经过青凌,直接去了西跨院,周芷宁那里。 青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他去了。 如果她忍不下别人,那两个丫鬟就算进了府,她也可以转卖给其他府,哪会给周芷宁? 桃叶双手抹了药膏,手掌搓热了,给青凌推揉起来,哽咽说道:“小姐,明儿去国公府,您一定要跟大长公主说。这委屈,咱不能受着。” 就算是要走,也不能憋着一肚子气走。 姚青凌哭了会儿,情绪缓过来,擦了擦眼泪,摇头:“不行。” “为什么?难道您还要忍下来?”桃叶担心过了春日宴,姑爷秋后算账,到时候就没有人能拦住他了。 青凌摇头,她不会忍下来,但也不会去跟德阳大长公主说什么。 这两年来,德阳大长公主只是在背后支持她,可从来没有出面对周芷宁说什么,做什么。 大长公主这么做,是不想激化国公府跟展行卓的矛盾;二来,她想磨练青凌。 人生漫漫,少了周芷宁,展行卓的身边还会有其他女人。大长公主的意思,就是磨练她的心机和手段,将来才好当好二房的家。 姚青凌不想跟展行卓过了,管他身边有周芷宁还是其他女人;但她想报了对德阳大长公主的恩情。 青凌喝了点茶水,冷静下来。 周芷宁的伤养得差不多时,骁儿就磕破了脑袋。 孩子是在新府受的伤,若王轩来接人,被他看到了,反过来指责展家的人欺负他儿子,闹出事情来。展行卓肯定是想到了这点,才没有跟王铮去谈话。 可是,展行卓跟周芷宁无话不谈,他肯定跟周芷宁说过,会叫王轩来跟她认错。周芷宁不想走,就会做点什么,让展行卓暂时无法去找王铮…… 这样一想,就能想通了。 周芷宁借由骁儿受伤,挑出事端,让展行卓厌恶青凌;二来就是继续留在新府。 她两个目的都达成了! 想到此,姚青凌攥紧了拳头。 “……桃叶,我不会吃亏的。”她咬着牙说。 第二天,青凌照常去国公府,她什么都没说,只是跟崔氏商量春日宴的筹办,她以崔氏的意见为主,她做辅助。 崔氏好几次推说由青凌来主导,说孩子太小,精力不够;青凌则说自己太年轻,没经验,怕办砸了丢国公府的脸面。 几番推拉下来,最后还是定下来由崔氏主导。 青凌待了一上午,崔氏留她吃过饭再走,青凌没留,乘坐马车回去。 崔氏看着青凌的马车离去,心里松一口气。 她看着婆母对姚青凌的维护,觉得婆母更喜欢姚青凌。 过去几年,春日宴都是她来办的,今年却把姚青凌也叫来了。 她知道婆母的意思,是想用春日宴给青凌撑腰,破除二房夫妻不和的传言。 但崔氏并不想被抢了风头,受了这委屈。 姚青凌是个知情识趣的,没有趁机将春日宴揽在手上。 崔氏想,难怪婆母喜欢她,性格好,人也聪明,懂人情世故。 她又忍不住想,周芷宁也是这样的懂人情世故,也是讨人喜欢的,若不是周家出了那桩事…… 她摇摇头,忽然一笑。 周芷宁一直在他们中间使绊子才好呢,那样的话,姚青凌便不会回到国公府来。 那么她在婆母眼里,就一直是长媳,倚重她,交给她更多的事做,而她也可积累更多威望。 第一卷 第15章 蔺俏握紧铁枪 姚青凌没留在国公府吃饭,也没回新府,她自有打算。 在国公府与崔氏谈春日宴的筹办时,桃叶趁着间隙跟她说了个消息。 说展行湘和贴身婢女从角门悄悄出去了。 昨日和德阳大长公主一起吃饭,展行湘也陪着,她问青凌有没有见过耍长枪的杂耍。 青凌跟她说了些,当时就见她格外感兴趣,大长公主眼睛一瞪,她就乖乖的了。 她今天肯定是偷溜出去看了。 姚青凌催促马夫去昨日停留过的闹市,果然在那里看到了展行湘。 ——她太显眼了。 别人都站着看,就她坐在一张圈椅上,左右两个小丫鬟,一个捧着茶,一个捧瓜子,占了一大片地方,她自己边吃边看,看得津津有味。 但别人都没有意见,前面的铜锣里面放了三个十两的银锭,谁有她这么大方? 桃叶看到她这样,瞪大眼睛,这也太招摇了,大长公主知道了一定要罚她的! 青凌轻轻走过去,展行湘身边的婢女发现了她,提醒展行湘。 “二嫂!”展行湘怕青凌告状,拉拢她,“二嫂,你坐这儿,我站着。” 青凌:“行啦,我不告诉大长公主。” 展行湘吐了吐舌,扯着她的手臂撒娇:“我就知道二嫂最疼——” 她话还没说完,姚青凌疼得嘶了一声,往后退一步。 青凌躲避展行湘的动作太明显;桃叶和青凌配合默契,立即上前扶着她:“行湘小姐,少夫人有伤,您轻一点儿。” 展行湘愣愣看向姚青凌的手臂,见她只是虚虚地捂着。 “谁伤了你?” 蔺俏正耍着铁枪,又见昨天的那辆马车。 那女人又来了,跟那千金小姐似乎很熟。 她怎么受伤了的样子? 蔺俏感激女人给了她二十两银子,让她可以有机会进入牢里见哥哥一面。 蔺俏收起枪,不表演了。 她手持铁枪走到姚青凌面前:“谁打伤你,我给你报仇去!” 她面容严肃,紧紧盯着青凌,小小年纪就有凌厉嗜杀的眼神。 姚青凌一愣,她只是要吸引展行湘的注意,疼得夸张了些。 她也没料到这小姑娘这么实诚,给钱是真的上! “我……我没事。”青凌扫一眼展行湘,“你早些回家去,我也回府去了。” “我看你手臂无力,你伤得很重。”蔺俏说,“你不应该回家。我知道有一家医馆,大夫治伤很管用。我带你去。” 展行湘想,府里什么好大夫请不到,但她不想这么快就回国公府,就说:“是啊,二嫂,让大夫瞧瞧,我也能放下心。” 姚青凌的本意就是要让展行湘知道她受伤,进而猜到是谁伤她,以便将来她谈和离的时候,有人为她说话。 进了医馆,展行湘可以更直观地看到她手臂的淤青,说服力更强。 但有一件事——到了医馆,大夫必然要诊脉,若是说出她怀孕的事就不好了。 好在她之前让何大夫保密,可以去他那里。 姚青凌说:“我平时让何大夫看诊,他的医馆就在附近,就找他吧。” 一行人去到医馆,蔺俏也去了。 她抱着铁枪,笔直而立,个子虽小,但威风凛凛,像个护卫。 何大夫先看姚青凌的伤,当桃叶小心翼翼地帮青凌撩起袖子时,只见玉藕似的手臂上,赫然一圈青紫色瘀伤,手指印明显,周围皮肤都高高肿起来了。 展行湘来的路上就在想,二嫂平日都在府里,无冤无仇的,她又是国公府的人,谁敢对她动手? 二哥对二嫂很好,有点银子都给她花了。 ——展行湘年纪小,不参与家里的事,大长公主她们谈论什么也会避开她。 但总有一些蛛丝马迹展行湘是感觉得到的。 展行湘气愤,脸颊气地鼓了起来:“二哥他竟然打你?” 角落的蔺俏两条淡淡的眉毛皱了皱,盯着姚青凌。 她的丈夫打人? 她捏紧铁枪。 姚青凌一脸委屈的垂下眸子,轻轻将衣袖放下来,淡声道:“抹点药就好了,没什么的。” 她的模样,好像经常被展行卓这么对待。 展行湘:“什么叫抹点药就好了,我要去告诉母亲,二哥他学会打女人了!” 说着提起裙摆就要往外走。 姚青凌将她拉了回来,却只是轻轻摇了摇头,无奈中又带着委屈隐忍。 桃叶一脸难过道:“小姑奶奶,这是家事,求你别嚷嚷得别人都知道了,对少夫人不好……” 这个时代就是这样,女子被丈夫打了,不过是男人行使管教妻子的权力;不过是夫妻间的拌嘴。 家丑不可外扬,在家悄悄消化了就成。 闹得人尽皆知,谁的脸面都不好看,更影响夫妻感情。 展行湘瘪了瘪嘴,还是替青凌生气。 二哥怎么变成欺负女人的坏人了! 姚青凌点到为止,说点别的转移展行湘的注意力。 “你身边的丫鬟怎么少了,我记得你院子里有两个一等丫鬟,四个二等丫鬟。” 展行湘撇撇嘴说:“大嫂和母亲说,琦儿长大了到处乱跑,她看不住。母亲就将我院子的丫鬟挪给了她,说等下一批丫鬟进府,再挑两个给我。” 展行湘不怎么在意。 大嫂说了,她调教丫鬟有一套,从她院子出来的丫鬟个个都伶俐乖巧。她长大了,没小孩子那么矜贵,给她两个也没什么的。 姚青凌眼眸微微一动。 崔氏现在只有琦儿一个儿子,她生得晚,对孩子格外看重。大概是听说骁儿磕碰了脑袋,紧张起来了。 可她要人手,大可以从别处调过来,却把手伸到行湘的院子,倒是把话说得这么好听。 展行湘就是这么大大咧咧,被崔氏哄着骗着,还乐呵呵的。 姚青凌说:“刚进府的丫鬟傻不愣愣的,什么都不懂。从调教到能用,得花多少时间。你正在议亲的关头,要是身边有一点错处,都能被人挑出来。” 展行湘皱了皱眉毛,她没想那么多:“那我找母亲,再把人要回来。” 姚青凌摇头:“人都给出去了,你再要回来,大哥大嫂不高兴。再说了,琦儿刚熟悉那两个丫鬟,再换别人,他不习惯的。” 展行湘:“那我怎么办?” 姚青凌道:“听说芳满园的丫鬟都是经过调教了的,买下就能用。而且听说她们的规矩礼仪,比一般府里都要标准。若是有现成的,跟原先的倒也差不了多少。” 姚青凌这么一说,展行湘听进去了:“二嫂,你跟我一起去看看?” 她不差钱。 姚青凌等的就是她这句话,点了点头:“下午没什么事,那就去看看。” 第一卷 第16章 手指比着二,怎么觉得二十两变得不值钱了 姚青凌陪着展行湘去了芳满园。 她们低调,没叫园子的主人出来接待。 接待她们的是管事。 叫了一批丫鬟出来,厨艺、茶艺,刺绣,穿衣梳头,各种技能都展示了一遍。 姚青凌又问了几个跟待人接物有关的问题,有的丫鬟伶俐,很快就能答上,有的则是思考了一番后才回答,有得答不上来,请示主子的意思。 展行湘淘汰了答不上来的,她不喜欢笨丫头;她又淘汰了在问到愿不愿意为主人受伤,甚至去死的问题时犹豫了的,这些人不忠诚。 姚青凌没说什么,让展行湘自己决定。 展行湘相中了两个丫鬟,但她不能贸然将人买下带回国公府,她要跟大长公主说过之后,得到允许才可以。 之后,她跟姚青凌各自回府。 姚青凌转身上马车时,发现那小丫头还跟着她。 姚青凌问:“你还跟着我做什么?” 蔺俏小小的脸儿严肃,道:“男人打女人是不对的,就算是你的夫君,他也不能打自己的妻子。妻子在受到欺负后,也不能忍。” 说话时,她紧紧握住铁枪,似在忍着什么。 姚青凌眼里划过惊艳。 这个小姑娘,她之前看她,就觉得她的气质不一般。可展行湘不认得她,就说明她不是贵女,至少不是京城的贵女。 ——展行湘从小就跟随德阳大长公主出席贵族门阀的宴会,她连皇宫都时常进出,若是认识,不可能没有交流。 姚青凌问:“你叫什么名字?” “蔺俏。” 姚青凌在脑子里扫过一遍,蔺?似乎有些熟悉,好像在哪儿听到过这姓氏。但她的记忆里,没有认识姓蔺的。 她点了点头:“那你跟着我做什么,要银子?” 蔺俏往后退了一步,一副不屑的样子,抿着唇脑袋撇向一边。 但她的表情很快又变了,眉毛微微皱起,而后抬起小下巴瞧着青凌,神色倨傲:“我可以做你的贴身护卫。他打你,我打他。” 姚青凌忍不住笑了:“我的院子里有护卫。” “可是你的护卫也是他的人。外人欺负你,护卫能保护你;他欺负你,他们不会干涉。你给我月银,我就只是你的人。” 姚青凌见她认真,目光微移,扫过她的衣角裤腿。 衣服本该是好料子,但她天天卖艺,衣服很容易磨损。 她挣到了钱,但没有给自己买新衣服,仍穿着破烂衣裳卖艺。 钱对她来说,有比买衣服更重要的地方。 每天摆摊卖艺,收入并不稳定。 她很需要钱。 蔺俏察觉到她目光,遮掩了一下破洞的地方掩饰窘迫。 姚青凌道:“你要多少月银?” 蔺俏想了想:“卖命的一百两,不卖命的二十两。” 哥哥不允许她出摊卖艺,要她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可她没有可以去的地方。 没有钱,她就不能去看望哥哥,打点狱卒。 她刚才听到女人问那些丫鬟们问题,她年纪小,卖命也不能要很多钱。 桃叶在一边听得又气又急。 这小丫头是讹上她家小姐了吧?昨天给了她二十两,是小姐想起小时候的自己,补偿她自己的过去。 她还真以为自己很值钱? 桃叶做贴身丫鬟,一个月也是二十两银,她一个小丫头片子,居然要跟她一样的月钱。 姚青凌盯着蔺俏看了会儿:“好。” 桃叶惊讶:“小姐!” 姚青凌没看桃叶,仍是盯着蔺俏,她道:“但你不需要跟我回府,而且我在府里是安全的。你去一处地方待着,我需要用到你的时候,你再效力。” 蔺俏想了想,郑重点头。 姚青凌让蔺俏去铜锣巷的那栋私宅,并且以后见到她时,要装作不认识。 回新府的路上,桃叶很是不理解:“小姐,你花二十两月银,请一个八岁的小丫头片子?二十两都可以请一个正经武师了!” 她手指比着二,怎么觉得二十两变得不值钱了? 不对,这么一想,就觉得她更不值钱了。 桃叶觉得委屈。 姚青凌说:“她值二十两银子,两百两都值。”但她没跟桃叶解释什么,只说道,“她很快就能派上用场的。” 回到新府,正是夕阳西下时。 姚青凌进了内院,看到几个粗使婆子抬着热水往西院走。 桃叶叫住她们:“要这么多热水,干什么用?” 一个婆子回答道:“爷要给骁儿小少爷洗澡。桃叶姑娘,别耽误我们,这热水凉了就不能用了。” 说着就跟另一个婆子抬着水就走了。 桃叶气得不轻,重重哼了一声:“还真把自己当亲爹了,自己的——” “桃叶。”姚青凌淡淡叫她一声,“回院子吃晚饭。” 桃叶倏然抿住嘴唇,她真该小心一点儿,不能害了小姐。 展行卓对周芷宁母子有多好,哪怕他们舞到她面前,姚青凌已经可以做到不在意了。 她轻轻抚了抚小腹。 一个人,一张桌子,几道菜。 灯光将她的身影拉得斜长,落在地上细瘦一条,形单影只的。 姚青凌默默吃完晚饭,洗漱后就早早歇下了。 又过了几天。 京城享有盛名的芳满园忽然出现丑闻——说园子发卖出去的丫鬟挑拨主子矛盾,是惹事精。 如果不想被闹得家宅不宁的话,不要从芳满园买丫鬟。 舆论一出,好些想从园子买丫鬟的富贵人家都犹豫了;有些则要将刚买的丫鬟退回去。 都说还是自己买小丫头调教比较好,起码是自家调教出来的,不容易出事情。 园子主人是宫里出来的,哪能这么被人说道,毁了生意。 经过一番调查,查到了锦葵身上。 芳满园报了官。 此时的锦葵,已经拿回奴籍,是个自由人了。代价是她残了一条腿。 但没关系,瘸腿只是一时的,有银子治疗,找最好的大夫,调养个一年半载,她就能恢复正常。 她长得好看,找个老实男人踏实过日子就好。 正当锦葵歇在刚买下的小铺子里,畅想未来时,衙役上门,将她带走了! 衙门走一遭,在顺天府府尹大人严厉的审理下,锦葵哭哭啼啼地说了一个人的名字。 府尹大人一听那个名字,斟酌了下,叫人通传给了左都御史家。 第一卷 第17章 周芷宁给青凌下跪 新府门口,停了一辆马车,帘子上绣着王家的族徽。 来人是左都御史府的大管家。 姚青凌接到消息,在内院花厅接待了王管家。 王管家大腹便便,挺着腰腹,傲慢地说明来意:“少夫人回‘娘家’已久,老夫人的意思是,她该回家了。” 王管家代表的是王家,对这所谓的少夫人的娘家根本不看在眼里。 没有结义贴,没有家族长辈签字画押,算什么义兄妹。王家之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承认这个义兄,不是给展行卓面子,是给德阳大长公主面子。 另外,王家有这么个少夫人,不是什么有脸的事。德阳大长公主的小公子做她的娘家人,多少抬了一些她的身份,也可一起分担御史台的骂。 周芷宁不在府里,王轩美姬娇妾,夜夜笙歌,老爷和大公子都眼不见心不烦,府里反而太平。 只是那丫鬟的事居然弄到官府去了,老爷为了颜面,只能把人接回去。 姚青凌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说道:“王少夫人这次来府里,伤得很严重,身上到处是伤。这本不该我说的,可事情闹得难看了,王府的面子也过不去。王管家你说是不是?” 她并非为周芷宁说话,只是站在新府的立场,和她正妻的立场,说几句场面话而已。 周芷宁利用锦葵陷害她,姚青凌当然是咽不下这口气的。 周芷宁寄居在别人府里,却还不安分,惹是生非。回到王家,她得到的不止是王轩的憎厌,还有王家其他人的白眼。 本来外界还觉得她被打得可怜,可她“善挑拨”的名声传出去,别人只会觉得她是自找的,再也得不到别人的同情。 她自找死路,就算展行卓再怎么维护她,有了官府那一遭,展行卓也不能对青凌闭着眼指控说她刻薄,陷害。 对青凌来说,最有利的就是官府记录的那一笔了。 外界的舆论,官府的记录,以及展行湘亲眼看到她身上的伤,都将为她顺利和离铺路。 但此时,姚青凌端着当家主母的样子,姿态尊贵,并不被王管家的气势所压。 王管家皮笑肉不笑,应了一声:“少夫人说的是。这次回去后,赵姨娘会对二少爷和少夫人严加管教。” 赵姨娘是王轩的亲娘,虽然得宠,可先王夫人故去之后,左都御史并未将她扶为正妻,但她有掌家之权。 姚青凌点点头,偏头对身后的嬷嬷吩咐:“去把王少夫人和骁儿少爷请出来吧。” 过了会儿,周芷宁抱着骁儿来到了花厅。 她簌簌发抖。 她蜗居在西跨院,消息不灵通,刚刚才知道锦葵已经被抓了。 王管家出现在这里,就说明锦葵把她供出来了。 王家会怎么对待她,她想都不敢想! 王管家冷冷看着她,眼底满是鄙夷,没二话,直接冷声道:“少夫人,我来接您和小少爷回府,请吧。” 手臂朝门口一展,做了个请的姿势,之后就收起手,背在身后,冷漠而高傲地走了出去。 周芷宁抱着骁儿,双脚像钉在了地板上,一动不动。 她看着姚青凌,怎么都没想到,她会将锦葵那件事,闹到上官府的地步。 国公府的脸面她不要了吗? 展家少奶奶的脸面,她也不要了吗? 她就不怕展行卓责问她吗! 姚青凌并未看她一眼,只是捏着茶杯盖,慢条斯理地拨弄茶水面。 展少夫人这个身份她都不要了,要什么脸面。 至于展行卓,呵呵,更不要了。 周芷宁见她稳如泰山,丝毫不见心虚愧疚,手指紧紧攥了一把,噗通一声—— 她竟然对着青凌跪了下来! 骁儿被吓到,哇哇大哭了起来,紧紧的抱着她的脖子。 在孩子的哭声中,周芷宁噙着泪水哭道:“青凌,锦葵的事情跟我无关……我不知道她被责罚后受不了委屈,竟然在伤口上做手脚,携私报复。” “大夫说她被打残了,我就当真了。行卓哥哥见我身边没有人伺候,问了我,我才说的。” “后来,锦葵求我,她想回老家。我见她可怜,就把卖身契给了她。她说身边没有银子,怕死在路上,我给了她一些盘缠……她骗了我,她在官府说的话也是假的啊……” 周芷宁哭着,说得断断续续,委屈极了。 “青凌,是我错了,我不该烂好心,让你被行卓哥哥责罚。” 她抱着骁儿,竟然还想给青凌磕头。 这话说的,将她的责任摘了个干净,把自己说成了心善误事的无辜者。 姚青凌冷冷看着,目光里再也没有怜悯,再也没有心软。 就这,还不知错! 周芷宁做足了戏,可姚青凌没有说一句话,心安理得地受着她的跪拜磕头。 “……我不能回去。”周芷宁膝行几步,到青凌的面前,扯着她的衣服求饶,"求你。" 姚青凌放下茶杯,微微弯腰,手扶着周芷宁的手臂,轻声道:“王少夫人,你这是做什么。王管家身份多尊贵,他亲自来接你,你这一出,将王家置于何地?好像王家把你怎么了呢。” 门口,王管家脸色沉沉。 周芷宁身子微微一颤,死死地咬着唇瓣。 她不情愿地起身,怨恨的眼神盯着青凌:“行卓哥哥知道了,不会原谅你的。” 周芷宁母子被王管家带走,回了王家。 姚青凌坐在空荡的花厅里,心里没有很兴奋,没有报复了的快感。 只是觉得周芷宁走了,在和离前,她的生活可以平静一些。 …… 展行卓得到下人通报,急匆匆赶回府,路上刚好遇到了王府的马车。 他截停马车。 但周芷宁的伤已经养好,王家也来接人了,他没理由拦着不放人。 但他可以上马车,作为义兄,交代义妹几句话。 周芷宁见到展行卓,眼眶更红了,她扑在男人怀里,哭着说自己什么都没做,是锦葵蒙骗她,姚青凌误会她了。 在姚青凌面前说过的话,她在展行卓面前又说了一遍。 展行卓心疼地揪成一团,看她额头有一片红,轻轻摸了一下:“你额头怎么了?” 两人在私下,这种举动早已不算什么。 反正他们有义兄义妹的关系。 周芷宁疼得微微一颤,轻咬唇瓣,不说话。 好像承受了更大的委屈,眼泪流得更急。 展行卓的目光落在她膝上,那衣服是脏的。 他见她膝盖处的衣服布料也是脏的。 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不用说,他已经知道,周芷宁给姚青凌下跪认错了。 他绷着脸,咬牙道:“你跪她,还是她要求你跪下?” 姚青凌心胸狭隘,她要别人跪她、服她,满足她轻易掌控别人的心态! 周芷宁抹着泪水,脑袋撇向一侧,肩膀微微颤抖,像忍着巨大的屈辱,有苦难言。 展行卓心头的怒火更盛了,恨不得把姚青凌抓过来,叫她跪在周芷宁的面前。 老师的女儿,她的下跪,姚青凌她受得起吗! 周芷宁哭够了才转过头,低声道:“你别对青凌凶,她很好,是我不好,惹她生气了。” “她照顾我那么多天,我没什么能报答她的,只是磕头还恩而已,没什么的。” 她卑微得像飘在空中的尘埃,无处落地。 随便一阵风就能将她抛到不知道哪里去。 展行卓心疼极了,紧紧地攥起了拳头。 第一卷 第18章 她一定是爱惨了他 展行卓回府,没见到姚青凌,听下人说她去了国公府。 一腔怒意无处散,摔了几个茶盏。 下人们没一个敢说话的。 愤怒的呼吸几口气后,他叫鸣鹿备马车,他要去国公府。 鸣鹿愣了愣。 二公子跟国公爷赌气,过年都没回,如果是为了周芷宁的这事儿回去,只怕国公爷更生气了。 鸣鹿在一边劝。 展行卓冷静下来,揉了揉额角。 他是真被姚青凌气糊涂了。 他接过鸣鹿递过来的茶,刚喝一口就皱了眉:“这么苦?” 鸣鹿陪着笑:“是苦丁茶,二公子,您消消火……晚上吃点什么?” 展行卓沉了口气,甩开袖子起身:“吃什么吃,没胃口。” 他走到西跨院,看着空荡的屋子,东西都没收拾,一看就知道,周芷宁走得有多匆忙。 她只是太善良,太重情义而已,锦葵只是伺候了她几天,她就知道护着那丫头,才被蒙骗了的。 姚青凌要的是道歉的话,他给她就是,何至于如此恶毒。 她这是将周芷宁往死路上逼! 展行卓胸口闷痛,眉心紧紧锁着。 慢步踱回正院,他看着同样空荡的房间。 好几天没回正院,似乎有些变化,但具体什么变化,他细想不出来,也没心思想。 若他愿意想一想,再看一看,就会发现,房间里很多东西被收了起来。 这里,比西跨院还空荡。 此刻的展行卓只是觉得,自己看错了姚青凌。 只是,她是母亲给她挑选的妻子,也是他八抬大轿娶进门的,他还不想休了她。 姚青凌嫉妒他过于关注芷宁母子,才容不下她们的。 姚青凌她吃软不吃硬,他不该跟她针锋相对,女人还是要哄的。 如果他再拿出新婚那一年对她的温柔和关注,她应该可以对芷宁母子好一些。 展行卓决定调转策略。 …… 姚青凌做好了展行卓回来会质问她的准备。 她去国公府,不是为了躲展行卓的雷霆之怒,求德阳大长公主的庇护。 相反,若展行卓怒气腾腾地找过来,她正好可以叫国公府的人亲眼看一看,展行卓是怎么对待她的。 到时候她提和离,他们要劝,也不好开口。 可她等了很久,展行卓并没有来。 顺天府府尹接到芳满园的报案,给国公府和左都御史府遮颜面,国公府的人和左都御史家的人都没出现在公堂上,但国公府还是听闻了风声。 德阳大长公主这次没再像上次那样捏着鼻子夸青凌做得好,鼓励她。 “青凌,你认为你这次做得对吗?这种事,明明可以在府里自己解决的,何至于闹到公堂上去?” 这一次,德阳大长公主训斥了姚青凌。 也许是她看错了,姚青凌并没有治家的能力。 她小事化大,闹到人尽皆知。 不过,周芷宁这次确实回王家去了,而且是王家的大管家接走的。 属于王家的人回了王家;展家没有不相干的人留着,这么一闹,看似划清了界限。 春日宴时,可以少许多闲话。 姚青凌办了事,但做的不够好。 姚青凌对于德阳大长公主的责骂全盘接受,并不为自己辩解。 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希望德阳大长公主对她失望,换一个儿媳,将来好聚好散。 若不是考虑到展行湘要在春日宴上相看男方,青凌这会儿就该提和离的意思了。 “行了,今天就不留你吃晚饭了。那周芷宁这么能折腾,叫所有人都看清了她的嘴脸,行卓也该看清楚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回去和行卓好好说说,你们夫妻还能和从前一样。还是那句话,早些有个孩子,日子以后就好过了。” 德阳公主叮嘱了一番,还叫贾嬷嬷给了调理身子的药。 离开时,夕阳就快沉到地平线,只余了一丝天光。 国公府门口的灯笼早已亮起。 青凌踏着台阶,就着昏暗的天色默默想,展行卓怎么可能看清楚周芷宁是什么样的人? 他沉溺在周芷宁的孤苦无依和柔弱里,什么都看不到。 她扯了扯唇角,摇摇头,踏着马凳上了马车。 灰暗的街道,马车不疾不徐往前行驶,忽然停了下来。 桃叶掀开帘子,正要问发生何事,看清楚对面的人,愣了下:“姑爷?” 姚青凌皱了皱眉毛,展行卓不去国公府,在半路上堵她? 她戒备起来,手里攥了一根鞭子。 这一次,她不会再让他伤害她,在他出手前,她会狠狠给他一鞭子! 桃叶也觉得展行卓找过来,是要伤害她家小姐的。 桃叶堵在车厢门口,紧紧绷着小脸:“姑爷,这是在街道,你还想在这里欺负小姐不成?” 天色已晚,但还没到闭门关店的时候,路上还有行人。 展行卓下了马,淡淡扫她一眼:“让开。” 一把将桃叶拨到一边。 他虽然是文官,但也习武,力道非一个小丫头能挡。 上了马车,就对上姚青凌警惕的眼睛。 他一眼看到青凌手里的鞭子,眉心皱了皱:“你要打我?” 他似乎这时候才想起来,姚青凌是武将之女,就算回到京城调教过来,骨子里还是有野蛮劲。 想到此,他眉心皱得更深了。 他不喜欢凶悍的女人;女人就应该柔情似水。 他恍然又想起从前的姚青凌对他不就是柔情似水吗? 她一定是爱惨了他,才收起锋芒,对他温柔小意。 此时跟他闹矛盾,都只是因为她吃醋嫉妒。 想到此,男人脸色缓了缓,说道:“见你还没回,我是来接你的。” 姚青凌一愣,怀疑眼前的展行卓不是她认识的那个男人。 他竟然没有像一头愤怒的老虎对她咆哮,说她破害周芷宁。 多少次走夜路回去,他从来都不问一下;周芷宁说她怕黑,一闭眼就看到王轩打她的模样,他在院子里站了一夜,只为她做噩梦的时候,她第一时间就能看到他。 姚青凌什么话都没说,脸色冷淡。 展行卓看了看她,伸手试图将鞭子拿过来,但姚青凌立即攥紧了,不肯松手。 男人移动身体,坐到她那一侧,柔声道:“青凌,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我知道是我冤枉了你……” 他从怀里掏出一对宝石玉坠:“在裕宝斋看到的,觉得很配你,给你戴上好不好?” 新婚那会儿,他们便是这般柔情蜜意,他常买些首饰送她;她打扮起来,只给他一个人看。 第一卷 第19章 你对我满是防备的时候 姚青凌警惕侧头,瞳孔缩了缩,同时身体往后仰,避开他伸过来的手。 她很快沉静下来,幽静的眼眸淡淡的,细看的话,还有一丝恐惧未完全散去。 她下意识地害怕他的手,怕他紧紧地掐她的脖子,像上次几乎捏碎了她的手臂一样。 展行卓的手悬在半空,见她躲避,有些尴尬。 他微微沉下脸:“你躲什么,我只是想给你戴上。” 但他也没表现得很不高兴,拿起她的手,将耳坠放在她手心里:“今天这衣服颜色跟这耳坠不搭,下次吧。” 姚青凌预想他会对她大发雷霆,他却送她耳坠? 她将耳坠攥在掌心里,看不透展行卓是什么意思。 但她始终保持着警惕,没说话。 展行卓没再有什么动作,也没说话,马车悠悠前行,车厢里安静极了。 放空时,姚青凌恍然想起曾经两个人的浓情蜜意,晨起时,见她梳妆,他会走来给她描眉,挑一副耳坠给她戴上;晚上时,他屏退丫鬟,帮她摘下珠钗…… 忽然觉得那时的时光是那么遥远,远得她几乎想不起来,他们也曾有过温情脉脉的时光。 