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医》 第1章 蛇蝎心肠! “张帆,你个臭踩缝纫机的劳改犯,也配来我的庆功宴?你就该死在监狱里!” “就你这样子,也配得上我柳青青?” “你进去的几年,我早就把你家的产业给卖光了!现在你就是个身无分文的臭屌丝了!” “看见你就恶心!马上给我消失!” “啪!” 金泰来酒会厅内。 一身着精致礼服,高贵美艳的柳青青神情冰冷的甩了一巴掌在她丈夫脸上! 张帆捂着脸,心如刀割一般的痛,都忘了脸上的刺痛。 这六年牢,是他替柳青青坐的。 入狱前,柳青青说把爷爷的产业接过去打理,张帆毫不怀疑,直接就交给了她。 可换来的却是,如今柳青青的冷漠绝情,张帆只觉心被硬生生挖出来一般。 他愤怒地看着柳青青,怒火喷涌,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在监狱时,他被人折磨失去了说话能力。 “怎么?不开心?” “但可惜你这废物,连骂人都做不到了!” “那我再告诉你件事,咱们结婚那天,你被灌醉了,是你好哥们王少杰替你睡的我!” 柳青青一脸厌恶的道。 “张帆,这点小事不用谢我,咱们可是兄弟啊!你天生性无能,我不勉为其难帮你疼媳妇,谁帮你?” 张帆曾经最信任的王少杰走上前来,径直将柳青青揽到了怀里,脸上充斥着挑衅戏谑。 听到这话,会厅内响起了刺耳的大笑声。 所有人都将张帆当成了个小丑! 根本没有将他当回事! 谁让王少杰家有钱呢!王氏地产有权有势人尽皆知! 这世界上,拥有权势和金钱才有话语权! 愤怒!火焰熊熊燃烧! 张帆双眼赤红,状若疯狂的朝着王少杰和柳青青冲去! “废物,就你还想和我拼命?” 王少杰不屑冷笑了声,一拳就将张帆无情打倒在地。 疾步上前,他又拎着个酒瓶砸在了他头上,鲜血杂着酒水滴下。 王少杰将张帆头提了起来:“再告诉你件事,你在监狱受了不少折磨,都是柳青青让我安排的,没想到你小子命大没死,只是成了哑巴!” 轰! 轰! 轰! 这道消息,如同晴天霹雳般炸裂! 张帆绝望笑了笑! 在监狱,承受那些非人折磨时,他一直把再见柳青青当做精神支柱,才强撑着熬到了现在。 可人竟然都是柳青青让人安排的! 简直可笑至极! 张帆眸中满是血泪! 委屈!愤恨!痛苦至极! 六年了,他一直都被柳青青和王少杰当做小丑般设计利用! 他恨自己的后知后觉,更恨这对狗男女! “还有一件事消息我要告诉你,三天后,王少杰将会带我去参加江州商道峰会。” “这可是十年一度的商业顶尖峰会,能收到邀请的都是各领域顶尖大佬。” “少杰轻轻松就搞到了门票,而你这废物行吗?跟着你,我只怕一辈子都没有这机会!” 柳青青自傲仰起了俏脸,仿佛只要参加了商业峰会,她就能成为社会顶流,化为金凤凰,飞上枝头。 闭嘴! 狗男女,给我去死! 心中怒喝着! 张帆眸中闪过凶光,他挣扎着站起来,杀意凌然朝王少杰撞去! 毫无防备夏,王少杰竟被撞退了数步,忙抬手抵挡。 奈何,暴怒的张帆力量出奇的大! 咔嚓! 柳青青面露狞色,直接拿起了个金属托盘,猛地砸在张帆身上。 清脆破碎声里,张帆倒了下去。 “你没事吧!” 柳青青松了口气,担忧看向王少杰。 王少杰一口血沫吐在了张帆脸上,又神情凶恶地踹了几脚:“妈的,一条疯狗,老子弄死你!” “王少杰,他不会死了吧?我该怎么办?” 看着生死不知的张帆,柳青青不禁面露恐惧。 “一条疯狗死了就死了,丢出就好!” 随即,王少杰就叫保安像扔垃圾一样将张帆丢了出去,神情凶厉至极。 过了许久! 张帆才醒了过来,艰难睁开了双眼,只觉一只老鼠爬到了身上。 他勉强抬手将老鼠赶走,发现自己正躺在黑漆漆的臭水沟里。 身上伤口被牵动鲜血流出,他忍不住发出了低沉痛哼声。 夜色下,冰冷的雨水无情的浇灌在他的脸上。 张帆握得拳头咯吱咯吱响。 这一刻,他爆发出无比强烈想要活下去的意志! 他恨! 他要复仇! 他不想就这样被人当做垃圾一样丢了,慢慢等死…… 在张帆近乎绝望模糊的视线中,一辆奢华的宾利在大雨中嗤一声停在巷子口。 亮如白昼的灯光中,张帆看到一双穿着蓝色高跟鞋的黑丝美腿,从车内缓缓伸了出来,紧接着,他眼前一黑,无力的朝地面昏了过去。 宾利内,下来了一个穿着贴身ol制服,个头足足一米七,长发飘飘,气质冷艳的高贵女子。 “小姐,雨大。” 女子刚刚下车,车内急匆匆冲下来了数名保镖。 其中一人,神色慌张,急忙将一把黑色大伞,遮住了女子的头顶。 倾盆大雨中,女子面无表情,仿佛整个世界都与她无关。 驻足片刻,女子脚踏积水,轻移两条浑圆有力的黑丝美腿,缓缓在张帆面前停了下来。 “他就是爷爷为我定下娃娃亲的未婚夫?” 女子冰冷的目光在张帆身上扫过,烈焰红唇露出一抹疑惑:“张家唯一的传人,竟会如此落魄……” “小姐,老爷子不会搞错了吧,眼前的废物怎会是张天医唯一的孙子?”一旁,打伞的男子皱眉道。 “住嘴!” “倘若这人真是张家唯一的传人,他便是我的未婚夫,我朱琳清不许任何人侮辱他!” 朱琳清冷斥的声音在小巷子久久回荡。 几名保镖再也无人敢吱声。 大雨仍旧未停,雨伞下,朱琳清双眸浮出一抹忧云,冷冷道:“先带回去吧。” “是,小姐!” …… 宾利车在雨中快速穿梭,没多久,扎着绷带的张帆出现在了一张柔软的席梦思床上。 宽大的落地窗前,朱琳清如凝脂般玉手正细细把玩两枚环形玉佩。 这两枚玉佩,一枚是从出生那刻起,就一直戴在她脖子上的,另一枚,是刚从张帆身上摘下来的。 这是当年定娃娃亲的信物。 爷爷去世前曾叮嘱,只有将两枚玉佩合在一起,才能证明对方的身份。 “他真的会是神道天医张无尘唯一的孙子吗?” “爷爷,如果真如你所说,他可以给我们家带来无比的荣耀,我嫁给他,否则,请恕孙女不能完成您的心愿了。” 朱琳清高冷脸色犹豫不决,许久,她红唇猛然紧咬,果决将两枚玉佩扣在了一起。 而后,她将拼起的玉佩放在昏迷不醒的张帆手中,转身离去。 朱琳清前脚刚走,玉佩仿佛受到某种神秘的召唤,直接化作一缕红色玄光,飞入张帆的眉心。 张帆的耳边突然响起爷爷的声音,封印解除! 第2章 冷艳女总裁,朱琳清! 昏迷中,张帆出现在了一片虚沌的空间之内。 这片空间白茫茫一片,无天,无地,无日月星辰,只有他一人。 “张帆!” 无尽的混沌之中,传来一道熟悉的喊声。 “谁?谁在喊我?” 张帆心底惊慌的喊着,四周寻找说话人的声音。 “身为张家子孙,这一切,都是你必须经历的!”那道声音再度响起。 张帆顺着声音看去,只见头顶上空漫天雾气之中屹立着一个影影绰绰的人影。 这个人影身形枯瘦,一身素衣,长发白须,不怒而威,不正是去世已久的爷爷吗! “爷爷!孙儿好想您!” 这一刻,张帆再也忍不住了。 他是一个孤儿,从小和爷爷相依为命。 可以说爷爷是他唯一的亲人。 爷爷去世后,他活的如同丧家之犬,今日再和爷爷见面,张帆有一肚子的委屈想和他老人家诉说。 他用手语大声呼喊着,拼命朝日思夜想的爷爷跑去。 可无论他怎么努力,爷爷和他的距离始终遥不可及。 “张帆,自今日起,你将继承我张家传承,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爷爷说罢,手中拂尘轻轻一挥。 霎时,虚沌的空间化为点点碎片,他老人家的身形在白茫茫天际,逐渐消散。 “爷爷!不要离开我! 昏睡中,张帆从床上惊醒。 抬头一看,宽敞明亮的房间,四周一片安静。 “原来是噩梦啊。” 张帆轻舒一口气,擦了一把头上的汗水。 “等等!” “我好像会说话了!” 张帆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他又尝试了几次,终于确定,他真得可以说话了! 兴奋过后,张帆又发现他体内好像多了一些东西。 医祖圣典、修真秘法、玄妙炼丹……莫名间,他好像学会了许多奇奇怪怪的东西。 …… 阳台上。 “二叔,我最后一次警告你!” “年底之前公司还不能盈利40%,我主动辞去总裁职务,并放弃所有股份,但这段时间你没资格指手画脚!” “啪!” 说罢,朱琳清果断按下了挂断键。 电话挂断后,朱琳清看着窗外连绵雨幕,许久心情无法平复。 唯一的希望就是找到张天医的传人了。 可那个张帆好像是个废物一样……让人担忧。 “也不知道那小子醒了没有。” 轻叹一口气,朱琳清迈着大长腿朝张帆房间走去。 “你还好吧?” 房间内,张帆正准备下床,突如其来的声音,让他吓了一跳。 抬头一看,门口竟站了一个国色天香的大美人。 这个美人好生惊艳,黑丝美腿笔直修长,丰腴身材珠圆玉润,冰冷面容美如仙女。 “是你救了我?” 张帆心脏砰砰狂跳。 曾几何时,他以为柳青青已经够漂亮了,可和眼前的美人一比,完全云泥之别。 “你能说话了?” 朱琳清略微惊喜。 早就听说,这张帆是个哑巴,还是性无能,现在看来,他也不像自己想象中的无能。 “你是谁?这是哪儿?”张帆一连串的问道。 “我叫朱琳清,初次见面,请多多关照。” 朱琳清微微一愣,意识到这张帆还不认识她,莞尔一笑,走上前来,向对方大方的伸出了白皙玉手。 “我,我叫张帆,谢谢你救了我。” 张帆有些忐忑,急忙握住了她的小手。 刹那间,一股温暖如玉的触感涌入掌心。 眼前这个叫做朱琳清大美人的一双小手,肌肤细腻润滑,柔弱无骨,一时间,他竟忘了松开。 握手之际,张帆往下一看,顿时血脉喷张。 朱琳清ol制服内的白色衬衫峰峦叠嶂,庞然巨物呼之欲出,往下蜂臀蚁腰,两条黑丝美腿浑圆有力。 张帆呆呆的看着她,竟走了神。 旁边,朱琳清看到张帆的表现,美目闪过一丝怒色,紧接着便是失望,彻彻底底的失望。 果然,还是高估了他。 连这一点小小的诱惑都难以抵制,终究是一个一无是处的废物罢了! “我的手,你是不是不打算松开了啊?”朱琳清压制住怒气,问道。 “抱,抱歉,我不是有意的。”张帆如梦初醒,尴尬的脸色涨红,急忙松开了她的小手。 朱琳清暗自微叹,一个这样的人留在朱家又有何用,不如趁早让他离开,自生自灭,想要挽救朱家,只能寻找别的法子了。 正准备对张帆下逐客令,突然楼下传来哗啦一声响,接着就是朱琳清母亲焦急的喊声:“女儿,快来看看啊,你爸的心脏病又犯了。” “爸!” 朱琳清丢下张帆,匆忙朝楼下冲去。 意识到朱家出了大事,张帆紧随其后,也一起下了楼。 一楼客厅内。 桌子上的茶杯打翻在地。 朱琳清的父亲躺在沙发上,捂着胸口,痛不欲生。 “老朱,你别吓我啊。”她的母亲在旁边手足无措。 “妈,快打急救电话啊。” 这时,朱琳清和张帆一前一后下了楼。 “对,我怎么把急救电话给忘了。” 一声自责,蒋欣兰急忙拨通了120。 急救电话拨打后,朱晓峰突然一阵抽搐,在沙发上昏厥了过去。 “爸,你这是怎么了!” 父亲病情急剧恶化,朱琳清扑上前去,泪花闪烁,心都碎了。 “老朱,你快醒醒啊!” 蒋欣兰着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学着电视里的急救方法,就要去掐她丈夫的人中。 “快住手!你这不是救人!而是害人!”关键时刻,张帆大喊道。 朱琳清一怔,看向张帆:“你会治病?” 张帆点了点头:“略懂,他这是心绞痛,你们家有银针吗?我要针灸。” 虽然他也不明白自己是怎么学会医术的,但直觉告诉张帆,他的判断没错!他真的能治好朱晓峰的病。 “女儿,他是谁?怎么会出现在我们家?”蒋欣兰狐疑的道。 “妈,他是我朋友。”朱琳清只好道。 “朋友?哼!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把不三不四的人往家里带!”蒋欣兰一脸埋汰。 “妈,张帆兴许说的没错。” 爷爷去世前,曾亲口告诉她,张天医乃当世神医,有通天之能,朱家的未来离不开张家传人。 张帆虽然废物了一些,但他如果能继承张天医十之一二的医术,父亲兴许就有救了。 朱琳清傲人的美目中燃起了一股微弱的希望。 第3章 无耻的小偷国! “女儿,你疯了啊!” “让他给老朱治病,是嫌你爸死得慢吗!” “依我看,急救车马上就到,不如等人家医生来呢。”蒋欣兰掐着腰,态度粗暴道。 “耽误不起了,最多十分钟,叔叔彻底没救。”沙发上,朱晓峰气息愈加衰弱,张帆警告道。 “我去买银针!” 朱琳清听后,脸色微变,果断冲向药店。 “哎呀!疯了!疯了啊!”蒋欣兰在背后叫苦连连。 朱琳清走后没多久,嗤一声响,一辆急救车停在了朱家门口。 “主任,您慢点。” 一个长着大饼脸,眯眯眼的大夫,急匆匆走了进来。 他身后,几名实习医生众星拱月般簇拥着他走了进来。 “哈妮啊塞哟。” “朱先生在哪儿呢?” 这个大夫是丽国神医,名叫金尚善。 最近几年,朱晓峰得病,一直有他专门负责的。 进门后,金尚善就用蹩脚的夏国话,四周寻找病人的身影。 “金大夫,您终于来了!我先生在这儿呢!求您快给治治啊。” 蒋欣兰像是看见救命稻草,面色激动地迎了过去。 “朱太太,不必担忧,朱先生的病,包在我身上。”金尚善拍了拍胸口,随后,目光看到了沙发上昏迷不醒的朱晓峰。 他大步来到沙发前,翻开眼睑,检查了一下朱晓峰得病情。 “小病一桩,朱先生只要吃了我的人参救心丸,他的病很快就能好。” 金尚善大手一挥,仿佛一些了如指掌。 “有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蒋欣兰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这个人参救心丸,是我们丽国的特产,只有我们丽国才有,别人想吃还吃不到呢。” 金尚善自卖自夸地说着,拿出来了一个翠绿色的小药瓶,掰开了朱晓峰的嘴,就要给他喂药。 “朱先生得的是心绞痛,不能吃人参!你有没有常识啊!” 张帆连忙制止。 心绞痛是心肌供血不足引发的突发性心脏病,人参只是滋补类的药,对心绞痛根本起不到作用。 相反,人参属性温热,会刺激病人心脉,吃了人参,药不对症,反而可能会让病人病情加重。 “胡说!人家金大夫可是丽国神医,人家说的话,能有错?” 蒋欣兰瞪着眼,认为张帆这是不懂装懂,胡乱质疑权威。 “哼!黄口小儿,你难道也是医生?你质疑我,有何凭据?” 金尚善一巴掌重重拍在了桌子上。 “夏国中医!”张帆不卑不亢。 “哈哈哈哈!” “夏国中医给我们丽国神医提鞋都不配!” “我们丽国历史,博大精深,源远流长,你们夏国都是文化小偷,窥探我们丽国文化,你们夏国先祖从我们丽国学了一点皮毛,回国妄称中医,简直可笑!” 金尚善一脸的傲慢,颇为自得的道。 张帆看着他,就像看着一个白痴一样。 对于网络上最近一直很火的丽国,他也早有耳闻。 这个历史上大名鼎鼎的弹丸之国,做了夏国一千多年的属国,近些年一直在网上企图把夏国传统文化给夺走。 什么孔子是他们的,李白是他们的,中秋节是他们,印刷术是他们……甚至连夏国语也是他们发明的。 但实际情况却截然相反。 区区丽国,从古至今,只有给人当狗的份。 网上有一个调侃丽国的段子,让张帆至今难忘。 领土是弹丸,历史是杜撰,外交是无奈,战争是失败,地位是属国,心胸是狭隘。 科教是输血,体育是耍赖,相貌是整容,文化是抄袭,吃饭是泡菜。 想到这,张帆再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笑什么笑,无知的夏国人!”金尚善眉毛上扬,被张帆的笑声激怒了。 “早在有历史学家研究,我们大丽民族早在六千年前,就创造出了璀璨夺目的东夷文化。” “后来,有一支东夷遗民迁徙到了你们夏国,给你们夏国带来了先进的工具和制度,并教你们夏国人建筑房屋,开垦农田,养蚕织布,烧陶编竹!” “你们夏国历史上有个朱元璋你知道吧,他也是我们大丽后裔,明朝的李时珍也是我们丽国人……”金尚善喋喋不休说个不停。 “神经病!” “你怎么不说地球也是你们的?” 张帆恼羞成怒。 夷字在夏国向来是贬义词,丽国人狂妄无知,好坏都分不清楚,胡乱攀亲,竟然把东夷认成了自家先祖,简直可笑! “你说什么!” 金尚善被张帆骂得脸色一片青一片白,浑身发抖。 “金大夫,你别和他一般见识,快给我丈夫治病吧。” 蒋欣兰狠狠瞪了张帆一眼,示意他不要说话。 “哼!还是朱太太明事理,我马上就给朱先生治心脏病。” 金尚善一声冷哼,开始给朱晓峰喂药。 没想到药丸刚刚喂服,朱晓峰突然面如酱紫,喘不过气来,病情更重了。 “金大夫,我先生这是怎么了?”蒋欣兰惊慌道。 “这、这。” “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吞吞吐吐好半天,金尚善急出了一脑门的汗水,最后干脆一屁股瘫软在了地上。 “老朱,你别吓我啊!” 蒋欣兰用手一摸,朱晓峰手脚冰凉,随时可能没命。 “金大夫,您快想想法子啊。”蒋欣兰期望地看向了金尚善。 “只怕朱先生得的是不治之症,根本治不好!”金尚善丧着脸道。 “我回来了。” 这时,朱琳清手捧一组银针,香汗淋漓地回了家。 “女儿,你爸不行了,你快来见他最后一面吧。” 刚刚进门,就听到母亲绝望的喊声,朱琳清如遭晴空霹雳,紧咬红唇,不顾一切冲向了沙发。 果然,沙发上的父亲,岌岌可危,已经命悬一线。 “爸,你不要离开女儿啊!” 朱琳清感觉天都要塌了,不争气的泪水,顺着滴溜溜的美目喷洒而出,刹那间,泣不成声。 “朱小姐,快把银针给我,还有一线生机。”张帆急忙朝她大喊道。 “一切都看你的了。” 朱琳清擦了一把眼角的泪水,纤纤玉手将银针交给了张帆。 张帆拿起银针,就十万火急地帮朱晓峰治病。 刚刚学会传承的张帆,对针灸术的运用还很吃力,他咬着牙,凭着脑海中的记忆,将银针一针又一针地朝朱晓峰心口的穴道刺去。 朱琳清在一旁坐立难安,满面焦急,几次想要开口询问,但终究还是忍住了。 第4章 狗男女!你们等着! 随着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气氛顿时变得非常压抑。 大厅内安静的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 沙发旁,蒋欣兰没有抱一丁点希望,连丽国神医都治不好?就凭他?他能治好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 金尚善一脸傲慢,毛头小子不知天高地厚,竟挑衅他堂堂丽国神医权威,不自量力! 朱琳清白皙玉手不停揉搓,只有她默默祈祷,张帆,你一定要成功啊! 治疗中,张帆出了一身的汗水,布毯上的银针已经使用七七八八……不一会儿,他就将最后一枚银针缓缓刺入了朱晓峰胸膛的穴道内。 而朱晓峰仍然没有醒来。 “哈哈哈!” “黄口小儿,你们夏国中医也不怎么样吗?”金尚善高兴地跳了起来,趁机落井下石。 “我就知道,连金大夫都治不好的病,他怎么可能治得好?”蒋欣兰一副早已预料的表情。 朱琳清心灰意冷。 她刚刚对张帆燃起的一缕希望,瞬间被浇灭了。 这个张家的废物,果真无能! 连他爷爷张天医十之一二的医术都未能学会! 整个朱家上下瞬间被一片阴霾所笼罩。 而无论别人怎么嘲笑他,张帆都无动于衷。 他用脉搏计算着时间,片刻后,他冷冷冒出一句话:“时间到了。” “什么时间到了?”朱琳清疑惑问道。 “朱先生要醒过来了。” 张帆话音刚落,沙发上,朱晓峰缓缓睁开了双眼,一道沙哑的干咳,仿佛全世界最动听的音乐,清晰传入每个人的耳膜。 “爸!您醒了!” 朱琳清一脸难以置信! “老朱,你没事了吧?” 蒋欣兰像是做梦一样,刚才她丈夫几乎被判了死刑,没想到转眼间又苏醒了过来。 “这、这怎么可能!” 金尚善呆若木鸡!表情当场凝固! “水,我要喝水。”朱晓峰有气无力地喊着,嘴唇层层干裂。 “爸,水来了。” 朱琳清急忙将一杯水递了过去。 朱晓峰显然渴坏了,接过水杯便大口大口吞咽了起来。 身后,金尚善眼珠一阵转动,眼看不对劲,转身就想逃跑。 “给我站住!” “我命令你!马上给张帆道歉!” 朱琳清严厉的声音响彻整个大厅。 金尚善瞬间下不来台,可抬头一看朱琳清愤怒的眼神,他又有些畏惧。 犹豫半晌,金尚善忐忑地开了口:“张大夫,刚才是我不对,还望您多多包涵。” “滚吧!” “跳梁小丑!” 张帆甚至没有正眼看他一眼。 丽国大棒子,全是恶心人的东西!不值一提! 金尚善无地自容到了极点,他立刻灰溜溜地带着实习医生,夹着尾巴逃掉了。 朱晓峰已经醒了,他在蒋欣兰的搀扶下回房休息。 偌大的客厅内顿时只剩下了张帆和朱琳清两个人。 气氛突然有些尴尬。 “朱小姐,天黑了,我也该回家了,再见。” 自己已经醒了没必要一直赖在朱家,对于朱小姐的救命之恩,只能有机会再报答她了。 说着,张帆就要走。 “等等!” “张帆,你家的财产都被柳青青给变卖了?你又能回哪儿去?” “不如你先在我家住下吧!” 背后,朱琳清真诚相邀。 一句回哪儿去? 让张帆心里瞬间一酸。 是啊,家都没了!他又能去何方呢? “朱小姐,非常感谢。” 张帆转过身,点了点头,接受了朱琳清的邀请。 “来,我带你去看房间。” 这张家的传人,还是有些能力的。 兴许他真能给朱家带来转机! 心里暗暗期盼着,朱琳清曼妙香身在前,主动为张帆带路。 “喏,你先住在这,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我说。” 带着张帆来到了一间宽敞明亮的房间内,朱琳清伸出纤纤玉手,主动帮张帆摊开了被子。 “谢谢,这儿已经非常好了,我觉得,我没什么需要的。” 自爷爷去世后,已经很少有人像朱小姐一样对他这么好了,张帆连连道谢。 “你刚受了伤,还需要多休息,不打扰你了。” 朱琳清甜甜一笑,挥了挥手,便转身朝门外走去。 她离开时的背影,妖娆妩媚,浑圆美腿,每迈出一步,丰腴蜜臀如水波左右轻摇,惹人无限遐想。 “朱小姐长得真美!不知道谁这辈子能有艳福,把这么漂亮的女人娶回家。” 一直等到朱琳清彻底消失在自己视线,张帆才恍然苏醒。 朱小姐走后,张帆并未着急休息。 他在床上盘膝而坐。 他重伤之后,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梦中爷爷给了他一个传承。 他就是凭着那个传承帮朱先生治好了病。 张帆对这个传承非常好奇,直觉告诉他,这个传承不简单。 盘膝在床,张帆打开了脑海中的记忆,细细搜索起来。 果然,这个传承不只是治病救人这么简单,它还是一门非常玄妙的道门修仙之道。 按照传承中所说,自盘古开天辟地以来,女娲造人被天地所不容,亿万年来,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降灾祸,发洪难,施瘟疫……生灵涂苒。 人类先祖在无尽的岁月之中,摸索出一条与天对抗,与地争锋的逆天之道。 这条逆天之道,就是脱离肉体凡胎,修道成仙! 人的身体本是一具臭皮囊,想把臭皮囊变作仙风道骨,需要经历六个阶段,分别是,炼气,筑基,结丹,元婴,分神,渡劫! 这六个阶段也是修真之途的六大境界。 修炼到顶峰,抬手间,风云变色,日月无光,挥手时,山川崩塌,江河尽断。 修真之途最为关键的就是第一步,炼气。 吸纳天地灵气,聚与丹田,则为炼气。 炼气期共分为十二层,每一层难度倍增,修真者的实力也会随之递增。 能达到炼气一层,已能徒手碎金石,赤拳伏猛虎,在常人之中鲜有敌手。 能到第二层,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来去如风,无人可挡…… 张帆往下看了一会儿,越看越激动! 张家的传承竟如此奇妙! 有了此术,他再也不是那个任人欺辱的窝囊废了! “狗男女!你们等着!终有一天,我要成为万人敬仰的存在!让你们跪下磕头道歉!” 张帆双目射出一道精光!振臂高呼! 第5章 朱家女婿?你也配! 高呼过后,张帆焕发了新的希望。 他盘膝而坐,迫不及待修炼。 