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废修为后,竟成灭世冥尊》 第1章 我,天命反派!开局自废修为 “顾长夜,你自废修为,沦为废人,还有何颜面来我瑶光圣地?” 声音清冷如冰,不带一丝情感,仿佛高悬于九天的明月,俯瞰着地上的蝼蚁。 说话的,是瑶光圣女,苏清雪。 她曾是他的未婚妻。 顾长夜抬起头,苍白的面容上,竟看不到一丝一毫的颓唐与怨恨,反而挂着一抹玩味的笑意。 他平静地注视着那张曾令他魂牵梦萦的绝世容颜。 瑶光大殿之上,仙雾缭绕,灵气氤氲。 而他,一身黑衣,与这仙家盛景格格不入,宛如白纸上的一滴浓墨,刺眼而突兀。 他能感受到周围投来的目光,有怜悯,有不屑,更多的则是幸灾乐祸。 曾几何时,他也是这云端上的人物,天玄城顾家的麒麟子,与苏清雪并称绝代双骄。 可现在,他只是一个丹田破碎,灵脉尽毁的废人。 一个亲手废掉自己一切的疯子。 但他不后悔。 因为他看到过未来。 不,应该说,他经历过一次那可悲的未来。 在那个未来里,他成了别人剧本里的垫脚石,一个衬托主角***的丑角,一个活不过三章的炮灰。 他的家族因他而覆灭,他的尊严被那个叫“叶凡”的天命之子踩在脚下,碾得粉碎。 而眼前这位冰清玉洁的圣女,则会成为叶凡最重要的红颜知己。 何其可笑,何其讽刺。 “清雪师妹,何必与一个废物多言!” 一个尖锐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内门弟子赵乾亨越众而出,脸上写满了鄙夷与快意。 “顾长夜,往日你仗着天赋在我等面前耀武扬威,可曾想过会有今天?” “一个连灵气都无法感知的废物,竟还敢踏足我瑶光大殿,简直是脏了这块地!” 赵乾亨的声音充满了压抑许久的嫉妒与怨毒。 他曾是顾长夜的手下败将,如今却能以胜利者的姿态,肆意嘲讽曾经仰望的存在。 这种感觉,让他浑身舒畅。 “来人,将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给我轰出去!” 他大手一挥,狐假虎威。 几个外门弟子立刻围了上来,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 整个大殿,无人为顾长夜说一句话。 昨日还是人人追捧的云端天才,今日便成了谁都能踩上一脚的泥地烂狗。 这便是现实。 就在此时,一道充满浩然正气的声音响起。 “住手!” 人群中,一个身穿朴素青衫,相貌普通但眼神坚毅的少年排开众人,站了出来。 正是叶凡。 他先是担忧地看了一眼苏清雪,随后义正言辞地对众人道:“他虽已是废人,但罪不至此,我辈修士,岂能行此落井下石之事?” 一番话,说得光明磊落,瞬间引来不少人的赞许。 苏清雪冰冷的眼眸中,也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 叶凡,这个来自边陲小城的少年,虽然出身低微,却有着一颗赤诚之心,与周围这些趋炎附势之辈截然不同。 赵乾亨脸色一僵,冷哼道:“叶凡,你少在这里假惺惺!此人乃是我瑶光圣地的罪人!” “他是不是罪人,自有长老定夺。” 叶凡寸步不让,那股“我即是正义”的气场,已经初具雏形。 他,已经开始扮演“天命之子”的角色了。 顾长夜看着这一幕,嘴角的弧度更大了。 多熟悉的场景啊。 接下来,就该是叶凡为他“出头”,博得苏清雪好感,再由他这个“反派”恼羞成怒,对他出手,然后被他轻易击败,受尽羞辱。 从此,叶凡声名鹊起,而他,则彻底沦为笑柄。 真是……一套完美的剧本。 可惜。 “我不需要你来可怜。” 顾长夜淡淡地开口,目光越过众人,直接锁定了叶凡。 他脑海中,一道冰冷无情的声音悄然响起。 【万象因果律……已激活。】 【正在解析目标……】 瞬息之间,顾长夜的视界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整个世界褪去了色彩,化为黑白二色的线条。 无数条纤细的灰色因果线,连接着大殿内的每一个人,每一件事物。 唯独在叶凡的身上,缠绕着一根无比粗壮、散发着刺目金光的命运主线! 那是“天命之子”的气运! 而在那根金色主线之上,一个即将亮起的光点,被顾长夜清晰地捕捉到。 【因果视界开启】 【目标:叶凡(天命之子)】 【近期关键机缘:于瑶光大殿受辱后,内心不屈意志将意外激活其母遗物‘龙纹玉佩’,唤醒内中沉睡的远古‘药圣’残魂。得传天阶功法《焚天诀》与上古炼丹术,从此一飞冲天,踏上逆天之路。】 看到了。 一切都和前世一模一样。 顾长夜的眼神变得幽深。 我拥有洞悉未来的记忆,这是我最大的优势。 我喜欢将一切都牢牢掌控在手中的感觉,这是我的偏好。 我现在需要做的,就是在叶凡的气运之火彻底燃烧起来之前,夺走他第一根,也是最重要的一根柴薪! “顾长夜,你……不识好歹!” 叶凡被他冰冷的眼神看得心中一凛,脸上涌起一丝怒意。 他自认行事光明磊落,对方却如此不领情。 “我识不识好歹,轮不到你来评价。” 顾长夜向前踏出一步,明明没有任何修为,那股无形的压迫感,却让赵乾亨等人下意识地后退。 “你叫叶凡,是么?” 他一步步走向叶凡,脸上带着一种猫戏老鼠般的微笑。 “一个来自边陲小城的无名小卒,凭什么敢在瑶光大殿上指点江山?” “是凭你那可笑的正义感?” “还是凭你那点微不足道的炼气期修为?” 顾长夜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嘲弄。 “我行事但求问心无愧!不像你,自甘堕落,沦为废人!” 叶凡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拳头紧紧握起,骨节发白。 顾长夜笑了:“你说......问心无愧? 第2章 退婚圣女,加冕为王! “问心无愧?” 顾长夜笑了,笑得无比灿烂。 “你说得对,人,确实要有底牌,才敢问心无愧。” 他的目光,陡然转向叶凡腰间那块毫不起眼的、刻着龙纹的古旧玉佩。 “比如,藏着一个老爷爷的戒指……哦不,是玉佩,对吗?” 轰! 此言一出,叶凡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他脸上血色瞬间褪尽,取而代之的是无边的惊恐与骇然! 这块玉佩是他母亲留下的唯一遗物,也是他最大的秘密! 他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 顾长夜……他怎么会知道?! “看来,我猜对了。” 顾长夜享受着叶凡脸上那副见了鬼的表情。 他伸出手,动作看似缓慢,却快得超越了所有人的想象。 在叶凡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时,顾长夜的手指已经轻飘飘地捏住了那块龙纹玉佩。 一股冰凉的触感传来。 前世,就是这块玉佩,开启了叶凡的传奇,也奏响了顾家的丧钟。 “你……你想干什么!还给我!” 叶凡终于反应过来,怒吼一声,一拳轰向顾长夜的面门。 这一拳,带着炼气期修士的全部力量,虎虎生风。 若是击中,一个凡人必将头骨碎裂而亡。 然而,顾长夜只是歪了歪头,便轻易躲过了这愤怒的一击。 他的身法,诡异得不似凡人。 “想要?” 顾长夜将玉佩举到眼前,对着光亮欣赏着。 “这等藏污纳垢的邪物,怎配留在光明正大的瑶光圣地?” 他话音未落,五指猛然发力! “不——!” 叶凡目眦欲裂,发出了绝望的嘶吼。 “咔嚓!”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响彻整个死寂的大殿。 那块承载着“天命之子”一切希望的龙纹玉佩,在顾长夜的指间,化为了齑粉! 一缕几乎微不可查的青色烟气,从粉末中尖啸着逸散而出,却在接触到阳光的刹那,发出一声不甘的惨嚎,彻底魂飞魄散! “嗡——!” 整个瑶光大殿的灵气,在这一刻发生了剧烈的暴动! 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从这个世界上硬生生抹去了! 所有人都惊呆了。 苏清雪那万年冰封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名为“错愕”的表情。 赵乾亨张大了嘴巴,几乎能塞进一个鸡蛋。 大殿上首,几位闭目养神的长老,也猛然睁开了眼睛,惊疑不定地看向顾长夜。 他们都清晰地感觉到,刚才那一瞬间,有一股极其古老而强大的残魂气息,彻底湮灭了。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顾长夜,只是轻轻拍了拍手上的粉末,仿佛只是捏死了一只微不足道的虫子。 他微笑着看向面如死灰、失魂落魄的叶凡。 “现在,你的底牌没了。” “你,还敢问心无愧吗?” 叶凡呆呆地站在原地,双目无神,嘴里喃喃自语。 “没了……什么都没了……” 那是他最后的希望,是他崛起的依仗,是他的一切! 就这么……没了? 被顾长夜,当着所有人的面,轻而易举地……毁掉了? 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你已强行剪断‘天命之子’叶凡的关键因果线!】 【你已成功掠夺其气运:300点!】 【警告:天道反噬正在酝酿,你的存在已引起世界法则的初步警惕。】 【「万象因果律」吸收气运完毕,‘命运’功能已解锁(低级)。】 【检测到宿主散尽灵力,生机断绝,濒临死亡,完美符合‘死之洗礼’前置条件……】 【恭喜你,通往至高‘冥道’的大门,已向你敞开!】 一连串的信息在顾长夜脑海中流淌而过。 他感受着体内那股掠夺而来的、温暖的气运之力,嘴角的笑意愈发冰冷。 叶凡,这只是一个开始。 你的机缘,你的气运,你的红颜,你的圣骨…… 前世你从我这里夺走的一切,今生,我都会连本带利地拿回来! 不,我不但要拿回来。 我还要把你,炼成我脚下最坚固的那块垫脚石! “大胆妖人!” 一声雷霆般的怒喝,从长老席上传来。 开口的是执法长老,他面色铁青,眼神如电,死死锁定着顾长夜。 “你究竟是何人?竟敢在我瑶光圣地,行此鬼祟邪异之事!” 毁掉一件法器不重要。 重要的是,顾长夜刚才展露出的手段,太过诡异,完全超出了他们的认知! 那不像是任何一种仙道法术! “我是谁?” 顾长夜抬起头,迎向执法长老威严的目光,毫无惧色。 “我,顾长夜,天玄城顾家之人。” “今日来此,只为一件事。” 他转过身,重新面向高高在上的苏清雪,一字一句,声音清晰地传遍全场。 “我顾长夜,在此,正式向瑶光圣地退婚!” “从此,我与你苏清雪,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话音落下,满座皆惊。 所有人都以为,顾长夜是来乞求圣地不要抛弃他。 谁都没想到,他竟然是来……主动退婚的?! 一个废人,退婚瑶光圣女? 这是何等的狂妄!何等的荒谬! 苏清雪的娇躯微微一颤,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里,终于掀起了滔天巨浪。 羞辱! 这是赤裸裸的羞辱! “你……找死!” 执法长老彻底怒了,一股属于金丹强者的恐怖威压,如山崩海啸般朝着顾长夜碾压而去! 他要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徒,碾成肉泥! 然而,面对这足以让山河变色的威压,顾长夜却只是平静地站着。 他的衣角,甚至都没有动一下。 他的眼中,是无尽的深邃与黑暗。 他自废仙道修为,散尽一身生机,为的,可不是来这里送死的。 而是为了……拥抱一个更强大、更恐怖、更适合他的世界! “死?” 顾长夜笑了,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大殿上每一张惊愕、愤怒、鄙夷的脸。 “你们错了。” “今日之后,我将获得新生。” “而你们所谓的仙道正统,将因我……而颤抖!”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猛地转身,冲向瑶光大殿之外。 那里,是万丈悬崖。 悬崖之下,便是整个玄洲大陆都闻之色变的禁地—— 无光之渊! “拦住他!”执法长老怒吼。 但一切都太迟了。 在所有人惊骇的注视下,顾长夜的身影如同一只折翼的黑蝶,没有丝毫犹豫,纵身一跃,投入了那片被永恒黑暗与死气笼罩的深渊。 他张开双臂,仿佛在拥抱自己的王国。 “哈哈哈哈……” 狂放的笑声,从深渊中回荡而上,久久不息。 “既然光明容不下我,那我便在黑暗中,建立属于我的永恒国度!” 瑶光大殿,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疯狂的一幕,彻底震慑。 一个废人,跳进了连化神老祖都不敢深入的无光之渊? 那是自寻死路! 苏清雪怔怔地站在原地,望着那片漆黑的深渊,心中第一次产生了一丝名为“茫然”的情绪。 她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从来没有认识过那个叫顾长夜的男人。 他不是废了。 他是……疯了! 而只有顾长夜自己知道。 他不是疯了,也不是去送死。 他是去……加冕为王! 第3章 冥骨为座,亡魂为阶 呼啸的罡风如无数利刃,切割着顾长夜下坠的身体。 黑暗,是无光之渊唯一的主题。 这不是单纯的光线缺失,而是一种更为本质的、能够吞噬灵魂与感知的虚无。 浓郁到化不开的死气,像是黏稠的沼泽,从四面八方侵蚀而来,贪婪地钻入他每一个毛孔。 凡人之躯,在这种环境下,连一息都撑不住便会化为枯骨。 顾长夜的身体正在瓦解。 皮肤寸寸干裂,肌肉萎缩,血液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抽干。 剧痛如潮水般席卷而来,足以让最坚韧的修士发疯。 但他没有。 顾长夜的意识前所未有的清醒,甚至带着一种病态的冷静。 他像一个旁观者,审视着自己肉身的崩坏。 这点痛,比起前世家族覆灭,尊严被碾碎的绝望,算得了什么? 【检测到宿主生命体征正在快速消逝……】 【死之洗礼……开始。】 【正在剥离凡俗之躯,重塑冥道之体。过程不可逆转,请宿主稳固神魂。】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在脑海中响起,如同黑暗中的唯一坐标。 “稳固神魂?” 顾长夜的嘴角,在一片干裂的皮肤下拉扯出一个怪异的弧度。 他的神魂,早已在烈火与仇恨中淬炼了千百遍,坚不可摧。 “咔嚓……咔嚓……” 骨骼碎裂的声音响起,他的四肢百骸正在被死气彻底碾碎。紧接着,一股截然不同的力量,从他神魂深处涌出。那是在他自废修为时,便已种下的种子——冥道之源。 这股力量阴冷、霸道、充满了对生命的漠视与对死亡的绝对掌控。它如同一位君王,巡视着自己的领地,将那些狂暴的、无序的死气强行收编、驯服。 破碎的骨骼被重新拼接,但颜色已不再是玉白,而是泛着金属光泽的森然玄黑。 枯萎的血肉被新生的筋膜取代,每一寸肌肤都变得苍白如雪,却蕴含着远超仙道修士的恐怖韧性。 黑发在无风的深渊中狂舞,他的双眸紧闭,似乎在经历着最后的蜕变。 【冥道之体,构建完成度:30%……50%……80%……】 忽然,一股磅礴的吸力从他右眼传来。 无尽的死气仿佛找到了宣泄口,疯狂涌入他的右眼眼眶。 那里的血肉眼球早已消融,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缓缓转动的、由无数细小骸骨与怨魂虚影构成的灰色漩涡。 【右眼‘寂灭之瞳’已觉醒。可洞悉死灵,支配亡魂,勘破生死界限。】 顾长夜猛地睁开了双眼。 左眼依旧是深邃的黑,宛如静谧的夜。 而右眼,却是一片令人心悸的灰白,一个旋转不休的骸骨深渊。只需一眼,便能将人的魂魄都吸进去。 他,已不再是人。 “吼——!” 一声来自远古的咆哮,震得整个深渊都为之颤抖。 一头体型堪比山岳的骨龙,被这边的动静惊醒。它没有血肉,全身由巨大的、不知名凶兽的骸骨拼接而成,两个空洞的眼眶中,燃烧着两团幽蓝色的魂火。 这头骨龙是无光之渊的霸主之一,生前至少是化神期的大妖,死后怨气不散,化为凶物,吞噬一切闯入者。它感受到了顾长夜身上那股新生的、精纯的冥道气息,那是大补之物。 巨大的骨爪撕裂虚空,带着足以拍碎山峰的力量,朝顾长夜当头抓下。 面对这毁天灭地的一击,顾长夜只是缓缓抬起了头。 他甚至没有动。 只是用那只灰白色的“寂灭之瞳”,平静地注视着骨龙眼眶中跳动的魂火。 没有言语,没有动作。 一种源自生命层次的绝对压制,通过视线,直接烙印在了骨龙的灵魂本源之上。 那是奴仆对君王的臣服。 是造物对主宰的敬畏。 “嗡……” 巨大的骨爪,在距离顾长夜头顶不到三尺的地方,戛然而止。庞大的骨龙身躯僵在半空,眼眶中的幽蓝魂火剧烈地摇曳、收缩,流露出一种名为“恐惧”的情绪。 它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它只知道,眼前这个渺小的生物,是它无法反抗、必须跪拜的存在。 “还不够。” 顾长夜开口,声音变得低沉而富有磁性,带着一丝奇特的、仿佛来自九幽之下的回响。 他伸出苍白修长的右手,对准了骨龙。 “以我为尊,奉汝残魂,铸我王座。” 随着他的话语,骨龙庞大的身躯开始不受控制地解体。一块块巨大的骸骨脱离主体,在空中盘旋飞舞,按照某种神秘的规律,在他的身下飞速重组、拼接。 不过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一座由森森白骨堆砌而成的、充满了黑暗与死亡美感的王座,便已成型。 顾长夜从容地坐了上去。 骨龙那两团幽蓝色的魂火,则化为两盏鬼灯,悬浮在王座两侧,安静地燃烧着,照亮了他那张俊美得近乎妖异的脸。 他成了这片黑暗中,唯一的光源。 【‘死之洗礼’完成。】 【恭喜宿主,正式踏入‘冥道’。】 【当前境界:‘游魂’境(对应仙道筑基期,但实力远超)。】 【你的存在,已彻底脱离凡俗生灵范畴,世界法则正在对你进行重新标定……警告,天道排斥反应加剧!】 顾长夜对此毫不在意。 天道? 那个将叶凡奉为亲子,将他视作尘埃的天道? 排斥我,是你的荣幸。 他缓缓抬手,一枚古朴的、锈迹斑斑的青铜钥匙,从他的掌心凭空浮现。 这钥匙只有半截,断口处光滑如镜。 这是他与生俱来的东西,是他神魂的一部分,也是他能重生,能激活系统的根源。 此刻,这半截钥匙正散发着微弱的光芒,与整个无光之渊产生了一种奇妙的共鸣。 无数沉寂在深渊底部的亡魂,仿佛听到了号令,开始苏醒。 一时间,鬼哭神嚎,万魂朝拜。 那些生前叱咤风云的强者残魂,那些凶戾滔天的妖魔怨念,此刻都化为了最卑微的尘埃,朝着白骨王座的方向,献上自己的敬畏。 顾长夜靠在王座上,右手支着下巴,俯瞰着下方逐渐成型的亡魂大军,脸上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 前世,叶凡在崛起后,曾不止一次进入过某些凶险的禁地。每一次,他都能逢凶化吉,甚至获得天大的好处。 其中,就包括这无光之渊。 记忆中,叶凡会在三年后,为救一位红颜知己,被迫闯入无光之渊。 他不但没死,反而在一处隐秘的洞府中,得到了一位上古剑仙的传承,以及一缕无主的“太阴真火”,实力大增。 顾长夜的右眼,那个骸骨漩涡,开始缓缓加速转动。 