她没想到有这么一天,见他凑过来,她下意识的反应是躲避。 姚青凌翻滚了下喉咙,手指用力地摩挲着手心里的耳坠。 华贵的金玉,看着美丽,可触摸之下,是膈手的疼痛。 展行卓看她一眼,找不到什么话题。 她竟然躲他? 男人想不明白,她以前很喜欢跟他亲昵的。她撒娇起来,会特意拉了他去帮她挑首饰,叫他给她戴上,还要问他一声好不好看。 嗯,一定是还在为了周芷宁跟他闹别扭,她觉得她赢了,在他面前摆姿态呢。 周芷宁回到王家,还不知道受什么磋磨;他好不容易给她养好了伤,让她摆脱王轩暴力的阴影,又要回到之前了。 他想救周芷宁于水火,而他的夫人只想着争宠霸占他。 展行卓一想到周芷宁在火坑里,心头火又烧起来。 他压了压火气,找其他话题转移注意力。 空气中隐隐约约有药香,他嗅了嗅,看到对面角落放了一大包药,他拿过来看了下,忽然想起来之前去找她时,她就在喝药。 难怪脾气不好,原来是身体不舒服。 但芷宁生病就不会这样闹。 她只会安静地躲在一边,慢慢等身体好起来。如果不是他看出来的话,她是绝对不会跟他说的。 她总是说,不好意思给他添麻烦。 男人深吸口气,姚青凌就是矫情。 他随口道:“之前看你在喝药,生什么病?” 姚青凌淡淡瞥一眼他手中的药包,目光落在他的脸上。 之前? 哦,是他为了周芷宁,踹了她的房门,怒发冲冠那一次。 过去那么久,他才来问她是否生病,如此假惺惺,何其可笑。 姚青凌自然不会说那是调养助孕的药,淡淡道:“没什么。” 她把药拿回来,淡淡地说起了案子:“……顺天府没有定案,王家把锦葵带走了。按说锦葵是新府的丫鬟,但周芷宁把卖身契给了她,新府就没有理由再让她回来。” 她想说的是,展行卓如果不信锦葵在公堂上说的,可以把锦葵带回来当面对峙。 但周芷宁给王家惹了一身骚,王家并非良善之辈,锦葵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她本来可以只做个平凡丫鬟,安安静静地过日子,等到哪一天大运到来,就可以拿到卖身契自由了。 可她遇到了跟她心思一样多的周芷宁,最终落了个凄惨下场。 这条命丢得冤不冤,就只有锦葵自己心里清楚了。 姚青凌对锦葵没有愧疚之意。 “……她应该不会再出现了。不过官府还记录着她的口供,芳满园的园主也是亲耳听到的。如果你想听——” “青凌。”展行卓打断她的话,生硬道,“锦葵她搬弄是非,死有余辜。既然事情已经过去了,不必再提。” 姚青凌静静瞧他。 搬弄是非,死有余辜? 轻飘飘的八个字就将让一个丫鬟背负了所有,周芷宁在他眼里还是最纯洁的那朵茉莉花。 而她小题大做,用一件内宅小事害死了一个丫鬟。 她还得感谢他的大度,没有追究? 姚青凌捏紧手指。 明明已无数次失望,可心里为何总是难过。 展行卓看她一眼,又说道:“我也是被那个丫鬟蒙蔽,这件事我跟你道歉。” 他顿了顿,忽然握住姚青凌的手,“青凌,我们夫妻是一体的,别被人挑拨了,影响我们的感情。” “青凌,我的心里是有你的。你是我夫人,我对你什么样,你还不知道吗?” 男人一句一句说着对她的感情。 “……今天看到你拿了鞭子,我突然想起来你是将门之女。可是青凌,你在侯府的时候是那么的柔弱,我看见你被哥哥姐姐欺负,我心疼极了,下意识的想要保护你。” 他不禁想,在侯府看到的姚青凌孤单纤弱,一看就好欺负的样子。是装给他看的吧? 为了引起他的注意,他的保护欲,怜惜她。 她果然心机深重,藏到现在演都不演了。 展行卓看一眼她手里的鞭子,压了压唇角,目光有些沉。 但那阴沉一闪而过,很快就换上一副温柔模样。 他探手将鞭子拿了过来,柔声道:“青凌,这东西不适合你。你知不知道你拿着这根鞭子,对我满是防备的时候,我有多难过?” 他将青凌的手握在掌心,捏了捏,“武器是对着外人的,我是你的夫君,全世界的人伤害你,我都不会伤害你的。我只会保护你。” 他说这些话时,根本没想过他对青凌的伤害。 青凌不着痕迹地把手抽回来,淡然一笑,敷衍说道:“郎君大人,你好像很久没跟我说这么多话了。” 她就想他说了这么多,转变这么大,真正意图是什么? “是吗?”展行卓笑笑,想起来两人别说坐在一起说话,连吃饭睡觉都好些时候没在一起了。 她说这句话,是不是和好求宠的意思? 男人展了展宽大衣袖,整理姿容,手臂横过去揽着青凌的肩膀,稍稍用力,将她推向自己怀里。 青凌忍着腹部涌起的恶心感,静静等待他要说什么。 展行卓抱着青凌,已经很久没这么抱着她,柔软馨香的女人身体令他心尖微微发痒,暂时地沉浸在这静谧时刻。 但周芷宁更要紧。 男人一想到周芷宁的恐惧,在他怀里颤抖的样子,他脑子里的那些旖旎便全部消散了。 第一卷 第20章 我抹的是鸡血 “青凌……”男人的声音低沉凝重,手掌或轻或重地抚着女人的肩头,“我刚才说,看见你被你的兄弟姊妹欺负,我会下意识地想要保护你。” “对于芷宁也是一样的,我是她义兄,我有责任保护她……外界对她的传言很不好,她有苦难言,无从辩解。 王家本来就看低她,不知道现在回去,王家又会怎么对她。王家的家法很残酷。” “你说,锦葵可能已经凶多吉少。对一个挑拨是非的丫鬟你都尚且有同情心,你是她长嫂……长嫂如母,难道你就一点儿都不担心她吗?” “青凌,你是我的夫人,你跟我一条心,是不是也跟我一样感到心焦?” 姚青凌垂着眼眸,心里冷笑着。 原来他突然大转变,是这个意思。 不知道为什么他会觉得,她刚整治过周芷宁,就会对她同情起来。 她没说话。 展行卓低头看她一眼,见她神色淡淡的。见她这么冷漠,他心底便涌起愤怒。 他脸色沉下来:“青凌,芷宁被锦葵蒙骗,她认人不清已经得到教训。我知道你只是希望她长个心眼,对她还是爱护的。” 男人压低了嗓音,箍在她肩膀的手加重了力道。 方才还说保护她的人,此刻正用他的办法威胁她。 姚青凌立即感受到了肩膀骨头被人攥紧的闷痛。 她捏了捏手指,从他怀里起身,冷漠的眉宇挂上几分忧虑,说道:“可是王少夫人是王管家从新府带走的。家有家规,这时候你去王家,再把人接回来似乎不太可能。你说应该怎么保护她,不受王家的惩罚?” 展行卓正等着她松口,他道:“你可以找个借口,说生了重病需要人伺候。她也是你的义妹,回来照顾你,这个理由说得过去。” 青凌做出思考的模样,然后轻轻摇了摇头:“不行。今天王管家才见过我,晚上就生重病,这太假了。且我要帮着大嫂筹备春日宴,日日都要出门,王家的人见到我会怎么想?” “他们一定觉得我藐视王家。再者……”青凌微微一顿,面色多了几分复杂,“这次春日宴实则是为行湘准备的。大长公主一再交代要办得好看,不能影响到行湘议亲,这件事,我跟你说过的。” 她心里想,展行卓满心满眼的周芷宁,没有她这个妻子也就算了,可行湘是他的亲妹妹,他也一点不在乎她的未来吗? 展行卓被堵了回来,面色阴郁几分:“说到底,你就是不想让芷宁回到新府。你根本就没有把芷宁当作一家人。” 姚青凌看着他的变脸,早已接受他对她的冷漠无心。 他对她的哄骗都这么敷衍,甚至不肯等过了这一夜。 这么的迫不及待,就怕周芷宁死了似的。 青凌垂下眸子,借着整理衣袖的动作不去看他那张阴沉的脸。 她道:“郎君大人,行湘也是你的妹妹,亲妹妹。”她加重“亲”这个字,“你就不关心她吗?” 展行卓一愣,低沉道:“自然是关心的。可行湘她有整个国公府的宠爱,谁能欺负她。况且她年纪还小,今年议不了亲,还能等明年。好儿郎多得是,母亲不会给她挑选差的男人。” 不像周芷宁,身不由己,家族不能帮到她,她却舍身救家族。 青凌想,不知道行湘听到这话,对这位哥哥作何感想。 她整理好衣袖,端坐在一旁:“郎君大人,我有一个办法,既不影响行湘议亲,也可保王少夫人安全,你听听再做决断。” “好,你说。” 姚青凌开口:“王少夫人毕竟是王家的媳妇,她有骁儿,王家的家法再严厉,不会真的要了她的命。” “郎君大人既然担心她,不妨自请做骁儿的启蒙老师,这样就能每日去王府。有你这位义兄在,王家不敢对王少夫人太过分。” 周芷宁不能来新府,但展行卓可以自己上门去,一点儿不影响他保护她,还能省下府里的银子,多好。 姚青凌微微笑着。 展行卓盯着她看了会儿,这个主意倒是可以。 而且周芷宁的父亲就是他老师,如今他再做回芷宁儿子的老师,这何尝不是一种缘分轮回。 展行卓点了点头,对姚青凌又恢复了温柔笑意:“夫人,还是你细心,想得周到。” 说话间,马车到了新府。 因为展行卓在里面,桃叶只能坐在车辕上,她听到里面断断续续的说话声,又说不得什么,一路上忍了又忍。 下了马车,桃叶拎着药包,扶着青凌走回正院,叫传晚饭。 本以为展行卓还是歇在书房,他却跟在青凌的身后,跟过来了。 桃叶一口气憋着,没敢回头看,但眼白都快翻到天上了。 展行卓陪着姚青凌用晚饭,以示对她的亲近。 今天的展行卓,情绪从愤怒到冷静,从阴郁到此刻的和颜悦色。 他亲自盛汤给姚青凌:“这道河蚌炖豆腐做得很鲜,你多吃一点。” 河蚌性寒,但汤里加了很多胡椒紫苏,驱寒去腥,是青凌喜欢的菜。 但此刻,对着他递过来的汤,姚青凌一点儿胃口都没有。 她说不吃。 展行卓笑了笑,没发脾气,手臂一转,自个儿吃了。 “你呀,就是我娇惯出来的坏脾气。”说话间还有几分宠溺。 姚青凌没说话,默默吃完晚饭。 现在的她就只是忍着,等到和离的那一天。 展行卓却没走,看样子是要搬回卧室住的意思。 这下青凌有点慌了。 他若今晚留下,大约是要与她行房的。 她之前就已经拒绝过几次,再拒绝他,以他的脾气,会对她用强的。 姚青凌正想着怎么办时,桃叶敲门,小心翼翼地端着冒着热气的药碗进来了。 展行卓刚脱了外套,见桃叶手里的药,皱了皱眉:“她到底什么病?” 桃叶说:“少夫人月信不太正常,这段时间一直在喝药调理。” 说话间,她将药送到青凌手上,在展行卓看不到的角度,手指在青凌的衣服上擦了擦。 “小姐,我抹的是鸡血。”她小声说。 主仆俩对视,默契一笑,姚青凌把药喝了,碗递给桃叶:“去拿热水进来,今晚爷要在房里歇下。” 她转身走到衣架那里,做出要伺候丈夫宽衣的样子。 展行卓一眼就看到姚青凌月白色裙子上透出的鲜红,眉头拧了起来。 月信弄到衣服上都毫无察觉,作为女子,如此不端。 他是国公府出来的少爷,虽不是世子,身份也尊贵,是不能和月信期的妻子同床的。 “你既然身子不便,那我继续宿在书房。你若有事,就叫人来找我。” 男人说了一句便迈步离开了。 姚青凌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院子里,松了口气。 这一夜,青凌睡得安宁,一夜无梦。 第二日,她照常早起,用过早饭之后,她要去花市看看今年的花,装点国公府的花园。 去花市的路上,青凌想起来一件事,吩咐桃叶:“拿十两银子给蔺俏,跟她说,我交代她做的事,她做得很好,这是赏她的。” 锦葵拿了卖身契躲起来时,蔺俏将恶奴挑拨主子的整个事件说得有声有色。 她在京城卖了一段时间艺,知道怎么跟人打交道,用最快的速度传播消息。 展行湘在芳满园买丫鬟,这消息一出,就没再去芳满园要那两个丫鬟。 之后陆续有其他贵族清退丫鬟,逼得芳满园的主人彻查。 再后来,就有了芳满园将锦葵告上顺天府的事。 桃叶揣着银锭,心里不是滋味。 小姐对那个小丫头很是大方,每次出手都这么多钱;给她的赏银都没这么多呢。 不过,小姐说什么就是什么,反正她跟小姐才是一家人。 桃叶道:“小姐,时间还早,要不然我们去一趟铜锣巷吧?” 现在对桃叶来说,铜锣巷更像是她的家。 她日日都期盼着住到那栋房子里去,再也不要看到那些恶心人。 姚青凌看了下天色,被桃叶说动了。 她比桃叶更向往新家。 “好,那就去铜锣巷。” 到了巷子新家,除了负责看守房子的老管家,并未见到蔺俏。 “那丫头跑哪儿去了,难不成又去卖艺?”桃叶嘀咕,觉得一个月二十两银子也太好赚了。 …… 京城大牢里。 蔺俏给了牢头银子,拎着食盒进去。 她熟门熟路,找到她哥哥所在的监牢,递进去吃食,还有换洗的衣裳。 就算在牢里,她的哥哥也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不能穿得破破烂烂脏兮兮。 蔺俏人小,可以进去里面跟哥哥一起吃饭,还能检查他身上有没有伤。 一大一小面对面坐着,蔺俏啃鸡腿,说她遇到了一位官夫人收留,给她看房子。 她还说那官夫人可怜,被她的丈夫毒打。 “……她的手臂像被蟒蛇缠过一样,肿得这么粗!”蔺俏放下鸡腿,两只小手比画碗口那么大个圈,“那一圈都是紫黑紫黑的,我看着都疼。” 第一卷 第21章 蔺拾渊 蔺拾渊靠墙而坐,高大的身体隐在阴暗的牢房内,像一座沉默的山。 即使身处糟糕之地,依然不减他威严,从他的表情气度,看不出什么落魄,倒像是到此一游。 不曾惧怕死亡的人,区区牢房又算得了什么,刑罚还能比身上砍一刀还痛吗? 但对蔺拾渊来说,看着妹妹安然无恙,有人收留,有住的地方,他放心许多。 男人看妹妹比画,想象了一下女人的伤,眉心微微皱起。 嫁给这样的男人,那日子一定过得很苦。可她还如此善心,给他妹妹伸出援手…… 不过……是位官夫人? 男人看着手里的鸡腿,眸光微动。 他从汾岭押解到京城已有一个多月,这期间,除了妹妹,无人来看他,所有人都不想跟他沾上关系。 但他这件案子还未有定论,那些人不敢押注,不想押错注。 但也许有人悄悄下注,他记下这个人情,将来他出去官复原位,就可结下交情;若他运气不好,死了,那此人也没什么损失。 蔺拾渊揉了揉妹妹的脑袋,问:“可知道那位夫人叫什么名字?是谁家的夫人?” 蔺俏虽然帮姚青凌传播了消息,但那些话都是有人教她说的,她没细问。 作为“护卫”,她只需要听人使唤,少问少说。 那位夫人还说,若是路上遇见了,也要装作不认识她。 蔺俏一颗心系在哥哥身上,没心思想别的。 她摇头:“不知。她的丫鬟叫她小姐,别人叫她少夫人。” 说完,低头咬一口鸡腿,另一只手抬起哥哥的手腕,叫他也吃。 铁链的声音叮叮当当响起。 蔺俏看一眼那铁链,心里很是难过,但她死死忍着,大口吞咽食物。 蔺拾渊轻轻扯了下唇角,脸部凌厉的线条柔和许多。他“嗯”了一声,吃了口东西。 蔺俏想到什么,抬头看哥哥:“哥哥,要不然,我找那位夫人说说,看她能不能帮你?” 这些京城夫人们,应该能说得上话吧? 蔺拾渊笑了笑:“那位夫人被他丈夫欺负,你觉得她说得上话吗?俏儿,不要给人添麻烦,你既然给人做了护卫,就做好你的本职工作。” 他想,只要他能出去,必定找那位夫人报恩。 蔺俏则另有打算。 她怎么可能不管哥哥,只顾自己过得好。 万一哥哥死了,她就没有亲人了。 蔺俏含糊应了声,埋头吃饭。 蔺拾渊是了解自己妹妹的,他脸色沉下,低沉的声音压下来:“俏儿,不可胡来。” 蔺俏感觉哥哥的大手从轻柔抚摸,就要改成一巴掌拍下来,忙双手抱住脑袋,应声:“是,知道了,镇南将军!” 牢头过来催促,蔺俏抓紧最后的时间跟哥哥说了几句,就拎着食盒出去了。 等蔺俏一走,牢头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说:“蔺将军,您的案子,这几天可能就要有结果了。” 至于结果是好是坏,牢头没说。 蔺拾渊略一点头:“多谢。” 他没有再多说一句,靠着墙闭上眼睛,手指缓缓抚着冰冷铁链。 蔺俏回到铜锣巷,老余管家跟她说,主子来过了。 蔺俏不好意思,脸颊微红。 她拿别人的银子却跑得没影,不由担心主子会不要她了。 “主子说什么了吗?” 老余管家说没事,主子就是过来看看房子。 老余管家还笑着说:“看样子,主子就快搬过来住了。蔺俏,你外面的事可抓紧点办啊,等主子住这儿了,你就不能随便出去了,知道了吗?” 老余管家快六十,蔺俏八岁,一老一少成了守护这座宅子的人。老人对小孩有先天的怜爱,在青凌面前护着小孩。 蔺俏点点头,想到牢里的哥哥,捏了捏小拳头:“嗯。” …… 春日宴的请帖由崔氏拟定,派人送到京城各权贵府内。 到了春日宴这天,各家贵族夫人们带着公子小姐赴宴。 一辆带有国公府徽记的马车停在国公府门口,众人转头看过去,只见国公府二公子下了马车,接着温柔的扶着其夫人下来。 夫妻俩手贴在一起,朝门口走来。 二公子仪表堂堂,英俊儒雅;少夫人带有英气的美貌,在京城都是少见的。 一个温柔儒雅,一个英气貌美,看着十分登对,难怪当初有人说是佳偶天成。 不过,展行卓为了一个周芷宁闹出那么多风波,如今夫妻俩看着像什么事儿也没有一样,感情还那么好呢? 在姚青凌这儿,她内心就复杂多了。 三年前,是他一身红衣,骑着高头大马,将她接入这座府邸。那时的她,娇羞,也有着对陌生世界的忐忑不安,有对未来的憧憬。 又是他,穿着一身青衣,带着她踏出这里,为着另一个女人扬言再也不回。那时的她,迷茫惶惑,但还乐观地觉得,只要两人在一起就好。 两年后,他们回到这里,物是人非,她内心也已沧桑,牵着的手,要靠极大的忍耐力才能忍住不甩开。 姚青凌微微笑着,跟那些夫人小姐们点头打招呼,跨过门槛进去。 过了门槛,等别人看不到了,她抽出自己的手。 展行卓手掌空空,看她一眼,青凌说:“有些热,牵着出手汗。” 她捏着帕子假意擦手,抹去他的手温。 展行卓没说什么,背着手看四周。 从大门口进去,撒了花瓣,一路铺到花园,空气里的花香味却并未因花瓣繁多而香味浓丽。 香味搭配得好,闻着清爽怡人。 再看园子里的花,他看了二十年国公府的花,哪一棵都十分熟悉,此刻再看,好些花不曾见过。 那些客人们也都在夸花好看,香味也好闻。 他看向青凌,眼里多了几分欣赏和喜欢:“这些都是你弄的?” 青凌不想居功,淡淡道:“是跟大嫂一起。” 她觉得在展行卓面前演戏累,又说:“大嫂在内院接待女宾,我过去帮她。你便跟大哥一起招待客人们。那些公子们,打听一下性格习惯,行湘嫁过去不能受委屈。” 说着,她情绪又变得复杂,深深看一眼展行卓。 她不经意地把自己内心想说的说出来了。 如果当年,大伯母能帮她多打听一番,知道展行卓和周芷宁的情况,她就不会答应嫁了。 展行卓却并未听出青凌言语中的深意。 ——他从来都自觉良好,姚青凌跟着他并不委屈,她是高嫁。 男人点了点头,说:“夫人说的是,我的妹妹嫁出去,不是去受委屈的。” 他微弯腰,捏捏青凌的脸,顺手将她鬓间的珠钗扶正:“夫人放心。” 夫妻两人乍看举止亲昵,德阳大长公主远远看到,满意地点点头,回头对崔氏说:“你看,只要没有那周芷宁,他们夫妻二人就很好。我们不打扰他们,换别地儿说话去。” 德阳大长公主和崔氏一行人离开。 姚青凌则在展行卓突然的亲昵之后,往后退一步。 她躲得厉害,心口突突跳着。 展行卓终于发现她的异样,微微皱眉:“怎么了?” 第一卷 第22章 周芷宁投绫自尽 姚清凌压了压唇角,忍着胃部的翻腾摇头:“没什么,忽然感觉头晕。” “郎君大人,我该走了。” 展行卓见她面色苍白,想起桃叶说她月信不规律,大概是血流多了吧。 他顿时觉得无趣,淡淡“嗯”一声,对后面跟着的桃叶吩咐好生照顾,就走了。 桃叶扶着青凌,见她面色实在难看,担忧问道:“小姐,你还好吗?” 姚青凌深吸口气,拿出一粒酸梅含在嘴里。 酸甜的口感将她心里的不适驱散了很多。 “走吧。” 姚青凌找到崔氏时,她正跟几个贵妇们赏花聊天。 崔氏看到青凌,笑着对她招手:“青凌,你来。” 然后,崔氏就将青凌介绍给那几个贵妇,又给贵妇们介绍青凌。 京城每年都有官员高升,也有官员贬谪,姚青凌两年没在国公府里,好些人只听过姚氏,未见其人;姚青凌也不了解她们。 崔氏协助德阳大长公主管理府中庶务多年,手揽大半个国公府内务,门阀贵族的夫人们都卖她的面子。 她们奉承崔氏,但因为周芷宁的缘故,夫人们对姚青凌表面客气,内心看轻她,跟她说话并不热络。 崔氏此刻有一种莫名的优越感,她寻了个借口,带着青凌去另一侧僻静游廊,对着花园里的那些个贵妇详细介绍起来。 崔氏有那么一丝炫耀之意,姚青凌看出来了,只当不知。 就要和离了,这些世家贵族,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们看重的是国公府的那块匾额,跟国公府里的人无关。 姚青凌打起精神,又听崔氏说请了戏班子,一起去戏台看戏。 忽然展行湘跑过来:“二嫂——” 两位少夫人看向她,崔氏对展行湘只叫青凌有些不满,说道:“就要议亲了,怎么还冒冒失失的。叫那些公子们看见,看谁还敢要你。” 展行湘俏皮地吐了吐舌。 那些公子们不喜欢她,她还不喜欢他们呢。 姚青凌微微一笑:“跑这么急,都出汗了。” 她拿帕子给她擦汗,想到这帕子刚擦过手——手是被展行卓牵过的。 姚青凌顿时觉得把展行卓的不吉利要过给行湘,将帕子扔了,从桃叶那里拿了一块给她擦。 崔氏在一边看着,只觉奇怪,捡起帕子看了眼,不脏也不破:“好好的怎么不要了?” 青凌不好说真实缘由,现场编话:“擦过汗了的,行湘要香香的。” 崔氏嘟囔:“那也不能说扔就扔了,这绣工不错。” 她看一眼姚青凌,心说不是没钱了么,钱都被她这么扔没了吧? 展行湘没管崔氏怎么想,她跟青凌站一道,拉着她的手:“二嫂,我请来了惊喜,你跟我一起去看。” 说着就把青凌拉走了。 内院戏台唱曲,前园戏台摆杂耍。 展行湘兴冲冲地对青凌说:“二嫂,还记得她是谁吗?” 姚青凌看着戏台上正耍枪的蔺俏,强行按捺惊愕,勉强笑了笑:“记得,是那个在闹市卖艺的。你怎么把她请来了?” 展行湘说:“大嫂请来的戏班子我觉得没意思。而且这小姑娘在外面摆摊又挣不到几个钱,我请她来表演,给她钱赚,我是行善积德。” 姚青凌盯着戏台上的蔺俏,心里想着要让蔺俏尽快离开。 如果让府里的人看出她跟蔺俏有关联,恐有后患。 尤其让人查出来,是她吩咐蔺俏将锦葵那些事说出去,事情就要变样了。 不远处,展行卓正跟忻城侯府家的世子聊事情,不经意一瞥,看到姚青凌正直勾勾地盯着台上的表演。 舞刀弄枪的,她还真喜欢这些? “……二公子,不知道你对那蔺将军一事,有什么看法?” 展行卓回神,下意识地反感武将,淡声道:“蔺拾渊不顾上峰命令,斩杀五千俘虏。不管他有多大功绩,杀降被人诟病,是大忌。” “原先两国可以停战,却因他这一斩,两国和谈延期,前线烽烟又起。此人好战,是个杀器。” 世子却说:“两国和谈虽然延期,可蔺拾渊这一斩,震慑了对方,对方士气弱,撑不了多久,和谈时反而对我们更有利。此外,瀛国烧杀我们数个城镇,所过之处,几乎无人生还,一片焦土,蔺拾渊是亲眼看到那些地方的惨状……” 两人说着话,这一头。 姚青凌道:“这表演不行,街边耍耍还行,但入不了那些世家公子们的眼,私下会说国公府品味不够。” 她叫人去叫停表演,这时候蔺俏正好结束一段枪法下台歇息。 蔺俏下了台,一眼看到姚青凌,拎着枪朝她走来。 姚青凌顿时紧张起来,微微捏紧帕子,蔺俏到了跟前,没看向青凌,对着展行湘说:“小姐,我表演得不够好,没什么人叫好。” 她年纪小,枪法不够成熟,没几个人看她表演。 但她本意就不是给人看她的枪法,而是寻找机会能不能打听些朝堂上的消息。 但她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了主子,不敢看她的眼睛。 她瞧着展行湘,心里默念:主子说过要假装不认识她。 展行湘叫身后丫鬟给她赏钱,高傲地说:“是我请你来的,给我表演就行了。” 蔺俏拿了银子道谢,被人领着退下了。 姚青凌看她一眼,不动声色。 她看向那些坐着喝酒看戏,或者闲谈的公子哥们,笑着问展行湘有没有看上眼的。 展行湘面色羞红,没好意思说,却瞥了一眼远处忻城侯府家的世子。 姚青凌投去一眼,那人面相英武,看着正气,记得崔氏好像说,他是个文武全才。 如果是他的话,倒也不错。 但姚青凌还是提醒行湘:“记得打听一下,他有没有心上人。” 展行湘刚生出欢喜,好像被泼了一盆冷水,兴致一下子退了。 她瞅着青凌,虽然她眉眼带笑,可她觉得她眼睛深处有忧愁,蒙了一层灰似的。 “二嫂,你是不是因为二哥……”她抿了下唇瓣,看了眼青凌的手臂,轻轻摸了摸,“都好了吗?” 青凌笑笑:“没事了。” “二嫂,你的话我会听的。可是二嫂,哥哥……” 展行湘看着远处的忻城侯府世子,目光难免看到旁边的展行卓,想为哥哥说几句话,还没说下去,眼神忽然一变,话被打断了。 姚青凌也看到了那边的动静。 只见鸣鹿领着一个小丫鬟走到展行卓跟前说了什么,神色紧张惶恐。 ——那丫鬟不是国公府里的人,也不是新府的。 展行卓脸色大变,不顾正在招待的客人,起身就匆匆跑了。 忻城侯府世子摇了摇头,拿起茶杯喝一口,似乎为什么事遗憾。 不一会儿,桃叶也来跟青凌说话,她神色凝重,压低了声音道:“不久前,周芷宁在王家投白绫自尽,被人发现救了下来……” 第一卷 第23章 只有失去过后,才知道失去的人是最重要的 桃叶虽压低了声音,但没避开展行湘。 展行湘虽没听清楚,但看她神色也知道事情严重,顿时感觉不好。 “桃叶,你往大声了说,叫我也听听,到底怎么个事情,是不是和我二哥有关?” 桃叶瞅了瞅青凌,青凌没说话,一脸隐忍的模样。 桃叶便跟着小姐,眉眼低垂,安安静静的。 展行湘一看两人这气色,她没猜错,果然跟二哥有关! 她气二哥拎不清,又伤二嫂的心了。 “二嫂,我们找母亲去,叫她做主管管二哥!”展行湘说着就要拉姚青凌去找德阳大长公主,青凌被她拖着走几步,但没让她真找过去。 “行湘。”姚青凌停下步子,一脸为难。她看一眼园子里的宾客,沉重说,“母亲在招待宾客,不能让她扫了兴致。等宴会结束……” 她停顿一下,声音压抑、微微哽咽,“等宴会结束,母亲自然会晓得的。” 王公贵族互相往对方府里塞眼线,左都御史府里也有国公府的眼线。如果那边速度快的话,此刻德阳大长公主应该也已知情。 但姚青凌不能现在就闹到大长公主面前去。 不但得不到同情,还会被德阳大长公主责备。 展行湘越是看不下去,和离那日,她就会为她说话;展行卓行事荒诞,但因为青凌身份低微,国公府并不在意她受到的委屈,可日积月累,青凌日复一日的忍辱负重,国公府多少会对她歉疚。 自从展行卓去给骁儿做启蒙老师后,他每隔两天就去王家。周芷宁安静了这些天。依照青凌对她的了解,她不会一直沉默下去。 ——她在王家根本待不住。 她一定会找机会来一次大的,再次让展行卓将她从王家带出来。 周芷宁顶着一身臭名回了王家,领王家的家法惩罚,她心里肯定记恨青凌,就会想方设法报复回来。 春日宴就是她最好的机会。 青凌若沉不住气,去德阳大长公主面前闹,大长公主就会对她不满,不再给她撑腰。 青凌若是沉住了气,展行卓也不会给她好脸色看,只会把周芷宁的苦难,算在她的头上。 然而青凌早已不在意展行卓对她是什么态度。青凌算到了周芷宁可能会作妖,在出门前就跟桃叶交代了一些可能,叫桃叶在展行湘面前要如何表现。 桃叶很聪明,拿捏得很好。 “二嫂……”展行湘歉然地瞧着青凌,二嫂这么好,二哥怎忍心辜负她。 “二嫂,一会儿我跟你去找二哥,我定然骂醒他!” 展行湘凶巴巴的,越想越气,气哥哥拎不清,他这是要把二嫂的心伤透了! 姚青凌笑得十分勉强。 萧王府的七小姐带着几个世家小姐来找展行湘,姚青凌看她们一眼,勉强笑着说:“行湘,我想休息一下,你和七小姐她们去玩。” “二嫂……”展行湘不放心她,姚青凌轻轻摇头,展行湘也不想让人看出什么来,就随萧七小姐走了。 等展行湘一走,姚青凌的脸色就变得淡漠,但是眉宇间还是能看出来难过。 