默念口诀,张帆逐渐进入了一种禅定的状态,无我,无他,无相,空明无一物。 不多时,朱家方圆百里,一草一木,一砖一瓦,燃起点点肉眼难辨的星光,如潺潺流水般四面八方朝张帆体内涌来。 这便是传承中记载的灵气! 数不清的灵气涌入张帆体内后,很快,化作轻而又清的弱丝,汇入他的丹田…… 一夜的时间眨眼即逝。 第二天清晨,张帆猛然睁开双眼!双目异光闪烁,体力精神充沛!整个人如同新生! “我到炼气期第一层了!” 张帆朝丹田查探一番,丹田之中,缕缕弱丝化作浅浅灵液,这正是达到炼气期第一层的迹象。 “不知道炼气期第一层的实力如何呢!” 张帆口中碎碎念着,对着窗户随手一挥!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数米开外的落地窗轰然粉碎!数不清的玻璃残渣四处飞溅!散落一地! 张帆心中骇然! 不过刚刚炼气期第一层,威力就如此恐怖,真要是修炼个三层、四层的,自己在世界上岂不无敌了! 张帆兴奋难耐! “不过,朱家处于黄金地段,这儿灵气稀薄,只怕以后修炼,进步就没有这么快了。” 传承虽然玄妙,可修炼起来的时候却非常苛刻。 灵气只在钟灵神秀,名山大川中才充沛。 在城市中,人口密集,环境遭到破坏,灵气稀薄,未来的修炼之旅,必定坎坷重重,张帆一声微叹。 “琳清!今天你必须把那个来历不明的臭小子给赶出家门!” 二楼一间装修典雅,温馨而又不失品味的卧室内。 朱琳清正和她母亲发生着激烈的争吵。 蒋欣兰气得快要发疯了! 她刚刚才得知,昨晚女儿竟然留那个臭小子,在家住了一整夜! 朱家虽然如今没落了,可好歹也是海州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 朱琳清风华正茂,堂堂朱家大小姐,留陌生男子在家中住宿成何体统! “妈!我什么都可以听你的,唯独这件事不行!” “还有,他叫张帆,不是什么来历不明的臭小子!我希望,您以后要懂得尊重人!” 朦胧黑丝,美得不似人间之物的朱琳清,站在门口,和母亲据理力争! “反了天!” “琳清,你不赶他走是吧?我待会就叫保安把他轰出去!”蒋欣兰怒气冲冲。 “别太过分了,给一笔钱,打发他走吧。” 床上,朱晓峰大病初愈,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不过,比起昨天,他已经精神了许多。 他已经得知,昨天救他的人是张帆,可他也不赞成张帆住在自己家。 “爸,你可知道那张帆是什么人吗?” “他是九指神医张无尘唯一的传人!他也是我朱琳清,未来的丈夫!” 朱琳清无奈,只好说出了张帆的真实身份。 霎时! 整个房间内鸦雀无声! 过了许久,朱晓峰从震撼中缓缓苏醒:“怪不得医术如此了得,原来是张天医的传人!” 九指神医张无尘在整个海州如雷贯耳。 他老人家医术登峰造极,传闻已入化境! 老父亲去世前,曾将朱琳清许配给张家传人,再三叮嘱,他是朱家的天选之人,只有琳清和他结了婚,朱家才有翻身的希望! 得知张帆就是张无尘的独孙后,朱晓峰动容了! “那又怎么样!” “张天医在世的时候,张家是不错啦,可现在,那小子的家产早就被骗光了,他现在只是一个无处容身的丧家之犬罢了!”蒋欣兰冷言嘲讽。 “妈,我想好了,他如果真能有所作为,我将来如论如何都会嫁给他的。”朱琳清坚定不移地道。 “女儿!糊涂啊!” “你身为朱家千金,要身材有身材,要相貌有相貌,找谁不好,干嘛非得找这个穷小子呢!” “天下父母心,我这个做母亲的,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往火坑里跳。” “你再好好考虑考虑,不要莽撞行事!” 蒋欣兰一阵恨铁不成钢地喊道。 “琳清,你把那个张帆叫过来,我和他喝一杯!” 朱晓峰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对这个张家唯一的传人充满了好奇,打算替女儿把把关,和张帆交谈一下。 “老朱,你大病刚好,就喝酒,不要命了!”蒋欣兰责怪道。 “呵呵,夫人放心,我心里有数。”朱晓峰笑着道。 “行,爸妈,我马上去喊他。” 半个小时后,一楼客厅,摆了一桌盛宴。 张帆忐忑不安地坐在沙发上。 自从见面开始,朱晓峰一双眼睛就没离开过他。 张帆被朱晓峰盯得浑身发毛。 这张家的传人好像也太拘束了一些。 不过,拘束点好,稳重踏实,将来琳清嫁给他,兴许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朱晓峰对张帆是越看越喜欢。 “张帆,喝酒吗?” 气氛尴尬的抠脚,半晌,还是朱晓峰先开了口。 “朱先生,我不爱喝酒。”张帆婉拒。 “年纪轻轻,怎么能不会喝酒呢。” 说话间,朱晓峰还是热情地倒了一杯酒。 “谢谢。” 几声寒暄后,朱晓峰正准备和这个未来的朱家女婿好好喝几杯的时候,张帆的手机突然响了。 低头一看电话是柳青青打来的。 不知道这个薄情寡义的女人这时候打电话来,是做什么,张帆还是按下了接通键。 电话内很快传来了柳青青尖酸刻薄的声音。 “废物!我爷爷病了,想见你最后一面,你来吗?” 声音传入耳膜,张帆心里一酸。 整个柳家拿他当一条狗,从未有人正眼看过他。 唯独柳青青的爷爷,柳啸云对他还有一丝亲情可言。 平日里,一声张帆长,张帆短,对他时时刻刻念叨在心。 “柳爷爷在哪儿?” 他老人家早在前几年身体就一日不如一日,只怕大限已至,张帆必须要去见他老人家最后一面。 “就在市中心医院。” 声音说罢,电话便无情地挂断了。 “张帆,出了什么事吗?” 见张帆脸色不太对劲,朱琳清关怀道。 “朱小姐,我先出去一趟,你们慢慢聊。” 张帆说着,大步朝门外跑去。 “我得跟过去看看!” 张帆走的时候非常匆忙,兴许遇见了麻烦。 朱琳清自言自语地说着,紧随其后也出了门。 第6章 撑场面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雨,细密的雨丝织成一张无形的网,笼罩着整个城市。 “上车,我送你去医院。”朱琳清将车稳稳停在张帆身边,降下车窗。 张帆顿了顿,此刻他心急如焚,也顾不上客套:“谢谢。” 宾利车在雨中疾驰,雨刮器规律的左右摆动。朱琳清从后视镜里瞥见张帆紧绷的侧脸,他双拳紧握,手背上青筋微露。 她不由想起昨夜他为父亲针灸时的模样,沉稳,专注,每一针都精准老练。那样的手法,绝非一个普通的所谓“赘婿”所能拥有。这个人身上,疑团重重。 张帆此刻无暇他顾,柳爷爷的音容笑貌在脑海中一一闪过。“张帆长,张帆短”,那是柳家唯一给过他温暖的人。如今,竟要天人永隔了吗?他不敢深想,只盼着能快一点,再快一点。 市中心医院,icu重症监护室门口。 刺鼻的消毒水味弥漫在空气中。 柳青青正亲昵地倚在王少杰怀里,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与快意。王少杰则是一副纨绔子弟的轻佻模样,手不安分地在柳青青腰间游走。 “哟,这不是我们柳家的废物吗?居然还带了个新女人来撑场面?”柳青青阴阳怪气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显得格外刺耳。 她目光转向款步走来的朱琳清,眼中妒火中烧:“朱琳清,朱大小姐是吧?我可得提醒你,这废物床上不行,你可得小心点,别被他染了一身脏病!” 这话恶毒至极,简直不堪入耳。 张帆身形一僵,脸色瞬间煞白,胸口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了一下。他可以忍受柳家其他人的白眼和嘲讽,但柳青青这般污秽的羞辱,尤其是在朱琳清面前,让他无地自容。 朱琳清身着剪裁合体的香奈儿套装,即便在这样的雨天,依旧优雅矜贵,那股与生俱来的气场,瞬间便将柳青青的嚣张气焰压了下去。 “这位小姐,”朱琳清声音清冷,不带一丝温度,“我想你误会了。首先,我和张帆只是朋友。其次,随意污蔑他人,尤其是在医院这种场合,不仅显得你毫无教养,更可能要承担法律责任。”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柳青青那张因嫉妒而扭曲的脸:“至于你说的那些……我倒觉得,一个人的品行若是有亏,那才是真正的‘脏病’,无药可医。” 柳青青被朱琳清一番话说得脸色铁青,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竟一时语塞。她没想到这个朱琳清不仅漂亮,嘴皮子也这么厉害。 王少杰的注意力却全然不在她们的对话上,一双色眯眯的眼睛从朱琳清下车起,就没离开过她那双被黑色丝袜包裹的修长美腿,嘴角几乎要滴下涎水。 “哎呀,朱大小姐何必跟这种人生气呢。”王少杰嬉皮笑脸地开口,试图在美人面前表现一番,“青也是心直口快。不过,朱大小姐,你跟这种废物在一起,确实是委屈了。不如考虑考虑我王少杰,保证让你……” “闭嘴!”张帆猛地抬头,双目赤红,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他可以忍受对自己的侮辱,但王少杰觊觎朱琳清的眼神和轻佻的言语,触碰了他的底线。 朱琳清也冷下脸:“王少是吧?管好你的眼睛和嘴巴。有些人,不是你能随意评价和肖想的。”她心中对王少杰的厌恶又深了一层,这种货色,连给张帆提鞋都不配。 “哟呵,废物还知道护食了?”王少杰嗤笑一声,上前一步,挑衅地看着张帆,“怎么?你想动手?就凭你?” 柳青青见王少杰为自己出头,又得意起来:“张帆,你算个什么东西!还敢对少杰哥大呼小叫!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行!” 她转向朱琳清,语气中带着一丝病态的炫耀:“朱大小姐,你看到了吧?这种男人,除了会点花言巧语骗骗你这种不谙世事的大小姐,还有什么用?他连自己都养不活!” 张帆胸膛剧烈起伏,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他很想一拳打烂王少杰那张令人作呕的脸,但他更记挂着icu里的柳爷爷。 “柳爷爷怎么样了?”张帆强压下怒火,沉声问柳青青。 “哼,我爷爷好得很,用不着你这个丧门星假惺惺!”柳青青撇嘴,“他老人家说了,想见你!但是我不想让你见!” “你这女人!”张帆心头一紧,“爷爷想见的人是我!” “呵呵”柳青青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张帆,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你以为我爷爷真喜欢你?他不过是可怜你罢了!” “让开!”张帆不想再跟她废话,抬步就要往icu里闯。 “你敢!”王少杰一步横在他面前,挡住了去路,“青青说了,不让你进,你就不能进!”他仗着自己人高马大,一脸的倨傲。 “王少杰,这是医院,不是你撒野的地方。”朱琳清上前一步,站在张帆身侧,“张帆是柳啸云老先生的亲人,他有权探视。你们无权阻拦。” “亲人?他也配?”柳青青尖叫,“他不过是我们柳家养的一条狗!朱琳清,我劝你少管闲事!别以为你是什么朱家大小姐就了不起,这里是柳家的地盘!” “柳家的地盘?”朱琳清冷笑,“医院什么时候成了柳家的私产?还是说,你们柳家已经可以凌驾于法律之上了?” 她拿出手机:“既然你们执意阻拦,那我只好报警,请警方来处理了。或者,我也可以给市中心医院的院长打个电话,问问他医院的规矩是不是可以任由你们随意更改。” 柳青青和王少杰脸色皆是一变。朱家在江城势力庞大,朱琳清若真把事情闹大,他们讨不了好。 王少杰有些色厉内荏:“朱大小姐,何必呢?我们也是为了柳爷爷好,医生说了,他老人家需要静养,不能受刺激。” “他是不是需要静养,是不是能受刺激,应该由医生来判断,而不是你们。”张帆声音沙哑,目光死死盯着icu的门,“我要见柳爷爷,最后一面。” 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无论如何,他都要进去。 就在这时,icu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疲惫地走了出来。 “医生!我爷爷怎么样了?”柳青青立刻扑了上去,脸上瞬间换上一副焦急担忧的神情。 张帆和朱琳清也紧张地望向医生。 医生摘下口罩,神色凝重:“病人的情况非常不乐观,生命体征正在快速衰退,我们已经尽力了。他……他想见一个叫张帆的人。” 柳青青的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 王少杰也是一愣。 张帆听到后,再也顾不得其他,一把推开愣神的王少杰,冲向医生:“医生,我就是张帆!我爷爷在哪儿?” 医生看了他一眼,指了指icu里面:“跟我来吧,动作快点,时间不多了。” 张帆跟着医生,脚步踉跄地冲进了icu。 柳青青站在原地,满脸的不甘。 朱琳清看着张帆的背影,又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柳青青和一脸尴尬的王少杰,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等他。 第7章 动了 cu病房内,空气凝固。 嘀嘀嘀——刺耳的警报声骤然划破死寂,床头的心电监护仪上,曲线疯狂跳动,旋即化作一条绝望的直线。 “柳老先生!”先前领张帆进来的医生一个箭步冲上去,手忙脚乱地就要进行急救。 张帆心脏像是被巨手攥紧,脑中嗡的一声。他一把拨开挡在身前的医生,动作快得只留残影。那医生踉跄一步,惊愕地看着他:“你……” 话未说完,张帆三指已如铁钳般搭在柳啸云枯瘦的手腕上。 不过数息,他瞳孔骤然紧缩。 “中毒性心肌衰竭!”张帆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决断,“立刻准备银针!全套的!” “银针?”那医生愣住,随即摇头,“胡闹!病人现在的情况必须立刻进行心肺复苏,除颤……” “等你的心肺复苏,黄花菜都凉了!”张帆暴喝,眼中血丝遍布,“他是中毒!常规急救根本救不回来!” 此时,icu的门再次被推开。 柳青青请了金尚善。 柳青青一进来便看到心电监护仪上的直线,腿一软,差点瘫倒,声音发颤:“爷、爷爷……” 金尚善扫了一眼监护仪,又瞥见张帆正要从随身药箱取针的动作,鼻腔里发出一声嗤笑:“我当是谁在这里大放厥词,原来是你这小子。中毒性心肌衰竭?你倒说说看,中的什么毒?用银针治疗心衰,夏国医术已经退化到这种巫医不分的地步了?” 他不屑地看着张帆:“有我金尚善,堂堂丽国权威在此,什么时候轮得到你这种夏国废物在这里指手画脚?” 张帆充耳不闻,手中一根银针哗啦一声铺开在无菌布上。救人如救火,他此刻心中只有柳啸云的安危,多耽搁一秒,柳啸云生还的希望就渺茫一分。 “听见没有?金教授让你滚开!”柳青青回过神,见张帆竟敢无视金尚善,立刻叫喊,“张帆,我爷爷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绝对饶不了你!” 她心中对张帆的厌恶达到了顶点,爷爷都这样了,这个丧门星居然还想来添乱!金教授可是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请来的,那才是真正的希望! 张帆捻起一根最长的银针,眼角余光都没给那两人一个,只对旁边不知所措的年轻护士命令道:“酒精棉!” 护士被他气势所慑,下意识就要去取。 “不准动!”金尚善大声叫住,试图阻止张帆施针,“简直是胡闹!病人已无心跳,再用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刺激,只会加速他的……” 话音未落,一道身影挡在了张帆身前。 朱琳清不知何时也跟了进来:“金教授,这里是夏国海州,不是你们丽国。张帆的医术如何,轮不到你来置喙。” 金尚善看着昔日熟悉的人说:“朱小姐?此事与你何干?我是受柳家所托,为柳老先生诊治。莫非朱小姐要干涉柳家家事儿?” “柳家家事儿?”朱琳清感到好笑,“柳老先生危在旦夕,张帆是他点名要见的人,也是唯一能判断他病情的人。你一口一个废物,是看不起夏国医术,还是看不起我朱家请来的人?” “我……”金尚善语塞,他听得出朱琳清话中的维护之意。朱家在江城的势力,他早有耳闻。 朱琳清声线拔高,带着慑人的压迫力:“我只说一遍,你若再敢出言不逊,干扰张帆救人,我朱琳清担保,你在海州,乃至整个夏国,都将再无立锥之地!” 她的话掷地有声,每一个字都像是冰锥砸在金尚善心头。 金尚善脸色变了又变,从傲慢到惊疑,再到一丝难以掩饰的忌惮。 他深谙趋利避害之道,柳家虽强,但终究不如朱家在江城根基深厚。为了一个不知生死的柳啸云,得罪朱家这位大小姐,绝非明智之举。 “朱小姐言重了。”金尚善脖子缩了缩,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往后退开半步,“我只是……只是出于医者的专业判断。既然朱小姐如此信任这位……这位小兄弟,那让他试试也不是不行。” 他嘴上说着“也不是不行”,心中却在冷笑:好,我倒要看看,这小子能玩出什么花样!真以为几根破针就能起死回生?到时候救不活人,看你们怎么收场! 柳青青见金尚善竟然退缩了,气得跺脚:“金教授!你怎么能……” “柳小姐,咱们等等看。”金尚善打断她,朝她使了个眼色。 柳青青狠狠瞪着张帆的背影,恨不得用眼神在他身上戳出几个洞来。 张帆对周遭的一切不管不顾,他心神高度集中,右手持针,左手在柳啸云胸腹间几个大穴飞快点过,找准膻中穴,毫不犹豫,稳稳刺入。 “他这是……这是在干什么?”先前被张帆推开的医生,也是icu的主治,此刻凑近了一些。他对中医素无好感,觉得那是装神弄鬼的东西。 张帆并不理会,捻转,提插,动作行云流水。 他内心一片空明,唯有柳啸云微弱的几乎无法感知的脉搏,牵动着他所有的心神。 ‘柳爷爷,你可千万要撑住!’ 一针落下,又一针起。 不过片刻功夫,柳啸云胸前已然刺入七八根银针,每一根的深浅、方位都精准。 旁边的监护仪器依旧是一条直线,没有任何起色。 金尚善嘴角那抹讥讽愈发明显。 柳青青更是面如死灰,眼神中最后一丝希冀也仿佛要熄灭了。 “张帆……”朱琳清也有些紧张,手心微微沁汗。她虽不懂医,却能感受到此刻气氛的凝重。 就在此时,张帆额角已有汗珠渗出,他取过一根最细的银针,凝神屏息,缓缓刺向柳啸云左手指尖的少冲穴。 针尖刺破皮肉的噗的一声轻响,几乎微不可闻。 一滴暗红近黑的血珠,自针孔处缓缓渗出。 那血珠滴落在雪白的床单上,宛如一点不祥的墨渍。 嘀…… 一声微弱至极的轻响,从心电监护仪上传来。 紧接着。 嘀……嘀……嘀…… 那代表生命迹象的线条,竟开始微弱的、一下一下地,重新波动起来!虽然依旧紊乱,却不再是一条死寂的直线! “动了!动了!”年轻护士最先惊呼出声,捂住了嘴巴,满脸的不可思议。 icu的主治医生也猛地瞪大了双眼,扶了扶眼镜,凑到屏幕前,仿佛要钻进去一般。 柳青青僵在原地,嘴巴微张,所有的恶毒诅咒都卡在了喉咙里。 金尚善脸上的讥讽笑容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见了鬼般的错愕与难以置信。这……这怎么可能?明明已经心跳停止了! 张帆长长吐出一口气,稳住颤抖的手,继续施针。 第8章 闭嘴 心电监护仪的曲线再次跳动起来,柳青青瞬间脸色煞白,毫无血色。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金教授,你赶紧拦住他!他这简直是瞎胡闹!”她扯着嗓子大喊,整个人慌了神,平时的沉稳冷静消失得无影无踪。 柳啸云可是柳家的顶梁柱,要是他倒下了,后果她根本不敢想。 金尚善被这突然的变故吓得不轻,之前脸上的嘲讽和笃定早就没了踪影。他嘴唇止不住地哆嗦,刚想顺着柳青青的话附和几句,好挽回点面子,顺便撇清自己的责任。 “闭嘴。” 一个清冷的女声突然响起,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让人脊背发凉的寒意。 朱琳清迈步走上前,直直地站在金尚善面前。她随手一扬,一张纯黑色的卡片轻轻飘落在金尚善胸前。 “这里有三百万。”她语气平淡,没有一丝波澜,“买你接下来安静待着,一个字都别多说。” 金尚善下意识地接住那张薄薄的卡片,指尖却像是被烫到了一样。 三百万买他闭嘴?这既是莫大的羞辱,却又有着难以抗拒的诱惑。他行医这么多年,救过不少人,也干过些昧良心的事,但这么直接开价的还是头一回见。 他喉咙动了动,刚想开口说点什么,哪怕是讨价还价,朱琳清却已经转过身。她精致的高跟鞋鞋跟,在转身的瞬间,不偏不倚,重重地碾过金尚善的右脚脚面。 “嘶——”金尚善疼得倒吸一口冷气,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那钻心的疼痛让他差点叫出声来。 朱琳清却像是什么都没发生,只留给金尚善一个决绝的背影和一句冰冷的警告:“张帆是我们朱家看中的人。金教授,你要是再敢对他不敬,或者用你那套所谓的专业知识质疑他,我保证,明天柳氏集团就会出现在朱氏的收购名单上。” 这话一出口,整个房间瞬间安静得落针可闻。 柳氏集团!那可是市值几百亿的大企业!朱家竟然要收购柳氏?这口气未免也太大了!但这话从朱琳清嘴里说出来,却没人敢怀疑真假。毕竟朱家的实力,深不可测。 金尚善捂着剧痛的脚,额头上青筋暴起,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三百万的诱惑还在眼前,但脚上传来的剧痛和朱琳清毫不留情的威胁,像两座大山一样压得他喘不过气。他毫不怀疑这个女人说到做到,之前心里那点不甘心和侥幸,此刻全都烟消云散。他现在只庆幸刚才没真的开口阻拦张帆。 他张了张嘴,好不容易挤出几个字:“朱……朱小姐……我……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不知道。”声音沙哑干涩,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语气里的谄媚。 柳青青愣愣地看着这一幕,大脑一片空白。朱琳清的强势,金尚善的迅速服软,一切都超出了她的认知。三百万?收购柳氏?这说的都是什么事?她扶着墙,只觉得天旋地转,感觉最后能依靠的东西也瞬间崩塌了。 “朱琳清……你……你怎么敢……”柳青青嘴唇颤抖着,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在朱琳清绝对的实力面前,她的骄傲和身份显得那么可笑。 张帆却始终专注地摆弄着手中的银针,外面的喧闹仿佛和他毫无关系。只是眉心微微皱起,才让人看出他并非完全没注意到周围的动静。 “真吵。”他心里闪过一丝不耐烦。救人如救火,这些人却只想着自己的利益和面子。不过朱琳清这简单粗暴的手段,倒也省了不少麻烦。 他深吸一口气,再次把注意力集中到柳啸云的脉象上。放出少冲穴的一滴血后,心电监护仪上的曲线虽然重新跳动,但依旧杂乱无章,就像风中随时会熄灭的烛火。他还得更精准的施针,才能让那微弱的生机壮大起来。 “爷爷,你一定要挺住!” 站在人群后面的王少杰,早被这一连串的变故吓得不知所措。 他本来只是想来看个热闹,顺便讨好一下金尚善,哪想到会卷入这种大佬之间的争斗。