他的视线,仿佛穿透了无尽的黑暗与空间,开始在这深渊中“扫描”。 很快,一处被强大禁制所笼罩,与周围死气格格不入的能量节点,被他捕捉到了。 “找到了。” 他站起身,白骨王座无声无息地跟随着他移动。 “上古剑仙?太阴真火?” 顾长夜轻笑一声,语气中带着一丝优雅的残酷。 “不好意思,我这个人有个坏毛病。” “就是喜欢把别人的东西,提前变成我自己的。” “毕竟,”他顿了顿,笑容愈发灿烂,“打扫干净屋子,才能请客人进来,不是么?” 那个客人,自然就是三年后的天命之子,叶凡。 他很期待,当叶凡满怀希望地冲进这无光之渊,却发现这里早已换了主人,连根毛都没给他剩下时,会是怎样一副精彩的表情。 一想到那场景,顾长夜就觉得,这深渊里的空气,似乎都清新了不少。 第4章 上古剑府,姓顾了 白骨王座悬于半空,无声滑行。 顾长夜的身后,是无光之渊亿万年来沉淀的死寂与怨憎。如今,这片连化神老祖都视为绝地的禁区,却成了他的仪仗。无数新生的、强大的亡魂,自深渊底部苏醒,汇聚成一条灰色的洪流,紧随着王座的轨迹,如百川归海。 它们不敢靠近,只敢远远地缀在后面,用灵魂的颤栗,向新生的君主表达最原始的敬畏。 顾长夜对此视若无睹。 他的右眼,那枚由骸骨与魂影构成的灰色漩涡,正锁定着深渊中一处极不协调的“光点”。 那是一座嵌在深渊绝壁中的洞府,被一层肉眼不可见的剑气禁制所笼罩。这股剑气凛然、纯粹,充满了浩然正气,像一颗顽固的钉子,将周围浓郁的死气排开,硬生生在黑暗的国度里,辟出了一方属于“光明”的净土。 “倒是个硬骨头。”顾长夜轻声自语。 白骨王座在他意念下停住,悬浮于洞府之前。 几乎是同一时间,那层无形的剑气禁制仿佛感受到了天敌的降临,骤然爆发! “嗡——” 万千道凌厉无匹的剑气凭空而生,交织成一张天罗地网,散发着诛邪灭魔的恐怖气息。 每一道剑气,都足以轻易斩杀金丹修士。 这股力量,并非针对血肉,而是直指神魂。 任何心怀歹念、身染邪祟之辈,一旦靠近,神魂便会被这剑网瞬间绞成碎片。 这是上古剑仙留给后人的考验,也是一道坚不可摧的门扉。 只欢迎心怀坦荡、剑心通明之人。 可惜,它今天等来的,是顾长夜。 “有意思。” 顾长夜非但没有退,反而从王座上站起,缓步向前。 他周身的死气与冥道之力,与这剑网的浩然正气形成了最激烈的对冲。 两者尚未接触,中间的虚空便已开始扭曲、湮灭,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 身后的亡魂大军骚动不安,在这股纯阳剑气面前,它们感到了源自本能的恐惧与厌恶。 强行闯入? 固然可以。 以他如今的冥道之力,配合整个无光之渊的亡魂作为后盾,磨灭这道无人主持的禁制只是时间问题。 但那样一来,动静太大,而且很可能会毁掉里面的东西。 顾长夜不喜欢这种粗暴的、没有美感的方式。 他看着眼前这张剑网,那双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怀念。 “剑心通明么……” 他低声呢喃,仿佛在回忆一件许久不曾触碰过的旧物。 下一刻,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他身上那股足以冻结灵魂的阴冷死气,竟如潮水般褪去,收敛得一干二净。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截然不同的气息。 孤高、凌厉、纯粹、一往无前。 那是属于剑客的气息。 属于曾经那个与苏清雪并称绝代双骄,被誉为天玄城百年不遇的剑道麒麟子——顾长夜的气息。 他闭上眼,再睁开时,右眼的骸骨漩涡已然隐去,双眸恢复了如常的漆黑。 只是那眼神,却变得像一口磨砺了千百遍的绝世好剑,锋芒毕露,仿佛能刺破苍穹。 他伸出一根手指,苍白修长,指尖萦绕着一缕几不可见的、纯净到极致的剑意。 这不是法力,不是灵气,甚至不是冥道之力。 这是“势”。 是他前世身为剑道天才,于万千剑法中领悟出的,独属于自己的剑道真意。一种被他抛弃,却早已烙印在灵魂深处的东西。 如今,他不过是像从衣柜里取出一件旧袍子,重新披在了身上。 “叮。” 他的指尖,轻轻点在了那张由万千剑气组成的巨网之上。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毁天灭地的对冲。 就像一滴水,融入了湖面。 那张原本狂暴无比,欲要诛灭一切邪祟的剑网,在接触到他指尖那缕纯粹剑意的瞬间,竟发出一声喜悦的剑鸣。 所有的杀伐之气尽数散去,变得温顺、亲和,仿佛是游子见到了归家的亲人。 剑网缓缓向两侧分开,主动为他让出了一条通路。 身后的亡魂大军,集体陷入了呆滞。 它们的君主,那个执掌死亡与冥土的存在,竟被一道充满浩然正气的仙家禁制,如此“热情”地迎了进去? 这个世界,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 顾长夜踏入洞府,脸上的锋芒瞬间褪去,又恢复了那副优雅而慵懒的模样。 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那群不知所措的亡魂,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正义与邪恶,光明与黑暗,不过是力量的不同形态罢了。” “而我,两者皆可为我所用。” “学着点,这是你们新主人的第一课。” 话音落下,洞府大门在他身后缓缓关闭,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彻底隔绝。 …… 洞府之内,别有洞天。 没有预想中的阴暗潮湿,反而干燥明亮。四壁镶嵌着某种能够发光的晶石,将整个石室照得宛如白昼。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冷冽的剑意,吸入一口,都感觉神魂为之一清。 这是一处上古剑仙的坐化之地。 顾长夜信步前行,穿过一条长长的甬道,来到主室。 主室中央,有一座白玉雕琢而成的蒲团,蒲团之上,端坐着一具完整的白玉骸骨。 骸骨虽已死去不知多少岁月,却依旧保持着生前的姿态,通体晶莹,隐隐有剑光流转,可见其生前修为之高深。 在骸骨盘膝的双腿上,横放着一柄古朴的青铜长剑,剑鞘上刻满了繁复的符文。 而在骸骨身前,则静静地漂浮着一团不断变幻形态的火焰。 那火焰通体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深蓝色,不带丝毫温度,反而散发着冻彻骨髓的极寒之气。 太阴真火! 叶凡前世的又一大机缘。 此火至阴至寒,可焚万物神魂,与他后来得到的《焚天诀》相辅相成,一阴一阳,威力无穷。 “东西都在,很好。”顾长夜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没有急着去取宝物,而是将目光投向了那具剑仙骸骨。 “前辈,晚辈顾长夜,误入宝地,无意叨扰。” 他微微躬身,行了一礼,姿态谦逊,无可挑剔。 “既是有缘,何来叨扰……” 一道苍老而温和的声音,直接在顾长夜的脑海中响起。 只见那具白玉骸骨的眼眶中,亮起了两点微弱的金光。 是剑仙留下的一缕残存意志。 “小友年纪轻轻,竟有如此纯粹通透的剑心,实乃老夫生平仅见。” 剑仙的意志中,充满了欣赏与欣慰,“老夫青玄,在此坐化三千年,便是为了等一位能继承我衣钵的传人。” “今日得见小友,老夫死而无憾矣。” 顾长夜面色平静,心中却在冷笑。 果然,还有一道程序。 “前辈谬赞了。” 他表现得恰到好处,既有天才的自矜,又有后辈的恭敬。 “呵呵,无需过谦。”青玄剑仙的意志显得非常高兴, “上前来,孩子。接受我的传承吧。” “我这一生所学《太乙分光剑诀》,以及这柄随我纵横一生的青玄剑,还有这一缕我从极寒深渊中炼化出的太阴真火,今日,便尽数传给你。” “希望你,能带着我的剑,重现上古剑仙的荣光,斩尽世间一切妖邪!” 这番话,说得是何等义正辞严,何等慷慨激昂。 若是叶凡在此,怕是已经感动得纳头便拜了。 顾长夜也确实走上前去,一步步,来到了骸骨面前。 “请前辈放心。”他轻声说道,“晚辈一定……斩尽一切该斩之物。” “好!好!好!” 青玄剑仙连说三个好字,那两点金光大盛,一股庞大的传承信息,化作一道光流,涌向顾长夜的眉心。 传承,开始了。 就在青玄剑仙的意志毫无防备,将所有力量都用于灌输传承的瞬间。 顾长夜的眼神,变了。 那份温和恭敬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狼入羊圈般的戏谑与残忍。 “前辈,”他的声音轻柔得如同情人的呢喃,“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 “什么?”青玄剑仙的意志一愣。 “此地乃是无光之渊,死气与怨念的汇集之地。一个拥有‘纯粹剑心’的人,是怎么能毫发无伤地走到你面前的呢?” 轰! 这个问题,像一道惊雷,在青玄剑仙残存的意志中炸响! 他猛然察觉到了不对! 但,已经晚了。 顾长夜的右眼,那枚代表着死亡与终结的骸骨漩涡,骤然浮现! 一股与浩然正气截然相反,充满了绝对死寂与霸道的冥道神威,轰然爆发! “你……你不是仙道修士!你是……魔!!!” 青玄剑仙发出了惊骇欲绝的咆哮,他想要收回传承,想要引爆剑气,与这个骗子同归于尽。 然而,顾长夜的“寂灭之瞳”早已锁定了他。 那是一种来自生命更高层次的、不容反抗的绝对支配。 “魔?不,这个词太低级了。” 顾长夜伸出手,五指张开,按在了青玄剑仙的头骨之上。 那枚灰白色的眼瞳,仿佛化作了真正的深渊,开始疯狂地吞噬。 “我只是一个……路过的收藏家。” “你的剑道感悟,很不错。你的神魂碎片,味道……也还可以。” “啊——!!!” 青玄剑仙只来得及发出一声不甘的惨嚎,他那引以为傲的剑仙意志,便被顾长夜的寂灭之瞳强行撕碎、分解、吸收,化作了精纯的养料,融入了顾长夜的神魂。 片刻之后,主室恢复了平静。 剑仙骸骨眼眶中的金光,彻底熄灭了。 顾长夜缓缓睁开眼,细细品味着脑海中多出的那份庞大的剑道传承,脸上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多谢前辈馈赠。” 他对着已经失去所有灵性的骸骨,再次微微躬身,彬彬有礼。 然后,他伸出手,将那柄“青玄剑”和那团“太阴真火”,不紧不慢地收入囊中。 做完这一切,他环顾四周,仿佛在打量自己的新家。 “嗯,打扫干净了。” 他坐在了原本属于剑仙骸骨的白玉石蒲团上,随手将那柄青玄剑放在腿上,惬意地靠着后面的墙壁。 “现在,就等叶凡,三年后大驾光临了。” “希望他看到这空空如也的洞府时,脸上的表情,能给我带来一点小小的惊喜。” 第5章瑶光余波,圣女心乱 瑶光大殿的死寂,不知持续了多久。 那道决绝的黑色身影,那狂放不羁的笑声,仿佛一道烙印,深深地刻在了每个人的神魂之上。 一个自废修为的废人,当着整个瑶光圣地的面,先是毁掉了天命之子的机缘,再是退掉了圣女的婚约,最后,以一种君王巡视领土般的姿态,投入了象征着死亡与终结的无光之渊。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太荒谬,太颠覆认知。 直到执法长老那一声压抑着无边怒火的咆哮响起,才将众人从石化的状态中惊醒。 “妖孽!此子……已入魔道!” 执法长老须发皆张,金丹期的威压不受控制地四散,将靠得近的几个外门弟子震得口吐鲜血,倒飞出去。 他死死盯着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脸色铁青。 他想不通。 一个丹田破碎、灵脉尽毁的人,是如何躲过炼气期修士的全力一击的? 是如何在众目睽睽之下,捏碎一件蕴含着古老残魂的法器的? 最重要的是,他最后跳崖时的那份从容,那份……视死亡如归途的坦然,究竟从何而来? 那不像是一个走投无路的疯子,更像是一个……去参加自己登基大典的帝王。 “查!给我查!”执法长老怒吼道:“去天玄城,把顾家翻个底朝天!我要知道,这个顾长夜,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长老息怒。” 一位白发苍苍的传功长老叹了口气,声音带着一丝疲惫,“无光之渊,有去无回。他既已自寻死路,便算是了结了。此事若是闹大,于我圣地颜面有损。” “颜面?”执法长老冷笑,“今日我瑶光圣地的脸,已经被他踩在脚下,碾得粉碎了!” 两位长老争执不下,大殿内的气氛愈发压抑。 而此刻,没有人注意到,角落里的两个人。 “噗通。” 叶凡双腿一软,彻底瘫倒在地。 他的眼神空洞,面如死灰,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 没了。 龙纹玉佩没了,里面的老爷爷也没了。 他崛起的最大依仗,他对抗命运的唯一底牌,就这么被那个男人,用一种近乎羞辱的方式,轻描淡写地毁掉了。 为什么? 他想不明白。 他和顾长夜,明明是第一次见面。他甚至还站出来,想为这个“落魄天才”说几句话。 可换来的,却是最残忍、最致命的一击。 “废物。” 一个充满鄙夷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 赵乾亨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 “我还以为你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敢站出来替人出头。原来,也不过是个靠着外物苟延残喘的垃圾。” 他抬起脚,一脚踹在叶凡的胸口。 “砰!” 叶凡像个破麻袋一样滚了出去,本就因心神重创而气血翻涌,这一脚更是让他直接喷出一口鲜血。 “看什么看?”赵乾亨啐了一口,“一个连自己的东西都保不住的废物,也配得到圣女的青睐?滚回你的边陲小城去吧!” 周围的弟子们指指点点,窃窃私语,目光里充满了嘲弄。 这就是现实。 当你拥有价值时,你是众人眼中的英雄。 当你失去一切时,你连一条狗都不如。 叶凡趴在冰冷的地面上,拳头死死攥紧,指甲嵌入掌心,鲜血直流。 他听着耳边的嘲讽,感受着胸口的剧痛,但这一切,都比不上他心中的那片冰冷与绝望。 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看向了那个高高在上的身影。 苏清雪。 他希望,她能像之前那样,站出来说一句话。 哪怕,只是一个眼神。 然而,没有。 苏清雪只是静静地站着,仿佛一尊没有感情的冰雕。 她甚至,没有看他一眼。 叶凡的心,彻底沉入了谷底。 他眼中的最后一丝光,熄灭了。 苏清雪确实没有看叶凡。 她的目光,一直都落在殿外那片深邃的黑暗之中。 她的心,很乱。 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乱。 她那颗自修行以来便古井无波,被誉为“太上忘情”的道心,此刻正掀起滔天巨浪。 羞辱、愤怒、错愕、茫然……种种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击着她的神魂。 她本以为,今天会是她亲手斩断这段可笑的婚约,为自己的道心扫除最后一丝尘埃的日子。 她甚至想好了说辞,想好了如何以一种高高在上的、施舍般的姿态,来结束这一切。 可结果呢? 顾长夜,那个她眼中自甘堕落的废人,用最狂妄的姿态,当着所有人的面,主动休了她。 “我与你苏清雪,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那句话,像一记无形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了她的脸上。 她成了被抛弃的那一个。 她成了整个瑶光圣地的笑柄。 为什么? 他凭什么? 他不是应该跪在地上,卑微地乞求自己,乞求圣地不要放弃他吗? 他不是应该像一条烂泥里的狗,接受所有人的嘲讽与怜悯吗? 可他没有。 他从头到尾,都没有一丝一毫的颓唐与怨恨。 他的眼神,平静得可怕。他的笑容,玩味得令人心悸。 他看着自己时,那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痴迷与爱慕,只剩下一种……看戏般的淡漠。 仿佛他才是那个执棋者,而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人,都只是他棋盘上的子。 苏清雪的娇躯,没来由地微微一颤。 她忽然想起,顾长夜在捏碎玉佩前说的那句话。 “藏着一个老爷爷的……玉佩,对吗?” 他怎么会知道叶凡最大的秘密? 他最后跳入无光之渊时,那股与整个黑暗融为一体的气息,又是什么? 那绝不是仙道修士该有的力量! 一个个谜团,在她脑海中浮现,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将她牢牢困住。 她忽然发现,自己好像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那个男人。 那个曾与她并肩,也曾被她俯视的未婚夫。 他不是废了。 也不是疯了。 他像是一头蛰伏了许久的凶兽,在所有人都以为他已经死了的时候,撕开了伪装,露出了足以颠覆世界的獠牙。 然后,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转身,跃入了更深、更广阔的黑暗海洋。 “清雪。” 一道温和的声音传来,掌门洛云仙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不必为一魔人乱了心境。他自绝于深渊,已是最好的结局。” 苏清-雪没有说话,只是收回了目光,微微颔首,恢复了那副清冷如冰的模样。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有一颗怀疑的种子,已经在她的道心深处,悄然种下。 那道黑色的身影,那个狂放的笑声,已经化作了她修行路上,第一个,也是最难斩去的心魔。 顾长夜,你究竟……是谁? 第6章 幽渊立序,冥主登基 青玄剑仙的洞府内,万籁俱寂。 顾长夜安然坐于那白玉石蒲团之上,姿态闲适,仿佛他才是此地等待了三千年的上古剑修。 那柄古朴的青玄剑,此刻正横陈于他的膝上。 剑身偶有清越的微鸣,似在诉说着对新主人的抗拒,又似在哀悼旧主的逝去。 “吵。” 顾长夜伸出两根手指,不轻不重地在剑脊上一弹。 “叮——” 一声脆响,剑鸣戛然而止。一股阴冷霸道的冥道之力,顺着他的指尖,如附骨之疽般渗入剑身,强行将那缕属于青玄剑仙的浩然剑意压制、包裹、缓缓侵蚀。 这柄上古仙剑,在未来的天命之子叶凡手中,本该是斩妖除魔,匡扶正道的无上利器。 如今,却只能在他的掌中,学会沉默。 顾长夜对此很满意。他喜欢听话的东西。 他将目光转向掌心。 一团拳头大小的深蓝色火焰,正在静静地悬浮燃烧。 太阴真火。 至阴至寒,能灼烧神魂,是天地间一等一的异火。 “倒是纯净。”顾长夜审视着这团火焰,像是在评价一件艺术品。 它的蓝,是天空的蓝,是深海的蓝,纯粹而美丽,带着一种属于光明的冷冽。 可惜,顾长夜觉得这颜色有些单调了。 