虽然她能算到周芷宁会作妖,算到展行卓会做出什么反应,可今天是他们夫妻两年后再次出现在国公府,不久前才在人前展示了“恩爱”,他什么都没为她想,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走了。 他根本不会想,他丢下宾客就走了,留她一个人在这里,别人会怎么看她。 他说走就走,但姚青凌不能后脚就走。她代表着二房,此刻还要留下撑场面,更不能让人起疑,坏了展行湘的事。 “小姐……”桃叶担忧看着她,“下一步我们怎么办?” 姑爷如果又冲她发怒,伤害她,该怎么办? 姚青凌已经想好对策,道:“现在他不是最紧要的。蔺俏呢?” 桃叶说:“我让她在角门等着。现在去吗?” 姚青凌看一眼牡丹园前,独自品茶的忻城侯府世子。 方才鸣鹿带着丫鬟来说话时,并未避开世子,那他…… 青凌想了想,对桃叶道:“你先去角门,我随后就来。” 桃叶点头退了。 姚青凌脚步轻移,走到忻城侯府世子跟前。 “世子。”她行礼,忻城府世子也给她回了个礼,“二少夫人。” 姚青凌看他神色,清风朗朗,但他的眼神里,似有几分惋惜。 青凌便知道,这位世子应该是知道周芷宁的事了。 她面带微笑试探:“刚才见行卓与你聊谈,不知谈了什么,这么有兴致?” 忻城世子心里想,这位夫人想要问的不是这。 他微微笑着:“随便一些事情。展郎中懂得多,什么都能聊几句,很有意思。” 姚青凌笑了笑。 展行卓高中探花,若不是周家的事牵绊,他早已往上升。他是个有才的人,德阳大长公主不肯放弃他。 但她不想要听这些敷衍的话。 她再进一步:“我见他身边的鸣鹿来找他,应是有急事才突然离开,扫了世子的雅兴,还请见谅。” “无妨。”世子喝一口茶,不甚在意。他弯腰向着花坛中,手指扶起一朵盛开的牡丹,“这花开得好。” 姚青凌在一边看着,更觉这位世子是个明事理的,但她还是要多说一句。 她道:“不管行卓有什么事,还请世子爷愉悦赏花,别与人说。” 世子直起身,深深看她一眼:“少夫人放心,本世子不是多嘴之人。” 姚青凌点了点头,又说了几句场面客套话,往展行湘的方向看一眼,笑说道:“那边有采露堂的花王,世子喜欢花,不妨去那儿一看。” 给人指了路之后,青凌行过礼离开。 忻城侯府世子瞧她的背影,更觉得惋惜。 那展行卓有这么好的妻子为他遮颜面,才纵得他那么随意吧。 哎,只有失去过后,才知道失去的人是最重要的。 他摇摇头,背着手往花王所在走去。 这边,姚青凌往角门走去,心里想的是,她方才说话时,说的是“我见他身边的鸣鹿来寻他,他应是有急事离开”,说明展行卓走的时候,并未跟她说起为何事而走。 她这个夫人,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猜测到发生了何事。 这种微妙的语言表达,以忻城侯府世子的聪明应该能听出来吧。 姚青凌请世子守口,遮掩的是国公府的颜面;但她在知情人面前透露出的是,她不被人尊重。 若和离不顺利,门阀权贵的舆论,可以为她助力。 第一卷 第24章 她,为他守身? 不知不觉间,青凌走到角门,她收敛神色,淡漠地看着站在门口,耷拉着脑袋认错的蔺俏。 看样子,桃叶已经训斥过她。 姚青凌淡淡开口:“我请你做护卫,给你月银,给你安身之所,你却将主人放在危险之中,你觉得你做对了吗?” 她没有问她为何来这儿,蔺俏想了一肚子的理由没处说,人家还问得她自觉罪该万死,蔺俏咬了咬唇,心一横,单腿跪下:“我错了。” 她往怀里掏了掏,拿出刚得到的赏钱,往姚青凌手里一塞,然后起身:“我没有做到你的要求,不做你府里的人了。” 还了钱,转身就走。 桃叶瞪着她小小的身影,嘶了一声:“嘿,气性还挺大。” 她看向青凌:“小姐,不叫她回来吗?” 桃叶虽然嫌弃小姐给那丫头的钱多,可那丫头办事还挺伶俐的。要不是她把锦葵和周芷宁之间的密谋传得那么快,那么有效果,芳满园的园主就不会受到压力,告到官府去明正身,周芷宁也就不会那么灰溜溜地被王家接回去。 那丫头还那么小,没人照顾,风餐露宿,饥一顿饱一顿,还要被人欺负。 桃叶也是苦过来的,希望小丫头有人照顾,有住的地方,能吃饱饭。 姚青凌看一眼手里的银子,递给桃叶:“你去给她,就说好聚好散,这是给她的赏钱。” 人,她不会再叫回来。 那丫头有她要做的事情,跟她不是一路的人,就不要影响彼此了。 桃叶拿着银子,很快就追上了蔺俏,把银子给她。 蔺俏拿着银子一愣,桃叶把话转达后就走了。 蔺俏看着国公府方向,攥紧了银子,眼睛里微微有泪花。 为什么不问问她呢? 她只是想要救哥哥,她想打听哥哥的消息。 她想有机会认识京城的达官贵人,在朝堂上帮哥哥说话。 哥哥是大英雄,但那些坏人都说他的坏话。 她不知道,那位夫人也会来到国公府…… 蔺俏沮丧地垂下脑袋,沉重的往前走,走几步,她迷茫抬头。 她又没有家了…… …… 左都御史府。 周芷宁被人救下,脖子间勒出了一道深深的紫痕。 展行卓赶到时,大夫给她施针,她刚醒过来,绝望得毫无生气,像个木头娃娃。 展行卓疼得心都要碎了。 “芷宁?”他走进去。 王轩看到他,冷笑一声,嘲弄道:“放心,死不了,这不就又救回来了?” 其实他倒是希望这女人死了。 她死了,他正好娶一个贤妻;他的前途,也不会因她而挡着。 哼,要不是王铮在那压着,他早把这女人休了。 王轩甩了下袖子,走了,在没看周芷宁一眼,嫌弃到不行。 展行卓气得额头青筋直冒。 当年周芷宁就不该嫁给这种混蛋! 周芷宁咳了两声,虚弱的直不起身子,却还挣扎着朝他伸手。 “行卓哥哥……” 她面色发灰,眼泪汩汩而下,绝望的眼神令人看了心碎。 “芷宁,别乱动!” 房里有丫鬟守着,展行卓急得下意识伸手,做出扶她的动作,但没做出逾矩的举动。 他痛心疾首:“再怎么难过,怎么能自尽,你不想想骁儿?” 周芷宁痛苦地摇头,泪水流得更急了。 展行卓冷声问伺候的丫鬟:“发生了何事,你们要逼死她?” 他目光冷厉,目光森然。 丫鬟不怕周芷宁,但对展行卓有几分忌惮,说道:“没有人要逼死她,是她自己脆弱。公子不过是要跟她行周公之礼,她担着正妻之名,怎么不能?” 丫鬟眼里有轻蔑,嫌弃。 当年是她自己勾引公子,让公子对她意乱情迷,现在倒是装清高了。 周芷宁声音哑得不成样子:“青天白日,他……他跟那女人行那事,我刚好经过,就被他抓进了房……” 周芷宁痛苦的不愿意往下说。 展行卓脸色铁青,攥紧了拳头,恨不得把王轩抓回来揍一顿。 他今日只是回一趟国公府就发生这种事。 他不该去的! 展行卓怒道:“王轩荒淫无道,不知羞耻,竟然这样羞辱发妻!” 丫鬟牙尖嘴利:“公子爷,这里是王家,是少夫人的家,你也说了她是发妻。公子风华正茂,膝下子嗣却不多。少夫人嫁过来五年了,只有骁儿一个儿子。她多生子嗣固宠,也是对她好。” 展行卓气到拳头捏得咯吱咯吱响,一拳头打在丫鬟身后的门上。 “我的妹妹,容不得你们羞辱,滚!” 丫鬟侧头一看,身后门打出了一个洞。 她吓得发抖,连忙跑了。 展行卓走到周芷宁跟前,周芷宁再也忍不住,扑到男人怀里痛哭起来。 展行卓抱着她,心疼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一下一下抚着她的背安抚。 幸好她没事,若是她死了……他一阵后怕。 “芷宁,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该想到死……” “行卓哥哥……他没有得逞。”周芷宁抱着他的脖子,泪水流到他脖子里,烫着男人的心。 “你——”他轻轻握着周芷宁的手臂推她起身,仔细看她的脸。 周芷宁似羞怯,垂着长长的眼睫毛:“我跟他已经很久没有行房……” 这一句话,似在告诉男人什么,展行卓身子微微一震,眼眸瞠大。 她,为了他守身? 周芷宁似受不得他这么灼热的目光,又抱住了他脖子,哭着哽咽道:“可是我在府里,我根本躲不了他。一想到被他……我真想死了算了。” 两人又抱在一起。 过了很久,展行卓开口:“别怕,我带你走。” 这左都御史府,是周芷宁的地狱! 他再也不能叫她留在这里。 “去哪儿?” “新府。” 周芷宁从他怀里起身,摸着眼泪欲言又止。 “怎么了,你不想去?”展行卓压低了脑袋询问她的意思。 周芷宁咬了咬唇瓣,迟迟开口:“不是我不想,行卓哥哥,青凌她不喜欢我……若我再回到新府,只会给你添麻烦,青凌也不高兴。我不想她那么难过。” 展行卓一想到姚青凌的小心眼——她一定会再次逼走芷宁的。 男人想了想,道:“不怕,我有别的办法。” …… 宴会到傍晚时,客人才全部离开。 德阳大长公主已经知道周芷宁投缳自尽的事,也知道展行卓抛下姚青凌去寻她了。 事情虽然没有在宴会上传开,但这个时候,其他各府应该也知道了。 肯定都在笑话她们呢。 德阳大长公主一想到这,就气得头疼。 她怎么生了这么个儿子,一扯到周芷宁,他就像被下了蛊一样,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好在只是离开宴会,义妹自尽,做义兄的去关心义妹有没有事,也没什么。 不会影响到行湘议亲。 德阳大长公主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坐在下方的姚青凌敛着眉眼,感觉到大长公主看过来的目光,她抬头看去。 第一卷 第25章 他一夜未归 “青凌——”德阳大长公主刚开口要说什么,姚青凌站起身,给她行了个礼:“母亲,天色已晚,我该回府了。” 她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到听不出任何情绪;神色也平静,平静到让人觉得麻木。 展行湘气愤道:“二嫂,二哥不懂事,你这次别再惯着他。母亲在这里,她会给你做主的。” 青凌淡淡笑了笑:“我看到忻城侯府世子跟你说话,后来我和侯府夫人聊了聊,世子还未定亲,她对你印象也不错。” 她看向德阳大长公主,“母亲,挑个日子,托人去侯府问一问八字,若是双方有意就可定下了。” 春日宴本是为了展行湘而设,却因展行卓的离开,以至于宴会结束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展行卓那边,忘记了展行湘。 姚青凌突然转换话题,神色也过于冷静,让人觉得展行卓和周芷宁的事只是寻常,不值一提。 她在走之前,把关注点又扯了回来。 展行湘年纪小,提到喜欢的人,脸微微红了起来:“二嫂,说二哥呢,你怎么说起我来了。” 青凌轻轻摘下展行湘头发上沾到的一片花瓣,像在说一个外人:“你二哥就那样了,有什么好提的。” 她表现出了习以为常,连恨铁不成钢的愤怒感都没有。 而且是当着德阳大长公主的面说的,好像在暗示大长公主对这个儿子死心吧。 “眼下你的事最重要。” 她轻轻拍了拍展行湘的肩膀,走了。 心里想着,快点定下展行湘的婚事,她就可以正式提和离了。 天知道,她刚才有多用力,才能忍住不说和离。 姚青凌走了,德阳大长公主愣了好一会儿。 她觉得姚青凌古怪,又说不上哪里怪了。 明明很安静,跟以前没什么两样,但就是奇怪。 不止是德阳大长公主,崔氏也觉得她有点奇怪,有种……哀莫大于心死的那种感觉? 但也许是想借此让婆母心疼她,对她更好,更偏袒她。 崔氏眼睛微微一转,想要说什么,展行湘先开了口:“母亲,二嫂真可怜。我在她眼睛里都看不到生气了,一潭死水似的。二哥哥心疼别人,就不心疼二嫂吗?” 崔氏心头一梗,话憋了回去。 德阳大长公主一心一意在展行卓身上,恍然被展行湘点醒了。 对,一潭死水,没有了任何期待。 正是这个眼神,让大长公主没来得及责备,指责她没管住自己的丈夫,让他一再被周芷宁牵着鼻子走。 德阳大长公主皱眉,对儿媳的那点儿心疼内疚消失了,此时想到的是:姚青凌不管,难道要任由行卓这样下去?那她还要姚青凌何用? “母亲,您就不能管管二哥吗?"展行湘心疼青凌,看不惯她二哥,“母亲总说,孩子成了家,父母就不插手孩子们的事情了。可若我将来遇到那样的丈夫,母亲就眼看着我受这委屈?那我就不该成亲。” “胡说。”崔氏忍不住道,“弟妹她只知道一味讨好二弟,一味退让,没有用雷霆手段震慑那周芷宁,时间长了,自然都觉得她好欺负。” “叫我说,让人几棍子把周芷宁打出去,看她还有没有脸再缠着行卓不放——” 德阳大长公主投给崔氏淡漠的死亡眼神,崔氏想起来展行卓为了周芷宁跟国公府闹到什么地步。 当年国公爷棍子打在他身上,也没叫他放下那女人,这不是暗戳戳说婆母没管教好儿子。 崔氏改口:“行湘啊,你是国公府的小姐,谁敢让你受委屈……” “行了,你就少说几句吧。”德阳大长公主揉了揉额角,没一句好听的。 可是,姚青凌那心如死灰,平淡到了极点的眼神,一直留在她心头。 她隐约有种感觉…… 不,不可能的,姚青凌她没那个勇气。 …… 姚青凌回了新府。 她以为展行卓又会跟过去无数次一样,不经过她同意,就把人接到府里,但当她进了院子,府里静悄悄的,下人们没有忙忙碌碌进出西跨院。 她院子的丫鬟婆子也没有被抽调走,还是那几个下人。 “没有,爷没有带周姑娘回来,他也没有回来呢。”小丫鬟常乐说,忍不住好奇问道,“周姑娘又发生什么事了吗?” 桃叶呵斥:“谁让你乱问的,下去吧。” 小丫鬟瘪了瘪嘴,乖乖退出去。 桃叶给青凌沏了一杯茶,递到青凌手里,说道:“发生这么大的事,姑爷不可能把周芷宁留在王家。算时间,他应该把人接过来了的。难道王家不肯,僵着了?” 虽是春日,但风里尤带着寒意,姚青凌今天在国公府几乎吹了一天的风,她抱着茶杯捂手。 那些夫人小姐们聚在一起喝茶赏花,私下闲话,青凌是话题中的人,凑不进去。 她们瞧不起她,有些话青凌是听到了的。 “得不到丈夫的爱,当了个正妻又有什么意思。” “什么义妹,那跟情人有什么区别?她一个正妻,反而像丫鬟似的伺候着,给他们遮遮掩掩的。” “是啊,我还当他们感情好着呢。姚青凌下马车时,展行卓还扶着她,手牵手进门。可谁料想,半途人就跑了。” “二公子给她个面子而已。这一手,又把姚青凌哄住了,又能心甘情愿给他遮掩了。” “掩耳盗铃,当我们都不知道呢。” “……” 一句一句,都是扎向青凌心里的刀。 即使她有准备,可亲耳听到这些闲言碎语,她还是难堪的心痛。 而这痛苦,她已经承受了两年。 以为早已麻木,却还是不能做到全然置身事外。 茶水的暖意,从掌心慢慢蔓延到身子。 姚青凌道:“不管他带不带人回来,先准备着客房。” “小姐,您怎么还帮他做事。您没听到她们说……”桃叶想到那些夫人们背地里的议论,看一眼青凌,她脸色不好,桃叶及时闭嘴,转而道,“姑爷没叫人回来传话,我们就当不知道。” 姚青凌摇了摇头。 周芷宁投缳自尽,但她不是真想死。不然以王轩母子对她的厌恶程度,他们更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等她真正死去。 周芷宁弄出这么大动静,是要刺激展行卓对青凌的恨意,怨她赶走了周芷宁。 若青凌毫无准备,展行卓不会放过她,只会借题发挥。 青凌不想在和离前,跟他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姚青凌抚了下左手臂。 虽然伤已经好了,但那里留下了让她忘不了的伤。 桃叶顺着她的动作,看了眼她的手臂,明白了什么。 气愤着,却也无能为力着。 她点头:“好,我现在差人去收拾西跨院。” 这一夜,姚青凌等了很久。 展行卓没有回府。 他一夜未归。 第二天的傍晚他才回来。 彼时,姚青凌正在吃晚饭,他落座,叫下人添碗筷,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姚青凌看他一眼,见他淡然吃饭喝汤,一颗心反而悬了起来。 他什么事也没有的样子,反而不正常。 但青凌不能主动问关于周芷宁的事,更没问他为何一夜不归;她来了个不闻不问,就看谁先沉不住气。 展行卓吃了半碗饭,等着姚青凌问他昨日做什么去了。 他没压着消息,以姚青凌的本事,她应该知道王家发生的事情了。 怎么不说话呢? 他看着姚青凌不紧不慢喝了一碗酸汤鸭子,自己反而有些吃不下去了。 男人放下碗,绷着脸看向对面的女人:“你不问我做什么去了吗?” 姚青凌夹了一颗狮子头,吃完了才淡淡说道:“郎君大人事忙,做夫人的不能绊脚,让大人无从施展。” 展行卓冷哼一声:“你倒是知道不能绊脚,既然如此,给我一千两银票。” 第一卷 第26章 要的从来都不多,只是一个人的真心而已 姚青凌愣住,脱口而出:“你要一千两做什么?” 难不成他要将周芷宁从王家赎出来?可周芷宁是夫人,又不是给了死契的丫鬟。 就算是丫鬟,也没听说一千两的。 再者,周芷宁自己不愿和离,怎么扯到赎身上去了? 青凌一时想了很多,关注点全在那一千两上面去了。 展行卓对着她,表情坦荡到理所应当:“想必芷宁的事,你已经知情。你不关心她,我也没必要多说什么。但这一千两,你必须要给。” 姚青凌哂笑一声。 她叫来下人,将桌子收拾干净。 气氛不好,小丫鬟收拾东西的时候战战兢兢的,眼睛都不敢乱瞟。 桌上很快就撤空,也没人敢送茶水上来。 夫妻俩隔空对视着。 展行卓料想她不肯痛快地给了。 女人么,就是小心眼爱吃醋。他一下子拿一千两花在周芷宁身上,她心疼了。 男人微微蹙眉,脸色沉肃难看,说道:“你既不欢迎芷宁,我在外给她置了一间房,她在那里养伤,既不会劳烦你照顾,又不碍你的眼。” “她的房子不大,只是一进小院,有个容身之所。青凌,你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去死吧?” “要说起来,她自尽,也是因你而起。芷宁却不愿我责罚你,还为你开脱。看在芷宁的面子上,我不与你计较。你只把银子给了就是了。” 他朝姚青凌伸手,摊着手掌,一脸只要给了银票,他就放过她的模样。 尽管姚青凌已是心如死灰,听他这番话,是想一巴掌抽他脸上也充满了无力感。 她冷声回绝:“没有一千两,一两银子也没有。” 展行卓变了脸,从沉肃到愤怒。 都这时候了,她还只顾着小心眼,不识大体。 她知不知道,周芷宁现在的境遇有多惨! 她需要安静的环境修养,需要大夫给她看病,需要丫鬟伺候着。 她耽误不得! 男人重重一掌拍在桌子上。 “砰!” 巨大的声音,像是落了个雷下来,连守在门外的桃叶听得都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桃叶悄悄往里面看。 只见姚青凌面不改色,眼睛都没眨一下。 桃叶想,其实小姐一直都很坚强,很勇敢。 她在侯府的时候,别人欺负她,她并不是任人欺凌,她也会打回去。只是他们人多势众,她打不过。她时常身上有伤。 侯夫人偏帮自己的子女,从来不为小姐说话,还说她野性难驯,挨了打还要受罚。 后来,小姐嫁给姑爷,姑爷会跟她站在一起,为她说话。 小姐那时候还说,总算有人护着她了,她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被人护着、爱着的感觉了。 她太累了,有人给个肩膀让她靠着,她很喜欢很满足。 为了他的那份爱护,为了属于自己的家,小姐给姑爷的回报,是全心全意地爱着他。 要不然,那两年她怎会忍气吞声? 换做她以前的脾气,她怎么能下来? 小姐她要的从来都不多,只是一个人的真心而已。 可如今,姑爷跟侯府的人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伤害小姐,让小姐过得更辛苦,更累了。 桃叶仿佛看到青凌身上又穿起了铠甲,为守护自己而战。 桃叶默默地擦了擦眼泪,握紧拳头。 如果这次姑爷再动手的话,她一定拼死也要保护小姐,不让她受到一点伤害。 屋里,展行卓在那一掌拍下去后,看到的是姚青凌无惧的眼神。 她不怕他。 是了,他对她太好了,她对他只有爱,哪来的害怕? 在她眼里,他没有夫君的威严,只是可以由着她耍性子的郎君。 想到郎君,他忽然发觉到,她最近叫他郎君大人。 微微蹙了下眉毛。 但他没想太多,还是芷宁的事要紧。 “姚青凌,你吃的用的,哪一点差了?只是要你分出一点点给芷宁,你也不愿意,你怎么就这么自私冷漠?” 青凌冷笑:“郎君大人怕是忘记了,上一次府里修地,是郎君大人的玉佩当了才有两百两银子用。” “郎君大人身边若是没有其他东西典当,我有个主意。” 展行卓面色微微一动:“什么主意?” 姚青凌冷冷说道:“新府独立出来,但从未说分家。夫君如果一定要这一千两,可以去和国公爷说分家的事。” “国公府高门大院,库房比别家宅子还大,银票一摞摞堆了几个箱子,金银珠宝无数。铺子庄子,上万亩良田,还有房屋别院……十个手指都数不过来。” “分了家,郎君大人别说区区一千两,十万两都只是小钱。” “不然,郎君大人明日去一趟国公府?” 姚青凌想,分家了也好。 若是分家,展行卓自成一家,和离就容易多了。 展行卓听着,气得不行。 就知道姚青凌不安好心。他春日宴突然离开,母亲大人肯定生气。他去说分家,过错岂不是全算在周芷宁身上? 砰一声,又是一下拍桌子,男人腾一下站起身,走到青凌面前,恶狠狠瞪着她,审视她,愤怒她的油盐不进。 她怎这般可恶! “这种馊主意你也敢出,想不到你心思居然已经如此恶毒!” 她不是给他出主意,她是借国公府的权势,束缚他,让芷宁落单逼死她! 男人身材高大,体型差让青凌不得不仰视着他。 青凌更记得他紧紧掐着她手臂,整条手臂涨麻到失去知觉的那种痛感。 她瞳孔划过恐惧,往后退一步,跟他保持了距离。 桃叶已然站在门口,若姑爷动手,她便用发簪戳下去。 展行卓也发现了她眼睛里的恐惧,可她仍然抬着下巴跟他对峙着,不惜大闹一场的样子。 “……行卓哥哥,你回去不要跟青凌吵架。她那么爱你,会伤心的。我自知对不住她,不能欠她更多了。”周芷宁沙哑的嗓音在他脑中响起。 罢了,她寸步不让,只是为了维护她自己的利益,不愿意让出他而已。 女人就是这样,格局小,只盯着自己家里这一亩三分地。 “……行卓哥哥,青凌若是不愿意给你银票,你可以给我租一间房的。只是住的地方而已,我能照顾好自己的。” 一想到周芷宁,展行卓沸腾的怒火渐渐冷却下来。 但他不能再委屈了周芷宁,她心里已经那么苦了;她的身子也在受罪。 姚青凌不愿意给钱,可他是一家之主,他要用钱,不是非要她同意。 男人面色缓了缓:“把库房钥匙给我。” 第一卷 第27章 交出掌家之权 这整个府都是他的,别说库房,姚青凌也是他的人。 男人背着手,挺起胸膛,下巴微抬,一家之主的气势不容她半分拒绝。 姚青凌嘴唇微动,眼神里除了失望之外,已经没有其他东西了。 “郎君大人可是叫我交出掌家之权?” 展行卓冷声道:“把银子交出来,掌家权就还是你的。” 他把她当妻子,除了俸禄之外,私产也给她管着。 他尊重她,信任她,这已经足够。 而她要的太多,管束太多,过分了! 既然她做不好当家的样子,就不要当这个家了,做个闲散夫人在家绣绣花,练练书法,修身养性对她更好! 姚青凌淡然一笑,冷冷开口:“桃叶,去把库房钥匙和账本都拿来。” 桃叶转身就去拿。 不一会儿,账本和库房钥匙都拿来了。 当然,这些账本只是展行卓的私产,姚青凌的陪嫁不在里面。 只是这库房钥匙…… 新府只有一个库房,两个人的东西都放那里面。若是把库房钥匙交出去,小姐的那些嫁妆…… 桃叶将东西移交出去时,犹豫地看向姚青凌。 展行卓看见了桃叶眼里的犹豫忐忑,只当她替姚青凌担忧。 呵,一个小丫鬟都比她懂事,姚青凌就是要面子硬挺着。 她真该有个人教教她。 展行卓想起周芷宁说过,“青凌妹妹从小就没有父母管教,性子太倔,不知进退,这样对她是很吃亏的。她在国公府时,大长公主因可怜她身世偏心于她,你也只顾着袒护她,却没有人好好教导她,纵得她脾气越发大了。” “如今她掌管新府,到底还是不懂人情世故,只凭着她性子来做事。” “她不懂怎么辅佐夫君,不懂以夫为天,要不然也不会做出折损行卓哥哥你名誉的事情来。” “她也不懂怎么与夫君共进退。她这性子若是不改,若是被有心人利用,害了夫君,那就晚了!” “行卓哥哥,大长公主到底是你的母亲,她是不会愿意看着你这样的。她不方便教导青凌,你可以将长公主身边的荣嬷嬷请来府里,帮你代管新府,也能教导青凌规矩,教她怎么做好一个官夫人。” 此刻,展行卓想了又想,越发觉得芷宁说的是对的。 他只一味对姚青凌好,助长了她的傲慢,却没有让她成为一个好夫人。 外面那些人夸她贤妻,只是因为她是他的夫人,捧着她罢了。 展行卓一把将账本和钥匙拿了过来。 他随手翻了翻账本,冷声道:“过几日,我将荣嬷嬷请到府里来暂管庶务,你就不要出去了,在家反省。” 说完就将账本塞给鸣鹿,他自己则拿着钥匙去库房。 屋内一下子只剩下青凌和桃叶两人。 桃叶着急:“小姐,姑爷要去看库房,要不要跟过去看看?” 小姐的东西都装箱子里了,姑爷若是察觉异常,该怎么办? 姚青凌冷着脸坐下,手指虚握,却并不着急。 如今展行卓一门心思都在周芷宁的身上,暂时是看不到这些的。若是他眼里还有一点点她的存在,又怎会不管不顾至此? 姚青凌在思索的是,他说要请荣嬷嬷来管庶务。 他不许她出门。 周芷宁投缳自尽,他不去责罚别人,反过来禁她的足,何其可笑! …… 库房。 因着天已经黑透,展行卓点了灯进去,找到存放银票的箱子,打开就见里面一摞银票。 不多,但也有好几千两。 可恶,姚青凌骗他说没钱,让他当了玉佩和几幅字画,在外被人笑话。 先前他就说过,等春日宴结束,他回头找她算账,现在看来,收她的权禁她的足,一点都没错! 鸣鹿替他掌灯,回头看四周,觉得这库房有些奇怪,不过光线黯淡,一时也细想不到哪里怪了。 不过,少夫人别的不说,把新府看得牢牢的,总不至于将库房搬空。 少夫人对爷一心一意,不过是吃醋吃大了,又不肯跟爷低头,这才走到今天这地步。 鸣鹿道:“爷,有这些银票,别说买房,还可以去静园再给周姑娘挑两个上等丫鬟,买几个粗使婆子,再置备些物品,把骁儿小公子接来,那就像个家了。” 展行卓思绪被打断,看他一眼,对“家”这个字心尖微微一动。 他点了点头。 男人将箱子直接端走,至于其他东西……他站在库房门口看一眼里面,等荣嬷嬷来了,他再让人校验查对! 展行卓仍住在书房,第二天就带着银票去付款,他把周芷宁安置下来,又是给她添丫鬟婆子,又是请大夫给她治病,忙得很。 姚青凌被禁了足,院子门口守着护院,见她出去就将她挡回来。 姚青凌在正院出不去,桃叶急得团团转。 “小姐,我们出不去,怎么跟兴荷铺的大掌柜签书契?” 姚青凌卖了几家铺子,她没有一家一家谈,而是以打包形式,一次性出售。 商行中介牵头,已经谈得差不多了,今天就是去签契书的日子。 姚青凌走回屋子里,往院门方向看一眼,想了想,说道:“我不能出去,你拿着我的印章去,代表我即可。” 达官贵人私下买卖,不是非要贵人本人出面,有信任的代理人即可。 姚青凌之所以想亲自去,是想认识一下兴荷铺的大掌柜,将来她行商,能做个朋友,多一条路。 但如今看来,这朋友不急于一时做了。 桃叶拿了青凌的私印出去,护院差点不放人,桃叶机灵,摆出大丫鬟的威严,这才顺利出了门。 姚青凌看她顺利出去了,松了口气。 她轻轻握起拳头,和离这件事,必须要快了。 …… 京城大牢。 蔺俏照旧带了烧鸡,烧酒,馒头和兴隆斋的点心,只是少了一道酱牛肉。 这次,她话很少,只是闷头吃东西,闷头给哥哥倒酒。 蔺拾渊捏着酒杯,漫不经心打量她,道:“被主子罚了?” 