他之前就听说过朱家的势力,现在亲眼见识到朱琳清的手段,更是心惊肉跳。 他咽了咽口水,觉得这里不能再待下去了,就想偷偷往后退,赶紧溜走。刚挪动半步,后背就像是撞上了一堵冰冷的墙。 “我趁没人注意赶紧开溜吧。” 他抬头,正好对上张帆那双平静却又冷得刺骨的眼睛。 张帆一句话都没说,手上给柳啸云施针的动作也没停,但就这一眼,让王少杰感觉浑身血液都凝固了。 他觉得自己就像个滑稽的小丑,所有小心思都被看得一清二楚。 “这种人,留着也没用。”张帆心里冷哼一声,不再理会他。在他的世界里,只有病人的生死,只有银针的起落。 “爷爷,你放心不管用什么方法,我都让你留下来。” 朱琳清在一旁看着张帆娴熟的施针的动作,侧脸很帅气,一直直勾勾的看他他。 王少杰看到这一幕双腿一软,差点站不住,再也不敢有任何动作,只能僵硬地站在原地,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icu的主治医生这时也缓过神来,他扶了扶眼镜,再次凑近监护仪。屏幕上跳动的曲线,在他眼里简直就是医学奇迹。这一刻,他对中医的偏见,不知不觉间消失了。 “这……这简直太神了……”他喃喃自语,声音里满是不敢相信。 “我从医这么多年头一次见过从死神那里拉回来病人的。全程在参与但依然不可置信呀。” 张帆没有停下,他指尖灵活地捻动,最后一根银针“噗”的一声,扎进了柳啸云头顶的百会穴。 随着这一针落下,原本杂乱无章的心电波形渐渐平稳下来,虽然依旧微弱,但已经有了规律。 监护仪发出“嘀…嘀…嘀…”平缓而持续的响声。 张帆缓缓收回手,指尖微微有些发抖。 柳青青看着那逐渐平稳的曲线,脸色依旧惨白如纸。 第9章 醒了 病房里安静得能听见心电监护仪的滴答声。柳啸云眼皮微微颤动,缓缓睁开眼睛。他的目光在病房里搜寻一圈,最后定格在张帆身上,虽然声音虚弱,但字字清晰:“阿帆,过来。” 张帆快步走到病床边。 “咳咳……”柳啸云剧烈喘息着,吃力地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个巴掌大的檀木盒子。 盒子表面打磨得十分光滑,只在角落刻着一个篆体的“张”字。他把盒子塞进张帆手里,说:“当年,你爷爷用金针救过我一命,这个东西,该物归原主了。” 张帆接过盒子,触手温润。听到“爷爷”两个字,他心里猛地一动,没想到l柳爷爷竟然也认识自己的爷爷。 “爷爷!您醒了!”一声尖叫突然打破寂静,柳青青猛地推开病房门冲进来,脸上还挂着泪痕。看到张帆手里的盒子,她瞬间火冒三丈:“张帆!你又想对我爷爷耍什么花招!爷爷,别被这个废物骗了!” 她大步冲上前,抬手就要抢张帆手里的木盒。张帆侧身躲开,柳青青扑了个空,手肘却撞到盒子边缘。檀木盒“啪”地掉在地上,盒盖弹开,几张泛黄的纸页散落出来。 “什么破玩意儿!”柳青青余怒未消,还想上前。 “青青,别闹!”柳啸云着急地喝止,话说得太急,又是一阵剧烈咳嗽。 朱琳清已经快步走过去,弯腰捡起一张纸。纸张粗糙,上面的朱砂字迹却依然清晰——那是一幅人体经络图,旁边密密麻麻写着针灸的诀窍。她又拿起另一张,越看越惊讶:“这《青囊经》残页上的针法,和你昨晚用的续命针法,至少有七八分相似。” 听到“《青囊经》”三个字,柳青青浑身一震。这个名字她不是没听过,只是家里长辈每次提到都避而不谈,没想到会在这里出现。 张帆也盯着那些残页。他记得爷爷留下的旧医书里,确实提到过《青囊经》,说是张家祖传的医术,可惜大部分都失传了。难道…… 一直缩在角落的王少杰,看到柳啸云醒来,又看到柳青青发火,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他掏出手机,对着地上的残页和张帆的背影“咔嚓”拍了一张,飞快地编辑文字:“惊!柳家老爷子险些被无证神棍用巫术所害!所谓中医不过是跳大神!图片”发完朋友圈,还特意@了几个做媒体的朋友。 “就凭这点小把戏也想攀附柳家?做梦!”王少杰心里暗自得意,仿佛已经看到张帆身败名裂的样子。 “你在干什么!”朱琳清的声音冷得像冰。 王少杰吓得一哆嗦,手机还没来得及藏起来,手腕就被朱琳清死死扣住。朱琳清夺过手机,脸色阴沉得可怕。她点开那条朋友圈,眼中闪过一丝杀意:“谁给你的胆子造谣?”说完,手指快速滑动,删掉了那条动态。 “我……我没有……朱小姐,我只是……”王少杰吓得魂不附体,完全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文静的女人,气势竟然这么吓人。 “只是什么?你以为柳家好欺负,还是觉得我朱家不敢动你?”朱琳清把手机狠狠扔回他怀里,“今天的事,要是传出去半个字,王少杰,我保证你在京城彻底消失。” 王少杰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脸色惨白,不停地磕头:“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朱琳清冷哼一声,不再理他,转头对柳啸云说:“柳爷爷,您刚醒,别生气。张帆的医术我亲眼见过,绝不是骗子。” 柳啸云喘着粗气,看看张帆,又看看地上的残页,缓缓说:“这确实是张家先祖传下来的《青囊经》……当年老张用这个救过我的命,本来就该还给张家后人……” 柳青青呆立在原地,一会儿看看地上的残页,一会儿看看虚弱的爷爷,又看看神色平静的张帆和护着他的朱琳清,脑子乱成一团。“《青囊经》……爷爷……他……”她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她一直引以为傲的家世和知识,在这一刻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难道这个被她看不起的年轻人,真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背景和本事? icu的主治医生站在一旁,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心里掀起惊涛骇浪。之前他只是惊叹张帆的针灸技术,现在听到《青囊经》,又看到这些残页,隐约意识到自己可能见证了一件大事。他对中医的认识,再次被彻底颠覆。 张帆没理会周围人的反应,默默弯腰捡起地上的《青囊经》残页。指尖触碰到带着岁月痕迹的纸张,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涌上心头。 “爷爷,真的是这样吗?”他轻声问柳啸云。 柳啸云用力点点头:“千真万确……你爷爷张天医,是我的救命恩人……” 张帆把残页小心翼翼放进檀木盒,盖好盖子,对着柳啸云深深鞠了一躬:“谢谢柳爷爷,替我爷爷保存这些东西。” 柳啸云摆了摆手:“应该的……应该的……” 柳青青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而王少杰趁着没人注意,连滚带爬地挪到门口,只想赶紧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朱家大宅灯火辉煌,张帆跟着朱琳清走了进去。一进客厅,气氛瞬间变得压抑起来。蒋欣兰坐在沙发上,脸色很不好看:“琳清,你怎么y又把他带回来了?”语气里满是责备。 这时,朱晓峰从书房走了出来,看到张帆,眼睛里由衷地开心:“来得好,以后就住这里。” “妈,张帆是我朋友,也是救了柳爷爷的人。”朱琳清语气平静,但护着张帆的意思很明显。 蒋欣兰皱紧眉头:“救命恩人?柳家什么世面没见过,还用得着一个来历不明的小子?琳清,你可别被人骗了!”她的话又尖又利,摆明了不信任张帆。 张帆心里一动,这位朱夫人对自己敌意不小啊。他礼貌地说:“伯母,昨天的事情您忘了?” “医术?现在的年轻人,学了点皮毛就敢说自己会医术?”蒋欣兰冷笑一声,“柳家的事我听说了,不过是运气好罢了!我们朱家,可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便进的!” 朱晓峰打断她:“欣兰,少说两句。张帆是张天医的后人,这事我已经查清楚了。”他转头对张帆态度温和了许多,“小张,柳老爷子的事我也听说了,你愿意帮忙,真是难得。” 听到“张天医”,蒋欣兰气势弱了些,但还是满脸怀疑:“张天医的后人又怎样?都过去那么久了,谁知道是真是假?就算是真的,那也是以前的事了。琳清,你跟他走得太近,外面人会怎么说朱家?” “妈,您想太多了。”朱琳清往前走了一步,挡在张帆面前,“我只知道张帆救了柳爷爷,人品没问题。别人说什么,我不在乎。” “你不在乎?朱家的名声你也不在乎了?”蒋欣兰提高了声音,“一个没名气的小子,凭什么让朱家给他撑腰?” 张帆心想,这朱夫人三句话不离家世,看来对自己意见很大。不过这朱家的水,确实很深。他说:“伯母,我今天来不是想攀关系。救柳老先生,是我该做的。” “说得倒好听!”蒋欣兰还是不依不饶,“谁知道你安的什么心?” “够了!”朱晓峰脸色一沉,“欣兰,有客人在,注意点!小张,让你见笑了。”他抱歉地看了眼张帆,“我夫人就是担心琳清,没别的意思。” 张帆点点头:“伯父客气了。”虽然表面平静,他还是有点意外朱琳清这么护着自己,这姑娘比看上去更果断。 朱琳清拉了拉张帆的袖子:“张帆,我先带你去客房休息吧。” “好。” 看着两人离开,蒋欣兰气得直喘气:“晓峰,你看看她!肯定是被洗脑了!这张帆到底哪里好了?” 朱晓峰叹了口气:“青囊经重新出现,张天医的后人就在眼前,这说不定是天意。柳啸云眼光多厉害,会看错人?你别管年轻人的事了。” 蒋欣兰哼了一声:“我才不管什么天意,不能让琳清被人骗了!”她心里盘算着,一定要找机会好好试探一下张帆。 客房布置得很雅致。朱琳清倒了杯水给他:“我妈就那样,你别往心里去。” 张帆接过水:“没事。” “柳爷爷把《青囊经》的事告诉我爸了。”朱琳清顿了顿,“柳家和朱家是世交,柳爷爷对我爸有恩。所以不管怎样,我爸相信你。” “那就好。”张帆应道。他能感觉到朱琳清在特意解释,不想让他对朱家有意见,这姑娘心思挺细。 “你早点休息,有什么需要叫我。”说完,朱琳清就离开了。 第10章 期盼 夜深人静,张帆盘腿坐在床上,按照《青囊经》的心法修炼。很快,窗外的天地灵气像是被吸引了一样,源源不断地钻进他的丹田。丹田内的内劲在灵气滋养下慢慢变强,游走全身,带来一种说不出的舒服。 “上次在柳家修炼后,对灵气的感应和吸收好像又进步了,这次应该能控制好力量了。”张帆想着在柳家失控的那次,还有点心有余悸。 他睁开眼,体内充满力量,突然想试试现在的水平。他走到落地窗前,月光洒了进来。深吸一口气,张帆抬起右拳,只调动了一点丹田内的内劲,朝着空气轻轻打了一拳。 “轰——!!” 一声巨响,好几米宽的钢化玻璃突然裂开,接着“哗啦”一声碎成了渣,玻璃碎片伴着风四处飞溅。 张帆惊呆了,看着自己的拳头,又看看一地狼藉:“这……这威力也太大了!”他本来只想小试一下,没想到破坏力比想象中强太多。 “怎么回事?” 门“砰”的被推开,朱琳清披着外套冲了进来。看到屋内的场景,尤其是张帆指尖还没消散的淡金色灵气,她瞳孔猛地一缩——这灵气和普通武者的内劲完全不一样,透着一股特别的威严。 “你……”朱琳清声音有点发抖。 张帆心里一慌,赶紧把灵气收起来,尴尬地挠挠头:“呃……可能是风太大,窗户不太结实。” 朱琳清没说话,就这么盯着他,眼神复杂。风大?京城什么时候有能吹碎钢化玻璃的大风?而且她明明看到了那道金色光芒。 张帆被看得心里发毛,这借口太蹩脚了。正发愁怎么解释,朱琳清却突然转身。就在她要出门的时候,张帆好像看到她嘴角微微上扬。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张帆松了口气,又苦笑着摇头。这《青囊经》,还真是个让人又爱又愁的宝贝。 ...... 朱家客厅的空气仿佛结了冰。蒋欣兰保养精致的脸拉得老长,“啪”地把平板电脑拍在梨花木茶几上,屏幕上定格着监控画面——正是朱琳清深夜从张帆客房走出来的场景。 “朱琳清!你看看现在几点了?昨晚居然在那个男人房间待到那么晚!”蒋欣兰声音都变了调,“朱家的脸都要被你丢尽了!让我怎么跟你爸交代?怎么对得起朱家列祖列宗?” 朱琳清笔直地站着,眼神冷静。她扫了眼屏幕,语气沉稳:“妈,事情不是您想的那样。” “我想哪样?”蒋欣兰猛地站起来,胸脯剧烈起伏,“一个来路不明的小子,就算会点医术,不就是想攀高枝的穷光蛋?三更半夜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传出去我们还怎么做人?”她气得手指都在发抖,“你爷爷要是还清醒,看到你这么不知检点,能被你活活气死!” 一直坐在沙发角落想打圆场的朱晓峰,终于找到机会插话。他轻咳两声:“孩子他妈,您消消气。琳清做事有分寸的。再说张帆是张天医的传人,当年张天医的本事您也知道,说不定能帮咱们解决眼下的麻烦。” “帮?拿什么帮?就凭他那身寒酸样?”她撇着嘴,满脸嫌弃,“穷光蛋一个!就算顶着张天医的名号,在现在这个时代又有什么用?人脉和钱才是硬道理!” 朱琳清等母亲骂完,才不紧不慢开口,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妈,您错了。他不是穷光蛋,是能让爷爷站起来的人,也是救朱家的唯一希望。” “就他?”蒋欣兰刚要反驳,朱琳清已经把手机放在茶几上,点开一段视频。 “您先看完,再下结论。” 蒋欣兰皱着眉低头,一开始满脸不耐烦。视频画面有点晃,像是偷拍的病房场景。很快,张帆的身影出现,手里捏着几根细银针。 “装神弄鬼。”蒋欣兰小声嘀咕,眼睛却挪不开屏幕。 视频里,病床上躺着的正是朱家老太爷,脸色灰白,气息微弱。只见张帆手腕轻转,银针在他手里灵活翻飞,“咻咻”几声,精准扎进老人穴位。 蒋欣兰的表情僵住了。她虽然不懂医术,但也看得出这针灸手法绝不简单。视频里的张帆眼神专注,动作行云流水,每一针都透着自信。银针在他手里时快时慢,看得人眼花缭乱,却又有一种说不出的美感。随着施针,老太爷的呼吸似乎平稳了些,脸上也有了点血色。 客厅安静得可怕,只有视频里的细微声响。蒋欣兰身体不自觉往前倾,眼睛死死盯着手机,连呼吸都忘了。 朱琳清看着母亲的反应,知道时机到了:“妈,现在还觉得他只是个穷光蛋吗?是他让爷爷的病情暂时稳住了。要不是亲眼看到,我也不敢信。” 蒋欣兰猛地抬头,眼神里全是震惊和不敢相信:“这……真是他做的?”声音干巴巴的,没了刚才的气势。 “千真万确。这是我当时录下来的。要是没有他……”朱琳清没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蒋欣兰瘫回沙发,胸口还在起伏,但这次不是因为生气。她脑子里不断回放着视频画面,想起朱家现在的困境——表面风光,实则危机四伏,老爷子一旦倒下,朱家随时可能垮。这些年请了多少名医,用了多少好药,都不见效。 难道这个不起眼的年轻人,真能成为朱家的转机? “他……真能治好你爷爷?”蒋欣兰的声音不自觉带了点期盼。 朱琳清迎上母亲的目光:“不敢说一定能治好,但至少给了我们希望。妈,您觉得有这种医术的人,会是普通穷光蛋吗?张天医的传承,也许比我们想的更重要。” 蒋欣兰沉默了,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沙发扶手。她想到那些虎视眈眈的对手,要是张帆真有本事,那价值确实无法估量。 “就算他医术好,你半夜去他房间也不像话。”蒋欣兰语气缓和了些,但还是带着审视。 “我是去商量爷爷的治疗方案。情况紧急,而且我信得过他的人品。”朱琳清解释道。 蒋欣兰眉头还是皱着,但没再发火。她现在满脑子都是视频带来的震撼,以及“张天医传人”背后的潜在价值。 朱晓峰见状,赶紧补了句:“孩子他妈,琳清说得对。要是张帆真有这本事,对咱们朱家可是天大的好事。等朱家渡过难关,那些风言风语还算得了什么?” 蒋欣兰没接话,算是默认了。她看向女儿:“你打算怎么跟他打交道?” 这语气已经是在商量了。 朱琳清松了口气:“我心里有数。” 蒋欣兰疲惫地挥挥手:“算了,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也管不动了。记住,一切以朱家利益为重。”说完,她站起身,看都没看平板电脑和手机,慢慢朝楼上走去,背影透着说不出的疲惫。 客厅里只剩下父女俩。朱晓峰长舒一口气,苦笑道:“总算把你妈稳住了。琳清,你这次可真是冒险。” 朱琳清拿起手机,指尖轻轻划过屏幕上张帆的身影,没接爸爸的话。 第11章 合作协议 朱琳清并没有告诉张帆早晨发生的事情。 张帆没事就在房里自己修炼,一转眼过了一天到了晚上。此时,朱琳清找他谈一谈。 霓虹交错的光影下,张帆的视线定格在朱琳清递来的合作协议上。钢笔尖悬在纸上,恰好停在“张天医传人”那几个印刷体汉字旁,一滴墨水悄然洇开,像一块突兀的墨渍,污染了白纸。 他抬起头,声音平静无波:“你让我救你爷爷,究竟是为了朱家,还是为了你自己?” 说话间,他的余光捕捉到她交叠的长腿。黑色的丝质面料紧贴着她的小腿曲线,而在右脚踝内侧,一颗极小的红痣若隐隐现。那位置、那颜色,与他记忆深处,爷爷那本泛黄的旧笔记里某一页描绘的特殊穴位图,惊人的重合。 张帆的心脏骤然一缩。那不是普通的痣,笔记里记载,此穴名为“藏珠”,极为隐秘,与一套失传的针法有关。 朱琳清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咖啡杯沿,长长的睫毛在灯光下投下淡淡的阴影。“朱家需要张天医的人脉和医术渡过难关,”她迎向他的审视,“而你,需要复仇的筹码,不是吗?” 她的声音清冷,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 张帆没有回应,脑海中却翻涌不息。复仇,这两个字像淬毒的钩子,勾起了他最深沉的痛。王少杰,柳青青……这些名字,每一个都代表着血海深仇。 “王少杰的王氏地产,柳青青的柳氏集团,他们的软肋,我可以帮你找到,甚至帮你拆解。”朱琳清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仿佛在谈论一桩再普通不过的生意,“但你必须留在朱家,直到爷爷完全康复。这是我的条件。” 张帆沉默。朱琳清开出的条件,诱惑力毋庸置疑。他独自一人,想要撼动那两座大山,难如登天。朱家的势力,无疑是他最需要的助力。可“张天医传人”这个身份,在他看来,更像是一副沉重的枷锁,如今又成了交换的筹码。 “我怎么知道,朱家不会是下一个王家,或者柳家?”张帆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他见过太多豪门内部的龌龊,今日的盟友,或许就是明日的敌人。 朱琳清似乎预料到他会有此一问,身体微微前倾:“张帆,你是个聪明人。朱家现在内忧外患,爷爷的身体是唯一的支柱。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他能好起来。而且,你觉得一个连自己爷爷都要算计的家族,能有多大的格局去帮你复仇?” 她顿了顿,补充道:“至于我个人……我只是想让那些曾经看轻我、算计我母亲的人,付出代价。这一点,我们的目标或许有共通之处。” 雨声突然密集起来,噼里啪啦地敲打在巨大的玻璃幕墙上,将窗外流光溢彩的城市夜景切割得支离破碎,倒影扭曲变形,如同人心叵测。 张帆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昨夜的icu。金尚善那副颐指气使的嘴脸,还有朱琳清挡在他身前,毫不退让的模样。“金教授,如果你再干扰张先生施针,后果自负。”她当时的话语,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强硬。 那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展露出如此强势的一面,不像平日里那般精于算计,反而多了一丝……真诚? 他看着眼前的朱琳清,她依旧是那副冷静自持的模样,但那颗脚踝上的红痣,却像一根刺,扎进了他的思绪深处。爷爷的笔记里,关于“藏珠”穴的记载语焉不详,只说此穴与一种古老的体质有关,身负此穴者,命运多舛,却也可能蕴藏着巨大的潜能。 这真的是巧合吗? “你爷爷的病,我可以尽力。但朱家的其他人,我不保证他们会安分守己。”张帆终于开口,语气中带着妥协,也带着警告。 朱琳清的唇角似乎向上挑了一下,极细微的弧度。“只要你能稳住爷爷的病情,其他的事情,我会处理。朱家内部那些跳梁小丑,还翻不起大浪。” 她将钢笔推向他:“协议你看过了,如果没问题……” 张帆拿起钢笔,笔尖的冰凉触感让他更加清醒。他再次看了一眼“张天医传人”那几个字,心中五味杂陈。这传承带给他的,究竟是荣耀,还是无穷无尽的麻烦与算计? 他不再犹豫,翻到协议的最后一页,龙飞凤舞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张帆。 墨迹未干,宛如他此刻复杂难明的心绪。 就在他放下钢笔的瞬间,窗外突然传来一阵极其刺耳的刹车声,尖锐的声音划破雨夜的宁静,紧接着便是一声沉闷的撞击! 张帆和朱琳清同时脸色一变,豁然起身望向窗外。 楼下街道的霓虹灯光被雨水模糊,只能隐约看到几道车灯的强光胡乱地闪烁着,伴随着人群的惊呼声。 “出事了!”朱琳清眉头紧锁,快步走向窗边。 张帆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发生在他刚刚签下协议的时刻,未免太过巧合。 “是冲着谁来的?”他低声问,眼神锐利地扫视着楼下的混乱。 朱琳清没有立刻回答,她的手紧紧握着手机,指节有些发白。几秒后,她似乎收到了什么消息,脸色更加难看。 “可能……是冲着我来的。”她转过头,看向张帆,平日里那份镇定此刻也出现了一丝裂痕,“王少杰的人,最近一直很不安分。” 张帆的瞳孔微微收缩。王少杰,他的仇人之一。 看来,这场合作,从一开始就注定不会平静。他拿起桌上的合作协议,那份刚刚签下的文件,此刻仿佛重逾千斤。 “走,下去看看。”张帆没有多余的废话,率先朝门口走去。 朱琳清紧随其后,脚步匆忙。 雨夜的空气混杂着焦糊味与湿土的气息。张帆与朱琳清快步下楼,公寓大堂的旋转门外,已是一片混乱。刚才那声刹车声与撞击声的源头,是一辆车头严重变形的银色轿车,正对着一根扭曲的路灯杆。几名路人撑着伞,远远地围观,议论声被雨声切割得模糊不清。 第12章 她走了 “看来不是冲着我们。”张帆观察着现场,那辆肇事车辆的车牌很陌生,不像是王少杰那种人会用的普通货色。他的心略微放下,但随即又警惕起来。这种时候,任何巧合都值得深究。 朱琳清的手机再次震动,她看了一眼屏幕,眉头蹙得更深。“警方和救护车已经在路上了。但……这不是王少杰的手笔。”她的话音刚落,一道刺目的远光灯穿透雨幕,直射过来。 一辆黑色的保时捷panamera悄无声息地滑至他们面前,平稳地停下。雨刮器有节奏地摆动,刮开玻璃上的水痕。车窗缓缓降下,露出一张过分美艳的脸。 柳青青。 她猩红的指甲漫不经心地敲击着方向盘,dior999烈焰蓝金的唇膏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妖冶。