他嘴角勾起一抹恶作剧般的笑意,右眼的骸骨漩涡悄然浮现,一缕精纯至极的冥道死气,如墨滴入水般,被他小心翼翼地注入了太阴真火的火心。 “嗡!” 太阴真火剧烈地颤抖起来,火焰的形态在光明与黑暗之间疯狂变幻,似乎在进行着一场痛苦的挣扎。 它在抗拒这种污染。 “乖一点。”顾长夜的声音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既然跟了我,总要换身合我心意的衣裳。” 在他的意志下,那缕冥道死气不再是粗暴的入侵,而是化作了春风化雨般的引导,一点点地与太阴真火的本源交融。 火焰的挣扎渐渐平息。 它的颜色,开始发生奇妙的变化。 原本纯粹的深蓝色,变得愈发幽邃,宛如永夜的星空。而在火焰的最深处,一缕若有若无的黑色纹路,缓缓成型,如同一条蛰伏的毒龙。 气息,也变了。 不再是单纯的至阴至寒,而是多了一种……吞噬灵魂,引渡死亡的终结意味。 现在的它,或许应该改个名字。 比如,冥渊真火? 顾长夜把玩着这朵更加危险也更加迷人的“新玩具”,心情颇为愉快。 就在此时,脑海中,系统的提示音姗姗来迟。 【你已强行掠夺‘仙道剑修’传承,与自身‘冥道’根基产生冲突。】 【检测到冲突……正在生成解决方案……】 【方案一:废弃传承。剔除《太乙分光剑诀》及相关剑道感悟,提纯冥道之力,可小幅提升当前境界稳固度。】 【方案二:强行融合。以冥道为尊,将仙道传承作为养料吞噬,有七成几率导致神魂撕裂,三成几率获得不可预知的异变。】 【方案三:万象熔炉。消耗气运300点,以‘万象因果律’为根基,将仙道传承完美炼化为冥道神通,无任何风险。】 顾长夜看着光幕上的选项,笑了。 “小孩子才做选择。” 他心中默念:“我全都要的好处,还不想承担风险。” 【已选择方案三。】 【气运-300。】 【‘万象熔炉’已开启……传承炼化中……】 轰! 一股庞大的信息洪流,在他的神魂之海中炸开。 那原本充斥着“斩妖除魔”、“浩然正气”的剑道感悟,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打碎,揉捏,再造。 就像将一块上好的精钢,投入了冥河的血水中,用万千亡魂的怨念,重新淬炼锻打。 很快,一部全新的功法,在他的脑海中缓缓成型。 《冥道·裁决之剑》。 不再分光,而是断罪。 不再诛邪,而是裁决。 一剑出,可斩肉身,亦可裁断因果,灭杀神魂。这套剑诀,完美继承了《太乙分光剑诀》的凌厉与精妙,却又融入了冥道的霸道与诡谲。 “这才像话。” 顾长夜缓缓睁开眼,那双深邃的眸子里,仿佛有无数剑影生灭。 他现在,既是亡魂的君主,也是一位执掌死亡的剑客。 做完这一切,他站起身,掸了掸身上本不存在的灰尘。 此地的机缘,已被他搜刮一空。 接下来,便是长达三年的等待。 等待那个叫叶凡的天命之子,满怀希望地闯入此地,然后发现这里连根骨头渣子都不剩。 “只是……干等三年,未免也太无趣了些。” 顾长夜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洞府的石壁,望向了外面那片死寂的黑暗。 这里,是无光之渊。 是玄洲大陆所有生灵都避之不及的禁地。 但在他眼中,这里却是一块未经开垦的、无比肥沃的处女地。 这里有数之不尽的强大亡魂,有亿万年沉淀的精纯死气,有无数被遗忘的上古遗迹。 这里,是天然为他准备的王国。 “是时候,给这个死气沉沉的地方,立一点新规矩了。” 他缓步走出洞府。 身后,那道守护了三千年的剑气禁制,在他转身的刹那,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哀鸣,彻底崩解消散。 它守护的一切,已经姓顾了。 白骨王座无声地滑行而来,停在他的脚下。 顾长夜从容落座,身后的亡魂大军,那片由无尽魂火组成的灰色海洋,瞬间发生了剧烈的骚动。 它们的君主,回来了。 而且,变得更强,更深不可测了。 顾长夜靠在王座上,右手支着下颌,俯瞰着下方那一张张麻木、空洞、只剩下原始本能的亡魂面孔。 他抬起左手,那朵新生的、缠绕着黑色纹路的冥渊真火,在他掌心升腾而起,如一轮黑色的太阳,照亮了这片永恒的黑暗。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个亡魂的意识深处。 那是一种源自灵魂层面的宣告,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从今日起,此地,更名‘归墟’。” “从今日起,此地,立唯一法——”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下方亿万亡魂,嘴角缓缓上扬,露出一抹君临天下的微笑。 “——我。”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将手中的冥渊真火,轻轻向上抛去。 那朵火焰冲天而起,悬于归墟的最高处,散发出幽冷而威严的光。 “汝等的浑噩与迷惘,到此为止。” “臣服于我,我将赐予尔等在死亡中新生的意义。” “违逆于我,我将赐予尔等魂飞魄散的永恒安宁。” “现在,做出你们的选择。” 死寂。 长久的死寂之后。 “哗啦——” 不知是哪一头生前强大的凶兽残魂率先跪伏在地,紧接着,便引发了山崩海啸般的连锁反应。 成千上万,成百上千万的亡魂,无论生前是何等存在,此刻都朝着白骨王座的方向,朝着那轮黑色的太阳,低下了它们高傲或卑微的头颅。 亿万魂火,齐齐摇曳,俯首朝拜。 无声的浪潮,席卷了整片深渊。 在归墟纪元的开端,新生的冥主,于白骨王座之上,正式登基。 第7章 冥主的第一道谕令 归墟之中,没有日月,唯有那轮由顾长夜亲手点燃的“冥渊真火”,如一轮永恒的黑色太阳,悬于苍穹,播撒着幽冷而威严的光。 亿万亡魂的朝拜,并非秩序的开端,而是混乱的序曲。 顾长夜安坐于白骨王座之上,并未沉浸在这种君临天下的虚妄满足感中。他支着下颌,目光平静地扫过下方。那片由魂火组成的灰色海洋,看似壮阔,实则是一盘散沙。这些亡魂,或麻木,或癫狂,或被生前的执念所困,除了跪拜的本能,再无他用。 一个只有奴才,没有臣民的王国,是可悲的。 “一群废品。” 他轻声自语,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在每一个亡魂的意识中回响,带着一丝慵懒的嫌弃。 下方的魂海一阵骚动,许多强大的魂体本能地抬起头,空洞的眼眶里流露出不解与一丝被冒犯的愤怒。 顾长夜对此视若无睹。他缓缓闭上左眼,右眼的骸骨漩涡开始加速转动。 “寂灭之瞳,开。” 瞬息之间,他的视界再度变换。 眼前的世界不再是简单的魂火与死气,而是化作了无数信息的洪流。每一个亡魂的头顶,都浮现出了一段由冥道法则构筑的虚幻文字。 【魂体:赵四。生前:农夫。死因:饥饿。执念:想吃一顿饱饭。价值:可分解为一缕基础怨念。】 【魂体:李秀才。生前:屡试不第的书生。死因:郁郁而终。执念:金榜题名。价值:神魂尚可,可充作冥府文书,需抹除多余情感。】 【魂体:血煞妖狼。生前:金丹期大妖。死因:渡劫失败。执念:吞噬雷霆。价值:魂力强横,可为战卒,但灵智低下,极易狂暴。】 …… 亿万亡魂的生平、执念、价值,如同一本摊开的巨著,在他眼前一页页飞速翻过。这便是“寂灭之瞳”的权能之一,洞悉死灵。 “筛选废物的工作,总是这么枯燥。” 顾长夜的目光在魂海中快速扫过,像一个挑剔的工匠,在庞大的材料堆里寻找着可用的零件。忽然,他的视线定格在了一个极其特殊的光点上。 那是一个身披残破战甲,身形挺拔如枪的魂体。即便在亿万亡魂的跪拜中,他的腰杆依旧挺得笔直,魂火凝实,透着一股百战余生的铁血煞气。 【魂体:魏燎。生前:大炎王朝镇北将军。死因:城破,自刎于帝都城楼。执念:王朝已覆,忠骨何存?价值:极高。拥有完整的战略意识与统兵经验,神魂坚韧,可为冥土先锋大将。】 “有点意思。” 顾长夜嘴角微扬。他喜欢这种有骨气的工具。 他抬起手,对着那道身影轻轻一勾。 “你,过来。” 魏燎的魂体一震,一股无法抗拒的伟力将他从魂海中摄出,瞬间便来到了白骨王座之前。 “大胆妖邪!竟敢辱我!” 魏燎的魂体发出雷鸣般的咆哮,即便沦为亡魂,那股属于沙场宿将的威严依旧不减分毫。 他试图挣扎,但那股力量却如同天堑,让他动弹不得。 “妖邪?”顾长夜笑了,仿佛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你口中的‘妖邪’,现在是这片土地唯一的主宰。而你,魏将军,是我看中的第一个臣子。” “休想!”魏燎怒吼,“我魏燎一生忠于大炎,忠于陛下,岂会侍奉你这等藏头露尾之辈!” “你的大炎王朝,三百年前就亡了。你的陛下,尸骨早已化作尘土。你的忠诚,除了让你自己在这里当了三百年孤魂野鬼,还有什么意义?”顾长夜的声音平淡,却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魏燎的魂火之上。 魏燎的魂火剧烈地摇晃起来,透出无尽的悲凉与不甘。 顾长夜没有给他太多感伤的时间,他站起身,右眼的骸骨漩涡倒映出一方宏伟的景象,直接烙印在魏燎的意识之中。 那是一座无法用言语形容的雄城。 城墙由黑色的巨石堆砌,高耸入云。城楼以巨兽的骸骨为梁,以凝固的怨魂为瓦。无数亡魂在其中穿梭,有的化为工匠,开采着深渊独有的“魂哭石”;有的化为士卒,在宽阔的校场上列阵操演;还有的化为巡守,驾驭着骨龙在城墙上空盘旋。 那是一座属于死亡的、秩序井然的永恒国度。 一个,真正的,亡者帝国。 魏燎彻底呆住了。他征战一生,见过最雄伟的帝都,可与眼前这幅景象相比,简直如同乡下土财主的院墙。 “你的忠诚,你的武勋,你的韬略,埋葬在故纸堆里,一文不值。”顾长夜的声音带着一种优雅的蛊惑,“但在这里,在这‘归墟’之中,它们将成为铸就永恒的基石。” “我给你一个选择。” “一是继续抱着你那腐朽的忠诚,我便将你碾碎,化作这片土地的养料。” “二是,成为我的先锋大将,替我统帅这亿万亡魂,将这座‘万骨冥都’,从幻象变为现实。你未竟的功业,你未酬的壮志,都可以在这里实现。” 顾长夜重新坐下,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现在,告诉我你的答案,魏将军。” 死寂。 魏燎的魂体在原地僵立了许久,眼眶中的魂火明灭不定,显然在进行着天人交战。 终于,他那挺直的脊梁,缓缓地,第一次弯了下去。他单膝跪地,残破的战甲发出“铿锵”一声脆响,仿佛跨越了数百年的时光。 “末将……魏燎……”他的声音嘶哑,却蕴含着一种重获新生的力量,“参见冥主!” “很好。”顾长夜满意地点了点头,“传我第一道谕令。” “自今日起,归墟之内,所有亡魂,按其生前所长,分设‘战’、‘工’、‘祭’三部。战部,由你统领,整编十万‘骨卒’,为建城之基。工部,负责开采、营造,我要在三年之内,看到万骨冥都的雏形。祭部,负责收集逸散的怨念与死气,为冥都提供能源。” 他顿了-顿,目光扫向下方依旧茫然的亿万亡魂,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微笑。 “至于那些无用之魂……便充作筑城的砖石吧。” “遵……遵命!”魏燎心头一颤,他这才意识到,眼前这位年轻的冥主,其威严之下,是何等冷酷的铁腕。 随着第一道谕令的颁布,整个归墟,这片沉寂了亿万年的死亡之地,第一次……活了过来。 在魏燎的铁血整顿下,混乱的魂海被强行梳理。 强大的魂体被编入战部,拥有工匠记忆的亡魂被划入工部,一场浩浩荡荡的、以亡魂为劳力的创世工程,就此拉开序幕。 而顾长夜,则再次回到了青玄剑仙的洞府。 这里被他设为了临时的寝宫。 三年时间,于修士而言,不过弹指一瞬。 但对他来说,却至关重要。 他盘膝而坐,膝上横着那柄已被冥道之力初步侵染的青玄剑,掌心则悬浮着那朵幽蓝中带着黑纹的冥渊真火。 掠夺而来的剑道传承,需要消化。 新生的冥道境界,需要巩固。 最重要的是,他需要为三年后那位“贵客”的到来,准备一份足够分量的“惊喜”。 时间,便在这枯燥而充实的修行与建设中,悄然流逝。 …… 三年后。 瑶光圣地,外门,杂役处。 “砰!” 一个身材高大的外门弟子,一脚将一个装满馊水的木桶踢翻,污秽的液体溅了旁边一个正在劈柴的青衣少年一身。 “废物!看什么看?信不信老子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高大弟子恶狠狠地骂道。 青衣少年缓缓抬起头,他的脸颊消瘦,眼神却如饿狼般阴鸷。三年的欺凌与折辱,早已将他身上那点“赤诚之心”磨得一干二净,只剩下深可见骨的仇恨。 他叫叶凡。 三年前,他从云端跌落,成了人人可欺的废物。所有人都以为他会就此沉沦,可他没有。他忍受着一切,像一条毒蛇般蛰伏着,疯狂地修炼。没有了老爷爷,他就在被分配的矿洞里,意外发现了一块蕴含稀薄灵气的暖玉,修炼速度虽然缓慢,却从未停下。 如今,他已是炼气九层,距离筑基,仅一步之遥。 “赵师兄。”叶凡压下心中的杀意,声音沙哑地开口。 “哼,算你识相。”赵师兄满意地哼了一声,转身大摇大摆地离去。 叶凡默默地看着他的背影,拳头在袖中握得死死。 顾长夜! 他在心中咀嚼着这个名字。这三年来,这个名字如梦魇般日夜折磨着他。他发誓,有朝一日,定要将那个男人带给他的羞辱,千百倍地奉还! 而就在不久前,他无意中从两个内门弟子的交谈中得知,当年宗门内一位圣女的红颜知己,为救圣女身中奇毒,唯有无光之渊深处的“阴凝草”可解。宗门发布了天价悬赏,却无人敢接。 无光之渊! 那个顾长夜葬身的地方!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叶凡心中滋生。所有人都怕那地方,但他不怕!富贵险中求!若是他能采回阴凝草,不仅能获得海量资源,更能拜入那位圣女门下,一飞冲天! 他已经一无所有,还有什么可失去的? …… 同一时间,瑶光圣地深处,一座云雾缭绕的仙峰之上。 苏清雪静静地站在窗前,眺望着无光之渊的方向。 三年来,她修为日进,已是金丹后期,可那颗“太上忘情”的道心,却始终蒙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阴影。 那道黑色的身影,那个狂放的笑声,成了她的心魔。 她动用权限,查遍了所有关于顾长夜的卷宗,结果却让她更加困惑。一个平平无奇的家族天才,为何会突然性情大变,做出那等惊世骇俗之举? 他真的死了吗?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那个男人,并没有那么容易死去。 他就像那无光之渊本身,充满了未知与致命的危险,却又散发着一种……让人忍不住想要一探究竟的魔力。 …… 归墟,万骨冥都。 一座高达千丈的黑色巨塔之上,顾长夜负手而立。 在他下方,一座规模宏伟的亡者之城已然拔地而起,虽只完成了不到三成,却已尽显狰狞与壮阔。千万亡魂化作的军队,在城中往来巡弋,秩序井然。 三年的时间,他的境界早已突破了“游魂”,达到了堪比仙道金丹期的“缚灵”之境,一身冥道之力,更是凝练得深不可测。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仿佛穿透了无尽的黑暗,看向了归墟的入口。 在那里,一条微弱的,却无比熟悉的金色因果线,正在缓缓靠近。 顾长夜的嘴角,勾起了一抹玩味的笑容。 他转身,对着身后单膝跪地的魏燎,轻声吩咐道: “传令下去,把家里的门打扫干净,墙刷得白一点。” “贵客,要临门了。” 第8章 天命入瓮,冥主垂钓 无光之渊的入口,如同一道狰狞的伤疤,横亘于大地之上,终年向外喷吐着令生灵绝迹的死气。 叶凡站在悬崖边缘,罡风吹动他那身洗得发白的青衫,猎猎作响。 他俯瞰着下方深不见底的黑暗,眼中没有半分畏惧,只有一团燃烧了三年的复仇之火。 顾长夜。 这个名字,是他三年来每一个午夜梦回时,都会咬牙切齿念出的梦魇。 三年的忍辱负重,三年的卧薪尝胆,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天真热血的少年。瑶光圣地的冰冷与残酷,教会了他一个道理——正义和善良,是世上最无用的东西。只有力量,才是唯一值得信赖的伙伴。 “阴凝草……”他喃喃自语,目光变得无比坚定。 这是他翻身的唯一机会。只要得到它,换取海量的修炼资源,他就能一举冲破筑基的桎梏。到那时,他要让所有嘲笑过他、欺辱过他的人,都付出血的代价! 他深吸一口气,不再有任何犹豫,纵身跃入了那片代表着死亡的黑暗之中。 下坠的过程,比想象中要平静。预想中能撕裂血肉的罡风和能侵蚀神魂的死气,虽然浓郁,却并未对他造成太大的威胁。他将体内那为数不多的灵力运转到极致,在体表形成一层薄薄的护罩,艰难地抵御着。 不知下坠了多久,脚下终于传来了坚实的触感。 叶凡警惕地环顾四周。这里是一片广阔的黑色平原,地面是坚硬的黑石,寸草不生。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死气,能见度极低。 他从怀中取出一枚散发着微弱白光的珠子,这是宗门任务附带的“避魂珠”,能暂时避免被低阶亡魂纠缠。光芒照亮了周遭数丈的范围,却也让他瞬间汗毛倒竖。 前方不远处,一队……不,那是一支由十个骷髅组成的巡逻队,正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从他面前走过。 这些骷髅,每一个都穿着制式的残破皮甲,手中握着锈迹斑斑的骨矛。它们眼眶中的魂火是呆滞的,动作却充满了军旅般的纪律性,巡逻路线分毫不差,仿佛演练了千百遍。 叶凡的心,猛地一沉。 这和他听说的无光之渊,完全不一样! 传闻中,这里的亡魂都是混乱、狂暴、只剩下吞噬本能的凶物。 可眼前这支队伍,分明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 是谁在统领它们? 一个荒谬而恐怖的念头,不受控制地从他心底升起。 不,不可能。 那个人,三年前就已经跳下来了,一个废人,绝无生还的可能。 叶凡强行压下心中的惊疑,收敛气息,小心翼翼地绕开了那支巡逻队,朝着记忆中“阴凝草”可能存在的方位潜行而去。 接下来的路程,更是让他心惊肉跳。 他看到了成群结队的僵尸,在某个独眼魂体的指挥下,正开采着一种黑色的矿石,它们动作迟缓,却井然有序。 他甚至看到了一头体型庞大的骨兽,被一个骑在它背上的幽魂骑士驾驭着,从头顶呼啸而过,那骑士身上的甲胄,与之前那支巡逻队如出一辙。 整个无光之渊,不,或许现在应该叫“归墟”了,就像一个正在高速运转的巨大机器,每一个亡魂,都是机器上的一颗螺丝钉。 混乱与狂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窒息的、属于死亡的秩序。 叶凡感到一阵遍体生寒。 这片禁地,显然已经有了一位新的、他无法想象其恐怖程度的主人。 他不敢再多想,加快了脚步。 求生的本能告诉他,必须尽快找到东西,然后离开这个鬼地方。 出乎意料的是,寻找阴凝草的过程,顺利得有些诡异。 根据宗门卷宗的记载,阴凝草生长于至阴至寒之地,通常有强大的阴魂守护。 可他一路行来,别说强大的阴魂,就连落单的游魂都没碰到几个。 仿佛他要走的路,被人提前“清扫”过了一遍。 最终,在一处深邃的峡谷底部,他找到了目标。 