蔺俏摇头,声音没什么力气,说:“没有,我好着呢。” 她语气不对,蔺拾渊嗓音肃冷:“头抬起来。” 蔺俏硬着头皮抬起头,接受哥哥的视线。 蔺拾渊是在军中摸爬滚打起来的,眼神练就得凌厉,人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一眼就看透,何况眼前是他了解的亲妹妹。 小丫头心思还不够深,但也知道哥哥肯定看出来了,索性不装了,闭着眼睛伸长了脖子,一副甘愿受罚的模样:“哥哥,我被少夫人赶出来了。我没有在铜锣巷的院子待着。” 其实,她已经在外流浪好几天了。 她没有再摆摊,怕被人认出来,给少夫人惹麻烦。 可是她没有赚钱的路子,少夫人给她的那些银子,也被人抢去了些。她拼了命才保住了一半,却受伤了,她看大夫吃药,花去好多钱。 现在她才知道,为什么哥哥一定要她找地方安顿下来。 她以为自己会枪法就能保护自己,可她打不过成群的乞丐。 他们欺负她还是个孩子,抢了她的铁枪,还抢她的银子,她迟早要再去拿回来的! 可是,这次来看过哥哥之后,她不知道下一次是什么时候了。 如果她能忍一忍,留在铜锣巷,少夫人每个月给她二十两银子…… 蔺俏难过,眼泪流了出来。 第一卷 第28章 生辰礼物 一只大手擦拭了她的眼泪,蔺俏睁开眼,蔺拾渊的表情还是严肃,语气平和了些:“犯了什么错?” 蔺俏便把在国公府春日宴的事情说了。 还说了她为少夫人做的事。 “……我不知道她是国公府的二少夫人。”蔺俏垂头丧气的,“我以为她是随夫君赴京的。” 她以为那位少夫人的夫君来了京城后有了新欢,就打她骂她,不喜欢她了。 谁知道国公府的公子和夫人竟然是住在外面的,京城的权贵花样真多。 蔺俏到底年纪小,看不懂,被主子抓包也只能认栽。 蔺拾渊还是保持着靠墙坐的姿势,眼眸微微一动。 以为那位夫人是个软弱的,被男人打了也只是默默忍受,倒是个会反击的……那就不是软弱的妇人。 这样的人……善心? 蔺拾渊的目光落在妹妹身上。 当日那位少夫人不问来历便收留蔺俏,之后蔺俏犯错,她还是肯给银子叫她离开,依然是不问缘由。 这般“善缘”,是有心结下? 蔺拾渊说道:“你年纪小,只是初次犯错,错误也不是不能原谅。再去求一求她,回到那院子去,保证不再犯错即可。” 蔺俏却摇了摇头:“不行,少夫人已经好久没出门了。” 她之前跟踪过那位少夫人,知道她住在葫芦巷,可春日宴之后就没再见她从那里出来。 只有她的丫鬟出门替她行事。 “她可能又被她的夫君惩罚了。”蔺俏说。 蔺拾渊拧眉,惩罚? “哥哥,我想帮帮少夫人,我该怎么帮她?” 蔺拾渊瞧着妹妹,眼眸微微一动,说道:“你这样……” 蔺俏听完,颓丧的小脸明亮起来:“好,我听哥哥的。” 蔺拾渊揉了揉她的小脑袋:“若是立功,少夫人若愿意再收留你,不可再犯错。” “嗯!”蔺俏用力点头,收拾了东西就出去了。 …… 展行卓给周芷宁买的四合院,虽只有一进院,但房屋是整修过的,干净整洁,家具是新的,院子里的花树被养得精神,房子里连鼠蚁窝都没有。 比姚青凌跟他从国公府搬出时,匆忙买的破房好不知道多少倍。 周芷宁搬进去就能用,但她还是动手收拾了一番。 展行卓见她劳动,忙上前按住她的手:“芷宁,这些事只要交给下人做就好,你的这双手是用来拿笔写诗作画的,弄伤了可不好。” 周芷宁看着两人握在一起的手,面容羞涩,但没有抽出来。 “只是些小事而已,伤什么手。” 展行卓摇头,他把人从王家接出来,如果她在这里过的日子还不如王家,那他接她出来做什么? “你的伤还未全好,当心灰尘呛进了肺里。” 男人目光落在周芷宁的脖子上,衣领之间隐约可见里面的紫色瘀痕。 周芷宁轻轻摸了摸脖子,似想起最痛苦的事,敛了笑容不说话了。 展行卓也知道提起她的伤心事了,转移话题:“对了,我的生辰礼物呢,做好了没有?” “本来已经画好,可……”周芷宁垂下眼睫,一脸难过,“留在王家没带出来,我不想要了。” “没关系,你以后住在这里,可以慢慢给我画,画什么都可以。” 周芷宁复又笑了:“行卓哥哥,你对我真好。” 她眼眸水光莹莹,满是愉悦。 男女对视着,空气里隐隐浮动着香甜气息,似春花绽放。 不知道对视了多久,周芷宁红着脸错开眼眸,说道:“我跟厨娘学了一道菜,我去做给你吃。” 她低着脑袋往厨房去。 展行卓的目光随着她,站在了厨房窗口看了很久,觉得在这里感受到了温柔乡是什么。 不像姚青凌,那么锋利、那么倔强,冥顽不灵。 展行卓吃过了晚饭才回新府。 彼时,姚青凌也刚吃完晚饭,下人们正收拾桌子,看到爷回来了,给他请安。 展行卓看一眼饭桌,问:“少夫人吃了什么?” 下人便说了几道菜的名字。 展行卓听完,眉心皱了一下。 将她关了这么些天,她竟然还有这么好的胃口。 他将荣嬷嬷叫过来,问今日教了少夫人什么。 荣嬷嬷回答后,又说道:“二少爷,二少夫人嫁进府后,大长公主就已经调教过少夫人。少夫人她很聪明,她不是不会,只是有抵触情绪。” 展行卓去见过德阳大长公主,从她那讨来荣嬷嬷调教姚青凌。 当时德阳大长公主对展行卓私自离开春日宴是生气的,但大长公主更奇怪姚青凌的反应,她这才安排荣嬷嬷来新府,借着调教之名了解夫妻俩的情况。 荣嬷嬷来之后,很快就发现展行卓在外置办了私宅,私养周芷宁。 当然,还是以义兄妹的名义——周芷宁投缳自尽,王家也嫌她麻烦,同意展行卓把人带走。 荣嬷嬷转达德阳大长公主的话:“二少爷,大长公主说了,青凌才是你的正妻。你若待她不好,就是觉得她给你找的妻子找错了。以后若再有什么事,不用再去找她。” 德阳大长公主的意思,还是希望小夫妻能把日子过好,平息外头的风言风语。 荣嬷嬷还说,她已经查看过库房,账本也看过了,没有问题。 但她没有说回国公府去,而是继续管着新府。 她有些事,瞒了下来,要确认过后,再回国公府给大长公主复命。 展行卓走进卧室,屋子里点着灯,姚青凌倚着临窗小炕在看书。 她刚洗漱过,头发是湿的,披在肩头。炕边放了一只炭盆,温火慢慢烘干头发。 男人故意踢了一下炭盆,发出一点动静,可姚青凌像是看入迷了,没看他一眼。 展行卓面色沉了沉,撩起衣袍坐在炕边,拿过她的书随手翻几页,又是地理经略。 他将书放在一边,问道:“今天是我的生辰,我的生辰礼物呢?” 姚青凌看他一眼,淡声道:“郎君大人不是说过,你的生辰只是小事无需准备,我忘记了。” 语气淡的,好像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展行卓呼吸一梗,忘记? 过去三年,她哪一次忘记了? 就算是小事,不做准备,可她也起码下厨给他做一碗长寿面吧? 姚青凌见他瞪着眼睛,没理他,从炕上起来,不想被他打扰了心情。 但她还没起身,就被展行卓握住了手腕。 姚青凌吓了一跳,挣了挣手:“你干什么?” 第一卷 第29章 她对他的好,如今他却将她当成了奴婢 男人紧攥着她的手不放,两人对视的那一瞬,他眼睛忽然微微一震。 她的眼神…… 但他没有细想,只坚定地认为她的脾气没闹够。 他禁了她的足,她就跟他对着干,要闹到他跟她低头的那一刻。 连荣嬷嬷都说了,她有抵触情绪。 她这样闹,一点女人的温柔都没有,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温和良善的姚青凌了。 嫉妒,使她面目全非。 展行卓顿时觉得索然无味,荣嬷嬷劝他的话也放在了一边。 这样的妻子,还怎么让他喜欢得起来,还怎么让他尊重,把家交给她。 还得晾她一段时日,让她意识到她已经失去了他,再叫她反悔,按照他的要求做一个真正的贤妻。 展行卓松了手,脸色黑得难看,他走到衣架那边,兀自脱下外衣,搭在架子上,再走到床塌,看向青凌:“去准备洗脚水,洗脚都不会了吗?” 青凌坐在临窗小炕,揉着被他捏疼的手腕。 那里已清晰浮出他的指印,手骨隐隐作痛。 闻言,她抬头,不可思议地看过去。 洗脚? 男人两手撑着床沿,黑漆漆的眼睛盯住她,冷声道:“实话告诉你,我已经在芷宁那里吃过晚膳。她今日做的几道菜,都是为了我的生辰特意学的。” “你呢?口口声声自称少夫人,可你现在哪一点像个少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做了太后,什么都要顺着你!” 他用严厉说辞,给她机会,对他服软,顺从。 姚青凌默默地望着他脚上的那双黑色皂靴,一颗心脏好像被人狠狠摔在地上,踩了又踩。 以为早已麻木,可如今,怎么又疼起来了? 人怎么能这么善忘呢? 过去三年,她没有为他做过吃的? 无论是他的生辰,还是他忙公务忙到深夜,她送上去的一碗甜汤。 是他不要了的啊,既然准备了无用,她又何必费心? 她对他的好,如今他却将她当成了奴婢。 “……我让你在家反省,你反省了个什么?!” 男人冷硬的声音传来,青凌回神,目光茫然抬起,怔愣看着,脑子里在问:这个人是谁?怎么如此陌生? “姚青凌……姚青凌,我跟你说话,你少装耳聋!”展行卓不耐烦,就要起身去抓她。 青凌看着走到她面前的男人,那放大的身体极具威吓,青凌这一次躲开了他的手。 展行卓看了眼落空了的手,拧眉看着她,只觉眼前的女人越来越拧。 拧得,好像失去了控制。 男人耐心告罄,却未察觉心里划过了一丝惶恐。 他只顾着生气她的倔强,脾气上来了,厉声:“姚青凌,我是你夫君,你给我过来!” 青凌看着眼前陌生的脸孔,紧紧掐着掌心,用自以为平静的语气说道:“郎君大人,荣嬷嬷就在府里,你要让她看到我们吵架,回去告诉大长公主吗?” 当声音出来,她才感觉到这声音是颤抖着的。 是她无以复加的委屈,是为过去那三年的不值。 她甚至都不再提醒他,她过去是怎么做的。 她不再唤起他对过去的回忆。 因为她的回忆,从此之后,也不剩下什么了。 展行卓看着她红了的眼眶,心底似有什么不适,但他说不上来。 他想,大概还是念着她的,毕竟她只是因为太爱他,非要跟周芷拧较劲。 男人绷着的脸缓了缓。 罢了,今日是他的生辰,何必败坏自己兴致。 男人抓起衣架上的外衣随意披上,气冲冲去了书房。 青凌的身子像是弓弦绷到了极致,见他走了,她身体一软,扶着炕沿坐下。 桃叶看到展行卓进了里卧,守在院子里空着急。 她忘记今日是姑爷的生辰,没提醒小姐。 即使和离,在这之前也应该先应付一下的。 小姐又要吃亏了。 她还怀着身孕,若是—— 就见展行卓衣衫不整的出来,桃叶吓得瞪大眼睛,心脏扑通狂跳着冲进里卧:“小姐!” 她一眼就看到坐在炕沿,抚着胸口似是喘不过气的青凌。 “小姐,你怎么样了?”桃叶粗略检查过一遍,衣衫没有破碎,应是没发生什么。 姚青凌沉沉地吐出一口浊气,缓过来,低哑着嗓音说:“我没事。” 桃叶红着眼睛自责:“今天是姑爷的生辰,我给忘记了。我应该准备点东西的……” 青凌摇头:“我记得。” 桃叶睁大眼睛,怔怔看着她:“你记得?那、那为什么没有……?” 青凌说:“是我不想给他准备。他根本就不在乎。” 如果他要的只是别人送到他手边,而他不屑一顾的那种被人捧着的感觉,那她确实判断失误。 为了和离前的平静,她应该做点事情敷衍一下。 但她明白过来,他本来是不在意的,是有人做了事,给他提醒,暗示他做比较,他才跑过来为难她,找她的茬。 姚青凌冷笑。 她不明白周芷宁已经拥有了对她全心全意的展行卓,她还做这么多事干什么。 是为了报复她,不让她有好日子过? 桃叶气愤:“小姐,我们什么时候能——” 眼角余光瞥到院子里进来的人影,她将“离开”两个字咽回去,见到荣嬷嬷进来的那一刻,她马上挽起笑容,给她行了个礼:“荣嬷嬷,这么晚了,您还过来呀?” 荣嬷嬷表情严肃,踏入房里后,一双厉眸扫过一圈屋子里,最后落在青凌的身上。 荣嬷嬷代表着德阳大长公主,青凌对她有对上位者的尊敬,起身给她行了礼:“嬷嬷。” 荣嬷嬷站在床榻前,转身看着青凌:“刚才我看见二少爷去了外书房。” 青凌抿着唇,眼眸微垂,看似柔顺,骨子里却是倔强。 荣嬷嬷盯着她,声音沉缓:“大长公主叫人送来了寿包,您给他送去。” 姚青凌望着嬷嬷,脑子里迅速想着要怎么做。 她明白,荣嬷嬷这是在给她台阶下。 可是,她要的不是求和,是和离。 她不需要台阶下。 若她的冷淡,令展行卓对她毫无感情可言,那也很好。 青凌只想了一会儿,就下了决定。 她问:“嬷嬷,行湘和忻城侯府世子的八字合过了吗?” 荣嬷嬷蹙眉:“少夫人的心思应该在二少爷身上。行湘小姐的事情,自有大长公主为她操心。” “少夫人,您不应该躲避和二少爷的矛盾。那周芷宁只是个外人,您跟她置气,有损自己的身份。” 姚青凌捏了捏微微汗湿的手指。 荣嬷嬷跟在德阳大长公主身边,什么风雨没经历过。她们的眼睛就跟在油锅里淬炼过似的,别人心里有什么小九九,她们肯定是察觉了的。 荣嬷嬷看过了府里的账本、库房,不可能没有察觉。 有些话,她只是没有放在台面上说。 她只是拿话点她。 姚青凌此刻紧张的不是荣嬷嬷发现了她想离开的心思,而是,她要不要就此挑明。 “嬷嬷……”青凌唤她,荣嬷嬷却打断她,沉声道,“国公府少夫人的身份,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现在您觉得受了委屈,就要闹的话,那大长公主真是看错你了!” 第一卷 第30章 一本正经的不知悔改 青凌攥紧了手指。 她当然听明白荣嬷嬷说的是什么。 她原本只是忠勇侯府的,无父无母的孤女,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 是德阳大长公主看到她,让她嫁给她的儿子,成为别人不可轻视的国公府二少奶奶。 她有了尊贵的身份,有人仰仗她,有人依靠她;她那日落西山的娘家也因她而起势。 和离,她失去的是尊贵的身份,将来被人耻笑;回到侯府,那些人更不会给她好脸色。 种种来看,她都应该忍下去,忍到展行卓的心回到她的身上。 哪怕展行卓的心再也回不来,她也要坐稳了少奶奶的这个位置,就像她曾经对周芷宁说过的,夫妻貌合神离,但各守一个院落,各过各的日子。 对外还是夫妻,她依然是高高在上的国公府少夫人。 等哪一天,展行卓再升高位,官至三品大员,她便是大官夫人,若能依仗丈夫,再得一个诰命夫人,那更是荣耀无限。 和离了,对她有什么好处呢? 姚青凌在做决定之前,当然想过。 可在她一次次地看到展行卓将她置于一边,无视她的心,无视她的尊严,她受不了的…… 她不想一辈子都在委屈里度过,一边自怨自艾,伤心丈夫对她的冷漠;一边又要仰人鼻息,依仗别人的权势,受着那尊贵的身份。 她在权贵眼里,已然是个可笑的存在,“贤妻”两字,既是对她的束缚,又是对她的讽刺。 她不是周芷宁。 周芷宁不愿和离,不肯离开王家,是她对王家还有利可图。 姚青凌不是。 她不是罪臣之女。 她的父亲是安远将军,先忠勇侯。 她是将门之女,她有她的骄傲,而不是尊严在被人踩在地上! 可是德阳大长公主…… 虽然她让展行卓娶她,有她的目的,可青凌也实实在在地感受过大长公主对她的爱护和照顾——那些年,她没有从忠勇侯府得到过的关爱。 展行卓的生辰,也是母亲的受难日。 青凌不该在这一天让她难过,就当是尽孝了。 青凌倔强的眼神微微松动,平静开口:“嬷嬷,今日我听您的。” 她叫来桃叶:“随我一起去给二爷送寿包。” 桃叶在一边紧张极了。 她怕荣嬷嬷,很担心荣嬷嬷会告诉德阳大长公主,若国公府对小姐不满,小姐就要受罚。 ——虽然到目前为止,大长公主一直包容小姐,并未责罚过她。 桃叶听到青凌叫她,回过神来,连忙去厨房拿来寿包。 姚青凌稳稳地端着寿包往外书房走。 做成寿桃造型的包子,送来时还是热着的,外皮有一层淡淡粉色,散着渺渺热气,一个个像是仙桃儿一样。 青凌将寿包放在了展行卓身边的小几上。 此刻,男人正在作画。 他穿着宽松的常服,手拿狼毫笔,一笔一笔,十分细致,勾勒的是女人的青丝。 姚青凌并未看他画的是谁,但她放下寿包的动作引起了展行卓的注意。 他看一眼那些寿包,放下笔,淡淡瞧向青凌。 “现在知道知错了?”拿起一颗寿包,“早知——” 青凌淡淡开口:“是德阳大长公主差人送来的。大长公主时刻记挂着郎君大人……”她顿了顿,似是最后的忠告,“郎君大人可以不记得别人的好,但大长公主她对郎君大人是无私的,郎君大人不该辜负她。” 没有哪个儿子这么忤逆父母,母亲还这样护着念着的。 如果没有大长公主,国公府也许早就与他划清界限。 有时候青凌也会忍不住想,德阳大长公主为何对展行卓这么好,在她看来,都已经到溺爱的地步。 如果说是因为世子之位给了长子,而给他的补偿,似乎没有这个必要。 ——世家爵位承袭,通常都是给嫡长子的,其余子嗣不分家,在府里也能荣华富贵一生。 青凌有时从大长公主言语间听来的一些信息,她觉得展行卓聪颖,如果不是被周家的事牵连,他的官途不可限量。 可是,青凌觉得不只是这个原因。 但一切都与她无关了。 姚青凌说完话就走了。 展行卓捏着寿包,微微拧眉,看她沉着的身影消失才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话。 “嘶——”他吸一口气,将包子丢回了盘子里。 什么时候轮到她来教训他了。 一本正经的不知悔改,看来还是要继续禁她的足,继续反省。 男人重新拿起笔,对着画上的人时,他沉肃的脸才有几分柔缓笑意。 芷宁说她的画留在王家了,不要紧,他的仕女图画得比她好一些,她作诗比他好,可以让她在这幅画上题诗…… 姚青凌站在院子里,远远回望一眼。 从开着的窗户看进去,男人眉眼柔和,全神贯注。 他眼里的柔光,早已不属于她。 而她也不再眷恋他看她的眼神,为那样的目光所心动。 一切,都该结束了。 …… 荣嬷嬷回国公府,与德阳大长公主汇报她查到的异样。 新府有几家铺子被卖,所得银两不在账本上。 “……老奴去查过,那几家铺子经营情况一般,不亏本,但盈利不多,只卖了三千两银子。但奇怪的是,这几家铺子都是二少夫人的陪嫁铺子。” “此外,库房里好些东西也都收归入箱。二少夫人的嫁妆便都在那些箱子里,像是随时就可抬走。” 德阳大长公主听完,眉心深深皱着:“果然如此……姚青凌她动了和离的念头。” 在春日宴的那个傍晚,姚青凌的那个眼神,大长公主就觉得不对劲。 早年德阳大长公主还在宫里,有个失宠的嫔妃被先皇贬去冷宫,那妃子的眼神就是那样的冷淡,对外界失去了所有感觉似的,麻木、空洞。 荣嬷嬷一脸凝重:“老奴也是这样觉得。那日若老奴没有说话,二少夫人恐怕已经将和离说出口。” “而且我看二公子的样子,他根本没有察觉,一心跟少夫人置气。他们两人分房睡已久,怪不得没有喜信传来。” 德阳大长公主沉沉叹了一口气。 那姚青凌也是个倔强的。 大长公主哂笑一声,气儿子不争气:“他那心思在周芷宁的身上,哪会注意到姚青凌。” “公主,二少夫人若是要和离……国公府还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事,绝对不能让她和离呀!”荣嬷嬷着急,“这会成为门阀世家们的笑话地。” “而且,若是和离了,那周芷宁岂不是更无所忌惮,把二公子牢牢抓在掌心里了!” 外界的闲话也只会越加难听,荣嬷嬷光是想象一下,就能想到那些人要说什么。 ——姚青凌受不了丈夫与有夫之妇的私情,宁愿和离,不要国公府少奶奶的尊荣,也不受这份屈辱。 可最终颜面扫地的,是整个国公府。 朝堂也会因为少了姚青凌与展行卓的婚姻约束,更坚定认为展行卓不顾妻子,一意孤行,偏要为周家翻案。 第一卷 第31章 有三位公子哥 此刻,某酒楼包厢内,三位穿着常服的公子哥聚在一起吃酒闲谈。 一位穿着紫袍的公子倚着窗边往下看,见到一男一女从马车上下来,唇角勾起:“行卓兄带了一位佳人来。” “是吗?”其余人激动起来,都挤在窗口往下看,其中一人笑呵呵道,“不会是嫂夫人吧?” 他们只看到那女子戴着锥帽,看不到脸孔,但瞧着身形窈窕,仪态万千,一看就是个美人。 “嫂夫人是大长公主的人,行卓什么时候带她出来过。”穿着月白衣衫的男人想也不想地否决了,他手摇折扇,微微眯起眼睛,语速缓了下来,“这位看着像是——” 说话间,那二人已经进了酒楼内,看不到人影了。 几人回到座位上,不用猜了,一会儿不就知道了。 正想着,小二推开包厢门,展行卓带着人进来了。 “行卓兄,这是哪家楼里的姑娘,嫂夫人知道吗?”紫袍兄闲散坐着,笑嘻嘻地问。 另一个穿着青色长袍的男人噙着微笑,语调温润:“听说你跟夫人闹别扭,这是找个姑娘来气她,叫她心疼?” 展行卓勾唇一笑,先叫身边的女人坐下,自己也在她旁边坐下了,然后才说道:“你们猜猜看。” 紫袍男子上下打量那位姑娘,眼神微微变化,眉头沉了下来。 包厢内安静下来,有人疑惑,有人不着急猜,不紧不慢地倒酒,有人神色微微变化起来。 月白长衫的男子这时候开了口:“小师妹,你擅自从左都督府出来,不怕王家怪罪于你?” “难得叫我一声小师妹,我还以为你把我忘了。”女子摘下锥帽,露出清绝的脸孔,她冲着在座的微微一笑,起身行礼,“见过各位师兄们了。” 几位男子脸色皆一变,看向展行卓。 在座的这三个,都曾拜师周芷宁的父亲,周勤。 贪污案后,周家三族之内几乎所有人都去了流放地,只有周芷宁和她弟弟躲过一劫。 周芷宁嫁给王轩之后,风波不断,只有展行卓以义兄的名义照顾她,其余人,都像忘记了她。 这些人都是门阀子弟,皇族。 贪污案牵涉甚广,他们都被严加禁止与周芷宁接触,不要学展行卓,耽误前程,连累整个家族。 他们此刻还坐在这里,没有马上离开避嫌,一是自己的颜面,二是给展行卓颜面。 但脸色都不太好看。 这,还不如把那姚青凌带来一起喝酒呢。 周芷宁看他们的脸色,料想之中,笑得有些凄楚。 她柔柔道:“感谢各位师兄们还认我这个师妹。”起身,拎起酒壶给几人一一斟酒,一边缓缓说着,“师兄们别怕,我周家族人虽然有罪,但圣上和大理寺都没定我的罪,要不然王轩怎能娶我过门,王家也不会答应的。” “只是我名声不好听,师兄们也嫌弃我了?” 青色衣袍的男子是申国公府的五公子陶蔚岘,他眉心微微蹙了下,所有人都知道当年周芷宁是怎么从那场劫难中逃脱的。 可见她那凄楚的笑容,他心里也不好受,念到同门旧情,他宽慰道:“这倒不是。只是过去了几年,没想到还能再见到师妹。” 心想,周芷宁其实说的也没错,周老有罪,但她已经入了王家,是王家的媳妇,就跟贪污案无关了。 这么多年过去,除了偶尔听说她与王轩婚姻不合,其他也没什么。 紫色衣袍男子是信王连承泰,当今皇帝的七弟。 周勤涉案后,他被皇帝冷落,这几年游山玩水,去年才回京。 他扯了扯唇,回以一个淡笑,没说什么。 月白色衣衫男子是户部尚书家的三公子邵文初,他摇着折扇,看向展行卓:“行卓,芷宁这般就出来了,方便吗?” 他是所有人中最谨慎的。 周芷宁与王轩不合,可她毕竟是王家的人。展行卓以义兄的名义照顾她,王家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让她见其他外男,这就有些不妥。 王家若抓到把柄,或者外界联想到什么,对周芷宁,对他们这些人,都不好。 展行卓笑了笑,神色间有些鄙视,道:“文初兄还是这样谨慎。”他微抬眉梢,抿了一口酒,神态自若,“五年了,事情也该平息了。芷宁这些年不过得好好的吗?” 他说得好,是这五年里,周芷宁并未被皇帝清算。 他又说:“老师一家在北边,过得也还可以。” 这就说明,圣上有心留他们的命,只是严惩而已。 “如今整个盛京中,老师的弟子们,只有我们这些人了。我便约请各位来聚一聚,叙叙旧。” 劭文初眉梢一挑,另几人都清楚,这不是简单的聚会叙旧。 气氛有些冷,周芷宁起身,叫来小二,要了一把瑶琴:“好久不见,我就给大家弹一曲,就当见面礼吧。” 热闹的街道,熙熙攘攘,马车碾过路面的声音,马蹄声,小贩的叫卖声,市井讨价还价声……这样的嘈杂声中,忽然传来悠扬婉转的琴声,如泣如诉,似春雨绵绵,叫人牵肠挂肚;一会儿变了调子,清凌凌的,似山间流水轻快,叫人喜悦活泼。 蔺俏抱着手臂,仰头看酒楼上方,不屑的撇嘴。 把少夫人禁足,却带着藏娇女子上酒楼弹琴来了。 呸! 她拐入一条巷子。 这里有几个小乞丐,跟她差不多年纪。 蔺俏掏出一把铜板:“教你们唱的歌谣,继续唱去。今儿在夕照楼那边唱,唱得大声点儿。” 小乞丐们拿了铜板,跑出去唱歌谣。 童稚的嗓音不同于别的声音,清脆尖细,混在一起声音更大,极有穿透力。那声音压过了市井的马车声、小贩的叫卖声,女人们的吵架声,也压过了那断断续续的琴声。 二楼,几位公子正听着琴声,回忆起过去在青山书院的那段时光,忽然就被楼下孩子的歌谣吸引了。 连承泰说:“听听,他们在唱什么?” 陶蔚岘靠窗子最近,他推开雕花窗,楼下的声音灌入室内。 “……有个贤娇娥,深宅内院济弱贫,葫芦巷子真善美;有个公子哥,不爱家花香,错把野花当兰香;这个公子哥,他嫌妻不爱娇,他眼盲心可黑……” 几人目光落回展行卓身上。 童谣虽没有指名道姓,可“葫芦巷子”,不正是展行卓现在住的巷子么? 而且,这家花野花的,怎么都对着上。 展行卓脸色难看,攥紧了手指。 第一卷 第32章 郎君大人,我要与你和离 连承泰捏着酒杯,唇角挂着微微笑意,说道:“这童谣,编得不好听,不够押韵。” 邵文初看他一眼,马上接话:“是不押韵,不像是文人编出来的。不过既然我们都没事,要不重编一下?” 他们都装作歌谣里的人不是展行卓,煞有介事讨论起来。 陶蔚岘脸皮微微抽搐了一下,扫一眼展行卓,又看看周芷宁。 周芷宁很安静,缓缓擦拭琴面,带着笑听那童谣,一点也不生气的样子。 陶蔚岘微微斜侧身子,低声开口:“小师妹,你现在可还住在行卓的府上?” 这若是为了其他女子,将正妻虐待,名声传出去,对谁都不好。 展行卓为了周芷宁,如此压着姚青凌,是有些过分了的。 周芷宁勉强笑了笑,原本想说她现今住帽儿巷,可此刻说了,这些师兄们对她观感就更不好了。 但她又不好说什么,只能楚楚可怜的看向展行卓。 展行卓嗓音冷硬,道:“我让她禁足,自有她的不足之处,那童谣唱的不是真的。都是胡乱乱语!” 鸣鹿这些天出门都听到小孩们在唱这童谣,他怕爷恼火就没跟他说,怎么这些乞丐们传到这里来了。 就差在爷面前唱了。 鸣鹿把小乞丐们都轰跑,抹着汗跑上楼,神色不安的瞧着展行卓。 就见展行卓的脸色黑透,鸣鹿惴惴不安:“爷……” 展行卓冷着脸问他:“谁传出来的?传多久了?” 鸣鹿低着头:“不知,前些天突然就唱起来了。可是我试探过桃叶,桃叶什么都不知道。” 他正查着呢,那些乞丐赶也赶了,可就是禁不了。 今日在西市赶走,明日他们就在东市唱。 展行卓想了想,姚青凌虽然不是才女,可也不至于编出这么难听的歌谣。 前几天就开始传唱,只怕现在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他为了别的女人虐待妻子。 不管是谁传的,都不能再叫人唱下去了。 展行卓狠狠瞪了一眼鸣鹿:“回去领罚。” 鸣鹿委屈的垂着脑袋,下酒楼去准备马车。 蔺俏躲在巷子口,小乞丐们早就跑了。 她看见那男人出来了,脸色阴沉沉的。 嘿嘿,这次唱歌唱到本人面前去了,狗男女高兴不起来了吧? 哥哥的办法果然好使,少夫人应该有救了! 聚会的兴致没有了,展行卓送周芷宁回帽儿巷。 周芷宁面色苍白,期期艾艾的说:“行卓哥哥,又叫你难堪了。我不该说要出去透气的,以后就在这院子里,不出去了。” 她在王家,出门要经过大夫人的允许,大夫人说怕她出去招祸,不准她出去。