她侧过头,视线落在张帆身上,带着一丝玩味,一丝讥讽。“张帆,爷爷想见你一面。” 张帆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柳家老爷子?在这个节骨眼上? “现在?”他反问,语气平静,听不出情绪。 柳青青勾起唇角,那笑容却未达眼底:“他老人家时间宝贵。不过,”她话锋一转,眼神变得锐利,“在见他之前,你得先跟我去个地方。” 朱琳清上前一步,挡在张帆身前:“柳小姐,现在恐怕不是叙旧的好时机。张先生还有要事处理。” “哦?是吗?”柳青青的目光在朱琳清和张帆之间来回扫视,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朱小姐,你这是在替张帆做决定,还是在替朱家做决定?我记得,你们朱家和我们柳家,最近好像没什么业务往来需要张天医传人亲自出马吧?” 张帆心中一凛。柳青青这话,显然是知道了些什么。他与朱琳清的合作,恐怕早已不是秘密。这女人,比他想象的还要消息灵通。他不想在此刻与柳家发生正面冲突,尤其是在刚刚签下那份协议之后。 “什么地方?”张帆开口,声音不大,却盖过了雨声。 柳青青得意地扬了扬下巴:“一个能让你清醒清醒的地方。”她推开车门,“上车吧,张大医生。别让我爷爷等太久。” 张帆看了一眼朱琳清,她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握着手机的指节却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他知道她在担心什么。柳家这潭水,比朱家只深不浅。 “我跟你去。”张帆对柳青青说,然后转向朱琳清,“这里的事情,你先处理。有任何变动,随时联系我。” 朱琳清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眼神复杂。 张帆拉开保时捷的副驾驶车门,坐了进去。车门关上的瞬间,隔绝了外面的喧嚣雨声。一股甜腻的香水味扑面而来,浓郁得有些呛人。这味道与他记忆中柳家老宅那清幽的檀香味格格不入,反而让他想起了某些声色犬马的场合。 “系好安全带。”柳青青提醒道,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命令。 张帆依言照做,手指在扣上安全带卡扣的瞬间,不经意间触碰到了座椅下方。那里有一个坚硬的金属棱角。他不动声色地用指尖轻轻一探——冰冷,带着特殊的纹路。是一把改装过的格洛克手枪。 他的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柳青青,这个看似娇纵任性的女人,竟然随身带着这种东西。她想带他去的地方,究竟是什么龙潭虎穴?他不由得想起爷爷笔记里关于“藏珠”穴的记载,身负此穴者,命运多舛……这麻烦,真是一桩接一桩,永无宁日。 “柳青青,你爷爷突然找我,所为何事?”张帆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随意。 柳青青发动了车子,保时捷平稳地驶入雨夜。她透过后视镜瞥了张帆一眼,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有趣的猎物。“去了你不就知道了?有时候,知道太多,对你这种聪明人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张帆不再追问,他知道从柳青青嘴里套不出实话。他开始戒备,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各种可能性。柳家老爷子病重?还是柳家内部出了什么变故,需要他这个“张天医传人”介入?无论是哪一种,都不会是简单的善意邀请。 车辆在雨中疾驰,窗外的霓虹灯光被拉成一道道模糊的光带。车内的气氛压抑而暧昧,甜腻的香水味与潜在的危险气息交织在一起,令人心神不宁。 就在这时,柳青青通过后视镜观察后方情况,脸上的笑容突然凝固。她的瞳孔里,清晰地倒映出两道刺目的车灯,一辆黑色的宾利慕尚正以极快的速度从后方逼近,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凶悍。 “该死!”柳青青低咒一声,猛地打了一把方向盘。 “砰!” 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啸,几乎要撕裂人的耳膜。那辆黑色宾利以一个蛮横的角度,硬生生横插了过来,险些与保时捷发生碰撞,最终在极近的距离堪堪停下,挡住了保时捷的去路。 雨水拍打着车窗,模糊了视线。 宾利的车窗缓缓降下,露出了朱琳清那张素来冷静的面庞。此刻,她的脸上覆盖着一层寒霜,手中握着一把小巧的银色手枪,枪口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幽冷的金属光泽,稳稳地指向保时捷的驾驶座。 “柳小姐,深夜强邀我的客人,是不是太不体面了?”朱琳清的声音透过雨声传来,清晰而冰冷,带着不容置喙的压迫感。她的黑丝长腿在车内交叠,姿态优雅,却充满了危险的张力。 柳青青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她紧紧握着方向盘,手背上青筋暴起。“朱琳清,你什么意思?这是我和张帆之间的事情,与你无关!” “哦?”朱琳清挑了挑眉,“张先生刚与我签下合作协议,现在自然是我的重要合作伙伴。他的安全,我必须负责。柳小姐想带他去哪里,不妨先跟我说清楚?” 张帆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百感交集。这两个女人,一个比一个强势,一个比一个背景深厚。他夹在中间,像是一件待价而沽的物品。他瞥了一眼朱琳清手中的枪,又想了想自己座位下的那把格洛克。这局面,已经超出了普通的商业谈判范畴。 “朱琳清,你少管闲事!”柳青青显然被激怒了,声音尖锐,“我爷爷要见他,天王老子来了也拦不住!” 朱琳清毫不退让:“那也得看张先生愿不愿意去。柳小姐用这种方式‘请’人,未免太失大家风范。” 张帆看到朱琳清那边的车门似乎有打开的迹象,显然她不只是口头警告。 柳青青的眼神在张帆和朱琳清之间快速切换,最终,她咬了咬牙,猩红的嘴唇抿成一条凌厉的直线。她猛地一踩油门,保时捷发出一声咆哮,方向盘向左打死,轮胎在湿滑的路面上疯狂打滑,险之又险地擦着宾利的车头,向着相反的方向狂奔而去,很快便消失在茫茫雨幕之中。 朱琳清没有下令追赶,只是静静地看着保时捷消失的方向,手中的枪口依旧没有放下。 车内只剩下雨点击打车窗的单调声响。 张帆开口:“她走了。” 朱琳清这才缓缓放下枪,转头看向张帆,脸上的寒霜尚未完全褪去。 第13章 滚 柳青青离开后张帆想自己静一静,他自己独自走在路上。 这几天发生的事情过于多且魔幻,他需要自己消化一下。 “爷爷真的是隔空传授我的绝世医学?” 张帆自言自语地走着,突然被一棍打晕。 原来柳青青看朱琳清跟来假装离开,后续又偷偷回来偷袭他。 冰冷的铁锈味混着雨水的气息,钻入张帆的鼻腔。他被反手绑在一根锈迹斑斑的钢架上,冰凉的金属触感透过薄薄的衣料渗入皮肤。雨点敲打着废弃工厂的铁皮屋顶,噼啪作响,单调而压抑。 张帆缓缓地睁开眼睛,看到此情形先是一惊,但很快就调整好情绪,不卑不亢地说:“这是哪里?你的手段真是够脏的。” 王少杰在他面前蹲下,手中把玩着一把弹簧刀,刀片唰地弹出,又唰地收回,寒光在他眼前晃动。他用刀尖轻轻点了点张帆的喉结,那冰冷的触感让张帆的肌肉瞬间绷紧。 “听说,你会针灸?”王少杰的嗓音粗嘎,带着一丝戏谑,“不如,今天试试用你那些宝贝银针,给自己治治?” 张帆没有作声。他根据手腕上绳索的紧度,活动了一下手指,绳结绑得很死,是专业的。他脑中闪过朱琳清车里那把格洛克,若是此刻在手……可惜,没有如果。 “少杰哥,别跟他废话了。”一个女声传来,娇媚中透着一股狠戾。 柳青青从阴影中走出,高跟鞋踩在积水的地面,发出嗒、嗒的轻响。她手中拿着一支注射器,正将某种粘稠的绿色液体缓缓推入针管。昏暗的光线下,那液体泛着不祥的微光。 “给他尝尝我的新玩具。”柳青青的笑声混着雨声,有种病态的甜腻,“少杰哥,当年你为我顶罪坐牢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们会有这样的一天?嗯?”她的尾音微微上扬,话却是对着王少杰说的,每一个字都清晰地传到张帆耳中。 王少杰咧嘴一笑,没接话,只是用弹簧刀的刀背拍了拍张帆的脸颊。 柳青青的注意力转回张帆身上,那张美艳的脸庞此刻扭曲着快意与怨毒:“张帆,这东西打进去,你会亲眼看着自己的心脏,一点一点,先是无力,然后绞痛,最后烂成一摊泥。是不是很期待?” 张帆的心沉了下去。他不知道这绿色液体是什么,但柳青青的描述,让他oщyщa到一种源自骨髓的寒意。他试图开口,想拖延时间,或者激怒对方寻找破绽。 “怎么?想求饶?”柳青青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脸上的笑容更盛,“晚了。我爷爷要见你,是给你面子。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她举起注射器,针尖在微弱的光线下闪着一点寒星。 “柳青青,”张帆开口,声音因长时间的压迫有些沙哑,“你确定要这么做?朱琳清不会放过你的。” “朱琳清?”柳青青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她算什么东西?一个靠男人上位的婊子罢了!她现在自身都难保,还顾得上你?”她凑近张帆,呼吸间的香水味浓烈得令人作呕,“你以为她真的在乎你?不过是把你当成一件有用的工具。现在,你这件工具要坏掉了。” 针尖,带着死亡的预兆,缓缓向张帆手臂的皮肤压去。冰凉的触感传来。 张帆闭上眼睛,脑中飞速盘算。他不是坐以待毙的人,即使被绑着,他也在寻找任何可能的反击机会。肌肉紧绷,准备在针刺入的瞬间做出反应,哪怕只是徒劳的挣扎。 哗啦——砰! 一声巨响,屋顶一块玻璃突然碎裂,无数玻璃碴伴随着雨水飞溅而下。 一道身影从天而降,动作矫健,落地无声。高跟鞋踩过地面积水,溅起细小的水花。 王少杰和柳青青同时一惊,猛地回头。 朱琳清站在那里,雨水打湿了她的头发,几缕发丝贴在额前。她身上那件昂贵的白色衬衫几乎完全被雨水浸透,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玲珑的曲线。而在她胸前,一枚玉佩在昏暗中依旧温润,正是张家玉佩——张帆昨夜在混乱中,硬塞进她手心的那枚家族信物。此刻,它被她用一枚精致的别针,牢牢地别在了衬衫上。 张帆的心脏猛地一跳。那玉佩……她竟然还戴着。 朱琳清手中握着一把小巧的银色手枪,枪口没有丝毫晃动,精准地抵在了王少杰的太阳穴上。她的手臂稳如磐石。 “放下针,”朱琳清的声音穿透雨声,清晰,冰冷,不带任何情绪波动,“滚。” 王少杰的身体僵住,弹簧刀从他手中滑落,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他能感觉到太阳穴上金属的冰冷和那股不容抗拒的力量。 柳青青脸上的得意与怨毒瞬间凝固,转为错愕和难以置信。“朱琳清!你…你怎么会找到这里?” 朱琳清没有理会她,枪口依旧对着王少杰:“我的耐心有限。” “朱琳清,你敢动他一下试试!”柳青青尖叫起来,声音因愤怒而变形,“你知道我是谁吗?你知道动了王少杰是什么后果吗?” “我不知道,”朱琳清的回答平静无波,“我只知道,他再不松手,下一秒,他的脑袋就会开花。”她顿了顿,补充道,“还有你,柳小姐,如果你不想一起留在这里,最好安静一点。” 张帆看着朱琳清,她脸上的雨水顺着脸颊滑落,那双平日里总是带着些许慵懒和算计的眼眸,此刻只有一片冰寒。她说过,他是她的重要合作伙伴,他的安全,她负责。她用行动证明了这一点。 王少杰额头上渗出了冷汗,他咽了口唾沫,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松开了握着注射器的手。柳青青想要阻止,却被朱琳清冰冷的视线扫过,动作一滞。 叮当一声,注射器从王少杰手中滑落,在水泥地上碎裂开来,绿色的液体泼洒一地。 “朱琳清,你别激动,我们走,我们走还不行吗?” “滚!” 张帆被朱琳清救出带回到了朱家。 第14章 放手 雨声不知何时停了。 朱家老宅的书房内,檀香幽幽。空气里弥漫着雨后的湿冷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角落的青瓷茶具在深夜里,被壁灯映照出温润的光泽。朱琳清站在窗边,背对着张帆,正慢条斯理地用一方丝帕擦拭着袖口。那里,一点暗红色的痕迹,在白色衬衫上格外刺眼。 “他们买通了地下黑市的杀手。”她开口,声音平静,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 张帆坐在黄花梨木的太师椅上,身上还带着仓库的寒意。朱琳清让人送来了干净的衣物,但他没有换。他看着她背影,耳后几缕发丝依旧湿漉漉地贴着,那是未干的雨水。他沉默了几秒,仓库里那股浓烈的香水味似乎还萦绕在鼻尖,与此刻她身上传来的另一种气味形成了诡异的对比。 “王少杰和柳青青?”张帆问。 “他们只是棋子,被人推到台前的小丑。”朱琳清转过身,丝帕被她随意丢在红木长案上,那点血迹像一朵微型的梅花,“真正想让你消失的人,能量比他们大得多。” 张帆没有追问是谁。他知道,即使问了,朱琳清也未必会说。他此刻更在意另一件事。他站起身,一步步走向她。高大的身影带着压迫感,让她不得不微微仰头。 他突然伸出手,快得朱琳清来不及反应,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肌肤相触,她的手腕冰凉,却不像雨水那般湿冷,反而带着一丝灼人的余温。张帆的指腹能感觉到她脉搏的细微跳动。他凑近她,不是去看她胸前那枚依旧牢牢别着的张家玉佩,而是去闻她发间的气味。 雨水的气息,混杂着……硝烟。 极淡,但张帆的记忆被瞬间拉回三年前。那场冲天火光,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还有空气中同样的味道。一模一样。 “为什么救我?”他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力度。 朱琳清的身体有瞬间的僵硬。她试图抽回手,却被他握得更紧。她平日里那双总是带着几分算计和慵懒的眼眸,此刻罕见地出现了一丝波动,如同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一颗石子。 “我说过,你是我的重要合作伙伴。”她开口,声音依旧努力维持着平稳。 “合作伙伴?”张帆嗤笑一声,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我差点死在王少杰手上。如果不是你及时出现,我现在可能已经是一具尸体。朱小姐,你的‘合作’方式,还真是别具一格。” 他能感觉到她手腕的骨骼在他掌心下微微颤动。 “放手。”朱琳清的声音冷了下来,带着一丝警告。 “回答我。”张帆不为所动,“你费这么大劲,甚至不惜暴露自己,亲自出手。仅仅因为我是‘合作伙伴’?朱琳清,你不是慈善家。” 他太了解这类人了。无利不起早。她救他,一定有更深层,更迫切的理由。 朱琳清眼神微颤,她猛地一甩手,想要挣脱。张帆下意识松了几分力道,她趁机抽回手。动作间,她的手肘不小心碰到了身旁小几上的茶盏。 哐当——啪嚓! 一声脆响。 那只上好的青瓷茶盏从几上滑落,摔在坚硬的地面上,瞬间四分五裂。碧绿的瓷片飞溅开来,在灯光下折射出冰冷的光。几片碎瓷,甚至溅到了朱琳清的脚边。 她看着地上的碎片,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 张帆也看着那些碎片,再看看她。她眼底那抹复杂的情绪,比刚才更加明显。像是一层精心维持的冰面,终于裂开了一道缝隙。 空气凝滞了几秒。 朱琳清深吸一口气,似乎做出了某种决定。她抬起头,直视张帆,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此刻不再有慵懒和算计,只剩下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 “因为你是张家传人。”她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丝细微的沙哑,“而我需要你,治好爷爷。” 张帆的心脏猛地一沉。 张家传人……治好爷爷…… 他继续说“为了爷爷的健康,你自己的安全都不要了嘛?刚才的枪要是被发现你的前途就毁了。” 朱琳清笑了笑说:“那是玩具手枪,是公司职员为自己的孩子买的,没带走放我车里了。” “那你也没必要如此拼命就我。” 朱琳清没有立刻回答,她伸手拨开额前一缕被雨水打湿而黏在皮肤上的发丝,这个细微的动作让她看起来少了几分平日的强势,多了几分疲惫。 “张家,”朱琳清顿了顿,视线落在他胸前,仿佛能透过衣物看到他身上可能存在的某种家族印记,“传说中,张家不仅擅长鉴玉,更有一脉相传的医术,能治奇症。尤其是……针对一些无法用常理解释的病痛。” 张帆皱眉。张家的医术?他从小跟着爷爷长大,确实学过一些强身健体的吐纳之法和简单的药理,但那更多的是调养,何曾听说过能治“奇症”?爷爷也从未提及过家族还有这等秘辛。 “这只是传说。”张帆道,“朱小姐,你可能找错人了。” “我没有找错。”朱琳清的语气不容辩驳,“那枚张家玉佩,不仅仅是信物。它在你身上,就证明了你的身份。我查过,张家的医术,并非空穴来风。只是早已失传,或者说,被刻意隐藏了。” 她的眼神锐利起来:“张帆,我不管你承不承认,知不知道。我只知道,你是我爷爷唯一的希望。” “所以,你救我,保护我,只是为了让我给你爷爷治病?”张帆的声音有些发冷。他感觉自己像是一件被估价的商品,因为具备某种特殊功能,才被赋予了存在的价值。 “是。”朱琳清回答得很快,没有丝毫犹豫。她似乎觉得没有必要掩饰,“他是我的亲人,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离开。” 说到最后几个字,她的声音再次低了下去,那份坚冰般的外壳下,终于显露出一丝属于孙女的脆弱。 张帆看着她,心中五味杂陈。愤怒?有一点。被利用的感觉并不好受。但更多的是一种荒谬感。他何德何能,能成为朱家老爷子最后的救命稻草? “如果我治不好呢?”张帆问,这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 朱琳清沉默了。灯光下,她的脸色有些苍白。地上的青瓷碎片,像一个个无声的嘲讽。 “你必须治好。”良久,她才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容动摇的偏执,“我会提供你需要的一切。只要你能治好爷爷,张家想要重振声威,朱家可以全力支持。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条件很诱人。但张帆此刻想的,却是那股硝烟味,和三年前的爆炸。 “三年前,码头仓库的爆炸案。”张帆突然转了话题,声音平静无波,“你当时,在现场?” 朱琳清的身体再次绷紧,比刚才张帆抓住她手腕时更加明显。她瞳孔微缩,看着张帆,似乎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个。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她矢口否认,但那细微的反应已经出卖了她。 “你身上的硝烟味,和那天的味道一样。”张帆逼近一步,“那场爆炸,死了很多人。我侥幸活了下来。朱琳清,你在那里做什么?” 他需要答案。不仅仅是为了他自己,也为了那些无辜死去的人。 朱琳清没有说话,只是紧紧抿着唇。 书房内,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第15章 百感交集 死寂之中,唯有呼吸声交错。 张帆的质问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深潭,余波在书房内震荡。朱琳清紧抿的唇瓣没有丝毫松动的迹象,那双通常锐利的眼眸此刻也垂了下去,避开了他的审视。 “三年前的事,我会给你一个交代。”她终于开口,声音却转向了另一个方向,“但不是现在。眼下,有更重要的事。” 张帆没有追问。他知道,此刻的逼迫不会有结果。他的视线无意识地扫过书房的陈设,这间屋子充满了古旧书籍的沉香,以及一种主人特有的、不容侵犯的气场。 他的目光停留在书架一角,一个不甚起眼的凸起。在刚才的紧绷气氛中,朱琳清无意识地用手肘抵过那里。 他走了过去,伸手在那块微凸的紫檀木上按了一下。 咔嗒一声轻响,书架侧面竟无声滑开一道暗格。 朱琳清猛地抬头,脸上闪过一丝错愕,显然她也未曾料到这个她日日相对的书房还藏着这样的秘密。 暗格不深,里面静静躺着一本线装的古籍,封面泛黄,透着岁月的沧桑。四个古朴的篆字印在其上——《青囊秘录》。 张帆的心跳漏了一拍。 《青囊秘录》?他伸出手,指尖触碰到书页,一种奇异的熟悉感涌上心头。爷爷生前,偶尔会提及一些零散的医理,不成系统,更像是随口而出的片段。他从未深究,只当是老人家的闲谈。 他取出古籍,翻了开来。纸张脆弱,字迹却是遒劲有力。一页页翻过,他的呼吸逐渐变得急促。直到某一页,几个字赫然映入眼帘——九转还魂丹。 单方之下,小字注解:“此丹可肉白骨,活死人,解世间百奇之毒,治天下难愈之症……” “这是……”朱琳清也凑了过来,她看不懂那些繁复的古老符文,但“九转还魂丹”五个字和下面的注解,却让她瞬间屏住了呼吸。 张帆脑中轰然作响。爷爷那些断续的口述,此刻如同被串联起来的珍珠,清晰地勾勒出一个完整的轮廓。火候、药材的配比、炼制时的特殊手法……那些他曾以为是调养身体的寻常法门,原来竟是这失传单方的引子和关键! “这……这是张家失传的秘方。”张帆的声音有些干涩,他看向朱琳清,“能治奇症的,或许就是这个。” 朱琳清的眼中爆发出强烈的光芒,那是一种混合了狂喜、难以置信与孤注一掷的复杂情绪。“《青囊秘录》……九转还魂丹……”她喃喃自语,手指紧紧攥起,“爷爷有救了!有救了!” 她猛地抓住张帆的手臂,力道之大,让张帆都感到了疼痛:“你能炼制它,对不对?你一定知道怎么做!” 张帆看着她,心中那股被当作商品的荒谬感再次浮现,但这一次,却多了一份沉甸甸的、无法推卸的认知。他确实……可能知道。 “批量生产……”朱琳清的呼吸急促起来,眼中闪烁着近乎疯狂的光彩,“张帆,这若能批量生产,朱家不仅能救爷爷,还能彻底垄断整个医药市场!张家的声威,将远超从前!” 垄断?张帆皱了皱眉。他想到的不是商业帝国,而是这丹药若真有奇效,能救多少像朱老爷子那样在生死线上挣扎的人。以及,这背后可能牵扯的更多未知。 “我不知道能不能成。”