那是一片被强大禁制残余气息笼罩的绝壁,绝壁下,一株通体幽蓝、散发着彻骨寒气的小草,正在静静生长。正是阴凝草! 而在阴凝草的旁边,赫然是一个黑漆漆的山洞。 山洞的入口处,残留着一股极其精纯的、浩然的剑气,即便时隔多年,依旧让人心神为之一凛。 叶凡的心脏,瞬间狂跳起来。 上古遗迹! 这绝对是某位上古大能的坐化洞府! 阴凝草,上古洞府……这难道就是我叶凡的天命所归吗?! 三年的蛰伏,三年的屈辱,终于要迎来转机了! 他强压着内心的狂喜,小心翼翼地将阴凝草采下,用特制的玉盒封存好。 随后,他的目光灼热地投向了那个洞府。 他能感觉到,里面的禁制已经消散,似乎在等待着有缘人的进入。 “顾长夜,你夺我机缘,毁我道基。今日,上天便将一份更大的机缘补偿于我!”他心中快意地嘶吼着,“待我出去,第一个,便要让你顾家血债血偿!” 他不再犹豫,大步踏入了洞府之中。 …… 归墟之巅,万骨冥都,通天塔顶。 顾长夜正慵懒地靠在白骨王座之上,面前悬浮着一面由死气凝聚而成的水镜。 镜中清晰地映照出叶凡从进入洞府到采摘灵草,再到一脸狂喜冲入山洞的全过程。 王座之下,身披残破战甲的魏燎单膝跪地,神情恭敬中带着一丝不解。 “主上,为何要将那阴凝草,特意移栽到青玄剑府之外?还为他清扫了沿途所有的障碍。此人……似乎是您的敌人。” 魏燎想不明白。 以主上的通天手段,想捏死这个炼气期的小子,比捏死一只蚂蚁还简单。 何必费这么大的周章,又是引路,又是送宝。 “敌人?”顾长夜笑了,他端起旁边石桌上一杯由“忘川水”冲泡的“魂魄茶”,轻轻抿了一口,“不,他不是敌人。” 他放下茶杯,苍白修长的手指在光滑的镜面上有节奏地敲击着。 “他是我精心挑选的……客人。” 魏燎更加困惑了。 顾长夜看着镜中叶凡那副“我即是天命”的激动模样,嘴角的笑意愈发玩味。 “魏燎,你知道钓鱼最大的乐趣是什么吗?” “……属下不知。” “不是鱼儿上钩的那一刻。”顾长夜的目光幽深,仿佛能看透世间一切因果,“而是看着它满心欢喜地以为自己咬到的是龙肝凤髓,却在入口的瞬间,才发现那是穿肠破肚的利刃。” 他顿了顿,语气中带着一丝优雅的残酷。 “是它从希望之巅,坠入绝望之渊时,那挣扎的姿态。” “那才是一场盛宴。” 魏燎闻言,只觉一股寒气从魂火深处冒起,让他这员沙场宿将都不禁为镜中那个素未谋面的少年,感到了一丝……同情。 这位年轻的冥主,实在是太恶劣了。 …… 洞府之内,叶凡的脚步,由快变慢,最后彻底停下。 他脸上的狂喜,一点点凝固,然后转为错愕,再转为难以置信。 空……空荡荡的。 整个洞府,从甬道到主室,干净得像是被狗舔过一样。 别说什么神兵利器,仙法秘籍了,连一块多余的石头,一根前辈的腿毛都没有。 主室中央,只有一个光秃秃的白玉色蒲团。 而在蒲团对面的墙壁上,用利器刻着一行龙飞凤舞,却又充满了无尽嘲讽的大字。 ——“来晚了,小笨蛋。” 轰! 这五个字,像五道九天神雷,狠狠劈在叶凡的天灵盖上!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浑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冲上了头顶。 “不……不可能……这不可能!” 他状若疯癫地在主室里四处翻找,将每一寸地面,每一块墙壁都敲得邦邦作响,试图找到什么隐藏的机关密室。 但,什么都没有。 这里,真的被人捷足先登了!而且,还留下了如此羞辱性的字迹! 是谁? 到底是谁干的?! 一个熟悉的名字,一个他三年来日夜诅咒的名字,如同最恶毒的魔鬼,再次从他心底浮现。 “顾……长……夜!!!” 叶凡双目赤红,仰天发出了一声凄厉而不甘的咆哮。 他明白了。 这一切都是一个局! 什么顺利的路途,什么唾手可得的灵草,什么天命所归的洞府!全都是陷阱!是那个男人,为他精心准备的,一个充满了恶意的玩笑! 他像个傻子一样,被人牵着鼻子,一步步走进了对方布置好的舞台,上演了一出滑稽的独角戏! “啊啊啊啊——!” 无边的愤怒与屈辱,让他彻底失去了理智。他一拳狠狠砸在旁边的石壁上,金丹期的骸骨何其坚硬,他的拳头瞬间血肉模糊,骨节碎裂。 可他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因为,再痛的伤,也比不上此刻内心的万分之一。 就在他心神失守,状若癫狂之时。 “轰隆——” 一声巨响,洞府的入口,那唯一的生路,被一块从天而降的巨石,死死地堵住了。 整个洞府,瞬间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死寂的黑暗中,一道带着笑意的、仿佛从九幽之下传来的声音,悠悠响起,清晰地回荡在叶凡的耳边。 “叶凡,欢迎来到我的王国。” “这份为你精心准备的……见面礼,还满意吗?” 第9章 掌中之物,笼中之雀 死寂。 极致的黑暗与死寂,是能吞噬理智的怪兽。 叶凡靠在冰冷的石壁上,粗重地喘息着,胸膛剧烈起伏。 拳头上血肉模糊的剧痛,终于后知后觉地传来,可他感觉不到。 一种比疼痛更深邃、更冰冷的绝望,正从他四肢百骸的每一个角落里,疯狂地滋生、蔓延。 那个声音消失了。 这比声音的存在,更让人恐惧。 就像猎人布下陷阱后,正站在暗处,用一种欣赏的、玩味的目光,静静注视着笼中猎物最后的挣扎。 他被耍了。 从踏入这片深渊的第一步起,他就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顾……长……夜……” 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每一个字都带着泣血的恨意。 他试图从地上爬起来,可三年的屈辱与此刻的崩塌,早已抽干了他全部的力气。 就在这时。 黑暗的尽头,一豆火苗,凭空而生。 那不是温暖的橘色,而是一种幽邃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深蓝,火心处,一缕若有若无的黑色纹路缓缓流转,散发着不祥与终结的气息。 火光摇曳,驱散了黑暗,也照亮了火苗的主人。 主室中央,那个空无一物的白玉色蒲团上,不知何时,多了一道身影。 那人一袭玄衣,姿态慵懒地安坐其上,一手支着下颌,另一只手的掌心,托着那朵诡异的蓝色火焰。 他黑发如瀑,肤色是常年不见日光的苍白,俊美的五官仿佛是冥府神祇最杰出的造物。 他静静地坐在那里,仿佛与这洞府,与这片黑暗,融为了一体。 他才是这里亘古长存的主人。 叶凡的瞳孔,骤然收缩到了针尖大小。 这张脸,他永生永世都不会忘记! 只是,眼前的男人,与三年前那个瑶光殿上,故作癫狂的“废人”,已判若两人。 彼时的顾长夜,像一把藏在鞘里的、沾染了尘埃的剑。 而此刻的他,就是深渊本身。 那双深邃的眼眸,正平静地注视着自己。 左眼,是静谧的夜。 右眼,却是一个由无数细密骸骨构成的、缓缓旋转的灰色漩涡。 只一眼,叶凡便感觉自己的魂魄都要被吸了进去,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战栗,让他浑身僵硬。 “顾长夜!我要杀了你!” 短暂的僵滞过后,是火山爆发般的怒火。 叶凡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将体内仅存的所有灵力都汇聚于右拳,不顾伤势,疯了一般朝着那道身影轰去! 然而,顾长夜甚至没有动。 他就那样静静地坐着,看着叶凡拼尽全力的愤怒一击,离自己越来越近。 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撒泼打滚的孩童。 “砰!” 叶凡的拳头,在距离顾长夜面门还有三尺的地方,被一道无形的墙壁挡住,再也无法寸进。 不,那不是墙。 叶凡骇然地看到,顾长夜只是缓缓抬起了两根手指,苍白,修长,仿佛只是随意地在空气中一点。 便点碎了他所有的力量与尊严。 “杀了我?”顾长夜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带着一丝优雅的笑意,“凭什么?凭你在瑶光圣地杂役处,靠劈柴挑粪练出的这点蛮力?还是凭你那颗被嫉妒与仇恨塞满的、一文不值的心?” 叶凡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定在了原地。 “我观察你很久了,叶凡。”顾长夜从蒲团上站起身,缓步向他走来,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他的心脏上。 “你就像一只蚂蚁,以为自己顺着天意画出的路线,就能爬上祭坛。却不知道,那条线,是我给你画的。” “你以为,你为何能轻易绕开所有巡逻的骨卒?” “你以为,那株阴凝草,为何会那么巧地长在这洞府之外,还没有任何强大阴魂守护?” “你以为,这上古剑仙留下的禁制,为何会刚好在你来之前,就莫名其妙地消散了?” 顾长夜每问一句,叶凡的脸色便苍白一分。 到最后,他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无边的惊恐与骇然。 “说起来,我还要谢谢你。” 顾长夜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若不是翻阅你未来的命运,我还真不知道这犄角旮旯里,藏着这么个不错的洞府。虽然简陋了些,但胜在清净,正好做我的临时寝宫。” “噗——” 叶凡再也压抑不住心神,一口逆血狂喷而出,整个人踉跄后退,瘫倒在地。 诛心! 这是最恶毒的诛心之言! 他这三年来所有的隐忍与期盼,他刚才所有的狂喜与激动,在这一刻,都化作了天底下最滑稽的笑话。 原来,他从头到尾,都只是一个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上的小丑。 他的天命,他的机缘,不过是人家吃剩下的残羹冷炙,是人家为了看戏,故意丢给他的一个道具。 “为……为什么……”叶凡的声音嘶哑干涩,眼神空洞,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光。 “为什么?”顾长夜轻笑一声,缓缓蹲下身,与叶凡平视。他的右眼,那枚骸骨漩涡,近在咫尺,仿佛要将叶凡彻底吞噬。 “前世,你是天道宠儿,我是你的垫脚石,一个活不过三章的笑话。今生,我很好奇,当垫脚石成了砌墙人,你这块被天道钦定的‘美玉’,能不能被我亲手打磨成一块……合格的砖。” 他的声音轻柔,如同情人的呢喃,内容却让叶凡不寒而栗。 他伸出一根手指,上面萦绕着一缕漆黑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明的冥道之力,缓缓点向叶凡的眉心。 叶凡想躲,身体却不听使唤,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根代表着死亡与不祥的手指,离自己越来越近。 “我不会杀你。杀了你,这出戏就不好看了。” 顾长夜的手指,最终轻轻地落在了叶凡的额头上。 “这道‘冥渊之种’,会潜伏在你的神魂里。它不会影响你的修为,甚至在你未来获得某些‘机缘’时,还会帮你一把。” “但它会让你在最风光得意的时候,清晰地记起今天,记起你像条狗一样趴在我脚下的样子。” “它会把你未来得到的一切,都染上我的颜色。” “它会让你,成为我安插在光明世界里,最忠诚的一双眼睛。” 一缕漆黑的能量,顺着他的指尖,悄无声息地钻入了叶凡的识海深处,化作一枚细小的、仿佛由无数怨魂构成的黑色种子,深深地扎下了根。 做完这一切,顾长夜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本不存在褶皱的衣袖。 “轰隆——” 身后,那块堵住洞口的巨石,无声无息地化为了齑粉。 外面那幽冷的光,重新照了进来,也为叶凡指明了生路。 “滚吧。” 顾长夜转过身,重新走向那白玉色蒲团,声音淡漠得仿佛在驱赶一只苍蝇。 “去完成你的任务,去当你的英雄。去告诉苏清雪,告诉整个瑶光圣地,你叶凡,是如何在九死一生的无光之渊,寻回了救命的灵药。” “你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他顿了顿,没有回头,只是留下最后一句话。 “只不过,剧本,换人了。” 叶凡趴在地上,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恐惧,仇恨,屈辱,茫然……种种情绪,像无数毒蛇,啃噬着他的内心。 他挣扎着爬起来,踉踉跄跄地冲出了这个让他永生难忘的洞府。 他死死地攥着怀中那个装着阴凝草的玉盒,那本该是他崛起的希望,此刻却烫得像一块烙铁。 …… 通天塔顶。 水镜之中,叶凡那狼狈逃窜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黑暗里。 顾长夜的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微笑。 “主上,就这么……放他走了?”王座之下,魏燎依旧单膝跪地,语气中充满了不解。 “鱼儿放回了池塘,才能钓上更大的鱼。”顾长夜端起桌上的魂魄茶,轻轻吹了吹热气,目光幽深,仿佛已经看到了未来的景象。 “苏清雪……” 他轻声念出这个名字。 “不知道你看到这颗被我亲手‘改造’过的棋子时,脸上,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我,很期待。” 第10章 一份薄礼,圣女惊 崖壁之上,一只血肉模糊的手,猛地扣住了岩石的边缘。 指甲尽碎,指骨森然。 叶凡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自己从那片永恒的黑暗中拖拽了出来。 他仰面躺在地上,阳光刺得他双眼生疼,久违的温暖空气涌入肺腑。 他活下来了。 他像一条濒死的野狗,贪婪地呼吸着,身体因脱力而剧烈地抽搐。 每一块骨头都在哀嚎,每一寸皮肤都在尖叫。 可这痛楚,远不及神魂深处那枚黑色种子的冰冷。 它像一个沉默的看客,一个高高在上的执笔者,静静地注视着他,嘲笑着他此刻的狼狈,也提醒着他,他的生命,他的故事,从今往后,都将由另一人来书写。 “顾……长……夜……” 叶凡从喉咙里挤出这个名字,恨意与恐惧交织,让他那张消瘦的脸庞扭曲得不成样子。 他挣扎着坐起身,低头看了看怀中那个完好无损的玉盒。 阴凝草。 他此行的目标,他翻身的希望,他……被人施舍的道具。 他缓缓站起,步履蹒跚地朝着瑶光圣地的方向走去。 他的眼神变了,不再是三年前那个热血尚存的少年,也不同于这三年里隐忍蛰伏的毒蛇。 那是一种更加深邃的、被绝望浸泡过的阴鸷。 他要演下去。 他要扮演那个天命所归的幸存者,那个力挽狂澜的英雄。 他要把这出戏,按照顾长夜为他写好的剧本,一字不差地演下去。 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活下去。 只有活下去,才有机会,将那个男人……碎尸万段。 …… 瑶光圣地,外门杂役处。 “快看!那不是叶凡吗?” “他怎么从无光之渊的方向回来了?他不是去送死了吗?” “我的天,他身上全是血!看那样子,怕是丢了半条命!” 叶凡的出现,像一颗石子投入了平静的池塘。 那些平日里以欺辱他为乐的外门弟子,此刻都围了上来,脸上写满了震惊与不可思议。 赵师兄,那个曾经一脚踢翻他水桶的高大弟子,也挤在人群中。 他看着叶凡那副凄惨的模样,先是一愣,随即嘴角便挂上了一丝嘲讽。 “哟,这不是我们的大英雄叶凡吗?居然还活着回来了?命够硬的啊。” 他像往常一样,上前一步,准备推搡叶凡的肩膀,彰显自己的地位。 然而,他的手还没碰到叶凡的衣衫,便被一道冰冷的目光钉在了原地。 叶凡缓缓抬起头。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没有愤怒,没有怨恨,只有一片死寂的、不起波澜的深潭。 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赵师兄的心,没来由地咯噔一下。 他感觉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炼气期的废物,而是一头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凶兽。 “滚。” 叶凡只说了一个字。 声音沙哑,轻飘飘的,却让周围所有人都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赵师兄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被一个废物当众呵斥,让他颜面尽失。“你他妈说什么?!” 他怒吼一声,壮着胆子就要动手。 可就在此时,叶凡从怀中,慢慢地,取出了那个盛放着阴凝草的玉盒。 玉盒打开的瞬间,一股彻骨的寒气弥漫开来,一株幽蓝的小草静静躺在其中,散发着沁人心脾的灵光。 “阴凝草!” 人群中,一个颇有见识的弟子失声惊呼。 “他……他真的采到了?!” “天呐!宗门悬赏了整整一年,连内门的金丹师兄们都不敢接的任务,被他完成了?” 整个场面,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从叶凡的身上,转移到了那株价值连城的灵草之上。 震惊、羡慕、嫉妒、贪婪……种种情绪,在他们眼中交织。 赵师兄那高高扬起的手,僵在了半空。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看着那株阴凝草,再看看叶凡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冷汗,唰地一下就流了下来。 他终于意识到,眼前这个男人,已经不再是那个可以任他欺凌的杂役了。 从深渊归来,手持重宝。 这个叶凡,要一飞冲天了! 叶凡没有再看他们一眼,他合上玉盒,拖着疲惫的身躯,径直朝着内门的方向走去。 人群,不自觉地为他分开了一条道路。 每一个人的眼神里,都充满了敬畏。 …… 云霞峰,圣女苏清雪的修行洞府之外。 一位面容憔悴,嘴唇发紫的貌美女子,正焦急地来回踱步。 她叫柳月儿,是苏清雪的师妹,也是此次宗门任务的发布者。 她那位身为内门长老的道侣,为救她身中奇毒,唯有阴凝草可解。 “师姐,这都三天了,那个叫叶凡的外门弟子,怕是……”柳月儿看着紧闭的洞府大门,声音带着哭腔。 “生死有命。”洞府内,传来苏清雪清冷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三年来,她的修为愈发高深,那颗“太上忘情”的道心,却始终蒙着一层阴影。 那道黑色的身影,那个狂放的笑声,已经成了她修行路上,挥之不去的心魔。 无光之渊…… 那个男人最后归去的地方。 她不相信,有人能从那里活着回来。 就在这时,一个负责通传的弟子,神色激动地飞奔而来。 “柳师叔!柳师叔!回来了!那个叫叶凡的师兄,他回来了!” “什么?!”柳月儿猛地回头,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狂喜。 “他还……还带回了阴凝草!” “轰——” 洞府的石门,应声而开。 一袭白衣胜雪的苏清雪,出现在了门口。 她的脸上依旧是那副拒人**里之外的冰冷,但那双秋水般的眸子里,却掀起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波澜。 很快,在无数内门弟子敬畏与好奇的目光中,叶凡一步一步,走上了云霞峰。 他依旧是那副浑身浴血的凄惨模样,气息萎靡,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可他的腰杆,却挺得笔直。 他走到柳月儿面前,没有多余的废话,直接将玉盒递了过去。 “幸不辱命。” 柳月儿颤抖着手接过玉盒,打开确认之后,喜极而泣,对着叶凡便要行大礼。 “叶师兄大恩,月儿没齿难忘!” “举手之劳。”叶凡侧身避开,声音沙哑。 他这副不卑不亢,沉稳坚毅的模样,顿时引来了周围一片赞许的目光。 唯有苏清雪,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她的目光,像两柄最锋利的剑,似乎要将叶凡从里到外,剖析个干干净净。 三年前那个冲动、热血,甚至有些愚蠢的少年,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眼神深沉如海,浑身散发着危险气息的男人。 这种改变,只用了三年,和一次无光之渊之行? “你跟我来。”苏清雪冷冷地开口。 叶凡的心脏,猛地一缩。 他知道,真正的考验,来了。 他跟着苏清雪,走进了那座云雾缭绕的洞府。 洞府内,陈设简单,只有一张石床,一个蒲团,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馨香,以及一股令人心神宁静的道韵。 “渊下,是什么样的?”苏清雪背对着他,声音听不出喜怒。 “回禀圣女。”叶凡低着头,将早已编好的说辞缓缓道出,“渊下死气浓郁,亡魂遍地,与传说中并无二致。弟子能活着回来,全凭侥幸,在一处绝壁下发现了这株阴凝草,采摘之后,便拼死逃了回来。” 他的回答,天衣无缝。 “是么?”苏清雪缓缓转身,一双凤眸直视着他,“那你可曾见过……什么异常的人或事?” 她问出这句话时,整个洞府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叶凡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神魂深处,那枚黑色的种子,轻轻震颤了一下,一股冰凉的、不带感情的意志,安抚了他即将失控的心神。 “没有。”他抬起头,迎上苏清雪的目光,眼神坦然,“渊下,只有死物。” 苏清雪没有再问。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一股磅礴的神识,如水银泻地般,瞬间笼罩了叶凡的全身。 金丹后期的威压,何其恐怖! 叶凡只觉得自己的神魂仿佛一叶扁舟,在惊涛骇浪中随时都会倾覆。他死死咬住牙关,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苏清雪的神识,在他体内一寸寸扫过。 炼气九层,根基虚浮,气血两亏,显然是经历了一场惨烈的大战,并强行催动过秘法。 一切,都合情合理。 这个叶凡,确实是靠着大毅力与大机缘,才从无光之渊死里逃生。 就在她准备收回神识的刹那。 一丝极淡,淡到几乎无法察觉,却让她神魂都为之战栗的气息,自叶凡的神魂深处,一闪而逝。 那气息…… 阴冷、霸道、优雅,又充满了绝对的死亡与终结。 像一朵在永夜中盛开的冥府之花,像一位端坐于白骨王座之上的神祇,正透过这具凡人的躯壳,投来一道戏谑而玩味的目光。 是……他! “嗡!” 苏清雪那颗被誉为“太上忘情”的道心,在这一刻,发出了不堪重负的悲鸣,裂开了一道深可见骨的缝隙! 她娇躯一颤,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不受控制地后退了一步,眼中第一次,流露出了名为“恐惧”的情绪。 他还活着! 他不仅活着,他还用这种她无法理解的方式,将触手伸回了瑶光圣地! 这个叶凡,根本不是什么幸存者! 他是一份礼物! 不,他是一封战书! 是那个男人,从无尽深渊之中,递给她苏清雪,递给整个瑶光圣地的一封,充满了极致羞辱与恶意的战书! 叶凡看着苏清雪骤变的脸色,心中升起一股病态的快意,但脸上依旧是那副茫然不解的模样。 “圣女?” 苏清雪猛地回过神,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再看向叶凡时,眼神已经变得无比复杂。 有忌惮,有怜悯,也有一丝……无法言说的厌恶。 “你很好。”她闭上眼,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你为宗门立下大功,此事我会禀明掌门,予你重赏。从今日起,你便是我云霞峰的内门弟子。” “多谢圣女!”叶凡“激动”地跪地谢恩,将头深深埋下,掩去了眼中的滔天恨意与一抹得计的冷笑。 苏清雪没有再看他,只是挥了挥手。 “下去吧。” 待叶凡的身影消失在洞府门口,苏清雪再也支撑不住,扶着墙壁,娇躯微微颤抖。 她抬起手,看着自己光洁如玉的掌心。 她仿佛能看到,一只无形的大手,正笼罩在整个瑶光圣地的上空,而她,和那个刚刚被封为英雄的叶凡一样,都只是那只大手之下,挣扎的棋子。 “顾长夜……” 她低声呢喃,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无法斩断的恐惧。 与此同时。 归墟,万骨冥都,通天塔顶。 顾长夜慵懒地靠在白骨王座上,端着一杯魂魄茶,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弧度。 他透过那枚种子的视角,将苏清雪的失态,尽收眼底。 “清雪。” 他对着空气,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轻柔地说道。 “这份薄礼,还喜欢么?” 第11章 新邻与旧魔 云霞峰的雾,一如既往的清冷。 苏清雪的洞府内,却比渊下的寒冰,还要冷上三分。 她跌坐在蒲团上,方才那强撑的镇定,如退潮般消失无踪,只剩下劫后余生的剧烈心悸。 “嗡……” 神台之上,那颗她引以为傲,光华璀璨的“太上忘情”道心,此刻竟真的浮现出一道清晰的裂痕。 丝丝缕缕的黑气,正从那裂痕中逸散而出,那是心魔的具象。 是恐惧。 是她修行以来,从未体会过的情绪。 她伸手,想要抚平那道裂痕,指尖却在不住地颤抖。 他还活着。 那个三年前,被她、被整个瑶光圣地视为蝼蚁的废人,不仅没死,反而化作了深渊的主宰。 他用一种她无法理解,更无法抗拒的方式,将他的意志,如一根毒刺,扎进了瑶光圣地的心脏。 而叶凡,那个被所有人视为英雄的少年,不过是那根毒刺上,涂抹的第一滴毒药。 他甚至懒得隐藏。 那最后自叶凡神魂深处透出的一缕气息,不是挑衅,而是宣告。 他在告诉她,苏清雪,你看,你所在意的,你所守护的,在我眼中,不过如此。 我可以随时,用最优雅的方式,将它踩得粉碎。 “呵……” 苏清雪的喉间,发出一声破碎的、近乎自嘲的轻笑。 她忽然觉得,三年前那个在瑶光大殿上,狂笑着投入深渊的顾长夜,是仁慈的。 因为他至少给了所有人一个反应的时间。 而现在这个,藏在无尽黑暗之后,用天命之子做棋,用圣女道心做局的顾长夜,才是真正的……魔鬼。 …… 叶凡自无光之渊生还,并带回阴凝草的消息,如一场风暴,在短短半日之内,席卷了整个瑶光圣地。 外门弟子们,炸开了锅。 “听说了吗?那个劈了三年柴的叶凡,一步登天了!” “何止啊!我听说他被圣女大人破格收入云霞峰,成了内门弟子!住的地方,就在圣女洞府旁边!” “真的假的?那岂不是和圣女做了邻居?这……这是什么泼天的福气!” 曾经对叶凡不屑一顾的赵师兄,此刻正缩在人群角落,听着这些议论,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他想起那日叶凡看他的眼神,那一个冰冷的“滚”字,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脑门。 他似乎……错过了一个抱上大腿的绝佳机会。 内门弟子们,则更多的是震惊与不解。 “无光之渊,金丹进去都九死一生,他一个炼气期,凭什么?” “毅力?气运?我看不见得。此事,怕是有些蹊跷。” “嘘……慎言!这可是圣女亲自定下的事,你想质疑圣女的眼光吗?” 议论声最终都会被压下,但怀疑的种子,却在更多人的心中种下。 瑶光主峰,掌门大殿。 白发苍苍的掌门洛云仙,听完柳月儿声情并茂的汇报,捻着胡须,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善。于绝境中求生,于不可能中寻得一线生机,此子心性、毅力、气运,皆为上上之选。当赏!” 他看向下方并肩而立的苏清雪与叶凡,目光温和。 “叶凡,你想要什么赏赐?丹药,法宝,功法,皆可自选。” 叶凡垂首,姿态恭敬,声音却不卑不亢:“弟子不敢求赏。能为宗门分忧,是弟子的本分。”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引得殿内几位长老频频点头。 洛云仙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好一个不骄不躁。清雪,你收了个好弟子啊。” 苏清雪微微颔首,神色清冷如旧,没有说话。 只有她自己知道,垂在袖中的玉手,指甲早已深深刻入了掌心。 看着眼前这“师慈徒孝”、“宗门和睦”的景象,她只觉得无比的讽刺。 像是在看一出,由顾长夜亲手导演的、无比荒诞的滑稽戏。 而她和叶凡,就是戏台上那两个戴着面具,身不由己的小丑。 …… 最终,叶凡没有要任何实质性的赏赐。 他只求,能在云霞峰寻一处僻静之地,安心修行。 这个要求,合情合理,更彰显了他坚定的向道之心。 于是,他被安排在了云霞峰灵气最充裕的地段,一座紧邻着苏清雪洞府的精致小院。 夜。 月华如水。 叶凡盘坐在自己的新屋里,却没有半分修炼的心思。 他看着窗外不远处,那座被云雾与禁制笼罩的圣女洞府,眼神阴鸷得能滴出水来。 他知道,自己被监视了。 那个女人,苏清雪,她一定察觉到了什么。 她将自己放在身边,就像养了一只蛊虫,既想利用,又怕被反噬。 “顾长夜……” 叶凡在心中,再一次咀嚼着这个名字。 你到底,想做什么? 你将我从地狱里捞起,又亲手推上这个看似风光,实则危机四伏的舞台,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想不明白。 这种被人掌控一切,却又看不透对方目的的感觉,比杀了他还难受。 就在他心烦意乱之际,神魂深处,那枚黑色的“冥渊之种”,忽然微微一颤。 一股冰冷的、不属于他的意念,悄然浮现。 【她怕了。】 【一个女人的恐惧,是比她的爱意,更有价值的东西。】 【继续,让她怕。】 这意念,没有半分感情,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又像是在下达一道命令。 叶凡的身体猛地一僵。 这是……顾长夜在通过这枚种子,与他“对话”? 无边的屈辱感,让他几欲发狂。 他就像一个提线的木偶,连自己的思想,都成了对方可以随意窥探的后花园。 而此时,另一边。 苏清雪的洞府内,她同样一夜未眠。 她盘膝而坐,试图静心,驱散那道心魔。 可她越是集中精神,那道黑色的身影,那双带着戏谑笑意的眼眸,就越是清晰。 她甚至能感觉到,就在不远处的那座小院里,有一双眼睛,正透过那个叫叶凡的躯壳,饶有兴致地“欣赏”着她此刻的狼狈。 这种感觉,让她如芒在背,坐立难安。 终于,她睁开眼,放弃了无用的抵抗。 她走到窗前,看着叶凡小院的方向,眸光复杂。 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既然他想玩,那她就陪他玩下去。 她倒要看看,这个昔日的未婚夫,如今的深渊之主,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 归墟,万骨冥都。 通天塔顶,顾长夜慵懒地靠在白骨王座上,轻轻晃动着手中一杯猩红如血的“魂酿”。 面前的死气水镜中,清晰地倒映着两幅画面。 左边,是叶凡在屋内压抑着怒火,青筋暴起的样子。 右边,是苏清雪站在窗前,神色冰冷,眸中却藏着一丝决然的模样。 “主上。”魏燎的身影,如鬼魅般出现在他身后,单膝跪地,“您布下的棋子,似乎……各有想法。” “有想法,才好玩。” 顾长夜轻笑一声,将杯中魂酿一饮而尽。 “一头只会愤怒的野狗,一个自作聪明的女人……他们越是挣扎,这盘棋,才越有意思。” 他站起身,走到塔边,俯瞰着下方那座已经初具规模的、狰狞而壮阔的亡者之城。 数以万计的亡魂,正在魏燎的指挥下,如最精密的零件般运转,开采、搬运、建造。 整个归墟,都充满了新生般的活力。 “魏燎。” “末将在。” “传令下去,‘工部’的进度,可以再快一些。”顾长夜的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格外悠远,“等我把瑶光圣地这座‘旧房子’拆了,总得有个宽敞点的地方,安置我的……战利品。” 魏燎心头一凛,垂首应道:“遵命!” 顾长夜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远方。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无尽的黑暗与空间,落在了那座云雾缭绕的仙山之上。 他能清晰地“看”到,在那座山上,两颗因他而起的棋子,正在黑暗中,彼此对峙,互相警惕。 一男一女。 一个,是他亲手种下的毒。 一个,是他即将采撷的果。 顾长夜的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近乎于残忍的微笑。 “慢慢玩吧。” “别着急。” “毕竟,这永夜,还很长。” 第12章 指尖棋子,隔墙心魔 云霞峰的晨曦,是瑶光圣地最美的景致之一。 金色的光辉穿透薄雾,将每一片叶,每一滴露都染上了一层圣洁的灵晕。灵气浓郁得几乎化为实质,轻吸一口,便觉神清气爽,百骸舒泰。 叶凡推开屋门,站在这座精致的小院里,却感受不到半分暖意。 这里是所有外门弟子梦寐以求的仙境,是他过去三年,在泥泞与馊水中挣扎时,连仰望都不敢的奢望。 可现在,这仙境,是一座更精致的牢笼。 不远处,云雾缭绕间,圣女的洞府如一头沉默的冰兽,静静蛰伏。他能感觉到,一道冰冷的、审视的、带着忌惮的目光,正若有若无地落在自己身上。 他成了她的新邻,也成了她的心魔。 “叶师兄。” 一个略带尖细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一名执事弟子领着两人,捧着托盘,恭恭敬敬地站在院外。 “奉圣女之命,为叶师兄送来内门弟子的月例用度,以及云霞峰的身份令牌。” 月白色的内门弟子服,数瓶品相不凡的丹药,还有一袋沉甸甸的灵石。 这在三天前,是他需要拼上性命才能换来的东西。而现在,唾手可得。 叶凡接过,神色没有丝毫波澜,只淡淡道:“有劳。” 那执事弟子被他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看得心里发毛,不敢多留,连忙告退。 消息传得很快,叶凡入住云霞峰之事,早已在内门掀起了不小的波澜。他走出小院,便能感受到四面八方投来的,混杂着嫉妒、好奇与审视的目光。 “他就是那个叶凡?走了什么运道,竟能得圣女青睐。” “哼,一个炼气期罢了,听说还是杂役出身,根骨驳杂,能有什么前途。” 一道不和谐的声音尤为刺耳。 一名身着华服,面带傲色的青年拦住了叶凡的去路。 他叫林宇,金丹长老之孙,在内门中素有威望,更是苏清雪众多追随者中最狂热的一个。 “小子,见了我,为何不拜?”林宇下巴微抬,鼻孔几乎要翘到天上去。 若是三年前的叶凡,此刻怕是早已怒火中烧,与之理论。 但现在,叶凡只是抬起眼皮,静静地看了他一眼。 那眼神,很平静。 没有愤怒,没有畏惧,像是在看路边的一块石头,一株枯草。 这极致的漠视,比任何羞辱都更让人难受。 林宇像是被人当头打了一拳,准备好的所有刻薄言语都堵在了喉咙里。他感觉自己引以为傲的家世、修为,在这道目光下,都成了一个笑话。 “你……” “有事?”叶凡开口,声音沙哑,带着一丝刚从深渊里爬出来的寒气。 林宇心头一跳,竟被这两个字问得后退了半步。他忽然想起宗门传言,此人是从无光之渊里活着爬出来的,手上沾过不知多少亡魂的煞气。 一时间,他竟不敢再多言。 叶凡不再理他,与他擦肩而过。 围观的弟子们面面相觑,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惊愕。那个不可一世的林宇,竟被一个新来的师弟,用一个眼神就逼退了? 这个叶凡,似乎……不好惹。 叶凡对身后的议论充耳不闻。他神魂深处,那枚黑色的种子,适时地传来一丝冰凉的“赞许”,仿佛在夸奖他的表演。 这让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般的恶心。 就在此时,一道清冷的神念,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 “来我洞府。” 是苏清雪。 叶凡的心脏猛地一缩。 来了。 他走进那座清冷的洞府,空气中弥漫的,除了令人心安的道蕴,还有一股挥之不去的、属于太上忘情的疏离。 苏清雪背对着他,一袭白衣,风华绝代,却像一座不会融化的冰雕。 “你从渊下归来,功劳甚伟,宗门的赏赐之外,我个人,也当有所表示。”她转过身,玉手一挥,三样东西悬浮在半空。 一柄寒光闪闪的下品法剑。 一瓶能助人突破筑基的“破障丹”。 以及……一本泛黄的、气息古朴的经卷。 《浩然正气诀》。 叶凡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 他看也不看那法剑与丹药,目光死死地盯着那本经卷。只一眼,他神魂深处的那枚“冥渊之种”,便如遭蛇蝎般,传来一阵剧烈的、充满厌恶与排斥的悸动。 至阳至刚的浩然之气,是它天生的克星。 这是一个陷阱。 一个无比恶毒的阳谋。 他若是不选,便是心虚,坐实了自己身怀“邪魔”的猜想。 他若是选了…… 苏清雪看着他,眸光清冽,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此诀乃上古大儒所创,修炼出的浩然正气,至刚至阳,对任何阴邪之物,都有克制之效。你从渊下归来,身上难免沾染死气,此诀,正合你用。” 她的话,说得合情合理,却字字诛心。 叶凡的额角,渗出了一丝冷汗。 神魂深处,那枚种子传来的冰冷意志,第一次带上了一丝……命令的意味。 【拿着它。】 【一块顽石,也配考验我的造物?】 【让她看,让她看清楚,光明,是如何被黑暗……驯服的。】 那股意志,霸道,狂傲,充满了对这本《浩然正气诀》的不屑。 叶凡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他抬起头,脸上挤出一个混杂着激动、感激与一丝受宠若惊的表情。 “弟子……弟子何德何能,敢受圣女如此厚赐!”他声音颤抖,朝着那本经卷,伸出了手。 苏清雪的眸光,瞬间锐利如鹰! 就在叶凡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泛黄书页的刹那。 “嗡!” 一股无形的、只有他自己能感受到的战争,在他的神魂之海中悍然爆发! 《浩然正气诀》上积存了千百年的浩然之气,与他魂中的“冥渊之种”,如水火般轰然对撞! 一股难以言喻的剧痛,仿佛要将他的灵魂撕成两半,猛地窜遍全身。 叶凡的脸,唰的一下变得惨白! 他闷哼一声,身体剧烈地一颤,伸出去的手,不受控制地蜷缩了一下。 就是这一下! 苏清雪的瞳孔骤然收缩! 她感觉到了! 就在刚才那一瞬间,自叶凡的体内,一闪而逝地,爆发出了一缕她毕生难忘的气息! 阴冷,霸道,优雅,又充满了死亡的终结意味! 虽然只有一丝,虽然转瞬即逝,但那品质,那源头,与三年前那个男人留在她道心中的魔影,别无二致! “你……”她下意识地开口。 叶凡却已强忍着剧痛,一把将那本《浩然正气诀》抓在了手里。他抬起头,脸上是因“激动”而涨红的潮红,与因“痛苦”而残留的煞白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副无比怪异的表情。 “多谢圣女!弟子……弟子定不负圣女厚望,勤修此诀,以报大恩!”他几乎是吼出来的,用尽全身力气,跪了下去,将头重重叩在地上。 洞府内,再次陷入了死寂。 苏清雪看着跪在地上的叶凡,看着他手中那本散发着浩然正气的经卷,再看看他那副“感激涕零”的模样,心中却泛起一股刺骨的寒意。 她刚才……真的感觉到了吗? 还是说,这只是她心中魔障,产生的错觉? 她分不清了。 许久,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疲惫。 “……下去吧。” “是。” 叶凡如蒙大赦,抓着那本烫手的经卷,踉跄着退出了洞府。 石门,缓缓关闭。 苏清雪再也支撑不住,跌坐在地。她伸出玉手,看着自己的掌心。 那只无形的大手,似乎又收紧了一些。 它在用这种方式告诉她:你的试探,在我眼中,幼稚得可笑。 “噗——” 一口鲜血,自她唇边溢出,染红了雪白的衣襟。 神台之上,那颗“太上忘情”的道心,裂痕之上,一缕黑气,袅袅升起,仿佛在无声地嘲笑。 …… 归墟,万骨冥都,通天塔顶。 顾长夜慵懒地靠在白骨王座上,面前的死气水镜,正清晰地映照着苏清雪吐血的那一幕。 他端起一杯猩红的魂酿,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弧度。 “你看,清雪。” 他对着空无一人的大殿,用一种近乎于情人呢喃的语气,轻声笑道。 “茶,还是烫口的,才好喝。” 第13章 种魔与养蛊 叶凡的小院,门窗紧闭。 他盘坐在蒲团上,那本泛黄的《浩然正气诀》摊开在面前,像是一封催命符。 他没有去看上面的字。 一种撕裂般的剧痛,正从他神魂的至深之处,疯狂地蔓延开来。 痛。 不是皮肉之苦,而是两种截然相反的意志,在他的神魂战场上,进行着一场不死不休的血腥绞杀。 《浩然正气诀》上积存的浩然之气,如煌煌大日,灼烧着他魂魄的每一寸角落。而那枚黑色的“冥渊之种”,则像是扎根于九幽的毒藤,释放出刺骨的阴寒,疯狂地吞噬、污染着这股外来的“圣光”。 他的神魂,就是那片被反复蹂躏的焦土。 “呃啊——!” 叶凡死死咬着牙,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沉嘶吼,豆大的冷汗从额角滚落,瞬间浸湿了衣襟。他感觉自己像一块被置于冰火两重天里的顽铁,正在被反复地煅烧与捶打。 他知道,这是那个男人故意的。 顾长夜,算准了苏清雪会用这种方式来试探他。 也算准了,他,叶凡,别无选择。 不修,是心虚,死路一条。 修,是酷刑,生不如死。 “顾……长……夜……”他一字一顿地念着这个名字,滔天的恨意,是此刻唯一能让他保持清醒的燃料。 他缓缓伸出颤抖的手,翻开了经卷的第一页。 既然你希望我修,那我就修给你看! 他要活下去。 他要像一条最卑贱的狗,忍受着主人施加的一切痛苦活下去。因为只有活着的狗,才有机会,在主人最松懈的时候,反咬一口,撕断他的喉咙! 随着第一个法诀在体内运转,更为恐怖的剧痛如山崩海啸般袭来。叶凡眼前一黑,整个人痉挛着倒在了地上,蜷缩成一团。 他的意识,在痛苦的浪潮中,渐渐模糊。 …… 云霞峰,圣女洞府。 “噗——” 苏清雪扶着石壁,又是一口鲜血呕出,点点红梅,溅落在她雪白的裙摆上,触目惊心。 她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方才的试探,非但没能逼出叶凡的真面目,反而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了她本就布满裂痕的道心之上。 她闭上眼,神台内视。 那颗曾被她视为骄傲,光芒万丈的“太上忘情”道心,此刻黯淡无光,中央那道裂痕,比之前更加狰狞。丝丝缕缕的黑气,正从那裂痕中袅袅升起,化作一道她毕生难忘的黑色身影。 那身影就站在她的道心之上,姿态慵懒,嘴角噙着一抹优雅而残酷的微笑,用一种欣赏艺术品的目光,静静地注视着她的狼狈与痛苦。 是她的心魔。 是顾长夜。 “滚出去!” 苏清雪的神念化作利剑,疯狂地斩向那道魔影。 可那魔影却如水中之月,一触即散,旋即又在另一处凝聚,脸上的嘲讽之色,更浓了。 他仿佛在说:这里是你的心,我为何要滚? 苏清雪娇躯剧颤,脸上血色尽褪。 她终于明白,那个男人根本就不屑于用什么阴谋诡计。 他用的是阳谋。 他把一枚棋子,一枚淬了剧毒的棋子,光明正大地摆在她的面前。 她明知有毒,却不得不接。 她明知是陷阱,却不得不跳。 因为她是瑶光圣女,她不能容忍一个潜在的“邪魔”在宗门内成长。 她越是想搞清楚叶凡身上的秘密,就越是会落入顾长夜的节奏。她的每一次试探,每一次挣扎,每一次心神失守,都只会让那道心魔,在她的道心之上,扎根得更深。 这是一种无解的酷刑。 她抬起头,目光穿透洞府的石壁,望向隔壁那座寂静的小院。 此刻,那座小院在她眼中,不再是内门弟子的居所,而是一个由顾长夜亲手为她打造的、饲养心魔的蛊盆。 而她,苏清雪,就是那个,亲手为自己种下蛊虫的人。 …… 归墟,万骨冥都,通天塔顶。 顾长夜靠在白骨王座上,苍白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发出极富韵律的“叩叩”声。 他闭着眼,嘴角却噙着一抹愉悦的微笑。 他能“品尝”到。 那从遥远的瑶光圣地,通过“冥渊之种”这根无形的丝线,传递回来的“养料”。 有叶凡那混杂着剧痛与滔天恨意的灵魂哀嚎。 也有苏清雪那夹杂着恐惧、屈辱与不甘的道心悲鸣。 这些在世人看来最负面的情绪,对他而言,却是最甘美的琼浆玉液。 【叮!】 【检测到关键因果节点‘叶凡’产生剧烈情绪波动(痛苦+35,仇恨+42),‘冥渊之种’正在加速吸收宿主神魂之力,纯度提升中……】 【检测到关键因果节点‘苏清雪’道心受损,心魔滋生,产生强烈情绪反馈(恐惧+51,屈辱+38),您已成功掠夺其逸散气运15点。】 【您获得‘冥源之力’136点。】 脑海中,冰冷的系统提示音接连响起。 顾长夜缓缓睁开眼,右眼的骸骨漩涡,转动得愈发深邃。 “魏燎。” “末将在。”魏燎的身影无声地出现在王座之下。 “你看。”顾长夜指了指面前空无一物的空气,“这世上最好听的声音,不是金戈铁马,不是仙乐齐鸣,而是敌人的哀嚎。” 魏燎沉默不语,只是将头垂得更低。 他知道,主上不是在对他说话,只是在享受自己的战果。 顾长夜站起身,走到塔边,俯瞰着下方那座已经初具雏形的亡者之城。 万魂劳作,白骨为基,黑石为墙。 一座属于死亡的秩序,正在这片沉寂了亿万年的土地上,拔地而-起。 “还是太慢了。” 他轻声自语。 随后,他意念一动,调出了自己的属性面板。 【冥主:顾长夜】 【境界:缚灵境·初期(等同仙道金丹初期)】 【冥道之体:初阶(骸骨玄黑,冥力亲和)】 【天赋神通:寂灭之瞳(洞悉死灵、支配死灵)】 【持有物:青玄剑(冥染中)、冥渊真火、半截青铜钥匙】 【功法:《冥道·裁决之剑》(初窥门径)】 【气运值:315点】 【冥源之力:136点】 “系统,将100点冥源之力,全部用于推演《冥道·裁决之剑》。” 【叮!消耗100点冥源之力,开始推演……】 【《冥道·裁决之剑》熟练度提升,当前:登堂入室。】 一股庞大的剑道感悟,瞬间涌入顾长夜的脑海。 那是属于青玄剑仙的浩然剑意,与他自身的冥道之力,在他的神魂之中,进行着更高层次的融合。 如果说,之前的“裁决之剑”,只是将冥力粗暴地灌入剑招之中。 那么现在,他已经能将死亡的法则,与剑道的规则,完美地编织在一起。 他缓缓伸出右手,并起剑指。 一缕幽黑的、凝如实质的剑气,在他指尖吞吐不定。 那剑气之中,仿佛有无数亡魂在嘶吼,有无尽的终结与寂灭之意在流淌。 仅仅是看着它,就足以让金丹修士心神崩溃,道心蒙尘。 “还不够。” 顾长夜散去指尖的剑气,目光重新投向了远方。 瑶光圣地,就像一个摆在棋盘上的精美蛋糕。 他现在,只是用一根小小的牙签,在上面扎了两个微不足道的孔。 想要将整个蛋糕都吞下,还需要更多的棋子,更锋利的刀。 他的目光,透过“因果视界”,在错综复杂的命运之线上,缓缓扫过。 很快,他的视线,便锁定在了另一条,与瑶光圣地紧密相连的,散发着淡淡金光的因果线上。 【因果事件:瑶光秘境即将开启。】 【天命轨迹:瑶光圣地外门弟子‘石天’,因其天生石灵之体,误入秘境核心,得大地之母馈赠,获‘不动明王’传承,从此一飞冲天,成为后期叶凡的左膀右臂。】 “石天……不动明王……” 顾长夜的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 又一个“天命之子”。 真好。 正愁棋子不够用,就有人主动把脖子伸了过来。 他转过身,重新坐回王座之上,一道冰冷的、不带感情的意念,跨越无尽空间,精准地传入了叶凡那濒临崩溃的神魂之中。 【去,杀了林宇。】 小院内,正蜷缩在地上,被痛苦折磨得死去活来的叶凡,身体猛地一僵。 那道来自灵魂深处的声音,如同神祇的谕令,清晰,且不容置疑。 杀……林宇? 那个金丹长老之孙? 为什么? 第14章 一枚死棋,一招活局 为什么? 蜷缩在地的叶凡,神魂在剧痛的绞杀中,迸发出无声的嘶吼。 杀林宇? 那个金丹长老之孙,那个仗着家世在内门作威作福的蠢货? 这道来自神魂深处的命令,冰冷、清晰,不带半分商量的余地,像一根烧红的铁钎,狠狠烙在他的意志之上。 这不合理。 这太疯狂了。 在宗门内袭杀同门,还是有深厚背景的内门弟子,这是自寻死路!他叶凡好不容易从无光之渊爬出来,刚刚在云霞峰站稳脚跟,为什么要去做这种玉石俱焚的蠢事? 他试图抗拒。 他用尽残存的意志,去对抗那枚黑色种子的指令。 然而,他的反抗,换来的却是十倍、百倍的痛苦。那两种在他体内交战的力量,瞬间变得更加狂暴。浩然正气如烈日熔金,冥渊之力似万载玄冰,他的神魂,就是那片被反复碾压、即将崩碎的战场。 “呃……” 叶凡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眼前阵阵发黑,意识几近溃散。 就在他即将昏厥的瞬间,一股冰冷的、不属于他的意志,再次降临。 【一枚无用的棋子,死了,才有价值。】 【他的死,是一把钥匙,能打开一扇更有趣的门。】 【服从,或者,毁灭。】 这意志不带丝毫感情,像是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道理。伴随着这道意志,那股撕心裂肺的剧痛,竟如潮水般,稍稍退去了一些。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扼住咽喉的冰冷。 叶凡明白了。 抵抗,是痛苦。服从,是解脱。 那个男人,那个端坐于深渊之上的魔鬼,正在用这种方式,训练他这条狗。 他缓缓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身体的每一块骨骼都在颤抖,不是因为痛苦,而是因为一种深入骨髓的屈辱与愤怒。 他走到桌边,拿起那本《浩然正气诀》。 书页上那些方正的、充满正气的文字,此刻在他眼中,却像是一个个充满了嘲讽意味的鬼脸。 杀。 那就杀。 既然他想看戏,那我就演给他看。 既然他想让我变成一把刀,那我就先用林宇的血,来开刃! 叶凡的眼神,一点点地,从痛苦挣扎,变为了某种可怕的平静。一种属于毒蛇,在动手之前,那种极致的、死寂的平静。 …… 归墟,万骨冥都。 通天塔顶,死气凝成的水镜中,清晰地映照出叶凡那张因屈从而扭曲的脸。 顾长夜慵懒地靠在白骨王座上,端着一杯魂酿,嘴角挂着一丝满意的微笑。 “主上,您这是……”王座之下,魏燎的身影浮现,语气中带着一丝不解,“为何要逼他去杀一个不相干的人?此举,无异于让他自曝其短。” 在魏燎看来,叶凡这枚棋子,虽然弱小,但安插在瑶光圣地,未来必有大用。现在就让他去杀人,一旦败露,这枚棋子就废了。 “不相干?”顾长夜轻笑一声,摇了摇手中的酒杯,“魏燎,你看这盘棋,只看到了棋子,却没看到棋盘。” 他站起身,走到塔边,俯瞰着下方那座愈发壮阔的亡者之城。 “瑶光圣地这潭水,太静了。静得像一碗忘了喝的凉茶,让人提不起半点兴趣。” “林宇,就是我丢进去的第一颗石子。” 顾长夜的目光幽深,仿佛已经看到了未来的景象。 “他死了,他那个金丹期的爷爷会善罢甘休吗?不会。他会发疯,会把整个瑶光圣地翻个底朝天。” “届时,所有的目光,都会聚集在‘凶手’叶凡身上。会聚集在收留了叶凡的苏清雪身上。” “你想想,当所有人都认定,是苏清雪庇护了一个杀人凶手,甚至这个凶手,就是她指使的……那会是怎样一幅有趣的画面?” 魏燎的魂火,猛地一跳。 诛心! 这根本不是为了杀人,而是为了用一个人的命,去毁掉另一个人的名声! 瑶光圣女,圣洁无瑕,是无数弟子心中的神祇。一旦她与“杀人凶手”这种词汇联系在一起,那对她的打击,将是毁灭性的。 “至于叶凡……”顾长夜的嘴角,勾起一抹优雅的残酷,“他会不会被发现,会不会死,都不重要。” “他若死了,那便证明他只是一件劣质的工具,我会再找一件新的。” “他若活下来了,那他就会变成一头真正的、被逼入绝境的孤狼。到那时,他会发现,唯一能依靠的,只有我赐予他的力量。” 顾长夜转过身,重新坐回王座,淡淡道:“一枚死棋,走好了,就能盘活整个棋局。”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 “更何况,瑶光秘境就快开了。我需要一场不大不小的混乱,来掩盖一些……我真正想做的事。” 他伸出手指,在空中轻轻一点。 另一幅画面,在水镜中浮现。那是一个身材敦厚,样貌普通的少年,正在外门演武场上,吭哧吭哧地修炼着一套最基础的炼体拳法。他每一次出拳,身上都会泛起一层淡淡的土黄色光晕。 【因果人物:石天。】 【天命轨迹:于瑶光秘境中,觉醒不动明王体,得大地传承。】 顾长夜的笑容,愈发玩味。 “你看,新的玩具,已经准备好了。” …… 夜色如墨。 林宇的洞府内,灯火通明。 他正对着一面水镜,整理着自己的发冠,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得意。 “哼,叶凡那个废物,还真以为自己一步登天了?等明日的内门小比,我定要让他当众出丑,让圣女看看,她选的人,是个什么货色!” 他已经想好了,要在小比上,光明正大地“失手”,将叶凡打成重伤,最好是废掉修为。 就在他沉浸在自己的美梦中时。 “咚、咚、咚。” 洞府的石门,被人轻轻敲响了。 “谁?”林宇不耐烦地喝道。 门外,传来一个略带沙哑,又充满恭敬的声音。 “林师兄,是我,叶凡。” 林宇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了轻蔑的笑容。 “哦?你来做什么?来向我磕头认错的吗?” “师弟不敢。”门外的声音愈发谦卑,“师弟初入内门,不知规矩,白日里多有得罪。特备了些薄礼,前来向师兄赔罪,还望师兄大人有大量,不要与师弟一般见识。” 薄礼?赔罪? 林宇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他冷笑一声,挥手打开了石门禁制。 “算你识相,滚进来吧。” 石门缓缓开启。 叶凡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低着头,姿态放得很低,手中还捧着一个精致的木盒,像极了一个卑微的、前来乞求原谅的下人。 林宇连正眼都懒得瞧他,只是用鼻孔“嗯”了一声,转身走向主座,准备接受叶凡的跪拜。 他丝毫没有注意到,在叶凡低垂的眼帘下,那双眼睛里,没有半分卑微,只有一片冰冷的、死寂的黑暗。 也没有注意到,在叶凡捧着木盒的手下,一柄从执事弟子那里领来的、最普通的下品法剑,已经悄然滑入了袖中。 就在林宇转身,将他那毫无防备的后背,彻底暴露在叶凡面前的刹那。 叶凡,动了。 没有丝毫征兆。 前一刻,他还是那个卑微懦弱的“师弟”。 后一刻,他便化作了一道自九幽深处扑出的鬼影! “噗嗤——!” 一声利刃入肉的闷响,轻微得几乎听不见。 林宇脸上的得意,永远地凝固了。 他缓缓低下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一截染血的剑尖,从自己的胸口,透体而出。 那剑尖上,萦绕着一丝极淡的,却让他神魂都为之冻结的黑气。 “你……” 他艰难地转过头,看到的,是叶凡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为什么……” 叶凡没有回答。 他只是缓缓地,将那柄剑,从林宇的身体里,一寸寸地,抽了出来。 温热的鲜血,溅在他的脸上,他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砰。” 林宇的尸体,软软地倒在了地上,双目圆睁,死不瞑目。 洞府内,一片死寂。 叶凡站在尸体旁,看着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身体,终于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他杀人了。 他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同门。 一股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喉头,让他几欲作呕。 可与此同时,神魂深处,那枚黑色的“冥渊之种”,却传来了一股冰凉的、近乎于“愉悦”的悸动。 仿佛在夸奖他,完成了一件了不起的艺术品。 叶凡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他缓缓蹲下身,用死者那华贵的衣袍,仔细地,擦拭着剑上的血迹。 做完这一切,他将那柄普通的法剑,轻轻放在了林宇的手边,又将那个他带来的、装满石头的“薄礼”木盒,放在了桌上。 一个完美的、入室盗窃、杀人夺宝的现场,就此伪造完成。 