只有王轩打她,展行卓救她出去,她才能离开王家。 可也只是换个地方。 她在新府里养伤,有姚青凌盯着,进出新府要经过她的同意。虽然姚青凌从未拦着她出门,可周芷宁觉得,姚青凌会在展行卓面前说什么,所以那些日子,她一直都很乖。 直到她去了帽儿巷子,才敢跟展行卓开口,说想出来透透气,又说想念师兄们了。 展行卓果然心疼她,安排了今日的聚会。 展行卓握了握她的手,只觉一片冰凉。 他便握着她的手给她取暖,沉声道:“别多想,别人不知道瞎传,你往心里去不是叫别人痛快了。” “我禁姚青凌的足,是叫她尝尝被罚的滋味。如此,她才会知道你的难处,有同理心。” 两人依偎在一起,男人抚着女人的肩头,遗憾道:“只是这次被打扰,没能让承泰他们对你改观。” 周芷宁圈着他的腰,在他怀里轻轻摇头:“没关系,我有行卓哥哥你就够了。” 展行卓十分感动,将她抱得更紧了一些。 “行卓哥哥,别给青凌禁足了。外面传得难听,德阳大长公主若是知道,那我……”她垂下眸子,声音里满含委屈,“我怕大长公主说什么,让我回王家去,我只要一想到王轩他——” 周芷宁怕得声音颤抖,说不下去了,展行卓心疼得将她揉进怀里。 “不会,你不用回王家。骁儿我也会接过来。以后,这里只有我们三个人。” …… 回新府之后,展行卓就给姚青凌解了禁令,她又能自由进出了。 展行卓虽然不信姚青凌安排了那首歌谣,可也怀疑姚青凌的手段,如果是她故意编得不像她编出来的呢? 她有那个脑子。 他试探:“那童谣,真不是你叫人传的?” 青凌一脸迷茫:“什么童谣?” “就外面那些小乞丐们——”展行卓伸着手臂指着门外,但见姚青凌眼神十分茫然,不像是装的。 他皱了皱眉,往院墙看一眼。 隔壁是御史台的,姚青凌跟隔壁御史夫人有来往。 姚青凌这几日不出门,可能是那邢夫人学她的丈夫;他丈夫在朝堂是明着骂他,她夫人就编唱歌谣。 这口气堵着展行卓,可他没法对青凌撒气,也不能对隔壁撒气去,只冷声道:“这次放你出来,再不安分,还是要禁你的足。” 姚青凌望着他背影,默了默,开口道:“郎君大人,请留步。” 展行卓脚步一顿,回头看她,心里想:莫不是这次吓怕了,知道低头,要留他房了? 但即便是留他房,他也不愿意碰她了的。 她太高傲,这次是吃了苦头才知道服软,不能叫她马上就尝到甜头,又给她翘起尾巴。 但他还是想见见她服软的样子,再说教她几句,叫她牢牢记住这次教训,不可再犯。 男人往回走,进入里卧,在临窗小炕坐着,手臂搭在矮几上,一副一家之主的派头。 姚青凌看他一眼,想着接下来要说的话,拎起茶壶给他倒了一杯茶。 “郎君大人,请喝。” 展行卓看她这样低着眉眼,不再浑身是刺的模样,看她顺眼了一些:“唔。” 他应一声,端起茶杯。 他想起刚成亲那段日子,她温柔小意,总是软软的叫他“郎君”。 这称呼当时他听着特别,与别人的“夫君”不同,是只有他才有的特称。 他端着茶,看她:“为何叫我郎君大人?” 姚青凌看他一眼,叫了这么久,他才发现? 她平淡道:“郎君是内院的称呼,大人是外面的称呼。现在的你,对我来说,是内院与外墙之间隔着的一道坎。” 只要越过了那道坎,她就到了高墙之外,是个自由人了。 展行卓皱眉,不明白她的意思:“何意?” 姚青凌抿了下唇角,抬起眉眼,目光平静。 那平静的目光中又透出了坚定。 “郎君大人,我要与你和离。” 第一卷 第33章 男人的权威一再被挑衅,他无法容忍 展行卓像是被人打了一闷棍,但那一棍子又没将他敲晕,他觉得有点懵,有些茫然。 “你说什么?” 青凌面对着他,又坚定地重复一遍:“我要和离。” 不是想,是要。 但她的坚定,对展行卓来说,像个笑话,像没折腾够的妇人撒泼,无理取闹。 和离? 她离得了他吗? 展行卓放下茶杯,朝青凌招了招手,语气有些平和,像是哄人:“你过来。” 他想,姚青凌还是在闹脾气,才说要和离。 她闹了这么久,没有得到他的重视,觉得没有争过周芷宁,便以退为进,想出和离的招儿,让他做二选一的选择。 妇人,就是这样的幼稚、短浅。 青凌望着他,却是往后退了一步,跟他保持了更远的距离。 展行卓看着两人间大约五六步远的距离,手指轻轻抚着带有余温的茶杯。 他微微侧头,瞧着青凌:“是不是我带芷宁出去,而将你关在府里,觉得委屈了?” 青凌一愣。 她不知道有这么回事,但是有些意外。 他竟然带着周芷宁出门见客了? 义妹之说,本就惹人非议,如今竟然将人带出去了,这是什么都不怕了啊…… 青凌微微出神。 他对周芷宁如何,她以为自己已经没什么感觉了,可心底的某个角落,还是酸痛了一把。 过去三年,他是不太愿意让她见他的朋友的。 他说的是内宅妇人要回避,青凌那时还天真地想,他大概是怕别人在她面前提起周芷宁,怕她吃醋。 ——他们在青山书院时,常被人说道,是一对璧人;他们又有婚约,留下佳话无数。 后来,青凌与其他官夫人往来,有人暗示她,展行卓不喜欢带她见信王他们,是因为展行卓觉得,她是德阳大长公主的人,防着她。 夫妻三载,他防着她;而她却因为他与周芷宁的关系,受着国公府的压力,被人嘲笑,还要担着不可预测的将来。 那时,因为爱他,青凌愿意承受这一切,觉得慢慢的,他也会对她敞开心扉,不再防着她,心里留下她的位置。 可她就是在这“慢慢”中,把丢失了的心找回来了。 姚青凌静静望着他,眼神没有丝毫变化,平静得像看着一个陌生人。 没有爱慕,没有渴望,没有期待,只剩下平静,像一潭死水。 展行卓心头突然难受地拧了一下,眸光微晃,但随之而来的是愤怒。 他抓起茶杯掷在青凌脚边。 “啪”一声,茶杯四分五裂,碎片弹溅起来,划破了青凌的绫裙。 青凌躲都没躲一下。 展行卓瞪着她,胸膛用力起伏着,眼睛渐渐红了起来。 男人的权威一再被挑衅,他无法容忍。 够了,就算是吃醋,应该有个度! 非要逼着他低头吗? 男人豁然起身,大步走到青凌的跟前,居高临下地逼视她,怒声道:“姚青凌,你要跟人争,也要看看你做了什么。你配和芷宁比吗?” “你想要留住国公府少夫人这个位置,就该学着怎么讨好我,别妄想爬到我头上,试图掌控我。和离?你以为你离得了我?” “你的这手段,真的一点都不高明!” 展行卓气冲冲的走了。 他把一个侯府出身的孤女,养出了这样骄纵不服输的性格,真是惯得她不知天高地厚! 鸣鹿连忙跟上去。 “爷,您消消气。少夫人也是这些天被关在府里,气狠了才说出这样的话来。你还自个儿说带着芷宁姑娘出去了。这不是火上浇油嘛。” “您不知道,自从少夫人不能出府,她连内院都不出去了,天天就闷在房里。我听小丫鬟说,都气病了。” “何大夫来了府里,给她诊了一回脉,开了好几贴药,一天三顿的喝药,吃点东西就吐,脾气能好吗?” 展行卓脚步一顿,疑惑地看向鸣鹿:“她病了?” 细想想,姚青凌似乎是瘦了,脸也苍白。 她好像喝药喝了好一阵子了,还没好吗? “就那什么月信不调病症?” 鸣鹿支支吾吾:“爷,这我哪儿知道。” 他问了桃叶,桃叶只说女人的病,叫他少管。 自打少夫人和爷开战以后,桃叶就看他横竖看不顺眼,有时候一条道上见着了,桃叶马上扭头就走。 展行卓皱着眉,气消了一些,但没全消。 她再生气,也不该将和离说出来。 鸣鹿瞧他:“爷,少夫人憋闷,要不,您就带她出门散散心,兴许少夫人心情就好了呢?女人还是要哄的。” 展行卓粗声粗气:“我哄她,她还不上天?不去。” 他往外走,去找周芷宁。 此刻,只想得到温柔似水的抚慰。 姚青凌的冷硬,更衬得周芷宁的温柔有多么可贵。 鸣鹿腆着笑跟在他后面,仍是劝:“爷,您不哄,若是少夫人告到大长公主那里,爷在大长公主那儿讨不了好。这以后有些事,还需要大长公主帮衬呢。” 他暗示,若是惹恼大长公主,下回国公爷发怒跟他断绝父子关系,就没有人拦着了。 展行卓皱着眉沉默了会儿,回头说:“你去准备一下,后天休沐,又是集市,我带她出门走走,散散心。” “欸,好嘞。”鸣鹿马上麻利地去安排。 …… 这厢,桃叶煎了药给青凌喝。 苦涩的药汁,青凌一口就喝完了,桃叶连忙递上水给她漱口,再拿蜜饯给她含着。 “小姐现在喝药,越来越娴熟了。以前您喝药可没这么利索。”桃叶哄她开心,但心里是有些难过的。 小姐以前不怎么生病,药都没喝过几回。 何大夫说她这一胎怀得不稳,叫她保持情绪稳定,要多想开心的事情。 可姑爷这样子,怎么保持情绪稳定?怎么开心得起来? 最近几天小姐孕吐得厉害,饭都吃不了几口,桃叶想法子让厨房多做新菜,今儿才吃了一小碗。 青凌笑嗔她一眼:“你就嘴甜。对了,外面那童谣,是怎么回事?” 桃叶说:“我也不知。突然就传起来了,传了好几天了。” “唱的是什么?” 桃叶便将那童谣在屋里唱了一遍,不怎么好听,但骂人那几句真解气。 姚青凌想着,如今她解了禁足,明日出去了解一下情况。 不管是谁编出了那歌谣,总归是帮了她的。 但第二天,姚青凌未能顺利出府。 第一卷 第34章 不准回侯府 忠勇侯府来人了。 侯夫人,也就是青凌的大伯母马氏,与她长媳陆氏一起来的。 来时,带了她亲手做的艾草糕,和其他一些礼品。 “……你嫂嫂前天去踏青,亲手采摘的艾草,一根一根摘下来的,都嫩着呢。我想着你喜欢吃艾草糕,我们昨天做了一下午,今天就给你送来了。” “这是芝麻拌了油渣的……这个是桃花饼,饼皮是糯米和山药蒸透做的,里面是红豆沙,拌了枣泥,程序可复杂了。你嫂嫂手巧,总能做出好看的样式。回头给国公府送去一些。” 马氏说话时,抬起脖子四周看一圈,回头又说:“你厨艺一般,当初在府里的时候,叫你好好学,你不肯。这厨艺啊,和绣活儿一样,都是女人要仔细学的……” 马氏一口气说了很多,又说糕点难做,又贬低青凌,就跟她还在侯府的时候一样。 青凌面色淡漠,瞧着碟子里摆放漂亮的糕点。 她并不喜欢吃青艾糕,喜欢的是艾草粑粑,做成树叶的模样,里面包裹香豆干和腊肉剁成的馅儿,用柿子叶包起来,冷却后就可以随身携带。 放在炭火上烤一下,表皮焦香混合着清香,滋味独特。 但对盛京吃惯了精细食物的贵人们来说,那些是粗食。 姚青凌还在国公府时,马氏常找借口去看望她。 大长公主不曾阻拦。 马氏是个势利眼,爱占便宜的人,来国公府几次,一次是为二儿子娶媳妇。有国公府撑台面,次子娶了义成伯爵府的三女儿。 马氏第二次来国公府,是为长子谋前途,从九品官升到六品官。 再之后,她还为她本家的侄女谋了一门好亲事。 再再之后,展行卓为周芷宁搬出国公府,她就不怎么“探亲”了。 逢年过节,姚青凌归宁,大伯母便明着说她没用,栓不住男人的心,竟然叫男人被别的女人牵着鼻子走,自己的前途都保不住。 姚青凌还记得上一次回侯府,大伯母生气地骂她:“忠勇侯府靠不上你!” “大伯母,今儿怎么想来新府?”姚青凌打断马氏的喋喋不休。 马氏见她冷冷淡淡的,嘴角抽了抽,她也不太高兴。 但国公府突然派了个嬷嬷去府里,说姚青凌病了,叫她们来探望。 马氏听到了外界的一些传言,明白嬷嬷的意思。她这次来,是要敲打姚青凌,别因为争风吃醋,让男人厌弃了。 马氏收起关心之态,端坐着身子,一本正经地说教起来。 “青凌,你也知道,你父亲去世十年了。忠勇侯府的风光早就不再,幸而咱们姚家有祖宗庇佑,你嫁入国公府,让忠勇侯府还能叫人高看一眼,不至于叫人忘记了。” “但这些也就是表面风光罢了。二爷跟国公府闹别扭,你这个妻子不帮助他,叫他归位,还与他闹起来了。” “拿他的玉佩去典当,叫人笑话他养不起妻子;为了个丫鬟,居然还闹去了官府。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个妻子能干出这么不要脸面的事情来?人家说家丑不可外扬,你是怕别人不知道家丑?” “德阳大长公主没有生你的气,是她这个婆母好,包容你。身在福中不知福,你还有脸摆架子……” 马氏一口气又说了许多,没有一句是好听的。 她说累了,喝一口陆氏递过去的茶,润了喉咙,看一眼低眉顺眼的陆氏,拉着长媳当正面例子:“你看你嫂嫂,她多温柔乖巧。伺候婆母,伺候夫君,没有一点儿不好。你大哥又娶了一个小妾,她们几人相安无事,为姚家开枝散叶。” “我看你也该为二爷找个妾,他有更多的事儿做,就顾不上那个义妹了。” 桃叶听了想翻白眼。 全是为她自己考虑的,没有一点是为小姐着想的,也不问问她受到的委屈。 她们只是把小姐当作能用到的一件东西,靠着她,从国公府拿到更多的好处。 那青艾糕、桃花饼,桃叶一眼就认出来,那是咏春斋的点心,一般般,跟裕隆斋的比差远了。 还有她送来的那些礼品,每件都普普通通;可她拿走的回礼,却是要贵几倍的,不好的还不要。 要说不要脸,谁能比她不要脸。 也就小姐出淤泥而不染,没跟她学。 马氏说到开枝散叶,看一眼青凌的肚子:“你成亲三年都没给二爷生个孩子,是不是有什么问题,有没有找个大夫看看?” 她停顿一下,“回头我给大长公主提一下,请她从太医院找个太医给你瞧瞧。” 瞧,省钱已经省到大长公主那儿,还担了个“关心爱护”的好名声。 姚青凌忽然捂着胸口干呕了一下,马氏瞪大的眼睛:“欸,这不是不是已经有了?瞧我这张嘴,开了光——” 她话还没说完,桃叶马上打断:“侯夫人,小姐没有怀孕。她着凉了,身子难受着呢。” 马氏讪讪,一脸失望:“没怀啊,那还是要请大夫……”她一脸凝重,“女子若是不生孩子,就给夫家找了休妻的借口,你再多一个善妒,这不是——” 她越想越觉得,依照姚青凌这折腾劲儿下去,被展行卓休了是迟早的事。 “青凌,你可千万不能被休了啊,忠勇侯府就靠你了。你要是被休了,侯府被全京城的人笑话,连你死去的爹娘也要被人笑话。” 姚青凌冷漠地看着马氏:“如果我要回侯府了呢?” 她没有直接说和离,马氏一时听不明白,以为她和其他小姐一样,闹脾气回娘家。 马氏坚决地不准她回侯府。 “……我们可不想得罪国公府。再说了,你回了侯府,若是二爷不来接你,你只能自己灰溜溜地走,丢的还不是自己的面子。” “这一走,没准儿给别人腾位置,你可别犯傻。” 姚青凌看着马氏不停开合的嘴皮子,那算计到根儿上的嘴脸,一阵心累。 若不是和离后,户籍需要有个落脚点,她真不愿意回到侯府。 她开口:“我说的不是回侯府小住,是——” 她要说和离,但被人打断了。 “欸,二爷回来了。”马氏见到展行卓回来,马上变了脸色,端庄的、笑吟吟地,慈爱的看着展行卓。 姚青凌:“……” 她脸色变得更淡了。 展行卓向来瞧不起侯府一家子,即使和姚青凌吵架,他还是下意识地站在青凌这一边。 见着马氏,他淡淡地“嗯”了一声,与马氏打招呼。 他看一眼青凌,想到了什么,忽然开口留马氏吃午膳。 马氏自然从善如流。 席间,展行卓不经意的谈起官员考核。 他虽然是五品官,但担任的是要职,官小权大;且尚书器重他,虽然是任郎中一职,吏部上下却早已私称展侍郎。 姚家两个儿子的考核也在吏部,他的管辖范围内。 马氏说了儿子很多好话,在桌子底下踢陆氏,陆氏便又说夫君劳累辛苦什么的。 姚青凌却是听明白了,展行卓是在暗示她,侯府的前途在他手里,叫她好好听话。 午膳后,展行卓亲自吩咐下人,叫人备了礼物,马氏带着礼物,心满意足地走了。 展行卓回头,看向面色苍白的青凌,握了握她的手:“我善待了你的家人,不生气了,好不好?” 他又说:“看你身子总也不好,明日带你去永宁寺祈福,吃素斋,出门透透气。” 第一卷 第35章 展行卓搬回正院 青凌的手很凉。 但她被展行卓握在掌心里,觉得像裹了一块湿漉漉的冰毛巾,又冷,又让人窒息。 怎过了一夜,他从那暴怒阴沉的人,又变样儿? 青凌知道,荣嬷嬷将府中事务接手过去,很快就能察觉出问题,她会回禀德阳大长公主。 大伯母今天来这一趟,大概是大长公主那边传了话,叫人来劝她的。 难道大长公主还同样敲打了展行卓,逼着他回来跟她示好? 但这似乎不对。 展行卓如果是个听话的,就不会到现在还与国公府僵着。 青凌惊疑不定,望着男人,试图将手抽回来。 但展行卓只是更紧地握住了她的手,揽着她的肩拥入怀里,温柔说道:“怎么这样看我。” “我们还从未吵那么久的架……昨儿我想了一夜,也许真是我过度关注芷宁,忽略了你的心情,让你伤透了心,才说出要和离的话。以后不会了。” “青凌,我们和好吧?嗯?” 姚青凌抿紧了唇线,怎么都无法点头回应他。 晚上,展行卓从外书房搬了回来。 青凌与他躺在一张床上,浑身紧绷。 如果他态度还像昨天那样恶劣生硬,她尚且可以将他赶出去;可他低头认错求和,她就不能再闹了。 一顶“不侍夫君”的大帽子扣下来,她不占好,落一个恶妇的坏名声。 展行卓的手伸过来,从衣襟滑进去,发觉她的紧绷,抬头看了看她,温柔地呵笑一声:“好久没合房,紧张?” 姚青凌在房事上总是羞涩,不太放得开。 不过展行卓不在意这一点。 黑暗中,他的面色却是冷的,眼神清冷,毫无情欲。 他只是在做一件取悦女人的事,用最快的方式修复夫妻关系。 这段日子,朝堂在争论的是镇南将军杀降一事要如何判,判得重,不服众,恐引起南方边境军混乱;判得轻,藐视君威,不服众。 僵持已久。 那首童谣的出现,御史台又有了新说辞。 展行卓被御史台骂了个狗血淋头,说他包庇余孽,为了余孽虐待发妻,倒反天罡! 周芷宁从罪臣之女,变成了案犯余孽! 主张轻判的一派官员认为,镇南将军对国有功,不该重判;贪污案那么严重,尚且留了余地。 ——这些官员,对贪污案一直紧揪着不放。说白了,就是派系争斗。 但展行卓因为偏袒周芷宁,一下子成了众矢之的。 本来渐渐平息的贪污案,一句案犯余孽,事情又变得严重起来。 下朝之后,张尚书与展行卓谈话,言行间态度冷淡了下来。 展行卓必须要晋升侍郎。 晋升之后,他才能掌握更多的权力,才有信服力,才能保护周芷宁,甚至……替周家翻案。 可随着那首童谣的兴起,将他的目标又推远了。 他现在必须要稳住姚青凌,必须要让人看到,他没有虐待发妻,他对她很好……他本来就对姚青凌很好。 男人的目光渐深,直直地盯着姚青凌,眼底似有着愤怒,又似起了情欲,揉捏的手也重了起来。 姚青凌握着他的手,他力气太大了,她推拒不了。 悬在她上方的脸十分模糊,但她觉察出来展行卓不对劲。 “唔,疼——”青凌呜咽出声,指甲在他手背上抓了一道。 展行卓清醒过来,手指一松,姚青凌连忙将他的手从小衣中抽出来。 她短促地喘着气,卷着被子往旁边挪了一下。 展行卓躺下来,脸色已恢复如常。 他将青凌抱过来,像个温柔体贴的好男人,亲了亲她头发:“抱歉,弄疼你了。” 青凌抿唇不语,过了很久才问他:“你怎么了?” 她想要知道男人转变的原因,并不是关心他的情绪。 展行卓微微蹙了下眉,看她一眼。 她能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 是了,姚青凌从来都是将他放在第一位的,他的任何不开心,她都能感觉到。 但有些事,他不可能告诉她;哪怕她很爱他,他也不会与她分享他的想法。 展行卓觉得,当姚青凌问出这一句“你怎么了”,就表示他们和好了。 看,她还是很在意他。 “没什么,只是有些公务烦扰,睡吧。”男人又亲了一下她额头,便阖上眼睛睡了。 青凌等他呼吸沉稳了,才推开他的手,从他怀里退出来。 她已不习惯身边有人躺着,过了很久才睡着。 临睡前,她迷迷糊糊地想,展行卓又骗她。 她应该想办法了解一下朝堂上发生了什么。 早晨桃叶来叫醒青凌,展行卓已经不在房间内。 两个小丫鬟进来收拾床铺,给青凌穿衣梳妆。 桃叶特意看了下床具,没看到污渍,松了口气。 她担心了一晚上。 房门口,又有小丫鬟来催:“少夫人,二爷在花厅等着一起用早膳。” 二爷? 姚青凌开始正视起这个称呼。 从前,下人们,或者宾客友人,叫的是二少爷,或是二公子,二爷是最近才开始叫起了的。 少爷、公子,是对年轻男子的称呼,听起来脱离不了家族的荫蔽;爷一字,是有了一定有掌控力的成熟男子的尊称,有了力量感。 即使他脱离国公府,也能靠自己行走于世俗,能自己担起事情。 展行卓似乎是有意在彰显自己的掌控力,力量感。 姚青凌微微怔愣,思索着什么。 桃叶往门口扫了一眼,嘟囔:“真烦人……小姐,您真要跟姑爷一起去永宁寺?” 说得好听去祈福,真正为谁祈福还不一定呢。 那永宁寺又远,只是一个来回就得大半天时间,再加上跪地祈福,听师傅讲经,不得一天去。 小姐怀着身孕,坐那么长时间马车,那么累,桃叶很是担心。 “我已经将马车垫得很软和,希望平安无事。”桃叶双手合十,忧心的看一眼青凌。 青凌摸了摸肚子,想想就觉得疲累。可展行卓态度坚持,她如果不想露馅,就不能拒绝太过。 “不会有事的。” 用过早膳后,展行卓和姚青凌一起出门。 鸣鹿牵着马,在门口等着,见人出来了,上前恭敬地说:“爷,都已经准备好了。” 青凌侧头,特意深深看一眼展行卓。 他点头,“嗯”了一声。 小厮搬下马凳,青凌踩着马凳上马车。 展行卓扶着她,温柔嘱咐:“夫人慢一些。” 相邻隔壁都是官员宅邸,进出的下人们都看见了国公府二公子体贴照顾夫人的模样。 哪有什么虐待发妻,少夫人看着只是瘦了些,身上没伤。 不像那个周芷宁,每次来都遮遮掩掩,被风卷起面纱一角,脸肿得跟馒头似的。 第一卷 第36章 不喜欢永宁寺的素斋,不喜欢你 隔壁御史夫人正好也要出门,瞧见了,过来问候一声:“少夫人,要去哪儿?” 姚青凌已经上了马车,看一眼还在下面的展行卓,微微弯下身子跟御史夫人打招呼:“去永宁寺。” “哦?那正好,我也去呢。”御史夫人笑着说。 御史的马车还在准备,御史夫人正等候,没什么事,青凌眼眸微微一转,对桃叶说:“桃叶,我有些冷,去帮我拿个手炉吧。” 这几天还暖,已经用不上手炉,冬衣都可减了,但青凌穿的还是冬季衣服。 桃叶“哎”了一声,马上折返屋子里去拿手炉。 御史夫人在一边打量姚青凌,见她瘦得风吹就倒似的,脸也苍白,神色复杂地看一眼展行卓,有些轻蔑。 展行卓当没看见,他上了马车,心里想:怎么当初买房,就买在曹御史家隔壁,晦气。 他当着御史夫人的面握了握青凌的手,这一握,果然是冰冰凉凉的。 他攥紧了她的手,温柔的语气里透出忧心和十分关切:“吃药那么久也没见效果,若不是我坚持,你还不肯去拜菩萨。不管怎么说,拜一拜,心诚则灵。” 御史夫人听了一耳朵,心想莫不是生病了,姚青凌才不出门,却被外人传被夫君虐待? 可,若是生病,展行卓为何不在朝堂上说话,就那么被人骂着? 御史夫人不好打扰人家夫妻恩爱,讪讪转身走回自己家门口,忽然听到身后“哎呀”一声。 御史夫人马上转头,只见马车微微轻晃,然后便安静下来。 车厢内,姚青凌扶着额头坐稳。 展行卓低头查看她的额头:“怎么这么不小心,我看看伤着没有。” 青凌是故意的,她进车厢时“不小心”撞在车厢顶上。 那童谣里意指她被虐待,展行卓对她发了好大一通火,过了一夜,他又变了个人似的,不但解除了她的禁足,还当着外人的面做戏了。 方才御史夫人虽然没直接说什么,可她探究的眼神青凌察觉到了,展行卓非要去永宁寺是有目的的。 “我有些头晕,一时没站稳……郎君大人,能不能不去永宁寺了?” 展行卓握着她的手,语气温柔:“都已经安排好了,不去就可惜了。永宁寺的素斋要预定,我叫蔚岘让给了我才得来的机会。你之前不是还说好吃吗?” 陶蔚岘的幺妹去年夭折,申国公夫人在永宁寺设了一盏长明灯,她心里难过,不敢去,每个月让陶蔚岘代去添香油。 姚青凌望着展行卓,默默垂下了眼皮。 永宁寺的素斋是很好吃,但她上一次吃,是成亲那一年。 那时候他们是真好啊,他背着她上山,九百九十九的台阶,他一直背着她到山门口,没有停下歇一歇。 路上他说,愿意这么背着她走一辈子,一直到九十九。 可一辈子才过了几年,他应该早就忘记那些话了。 或许不是,是从一开始,他只是说了那些让她心动的谎言,从没认真过。 他只是要骗住她,做他和周芷宁之间的遮掩。 在佛祖面前撒谎,他不亏心吗? 青凌掀起眼皮,清粼粼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男人。 车厢内光线不够明亮,马车内的布置为了迎合春光,换了草青色的布帘。阳光从帘子外透进来,使得青凌的眼睛是青黑色的。 展行卓在她的盯视下,莫名觉得她的眼神幽沉瘆人。 在他要错开眼睛时,青凌淡淡的开口:“我早就不喜欢了。” 不喜欢永宁寺的素斋,不喜欢你。 展行卓微微皱了皱眉毛,有些失去哄她的耐心,这时候马车外传来御史夫人的声音:“少夫人,我这儿有些小点心,可以路上解闷吃,给你来一些?” 展行卓眉毛皱了起来,还没开口,青凌掀开车厢窗帘,从小小的方寸洞口露出小半张脸,笑着,却看起来有些难言之隐:“好啊,那就谢谢夫人了。” 风吹起,将她额头刘海散开,她额角有一块明显的红色鼓包,看着像是用力撞上的。 御史夫人看着,心里咯噔一下,心想展行卓心狠手辣,人前装关心妻子,转身就摁着妻子的脑袋撞。 “少夫人——”御史夫人想要说什么,青凌已经拿了她递过来的小点心,“多谢夫人。” 放下帘子,人也消失在帘子后面。 好像被人胁迫了似的。 御史夫人沉下了脸。 桃叶拿着手炉回来了,也是隔着窗帘把手炉递进去。 这时候,马车似等得不耐烦,缓缓朝前滚动起来。 桃叶对御史夫人窘迫地笑了下,拎着裙摆小跑跟上去。 “这展行卓,为了个案犯余孽这样欺辱妻子,那周芷宁一看就一副狐媚子样,他早晚要倒大霉!”御史夫人对着马车背影,狠狠啐了一口。 马车内,姚青凌倚着软枕,补眠。 额头撞得有些狠,依然疼着,但她控制了力道,只是额头有明显的伤,有痛感,不会有什么其他影响。 但她打算等到出了城门口,她就来一个呕吐,说自己头晕不适。 这样就无需坐半天马车去永宁寺了。 转而她又想到,御史夫人也说去永宁寺。 她可以找机会去跟御史夫人聊聊,这样她就能打听到朝堂的情况,或许就能知道展行卓转变的原因? 展行卓看了姚青凌一眼,只见她安静得过分,脸色也苍白到好似发青。 她刚才那一下应该是撞疼了。 她身子不好,站也站不稳,也许不能远行。 男人心软了一瞬,随即想到周芷宁。 “案犯余孽”这四个字,太重了。 事情是因那首童谣而起,他有责任平息谣言,让风波过去。 所以,姚青凌就算身体不适,也只能忍一忍,跟他去永宁寺祈福。 到时,他会做好一切安排。 展行卓端坐着,看着闭眼休息的姚青凌,面色复杂,放在膝上的手,拇指缓缓搓揉着食指指节。 马车行了一段路,进入闹市,四周声音嘈杂了起来。 忽然,马车停下。 展行卓掀开门帘问车夫:“怎么停了?” 车夫握着马鞭指向前方:“那边堵了,过不去。好像有什么大事。” 展行卓一眼看去,前面停了好几辆马车,再往前看,越过无数人影,前面一块空地搭起了一个高台,下方人头攒动。 有官差拎着铜锣敲打,大声说话,四周有其他官差维持秩序。 看情况,像是官府在办什么事。 可昨日上朝,除了贪污案又被重提,并无其他大事。 再者,也没听顺天府,或者大理寺有什么大案在办。 那是什么事情? 第一卷 第37章 不悔,不耻;不闹,不辩 青凌也听到了异样,掀开帘子往外看。 就在这时,“哐”一声铜锣巨响响起。 从另一条岔路口,官差开道,将百姓格开,然后一辆囚车缓缓行驶过来。 青凌眯起眼睛,试图看清楚囚车内坐着的是什么人,就听马车外百姓议论:“他就是镇南将军啊……” 镇南将军? 囚车靠得近了,青凌看清楚囚车内坐着的男人。 那人身上穿着还算干净,垂着脑袋,头发束了起来,并不落魄,只是角度原因,看不清楚他的脸。 但可见他生得高大壮实,就显得囚车狭小,腿不能伸直,腰背也只能弓起。 青凌觉得是给了他一辆女囚用的囚车。 有道是,威武不能屈。 感觉,是故意让他做出这卑躬屈膝的姿态,折损他的骨气和尊严。 