张帆实话实说,“这只是单方,炼制过程……” “我们必须试!”朱琳清打断他,语气不容置喙,“立刻!朱家有地下实验室,所有药材,我马上去准备!” 她的行动力惊人。半小时后,张帆已经站在一间充斥着金属与药草混合气味的地下实验室中。各种精密的仪器与古朴的药炉并存,显得有些怪异。 朱琳清调集了所有能找到的、与单方上记载药材相似或完全一致的珍稀药材,堆放在一旁。 “你需要什么,尽管说。”朱琳清的眼神紧紧锁着他。 张帆看着那些药材,又看了看单方上的古老文字。脑海中,爷爷模糊的叮嘱逐渐清晰。他深吸一口气,走到那尊青铜药炉前。 “火。”他只说了一个字。 朱琳清立刻示意心腹手下控制火候。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张帆仿佛进入了一种奇妙的状态。他几乎是凭借本能,指挥着药材投入的顺序、火候的增减、搅拌的手法。那些深藏在记忆深处的、来自爷爷的零星教导,此刻如同活过来一般,指引着他的每一个动作。 朱琳清屏息站在一旁,看着张帆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看着药炉中各种药材翻滚、融合,散发出越来越浓郁的奇异香气。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当最后一味药材投入,炉火转为文火慢炖。张帆的身体微微晃了晃,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却异常明亮。 “开炉。”他轻声道。 心腹小心翼翼地打开药炉顶盖。一股难以言喻的清香瞬间弥漫了整个实验室。炉底,几枚鸽卵大小的丹药静静躺着,通体圆润,表面竟隐隐泛着一层难以察觉的微光。 九转还魂丹! 朱琳清几乎是扑了过去,小心翼翼地用玉盘将丹药取出。她看着那泛着微光的丹体,激动的手指都在颤抖:“成功了……真的成功了!” 她猛地看向张帆,眼中是毫不掩饰的狂喜与……一丝探究。 “立刻封锁实验室!所有参与今晚事务的人,全部隔离,没有我的命令,不准与外界有任何接触!”朱琳清对着对讲机下达命令,声音果决而冰冷,“消息,绝对不能外泄!” 她转向张帆,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只是那笑容在微光的映衬下,显得有些莫测:“张帆,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张帆没有说话,他看着那几枚丹药,心中百感交集。 实验室角落,一个伪装成通风口的微型摄像头,红点无声闪烁,将刚才发生的一切,实时传送到了另一部手机的屏幕上。屏幕后,一双阴沉的眼睛,正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切。手机联系人赫然显示着——朱二叔。 第16章 被盗了 丹药的效力远超预期。 黑市的消息通过加密渠道传回,简洁明了:“目标王某,胰腺癌末期,服用九转还魂丹一枚。七十二小时后复查,ct显示肿瘤体积缩小百分之三十。各项生理指标趋稳。” 朱琳清拿着那份薄薄的报告,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百分之三十……”她重复了一遍,声音里听不出太多情绪,但实验室内的空气似乎都因此凝滞了几分。 张帆站在她身侧,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他想的不是那惊人的药效,而是这种力量一旦失控,会掀起怎样的波澜。 “准备成立‘朱氏康养’。”朱琳清放下报告,转向张帆,“就以‘古法秘制,焕发生机’为旗号。我们需要一个正当的身份,将这丹药推出去。” “这么快?”张帆问。垄断的阴影再次浮现,但朱琳清的理由无可辩驳。与其让它在暗处滋生不可测的祸患,不如置于明面,加以引导。 “时不我待。”朱琳清的回答斩钉截铁,“消息一旦走漏,朱家会被生吞活剥。我们必须抢占先机,掌握话语权。” 她的行动力一如既往。一周之内,“朱氏康养”的招牌便在资本市场异军突起。凭借九转还魂丹的神秘面纱和朱家雄厚的底蕴,辅以几份语焉不详却又极具煽动性的“临床观察报告”,股价在短短七个交易日内,飙升了三倍。 朱家大宅因此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庆功宴。灯火辉煌,杯觥交错。 张帆不喜欢这样的场合,但朱琳清坚持他必须出席。 “张帆,你可是我们‘朱氏康养’的定海神针。”朱琳清端着酒杯,与他轻轻一碰,笑容明媚,但那份掌控一切的气场却丝毫未减。 张帆只是点了点头,目光在喧嚣的人群中逡巡。他看到了朱琳清的二叔,朱明山。 朱明山今天格外活跃,满面春风,一杯接一杯地与人对饮,声音洪亮:“琳清侄女,真是我们朱家的骄傲!这九转还魂丹,功在社稷,利在千秋啊!”他转向张帆,笑容可掬,“张小友,少年英才,前途不可限量!来,二叔敬你一杯!” 酒杯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张帆饮下,却觉得那酒液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异样。朱明山的视线,在他脸上停留的时间,似乎也过长了一些。 “张先生,您好。”一个娇柔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张帆转头,是朱明山的女儿,朱雨彤。她穿着一身浅粉色礼裙,妆容精致,手中端着一杯香槟,巧笑倩兮:“我叫朱雨彤。早就听闻张先生医术通神,今日一见,果然气度不凡。” “朱小姐客气。”张帆应道。 “这九转还魂丹真是太神奇了,我爷爷身体一直不太好,要是能有这样的丹药……”朱雨彤话锋一转,带着几分好奇,“听说单方是张先生您亲自掌握的?这么珍贵的东西,一定保管得非常严密吧?我刚才好像看到那边有个很坚固的保险柜,是用来存放单方的吗?”她的手指,不经意般地指向宴会厅一角,那里确实有一个嵌入墙壁的重型保险柜,是朱琳清特意用来存放单方和少量成品丹药的地方。 张帆心中一动。他看了一眼朱琳清,对方正与几位商界大佬谈笑风生,似乎并未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单方的确重要。”张帆回答,语气平淡,“安保自然是最高等级。” 朱雨彤又说了几句恭维的话,便被其他人引开了。 张帆的视线再次落向那个保险柜。朱明山与其女的刻意接近,让他心中的某个猜测愈发清晰。他不动声色地走到一个僻静的角落,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小巧的金属u盘,又拿出一张折叠好的纸张。纸张上的字迹,是他模仿单方特有的古朴字体,写下的一些无关紧要的药理知识,乍看之下,与真正的单方有七八分相似。 他需要一个机会。 宴会进行到一半,朱琳清上台致辞,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张帆趁着众人瞩目高台之际,悄然离开了人群,走向那个存放丹方的房间。他记得朱琳清给过他一把备用钥匙和密码。 心跳有些加速。这不是因为紧张,而是一种即将验证某种预期的微妙兴奋。打开保险柜,取出那个盛放着真正单方的锦盒,将早已准备好的假单方放入,再将锦盒放回原位。整个过程,不过十几秒。 他回到宴会厅时,朱琳清的致辞刚刚结束,掌声雷动。 没有人注意到他的短暂离开。 宴会持续到深夜。宾客陆续散去。 张帆和朱琳清送走最后一批客人,正准备休息。 刺耳的警报声骤然划破了朱家大宅的宁静,红色的警示灯在走廊尽头疯狂闪烁。 “怎么回事?”朱琳清脸色一变,厉声问道。 几名保镖迅速冲了过来:“大小姐,是存放丹药和单方的那个保险库!警报从那里传来!” 朱琳清和张帆对视一眼,快步赶了过去。 保险库的厚重金属门敞开着,里面的灯光有些昏暗。平日里负责看守的几名心腹保镖神色慌张地站在门口。 “大小姐,保险柜……保险柜被打开了!”一名保镖声音发颤。 朱琳清快步走入,直奔那个嵌入墙壁的保险柜。柜门虚掩着,锁芯有被暴力破坏的痕迹。她一把拉开柜门。 里面,原本应该存放着九转还魂丹丹方的锦盒,不翼而飞。 “丹方!”朱琳清的声音透着一股寒气,“立刻封锁所有出口!调取监控!查!给我一寸一寸地查!” 她的命令如同冰雹般砸下,整个朱家大宅瞬间陷入一种高度紧张的戒备状态。 张帆站在一旁,看着空空如也的保险柜,又看了看朱琳清紧绷的侧脸。他没有说话。 一名负责技术的保镖匆匆跑来:“大小姐,监控……监控在那段时间被人用强信号干扰了,画面一片雪花!” 朱琳清的拳头慢慢攥紧。她猛地回头,看向张帆:“他们得手了。” 张帆迎上她的视线,平静地开口:“是的,单方被盗了。” 角落里,朱明山之前站过的位置,一枚被踩扁的雪茄头,还散发着未尽的余味。 第17章 会演戏 朱家大宅的空气,凝重如铅。 次日清晨,朱家族会。长长的红木会议桌旁,气氛压抑得几乎能拧出水来。 朱琳清端坐主位,脸色冷峻,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砰——!她突然一掌拍在桌上,声音不大,却让在座的几位族老心头一跳。 “单方泄露,就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朱琳清的声音没有丝毫温度,“谁做的?” 她的话音刚落,坐在她下首的朱明山便一脸痛心疾首地开了口:“琳清,发生这样的事,谁也不愿意看到。家贼难防啊!这必然是有内鬼接应,否则不可能如此轻易得手!”他捶着胸口,“九转还魂丹的单方,那是我们朱家的命根子!如今……” “二叔说的是。”朱琳清打断他,语气听不出喜怒,“那么依二叔之见,此事当如何处置?” “查!必须彻查!”朱明山义正辞严,“从上到下,每个人都要查!尤其是那些有机会接触到保险库的人!绝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可疑之人!”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我建议,暂时收回所有人的通行权限,由我和几位族老共同监督调查,你看如何?” 张帆坐在朱琳清身侧,安静地听着,未发一言。他注意到朱明山说话时,眼神闪烁,看似激愤,实则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朱琳清微微颔首:“二叔的提议,我会考虑。散会。” 众人陆续离开,朱明山经过张帆身边时,还特意拍了拍他的肩膀:“张帆啊,这次的事情,你也要多上心。毕竟,琳清那么信任你。” 回到书房,朱琳清眉宇间的郁结更深:“他倒是会演戏。” 张帆走到电脑前,调出宴会当晚的监控录像。他没有去看保险库附近的画面,那里早已被证实受到了强信号干扰。他的目标,是实验室外围以及一些不起眼的角落。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画面快速闪动。张帆的视线专注而锐利。 “你在找什么?”朱琳清忍不住问。 “一个巧合。”张帆回答。 突然,他按下了暂停键。画面定格在一处位于实验室侧后方的通风管道出口。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身影,鬼鬼祟祟地从矮树丛后探出头,确认四周无人后,迅速攀上了通风管道的检修口,消失在黑暗中。 “放大。”张帆道。 技术人员操作后,那人的侧脸清晰了些。 “这是……”朱琳清认了出来,“朱雨彤身边那个姓王的保镖。” 张帆调出另一段监控,是宴会厅入口的画面。朱雨彤挽着朱明山的手臂进入宴会厅,那个王姓保镖寸步不离地跟在她身后。时间点,与潜入通风管道的时间,前后相差不过十分钟。 张帆的指尖在桌面上轻轻一点。*通风管道直接通往丹药实验室的内部,那里虽然没有单方,但存放着炼制丹药的各种精密仪器和少量成品。如果单方被盗是第一步,那么第二步,很可能就是复制炼丹环境,或者,窃取成品丹药进行分析。* “朱雨彤……”朱琳清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 午后,阳光正好。朱家大宅的后花园里,繁花似锦。 朱雨彤正和几个名媛说笑着品茶,远远看到张帆独自一人踱步过来,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张先生,好雅兴。”朱雨彤起身,笑容甜美。 “朱小姐。”张帆点头致意,仿佛只是随意路过,“这里的茶不错。” “张先生若喜欢,我让人给您送一些过去。”朱雨彤客气道。 “不必麻烦。”张帆像是想起了什么,随口说道,“说起来,这次单方失窃,真是可惜。那九转还魂丹的配伍极为复杂,其中有一味雪蝉衣,更是世所罕见,离了它,整个单方都无法成丹。” 他语气平淡,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 朱雨彤端着茶杯的手几不可见地顿了一下,随即笑道:“是吗?我对药理一窍不通,张先生说的这些,我可听不懂。不过,单方失窃,的确让人惋惜。” “是啊,惋惜。”张帆说完,便告辞离开。 看着张帆远去的背影,朱雨彤脸上的笑容慢慢敛去。她身旁的一位名媛好奇地问:“雨彤,那雪蝉衣是什么东西?听起来很名贵的样子。” 朱雨彤没有回答,只是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次日傍晚,张帆和朱琳清正在商议对策,一名心腹匆匆进来汇报。 “大小姐,张先生,刚得到消息,朱雨彤小姐今天派人四处打探,并且高价收购一种叫做雪蝉衣的药材,已经买了不少。” 朱琳清看向张帆,眼中带着询问。 张帆微微一笑:“鱼儿上钩了。” 他心中的猜测,已然证实。朱明山父女,果然与单方失窃脱不了干系。他们拿到的,是他准备的那份假单方。而假单方上,他特意“遗漏”了几味关键药材,并用一些看似重要实则无用的药材替代,同时,又“强调”了雪蝉衣这味药的极端重要性。 “他们以为雪蝉衣是单方的关键?”朱琳清立刻明白了张帆的意图。 “真正的单方里,并没有雪蝉衣。”张帆道,“他们手上的单方,缺了真正的核心成分,自然无法炼制出九转还魂丹。现在,他们急于补全‘单方’,雪蝉衣就成了他们的救命稻草。” “那我们现在……” “将计就计。”张帆语气沉稳,“放出消息,就说我们朱家也察觉到单方中雪蝉衣的重要性,但因为之前的储备在失窃案中一并遗失,导致丹药无法量产。同时,对外宣称,我们正在紧急从各地调集雪蝉衣。” 朱琳清的眼睛亮了起来:“你是想……” “朱家的药材库里,还存放着一些雪蝉衣,虽然并非炼制九转还魂丹的必需品,但做个诱饵足够了。”张帆道,“如果朱明山认为这是他补全单方的最后机会,他一定会铤而走险。” “我明白了!”朱琳清立刻吩咐下去,“就按张帆说的办!” 消息很快在朱家内部传开,刻意营造出一种“单方虽失,但只要有雪蝉衣就能弥补”的假象。 夜色如墨。 朱家药材库外,一片寂静。平日里守卫森严的药材库,今晚的防卫似乎松懈了不少。 一道黑影,如同幽灵般贴着墙角快速移动,避开了几个巡逻的保镖,来到了药材库的后窗。 黑影正是朱明山。他面色凝重,眼中带着一丝贪婪和孤注一掷的疯狂。他已经确认过,朱琳清确实在大肆收购雪蝉衣,这让他更加坚信自己手中的单方只差这最后一味药。只要拿到雪蝉衣,他就能复制出九转还魂丹,届时…… 他熟练地撬开窗户,翻身跃入。药材库内弥漫着浓郁的药香。他直奔存放珍稀药材的区域,目光在药柜上搜寻。 很快,他找到了一个贴着“雪蝉衣”标签的玉盒。 朱明山心中一喜,伸手便要去拿。 啪嗒——!药材库内的灯光骤然大亮! 数十名保镖从暗处涌出,将朱明山团团围住。为首的,正是朱琳清和张帆。 朱明山握着玉盒,身体僵在原地,脸上的得意和贪婪瞬间凝固,转为惊愕和恐慌。 “二叔,深夜到访药材库,是想找什么?”朱琳清的声音冰冷如霜。 朱明山张了张嘴,手中的玉盒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人赃并获。 第18章 平息了 朱家书房内,气氛凝重如冰。 朱明山被两个保镖押着,站在书房中央,先前在药材库的狼狈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顽抗的镇定。“琳清,你们这是做什么?我不过是担心药材库的安全,进去查看一番,何至于如此大动干戈?”他声音不大,却带着一丝被冤枉的愤懑。 朱琳清坐在主位上,面若寒霜,并未立刻开口。 张帆站在她身侧,平静地看着朱明山:“二叔,事已至此,何必再徒劳辩解?你深夜撬窗进入药材库,目标明确,直奔雪蝉衣。这若也叫‘查看’,那‘盗窃’二字又该如何解释?” “你少在这里血口喷人!”朱明山猛地抬高了声音,试图用气势压过一切,“我朱明山为朱家操劳半生,岂会做那等鼠窃狗偷之事!定是有人栽赃陷害!”他眼神扫过张帆,怨毒之色一闪而过。 张帆不为所动,只是缓步上前,目光落在朱明山的袖口。他伸出手,轻轻一拂。一片极细微的、颜色略显暗沉的药材碎屑,从朱明山的袖口褶皱间飘落,被张帆稳稳接在掌心。 “这是……”朱明山瞳孔骤然一缩。 “这半片雪蝉衣的碎屑,可不是我们朱家库房里那些经过精细炮制的成色。”张帆将那碎屑展示给朱明山看,语气平淡却字字如锤,“这更像是东南亚那边直接过来的水货,带着特有的处理痕迹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霉味。若非从特殊渠道,例如城南的黑市,寻常市面上可是见不着这种品相的。二叔,您昨夜,是去了黑市吧?也是为了这雪蝉衣?” 朱明山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昨夜确实去了黑市,想要再搜罗一些雪蝉衣,以防万一。没想到,竟会留下这样的痕迹!他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 “你……你……”他指着张帆,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张帆心中冷笑,这朱明山,果然不见棺材不落泪。他继续道:“看来,二叔对雪蝉衣的需求,远比我们想象的要迫切。是想尽快补全那份‘残缺’的单方吧?” “单方?什么单方?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朱明山还在做最后的挣扎,但声音已然虚弱无力。 “到了这个时候,还要嘴硬吗?”朱琳清终于开口,声音里不带丝毫温度,“二叔,你太让我失望了。” 扑通——! 朱明山双腿一软,竟直直地跪倒在地,先前所有的伪装和强硬在确凿的证据面前轰然崩塌。他抬起头,脸上已是涕泪横流,全然不见了方才的嚣张,只剩下绝望和一丝诡异的委屈:“琳清!琳清啊!二叔……二叔也是为了朱家啊!” 他膝行几步,想要去拉朱琳清的衣角,却被她厌恶地避开。 “为了朱家?”朱琳清重复着这四个字,声音里充满了讽刺,“为了朱家,所以你窃取单方?为了朱家,所以你深夜潜入药材库盗窃?”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朱明山哭喊着,声音凄厉,“那单方,本就该是朱家的!我拿回来有何不对?至于雪蝉衣……我只是想,想尽快炼出九转还魂丹,重振我们朱家的声威啊!” 他捶着胸口,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琳清,你还年轻,又是个女儿家,这么大的家业,你怎么撑得起来?人心隔肚皮,这张帆不过是个外人,你如此信任他,万一他包藏祸心,朱家百年的基业岂不是要毁于一旦?二叔做这些,都是为了防止朱家产业旁落,便宜了外人啊!” 这番颠倒黑白的说辞,让朱琳清气极反笑:“好一个‘为了朱家’!好一个‘便宜外人’!”她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的朱明山,眼神冰寒刺骨,“依二叔看,朱家的产业,与其‘便宜外人’,不如被你这样的家贼蛀虫一点点啃食干净,才是正途?” “我没有!我只是想保住朱家的东西!”朱明山还在辩解,只是声音越来越低。 “保住?”朱琳清冷哼一声,“我看你是想据为己有吧!这些年,你借着朱家的名头,中饱私囊的事情还少吗?若不是父亲念及兄弟情分,你以为你能安稳到今天?” 朱明山面如死灰,瘫软在地,再也说不出一句话。他知道,一切都完了。 “张帆,”朱琳清转向张帆,“拟一份股权转让协议,即刻生效。朱明山名下所有朱氏集团的股份,全部收回。另外,我会召开家族会议,正式将他从朱家族谱中除名。” “是。”张帆应道。 朱明山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绝望和不敢置信:“琳清!你……你好狠的心啊!我可是你的亲二叔!” “从你背叛朱家的那一刻起,你就不是了。”朱琳清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她看也不看朱明山,径直吩咐保镖:“把他带下去,严加看管,没有我的命令,不许任何人探视。” 保镖应声上前,将失魂落魄的朱明山架了出去。 书房内恢复了片刻的安静。朱琳清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脸上露出一丝倦容。这场风波,总算是暂时平息了。 然而,在书房角落一个不起眼的暗影里,一个年轻女子低着头,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飞快地操作着。那女子正是朱明山的女儿朱雨彤,一直以来都表现得温顺怯懦,此刻脸上却不见丝毫慌乱,只有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冷静。一条加密信息,无声无息地发送了出去。她做完这一切,悄然抬起头,看了一眼朱琳清和张帆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弧度,随即又恢复了那副柔弱的模样,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 张帆似有所感,微微侧头向那角落瞥了一眼,却只看到一片昏暗。 朱琳清并未注意到这细微的动静,她开口道:“张帆,接下来……” 张帆点了点头,接下来咱们该出手了。 第19章 不完整的丹方 朱氏九转还魂丹的问世,犹如平地惊雷,在康养市场掀起滔天巨浪。“朱氏康养”四个字,一时间成了品质与奇效的代名词,订单雪片般飞来,朱氏集团的股价也随之节节攀升。 这日午后,阳光正好。朱琳清刚处理完一批积压的文件,正端起茶杯,想和张帆聊之后的研发事宜。正好这时候秘书便敲门进来,面色略显凝重。 “董事长,罗氏集团的亚太区代表彼得森先生预约,想与您面谈。” 张帆放下茶杯:“罗氏?他们找你何事?” “具体未说明,只说是关于九转还魂丹的合作事宜。”秘书回答道。 朱琳清略一沉吟:“安排在明天下午吧。”她心下清楚,这所谓的“合作”,怕是来者不善。 翌日下午,会客室。 