他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转身,如同鬼魅一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他没有注意到。 就在他离开后不久,林宇胸口那道致命的伤口中,一丝比发丝还细的、几乎无法察觉的黑气,悄然逸散而出,无声无息地,融入了空气里。 它像一个沉默的信标,一个无法抹除的罪证,静静地,等待着第一缕晨曦的到来。 第15章 晨曦惊雷,第一颗石子 瑶光圣地的清晨,总是伴随着钟鸣与雾霭,仙气缭绕。 一名负责洒扫的执事弟子,哼着小曲,提着水桶,正准备去给林宇师兄的洞府庭院除尘。 林师兄虽平日里傲慢了些,但出手阔绰,每次都能得些赏钱。 他推开那扇虚掩的石门,一股混杂着血腥与檀香的怪异气味,扑面而来。 “林师兄?” 他试探性地喊了一声,无人应答。 走入洞府主室,他看到了。 看到了那个平日里高高在上的林宇师兄,以一种扭曲的姿态,趴在冰冷的地面上。 也看到了,他身下那片已经凝固的、暗红色的血泊。 “哐当。” 水桶落地。 下一刻,一声足以刺破云霄的、变了调的尖叫,撕碎了云霞峰的宁静。 “——死人啦!!!” …… 一石激起千层浪。 内门弟子林宇,金丹长老林啸天之孙,在自己的洞府内,遇害身亡! 这个消息,像一场瘟疫,以一种恐怖的速度,传遍了整个瑶光圣地。 “听说了吗?林宇师兄被人杀了!” “天呐!在宗门里?谁这么大的胆子?” “现场被执法堂封锁了,听说是入室行窃,被林师兄撞破,凶手激情杀人……” “放屁!林师兄一个筑基后期的好手,什么贼能杀了他?此事必有蹊跷!” 议论声,猜测声,恐慌的情绪,在弟子之间悄然蔓延。瑶光圣地已经有数十年,没有发生过如此恶性的事件了。 叶凡站在自己的小院门口,听着不远处传来的嘈杂,脸上是恰到好处的震惊与茫然。 他像所有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普通弟子一样,不知所措。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那藏在袖中的双手,正因为极致的压抑,而微微颤抖。 不是恐惧。 而是一种混杂着罪恶、兴奋与复仇快感的病态战栗。 他做到了。 他像一个最完美的演员,演完了那个魔鬼交待给他的第一幕戏。 神魂深处,那枚黑色的种子,静静蛰伏,仿佛一位欣赏完戏剧后,正在闭目回味的观众,满意,且冷漠。 …… 云霞峰,圣女洞府。 “咚咚咚。” 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苏清雪的打坐。 “圣女!不好了!林宇师兄他……”门外,是柳月儿带着哭腔的焦急声音。 石门缓缓开启。 苏清雪一袭白衣,俏脸清冷,不带一丝人间烟火气。 “何事惊慌?” 当她听完柳月儿断断续续的讲述后,那双古井无波的凤眸,终于泛起了一丝涟 澜。 林宇,死了? 在这一瞬间,她的脑海中,没有浮现出任何凶手的样貌。 只有一个念头,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毫无征兆地,狠狠劈在了她的心头。 ——叶凡。 这个名字,像是一根毒刺,让她浑身发冷。 她的目光,不受控制地穿透云雾,望向了隔壁那座刚刚有了主人的小院。 那里,很安静。 可这安静,却让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心悸。 是他吗? 不,不可能。他没有理由,更没有那个胆子。 可……万一呢? 那个将他从深渊中“送”回来的男人,那个在她道心之上种下魔影的男人……这会不会,又是他的一步棋? 苏清雪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她猛然发现,自己已经陷入了一个无法挣脱的怪圈。 无论她信,或是不信。 当她将林宇的死与叶凡联系在一起的那一刻,她就已经输了。 那个叫顾长夜的魔鬼,正在用这种她无法抗拒的方式,逼着她,将怀疑的目光,投向自己亲手带回宗门的人。 她亲手,为自己埋下了一颗雷。 “嗡……” 神台之上,那颗布满裂痕的道心,又是一阵不堪重负的悲鸣。 …… 林宇的洞府外,早已被执法堂的弟子围得水泄不通。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之际,一股狂暴的、如同火山喷发般的威压,从天而降! “都给我滚开!” 一名身材矮壮,满脸赤红的短发老者,排开众人,冲了进来。 正是林宇的爷爷,执法堂长老之一,金丹后期的林啸天! 当他看到自己孙儿那冰冷的尸体时,这位以暴躁闻名的长老,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只是缓缓蹲下身,伸出颤抖的手,想要合上孙儿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却怎么也合不上。 一股令人窒息的悲恸与杀意,以他为中心,疯狂席卷开来。 “查!给我查!” 林啸天缓缓起身,双目赤红如血,像一头择人而噬的凶兽,“什么入室行窃!我孙儿的储物袋完好无损!这是谋杀!是蓄意的谋杀!” 他环视四周,目光扫过每一个噤若寒蝉的弟子,声音嘶哑而暴戾。 “我不管他是谁,背后站着谁!我要他死!我要把他挫骨扬灰,神魂点天灯,永世不得超生!” 狂怒的咆哮,在云霞峰上空回荡。 最后,他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去宝器阁!请宗主手谕!就说我林啸天,要借用——” “镇魂镜!” 话音落下,全场死寂。 所有听到这三个字的弟子,脸上都露出了骇然之色。 镇魂镜,瑶光圣地秘宝之一,虽无杀伐之能,却有一个无比霸道的能力。 它能回溯死者魂魄消散前的最后一缕执念,映照出其临死前,眼中所见的最后一人! 林啸天的目光,如同一柄淬毒的利刃,死死钉在了洞府的入口。 他要让那个凶手,在整个瑶光圣地的面前,无所遁形! 人群之中,叶凡低着头,将自己隐藏在阴影里。 他的脸,一片煞白。 第16章 魔影与镜碎 瑶光主峰,演武广场。 往日里弟子们切磋论道的地方,此刻却被一种肃杀与压抑的气氛所笼罩。数千名弟子里三层外三层地将会场围得水泄不通,却无人敢高声言语,只剩下窃窃私语汇成的嗡嗡声。 广场中央,摆放着一面古朴的巨大铜镜。镜面光滑如水,边框上雕刻着繁复的镇魂符文,即便静置不动,也散发出一股令人心神敬畏的古老气息。 镇魂镜。 林啸天双目赤红地站在镜旁,像一头即将暴走的雄狮,死死盯着人群。他的杀意毫不掩饰,让每一个被他目光扫过的弟子都如坠冰窟。 人群的角落里,叶凡低着头,脸色白得像一张纸。 他能感觉到,四面八方都有若有若无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尤其是其中一道,清冷、锐利,如芒在背。 是苏清雪。 她就站在不远处的一棵玉树下,白衣胜雪,神情淡漠,可那双秋水般的眸子,却一刻也没有离开过他。 完了。 叶凡的心,一点点沉入谷底。 镇魂镜下,万法皆空,他一个区区炼气期的弟子,如何能瞒过宗门秘宝的探查? 那个男人……那个高坐于深渊之上的魔鬼,果然只是把他当成一件用过即弃的工具。用他的命,去搅乱瑶光圣地的这池水。 何其狠毒!何其残酷! 就在这时,天际传来一声清越的钟鸣,瑶光掌门洛云仙,带着几位核心长老,飘然而至。 “林师弟,节哀。”洛云仙看着状若疯魔的林啸天,微微叹了口气,“动用镇魂镜,事关重大,你可想好了?” “想好了!”林啸天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声音嘶哑,“我只要凶手,血债血偿!” 洛云仙不再多劝,点了点头。 一名执法堂弟子,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玉瓶上前,瓶中,盛着一滴从林宇心脏处取来的,尚有余温的心头血。 “镇魂溯源,以血为引,映照亡者最后的执念。凶手,将在镜中无所遁形!”一名长老高声宣布着规则,声音传遍整个广场。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叶凡的呼吸,几乎停滞。他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疯狂擂鼓的声音。神魂深处,那枚黑色的种子静静蛰伏,像是在嘲笑他此刻的狼狈,又像是在期待他被当众揭穿后,那绝望的表情。 死定了。 他缓缓闭上了眼睛,等待着最终的审判。 苏清雪将叶凡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他那煞白的脸,那因极致紧张而微微颤抖的指尖,那认命般闭上的双眼……这一切,都像是一份已经写好了答案的供词。 果然,是他。 苏清雪的心中,泛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有愤怒,有失望,更多的,是一种被愚弄的冰冷。 那个男人,用如此拙劣而直接的方式,将她,将整个瑶光圣地,玩弄于股掌之间。 她已经可以预见到,当叶凡的脸出现在镜中的那一刻,自己将会面临怎样的风暴。庇护凶手,识人不明,她这个圣女,将成为整个宗门最大的笑话。 道心之上,那道黑色的魔影,似乎笑得更加畅快了。 …… 归墟,万骨冥都。 通天塔顶,顾长夜慵懒地靠在白骨王座上,面前的死气水镜,正清晰地直播着瑶光广场上的一幕。 他端起一杯猩红的魂酿,饶有兴致地看着叶凡那副生无可恋的表情,就像在看一出精彩的戏剧。 “主上,您这枚棋子,似乎要废了。”魏燎的身影无声出现,单膝跪地。 “急什么?”顾长夜轻抿了一口魂酿,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戏剧的高潮,才刚刚开始。” 他伸出一根苍白修长的手指,对着水镜中的镇魂镜,遥遥一点。 一丝比发丝还细,凡人肉眼根本无法察觉的冥渊之力,跨越无尽空间,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叶凡体内那枚黑色的种子之中。 “凡间的小玩意,也想窥探深渊的秘密?” 他轻声自语,像是在给这出戏,加上一点小小的,无伤大雅的特效。 …… 瑶光广场。 林啸天接过玉瓶,亲手将那滴心头血,滴在了镇魂镜的镜面之上。 “嗡——” 血珠触碰到镜面的瞬间,整面铜镜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镜面上所有的符文,依次亮起,散发出幽幽的青光。 镜面如水波般荡漾开来。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叶凡的心,彻底沉入了冰点。 来了! 镜中的波纹渐渐平息,一幅模糊的画面,开始浮现。 那是一间洞府的内景,视角摇晃,显然是属于林宇的第一人称视角。 画面中,一个身影低着头,捧着一个木盒,正卑微地站在门口。 虽然低着头,但那身形,那衣着,分明就是……叶凡! 人群中,已经有几道目光,瞬间锁定了角落里的叶凡。 林啸天那双赤红的眼睛,更是爆发出骇人的凶光! 苏清雪的玉手,在袖中悄然握紧。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下一刻,那道身影就会抬起头,露出一张属于叶凡的脸时。 异变,陡生! 镜中的画面,毫无征兆地,开始剧烈地扭曲,抖动! 那个本该属于叶凡的身影,像一副被投入水中的水墨画,猛地化开,变成了一团纯粹的、翻滚的、令人看一眼就神魂悸动的黑暗! “叽——!” 一声不似人声的,充满了极致恶意与怨毒的尖啸,猛地从镜中传出,刺得所有人耳膜剧痛! 那团黑暗,在镜中疯狂地冲撞,最后,在画面彻底消失前,凝聚成了一张一闪而过的、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狰狞可怖的魔脸! 那张脸,没有五官,只有扭曲的恶意和纯粹的死亡! 紧接着。 “咔嚓——!” 一声清脆的、如同瓷器碎裂的声音,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 在数千道骇然的目光注视下,那面被誉为宗门秘宝,传承了上千年的镇魂镜,镜面的正中央,竟然…… 裂开了一道蛛网般的缝隙! 镜面上的光芒,瞬间熄灭。 一股死气沉沉的败坏气息,从这件曾经的秘宝上,弥漫开来。 镇魂镜,毁了。 全场,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震得脑子一片空白。 发生了什么? 凶手不是叶凡?而是一个……魔头? 那张一闪而过的魔脸,那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啸,让所有人都感到一股寒气从心底冒起。 叶凡也愣住了。 他呆呆地看着那面裂开的铜镜,大脑一片空白。 劫后余生的庆幸,与一种更加深沉的、对于那个男人的恐惧,交织在一起,让他浑身冰冷。 苏清雪那张清冷的俏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名为“震惊”的表情。 她设想过无数种可能。 叶凡被当众揭穿,她被牵连。 叶凡动用某种秘法逃脱,她继续追查。 可她唯独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种……匪夷所思的结果。 那不是叶凡。 那是什么东西? 就在全场死寂之时,林啸天死死地盯着那面破碎的镇魂镜,脸上的悲恸与愤怒,渐渐被一种疯狂的、歇斯底里的狰狞所取代。 他猛地抬起头,仰天发出一声震动了整个瑶光圣地的咆哮。 “不是人!是魔!” “有魔头混入了我瑶光圣地!!!” 第17章 镜碎余波,新饵入局 “魔!!!” 林啸天那一声凄厉的咆哮,如同一块巨石砸入平静的湖面,在整个演武广场上掀起了滔天巨浪。 前一刻,弟子们还在猜测是哪个胆大包天的同门犯下了杀孽。 这一刻,性质彻底变了。 混入了宗门的魔头? 这个词汇所代表的恐惧,远比“内斗”要沉重千百倍。那意味着未知的、邪恶的、以颠覆仙道为乐的恐怖存在,已经悄无声息地渗透进了这座固若金汤的圣地。 “肃静!” 掌门洛云仙的声音如洪钟大吕,强行压下了鼎沸的恐慌。他脸色凝重到了极点,目光扫过那面已经彻底失去灵光、布满裂痕的镇魂镜,眼底闪过一丝肉痛与深深的忌惮。 一件宗门秘宝,就这么毁了。 仅仅是回溯一道凶手的影像,就遭到了如此恐怖的反噬,那凶手本身……或者说,那“魔头”的真身,究竟可怕到了何种地步? “立刻封锁山门!启动护山大阵!” “执法堂、巡山堂所有弟子听令,彻查宗门内外一切可疑人员,尤其是近期入门者与有过离山记录者!” 一道道命令从几位长老口中发出,整个瑶光圣地,这部庞大的战争机器,瞬间从安逸的和平状态,进入了最高级别的警戒。 紧张、肃杀的气氛,取代了仙家的祥和,笼罩在每个人头顶。 人群的角落里,叶凡僵硬地站着,像一尊没有灵魂的雕塑。 他没死。 可劫后余生的庆幸,只在他心中停留了不到一息,便被一种更加深邃、更加冰冷的恐惧所淹没。 他明白了。 顾长夜根本就没想过要抛弃他这枚棋子。 不,应该说,自己连被“抛弃”的资格都没有。他就像主人手中牵着的一条狗,主人想让他什么时候死,他就得什么时候死;主人想让他活着,哪怕是宗门秘宝的审判,也得为他让路。 这种被完全支配的无力感,比当众被揭穿,更让他感到屈辱。 他下意识地抬头,看向不远处的苏清雪。 怀疑他杀人的目光,已经从她眼中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复杂,更加戒备,仿佛在看一个行走的灾厄源头的眼神。 叶凡心中一片冰凉。 他从一个“杀人嫌犯”,摇身一变,成了“魔头同党”的最大嫌疑人。 …… 苏清雪确实在看着叶凡,但她的心神,却早已不在此地。 她的脑海中,正反复回放着镇魂镜破碎前,那惊鸿一瞥的魔脸。 那股气息…… 阴冷、霸道、充满了终结万物的死寂。 与三年前,那个男人跃入深渊时,留在她道心中的那道魔影,何其相似! 虽然表现形式不同,一个优雅戏谑,一个狰狞狂暴,但那股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死亡”本质,别无二致。 她再看叶凡。 这个少年,依旧是那副惶恐不安的模样。 可现在,苏清雪已经不会再被这副表象所迷惑了。 他不是凶手。 他是一把钥匙,一个坐标,一个由顾长夜亲手打造,用来将深渊的恐怖,引渡到光明世界的“门”! 林宇的死,镇魂镜的碎,都只是那个男人,为了让她看清楚这个事实,而上演的一场华丽的开幕式。 他根本不怕她知道。 他甚至,是在逼着她知道。 “噗……” 一股几欲压制不住的气血翻涌上喉头,又被她强行咽了回去,只在唇角留下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殷红。 神台之上,那颗“太上忘情”的道心,裂痕的边缘,又崩落了几分碎屑。 那道黑色的魔影,似乎变得更加凝实,它就站在她的道心之上,仿佛在用她的恐惧与无力,来修筑自己的王座。 苏清she的玉手在袖中攥得发白。 她知道,自己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 归墟,万骨冥都。 通天塔顶,猩红的魂酿在杯中轻轻晃荡,映出顾长夜那双带着笑意的眼眸。 面前的死气水镜中,瑶光圣地那一片人仰马翻的混乱景象,像是一幕精心编排的滑稽剧,赏心悦目。 “主上,神鬼之笔。” 魏燎的身影浮现,这位曾经的沙场大将,此刻的亡魂先锋,语气中充满了发自内心的敬畏。 他本以为,主上只是想用一枚废棋,去玷污瑶光圣女的名声。 直到镇魂镜碎裂的那一刻,他才明白,主上的棋盘,远比他想象的要大得多。 “一件劣质的玩具,就这么毁了,瑶光圣地的那些老家伙,应该会很心疼吧。”顾长夜轻笑一声,将杯中魂酿一饮而尽。 他慢条斯理地评价道:“不过,这钱,花得值。” “一枚会暴露的死棋,换整个瑶光圣地的高度戒备与恐慌,换一个让所有人都头疼的‘魔踪之谜’,顺便,再帮我那枚‘冥渊之种’,彻底打上‘受害者’与‘被魔头觊觎者’的标签。” 他站起身,走到塔边,俯瞰着下方那座在无数亡魂劳作下,已经狰狞毕露的亡者之城。 “如此一来,他们的视线,就会从内部,转向外部。” 顾长夜的嘴角,勾起一抹优雅的弧度。 “也就没人有闲心,去关注一场即将开始的,小小的宗门秘境了。” 他伸出手指,在水镜上轻轻一划。 混乱的演武广场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僻静的外门弟子居住区。 画面中,一个身材敦厚,看起来有些憨头憨脑的少年,正满脸兴奋地收拾着行囊。他的身边,放着一枚刚刚发放下来的,准许进入“瑶光秘境”的玉牌。 正是石天。 这位未来的“不动明王”,此刻还只是个因为能参加秘境,有机会捡漏而激动不已的普通外门弟子。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那条本该熠熠生辉的天命轨迹,已经被一双来自深渊的眼睛,牢牢锁定。 “魏燎。” “末将在。” “传令下去,‘万骨冥都’一期工程,可以收尾了。”顾长夜的声音,在空旷的塔顶,显得格外悠远。 “让‘战部’的儿郎们,准备一下。” “猎物,已经自己走进猎场了。作为主人,我们总得……去迎接一下。” 第18章 乱世的棋,掌中的刀 瑶光圣地彻底乱了。 护山大阵的光幕,如一口倒扣的琉璃巨碗,将整座仙山笼罩其中,隔绝了内外。平日里仙鹤飞舞、灵鹿奔走的祥和景象,被一队队身着制式铠甲、面色肃然的执法堂弟子所取代。 盘查,审问,搜寻。 每一座山峰,每一处洞府,都处在一种风声鹤唳的紧张氛围中。 而叶凡的小院,成了这风暴的中心。 他被“保护”了起来。 每日三餐,有专人送来,院外二十四小时都有执法堂弟子看守。美其名曰,保护被魔头盯上的重要证人,防止凶徒再次加害。 可叶凡知道,这与囚禁无异。 那些看向他的目光,不再是嫉妒或不屑,而是一种更加复杂的东西——怜悯,忌惮,还有一丝藏不住的疏远。他像是一件沾染了不祥的物品,人人都想知道他的故事,却又没人敢真正靠近。 “呼……” 叶凡盘坐在蒲团上,强行运转起《浩然正气诀》。 一缕金色的、充满刚正之气的灵力,在他经脉中艰难地流淌,每前进一寸,都像是被投入了滚油的冰块,与神魂深处那枚黑色种子所散发的冥渊之力,爆发出激烈的冲突。 剧痛,如附骨之疽,啃噬着他的意志。 但他没有停下。 脸上因痛苦而扭曲的肌肉,渐渐化为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 他忽然明白了。 那个男人,那个魔鬼,并非是想让他用这浩然正气来对抗冥渊之种。 他是在用这种方式,淬炼他这把刀。 用世间最纯正的光明之力,去打磨一把最黑暗的凶器。用最极致的痛苦,去喂养他心中最疯狂的仇恨。 “顾长夜……” 叶凡的嘴唇无声地开合,眼中没有了愤怒的火焰,只剩下一片冰冷的、幽暗的死灰。 你希望我成为一把刀? 好。 那我就磨快自己,直到有一天,能亲手……刺穿你的心脏。 …… 圣女洞府。 石桌上,摆放着一片巴掌大的、布满裂纹的铜镜碎片。 正是镇魂镜的残骸。 苏清雪素手执杯,杯中的清茶早已失了温度,她的目光,却始终落在那片残骸上。 镜子,为什么会碎? 因为回溯到的“东西”,其位格与力量,远远超出了镜子所能承受的极限。 那个一闪而过的魔脸,那声刺破神魂的尖啸,根本不是什么潜入宗门的魔头。 那是一种宣告。 是那个男人,隔着无尽空间,借由镇魂镜这方小小的舞台,向她,向整个瑶光圣地,展示了一下他如今所掌握的,那份力量的冰山一角。 何其狂妄。 何其……优雅。 他甚至懒得用精巧的计谋去隐藏叶凡的罪行,而是用一种更霸道、更不讲道理的方式,直接掀了桌子,然后重新制定了游戏规则。 ——凶手不是叶凡,是魔。 谁敢不信? 镇魂镜的碎片,就是证据。 “呵……”苏清雪的喉间,逸出一声极轻的、带着自嘲的笑。 她发现自己被困在了一个完美的死局里。 她若是揭穿叶凡,指出这一切都是顾长夜的阴谋,谁会信?一个道心不稳、滋生心魔的圣女,指认一个受害者为凶徒同党?在别人看来,那只会是她走火入魔的疯话。 她亲手带回来的“英雄”,如今成了她亲手埋下的雷。 她越是想拆,这颗雷就越是会将她自己,炸得粉身碎骨。 “你看起来,很困扰。” 一个带着一丝戏谑的、无比熟悉的声音,忽然在她脑海中响起。 苏清雪娇躯一僵。 她“看”向自己的神台,那颗布满裂痕的道心之上,那道黑色的魔影,不知何时,已经盘膝而坐,姿态慵懒,正饶有兴致地“欣赏”着她的窘境。 “他在用你的恐惧,喂养我。”魔影微笑着,仿佛在与她探讨一个有趣的学术问题,“你越是怕,我便越是强大。你看,我们之间,才是一种最完美的共生,不是吗?” “滚!”苏清d雪的神念化作冰刃,狠狠斩去。 魔影如青烟般消散,却又在下一刻凝聚,声音里多了一丝近乎于叹息的玩味。 “清雪,你还是不明白。” “你我本就一体,你要我……滚去哪里呢?” …… 归墟,万骨冥都。 通天塔顶,顾长夜靠坐在白骨王座之上,苍白的指尖,轻轻敲击着扶手。 面前的死气水镜中,正分屏播放着三幅画面。 左边,是叶凡在痛苦中修炼,眼神却愈发平静的模样。 中间,是苏清雪手握茶杯,对着镇魂镜碎片失神的场景。 而右边,则是一片热闹喧嚣的外门演武场。 一个身材敦厚,看起来有些憨傻的少年,正被一群同门围在中间,满脸通红地炫耀着自己刚刚领到的,一枚准许进入“瑶光秘境”的玉牌。 “石天,你小子可以啊!这次秘境,可得带兄弟们发财啊!” “就是就是,听说你天生力气大,进去肯定能抢到不少好东西!” 名叫石天的少年,憨厚地挠了挠头,嘿嘿直笑:“哪里哪里,我就是去长长见识,碰碰运气。” 他眼中的兴奋与憧憬,是那么的纯粹,与另外两幅画面里的阴郁和挣扎,形成了鲜明而有趣的对比。 “主上,‘战部’三千精锐,已集结完毕。” 魏燎的身影无声出现,单膝跪地,魂火中是绝对的狂热与忠诚。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品尝过生灵血肉的滋味了。” 顾长夜的目光,从苏清雪那张清冷绝美的脸上,缓缓移开,落在了石天那张朴实憨厚的脸上,嘴角勾起一抹优雅的弧度。 “不急。” 他轻声说道,像是在对魏燎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一场盛大的狩猎,最有趣的,永远不是猎杀本身。” “而是看着猎物,满心欢喜地,一步一步,自己走进精心布置好的陷阱里。” “这,才叫艺术。” 第19章 猎场开门,玩偶入席 瑶光圣地的气氛,像一根被拧到极限的琴弦。 “魔踪”之说,压在每个人的心头,护山大阵的光幕之下,连空气都似乎变得粘稠而凝重。 然而,即便是在这种风声鹤唳的关头,一个关乎宗门根本的盛事,却不得不提上日程。 瑶光主峰,议事大殿。 掌门洛云仙端坐主位,眉头紧锁,下方,十几位核心长老分列两侧,气氛肃穆。 “掌门师兄,万万不可!”林啸天第一个站了出来,他这几日仿佛苍老了十几岁,双目中的赤红未退,反而因悲伤与怒火的发酵,更添了几分癫狂,“魔头尚未揪出,此刻开启秘境,万一那魔头混入其中,在里面大开杀戒,该如何是好?那可是我瑶光圣地未来的根基啊!” 他的话,引起了部分长老的附和。 “林长老言之有理,此事确需谨慎。” “秘境入口能量庞杂,神识难以遍查,确实是宵小之辈混入的绝佳时机。” 洛云仙抬手,压下了嘈杂的议论声。他何尝不知其中的风险,可瑶光秘境,每三十年开启一次,与地脉灵气潮汐相合,错过这次,便要再等三十年。 秘境中产出的诸多天材地宝,是维持圣地运转、弟子修炼不可或缺的资源。更重要的是,这也是宗门考察核心弟子潜力,决定未来资源倾斜的最重要途径。 因一个虚无缥缈的“魔踪”,而耽误宗门三十年的发展大计,他这个掌门,担不起这个责任。 “此事,我意已决。”洛云仙的声音沉稳而坚定,“瑶光秘境,三日后,准时开启。” 他环视众人,目光锐利:“但,规矩要改。” “所有进入秘境的弟子,必须三人一组,佩戴‘同心玉’,一人遇险,同组另外两人玉佩会立刻发出警示。此外,我与几位太上长老,会亲自坐镇秘境入口,以本命神念监控全局。若真有魔头敢在里面放肆……” 洛云仙眼中闪过一抹狠厉的杀机,“我等,便亲手将其碾碎在秘境之中!” 他这番话,既是安抚,也是命令。 林啸天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旁边一位长老拉住,只能恨恨地一甩袖袍,不再言语。 决议,就此敲定。 消息传出,整个瑶光圣地,在压抑之中,又多了一丝诡异的亢奋。 …… 叶凡的小院,依旧安静。 当负责送饭的执事弟子,将“秘境即将开启”的消息,连带着一丝怜悯的眼神一同留下时,叶凡的心,狠狠地抽动了一下。 瑶光秘境。 前世,他就是在此次秘境中,得到了一株千年火候的“龙血草”,才得以洗髓伐脉,真正踏上修行快车道。 那是他崛起的起点之一。 可现在……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这间名为“保护”,实为“囚禁”的院子,嘴角泛起一抹苦涩的自嘲。 起点?他现在连起跑线都看不见了。 就在这时,一个冰冷的、带着戏谑的意念,如同一根无形的针,精准地刺入他的神魂之海。 【是不是很想去?】 【里面的机缘,像熟透的果子,挂满了枝头,就等着人去摘。】 【可惜,你只是一条被拴在门口的狗,连闻闻香味的资格都没有。】 是顾长夜。 这声音不带命令,不带催促,只有纯粹的、猫捉老鼠般的玩弄。 “呃……”叶凡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这诛心之言,比《浩然正气诀》与“冥渊之种”冲突所带来的肉体折磨,更让他难以忍受。 他蜷缩在地上,将脸深深埋进臂弯里,身体因为极致的屈辱而剧烈颤抖。 而另一边,外门弟子居住区,却是另一番截然不同的热闹景象。 “石天!你小子真是走了狗屎运了!这次秘境的名单居然有你!” “快快快,把你藏起来的妖兽肉干都交出来,让兄弟们给你践行!” 一群外门弟子,正围着一个身材敦厚,看起来有些憨傻的少年起哄。 少年名叫石天,此刻正被众人簇拥着,一张朴实的脸庞涨得通红,嘿嘿傻笑。 “哪有……我就是去凑个数,长长见识。”他一边说着,一边手忙脚乱地从自己的包裹里掏东西。 他的行囊很简单,除了宗门发放的标配丹药和符箓外,就是一些他自己准备的“宝贝”。 两张硬邦邦的、能当板砖用的麦饼。 一小袋炒得焦香的、用来提神的豆子。 甚至,还有一小包被油纸裹得严严实实,号称是他老家特产,能驱邪避凶的……大蒜。 “石天,你带这些玩意儿干嘛?进秘境野炊啊?”一个同门看得哭笑不得。 石天却宝贝似的把东西又塞了回去,一脸认真地解释:“我娘说了,出门在外,吃饱肚子最重要。这大蒜,万一碰到僵尸鬼怪啥的,说不定有用呢?” 众人闻言,顿时笑得前仰后合。 石天也不恼,只是跟着傻笑,眼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最纯粹的憧憬与向往。他做梦都想进入内门,获得更好的资源,让他远在家乡的爹娘过上好日子。 这次秘境,就是他唯一的机会。 他并不知道,他这副憨厚质朴的模样,以及眼中那不含一丝杂质的光,正通过一双来自深渊的眼睛,被清晰地“欣赏”着。 …… 归墟,万骨冥都,通天塔顶。 顾长夜靠坐在白骨王座上,面前的死气水镜,正饶有兴致地播放着石天打包行李的“趣事”。 “主上,一个炼气期的外门弟子而已,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王座之下,魏燎的身影浮现,魂火中带着一丝不解,“只需一道命令,让叶凡出手,或者直接派遣战部……” “不。”顾长夜抬起手,打断了魏燎的话。 他苍白修长的手指,轻轻在空中划过,水镜的画面切换,变成了苏清雪那张清冷绝美,却难掩疲惫的脸。 “杀人,是最廉价,也是最无趣的手段,魏燎。” 顾长夜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慵懒的笑意:“一头羊,在它最瘦弱的时候宰杀,你只能得到一张皮和几根骨头。可如果你将它放到最肥美的草场,让它尽情地奔跑,吃得膘肥体壮,让它以为整个世界都属于它……” 他的目光,从苏清雪的脸上,移回到了石天那张憨厚的脸上。 “到那时,你再挥下屠刀。你得到的,不仅仅是肥美的血肉,还有它从天堂坠入地狱时,那份最甘美的……绝望。” 他站起身,走到塔边,俯瞰着下方那座已经彻底成型的,以亿万白骨与怨魂筑成的亡者之城。 “这世上,再没有比亲手掐灭希望之火,更有趣的游戏了。” 魏燎的魂火,剧烈地跳动了一下,他深深地垂下了头。 主上的恶,是一种艺术。 顾长夜转过身,重新坐回王座,一道冰冷的意念,跨越无尽空间,精准地传入了叶凡那痛苦的神魂之中。 【瑶光秘境,你会去的。】 正蜷缩在地上,与痛苦对抗的叶凡,身体猛地一僵。 【不仅要去,我还要你,在里面,亲手为我,宰一头‘天命’喂养的肥羊。】 【作为奖励,我会让你,在苏清雪面前,上演一出……英雄救美的好戏。】 顾长夜的嘴角,勾起一抹优雅而残酷的弧度。 他看着水镜中,三日之后,瑶光秘境入口那巨大的空间漩涡缓缓开启。 看着苏清雪作为领队之一,神情冷漠地站在入口旁。 看着叶凡,在掌门“特许”之下,以“诱饵”与“证人”的身份,走出了小院,加入了队伍。 也看着石天,那个憨厚的少年,满怀希望地背着他的麦饼和大蒜,兴高采烈地,第一个,踏入了那扇通往未知命运的大门。 “你看,魏燎。” 顾长夜端起一杯猩红的魂酿,对着身旁的空气,轻声笑道。 “猎场的大门,已经开了。” “而我的玩偶们,也已经……悉数入席。” 第20章 猎场开幕,玩偶入席 瑶光秘境的入口,位于主峰后山的一处断崖。 平日里云雾缭绕,人迹罕至,今日却人头攒动,汇聚了瑶光圣地近百名最精锐的内门弟子。 气氛有些古怪。 既有即将踏入机缘之地的兴奋与渴望,又有一层因“魔踪”而起的,挥之不去的阴霾。弟子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交头接耳,目光却总是不自觉地,瞟向一个孤零零站在角落的身影。 叶凡。 他就像鹤群里的一只乌鸦,突兀而醒目。 他低着头,面色苍白,一副惊魂未定、心有余悸的模样,完美地扮演着一个被魔头盯上,又侥幸活命的受害者角色。他能感受到那些复杂的视线,有同情,有好奇,有戒备,更多的,是敬而远之。 没人敢靠近他。 在众人眼中,他已不是那个一步登天的幸运儿,而是一个行走的“灾厄信标”。 人群前方,苏清雪一袭白衣,手按剑柄,作为此次秘境的领队之一,她清丽的脸庞上没有任何表情。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神念,有近乎一半,都像一张无形的网,死死笼罩在叶凡的身上。 她不是在保护他,而是在监视一颗随时可能引爆的雷。 这种感觉,让她如芒在背。 “都到齐了!” 随着掌门洛云仙威严的声音响起,嘈杂的现场瞬间安静下来。洛云仙与几位太上长老的身影,出现在断崖之上,强大的威压令所有人心中一凛。 “秘境之内,危机四伏,机缘与凶险并存。”洛云-仙目光扫过众人,“三人一组,守望相助,切记,不可因一时贪念,枉顾同门性命。若遇魔踪……” 他顿了顿,眼中杀机毕露:“立即捏碎玉牌求援,我等,就在外面看着你们。” “是,掌门!”众弟子齐声应诺。 在掌门身后,林啸天面沉如水,那双赤红的眼睛,像两道淬毒的利刃,死死地钉在叶凡身上,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 叶凡的头,垂得更低了。 “时辰到,开秘境!” 洛云仙一声令下,与几位长老同时出手,磅礴的灵力汇聚于断崖前方的虚空。 “嗡——” 空间剧烈扭曲,一个巨大而深邃的、仿佛能吞噬光线的空间漩涡,缓缓成型。其中电闪雷鸣,混沌气流翻涌,散发出古老而苍茫的气息。 “出发!” “石天,快点快点!抢个好位置!” 一个身材敦厚,看起来有些憨傻的少年,被同伴推搡着,满脸兴奋地冲到了队伍的最前面。正是石天。 他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裹,因为跑得太急,一小串被油纸包着的、黑乎乎的东西从包里掉了出来,滚落在地。 “哎哟,我的大蒜!” 石天惊呼一声,手忙脚乱地蹲下去捡。 周围的弟子看到这一幕,顿时发出一阵哄笑。 “哈哈,石天,你是进秘境寻宝,还是去烧烤啊?” “带大蒜辟邪吗?说不定真有用呢!” 石天被笑得脸颊通红,抱着他的宝贝大蒜,憨厚地挠了挠头,也不生气,反而嘿嘿直笑。他充满希望地看了一眼那深邃的漩涡,握紧了拳头,第一个,兴冲冲地跳了进去。 看着他那充满纯粹喜悦的背影,人群中,不知为何,有几人竟感到了一丝莫名的寒意。 叶凡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着石天消失的方向。 神魂深处,那个冰冷的声音,仿佛带着一丝笑意,轻轻响起。 【肥羊,入圈了。】 叶凡的心,猛地一沉。 “叶凡。” 苏清雪清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叶凡转过头,对上了她那双复杂的凤眸。里面有警告,有审视,还有一丝他看不懂的疲惫。 “进去之后,跟紧我。”苏清雪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不要乱跑,不要惹事。你的任务,是活下来。” 她终究还是不放心。 叶凡心中冷笑,脸上却露出感激涕零的表情,重重点头:“是,圣女师姐!我……我一定寸步不离!” 说完,他便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深吸一口气,仿佛鼓足了巨大的勇气,也跳入了那空间漩涡之中。 天旋地转。 强烈的空间撕扯感过后,叶凡重重地摔在了一片湿滑的苔藓上。 预想中与苏清雪一同出现的场景,并未发生。秘境的随机传送,将所有人都打散了。 他环顾四周,这是一片遮天蔽日的原始密林,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灵气与腐朽的草木气息,远处不时传来几声不知名妖兽的嘶吼。 他孤身一人。 不。 叶凡缓缓伸出手,看着自己的掌心。他能感觉到,神魂深处,那枚黑色的“冥渊之种”,正散发着一股冰凉而兴奋的悸动,像一头嗅到了血腥味的猎犬。 一道清晰的指令,在他脑海中形成。 没有言语,只有一个方向,一个模糊的、散发着淡淡土黄色光晕的人形轮廓。 【去,找到他。】 叶凡缓缓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脸上的惶恐与不安,在无人注视的此刻,尽数褪去,只剩下一片如深渊般的平静。 他,就是那条被放进猎场的狗。 而他的第一个任务,就是为自己的主人,叼回那只最肥美的羔羊。 …… 归墟,万骨冥都,通天塔顶。 顾长夜靠在白骨王座上,慵懒地晃动着杯中猩红的魂酿。 面前的死气水镜,如同一面最高级的监控法宝,正分屏显示着秘境中的一幕幕。 左边的画面里,石天正手脚并用地爬上一棵参天古树,他一边躲避着树上毒蛇的攻击,一边兴奋地摘取着一枚散发着异香的果实,浑然不觉,自己身上那层淡淡的土黄色光晕,已经像黑夜中的灯塔,暴露了他的位置。 右边的画面里,苏清雪正带着两名内门弟子,小心翼翼地穿行在沼泽地带,她的眉头微蹙,神念铺开,似乎在焦急地搜寻着什么。 而最中间的画面,定格在叶凡那张平静得有些可怕的脸上。 “主上。”魏燎的身影无声浮现,单膝跪地,“一切,皆在您的掌控之中。” “掌控?”顾长夜轻笑一声,将目光从水镜上移开,仿佛在透过无尽空间,欣赏着一出自己亲手导演的戏剧。 “不,魏燎,这不是掌控。” 他站起身,走到塔边,俯瞰着下方那座已经彻底成型,在幽暗光线下,显得狰狞而宏伟的亡者之城。 “这叫,玩弄。” 他伸出苍白修长的手指,在水镜上轻轻一点。 石天的画面被放大。 那个憨厚的少年,在成功用大蒜熏跑一条毒蛇,并拿到灵果后,兴奋得手舞足蹈。他并不知道,就在他不远处的一片密林阴影中,一道身影,正像最耐心的猎手,缓缓靠近。 顾长夜的嘴角,勾起一抹优雅而残酷的弧度。 “你看,羊羔找到了草料,猎犬闻到了腥膻,而美丽的牧羊女,却还在原地打转。” “现在,游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