堂堂将军,他犯了什么罪,要受这么屈辱的刑罚? 青凌好奇的盯着看,眼神直勾勾的。 他应该不是大奸大恶之人,百姓没有往他身上扔石头;羁押的官差也没有对他恶行恶状,拿鞭子抽他。 囚车里的男人,像是感觉到她的目光,突然抬头看过来。 青凌跟他直接对视上。 那像是狼的眼睛,锐利、凶猛,但却见平静,像是一头……悠闲享受安宁的狼王? 青凌不知道为什么会冒出这样的想法。 她抽回目光,却不经意地与展行卓的眼睛对视上了。 展行卓从刚才就发现姚青凌看着蔺拾渊眼神专注。 让他想起春日宴那天,她静静看戏台上一个小丫头的舞刀弄枪。 他不喜欢她那样专注的眼神,更不喜欢她看其他男人看得那么专注。 青凌在那一瞬里,看到了展行卓的不悦,脸拉长了,眼睛乌沉沉的。 他在不高兴什么,囚车堵了他的路? 青凌倒是巴不得路再堵一些,最好堵到天黑去。 抿了下唇角,她开口:“刚才听人说,他是镇南将军,他犯了何事?” 展行卓也不知,皇上这是什么操作。 明明朝堂上吵得热闹,争论了快一个月,也没个决定。 不过,他并非天子近臣,大概那些人又给皇帝出了什么主意,要折辱这位镇南将军。 但展行卓对蔺拾渊是没什么好感的,他淡淡道:“他杀降。” 好像说的只是一件不值一提,应被鄙夷唾弃的事情。 姚青凌一怔,勾起了久远的回忆。 西南边境的烽火,夷族人乔装成澧国人混入境内,他们到处烧杀掳掠,大片城镇成了一片焦土,天空是黑沉沉的,那是还未熄灭的火焰烧灼出来的浓烟;空气里弥漫着焦肉的味道,闻着的不是恶心感,是痛苦。 痛到让人吐出来,久久不能平复,心也成了一片哀土。 父亲收复失地时,红着眼睛说,要杀尽夷族人,给这片土地的百姓报仇! 他打赢了仗,收回失地,俘虏数万夷族人。 他将所有俘虏圈在城池三十里外,不给吃不给喝,却没有要他们的命。 最后这些俘虏,在两国和谈时,用百万两银子,几十万牛羊,几万匹布,换了回去。 可是不到三年,夷族人卷土重来,又一次烽烟起。 还是那些夷族人。 那一次,父亲却死在战场,再也没能笑着回来,她只能扶着父亲和母亲的灵柩,踏上回京的路…… 姚青凌攥紧了冰冷的手指,此刻毛骨悚然的寒意与热血未凉的热意交替着,将指骨捏得发白。 杀降怎么了? 那些外族人不该死吗? 他们杀了澧国的百姓,那些百姓死得何其惨烈,战场的官兵死得何其惨烈? 保卫国家的将军,为什么要被关在囚车里? 僵硬的手,从膝盖滑落,不经意碰到放在一边的手炉,那一缕暖意将青凌唤回了神。 她抱着手炉深呼吸。 展行卓发现姚青凌的脸色不对,探手摸了摸她的脸,青凌身体微微斜侧,避开了。 男人的手落空,看她一眼。他不愿意在这里耽搁时间,掀开帘子交代马夫换其他路走。 正在这时候,囚车到了搭起的看台那里,蔺拾渊并未放出,依然在囚车里,但有官差搬了一张椅子到看台,有个穿着官服的老爷走过去。 他张开手示意安静,然后双手扶着玉带,用洪亮的声音宣读镇南将军的罪状。 “今有蔺拾渊,于景琰八年元月战于汾岭,敌众卸甲归戈,肉袒请降。然其悍然屠戮,血流飘杵……逆天虐民,罪同桀纣。” “……军法有云,‘降者不杀,示以大信’。今蔺拾渊背信弃义,陷约盟如粪土。自此事发,瀛国人宁血战而不降……” “冤魂夜哭,怨气冲天,野犬争食,腐臭百里。其状惨不忍睹,其行引天人共怒……此等悖德之事,必遭天谴,亦使三军将士蒙羞,朝廷仁德之政蒙尘……” 诉状断断续续,青凌听了个大概。 她面无表情的看了看那位官员,再看向蔺拾渊。 他神色轻淡,气度从容,毫无羞耻之意,好像听着的,是别人的事情。 清冷的眉眼间有倨傲之意,视万物如无物。 不悔,不耻;不闹,不辩;悉听尊便。 马车摇动,一点一点退出闹市,官员洪亮的声音还在继续。 “……然蔺拾渊将军历经百战,以血肉之躯护我澧国安危,护我澧国子民,寸土不让……战功赫赫,鄞州一战……” 声音渐渐远去。 姚青凌看向展行卓:“为何不看下去?比起祈福,你难道不更应该关心朝堂之事吗?” 展行卓淡淡看她一眼:“与你何干?” 对一个旁人,她全神贯注,却对自己的夫君冷待。 展行卓脸上写满了不爽。 姚青凌被他顶了回来,竟然不知说什么。 是,朝堂之事与她无关;但她关心那位将军的命运。 从战场上活下来的人,不该死在自己人手里。 “……今日,就让全京城的百姓做个评判,你们认为蔺拾渊有罪,就将竹签放在这……” 青凌掀开帘子,扭头看向后方。 展行卓冷着脸看她。 突然,姚青凌站起来,掀开帘子叫停了马车。 桃叶连忙过来:“小姐?” 姚青凌语速很快:“快,去把马凳拿来!” 桃叶急忙叫小厮去搬凳子,还未等凳子完全放好,青凌就从马车上下去了。 她攥着桃叶的手,另一只手拎着绫裙往看台那边跑。 “快,我们去看看。” 马车车厢内,展行卓的脸色黑透了,眼睁睁看着姚青凌混入了人群中。 那敏捷的身影,哪有头晕身体不适的样子! 鸣鹿也是一脸惊愕,他看了看主子:“爷,少夫人她这是——” 不是说要去永宁寺吗? 逃了? 第一卷 第38章 将书生打了个乌眼青 鸣鹿的脑袋很忙,两边来回看,不知所措。 “爷——” 展行卓黑着脸下了马车,朝姚青凌的方向走去。 此刻,青凌已经穿过拥挤的人群,站在最前列。 过来那一小段路,她已经明白,这场游街示众,不是对一个将军的惩罚和羞辱,是朝廷将审判,交给百姓。 功过,让世人评断。 百姓们很朴素,他们只知道这位将军保护了百姓不被敌军侵扰,保护了他们的家园;他们不懂什么降者不杀,不明白朝廷的仁德体现在哪里。 是五年前黄河决堤,数十万百姓流离失所,家破人亡,而那些贪官却可以不死的仁德吗? 百姓们很实在,谁护住了他们的命,他们便反过来守护,留住他的命。 人群中响起山呼海啸,要求朝廷释放这位将军,官复原职,让他回到战场上! 姚青凌热血澎湃,看着眼前一幕。 她攥紧了拳头,手臂抬起,也想加入这场呐喊。 这时,忽然一只大手握住她手腕,青凌转头看去,展行卓阴沉着脸:“这件事与你无关,不要参与进去。” 青凌压紧了唇角,瞪了一会儿展行卓,手腕被他牢牢攥住,她挣不开,扭头再看向看台。 她眼睛里闪着光。 有这么多人的声援,将士们的热血就不会凉。 展行卓垂眸,看着情绪激动热烈的女人。 恍然发现,姚青凌已经死气沉沉许久,久到他以为,姚青凌从来都是冷漠麻木的,自私的。 她只是端着贤妻的样子,应付国公府,应付他,应付外界的目光。 然而此刻,她在他眼前鲜活了起来。 她的眼睛里有光芒,热切的看着一个人;她不再看起来冷漠高贵,她热烈的表达着自己。 展行卓目光沉沉的看向囚笼里的蔺拾渊。 就是这个人,让平息了的贪污案再度翻涌起来,让周芷宁成了“案犯余孽”。 姚青凌居然为这种人激动? 没见识的女人,就是容易被人煽动,没有自己的思考能力。 百姓们为将军请命,也有反对的声音。 一个带玉冠的书生跳上看台,大声表达着自己的意见:“你们只看到蔺拾渊战功赫赫,护国护民,你们也要看到杀降带来的后果。” “时间拖得越长,双方只会有更多的死伤……你们说将军保护百姓,那么在战争中死去的百姓呢?战争持续,百姓得不到平静,就无法正常生活,为避免战乱,他们只能离开故土,这难道不是流离失所,骨肉分离?” “他们这些武将根本就是杀戮机器,他们打仗为的是积攒功名,掌握更大的军权,称霸一方……” 青凌的脸色难看,沉沉看着那个书生。 将士多为寒门,他们在军中崛起,影响了门阀士族在朝堂的势力。 他们在打压这股新生势力。 青凌恍然意识到,这一场审判,或许是皇权和门阀士族的较量? 听着那书生宣讲战争的危害,武将对功名对权力的渴望,百姓们沉默下来,支持蔺拾渊的声音被另一派淹没。 右侧那写着“死”的箱子里,堆积了越来越多的石块。 姚青凌的呼吸沉静,紧紧的攥紧了拳头。 又有其他书生加入进去,要求严惩蔺拾渊。 他们生动地给百姓上课,什么是一将功成万骨枯,而不是保家卫国。 但不是这样的,将士们流血、牺牲,他们付出了生命……还有那些百姓……无数的生命,不应该只是一场权斗的绞杀! 姚青凌忍不住跨出一步,却猛然被拽了回来。 她回头怒视展行卓:“放开!” 男人只是更紧地攥住她的手,冷冷看着前方:“姚青凌,你一个女人,出去凑什么热闹。” 可心底里,也是被刚才百姓热烈的拥护震撼到了。 但他很快又调整自己,蔺拾渊这种杀人机器,活着只会造成更多的杀戮,所有人命,都只是他往上走的踏脚石而已。 他没那么高尚。 朝堂那些人也不该用周家的案子,跟这个人屠将军做对比。 姚青凌挣脱不开。 这时候,旁边一道人影推开人群,大步走上了看台。 “你放屁——”御史夫人声音洪亮,她怒目圆睁,指着那书生一顿骂,她叫那书生上战场去,用他的三寸不烂之舌感化瀛国人。 她跟那书生争辩起来。 她甚至一拳头打过去,将书生打了个乌眼青。 “……你连我都打不过。” 下面一阵哄笑。 御史夫人继续:“你就幻想用嘴巴服人,可敌人只会觉得你软弱可欺,他们会杀更多的我们的百姓,侵占我们更多的土地,抢我们的银子,牛羊,我们的好东西!” 姚青凌在府里时,有时能听到隔壁曹御史与他夫人吵架的声音,大多数时候,是御史夫人吵赢了。 但她赢,不是因为她口才更好,是她蛮不讲理,使用蛮力;曹御史总说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他夫人赢了。 青凌笑了起来。 展行卓沉着脸。 曹御史在朝堂骂他;他的夫人明面上跟他吵吵闹闹,其实是一路货色。 真是一个被窝里睡不出两种人。 御史夫人又说:“如今各大城镇,至今还有洛州、南乡等多地流民。他们没有了家园,有些流民活不下去,他们聚集起来成了流匪,危害一方。这是贪污造成的,是人祸。大贪官将刀子对准了无辜百姓。” “蔺将军杀降,他的刀子是对着敌人的。杀掉敌军,减弱他们的战斗力,让他们惧怕我们……” 姚青凌用力点头。 御史夫人说得没有书生那么漂亮,但她朴素的语言更贴近百姓利益。 可她一个人,抵不过数十个书生的嘴。 如果有更多御史夫人这样的人上去就好了。 她在人群里寻找,眼睛忽然一晃。 那小小的人影在人群中着急,就要冲上台去。 蔺俏在对面,她也看到了青凌,看到她对她轻轻摇头。 蔺拾渊在接受审判,如果蔺俏上去,对蔺拾渊没有好处。 她太小了,只是给暗处的人多一个拿捏蔺拾渊的软肋。 姚青凌心头燃着,她一把甩开展行卓,冲向高台,待展行卓反应过来时,姚青凌已经走上高台。 她平静从容,看向台下的所有人:“我也来说一个真实的故事,你们可听一听……” 第一卷 第39章 她纤瘦的身子闪闪发光 这个故事,是姚青凌的父亲跟她讲的。 说有一队外族人被俘虏了,将军仁善,把他们圈禁起来,等待发落。 可是这些人在半夜挣脱了捆绑的绳子,杀掉看守的士兵,他们烧了粮草制造混乱,又混入百姓中大开城门,造成战役的失败。 所以当先忠勇侯生擒数万俘虏后,青凌问为什么不把那些俘虏都杀了。 她见过那些人是怎么祸害边民的,他们该死,为死去的边民陪葬! 可是父亲却摇头,他说:“杀降不详。” 前朝有几位大将军杀降,都不得善终。 那时候青凌不懂这句话的意思,她只看到父亲将那些俘虏圈在城池外,不给吃喝,消耗他们的体力,留了他们的命。 之后朝廷与夷族人谈判,放了那些俘虏。 而她的父亲,并没有因为留了俘虏们的命,就有善终。 他只是用他的生命,换到了“忠勇侯”的死后追封,换到了姚家的荣光。 他死后,西南四个城池落入夷族人手中,至今未能收复。 “……如今,处死一个对国家有功的将军,以平息瀛国人的愤怒,换取所谓的和平,这难道不是懦弱的表现吗?” “这次止战之后,所谓的休养生息,又能平静多久?一年?两年?五年?又有多少将士,多少百姓死于战乱?” “敌人只会认为我澧国人软弱可欺,不断来犯,不断提一次比一次更过分的要求。边境四国虎视眈眈,今日瀛国咬一口,明日越国咬一口,永无宁日……而我们自断一臂,失去了可以保护国家保护子民的将士,失去了强有力的后盾,就只能任人宰割。” 青凌的血脉中,血液快速的涌动着,她感受到自己澎湃着,胸腔里充满了力量;她握紧了手指,掐着掌心,压下这股饱满激烈的情绪,让自己以平静的语气接着说下去。 “……杀俘虏,震慑对方,打怕他们,让他们记住痛,不敢来犯……我以为的不可杀降,是我们强大到想抓就抓,想放就放的时候,再谈不杀降,也不迟……” 蔺拾渊背对着姚青凌,看不到她说话时的表情、动作,但从她平静语气中透出的力量感,他被一个女人震撼了。 澧国重文轻武,以仁治天下。富,但谈不上强大,被边境各国虎视眈眈。 没有保护国家的能力,没有强而有力的拳头,怎么打退那些觊觎着的,泛着绿光流着口水的豺狼虎豹? 蔺拾渊以为没有人能懂他,而今却有一个女子铿锵有力地说了出来! 等到国家文武兼修,自信强大到真正睥睨天下的时候,等到想抓就抓,想放就放的时候,那些外敌便不敢来犯—— 释放俘虏,展现国威,也不迟。 他心脏砰砰用力地跳动着,攥紧了拳头,目光露出奇异的光。 他想看一看那个女人,但囚笼太小,他无法行动,只能听着她往下说。 展行卓看着台上平静地讲着故事的女人,她的声音并不十分洪亮,跟那些男人相比,她除了脸长得好看,身形却瘦小,但她却有着比书生们更震动人心的力量感。 阳光落在她身上,她纤瘦的身子闪闪发光。 那些书生的声音竟被她压了下去。 这时候有个书生突然问她:“你是何人?” 姚青凌一字一顿,吐字清晰:“先忠勇侯姚锐之女,姚青凌。” 展行卓忽然回神,捏紧了拳头,直直盯着她,目光像是要将她碾碎了。 过去时间已久,人们早就淡忘那位将军,更不记得什么姚青凌。 但渐渐地,有人想起来了:“是不是……夫人殉情的那位将军?” 姚青凌听着这话,忽然觉得可笑。 才过去十年,那位骁勇的将军就被人遗忘,让他们想起来的,居然是“殉情”二字。 而此刻,人群里忽然响起很大的嘈杂声,人们议论起来,更多的人想起十年前,有一个小丫头还没棺椁高,她扶着棺椁,沉默的从城门进来,一直走到御赐的忠勇侯府。 “原来她就是先忠勇侯之女……听说她出生在战场,她见过真正的人间炼狱,那她比这些书生更有资格说……” 鸣鹿也忍不住说:“爷,我也想起来了,少夫人那时候——” 先忠勇侯夫妻的遗体回京时,正是盛夏。 为了防腐,棺材里放了冰块和很多香料,但也遮不住腐臭的味道。所过之处,所有人都捂住了口鼻,险些吐出来。 而附近的权贵人家和商家店铺,索性关紧了门窗,不耽误权贵们的享乐。 鸣鹿记得,少夫人离棺椁那么近,她却脸色都没变一下,也没有一滴眼泪。 鸣鹿那时候还小,出来办差时挤在人群里看了那么一眼,此刻回忆起来,他有些兴奋,又有些同情。 他恍然想起来,少夫人从来不拿死去的父母卖惨。 但回头瞧见主子的脸色难看,意识到什么。 ——少夫人是内宅妇人,怎可在人前侃侃而谈国事。 “先忠勇侯之女……她不是嫁去了展国公府?”又有人提起来,“可是她的夫君跟那个罪臣之女是义兄妹,她这是……” 公然跟夫君叫板,公开站队,划开界限! 展行卓的脸色彻底黑透:“鸣鹿,去把少夫人带过来!” 说着,他沉着脸转身回马车。 过了会儿,鸣鹿把姚青凌带过来了。 青凌上了马车,看了眼脸色沉得能滴出水来的男人,安静坐在他对面。 跟他保持了距离。 展行卓吩咐继续赶路,去永宁寺。 目光沉沉地盯着青凌,那眼神,像是要把她撕了。 青凌抿紧了唇角。 她的发丝滑落下来,搭在脸颊边。她随手一拂,露出额头的肿包。 但她此刻顾不上那些了。 她的情绪还未缓过来,仍是心潮澎湃着。 对着展行卓愤怒的眼神,她悄然捏紧绫裙。 但她并不认错。 空气像结了冰一样。 展行卓盯了很久。 他预想的去永宁寺这一路,可以慢慢将她哄过来,软化她,继续做一个贤妻,不要跟他作对。 可她却跑到看台上,为一个罪臣声援,不惜自爆家门,公然表明跟他不是一个立场! 只有展行卓自己清楚,此刻他心里有多么的愤怒。 现在的他,很想将姚青凌从马车上踢下去,不想看到她;也想叫她道歉,说永远不会再乱说话。 “姚青凌——”他开口,嗓音低沉得像是将她咬在齿缝里,撕碎她。 忽然,他转而一想,那些人不是说他包庇罪臣之女,不是说他虐待妻子吗? 可是姚青凌就那么现身了,还能清晰有条理地为别人辩护,不就是他对妻子包容,对妻子很好的、最好的证明? 不是能说明他并非包庇罪臣之女,只是怜惜昔日旧人,出于仁义,照顾义妹? 不就能证明,他没有因为周芷宁,禁锢自己的妻子? 展行卓将愤怒压在手指间,缓缓揉捏着手指,唇角勾起了笑。 他端起矮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茶递给她,淡淡地说:“说了那么多,不口渴吗?” 姚青凌惊疑不定的盯着那杯茶水,防备地瞧着展行卓。 刚才还黑沉沉的,要吃人的脸色,此刻却对她笑着,还伺候她喝茶? “不了,我不渴。”青凌拒绝了他。 展行卓也不生气,手臂一弯,自己喝了那杯茶。 他道:“离永宁寺还有一个时辰路程,你可以歇一歇。” 语气轻淡得像闲话家常。 第一卷 第40章 姚青凌危矣 到了永宁寺,前面是长长的台阶,姚青凌看着那看不到头的台阶,感觉一下子脚软了。 她应该在城门口就装吐装晕的。 可是,她说了那么多话,精神得看不出生病的样子,展行卓不会相信的。 青凌抬脚踩上台阶时,展行卓忽然走到她前面,蹲了下来。 “上来。” 姚青凌看着他的背,一阵怔愣。 展行卓穿着的是青色绣祥云纹长袍,青色衬得那肩膀宽厚,沉默、温柔。 青凌还记得三年前,他穿着的是月白长袍,儒雅清俊,光风霁月,她都舍不得压着他,笑着说担心他把她摔了。 然而他轻松背起了她,走了一路,喘粗气时还要陪她说话解闷。 他说了一路的情话,她听着他淳厚温柔的声音,心软了又软,像沉在了云里,路边是参天大树,是小花小草,是怪石……她飘着,暖着,走在一条通往云天的路,心里是明亮的。 就想他背着她走一辈子。 可是此刻,他还背她做什么呢? 真正趴在他背上,被他背着往前走的人,是周芷宁。 她已经看透了,不想再被骗。 曹御史夫人的马车也到了。 曹御史夫人下马车,就看到展行卓半蹲着,要背起姚青凌的模样。 她笑笑说:“少夫人,还是你好,身子瘦,展郎中还能背得动你,我就不行了,老曹还没我健壮呢。那,我就先上去了。” 御史夫人身材圆胖,但健康壮硕。 她先踩着台阶上去,健步如飞,一会儿就拉开了距离。 姚青凌侧着往前走两步,扶起展行卓的手臂,静静对他道:“这条山道,我能自己走。” 她迈开脚步,绣鞋踩在石刻的台阶上,坚定而踏实。 一步一步,似碾碎他的谎言;一步一步,碾碎发生在这里的记忆。 眼睛忽然酸涩起来。 她拥有的美好回忆并不多,却一切都是假的,虚幻的。 却连此刻遗忘,都牵动她的肺腑,疼痛着。 青凌轻垂眼睫,看似仔细看路,只是在掩藏情绪而已。 展行卓望着她身影,忽然觉得她的背影为何有种决绝之感? 像……一去不回头。 这个认知让他心头猛然一颤,他摇了摇头晃去那种荒谬感。 姚青凌再怎么跟他闹脾气,也舍不得离开他的。 她只是不喜欢周芷宁,不服他对周芷宁的好,非要找存在感罢了。 他抬脚跟上,握着她的手,温柔的声音里透着不容拒绝:“那我牵着你走,如果累了,就和我说。” 手指从她的指缝钻进去,跟她十指交握起来。 姚青凌被他滚烫的手掌包裹起来,侧头看他一眼。 他面颊坚毅,眼神冷,怎么都没有温柔的样子,一步步拉扯着她上去,像胁迫她与他同行。 九千九百九十九级的台阶,青凌开始屏着呼吸,之后呼吸全乱了,但她还是靠自己坚持走完了这条漫长的山道,一声不吭。 就像当年八岁的自己,那么漫长的路,她不哭不闹,从西南到京城,扶着灵柩走了一路。 到了山门,已经过了午时,小沙弥在门口迎接,合着手掌对他们念了声“阿弥陀佛”。 他们去了大殿祈福,姚青凌跪拜时,展行卓由沙弥引路,去给陶蔚岘看看他妹妹的长明灯,添了香油钱。 之后是听圆慈大师讲经。 青凌听着都快睡着了,脑袋重重磕了一下,清醒过来,转头看展行卓,他听得认真。 她揉了揉脸,继续听着。 心里想,展行卓心思重;只有心思重而乱的人,才需要大师点灵台,指点迷津。 又过去大概一盏茶的时间,天色黑了下来,外面下起了雨。 雨势很大,敲打着屋檐,大师的声音都模糊了。 雨天山路不好走,看样子是赶不回去了,展行卓便说留宿一晚,明日再回去。 晚膳后,青凌先回了厢房,琢磨什么时候去跟御史夫人见一面。 ——曹御史夫人也下不了山。 桃叶进来了,摆着难看的脸色说道:“姑爷下山去了,鸣鹿也走了。他们走的时候也不跟我们说一声,把我们留在这里,真过分。” 桃叶只看到了背影,展行卓冒雨冲下山,鸣鹿一手拿了雨伞,另一只手抱着蓑衣追上去,最后面跟着的人就是前来传消息的下人。 她连上前问一声的机会都没有。 姚青凌一愣:“下山?” 她看向窗子,外面的雨并未停下,还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展行卓冒这么大的雨下山干什么? 桃叶说:“那边来了个家仆,不知道那王少夫人又出了什么幺蛾子。” 那边,说的是帽儿巷。 青凌嘲弄一笑,并不在意,也不担心展行卓走夜路有什么危险。 他就算从山上滚下去,也是为了周芷宁,她内疚什么,担心什么? 他不在,正好,她不用避着人去找御史夫人。 青凌披了件斗篷,去找御史夫人。 刚走出院子,听到外面一片杂乱声。 几个沙弥跑得很快,嘴里说着什么拿棍子。 险些撞到青凌。 “少夫人,别出去,外面流民作乱冲上山,我们正要去护寺!” 沙弥快速说完,拿着棍子冲出去了。 内外院子中间一道圆形拱门,有几个武僧守在那儿,他们不让内院的香客出去冒险。 “女施主,我们寺院能够保护你们的安全,还请回去等候。” 他们落了锁,不再允许进出。 桃叶紧张地揪住青凌的手臂,惊恐的看着关闭起来的院门:“小姐,真的有流民!他们、他们怎么这时候攻上山来了!” 姚青凌被她抓得手臂一阵钝痛,但她也十分紧张。 之前她建议展行卓,将周芷宁送去郊外庄子,展行卓就说有流民……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那些流民竟然在京畿重地汇成了流匪! 曹御史夫人听到动静,也跑了出来,见到青凌就问发生了什么事。 青凌把流民作乱的事情说了。 “……临近清明,好多权贵来寺里上香祈福,添香油钱,还有设请斋宴。寺里的银子、准备的食物堆成山,就成了流民盯上的东西。” 永宁寺的斋饭出名,平时一桌就要上百两银子,节日时期要五百两,听说还有竞拍的。 青凌在国公府时,听德阳大长公主说过。 但展国公府是清流,并不参与此事,所以青凌没见识过斋宴。 “但只怕,那些流民盯上的,不止是那些银子……”姚青凌紧锁眉心,忧心忡忡。 曹御史夫人拧了拧眉:“什么意思?” 青凌目光沉沉:“今日大雨,寺里留下的香客众多。其中不乏你我二人一样的官府夫人,富商家眷。他们若围困起来,将我们当成人质,便可索要更多的赎金。” “如果只是赎金也就罢了,可是曹夫人,您想想,他们是因为什么变成流民的?” 御史夫人脸色一沉,攥紧双拳:“黄河决堤……贪污案!” “对,贪污案……那些流民觉得朝廷对那些犯案官员的惩罚不够,无法平息他们的愤怒。那我们这些官员家眷……”青凌的声音沉缓艰涩,“只怕就成了他们泄愤的对象。” 那些流民,多少是失去了家园的;多少是失去了亲人,天人永隔的。 他们一无所有,无家可归,在新的地方又不能找到活路;官府为了本地的太平,驱赶他们。 他们失去了希望,没有活路。 所有的愤怒叠加在一起,让他们铤而走险,愿意为之一搏! 第一卷 第41章 姑爷会来救我们吗? 御史夫人猛抽一口气:“他们敢!这可是京城!” 整个澧国,治安最严的地方! 青凌苦笑笑,往雨幕中看去,喃喃说:“家都没有了,贱命一条,有什么不敢的呢?” 同样是死,拼一把还能活得长久一些。 御史夫人不说话了。 风雨声中,传来前院的厮杀声。青凌等人虽然没有亲见,可越是听声音,肃杀的气息就越浓。 不知何时,越来越多的女眷们出来,聚在御史夫人和青凌两侧,惶惶不安地看着那扇锁起来的圆拱门。 每一个落下的沉闷声,都让人心惊肉跳。 “……好在永宁寺有武僧。”不知谁说了一声。 有些夫人合着双掌,祈求佛祖保佑。 又有人说:“不知派下山的人,有没有到官府了。” 只要通报了官府,就会有人来营救,将那些流民都抓起来。 夫人小姐们心里还是存着乐观希望的。 “佛祖圣地也敢放肆,等官府把他们抓了,统统都砍头!”一位官家小姐义愤填膺地说。 姚青凌看一眼那位小姐,嘴唇动了下想说什么,终是没开口。 她心里想的是:山里绿树成荫,那些流民躲藏在山中,并不能被发现。他们趁着大雨天冲进寺里抢掠,就算有人下山通知附近县衙前来救援,但这样恶劣的天气,下山和上山都不容易,救援不知何时能到。 也许等官兵到,她们都已经成了刀下亡魂。 只能祈求武僧延长时间,拖到救援赶来。 姚青凌没敢说,怕引起恐慌。 这些女眷们养尊处优惯了,一旦害怕到极点,会做出疯狂举动,反而不安全。 御史夫人与青凌想到一起去了,两人对视一眼,都轻轻摇头,默契地保持了沉默。 忽然,青凌的衣袖被人轻轻扯了一下,青凌侧头,发现是桃叶。 桃叶凑到她耳边,声音压到最低:“小姐,姑爷刚下山,不知道路上会不会遇到这些流民,他会来救我们吗?” 姚青凌刚才已经想过了。 展行卓虽然是文官,但他习武;鸣鹿从小就跟着他,也学过几招;展行卓身为国公府二公子,身边还有暗卫。 所以,他活命是没有问题的。 但要说来救她? 若说心里没有期待,那必然是假的。 可是,展行卓这么大的雨也要下山去,一定是周芷宁出了什么事。 这一比较,姚青凌对展行卓的期待就几乎不剩下什么了。 她捏紧了冰冷的手指,缓缓摇了摇头:“不知道。” 桃叶之前很讨厌姑爷,可此时,她存了一丝希望。她想,若是此刻姑爷能回来救她们,那小姐还能原谅他的。 …… 山路难行,展行卓一行人冒雨往山下跑。台阶十分湿滑,走一步滑两步,展行卓提气往下纵跃,鸣鹿虽不如他,但跑跳是没什么问题的。 只苦了那个来通传的下人,他几乎是滚着下山,命都快摔没了。 好不容易抓到一棵树停下,他大哭:“爷,等等我……” 然而前方的展行卓根本听不到,抑或一心只记挂周芷宁安危,他一路往下冲。 那下人见没人停下来,抹了抹鼻涕眼泪,忍着一身剧痛艰难爬起,不顾一身泥泞,一瘸一拐,小心翼翼往下走。 没有火把,没有灯笼,又是瓢泼大雨,眼睛都睁不开,浑身骨头散了架似的疼,下人觉得这辈子都没这么苦过。 他回头看一眼山门,愣了下,用力抹眼睛,那永宁寺为何如此亮? 不对啊,下了雨,就算架起火堆也不可能在下大雨的情况下,还能有如此盛大的火光。 难道—— 正在他仔细看清楚时,忽然看到几个人影往下跑,看样子像是边打边跑。 银光一闪,一道水柱似的液体往天空飘,划过一道弧线,接着,前面那人倒下了。 血—— 杀人了! 下人眼睛瞪得似要睁裂眼眶,双腿颤动没站稳,脚下一滑,又滚了下去。 前方,鸣鹿也发现了山里似有不对劲。 他追上展行卓:“爷,寺里好像发生什么事了,你看上面。” 展行卓往山门看,看到了冲天的火光。 他皱眉,转念一想,道:“应该寺里在烧焰口。” ——寺庙里有这样的活动,燃烧物上只要浇上油,大雨天也不会熄灭。 “别管了,赶紧下山,芷宁在等着我。” 展行卓休息够了,一甩眉眼挂着的雨水,继续赶路。 山下停着马车,马夫在车厢里歇息,听见声音忙出来看,手忙脚乱地准备驾车。 鸣鹿一把夺下马鞭,叫车夫边儿待着去,他亲自驾车,驾得飞快。 到了城门口,厚重的大门即将关闭,鸣鹿胸腔里的气全部汇集起来,冲出一声大吼:“驾——” 赶在城门关闭时进去了。 