彼得森,一个五十岁上下的白人男子,金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脸上挂着职业化的笑容:“朱董事长,久仰大名。朱氏的九转还魂丹,确实是一款划时代的产品。” “彼得森先生过奖了。”朱琳清微微颔首,“不知贵集团今日前来,有何指教?” 彼得森身体微微前倾,开门见山:“罗氏集团对九转还魂丹的单方非常感兴趣。我们愿意出资五十亿,收购单方的独家使用权。当然,朱氏也可以选择技术入股,后续的全球推广和生产,都由罗氏负责。” 五十亿。这无疑是个天文数字。 朱琳清却笑了:“彼得森先生,九转还魂丹是朱家数代心血的结晶,更是朱氏集团未来的核心。恕我直言,这个单方,不卖。” 彼得森脸上的笑容不变,语气却多了几分压力:“朱董事长,罗氏集团在全球医药领域的实力,想必您是清楚的。我们拥有最顶尖的研发团队和最广阔的销售渠道。与罗氏合作,九转还魂丹才能真正走向世界,实现其最大价值。” “价值的体现方式有很多种。”朱琳清不为所动,“朱氏有信心,也有能力,将它发扬光大。多谢彼得森先生的好意。” 彼得森收敛了笑容:“既然如此,那真是遗憾。不过,市场竞争是残酷的。希望朱董事长日后不会为今日的决定后悔。”他站起身,“打扰了。” “不送。”朱琳清的回答简短而平静。 送走彼得森,张帆回到朱琳清办公室:“朱琳清,这个彼得森,话里有话。” “豺狼的试探罢了。”朱琳清端起已经凉了的茶,“他们不会善罢甘休。通知下去,加强安保,尤其是研发中心和药材库。” “是。” 然而,罗氏集团的反击,比预想中来得更快,也更直接。 仅仅三天后,一则新闻发布会震惊了整个行业。罗氏集团宣布,成功研制出新型养生保健品——罗氏回春丸,其主要成分与功效,与朱氏九转还魂丹高度相似,但售价,仅为九转还魂丹的三分之一! 消息一出,市场哗然。朱氏集团的股价应声下跌,刚刚建立起来的市场信心也受到了严重冲击。 “董事长,这……”会议室内,几位高管面色焦急。 “他们怎么可能这么快?”一位研发主管满脸不可思议,“就算拿到了我们的丹药成品进行逆向分析,也不可能在三天内就仿制出来,除非……” 除非他们早就开始了。 朱琳清面沉如水:“张帆,你怎么看?” 张帆一直沉默着,此刻开口道:“我派人购买了罗氏回春丸进行化验。初步结果显示,其主要药材成分确实与我们的九转还魂丹有七八分相似,但几种核心辅药的配比完全不对,还有几味稀有药材,他们用的是劣质替代品。” 他顿了顿,继续说:“我怀疑,他们可能通过某种渠道,窃取了我们单方的部分残片,或者是不成熟的试验版本。所以,他们能快速仿制出‘类似’的产品,但药效,必定天差地别。” “药效差?”朱琳清追问。 “是的,我找了几位志愿者试用,反馈是效果微乎其微,甚至不如市面上普通的保健品。”张帆肯定道,“他们这是在用低价和罗氏的品牌效应,冲击我们的市场,败坏九转还魂丹的名声。” “好一个罗氏集团,果然是国际巨头的手笔,够狠,也够脏!”朱琳清捏紧了拳头,“他们以为这样就能打垮朱氏?” 她看向张帆:“有办法拿到他们生产这种残次品的证据吗?” 张帆眼中闪过一抹精光:“如果他们真的是在破解一个不完整的单方,那么他们的实验室里,一定会有相应的记录和狼狈的场面。”他压低声音,“给我一夜时间。” 朱琳清看着他,没有多问:“注意安全。” 深夜,罗氏集团位于市郊的秘密研发中心。 一道黑影如壁虎般贴着墙壁阴影处快速移动,避开一个个监控探头,灵巧地翻过高墙,潜入了戒备森严的实验大楼。 张帆对这里的布局早已了然于胸。他此行的目标,是罗氏负责罗氏回春丸项目的主实验室。 凭借着过人的身手和对电子设备的精通,他无声无息地绕过了几重安保,来到了实验室外围的通风管道口。 他取出一个指甲盖大小的微型摄像头,熟练地安装在通风口内一个隐蔽的角落,调整好角度,确保能够拍摄到实验室内核心区域的情况。 做完这一切,他原路悄然撤离,未惊动任何人。 次日清晨,张帆将一个加密u盘放在了朱琳清的办公桌上。 “朱小姐,您要的东西。” 朱琳清将u盘插入电脑,点开了一段视频。 画面中,正是罗氏集团灯火通明的实验室。几名穿着白大褂的技术人员围着一堆仪器和草药样本,时而激烈争论,时而埋头苦算,时而又烦躁地抓着头发,捶打着桌面。其中一个看似是项目负责人的中年男子,正对着一张模糊的图纸指指点点,口中不断重复着“不对,还是不对”“剂量到底是多少”、“为什么没有那种反应”。 整个场面,充满了焦灼与无计可施的窘迫。 朱琳清静静地看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视频播放完毕,办公室内一片寂静。 张帆开口:“他们确实只拿到了一部分不完整的单方,而且是最原始的几个试验版本之一,里面有很多误导性的数据。朱明山那个叛徒,看来也没把真正的核心机密完全泄露出去。” 朱琳清拿起桌上的电话:“通知公关部,准备召开新闻发布会。” 第20章 腰斩 张帆还没想要怎么回击罗氏集团。 网络上的风暴,来得猝不及防。 “朱氏丹药重金属超标!” “百年药企的良心何在?九转还魂丹竟是催命符!” 数个粉丝千万级别的自媒体大v,几乎在同一时间,用耸人听闻的标题,将朱氏集团与九转还魂丹推上了风口浪尖。配图是几张模糊不清的“检测报告”和所谓的“内部人士爆料”。 谣言如病毒般扩散,恐慌情绪迅速蔓延。 朱氏集团股价应声而落,开盘不到一小时,雪崩般暴跌60%,近乎腰斩。 “砰!”朱琳清将手中的平板电脑狠狠砸在红木办公桌上,屏幕瞬间碎裂。她胸口剧烈起伏,额角青筋突突直跳,双手撑着桌面,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董事长,冷静,现在不是发怒的时候!”秘书在一旁急得声音都变了调。 “冷静?”朱琳清猛地抬头,眼中布满血丝,“他们这是要把朱氏往死里整!股价!股价还在跌吗?” “已经…已经跌停了。”秘书的声音带着颤抖。 朱琳清闭上眼,深深吸气,再睁开时,眼中的怒火被强行压下,只剩下冰冷的寒意。“查!给我查清楚!是哪些自媒体在背后推波助澜!罗氏,又是罗氏!他们还真是阴魂不散!”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张帆走了进来,神色一如既往的平静,仿佛外面世界的惊涛骇浪与他无关。 “朱小姐” 朱琳清看到张帆,紧绷的神经略微松弛了一瞬,但语气依旧急促:“张帆,你都看到了?他们这是釜底抽薪!九转还魂丹是我们最后的底牌,他们要彻底毁掉它!”她疲惫地揉着太阳穴,“我们准备的发布会,现在看来,根本来不及应对这场舆论海啸。” 张帆将一份文件放在她面前:“朱小姐,慌乱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这份舆论分析报告,您先过目。” 朱琳清草草翻了几页,上面的数据触目惊心,负面评论呈现压倒性态势。“他们的攻势太猛烈,太突然了。” “确实。”张帆点头,“但并非无懈可击。”他顿了顿,“我预料到罗氏不会善罢甘休,所以在九转还魂丹小批量生产后,第一时间就将样品秘密送往了三家国际最顶尖的独立检测机构进行全面安全性和成分分析。” 朱琳清猛地抬起头:“结果呢?” “按照时间推算,最快的一份报告,明天上午就能出来。”张帆说,“我相信,结果会证明一切。” “明天?”朱琳清眉头紧锁,“可市场等不了明天!股民的信心一旦崩塌,就再也回不来了!就算报告出来证明我们是清白的,声誉的损失也难以估量!”她猛地站起身,在办公室内来回踱步,“不行,我们必须立刻反击!立刻!” 张帆微微颔首:“我明白。所以,在等待权威检测报告的同时,我安排了另一件事。” 他走到窗边,看向楼下车水马龙的街道,声音清晰而沉稳:“谣言最怕的,是无可辩驳的事实,是眼见为实的冲击力。” 朱琳清停下脚步,看向他。 “我已经联系了一位特殊的志愿者。”张帆转过身,“一位身患绝症,已经被所有医院判了死刑的癌症晚期患者。他自愿在公众面前,服用我们的九转还魂丹。” 朱琳清瞳孔微缩:“人体试药?直播?” “对。”张帆肯定道,“地点,就在罗氏集团华夏区总部门前的广场上。时间,今天下午两点。全程网络直播,邀请所有媒体和网民共同见证。” 朱琳清心脏怦怦直跳。这个计划,太冒险,也太…刺激了! “如果…如果药效没有预期的那么显着呢?”她声音有些干涩。她对九转还魂丹有信心,但面对如此公开的检验,压力巨大。 “董事长,”张帆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力量,“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要么,在谣言中慢慢窒息;要么,就用最极端的方式,撕开这片黑暗,让阳光照进来。”他补充道:“我对九转还魂丹有信心,对您,对朱氏的百年传承,更有信心。” 朱琳清看着张帆,这个年轻人身上,总有一种能安定人心的力量。她深吸一口气,眼神重新变得锐利果决:“好!就这么办!我倒要看看,当事实摆在眼前,罗氏还有什么话说!那些被收买的媒体,又该如何自处!” “公关部那边,我会去协调。”张帆道,“您只需要养足精神,等待结果。” 下午一点五十分,罗氏集团华夏区总部大楼前。 广场上已经聚集了黑压压的人群,长枪短炮的媒体记者占据了有利位置,更多的是闻讯而来的市民和网络主播。气氛紧张而又带着一丝莫名的兴奋。 临时搭建的简易直播台上,主持人手持话筒,声音略带激动:“各位现场和屏幕前的朋友们,下午好!今天,我们将在这里共同见证一场特殊的‘试验’。朱氏集团的九转还魂丹,究竟是救命神药,还是如网络传言那般含有致命重金属?我们拭目以待!” 人群中一阵骚动。 在几名工作人员的搀扶下,一位面容枯槁、身形瘦弱的老者缓缓走上台。他每走一步都显得极为艰难,呼吸粗重,正是那位癌症晚期患者,李建国。 “李老先生,您确定要这么做吗?”主持人将话筒递过去。 李建国虚弱地点点头,声音沙哑却清晰:“我…我已经没什么可失去的了。如果这个药真的能救我,那是我的幸运。如果不能…我也希望能用我的经历,告诉大家真相。” 张帆站在台下不远处,神情平静。他看了一眼手表。 两点整。 工作人员将一粒九转还魂丹和一杯水递给李建国。在无数镜头和目光的注视下,老人颤抖着手,将丹药吞服下去。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直播间里,在线人数如同坐了火箭一般飞速攀升,五十万,八十万,一百万……弹幕密集得几乎看不清画面。 “真的假的?敢这么搞?” “朱氏这是破罐子破摔了吧?” “坐等打脸,或者见证奇迹!” “罗氏的人呢?怎么没见他们出来?” 李建国服药后,静静地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现场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十分钟,二十分钟…… 就在众人开始有些不耐烦,甚至有记者准备提前离场时,台上的李建国,眼皮忽然动了动。 他缓缓睁开眼睛,眼神中似乎多了一丝光彩。 又过了几分钟,他尝试着活动了一下手指,然后是手臂。 “他动了!他动了!”人群中有人低呼。 主持人也紧张地注视着。 在服药后约莫二十八分钟,李建国深吸一口气,双手扶着椅子的扶手,慢慢地,尝试着站起来。 他的双腿在微微颤抖,身体也有些摇晃,但最终,他站直了! 全场一片死寂,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惊呼和掌声! 第21章 民族企业 李建国不仅站了起来,他还尝试着,向前迈出了一步,两步……虽然缓慢,但每一步都显得比之前有力。 他甚至对着镜头,露出了一个久违的、虽然虚弱但充满生机的笑容。 “天啊!他真的站起来了!” “能走了!他能走了!” 直播间的弹幕彻底疯了,礼物特效几乎将屏幕淹没,在线人数瞬间突破三百万,并且还在疯狂飙升! “九转还魂丹牛逼!这是医学奇迹!” “罗氏出来挨打!” 张帆看着台上那个重新焕发生命力的老人,嘴角不易察觉地微微上扬。他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朱小姐,好戏,才刚刚开始。” 电话那头,朱琳清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激动:“张帆,现场…我看到了,难以置信!” 张帆语气平稳:“朱小姐,这只是开始。真正的风暴,现在才要登陆。” 网络直播的热度尚未平息,各大媒体的记者已经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将朱氏集团的公关部门围得水泄不通。无数问题抛出,核心只有一个:官方检测结果何时公布? “朱氏的药,真的安全吗?” “李建国的恢复是个例还是奇迹?” 喧嚣之中,一则加急推送的新闻弹窗,占据了所有人的手机屏幕。 权威发布:关于朱氏集团‘九转还魂丹’的紧急检测报告 报告内容简单直接:送检样品九转还魂丹,未检出任何有毒有害重金属成分,符合国家药品安全标准。 一瞬间,网络上所有的质疑和嘲讽,都变成了惊叹和难以置信。 “官方认证!朱氏牛逼!” “我就说嘛,敢直播试药,肯定有底气!” 朱氏集团总部,欢呼声几乎要掀翻屋顶。朱琳清看着报告,手指微微颤抖,她立刻指示:“召开新闻发布会!马上!” 与此同时,罗氏集团顶层办公室内,气氛凝重如冰。 罗一鸣盯着屏幕上那份刺眼的检测报告,脸色铁青,手中的雪茄被他生生捏断。 “废物!一群废物!”他咆哮着,将桌上的文件扫落在地,“不是说万无一失吗?为什么会这样!” 秘书战战兢兢地汇报:“董事长,我们的股价…开始大幅跳水了。” “跳水?”罗一鸣额头青筋暴起,“给我稳住!不惜一切代价稳住!” “可是…董事长,关于我们散布朱氏丹药有毒的证据…好像…好像有些不利的帖子也开始出现了。” “什么帖子!”罗一鸣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 张帆看着手机屏幕上,罗氏股价那条断崖式的下跌曲线,平静地拨出一个号码。 “可以开始了。” “明白,帆哥。”电话那头,是技术团队负责人简洁的回复。 几分钟后,一部名为单方溯源的纪录片,在各大视频平台、社交媒体同步上线。 纪录片开头,便是朱氏药典古籍《青囊秘录》的泛黄书页,详细记载着九转还魂丹的原始配方与炼制制法。 紧接着,画面一转,变成了几段不同角度、略显模糊但足以辨认的监控录像。 录像中,几名鬼祟的人影,在深夜潜入朱氏集团的旧档案室,翻箱倒柜,最终窃取了一份标记着“古方残页”的资料。 其中一个核心人物,经过技术处理放大,赫然便是罗氏集团的一名高管! “这是…罗氏偷窃我们的单方?”朱氏内部,有人惊呼。 网络上,弹幕瞬间爆炸。 “卧槽!惊天大瓜!罗氏是贼啊!” “怪不得罗氏之前那么针对朱氏,原来是贼喊捉贼!” “无耻!窃取别人的成果还反咬一口!” “严查罗氏!抵制罗氏所有产品!” 愤怒的声讨如潮水般涌向罗氏集团。罗一鸣看着视频,全身血液仿佛都凝固了。他喃喃自语:“完了…全完了…” 他的电话疯狂响起,全是董事会成员和股东的质问。 朱氏集团新闻发布会现场,座无虚席。 朱琳清一身素雅套装,面容平静,走上发言台。 她没有先回应关于九转还魂丹功效的提问,而是示意工作人员,将一部用锦盒精心保存的古籍,呈现在高清摄像头前。 “各位媒体朋友,这是我朱家世代相传的医书,《青囊秘录》真迹。” 闪光灯此起彼伏。 朱琳清继续说道:“九转还魂丹的单方,便出自这本《青囊秘录》。它是我朱家的宝贵财富,更是中医文化的瑰宝。” 台下记者交头接耳,不明白她的用意。 “朱氏集团,历经风雨,我们深知一家企业的社会责任。”朱琳清声音清晰,传遍会场,“今日,我代表朱氏集团宣布:我们将九转还魂丹的完整单方,无偿捐献给国家!希望能由国家牵头,组织专家进行研究推广,让这副药,造福更多患者。” 全场哗然! 记者们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朱董!您确定吗?这可是无价之宝啊!” “捐给国家?朱氏不靠这个赚钱了吗?” 朱琳清微微一笑:“朱氏的根在中国,九转还魂丹的福祉,当与国人共享。我们相信,在国家的支持下,中医将迎来更好的发展。朱氏,也愿意为此贡献绵薄之力。” 她顿了顿,补充道:“当然,我们也会向国家申请政策扶持,在合规合法的前提下,继续生产和改良药品,服务社会。” 掌声雷动。经久不息。 “民族企业!这才是真正的民族药企!” “朱氏大义!格局太大了!” 直播间里,赞誉之词刷满了屏幕。朱氏集团的股价,在这一刻,如同坐上了火箭,直线拉升,涨停! 而罗氏集团的股价,则在跌停板上死死封住,再无半点生机。其市值一夜之间蒸发大半,所谓商业帝国,摇摇欲坠。 各大新闻媒体的头条,迅速被“朱氏捐献国宝单方”“民族药企朱氏”、“罗氏窃取商业机密”等标题占据。 朱氏集团不仅彻底洗清了所有污蔑,更赢得了前所未有的声誉和民心。其九转还魂丹的订单,如雪片般飞来,市场份额,在短短数小时内,反超罗氏,并迅速拉开差距,达到了惊人的两倍以上。 张帆站在发布会会场的一个角落,看着台上从容自信的朱琳清。 他没有上前,只是默默地收起了手机,一切,尽在掌握。 第22章 谣言 清晨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朱氏集团大楼玻璃上切割出菱形光斑。 张帆坐在休息区的沙发上,指尖划过手机屏幕,动作倏然停止。一条匿名爆料帖赫然占据了某知名论坛的热门——惊爆!朱氏总裁疑借刀杀人?深扒张神医后人复仇内幕! 帖子下方,是他与朱琳清在庆功宴上的一张模糊合影,拍摄角度刁钻,光线昏暗,却能勉强辨认出两人的轮廓。配文极尽煽动:“知情人透露,所谓神医后人不过是朱氏推出来的一枚棋子,用以报复罗氏。昔日恩怨,今日清算,可怜张帆还蒙在鼓里,以为遇到伯乐,实则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朱氏这手算盘,打得真精!” 他眉头微蹙,点开评论区。 “我就说朱琳清这女人不简单,年纪轻轻执掌这么大集团,没点手段怎么可能?” “楼上真相了!这不就是典型的心机女利用老实人吗?” “可怜我张大神医,医术高超,却被人当枪使,还乐呵呵的。” “朱氏吃相太难看了吧?刚把罗氏干倒,就爆出这种事?” “细思极恐,罗氏倒台是不是也有这位张神医的‘功劳’?怕不是被朱琳清一步步引诱着设计的。” “资本家心都黑,朱琳清为了复仇,张帆就是她最锋利的刀!” “工具人实锤了,等利用完了,怕不是要被一脚踢开。” 污言秽语,恶意揣测,如同潮水般涌来,迅速占据了整个评论区。张帆握着手机的指尖一寸寸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不健康的白色。这些言论,像是一根根细密的针,刺向他最不愿触碰的地方。 他不是没有想过自己与朱氏的合作会被外界如何解读,但如此赤裸裸的恶意,将朱琳清描绘成一个不择手段的阴谋家,将他塑造成一个愚蠢的复仇工具,还是让他胸口一阵烦闷。 “总裁。” 一道沉稳的女声打断了他的思绪。秘书快步走到朱琳清的办公室门口,声音压低却清晰:“舆情监测部门刚发来报告,这条爆料帖最早出现在境外几个匿名论坛,ip地址显示与罗氏集团在海外的残余势力有关联。他们应该是想在破产清算前,最后反扑一次,败坏我们的名声。” 办公室内,朱琳清正在签署一份文件的钢笔笔尖微微一顿,一小团墨渍在洁白的纸张上迅速洇开,如同心湖投入一颗石子荡开的涟漪。她抬起头,脸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声音平静:“知道了。通知法务部,准备律师函,同时联系网监部门,追踪具体发布人的信息,务必查清源头。” “是。”秘书应声,又补充道,“公关部已经在草拟澄清公告,预计半小时后可以发布。” 朱琳清:“可以。让他们注意措辞,不要被对方牵着鼻子走,我们只陈述事实。” 秘书领命而去。 朱琳清的视线转向站在门口不远处的张帆,他垂着眼,看不清神色,但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却显而易见。 “一篇捕风捉影的帖子而已,”朱琳清开口,声音依旧平稳,“不必放在心上。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他们现在不过是穷途末路的哀嚎。” 张帆“嗯”了一声,抬起头,对上她的目光。他想说些什么,比如“我不介意”,或者“我相信你”,但话到嘴边,又觉得有些多余。这种时候,任何辩解都显得苍白。 他点了点头,转身准备离开。 就在他转身的刹那,眼角的余光瞥见朱琳清垂在办公桌边缘的左手。她的指尖,正无意识地轻轻摩挲着一枚玉佩的边缘。那枚玉佩,正是他前些时日特意找人修复好的张家祖传玉佩,修复完成后,他便交给了她,希望这件充满回忆的信物能给她带来些许慰藉。 此刻,她摩挲玉佩的动作很轻,很缓,仿佛在抚平某种褶皱。 张帆的心头微微一动。她也会有不安吗?还是说,这只是一个下意识的习惯动作? 他没有再多看,快步走出了办公室。 楼道尽头的巨幅电子屏上,正在滚动播放着财经新闻。画面一转,恰好是罗氏集团宣布破产清算的消息。镜头特写给到了罗一鸣,往日的意气风发荡然无存,只剩下满脸的颓丧与绝望,与方才手机上那些评论区的恶意中伤形成了荒诞而又讽刺的对比。 “张先生。” 公关部的负责人陈经理行色匆匆地迎面走来,见到张帆,连忙打招呼:“您也看到那帖子了?简直一派胡言!我已经安排人去处理了,您千万别往心里去。” 张帆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算不上笑的表情:“我没事。朱董已经安排了。” 陈经理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这些人,就是唯恐天下不乱。朱董这次捐出九转还魂丹的单方,功在千秋,他们这是嫉妒,赤裸裸的嫉妒!” 他义愤填膺,声音不自觉地拔高了些。 张帆不置可否,只是淡淡道:“罗氏虽然倒了,但他们的影响力还在,一些人不甘心,总会想方设法地制造麻烦。”他想起罗一鸣那张灰败的脸,心中并无多少快意,只觉得世事无常。 “您说的是。”陈经理连连点头,“不过,我相信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这种拙劣的抹黑,很快就会不攻自破。” 张帆“嗯”了一声,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他现在更关心的是,朱琳清会如何应对。仅仅是发律师函和澄清公告,恐怕难以彻底平息这种针对个人品性的攻击。 他回到自己的临时办公室,关上门。 手机屏幕依旧亮着,那些刺眼的评论还在不断刷新。 朱琳清这女人,我早就看透了,利用完张帆,下一步是不是就要独吞单方的好处了? 张帆快醒醒吧!别再被她骗了! 他将手机倒扣在桌面上,发出轻微的“啪”的一声。 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回想起朱琳清摩挲玉佩的动作。那枚玉佩,承载着张家几代人的心血与传承,也见证了他与朱琳清从最初的试探到如今的并肩。 她将单方无偿捐给国家,这份魄力与胸襟,岂是那些宵小之辈能够理解的? 