马车一路飞奔,半路有人拦下,是五城兵马司的人。 展行卓下马车问情况,双方交流几句,展行卓听着无碍,紧紧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多谢。”他拱手道谢。 副指挥使摆了摆手,一脸郁闷:“先别谢了,出了这种事,我们还要接着忙呢。” 大雨天还要到处跑,只抓了几个小贼,如何交差,想想都烦。 副指挥使带队加紧抓捕,带着人走了。 展行卓还是十分担心周芷宁,催促鸣鹿快走。 很快就到了帽儿巷。 帽儿巷住的多是商户,整个一条巷子都遭了灾,但因施救及时,又有大雨,烧得不是很严重。 有些人家此时正在收拾屋子,展行卓往里走,听着女人孩子们的哭声。 传消息的人说,傍晚时分,有人往院子里扔火把,行抢劫之事! 展行卓到了门口,心是颤着的,鸣鹿上前一把推开门。 院子里目之所及,一片乱糟糟的。 男人的心揪紧了。 虽然那副指挥使说没发生什么大事,但说的是这一整条巷子,他不知道周芷宁有没有受伤,但她肯定受到了惊吓! 展行卓往里快走几步:“芷宁!芷宁!” “爷,这边!” 展行卓脚步一顿,往后看,门房哆哆嗦嗦从一个水缸后面站起来。 “爷,您可回来了。”门房抹眼泪。 “周姑娘呢?她怎么样了?” 门房忙说道:“爷,您别急,她在云来客栈,叫您去那儿找她。” 展行卓点了点头,叫上鸣鹿又赶往云来客栈。 云来客栈今夜灯火通明,住了好几家来躲灾的商户。周芷宁受了惊吓,病恹恹地坐躺在床上,两个丫鬟,织云和织月在伺候她和安神的汤药。 听到敲门声,里面的人都抖了下,就听门外熟悉的男人声音传来:“芷宁,你在里面吗?” “小姐,是二爷!”丫鬟们都激动。 “快去开门。”周芷宁挣扎起身,跌跌撞撞往门口走。 不等走到门边,展行卓已经一把推开门,看到里面安然无恙的周芷宁,他绷紧的心绪在这一瞬放松,而周芷宁一个大步扑到他怀里,哭着说:“行卓哥哥,我差一点就见不着你了,呜呜……” 第一卷 第42章 展行卓的脸色难看无比 织云和织月互相看一眼,悄悄退下。 房里,两人抱在一起。 展行卓拥紧了周芷宁,一下一下抚着她的背安抚:“没事,我回来了,别怕。” 周芷宁攥紧了他衣服,指甲掐在他皮肤里,似乎要把自己的惊恐传递给他,叫他知道她有多么害怕。 “来,我看看,有没有受伤?”男人试图检查她的伤,周芷宁抱着不放,脸捂在他怀里摇头,“没有……事发时,我和织云她们在用晚膳。” “他们扔进来的火把,点燃了柴房……护院们出来看,跟闯进来的人打起来了……” 周芷宁语无伦次说了会儿,情绪渐渐稳定,从男人怀里退开,忽然脸红成一片。 展行卓冒雨赶了一路,身上就没有一片是干的地方。衣袍贴着他的皮肤,身形轮廓一览无遗,她好像直接跟他贴着了…… 周芷宁一片羞涩,垂下眼睫。 她衣服也被他浸湿了。 展行卓这才发现自己的不妥,咳了一声:“我去换身衣服。” 说着转身。 周芷宁叫住他,然后把织云、织月都叫进来,叫织云去拿一身干净的男人衣物,叫织月去拿两个炭盆进来。 两人出去拿东西。 周芷宁对着展行卓说:“你浑身都湿了,天气这么冷,很容易着凉的。” 她咬了咬唇,大着胆子又走到男人跟前,手指微颤着解开他的盘扣。 男人垂着眼眸,只看到她下半张脸,长长的睫毛轻颤,每一下翕动都像扇在他的心尖,挠着他。 男人只觉浑身热了起来,偏她温热的手指有意无意的擦过他的衣服。 他那么冷,一点点热感都能敏锐捕捉到。 呼吸缓粗了起来。 他一把扣住女人的双手。 周芷宁抬眸,撞进他火热的眸子,脸更红了:“行卓哥哥……” 女人轻甜的嗓音,加速了他浑身的血液流动,男人浑身绷紧了,紧紧盯着她嫣红的嘴唇,喉结滚动。 脑子里回响起她那一句:“我已经很久没有和王轩行房了……” 空气里,有什么在涌动着。 他喉结又滚动一下,情不自禁缓缓低下头。 周芷宁亦闭上眼睛,等着他的到来。 忽然,男人脑中浮起一个决绝背影。 她沉默的踏着台阶,一步一步向前,将他落在身后…… 展行卓呼吸一顿,猛然抬起头。 周芷宁睁开眼,目光迷惘:“行卓哥哥?” 正在这时,织月敲门,在门口说:“姑娘,炭盆找来了。” 展行卓松开周芷宁的手,往后退了两步,侧过身体快速将衣襟盘扣扣上。 织月推门进来,两个小二端了炭盆进来,不一会儿,织云也拿着干衣服来了。 一行人放下东西又出去。 展行卓拿了干净衣服走去屏风后面更衣。 周芷宁拿着帕子擦了擦胸口潮湿了的衣服,若有所思。 就差一点点,行卓哥哥就亲她了。 是不敢亲她,还是心里想着姚青凌? 听着屏风后面悉悉簌簌的声音,她幽淡的声音响起:“行卓哥哥,今夜你匆忙下山。青凌她一个人在永宁寺,会不会生你的气?” “我真是太不懂事了……你好不容易能有时间陪青凌,她心里又该怨恨你我了……” 展行卓换好了衣服,从屏风后出来。 他散了头发,披在身后。 周芷宁拿了干布递过去;炭盆的火已经将她前胸一片衣服烘干,留下了一滩干涸的污渍。 展行卓一眼看到,目光闪了闪,将毛巾接过去,淡声说:“你也换身衣服吧。” 他嗓音有些紧绷。 周芷宁低眸看一眼自己,却没有去拿衣服。 她坐下来。 展行卓抓着自己的一把头发擦拭,因为方才的暧昧,一时都没再开口。 过了会儿,男人说:“为何不去新府?” 周芷宁垂下脑袋,神色落寞:“青凌不喜欢我去,再说外面传得难听,我不想去。” 展行卓点头,又是一阵沉默。 此刻,他心跳得厉害。 不知道是因为周芷宁,还是姚青凌。 脑中浮现下山时,看到的熊熊火光。 永宁寺香火鼎盛,香客众多,今晚留在寺里不少人…… 他胡乱想着,突然响起的敲门声将他吓了一跳。 敲门声很急。 鸣鹿在门口,低沉道:“爷,出事了。” 展行卓心口突突跳得厉害,大步过去一把打开门:“出什么事?” 鸣鹿的脸上有好几道伤,都是在山道滚下时刮伤的,还没来得及上药。他低沉道:“我刚才出去打听了下,有人说……说……” 他慌得厉害,眼神都发直了。 展行卓拧眉,不耐烦道:“说什么了?” “说永宁寺被流匪袭击,整个寺都围了……爷,我们下山时看到的火光,应该就是流匪冲进去放的……” 鸣鹿的声音都颤抖了。 如果他们返回去,就能救到少夫人。 如果少夫人出了什么事…… 展行卓也被惊到,怔愣中,脑中一次又一次浮现雨中的大火。 不是……放焰口吗? 不,不是…… 寺庙放焰口是要挑日子的,这几天都不是,只是他用这个理由说服自己不要去管。 姚青凌—— 他一口气猛然提上来看,沉声道:“备马,现在就去永宁寺!” 他大步往外走。 房里的周芷宁听到鸣鹿说的话,她追出来:“行卓哥哥!” 展行卓脚步一顿,周芷宁抓住他手臂:“行卓哥哥,现在已经关了城门,出不去的。” “既然有消息传出来,那附近官府一定派人去营救了,青凌不会有事的。” 有几家客房的门开着,里面的商户也在打探消息,听说永宁寺被围困,唏嘘说道:“想不到竟然会有流匪徒袭击,幸好今天我去看了蔺将军的游街,没赶上时间……” 展行卓的脸色难看无比。 是他坚持要去永宁寺的。 也是他丢下姚青凌下山。 也是他不顾山上大火…… 又有人说道:“下这么大雨,只怕官府得了消息也来不及救……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鸣鹿瞅了瞅展行卓脸色,等待他施令:“爷?” 周芷宁揪着展行卓的衣袖,泪水浮上来,神色惊恐:“行卓哥哥,我害怕……” 她往外看一眼。 客满的客栈,到处是行色匆匆的人,有官兵进来盘问。 “不知道有没有流匪混进来……行卓哥哥,永宁寺有武僧,香客们也有护卫,能挺过去的。你留下陪我,好吗?” 她颤抖着,脸色煞白,指甲深深掐进了展行卓的皮肤里,好像又回到了晚膳时,家里被匪徒闯入的惊恐一幕。 第一卷 第43章 把你们全都一锅炖了 天好像塌了一样,雨水不停落下,没有尽头。 圆拱门的门缝底下,血水混着雨水淌进来,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血腥味,钻入人肺腑,好像与活着的人的鲜血融在了一起。 咚咚的撞门声,嘶喊声,每一下都撞得人头皮发麻,神经都绷到了极致,胃部隐隐抽搐。 有人忍不住,吐了出来。 有些贵女忍不住哭了起来,颤着声音问:“我们……不会死在这里吧?” 声音落下,又有更多的哭泣声溢出。 姚青凌今日走了山路,此刻体力已经撑到极点,紧紧抓着桃叶的手。 桃叶也紧握着青凌,害怕的看着那扇刷了大漆的门,不知那外面那些人还能坚持多久;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有救援;也不知道那扇门何时倒下。 靠着门最近的地方,最后的护卫拿着刀剑,把手紧张的握了又握,吃不准那些人什么时候杀进来。 “我要出去,我不想死在这里!”有人嘶喊了一声,往门口冲,被人拽了回来。 “是啊,出去说不定还能趁乱活命,要是死等在这里,等他们外面都杀干净了,我们就一点活路都没有了!” 又有更多人冲进雨幕中。 这些人都想明白了,官兵上不了山;她们在这内院里,像圈起来的羊群。 有些夫人小姐强行命令婢女脱下衣服,换给她们穿上。 桃叶也动摇了,哆嗦着手指解开衣襟,勇敢说道:“小姐,你换上我的衣服出去,拼一把……您逃出去了,再回来救桃叶……” 她流着眼泪,明明很害怕,可也要救小姐。 如果没有小姐,她早就死了。 她七岁被卖,刚到将军府就生了一场重病,是先夫人救了她;城破时,夷族杀进城里,到处都是烧杀掳掠,她险些被一刀砍死,是小姐机智,引开了夷族人,救下她。 这条命,是时候偿还了。 姚青凌按住桃叶的手,摇了摇头,说:“我有些疼,你扶我回厢房。” 桃叶一听说她疼,下意识看向她肚子,颤着音:“好……好,我们先回去。” 姚青凌其实还好,但就是不想要桃叶也乱了心神。 逃出那道门,更是死局。 外面僧侣居多,又多是女眷,太显眼了,即使换了衣服,也很容易让人看出来。 内院的骚乱比起外面,也好不了多少,眼看有人就要冲到门口,突然响起一声爆呵:“拦住她,不许她开那道门!” 御史夫人指着那个冲到门口的女人,她自己也冲进雨幕,她力气大,一手抓住一个女人,两手抓了两个,强行拖回来。 “谁都不许开门,谁敢开,我叫她现在就死!”御史夫人怒视所有人,杀气腾腾的。 “你敢杀我!”被她抓着的女人又抓又挠,不服气,还是要跑出去。 御史夫人才不惯着她,用力一甩,将女人甩了出去。 她趴在地上,好半天没能爬起来,狼狈无比。 但没有人同情她,应该说没有人顾得上同情,只是迷茫的观望着。 女人趴在地上痛哭,喊爹喊娘,又说回去后要杀了御史夫人。 “还没到最后的时候,哭什么哭?就你们这样的,能跑多远?你觉得你们有多机灵?” “一个个长得白白嫩嫩,叫人看见了,把你们全都一锅炖了!” 御史夫人说到了重点。 别说夫人小姐,即使那些丫鬟们也是吃了饱饭的;她们没有见过难民,那些人瘦的皮包骨头,看见半块馊了的馒头都能眼睛冒绿光。 饿到极点的人,为了能多活一刻,易子而食;把妻子女儿送出去给人糟蹋……所有人的惨状,是这些养尊处优的夫人小姐们想象不到的。 御史夫人震慑住了这些娇滴滴的夫人小姐们。 她又说:“全部回到厢房里去,在这儿干看着,不得活活吓死你们!” “趁着有时间,找个地方藏起来!” 看不见的恐惧,才真正的击溃人的心理防线,还不如给她们找点事情做,留一线希望。 “对对,藏起来!”有人如梦初醒的样子,然后一群人都跑向厢房,找任何可以躲进人的地方。 游廊下一下子空了,最后只留下守着的护院们。 御史夫人再一次叮嘱,不许让人靠近那扇门;不许打开门。 她没走,留在游廊坐镇。 姚青凌由桃叶扶着回厢房,到了门口,她转头看一眼坐着的御史夫人。 她圆胖的身体,此刻双手反叉在大腿上,像个大将军;又像一座坚定的靠山石,让人觉得安心。 姚青凌默了默,转身走了回去。 桃叶不解:“小姐?” 御史夫人抬头看她:“你不是身体不舒服吗?怎么又回来了?去去,躲起来。能多撑一会儿是一会儿。” 每一分争取到的时间,都是活命的机会。 姚青凌在她旁边站着,平静道:“那夫人为何不去躲起来?” 御史夫人笑:“我这么胖,哪儿能塞进我这么大个人。” 姚青凌心里清楚,夫人不是胖,是她要看着这些护院,不会为了逃命,装成流匪混出去。 青凌道:“我是先忠勇侯姚锐的女儿,此刻贪生怕死,怎么对得起他的英灵?” 御史夫人怔怔瞧了青凌一会儿,此刻她坚毅的小脸,看不出任何恐惧懦弱,只有面对危险时刻的从容。 她平静镇定的眼神,好像能穿越生死。 不愧是将军之女! 御史夫人点点头:“也是,如果我有个将军爹,我现在就拿刀冲出去跟他们拼了……”她停顿了下,觉得这话有点怪。 桃叶有些不高兴:“夫人,您是叫我们小姐现在出去跟他们打打杀杀?” 姚青凌扫了桃叶一眼,桃叶噤声。 御史夫人挠了挠头,说道:“少夫人,我不是那个意思。” 但其实,她心里是有些瞧不起姚青凌的。 将军后人,且是有功之臣的后人,却被一个罪臣之女欺辱成那样。 刚才那么闹,她一定是看出不能出去的原因,却冷漠的找了个借口回厢房,没有担当。 两人都沉默。 青凌猜测御史夫人在想什么,她轻轻开口:“夫人,您觉得,那些流民该死吗?我们的刀口要对着他们吗?” 御史夫人怔愣。 那些人,不过是活不下去了,被压迫到极致的反抗。 而这一切,明明是可以避免的。 先忠勇侯姚锐的刀,从来不杀自己人。 而那些夫人小姐们,又有多少是吸了别人的血,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却从来都藐视百姓们的生命,对他们不屑一顾? 权贵犯法,轻拿轻放;百姓犯错,轻则重刑,重则砍头。 拿刀砍杀百姓,去保护她们? 御史夫人攥了攥手指,沉沉的吐了一口气。 若是她家老曹,肯定也是这样想的。 她再看向青凌,眼神中多了些敬重,又有着无奈。 她笑了笑,又说道:“少夫人,你同情他们;可是现在他们要你的命,你也不打算反抗吗?” 那就是佛祖在世了。 青凌说道:“矛盾不是不可调和,我只是在想一个合适的方法。” 第一卷 第44章 他的示好,却将她推向了死路! 御史夫人:“都到这份上了,还有调和的可能?怎么调和?” 青凌在她旁边坐下来:“我还没有想到。” “你想干嘛?”沈严冰也不怕叶鹏飞,迅速抬起头,盯着叶鹏飞。 于莉三十出头的年龄,样貌倒也有几分姿色,紧身高开叉水蓝色旗袍,烫着最流行的大波浪发型,看上去十分的洋气。 人当真是感情动物,分别时的祝你幸福的豪言壮语还历历在目,可真当现实展露在眼前的时候,心里却说不出的郁结。 最终王凡定下的部署是,在陈白确认了交易地点后,马上报告给队里。 不大一会儿,陈白与杨平搭乘的出租车直接停在了绝味火锅城门口,两人付过车钱后下车径自走进火锅城。 打野楚江王、中单阎罗王、辅助宋帝王,还有被队员们戏称为“判官”的教练,所有人都在静静的看着比赛。 纽卡斯有些惊讶,倒不是因为对方的问题,而是对方居然以这种方式询问这个问题。 他突然想起叶鹏飞刚才看他的眼神,那时一种如同看蝼蚁一样的眼神,原来在叶鹏飞面前,自己才是那个蝼蚁。 匍匐在沙滩上,双眼微眯,消化着肚子里食物的同时,张尘心里美滋滋的。这座椰子林是他的战利品,就跟打游戏时将对方水晶全部拆掉后,心里总会觉得美滋滋,甚至还想嘲讽一下。 亭子里的其他人见着城阳郡主居然邀林彤一起踏青盘,心中也生了变化,细细思量起林彤的事情来。 说罢,鼠哥从李冬梅的身上爬起来,一脸兴奋的向赵然走去,那一对脏手在空中捏了捏,仿佛在抓赵然的骄傲。 七月看着一脸疑虑的夫人,心里头在打鼓,夫人不是知道这些事情了吗,为何这会子,夫人又一副什么都不清楚的模样。 随便宿主在世界折腾,这话一听就知道宿主不简单呀,它为什么还要在老虎头上拔毛? 没想到这良心发现这么耐不住考验,一遇到“困难”,宿主就将人给抛弃了。 但是他们都被中毒的村民围着,没办法追我们,只好眼睁睁的看着我们逃走。 这次他得到了五千积分加上以前剩下的四千多积分,他又有将近一万积分了。当然不能就这样留着。 “相机本来就比较贵,而且容易摔坏,人家老板收你五千押金也是应该的。”叶半夏接过他手中的相机,看了一眼。 商人之间互相交流,而将这个消息给传播开来,继而被城市的大管家路易斯听到,随之汇报给威廉,不然的话,威廉知道这个消息的话,还要晚几天。 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之后,两人悄然对视一眼,悄悄的消失在食堂之中,没有引起任何的怀疑。 “那你真是来对了地方,比利农庄不会让她的客人失望过。你想要换点什么?只要我农庄里有的,但是我不得不说,如果你要的东西我这个农庄里没有,那么其他的农庄也不会有的!”农庄主人比利先生自吹自擂地道。 星际巡航导弹射不中目标,甚至会因为程序被入侵反攻自己星球的领土,或者攻击其它星球,挑起双方战争。 第一卷 第45章 连生死都不来看一眼吗? 晨曦微亮。 县衙大人亲自带官兵上山救援,累得腿都打颤。 抬头一看,只见烧塌了半边的山门,剩下半边土黄色的墙已经被火熏黑,余烬下,几缕残烟挣扎升起,又被风吹散。 包飞扬自然没有心情注意这个,他这个时候已经来到了昌盛投资公司门口,大模大样地就往里闯。 可能是和巨人的人口有关,这片山脉有两个行省加起来的面积,巨人也只是偏居一隅。或者真如老巨人所说,半兽人需要战胜的是环境和魔兽,而非这些力大无穷的巨人。 “那又怎么样,我们没有得到任何提示,这说明那几个家伙依然不属于我们的阵营,干掉他们的话,奎托斯也不会因为这种事而怪责我们的。”切尔依然有些执着的说道。 突然一个犹如空谷一样空灵的声音在死寂的雪原上响起,那个正艰难行走的身影扑到在地上,没入两尺来高的白雪中,看不到人影。 “这简直就是乱弹琴!”方大军重重的把烟盒拍在茶几上,脸色阴晴不定。他虽然是穿越者,但是根却是在角山公社,当初与父亲谈话,也曾经说了,百年之后,希望葬在角山。 然而当他来到指挥室之后却没有看到拉吉克主管和奈力少校,反倒看见那个昨天下午被他赶走的大兵,坐在指挥席上。 倾城公主禁不住问道,心中忐忑不已,既希望自己看好的人能够治好老祖,令赤家实力大增,又害怕他失败,彻底失去希望。 好端端的大股东,还给秦唐打上了工,韩烟也不知道这到底算是自己的不幸还是幸运了。 当然,那些人认为他有可能对煤炭产业动手,也不是没有道理,只不过他们都不会想到包飞扬想要做的事情有多大,所以才会认为包飞扬会选择煤炭行业动手。 “警察同志,他们胡说八道,我根本就没有打他们,是他们自己弄伤自己的。”包飞扬说道。 临到梅园门口,却看到萧子宸在那徘徊,吓得郑曦一个急转,将自己藏在了夜色中。 纲手没好气地说道;因为懒得解释的关系,纲手把二哈召唤过来之后,直接就说可能有敌人来袭,所以得随时做好作战的准备。 阳牧青不知不觉将自己的真心话说出口,说完之后回味出了几分唐突,连忙咳嗽掩饰。 结果一进步,就看到萧子骞坐在一楼大厅临窗的位置,看到她进来,直接欢乐的冲她直招手。 此时,黑风岭,一座被削平的巨大山峰之上,这里面积宽广,是一个巨大的黑白太极道场。 而不完整的十二都天神煞之法来自祖巫血脉之中蕴含的传承记忆,这也是他将祖巫血脉淬炼到了金仙级别以后,才逐步参悟到的。凌锋通过自身大道将残缺的都天神煞大阵改良补全,成为了十二都天神煞剑阵。 凌锋服下龙血异果,旋即一股灼热气息开始融入他的血液之中。 诸神黄昏,那就是所有的神都要陨灭的日子,对于神域来讲那将是最为重要的事情,可海姆达尔居然说预感到比诸神黄昏还要重要的事情,这让唐铨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另外一边,断指自己也已经底牌尽出。幸好他应该能够撑过这一关。只要吞噬到第一律的魔力,他立刻收拢结界……然后立刻逃离。 第一卷 第46章 姚青凌死了? 曹御史瞥了瞥姚青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脑筋一转,说道:“之后就都是官府的事情了,我们也下山去吧。” 他看向青凌:“少夫人也与我们一起下去,路上有人照应,安全些。” 姚青凌点头。 下山路上,她心中一片嘲弄呵笑。 燕破岳又从手提箱中,取出一个同样超级迷你的液晶计算器递给了孤狼。 自从姚竹桃的店开了以后,在何玥的建议下,不仅做从前的旗袍,还扩大了业务,做起了唐装。 激动的想放声大笑,却因为爸爸在面前,只好忍着,身子都憋的不停抖。 他身形一扭,本能地使出最合适的剑法,剑尖一抖,带出朵朵剑花,寒光四溢,只朝着那击来的双拳手腕刺去,直欲挑断他的手筋。 原本光滑平整的皮肤出现龟裂的细纹,看上去如同干涸已久的大地,因为缺少雨水滋润才会导致的现象。 可惜当巨鹿准备冲上三江榜的时候,却终于遇到了难关,三番五次地申请总是不过。 “这个你自己考虑,我先走了。”反正他给出了建议,具体怎么做,得看她自己的。 其实追根究底,还是有强大的实力做靠山。那些人就算虎视眈眈,但也会再三犹豫。 听到火灵娃娃神秘兮兮的话语,张逸的好奇心空前的膨胀了起来。 其实,玄真道人虽然不明白师父为什么要让林婉儿来统帅道藏门,但太初圣人的法身既然都这么说了,那就说明道藏门在林婉儿的领导下,将来确实可以发扬光大。 陈慕凡不知道什么时候赶了过来,像之前在吴市出手救江九九的时候一样,用破军当作暗器帮唐刀挡下了那致命的一击,然后迅速的出现在他们的身边,将赤焰轻剑拔了出来,架在了鬼洞宾的咽喉之上。 为什么李由的灵魂会依附在他的身上,而不是莫连城们的身上呢。 他要是进进去了,万一真的触发了什么机关或者因果造化,恐怕就没有那么好对付了。 震符的气息两人没找到,但感知的范围扩大之中,两人却感觉到,水下似乎有着某种强大的力量,正在收敛着气息,不让两人发现。 科隆倒是表现得很礼貌,与高帅伸手相握,而索利只冷漠地打量高帅一眼,毫无表示,任由高帅把手举在空中,大是尴尬。 “怎么样,有没有……”大众脸的话刚说了一半,就彻底僵在了那里,他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我拿在手上的红包。 每次说起部队的事情,江成就心中一痛。当年如果不是部队踢他出来,他也不会就那样离开了龙组。可这么多年过去了,江成也看淡了,军令不可违,既然如此也没必要留恋。 “喂,不许你这样色眯眯盯着我们少爷看。”陈晓丽见她死盯着陈飞,嘟嘴不乐了。 殷时雪全程震惊脸,等他两离开之后,她才敢大口大口的呼吸,她紧紧给捂着自己的胸口,心还是跳得很厉害,要不是nelson手下留情,她想她早就没命了。 “那是?”穆瑞亚惊疑不定的看着弥漫在视线之中光芒,仅仅注视这光芒的短短的时间中,他有了一种眩晕的感觉。穆瑞亚在这到光芒上得到了很多信息,但细细品味之下,却又发现自己什么都没有得到。 第一卷 第47章 晕倒在路上 展行卓心里像是被狠狠抓了一把,怎么可能? 那么一个鲜活的人,怎么可能一晚上就没了? 周芷宁看着展行卓的脸色变来变去,在他的脸上看到震惊与心痛,她捏了捏手指。 如果姚青凌死了,那她刚才看到的,难道是她的魂魄? “那这次不是可以看到青道内部决斗了吗?毕竟青岛的救世主去了乐其队,哇,好激燃。”作为一直关注着荣纯的同伴,对于荣纯的队友还是或多或少的了解一点,尤其从容纯嘴里听到的最多的就是这两位了。 “嘶嘶”冲进黄色烟雾中,曼陀罗蛇自然会吸入不少烟雾,它的速度也随之减慢了一些。 他们真正可以踏上赛场的时候已经是结成他们成为前辈的时候,这个时候,新生们也入学了,来了一些努力又有天赋的孩子。 “现在想逃,晚了”杨易卜一边说一边从空间戒中拿出五面铜八卦镜扔向狂逃的山魁。 反正我消极应对,任务执行缓慢,反正以各种借口不敌那些外来种族,时间到了你们也不能怪我嘛。 董加水有些尴尬的看着,以他的角度很明显就知道。面前这郭老大是在对着自己说…可这大蝙蝠这么刚?!公然违抗? 陆少贞默默的走到荆棘网的边缘,他用手指在细密的尖刺上用力一划,顿时钻心的疼痛从指尖传来,一道伤口便出现其上,几滴血珠吧嗒的掉落在地上。 奥创在思考,而正当它思考的时候,它惊奇的发现自己被一股柔和的能量所包裹,伊凡抬着单手,灵能已经拾起它的八块残躯。 当然,陆少贞是感受不到这个的,他只觉得源源不断的热流从太阳穴流向瞳孔,温热与舒适让他有种窥尽世间本源的感受。 “应该是权利,我孙氏一族的核心权利”孙定远老爷子不愧是纵横商场多年的老油条,一下就想到了其中的关窍。 “幸好你克制住了,进来吧,你本叔叔的事我们需要商量一下。”方白拍了拍他的肩膀,却悄悄松了口气,他是真不知道要怎么和第一次见面的人说,你最亲的人就像要死了,而且很难避免得了。 “兰叔,什么是火灵参?”听老银发老者的声音,薛衣人在一旁开口询问道。 “庄,就是我们请来的高手。所以,他让你不参加也是为你好,省得你输光。”伯尼道。 果然,曾氏左思右想后,最后决定,还是把曾宁留下,不过,却给曾宁安排了另一个院子住,还不让她出那院子一步,一日三餐,都有人送过去。 而糖果屋让方白得到了六度能量,只是转化成卡片后,系统的说明让他有些无语。 慕容雪知道,若是他们不说出了所以然来,恐怕对方是不会放他们走了,心里也在不断的祈祷久焱会想起让人来找他们,早知道出门的时候,福伯让他们带上侍卫的时候就不应该拒绝。 说罢,千娅凌将机甲各个系统的输出值飚到最大值,她将在这里迎面与郁金香一战,成王败寇,在此一举。 此刻的司律痕虽然笑着,但是眼底却没有丝毫的笑意,嘴角的弧度虽然也一如之前保持着,但是分明多了些冷硬。 这边云念锦又暗自在心中碎碎念,云儿,心里老是惦记着别人这样的事情可不好,虽然他也知道冷凌云的心里对他们的感情与自己都不一样,但是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去妒忌。 第一卷 第48章 好狠的男人心啊! 姚青凌在铜锣巷养了几天身子。 她实在虚弱,再经不起折腾了。 她不想看到展行卓,更不想看到他和周芷宁卿卿我我的样子。 同时她想,她遭受这么大的磨难,死里逃生,如今最大的心愿就是和展行卓和离。 这是他亏待她的,若这时提和离,他没脸强行留着他。 吕布刚才已经瞥到甘梅那里,是一个粉嫩粉嫩的粉木耳,吕布刚才也用道术问过甘梅,刘备只在第一夜跟甘梅发生过关系外,其他时间都在东奔西走,为对付吕布而上蹿下跳。 在梁启超同李子诚进行谈话的时候,虽说和李子诚的谈判很轻松,而且正如外界的人所说的那样,和李子诚谈话,总让人感觉很轻松,因为他的话语诚恳,毫无一丝坐做,这种赤子情怀,是在其它很多人身上难得一见的。 一时之间,全国上下都是讨论江南省的事情,范亨的知名度和好感度噌噌地往上蹿。 当然了,到了合体期的时候,只要还有魂魄的存在,重新复合身体也是能够做到的。 这一段长长的话大概说了有十几分钟后,圣皇终于在万众瞩目下,用慷慨激扬的一句话做出了结尾。 这份难能可贵的经历,一定让诸葛亮感叹不已,所以才不问上司问属下。而吕凯也没让他失望,不仅不居功自傲,反而进一步显示出他的超前意识——献地图。 虽然15%的市场占有率,已经不少了。但是这并没有达到山内溥心目中的理想数据。更令其郁闷的是,曰本的那些游戏制作公司,也开会纷纷的改变了主义,纷纷开始与任天堂结束了继续合作关系。 接下来,大家进入了客厅。李太太忙着和李诗诗说话,李基诚陪刘镒华说话。 他身边的铁塔一言不发,光是站在哪里,就给人一种无法撼动的错觉。 高照森脸色就有些难看了,当着公安局长相说治安不好这当然就是明显的打脸行为,这焦山根有以为有着冯家的支持就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了? 王逸尘和乌笑笑这次在诸神谷的动静,闹的的确是有些大,终究还是惊动了不少人,其中就包括闻讯赶来的白胜等人。 在这么远的距离能够做到这种程度,对于巴雷特手中那把普通的复合长弓而言已经是极限了。暂时没打算将自己的长弓也给变成魔法武器的巴雷特,随即将目光转向了那些正被迫推车的壮丁。 “赶紧出来,耽误的时间越久,就越危险。实在不行,强行的冲出来,不一定会死的。”高枫大声的喊道。 而三季稻则不全是为了大元帅勋章,但是他的速度却是最恐怖的,也许是受到了王陌刺激,这一世的三季稻较之前世,刷荣誉更是几乎刷到了癫狂状态,几乎他一闲下来,所做的事情就是杀人,杀人。 脚下的大地震颤了一下,摩罗神甲咒毫无预兆的从一个修士脚下窜出,手臂化为巨大的冰枪,从那个修士的胯下捅了进去,然后从天灵盖破体而出。 这些装备看上去没什么卵用,但其实可以暗中增加主角的玛丽苏属性,使主角的玛丽苏光环更加耀眼。 这肉末本来并无出奇之处,可他上面散发着一股薄薄的生机,不断的反复蠕动,宛如活物,根本不是死物。 第一卷 第49章 姚青凌打了他一巴掌,他不该生气的吗? 展行卓对着她通红的,盈满了泪水的眼睛,声嘶力竭的质问,瞳孔瑟缩了下,心里涌起愧疚。 可是,很快这份愧疚就被愤怒取代。 他怒声道:“生死攸关的大事,是你当儿戏的吗?” “为了测试我会不会为你伤心难过,就假死来骗我?姚青凌,你简直是不分轻重,不知所谓,怎还在这胡搅蛮——” “行了,你哪儿这么多废话,安心干好你的事!”陶晓芹怒声喝道。 何征一脸严肃和紧张的站在悬崖边上,永孝跟在他身后,旁边还站着陈莹莹,和其他一些与大圈有合作的人,他们全是得到安邦落海的消息后赶过来的。 “不!是真的!”中年男子一脸正经的看着她,盯得她浑身发毛。 “志远,你喝茶!”柴若菲说话的同时,伸手端起茶杯放在了凌志远面前。 “行,那我们商量一下,一会见到凌县长时,该如何向他汇报。”邱光华压低声音说道。 无论几个妹纸怎么喊叫威尔都无动于衷,其他人早已经吓坏了,很多人对于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几乎都懵逼了。 “呵呵,打折不打折的倒是无所谓了,我想给我妹妹买个水果三件套。”方俊笑道。 心里还是有些过意不去的,毕竟那是大叔在人世担任幽冥摆渡使时打拼下来的,但他与陈济棠的交情又岂是金钱所能衡量的? 他从来不会说什么,他知道,爸爸妈妈死了,姐姐也很伤心的。他现在住在叶奶奶家,叶奶奶是姐姐的奶奶,不是他的奶奶。叶奶奶说,他不可以惹姐姐生气,否则就把他赶出去。 延熹六年正月,刚刚祭祀完先祖,曹嵩就带着两名嫡子准备启程了。 她那副半嗔半怒的模样,把倪大少的心都看醉了……别说是不说话了,现在,就算是田心儿开口让他跳河,倪大海也会义不容辞的往前冲。 周瑜和吴夫人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神,孙策的直脾气只怕是一辈子都改不了了。 假如什么也不管,尽起门下弟子跟武越当面怼一波,大概率正道八派会直接在江湖上除名。如此恐怖的损失,是他们绝对无法承受的。 他知道那些实验室遇袭背后有她的参与了,而且他以为唐且死了。 他心神一动,一直悬浮在半空中的金色榜单,瞬间合上,化成一道光线,往世家联盟总部所在的方向飞去。 如果当年不是于薇和她妈妈陷害,于忧也不用未婚先孕,甚至连高中都没毕业。 那笑声里满满都是不屑和讥讽,直让得魏可进一张老脸青里泛红。 就如同姜云卿之前曾经跟他说过的一样,他以前因为练武,因为打仗,还有心蛊所折腾出来的暗伤,在这次突破先天境的时候通通都被消除了干净。 李昊辰还在考虑自己如何脱离现在这个尴尬的局面的时候,监牢之中便来了一个大概接近于五十岁左右的长者,只见他身着一身布衣,体态丰盈,下巴上一缕胡须,浓眉大眼,鼻大耳扩,嘴大唇厚,走起路来优雅。 当电梯“叮~”地停到八楼的时候,皋月迫不及待地扒开门缝,只身从中间挤了出去。 “什么,你说朝廷派了个大臣来抓自己。”陈洁南吃惊道,朝廷疯了吧,竟然派人抓自己,难道他们不知道自己是在帮他们吗。 和大家想象的不一样的是,这第三张纸写的是为村民们伸张正义。 第一卷 第50章 姚青凌她外面有人! 周芷宁观察展行卓的反应,这是……要原谅姚青凌,轻轻翻过去了? “我出钱我出钱!”烦了唯恐把他忘了,却没注意身后的两双白眼球,都要翻到棚顶子上去了。 只见其他的机甲已经将她团团围住,看样子是直接将他当成了暴动份子。 然后甄诚就觉得自己的手上有着一大坨肉撞了上去,同时还伴随着“哎呦”一声。 但他不管是左戳右戳,还是使劲捏脸,他脸上都没有任何刚才的痛感了,只有他自己摸自己脸的感觉。 邢部主官商赞此时正带着众人来刑部大牢与甘武商量,让这些长辈来见一见牢里的公子们。 重要的是,宫泽今天见过她,她还对宫泽说了订婚的事情,宫泽如果出事,那她逃不了干系。 “还愣着做什么,上车。”姜芃芃不容拒绝的语气,淡淡的吩咐着。 对于别人而言,这也许就是一场普普通通的比赛,可对于她们两人而言却是很重要的较量。 姜芃芃对黎咏德所说的这些话并不感到惊讶,无数付面新闻缠身的明星不都会借助做公益的名头来获得大众的认可,从而洗白自己。 因为鹰活到四十岁的时候,它的爪子开始老化,无法有效地抓住猎物;它的喙变得又长又弯,翅膀也越加沉重,飞翔十分吃力。 什么是江湖?人即是江湖。什么是江湖?恩怨即是江湖。只要有人,就会有恩怨,人之悲哀,就在于江湖。 王天旭看后已经猜出了几分,此人显然是机铭宗的某位炼器师了。 之后,傲蚣将傲天如何打败傲宇的经过说了一遍,只是过程却是添油加醋,说傲天用什么卑鄙,无耻,恶毒的手段方才险胜傲宇。 所以王天旭很是诧异,一名拥有结丹修士为师父的修仙者,彩灵儿应该知道这些才是,但显然,彩灵儿在这方面可不怎么样,不然王天旭就单单从此事上已经看出了彩灵儿的些许弱点。 正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陈之涵等人的身后,忽然出来一阵咳嗽声。 付应崇如此和颜悦色的一说,王天旭随即睁开了双目,眼神略有些复杂的看向付应崇。 “殿下,安郡王遣人送来了帖子,三日后是他的寿辰,请您过去吃酒。”德喜必恭必敬地呈上了一张帖子,垂手等待主子示下。 范水青扬了下眉头,没有想到吕飞真的没有这方面的计划,她以为吕飞既然把王天带来就已经做好这方面的准备。 明明就是云千梦的娘硬插进爹爹与娘亲之间的,凭什么到头来这一切的罪过都要自己承受? 吕飞一边说一边在心里再盘算了一下自己刚想出来的主意,发现没有问题,应该是可行的。 两个巨人并没有互相战斗,而是像艺人一样,相互配合着劈砍空气。 平日里虽然在练气术上没有什么太高的造诣,但是在机关术上,胡天和却当真是受到了老胡的熏陶,有着惊人的造诣。 那个时候付云风把他的毕生所学全部传给了郑寰婕,便是不打算再过问人间的任何人和任何事,他打算隐居,那药方他拿在手上也无用,便便宜了郑寰婕。 第一卷 第51章 要看到姚青凌比她更像丧家之犬! 唰一下,展行卓脸色难看无比。 何止没有生辰礼。 她给他摆脸色,连一碗长寿面都未给他准备;她拿了母亲给他准备的寿包糊弄了他。 胸口剧烈起伏着,似有一团火在里面烧。 他不禁怀疑,难道姚青凌真外面有人? 形人接连咳嗽了几声,这才缓过劲儿来,尽管他口头这般说,却丝毫没有勇气冲上前去,因为他有自知之明,以自己的能力,根本就不是风神的对手,双方之间的差距,差着十万八千里呢。 用酒泉的水泡澡,就算是自己封闭了自己的嗅觉,却也无法阻止那些酒意从肌肤上渗入体内吧? 封于禁周身,狂暴的力量化作了滚滚金『色』云彩,在他头顶翻滚搅动,有一道道龙『吟』之声,从其中传出。 不过虽然如此,此时卫影的心中,却也惊骇到了极点,心中祈祷着叶轩会就此离开,也不想着能够赚取仙晶的事情了。 有的魔族心中好奇,此时抬眼一望,然后便见到前方魔气森森的天空之中,竟然弥漫出一股恐怖的波动。 当初其变成萧凡前往无尽神府,若不是萧凡与叶诗雨早就有所准备,留下了暗语,无尽神府估计早就遭难了。 想要化解这种蛊毒,需要将五年的老公鸡的血煮沸后冷却到二十五度,再配上雄黄、蒜子、菖蒲一起服用。 燕云辰说着,眯起眼睛打量了一下对面末日刀狂手里头的那口屠魔天斩。 容黎沉默下来,想到之前皇上说要“亲身上阵”,原来就是听了这些传言吗? 隐匿在暗处的那只领主级的吸血鬼显然灵智不低,看到杨三思再准备着什么立马便是派遣麾下血奴袭杀而来。 这声乎毕,便见几千清军满脸愤怒,提着大刀长矛,向黔军冲来。 毕竟,少年浑身上下一丝元力修为没有,看上去基本就是一名普通人,而岑蓝蓝了不起也就恒法境后期的修为,还是在最近才刚刚突破的。 天上的乌云越发的黯淡,雷声越来越大,却是没有降下一滴雨水。 呼!另一边,长枪明显不敌,被剑神一击击飞,摆脱了长枪的骚扰,剑神再次锁定薛峰的方向。 “你爸妈不是都不管妳吗,怎么你反而要听你哥的。”孟玲不解道。 “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来找我,在这里没人可以让你受委屈。”逸风清绅士一笑,“现在有些事得处理,晚点我们聚一聚。”说罢,他和王朗走向了大厅上的演讲台。 就在叶潇忍无可忍即将拔刀杀狗时,一个苍老而不失浑厚的声音传来。 种放拖下自己的鞋子给柴宗训穿上,等柴宗训穿好鞋,跟随荆罕儒一起消失在黑暗之中,种放这才暗下机关,重新将墙壁合拢。 “在哪里。”沈辊一路奔跑,走入酒吧后边的窄巷,不知为何,心头的不安愈来愈浓烈,压得沈辊有些喘不过气,他俯身蹲下,双指捏住一棵花株,能看到的画面十分晃荡,冥冥中好像有个粗重喘息声,在追逐什么。 六道轮回,我只是沧海一粟,隐娘,会跟我以前做皇帝的时候,那些妃子们一样,永远的变成恒河之沙再也无法寻觅踪迹。 “今日,我向大家隆重介绍一人,此人,想必大家都不陌生,但很多人并未见过他的真容,他是我云岚学院的骄傲,是我云岚帝国的骄傲,更是云之大陆的骄傲。 第一卷 第52章 会哭,柔弱,就有理,是吗? 展行卓冷着脸,一甩衣摆,走下台阶:“你倒是有脸来。” 青凌嘲弄地笑着:“为何不能?” 她嘲弄的笑,看在展行卓眼里,像根刺一样,直扎他心里。 她在笑他什么,看着他时,不觉得心虚吗? 庞学峰一看明白了,这是要开始举行注酒仪式了,就是一种相比较于早先的用剪刀剪红布条的一种更上档次的剪彩仪式。 藤野吓得打了一个寒噤,他知道眼前这个男人的可怕,那可真是杀人不眨眼的家伙,当下乖乖地掀开井盖,爬了上去。 看着他嚣张的背影,孟骁顿时一阵苦笑,这家伙好歹也是二品元品武神,这种实力在东方大陆可是绝对的顶尖。可是他的心智和模样,就像一个白痴,让人无语。 孟骁顿时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早知道要仙人跳,刚才索性就玩大点,就坡下驴,反正也不吃亏。只不过对方想要到自己这里来讨点好处,却是找错了对象。 “人要脸树要皮,脸皮至厚天下无敌!”秦冥在旁边如同自言自语道,不过任谁都能听得出是在讥讽吴连成脸皮厚。 一品华夏已经开始装修,这件事一直都有飞凤打理,在飞凤的手中,还有兰花会的一帮精锐,虽然不能和夜兰卫相提并论,但都是金盾安保训练基地出来的精锐。 如果优盘之中,真的是华夏失传的武道秘籍,这一份收获,可比上次找回皇宫的珍宝,还要大得多。 一夜过去,直到第二天的清晨,众人再次上路,谁道没走几步,却见孙婉儿忽然走到最前面,拉住了孟骁。 这些气息,仿佛一道道的灵魂。孟骁大惊,冲入塔中一看,里头几千人,都躺在地上,已经死去。他们的死法很奇特,肉体就像是睡着了一样,只是身体里已经没了灵魂。 “你这不是敲诈吗?就理个发哪用得了五十元?”张子明感到一种被欺骗的气愤。 “太上老祖,这是本门所有弟子和长老的数量名册。”刘副观主恭敬的递过来一个玉简。 “行,我知道了。”袁方国笑了笑,举起酒杯与刘同生轻轻地碰了碰。 “三位道友,可否把这五珠金泊松让给我们?”蛮族修士石勇有些着急的再次询问起来。 阵雾中,变成僵尸形态的杨天,双眸闪烁着猩红血芒,隐藏在那两个正自相残杀的白鲨海族修士附近。 她又不讨厌马婷婷,何况人家就是在特地等她,拒绝的话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也没必要去拒绝,顺应自然就好了。 只是后面追着的马婷婷,听到她这么说后一脸微笑,就好像不是在进行什么大逃杀,而是和最亲爱的人闲聊一样。 躺在地上的晋元一点也不害怕,一点也不服软,听他的口气,似乎已经把生死置之度外了。 “哼,们想死,我便成全。”那人冷声道,作势想要从袖中取出特殊材质所做的火折子。 钱萌萌点头,忽然觉得这孩子虽然有点缺少紧迫意识,不过倒是挺乖的。 并且还对外公布,明州一位叫章言的富商和县丞勾结,故意压低物价。 玖月的颔首,让君青冥有些意外。这是皇陵所在,她怎么会来过。 “你有点出息好不好,看见帅哥就走不动路了。”谢思淼有些嫌弃地朝着艾雨雯道。 第一卷 第53章 姚青凌平地起惊雷 何大夫看一眼姚青凌,神色忐忑。 吞噬,镇压封印,加上自成一方世界,哪一个不是所有人梦寐已久的神通? 青微看到紧那罗迦的动作,是苦笑着摇摇头,这个紧那罗迦,这不是要把他推向不得不暴露实力的程度么? 杜平溪听到这番话,猛地打个寒颤,紧接着毫无征兆的,一口殷红地鲜血已经飞溅在神昭塔那洁白墙面上。 其中的人数,不算保洁财务跟法务以及詹姆斯六人,就已经多达47人了。 三府城的大多数酒楼的菜肴都有这个功效,这也是这些酒楼的一大特色之一。做菜的原料一般都是中等野兽身上的上好部分,再配以一些珍贵的灵药,加上特殊的制作手法,使得吃也成了放松和修炼的一种方式。 那满满的岩石层上,几乎全是这种莹白色的荒石,看得古岩不由得深深的咽了一口气,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数量如此庞大的荒石。 很显然敌人已经看到了他的身形,无数子弹飞蝗般朝这个角落附近射来。公孙羽仰头一看,自己正处在轮船机舱外壳附近。 “武元境七层的高手,我古岩虽然也是很期待,希望别让本座失望!”古岩背着双手,只靠身形躲闪方宏的两只拳头。 叶子洛眼中光芒闪动,心内暗赞,这样的硬气和义气,实在是很对他的胃口。 李雄这时做出了封堵。在别人看來杨旭已经完全沒有机会了。可真的是这样子吗。 老者面色平淡无波,目光在林笑八人身上扫过,接着刚欲说些什么,陡然老者嘴角一阵抽搐,沧桑的脸颊上露出一抹无奈郁闷之色,紧接着一道银铃般的娇笑声悄然在这房间内响起。 凌安风说着这句话的时候眼睛里面都是充满着精光的,好像真的很喜欢那个地方呢。 因为刘明也有一块这样的布料,但却是绿色的。刘明说,这是他母亲给他做的,他母亲的是天蓝色,象征着碧海蓝天,他的绿色,则象征着年轻人充满活力的青春。 蕊儿看了看床上面的人,又看了看门外,算了,还是按照若寒说的做吧,反正现在这个时候,就算里面什么也没有发生,外面的人也会怀疑到各种版本了。 “朱兄如此用心,宋某先谢过了!”宋铮坐在椅子上抱了一下拳头。 认出陇震之后,马三不禁暗暗生疑,要说这黑蝎寨与陇原城之间绝对是井水不犯河水,陇震今日突然到此,恐怕另有来意。 “嘿,我失恋了,很难过,要一起喝酒吗?”泪痕还挂在脸上,可舒雅却对着白晓影咧嘴一笑,那模样让林心遥看着都觉得心酸了。 惹的他心中也是一阵激动,有磁性的声音在屋子里面响起,“你呀,也是被我给宠坏了,也是越来越胆大了。”凌安风说完,笑着走了出去。 几乎是光速的速度跑回了房间,一回到房间里,吴瑜铃气喘吁吁着。 笛子的声音停住了,雪花还在纷纷扬扬的落下,可是没有了笛子的声音,苍茫的天地间突然又恢复了安静。 苏糯没有自由,她不能犯错,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就是因为她生活在这样一个环境中,外表光鲜,可是内里却让人痛苦不堪。 而胜利者可以接受失败者的一切,身份、地位、财富等等,真传弟子的挑战在这里战斗便可以得到邪魂岛的公证,阴冥海域中的每一处城池据点,死斗场都是最关键的地方之一,每时每刻,里面都有大量修士进行血腥拼杀。 可苏语桐顾不得那么多了,如果叶英凡真的叫出声音来,他们全得死在这里。 从几位校长的脸上明显看到了失望的表情,不过林迪也不想过多解释。 蔡旭将自己琢磨的和系统推演功能推演出来的情况,以他的语言组织了一下后解释给了王柱听。 震耳欲聋的声音让苏格扶稳了跌跌碰碰差点摔倒的玥雪依,顺便又揩了一把油。那城堡上空的天际如同水银一般泄下,胖子突然发现眼前的古堡像翻新过一遍散发着银色的光泽。 当下拿了一个罐头瓶子当水杯,灌了一杯子凉茶,托在手里,跟托塔天王似的向门外走去。 白牛王实不想郭大路再抢风头,但正如金蝉子所说,要想破了眼前幻境,最好的办法就是由郭大路点出阵眼,各个击破,否则就只能正面和白虎山开战。 克城,是黑里克领最晚建立的城市。准确的说,克城是一个新城市,要塞城市。 身神体系说起来很像给自己全身上下又重新制造了数个思维来协助自己的本身思维来管理身体,但实际上,它更类似于电脑,虽然能按照预定好的设计做出一定反应,但最核心的判断,还需要他的本身思维来进行。 虽是近些年来在朝中的势力不如以往,可到底在当地根深叶茂,只凭着这宁波一地,就足以让其在江浙一带脱颖而出。 现在他满脑子里面全都是祁可雪的身影,全都是应该要怎么和祁可雪说这件事情。 第一卷 第54章 周芷宁被休 马氏过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将青凌扯到一边,压着怒火道:“你是不是伤了脑子,这种话也能乱说。” “只是一场误会,你随口一句和离,传到国公府,有你后悔的时候。” 姚青凌甩开她的手,“大伯母,我很清醒。” 还是他招牌性的浅浅的笑,析笑起来时露出了两个虎牙,显得他特别俏皮可爱。 考虑到老人吃的可能不是很多,姜珂并没有准备很多菜,应该是处于一个正好可以吃饱也不会浪费的情况。 可看着一大妈坚决的面容,他心中苦涩连连,知道她这是要跟自己断得干干净净。 除了椰汁跟椰奶外,还有诸如花生米、西瓜瓤、哈密瓜肉、椰果之类的各种添加品。 姜惠元进入公司才没多久,要说她认识许知宪,权恩妃是根本不信的。 许知宪的睡眠质量向来都还可以,根本用不到这两样东西,也不会随身携带。那么这些装备是专门为谁准备的,就不言而喻了。 大心心是一种直播间的礼物,一毛钱一个,是直播间外最便宜的付费礼物了。 面对挑战什么的都是后来的事,出师的第一步,也必须慎重对待,谁让他的出师评官是林家国呢。 试乘司机一边开车一边给三人介绍了车子的优点,又教了袁宏彬的具体的驾驶方法。 雷特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没问题,但在这里开辟一间新的炼金实验室,已经不合适了。 见她一个劲儿的看着他,不说话,饶是一向淡定无比的男人,一时间也多了几许不自在。 老外的习惯跟国人不一样,劳伦斯也跟所有老外一样,立刻便提出了质疑。 权倾城目光宠溺地看着他,抬手,轻轻碰了碰她的脸,在她要起身前,体贴地让她的身子靠在床头。 这四路人马是一查一个准,几乎就是登记造册的时间,张方是接到一人的情况就直接杀一人,根本就不用刽子手,张方是直接自己动手,看得在场的官员心里知多少,气的孙连芳直咬牙,兴奋的周围百姓指教好。 凌思在网上买的许多东西都陆续到了,那个长柄拖把尤其让我满意,一听说要买东西让她在网上搜搜,她能把手机摸得发热,晚上我的新房又是要新添了几件新家具的。 原本,这老和尚是想着,张方等人不过是用了一些障眼法将清军给吓住了,到时候自己说用法器就可以消灭他们就可以了。 说得很恭敬,神情、腔调可看不见一点儿恭敬。秋蕴知道,她很讨厌自己,同理,她也不喜欢她。 不仅仅是因为我们的关系要好,更重要的原因是,我觉得我需要对她的死付上相当一部分的责任。 可是,他不准,高大的身子直接按着她,跟着解开身上的浴袍带子。 “系统,我这是在世俗界么?”莫尘用意识问道,现在他发现自己竟然动都不能动,不是莫尘怕疼,而是现在莫尘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好的地方。 只见一股祥和地佛光至罗昊体内扩散开来,这一刻,罗昊自身也瞬间变得平静下来,而后一道道梵音从罗昊口中传出。 看到白亦竹,青年眉毛又是不耐烦地一皱,不耐烦地站起,朝着这边走来。 不过这一点好像也不奇怪,因为以前叶蓉就给我说过她从来都没有男朋友,第一次都还保留着,其实我也是把这个当成玩笑话,现在看来这个可能不是玩笑话,而是真的了。 第一卷 第55章 极致讽刺的对比 展行卓一愣。 小厮也不等他反应过来,行了个礼就转身走了。 一个下人,走出了嚣张的步伐,与他主子王轩一样混账! 展行卓看着他背影,额头青筋突突地跳动,握紧的拳头手背上青筋绷紧。 江红玉的适时出现,拯救了胃口大开的我,当然食物的香味也诱惑着柳如玥食指大动,加入了用餐的队伍。 可当一个神之班学生回过头时,却发现,就在距离他们约莫二三十步之外,魔之班的学生们,正一步一步的跑动着。 “我叫你住嘴你听到没有!”黑司御的手,狂吼到极点的掐住她的喉咙,狰狞到极至的面容,眸内疯狂到极点。 她知道,自家哥哥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局着想,也是为了她。 不过,依旧有几个男人是木然的,脸色带着一丝嘲讽,显然什么都知道,可现在才大揭秘,跟他们可没有太多关系。 盛园这边大家也是一夜都没怎么睡,后半夜在得知骆清颜和孩子获救后就都松了一口气。卢桂玲在听说梁冠礼要开车去接陆铭轩他们就开始在厨房准备吃的让梁冠礼带着大家路上吃。 “子辞,我们做了那样的事,你居然还能喝得下酒!”经纪人说着就把酒杯扔到地上,显然非常害怕,非常担心。 解石机并不难操作,尤其是简单的切石,在申宁的指点下,安金鹏把毛料放到解石机器上,按了下切刀。 知浅和无念面对面,将他此刻的容貌看的一清二楚。那是云莞的脸,云莞的身躯,却被一个诡异的男子的灵魂操控着。这巨大的反差,让知浅的感官极度不适,胃里也翻江倒海起来。 她不欲再多说,王知知便适可而止,递过了晚上说明会的讲稿,照例,如何应对记者们可能提出的刁难问题,是先有人拟过稿的,就怕艺人不经大脑乱说话。 虽然以前在新手村就听罗风说过在无限世界内,玩家若从高处跌落会被强制删档,但他毕竟并没有真正的目睹和经历过。 可李凤轩不在乎,他一直低调地过着,每隔几年拿出一份“作业”,每次的成绩单都非常好。 因为人如果减少,通过通道的速度会高很多,毕竟一个房间的长度也就十米,在冲刺状态下,完全有可能在进入新房间后连续进入下一个房间。 岑宇桐以怪异的姿势倒在夏沐声怀里,本来嘛,这么猴急可能优雅吗? 东方彬也跟着冲了过来,刚才那样的疼,他心里有些害怕,但那是他的父亲,冲过来是他的本能反应,等他到了晨曦身边时就后悔了,可惜这个时候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你最近还好吗?景家的股份都在晨曦手上,你以后有没有什么打算?刚刚那些人的嘲笑你不要放在心上,凭你的本事,即便没有景氏集团,你也会有自己的一番成就的。”董唯对着景辰,目露关心道。 “嫣儿,别下棋了,不如看看老王我写的这幅字如何?”王德江笑眯眯的道。 要说邱毅发起的进攻不是一点好处也没有,起码为他们拖延了一点后撤的时间,等到邱毅整个师的都被日军炮火犁了一遍之后,邱毅才发现自己似乎踢到铁板了。 第一卷 第56章 芷宁被休,你很高兴? 御史夫妇走了。 青凌还站在原处,手上留有御史夫人肉肉的触感。 宽厚的,温暖的。 在这冰冷窒息的世界,给了她一丝温柔,一点宽慰。 桃叶送完马氏回来,静静地陪着青凌。 “哼哼哼!”暴猿喉咙处响起这一串响,有点像是憋笑。我不由抬起头看向暴猿。 “嗡!”的一声轻响,门户轻颤,随后,龙行便从一扇闪烁着耀眼光芒的门户之中双手倒背,面带微笑的迈步而出。 那么问题来了,以真龙大人的身份,有必要浪费她无比宝贵的时间,做这种明知故问的无意义之事么? 莫嵩依旧对这战斗很排斥,长出一口气,将头扭到一边,看看一旁的草地,再将目光重新凝聚在洛婷身上。 说到这里,罗明翰、夏侯烈、李向应、曾铁生分列两旁,向宇流明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继续鼓励圈地运动,颁布迫害失地农民的血腥立法、徒工法和济贫法等。 众人正在做着美梦,气氛高涨,突然,帐外跌跌撞撞的冲进一个番人。 虽然暂时稳定了滦州,但刘德依旧将钢刀高悬,只为等待时机而已。 杨振彬的双拳依旧紧握,颤抖着,无尽的怒火将其吞没,但,他却一直在压制着。 齐靖远指挥着数队手弩士卒分散在各个民宅之内,一旦西辽士卒靠近便骤然发动袭击,依靠这种方式他们接连狙杀了数量巨大的敌人,而自身的损失算是各支部队当中最轻微的。 周大生见到无论怎么套问,都问不出赵子龙的真实身份,顿时就开始不耐烦起来。 厉一凡化作的幽冥灵虎,一震钢刀般的黝黑鳞片与三条钢鞭细尾,也漫步跟在玉阳林身后。 “那我带你去喝酒怎么样?我知道附近有一家不错的酒馆。”路何方突然插话道。 而在结界中的三人都感觉到了自己的脑海中一股不正常的杀意,似乎在他们的大脑之中有着一个声音在诱惑着他们杀掉周围的人。 那个年轻警察却是没有想到夏天竟然还敢反驳,不过,他们却是真的没有什么证据,他为之气结了一下。 一阵洗漱之后,叶燕青找到了村长孙光雷,想孙光雷交代自己要出去巡视巡视,连带这那些山匪叶燕青也打算带走,毕竟总那样放着也不是办法。 他没有犹豫,立刻转换了自己的攻击模式,相对于那些追求机动性也就是身体性能的机动者,上官杰自己改装的这一个机动者的功能更加的全面。 宋天明和方富民之间的关系可是非常的要好!平常当着其他官员的面,他要称呼方富民为方省长,如今只有自己一手力荐上来的韩志富在场,他和方富民之间也不那么讲究了,直接称呼方富民为“老方”了。 怒视,警惕,这是两帮人手下护卫的表情,刘宠和夏侯惇两人却轻松自然得多。而夏侯惇也在一个面对着刘宠的位置坐了下去,直勾勾的看着刘宠。 “我可没空帮这么个拖油瓶,就让他在外围呆着好了。那里适合他。”轩辕凌峰冷冷的说道,完全不理会宗主的脸色。 而这也就导致了,许多灵兽的传承断裂,逐渐的退化成没有灵智的凶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