若她真是那种“利益至上”的人,又何必做出如此巨大的牺牲?九转还魂丹这块金字招牌,握在手里,足以让朱氏未来数十年衣食无忧。 可是,那篇帖子……那张模糊的照片,却像一根刺,扎在那里。 “借刀杀人……”张帆低声重复着这四个字,语气中带着一丝自嘲。他的确是带着复仇之心而来,朱氏也确实因为他的出现而扭转乾坤,重创了罗氏。从某种角度看,帖子的说法并非全无“道理”。 只是,他与朱琳清之间,真的只是“利用”与“被利用”吗? 他想起朱琳清在发布会上宣布捐献单方时,脸上那份平静与释然。想起她将修复好的玉佩郑重收下时,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 或许,事情远比那些恶意揣测要纯粹,也远比他自己想象的要复杂。 他重新拿起手机,没有再看那些评论,而是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是我。”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略显沙哑的男声:“帆哥,有何吩咐?” 张帆:“帮我查几个人,境外ip,和罗氏余孽有关。我要他们的详细资料。” 他不会任由这些污水泼向朱琳清,也不会让自己不明不白地背负骂名。 有些事情,需要主动出击。 挂断电话,张帆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辆。阳光正好,却驱不散某些角落的阴暗。 他知道,这场战斗,还未结束。 第23章 再现 雨下得毫无征兆,豆大的雨点砸在车窗上,噼啪作响。地下车库的空气混杂着潮湿的泥土腥气和尾气的味道,灯光昏暗,将每一道影子都拉得细长诡谲。张帆与朱琳清刚从电梯间出来,准备取车,一辆黑色的迈巴赫便无声地滑了过来,精准地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车门推开,一只踩着猩红色十厘米高跟鞋的脚先探了出来,接着是柳青青。她穿着一件同样猩红的风衣,领子高高竖起,妆容精致,眼神却带着惯有的审视与轻蔑。风衣下摆在因车辆驶过而带起的微风中轻轻摆动,像一团燃烧的火焰。 王少杰跟在她身后下了车,嘴里叼着一支雪茄,猩红的火点在黑暗中明灭。他随意地穿着一件黑色丝质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手腕上新纹的蛇形刺青,蛇眼的位置镶嵌着细小的红宝石,闪着幽光。他朝地上吐了口唾沫,动作粗野。 “张帆,”柳青青先开了口,声音带着地下车库特有的回响,每个字都敲在鼓膜上,“听说你现在不得了,成了朱家的‘救命恩人’?”她嘴角勾起的弧度带着显而易见的讥讽,眼神在张帆和朱琳清之间来回扫视。 张帆面无表情。柳青青的出现,像一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并未在他心中激起太多波澜,只是那股熟悉的、令人不悦的气息又弥漫开来。他想起她曾经的嘴脸,与此刻并无二致。 “可惜啊,”柳青青拖长了语调,每一个字都带着恶意,“朱家大小姐心气高得很,不过是拿你当棋子使罢了。等报完了仇,罗家那样的仇,啧啧,”她摇摇头,似乎在替他惋惜,“就会一脚把你踢开——就像我当初踢开你一样,不,可能还不如呢。” 这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向张帆心中那片刚刚被网络评论搅动过的区域。他确实想过“利用”这个词,但从柳青青嘴里说出来,带着她特有的轻贱,格外刺耳。 王少杰向前走了两步,喷出一口浓重的烟雾,烟雾瞬间模糊了他脸上那道狰狞的刀疤,让他整个人更添了几分凶悍。“小子,行啊,”他用夹着雪茄的手指了指张帆,“听说你现在还能捣鼓什么药品了?有那本事,怎么不先治治自己的眼瞎?看不出人家大小姐在利用你?”他咧嘴,露出被烟熏黄的牙齿,“还是说,你小子就喜欢被人当枪使?” 张帆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不喜欢王少杰这种流氓做派,更不喜欢他话语中的侮辱。 不等张帆回应,一直沉默的朱琳清突然上前一步。她今天穿的是一条黑色丝质长裙,裙摆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扫过地面上因雨水渗入而形成的浅浅积水,荡开一圈细微的涟漪。她从手包里拿出手机,屏幕的光照亮了她冷静的脸庞。 “王少,”朱琳清的声音清洌,没有丝毫温度,在空旷的车库里显得格外清晰,“你还是先关心关心自己吧。”她指尖在屏幕上划了几下,一段录音随即播放出来。 “……王氏地产与罗氏暗中勾结,侵吞国有资产的相关证据,我们已经整理完毕,匿名移交给了经侦队。王少杰,你本人更是涉嫌商业间谍罪,多次向境外买家泄露朱氏商业机密……”一个经过处理的男生,平板无波地叙述着,每一个字都像重锤。 录音内容并不长,但信息量巨大。 柳青青脸上的讥讽笑容瞬间凝固,血色从她精心修饰的脸颊上褪去,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她下意识地看向王少杰。 王少杰叼着的雪茄差点掉在地上,他猛地吸了一口,瞳孔骤然收缩,死死盯着朱琳清手中的手机,仿佛要将它烧穿。“你…你这是从哪儿弄来的?”他的声音因为惊怒而有些变调,不再是刚才的嚣张。 朱琳清关掉录音,将手机放回包中,动作从容不迫。“这是你昨天晚上,和你那位‘境外买家’的通话录音。”她淡淡道,“你说,如果这份录音,连同你账户上那些不明来源的资金流水一起交给警方,会怎么样?” 王少杰的脸色彻底变了,额角有汗珠渗出,那条蛇形刺青仿佛也因主人的紧张而扭曲起来。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商业间谍,这个罪名可不是闹着玩的。 “朱琳清,你敢!”柳青青尖声叫道,试图挽回局面,但声音里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她转向张帆,试图挑拨:“张帆,你看到了?这个女人心机有多深!她连这种手段都用得出来!” 张帆没有看柳青青,他的视线落在朱琳清身上。她刚才的举动,果决而凌厉,与平日里那个冷静自持的朱氏总裁判若两人,却又完美融合。他想起自己之前让手下查境外ip的事情,看来,朱琳清也并非全无准备。 朱琳清没有理会柳青青的叫嚣,她转过身,看向张帆。那一瞬间,她眼神中惯有的清冷似乎消融了些许,竟透出一种罕见的、近乎温柔的意味。 “至于我与张帆的关系——”她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力量,“我们之间如何,轮不到外人来置喙。”她顿了顿,目光转向脸色发白的柳青青和王少杰,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至少,比你俩这种需要靠偷偷摸摸下药才能维持的所谓‘爱情’,要干净得多。” “下药”两个字,像两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柳青青和王少杰的脸上。柳青青的身体晃了晃,原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是变得如同纸一般。王少杰则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眼中凶光毕露,却又忌惮朱琳清手中的“证据”,只能死死攥着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张帆心中微微一动。朱琳清这番话,不仅是反击,更像是一种……宣告。她维护的,不仅仅是她自己,还有他。那些盘旋在他脑海中关于“利用”与“被利用”的阴霾,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雨和这番直白的话语,冲淡了几分。他想起她宣布捐献九转还魂丹丹方时的平静,想起她摩挲玉佩时的专注。或许,他真的把事情想得太复杂了。 地下车库一时间陷入了死寂,只有雨点敲打金属车顶和地面水洼的声音,以及几人之间压抑的呼吸声。 柳青青嘴唇翕动了几下,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抽气。 朱琳清收回视线,不再看他们,对张帆道:“我们走吧。” 张帆“嗯”了一声,迈步走向自己的车。 第24章 增加保镖 王少杰的怒吼尚未完全散去,拳头已裹胁着破空之声,直冲张帆面门。 雨水顺着张帆额角滴落,他身体微微一侧,那记饱含怒火的拳头险险擦过。电光火石之间,朱琳清动了。她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支钢笔,并非寻常办公用品,笔身沉黑,泛着金属特有的冷光。她手腕一翻,笔尖如点睛之笔,精准无误地点在王少杰挥拳的手腕麻穴之上。 “喀。” 一声轻微却清晰的脆响,是金属笔帽磕在王少杰手肘关节的声音。 王少杰发出一声闷哼,整条手臂瞬间酸麻无力,那股凶狠的劲头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迅速瘪了下去。他试图再次发力,却发现手腕完全不听使唤。 朱琳清握着钢笔的手,指节因发力而透出白色。“再动手,”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骨髓的寒意,“我不介意让你尝尝三年前那场爆炸的滋味。” “爆炸?”王少杰的酒意似乎瞬间醒了大半,他看向朱琳清,对方平静的表情下,是深不见底的冷漠。 柳青青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高跟鞋在湿滑的地面上不受控制地向后蹭了半步。三年前,码头仓库那场离奇的大火,烧掉了朱氏集团不少的麻烦,也正是那场大火之后,朱琳清以雷霆之势接掌朱氏,手段之铁血,至今仍是圈内不少人私下谈论的禁忌。她怎么会知道?不,她不可能知道那件事的真相! “琳清,你…你误会了,我们只是来叙旧,叙旧……”柳青青强撑着,试图挤出一个笑容,但嘴角抽搐的厉害,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颤音,“少杰他喝多了,一时冲动,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柳青青还算眼力劲儿十足,毕竟之前合谋绑架张帆的事情被爆料,自己也会被牵连。 如今也是朱家的地盘,没必要为了争一时口舌之快让自己进入险境。 朱琳清没有看她,甚至没有再给王少杰一个多余的表情。她从容地从包里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保安部吗?”她的声音恢复了职业化的冷静与平稳,“地下车库b区,有两名非法闯入者,情绪激动,意图伤人。”她顿了顿,视线若有似无地扫过王少杰腰间因愤怒而微微鼓起的衣物轮廓,“其中一人,可能携带管制刀具。对,建议你们多带几个人,以及必要的约束装备。” 她想赶紧处理掉眼前的两坨屎,总是阴魂不散。 也感谢柳青青当时的决绝,自己才有机会得到张帆如此强大的张家传人。 王少杰闻言,眼中凶光更甚,但触及朱琳清那没有丝毫波动的眼神,以及手腕上残留的麻痹感,他硬生生将到嘴边的咒骂咽了回去。他腰间的确藏着一把折叠刀,是用来防身的,却不想被她一眼看穿。 “朱琳清!你…你血口喷人!”柳青青尖叫起来,但底气明显不足,“我们这就走!我们马上就走!” 她慌忙去拉王少杰,后者虽然不甘,却也明白眼下的形势。硬碰硬,他占不到任何便宜,反而可能真的被当成持械闯入者处理。朱琳清这个女人,是真的敢把事情做绝。 “我们走!”王少杰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甩开柳青青的手,率先向停车场的出口方向快步走去,背影狼狈不堪,那条蛇形刺青在他紧绷的后颈上扭动,失去了先前的嚣张。柳青青踉跄了一下,也顾不上许多,急急忙忙地跟了上去,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车库中显得格外刺耳和慌乱。 看着两人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张帆这才收回视线。他注意到,朱琳清垂在身侧的手,指尖在极轻微地发抖。刚才那一系列动作,快、准、狠,此刻却透出了一点不易察觉的余波。 朱琳清缓缓吐出一口气,似要将胸中的郁结一并排出。她转过身,面对张帆。雨水已经打湿了她耳后的几缕碎发,紧贴在白皙的颈项上,那双总是清洌的眼眸中,此刻也染上了几分雨夜的湿润。但她的头颅依旧微微昂着,下颌线条紧致。 “明天起,”她开口,声音比刚才缓和了些,却依旧带着不容置喙的决断,“你的随身保镖,增至四人。我会安排。” 张帆“嗯”了一声。他看着她,这个女人,在商业谈判桌上运筹帷幄,在突发危机面前冷静反击,甚至不惜动用一些游走在边缘的手段。刚才那一瞬间,她掏出钢笔的动作,利落的不像是商界总裁,倒像是经受过特殊训练。 “三年前那场爆炸……”张帆开口,声音有些低沉。 朱琳清的睫毛轻颤了一下,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淡淡道:“有些事情,知道了,对你没有好处。”她停顿了一下,“王少杰这种人,睚眦必报。今天他吃了这么大的亏,不会善罢甘休。” “所以,增加保镖是为了防他?”张帆问。 “防他,也防着其他可能存在的麻烦。”朱琳清道,“九转还魂丹的单方,价值连城。你以为,仅仅一个王少杰会觊觎?” 张帆心中一凛。确实,他之前只考虑了王少杰和柳青青这条线,却忽略了单方本身可能引来的更多未知的危险。朱琳清考虑得比他更深远。 她刚才那番话,与其说是解释,不如说是一种……安排。她似乎已经习惯了为所有事情做好最坏的打算,并且将他也纳入了她的保护圈。 “你刚才……”张帆想问她手抖的事情,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有些脆弱,不必宣之于口。 朱琳清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未尽之言,却只是平静地回视他:“小场面,应付得来。” 地下车库的雨声似乎小了一些,但空气中的湿冷依旧。 朱琳清抬手,将耳边被雨水沾湿的碎发拨至耳后,动作间带着一丝不经意的疲惫。“走吧,送我回去。” 张帆没有再多问,点了点头,走向自己的车。 第25章 关怀 子夜时分,朱家老宅阁楼内,万籁俱寂。 张帆赤着脊背,盘膝坐在铺开的青囊秘录残页前。天窗泄下的月华,如水银般淌在他身上。他依循古籍所载心法,缓缓运转体内真气。丹田处那股温热气流,起初如游丝,渐渐凝聚,化为一个微小的气旋,沿着任督二脉,不疾不徐地游走。 他全神贯注,试图将这股初生的力量导向更深邃的境界。 唰—— 窗外一道黑影疾速掠过。 张帆双目陡睁,右手已条件反射般握住了枕边的银针,动作迅捷无声。门口,却立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朱琳清披着一件素色外衣,手中捧着一个青瓷药盏,静静站在那里。她似乎并未被张帆瞬间的戒备惊扰。 “深更半夜,你来做什么?”张帆的嗓音因久未言语而略显沙哑,手中的银针未曾放下。 张帆没想到平日里的冰冷总裁还能关心自己,也是没想到这个夜深人静的时候出现的会是她。 “古法修炼,耗损气血。”朱琳清走进几步,将药盏轻轻放在阁楼中央的矮案上,“厨房炖了参汤,给你补补。” 她的视线落在他赤裸的后背,那里,几道淡金色的纹路若隐若现,如同活物般随着他呼吸微微起伏。那是真气在他体内成功运转后留下的痕迹。 张帆的戒备松懈少许,却未完全放下。“你对这些,似乎很了解。” 朱琳清不置可否,只道:“参汤趁热。” 张帆有点不可置信,冰冷总裁竟然给自己炖汤。是不是和外界传闻一样,她只关心自己的修为和朱家的利益。 但是现在他管不了太多了,先处理好自己的事情再说。 他重新闭上双目,收敛心神。丹田处那团温热气流在青囊秘录心法的引导下,已凝聚成核桃般大小的气旋。他尝试着,小心翼翼地将这气旋引入之前从未触及的手三阴经。 气旋初入经脉,一股尖锐的刺痛猛然从小臂内部爆发! “呃!”张帆闷哼一声,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汗珠。那痛感,并非钝痛,而是如无数烧红的细针,在他皮肉之下疯狂攒动、穿刺,每一寸血肉都在战栗。 他咬紧牙关,身体不由自主地轻颤,脊背上刚浮现的淡金色纹路也因此显得更加清晰。 “通十二正经,洗四肢百骸,此为伐毛洗髓之始,痛楚难当,却也必须。”朱琳清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平静得没有波澜,仿佛早已预料到他的反应。 她递过来一块浸透了药液的棉布,一股浓烈的药香瞬间弥漫开来。“这是张家祖传的透骨膏,能缓解痛感,助你行气。” 张帆没有睁眼,只凭声音和气味辨别。他强忍剧痛,哑声道:“张家祖传?你怎么会有?”他记得,自家医馆的药方里,并没有这种霸道的药膏。 “有些东西,渊源颇深。”朱琳清的回答依旧简短,没有正面回应他的疑问,“用与不用,在你。” 剧痛如潮水般一波波冲击着他的意志。他不再迟疑,接过棉布,将其按在了刺痛最剧烈的小臂处。 药膏接触皮肤的刹那,一股沁人心脾的清凉感如同甘泉般渗入,那股疯狂攒刺的痛感竟奇迹般地被压制下去,化作一种可以忍受的酸胀。更让他意外的是,先前滞涩的气旋,在接触到这股清凉之后,运转竟顺畅了几分,沿着经脉推进的速度也加快了。 “这药膏……”张帆心中疑窦丛生。朱琳清这个女人,究竟还藏着多少他不知道的秘密?她对青囊秘录,对他的修炼,甚至对他张家的过往,似乎都所知甚多。 她图什么?有一种质疑悄然而生,他知道这样不对,但是总是忍不住往那边想。 阁楼内一时间只有他略显粗重的呼吸声。朱琳清安静地站在一旁,既不催促,也不离开,仿佛一个耐心的守护者,又像一个冷静的观察者。 时间在极致的痛苦与专注中缓缓流逝。 子时三刻。 张帆猛地睁开双眼,瞳孔深处,一抹极淡的金芒疾速闪过,旋即隐没。阁楼内,原本静静燃烧的烛火,灯芯竟无风自动,向上窜高了寸许,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矮案上那几页青囊秘录的残页,也似被无形之手拂过,轻轻翻动。其中一页,恰好停留在昨夜他苦思冥想,却始终未能参透的“小还丹”练气口诀之上。 那一列列原本晦涩的字符,此刻在他眼中,竟变得清晰明了,每一个字的含义,每一句的关窍,都豁然开朗。 张帆怔怔地看着那几行字,心中掀起波澜。这便是……突破? 他看向朱琳清,她依旧平静,只是那双清洌的眸子,此刻似乎比月光更深邃几分。 “感觉如何?”她问。 “经脉通畅了许多。”张帆活动了一下手臂,那股伐毛洗髓的痛楚已经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轻盈与力量感,“这透骨膏,非同凡品。” “张家的东西,自然不差。”朱琳清淡淡道。 “你还没说,你怎么会有这个?”张帆追问,他不喜欢这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尤其是在关乎自身修行和家族隐秘的事情上。 朱琳清沉默片刻,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有些事,时机未到。专注于你的修炼,尽快提升实力,比探究这些更为重要。” 她转回身,“小还丹的练气口诀,你可有领悟?” 张帆点头,压下心中的疑问。“略有所得。” 朱琳清微微颔首:“那便好。”她看了一眼案上的参汤,已经微凉,“汤喝了,早些休息。” 说完,她便转身,向门口走去。 张帆看着她的背影,这个女人,行事总是出人意表,却又似乎每一步都在她的计算之中。 “朱琳清,”他忽然开口。 她停步,却没有回头。 “多谢。” 朱琳清没有回应,身影消失在门外。阁楼复又安静下来,只余张帆一人,与那烛光下渐渐清晰的“小还丹”口诀。 第26章 隔空刺穴 晨光熹微,庭院中的空气带着露水未散的清寒。 张帆吐纳收势,立于庭院中央。他并未立刻开始修炼青囊秘录上的内功心法,而是从随身的小牛皮囊中取出了三枚样式古朴的银针。 昨夜突破的余韵尚在体内流转,经脉中那股新生的气感,温顺而富有韧性。他闭目凝神片刻,猛地睁眼,右手食中二指夹住一枚银针,手腕轻抖。 咻! 一声极轻的破空声。 银针离手,化作一道微不可察的残影,直奔庭中那块平日里用作石锁的三寸厚青石板。 噗的一声闷响,银针竟齐根没入坚硬的石板,只余尾部在晨风中轻微震颤,发出嗡嗡的低鸣。 张帆自己也略感意外。他知道昨夜之后自己已非吴下阿蒙,但这一手的力道与精准,仍超出了预期。 “这是‘隔空刺穴’?” 清冷的女声自身后传来。 张帆不必回头,也知道是朱琳清。她总是这样,出现得无声无息。 他从石板上拔下银针,针身依旧光洁,不见丝毫卷曲。 “古籍记载,练气至第三层可‘以气御针’,我昨夜刚摸到门槛。”张帆的语气平静,听不出太多情绪。他转向廊下,朱琳清果然站在那里,手中端着一个白瓷咖啡杯,杯中深色的液体倒映出他略显专注的侧脸。 晨曦为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却未能减弱她眉宇间的疏离。 “哦?第三层?”朱琳清缓步走下台阶,高跟皮鞋叩击青石板路,发出清脆的嗒嗒声,惊飞了檐角几只正在梳理羽毛的麻雀。“青囊秘录的练气篇,进展倒是不慢。” 张帆没有接话,他不喜欢这种被审视的感觉。他拾起第二枚银针,目光投向庭院角落里一个半旧的人形木靶。 “看好了。” 话音未落,银针已再度破空。这一次,目标是木靶胸前的膻中穴。 哚! 银针精准无误地钉入木靶的膻中穴位,入木三分,针尾稳定,不似第一针那般震颤。 “劲力控制比方才更纯熟。”朱琳清走到他身侧,目光落在他的右手上,“你指尖的金光,与你那枚张家玉佩上的纹路,有些相似。” 张帆闻言,下意识地抬起右手。晨光下,他的指尖确实萦绕着一层极淡的金色光晕,若不仔细观察,几乎难以察觉。这金光……是昨夜突破后出现的?他之前全神贯注于力量的增长,竟未留意到此等异状。 “张家的玉佩?”他心中一动,昨夜的诸多疑问再次浮现,“你对张家的事情,究竟知道多少?” 朱琳清啜饮了一口咖啡,深色的液体在她唇间留下浅浅的痕迹。“知道一些你们张家人自己都未必清楚的事情。” 这句话像一根刺,扎在张帆心头。他不喜欢这种被掌控的感觉,更不喜欢家族的隐秘被一个外人如此轻易地提及。 “比如?”他追问,语气中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 “比如,‘以气御针’并非青囊秘录练气第三层的全部。”朱琳清放下咖啡杯,看向那枚钉在木靶上的银针,“真正的‘隔空刺穴’,配合张家特有的心法,能引动气血,直接作用于经络深处,而非仅仅是物理穿刺。” 张帆瞳孔微缩。她说的这些,青囊秘录的残页上只字未提。 “你到底是谁?接近我,究竟有何目的?”张帆的声音沉了下来,“透骨膏,青囊秘录的解读,现在又是指点我的修炼。朱琳清,我不相信这一切都只是巧合。” “目的?”朱琳清轻轻一笑,那笑容却未达眼底,“若我说,我是为了帮你,你信吗?” “帮我?还是帮你自己?”张帆反问,向前踏了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拉近,“你所做的一切,都与青囊秘录有关,与我张家的传承有关。你图谋的,恐怕不止是这些吧?” 他能感受到自己体内气血的涌动,突破带来的力量让他有了一丝底气,去质问这个深不可测的女人。 朱琳清没有因为他的逼近而有丝毫退却,她的眼神依旧清洌。“张帆,你的成长速度,出乎我的预料。这很好。”她顿了顿,“但你现在的实力,还不足以探究所有真相。知道太多,对你并非益事。” “又是这种说辞!”张帆有些烦躁,“时机未到?实力不足?我需要的是答案,不是敷衍!” “那枚玉佩,”朱琳清忽然转开话题,目光再次落在他腰间那枚若隐若现的玉佩上,“它不仅仅是身份的象征。你指尖的金光,与它同源。这股力量,是张家血脉传承的关键,也是祸端。” “祸端?”张帆皱眉。 “张家的辉煌,伴随着常人难以想象的代价。”朱琳清的语气带上了一丝难言的复杂,“你以为青囊秘录仅仅是一本医书或练气法门?它牵扯的,远比你想象的更深。你现在展露的这点微末伎俩,在某些人眼中,已经足够引起注意了。” “某些人?什么人?” 朱琳清摇了摇头:“专注于提升自己。当你能真正驾驭那股金色气劲,而非仅仅让它浮于指尖时,你才有资格知道更多。”她抬手,指了指远处,“有些人,有些事,一旦被察觉,便会蜂拥而至。” 张帆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除了晨雾中模糊的坊市轮廓,并无特异之处。 他收回视线,心中的疑云却更重了。这个女人,总是在关键时刻抛出一些似是而非的线索,引着他向前,却从不给出明确的答案。 嘀嘀—— 远处,隐约传来汽车的鸣笛声,打破了庭院的宁静。那声音有些特殊,不似寻常车辆。 朱琳清听到鸣笛声,原本平静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极细微的波动,虽然转瞬即逝,却被张帆敏锐地捕捉到了。 “朱氏集团的早班车。”她淡淡解释了一句,似乎并不在意那笛声。 但张帆却不这么认为。她的反应,更像是在掩饰什么。 “你似乎很急。”张帆道。 朱琳清拿起石桌上的咖啡杯,将其中的咖啡一饮而尽。“小还丹的药材,我会让人尽快备齐。你的修炼不能停。” 她说完,便转身向庭院外走去。 张帆看着她的背影,在初升的朝阳下,她的身影显得有些孤单,却又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他的身影,沐浴在金色的晨曦中,因为昨夜的突破与此刻的对话,显得愈发挺拔,也愈发沉重。 他握了握拳,指尖那淡淡的金光似乎又明亮了几分。 祸端么…… 他低头,看着自己摊开的掌心。 第27章 就是这里 夜色如墨,阁楼内,张帆盘膝而坐。 他双目紧闭,心神沉入丹田。那原本只是一缕微弱气旋的真气,此刻已壮大如拳,沿着奇经八脉奔腾不息,每一次循环,都带起周遭空气细微的、几不可闻的破空声。这便是练气二层顶峰的征兆,距离突破,只差一线。 爷爷临终前的叮嘱,此刻在脑海中异常清晰:“帆儿,记住,张家真气,刚猛霸道,如山洪,易放难收。然,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真气如泉,需疏堵结合,一味强冲,只会伤及己身。” 疏堵结合…… 张帆心念一动,尝试着引导那股磅礴的气旋,不再仅仅局限于十二正经,而是小心翼翼的,向着环绕腰腹的带脉探去。此脉为诸脉之纲领,寻常修炼者轻易不敢引起冲击。 一股前所未有的阻滞感传来,仿佛气流撞上了无形的壁垒。 “就是这里!” 他非但没有退缩,反而凝聚心神,将那股金色气劲拧成一股,缓缓渗透。汗珠,从他额角渗出,顺着脸颊滑落。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凝滞。 不知过了多久,那坚固的壁垒,终于出现了一丝松动。金色气劲如同找到了宣泄口的洪水,一拥而入。 刹那间,一股难以言喻的舒畅感传遍四肢百骸,仿佛久旱逢甘霖,又如浸泡在温热的泉水中,每一个毛孔都舒张开来。 带脉一通,周身经络仿佛都被串联起来,形成了一个更为完整、更为强大的循环。 “轰!” 一声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源于他身体内部的闷响骤然炸开。 张帆猛地睁开双眼,眸中精光一闪而逝。他清晰地感觉到,丹田内的气旋,比之前壮大了数倍不止,真气运转的速度与力度,更是不可同日而语。 窗棂上糊着的窗纸,被一股无形的气劲震得簌簌作响,细密的灰尘扑簌而下。 他摊开手掌,那熟悉的淡金色光芒再次浮现,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凝实、明亮。 “这就是……练气三层?”他喃喃自语,声音中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颤抖。 就在此时,一直佩戴在他腰间,被体温捂得温热的玉佩,突然毫无征兆地泛起一层妖异的红光。这红光并不刺眼,却深邃如血,与他掌心那璀璨的金光遥相呼应,仿佛在进行某种无声的交流。 更令他惊奇的是,书案上那本摊开的青囊秘录古籍残页,竟也无风自动,“哗啦啦”翻动起来,最终,稳稳地停在了某一页。 张帆定睛看去,那页顶端,用古篆书写着三个醒目大字——大还丹。 其下的单方、炼制法门等字迹,竟比昨日他所见,清晰了至少三分!仿佛有一层无形的薄纱被揭去,露出了更深邃的内容。 “这……” 他正惊疑不定,阁楼的木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 朱琳清一袭素色衣衫,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她的出现,总是这般突兀,却又似乎理所当然。 她一进来,便看见张帆额角挂着未干的汗珠,眼中却闪烁着难以抑制的狂喜。 “我突破了!”张帆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因为激动而略微有些沙哑,“练气第三层!我到练气第三层了!” 这不仅仅是力量的增长,更是对他这段时间苦修的肯定,是对他能够探寻更多秘密的希望。 朱琳清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平静地递过一方干净的毛巾。 张帆接过,胡乱擦了擦汗,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期待着她的反应。 朱琳清却没有立即说话,她的指尖,看似随意地搭在了张帆刚刚接过毛巾的手腕上,停留了数息。 “脉搏沉稳,却比寻常练气三层武者,快上至少三分。”她开口,语气依旧平淡,“真气鼓荡,充盈旺盛,是好事。” “何止是好事!”张帆有些按捺不住,“你感受到了吗?这股力量!我现在,是不是有资格知道更多了?”他向前一步,带着新晋突破的锐气。 朱琳清收回手,后退了半步,避开了他略显咄咄逼人的气势。“你的成长,确实比我预想的要快。”她承认,但话锋一转,“但玉佩的红光,古籍的变化,你又作何解释?” 张帆一怔,这才想起刚才的异状。“玉佩……它好像在回应我掌心的金光。还有那大还丹的篇章,突然清晰了很多。这是为什么?” “青囊秘录与张家血脉,本就一体两面。”朱琳清道,“你体内的金色气劲越纯粹,越强大,便越能引动它们的异变。玉佩是钥匙,也是封印。至于大还丹……” 她顿了顿,看向张帆的眼神多了一分审视:“那是足以让整个武道界都为之疯狂的东西。以你现在的境界,看到它,未必是福。” “又是这种话!”张帆的眉头紧紧锁起,“疯狂?我只知道,我需要力量,需要答案!这大还丹,究竟是什么?” “一种能让你实力在短时间内突飞猛进的丹药,但,”朱琳清的语气带上了一丝警告,“它的药力,远非小还丹可比。以你现在的经脉强度,强行炼化,只会有一个结果——爆体而亡。” 张帆心头一凛。爆体而亡四个字,让他刚刚因突破而有些膨胀的心态,瞬间冷静了不少。 “那它为何会显现出来?” “或许,是它认为,你有了初步接触的资格。”朱琳清的回答模棱两可,“也或许,是它在提醒你,前路更加凶险。” 张帆沉默了。他看着自己掌心的金光,感受着体内奔腾的真气。突破带来的喜悦仍在,但一股更沉重的压力,也随之而来。 “你之前说的‘某些人’,是不是也与这大还丹有关?”他问。 朱琳清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你认为,一本能造就你这般进境神速的青囊秘录,加上一枚能让人一步登天的大还丹丹方,会引来什么样的觊觎者?” 张帆的呼吸微微一滞。他想到了那些在黑市上为了几株普通药草都能大打出手的亡命之徒,想到了那些为了所谓秘籍功法而不惜灭人满门的江湖传说。 如果青囊秘录和大还丹的秘密泄露出去…… “所以,你让我专注于提升自己,是为了自保?” “不仅仅是自保。”朱琳清道,“更是为了……拿回属于张家的一切。” “拿回?”张帆捕捉到她话语中的关键,“张家,究竟失去了什么?” 朱琳清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等你真正能驾驭那金色气劲,收发由心,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仅仅让它强行鼓荡之时,我会告诉你更多。现在,巩固你的境界。练气三层,只是开始。” 她说完,转身欲走。 “等等!”张帆叫住她,“小还丹的药材……” “明日会送到。”朱琳清头也不回,“别浪费了你的天赋。” 木门再次合上,阁楼内重归寂静。 张帆站在原地,许久,才长长吐出一口气。他低头,再次看向那页大还丹的单方,上面的字迹,仿佛带着某种魔力,吸引着他的心神。 “驾驭金光……收发由心么……” 他缓缓握紧了拳头。 第28章 保护你 周末的阳光透过奢华宴会厅的彩绘玻璃,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张帆穿着笔挺却略感束缚的西装,跟在朱琳清身后。她今日一身简约的白色套裙,在往来宾客间游刃有余,与昨夜阁楼中的清冷判若两人。 “罗氏集团这次是真的完了,听说银行那边已经开始清算资产了。” “可惜了,老罗也算一代枭雄,没想到栽得这么彻底。” “商场如战场,一步错,满盘输。” 宾客们的议论声断断续续传入耳中,大多围绕着近来最轰动的罗氏破产案。朱琳清端着一杯香槟,偶尔与人微笑致意,并未过多参与。 张帆对这些商业倾轧不感兴趣,他的注意力更多在观察四周。自从练气三层后,他的五感敏锐了许多。这喧嚣的环境,对他而言,像一幅由无数细微声音与气味构成的繁复画卷。 “这些人,为了利益,什么都做得出来。”朱琳清忽然低声道,似是对那些议论的回应,又似意有所指。 张帆瞥了她一眼:“你也是他们中的一员。” 朱琳清唇角微扬:“所以我更清楚他们的底线——或者说,没有底线。” 就在此时,张帆的耳朵捕捉到一丝极不和谐的微弱声响,从二楼某个方向传来。那声音清脆、短促,带着金属特有的质感。 咔嗒。 是枪械上膛。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几乎是身体的本能反应快过了大脑的思考。 “小心!” 张帆低喝一声,手臂猛地一探,揽住朱琳清的腰,将她整个人往旁边一根粗壮的大理石柱后狠狠按下。他的动作迅猛,不带丝毫犹豫。 朱琳清猝不及防,惊呼尚未出口,便被一股巨力带倒。 砰! 几乎在他们隐蔽的同时,刺耳的枪声炸响。 子弹高速旋转着,穿透了他们刚才站立位置旁的落地窗,玻璃哗啦一声碎裂四溅。一枚弹头擦着朱琳清刚才束起的发梢飞过,灼热的气浪让她颈后皮肤一阵刺痛。 宴会厅内瞬间被巨大的恐慌淹没。尖叫声、桌椅碰撞声、杯盘碎裂声混杂在一起,人们如无头苍蝇般四散奔逃。 “有枪手!” “杀人了!” 朱琳清伏在冰冷的大理石柱后,心脏狂跳,脸色苍白。刚才那一瞬间,死亡的气息如此之近。 张帆的左手依旧紧紧按着她的肩膀,防止她起身。他的眼神却锐利如鹰,顺着刚才子弹射来的轨迹,迅速锁定了二楼回廊尽头的一个半开窗户。 那里,一截黑洞洞的枪管正悄然收回。 “别动。”张帆的声音压得很低,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冷静。 他右手探入西装内袋,指尖已夹住了三枚细长的银针。昨夜青囊秘录中关于以气御针的法门,此刻在他脑海中无比清晰。体内的金色气劲随着他的意念,迅速灌注到指尖的银针之上。 “你想做什么?”朱琳清感觉到他身体的紧绷,以及那股熟悉的、让她心悸的金色能量波动。 张帆没有回答。他的目光锁定目标,手臂肌肉瞬间绷紧,手腕一抖。 咻!咻!咻! 三道微不可察的银光,带着破空之声,成品字形激射而出,快如电闪,直奔二楼窗户。 “啊!” 一声短促而凄厉的惨叫从二楼传来。 骚乱的宾客们下意识地抬头望去。只见一名穿着黑色紧身衣的男子,捂着自己的咽喉,从窗边直挺挺地向后倒下。他手中的狙击步枪哐当一声跌落在地,黑色的枪管兀自冒着一丝淡淡的青烟。 整个过程,不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直到那名狙击手倒地,大厅内的混乱才稍稍停歇了一瞬,随即被更大的惊愕所取代。 朱琳清慢慢抬起头,看着张帆。他的指尖,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淡淡的金色光晕,正缓缓消散。 她忽然想起了昨夜张帆在阁楼中,提及大还丹后,自己警告他不要好高骛远时,他那句“驾驭金光……收发由心么……”。 原来,他说的“以气御针”,竟是如此……致命。 若他出手稍慢半分,或者那银针稍偏一寸…… 一股寒意从朱琳清的脊背窜起,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这股寒意,甚至盖过了刚才子弹擦过发梢的惊魂。 “你……”朱琳清的声音有些干涩,“你杀了他?” “废了他的行动能力而已。”张帆松开了按着她的手,语气平静,“这种人,留着也是祸害。” 他站起身,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宴会厅,眉头微皱。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显然不是偶然。 “你还好吗?”他低头问朱琳清。 朱琳清扶着大理石柱,勉力站稳。她的腿还有些发软,但眼神却复杂地盯着张帆:“我没事。只是没想到,你……” 她想说“你竟然真的能做到”,又觉得这话在此情此景下显得如此苍白。 张帆的能力,再一次超出了她的预估。 那金色气劲,不仅能让他修炼速度一日千里,更能化为如此凌厉的杀伐手段。 “是冲着你来的。”张帆陈述道,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朱琳清没有否认,只是轻轻吸了口气,试图平复胸口的剧烈起伏:“看来,有些人比我想象的还要没有耐心。” “罗氏破产,和你有关系?”张帆突然问。 朱琳清看了他一眼:“商业上的事情,你不需要知道太多。” “但现在,它可能要我的命,也要你的命。”张帆的语气重了几分,“这和昨晚你说的‘觊觎者’,是同一批人?” “或许是,或许不是。”朱琳清的回答依旧模棱两可,“这个圈子里,敌人和朋友,往往只在一线之间。” 此时,宴会厅的安保人员和一些胆大的宾客已经开始向二楼聚集。 “我们得离开这里。”朱琳清迅速恢复了镇定,“此地不宜久留。” 张帆点了点头。他扶着朱琳清,避开人群,向着侧门走去。 “你那手功夫,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朱琳清的声音压得很低。 “不多,刚够自保。”张帆道,“也刚够……保护你。” 朱琳清脚步微微一顿,没有再说话。 张帆扶着她,穿过混乱的人群。他的心中,却不像表面那般平静。刚才那一击,消耗了他体内近三成的真气。若非突破到练气三层,金色气劲更为凝练,他绝无可能如此精准地制服狙击手。 这力量,既带来了安全感,也带来了更深的危机感。 大还丹……那些觊觎者……张家失去的一切…… 一连串的念头在他脑海中翻滚。 他知道,平静的日子,或许从这一刻起,已经彻底结束了。 朱琳清拉开了侧门,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 第29章 契约 阳光下,几名穿着安保制服的人员正拖着一个失去意识的黑衣人从侧门走出,动作粗暴。那人正是先前袭击宴会厅的狙击手。 张帆的视线不经意间扫过那人的后颈。在凌乱的发丝掩映下,一个狰狞的蛇形刺青若隐若现。他的瞳孔骤然收缩。这刺青的图案、位置,与他不久前在王少杰手腕上瞥见的新文身,几乎如出一辙。 “怎么了?”朱琳清察觉到他神色的变化,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也注意到了那枚刺青。她冰雪聪明,瞬间明白了其中的关联,脸色微微一变。她下意识地握住了张帆的手臂,触感竟比平日里灼热许多,仿佛握着一块温玉。这股热度,让她纷乱的心绪略微平定。 “是罗氏的残余势力,还是柳青青买凶?”朱琳清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罗氏集团的破产清算,她朱家在其中扮演了关键角色。而柳青青,王少杰的未婚妻,柳家同样是商场上的狠角色,与朱家素有摩擦。 张帆闭上双目,仔细感知体内真气的流转。丹田内的气旋依旧平稳运转,并无半分滞涩。方才那一击以气御针,虽消耗了近三成真气,但练气三层的底蕴,让他恢复得也远超从前。 他睁开眼,眸光沉静:“不管是谁,下次不会有机会。” 话音未落,他目光扫向旁边一个被遗弃的餐车,上面还放着几只空酒杯。张帆随手拿起一只高脚杯,五指微一用力。只听咔嚓一声轻响,晶莹剔透的玻璃杯在他掌心应声而碎,化作无数细小的玻璃碴。然而,这些尖锐的碎片并未割破他的皮肤,反而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约束着,在他掌心缓缓碾磨,最终化作一捧细腻的白色齑粉。一缕极淡的金色光芒在他指缝间一闪而逝。 他松开手,那齑粉便随风飘散,未在他掌心留下丝毫痕迹,甚至连一点伤口都无。 “嘶——” 附近几个尚未散去的宾客和安保人员恰好目睹了这一幕,不由自主地倒抽一口冷气,脸上写满了惊骇。窃窃私语声如潮水般涌起,看向张帆的眼神充满了敬畏与恐惧。徒手碎杯不难,难的是将玻璃碾成粉末而自身毫发无伤,这已超出常人理解的范畴。 朱琳清怔怔地看着张帆摊开的、洁净无瑕的手掌,那残余的淡淡金芒仿佛烙印在她的视网膜上。她忽然想起,家中收藏的一本古籍残卷中,曾有关于“金刚不坏体”的零星记载。传说修炼此等横练功夫至大成者,可肉身成圣,不惧水火,不畏刀兵。 难道…… 一个荒诞却又让她心跳加速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在她脑海中浮现。 这个曾被她视为“棋子”“工具”,甚至一度认为只是个运气好些的练家子的男人,其真正的实力,恐怕远不止她看到的这些。那金色气劲,不仅能加速修炼,不仅能以气御针隔空伤敌,甚至还能赋予他如此强悍的肉体力量。 “你……”朱琳清喉咙有些发干,她想问他这究竟是什么功夫,又觉得此刻任何言语都显得多余。她只是定定地看着他,眼神中的复杂情绪如同翻涌的潮水。 “你刚才说,刚够自保,也刚够保护我。”朱琳清的声音有些飘忽,“现在看来,你的‘自保’,标准似乎比我想象的要高得多。” 张帆没有回应她这句话,只是反问:“王少杰的蛇形文身,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吗?” 朱琳清收回心神,蹙眉思索:“蛇,在某些地下势力中,代表着隐秘、致命和复仇。王少杰那种纨绔子弟,会纹上这种图案,多半是为了炫耀,或是加入了某个不入流的小团体。但如果这个狙击手也属于同一个组织……” “那就是说,我们面对的,可能不止罗氏的旧部,或者柳家的打手,还有一个隐藏在暗处的、带有黑道性质的团伙?”张帆的语气平静,却让朱琳清感到一股寒意。 “可能性很大。”朱琳清的脸色凝重起来,“这个圈子里的水,比你想象的要深得多。罗氏的倒台,牵扯了太多人的利益。现在看来,有些人已经不满足于商业手段了。”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王少杰……柳青青……还有这个蛇形刺青背后的势力。看来,这潭水比我预想的还要浑浊。” 张帆看着她强作镇定的模样,心中微动。这个女人,虽然有时显得冷漠功利,但在大变故面前,却总能迅速调整心态。 “你打算怎么做?”张帆问。 朱琳清看了他一眼,眼神中闪过一丝决断:“先离开这里。然后,我会动用朱家所有的情报网络,查清楚这个蛇形刺青的来历,以及它和王少杰、柳青青,还有罗氏之间的确切联系。”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张帆,从现在开始,我需要你寸步不离地保护我。相对的,朱家也会为你提供你所需要的一切资源,包括……你之前提到的大还丹的线索。” 这番话,等同于一份全新的、分量更重的合作协议。朱琳清第一次将张帆摆在了与自己近乎平等的位置上,而非单纯的利用。 张帆没有立刻回答。他知道,朱琳清此刻抛出的条件,固然有情势所迫的因素,但更多的是对他实力的一种认可,一种投资。 “大还丹的线索,我要最优先的。”张帆开口,语气不容置喙。 朱琳清毫不犹豫:“可以。只要朱家能查到,第一时间告诉你。”她停顿了一下,补充道,“而且,关于你张家当年之事,我也会让家族的情报系统留意。如果有任何蛛丝马迹,同样会告知你。” 张帆心中一凛。张家败落的真相,一直是他心头的一根刺。朱琳清此刻主动提及,无疑是看穿了他内心深处的执念,也展现了她合作的诚意。 “好。”张帆点头,算是应下了这份新的“契约”。 朱琳清伸手,理了理鬓边被风吹乱的发丝,目光重新变得锐利:“我们先回朱家。这里发生的事情,很快就会传遍整个圈子。接下来,恐怕会有更多不请自来的‘客人’。” 张帆嗯了一声,扶着她的手臂,向停车场方向走去。阳光依旧刺眼,但两人之间的氛围,却悄然发生了改变。那股无形的隔阂,似乎在刚才那捧化为齑粉的玻璃碴中,一同消散了不少。 朱琳清的脚步比之前稳健了许多,她的心中,一个大胆的计划正在慢慢成形。或许,这个曾被她视为“工具”的男人,真的能成为她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剑,助她斩破眼前的重重迷雾,甚至……改写朱家的命运。 而张帆,则在思索着那个蛇形刺青。王少杰、柳青青、罗氏残党,现在又多了一个神秘的地下势力。这张网,似乎越收越紧了。他体内的金色气劲仿佛也感受到了外界的压力,运转得更加迅猛。 他需要变得更强,更快。 第30章 等不了 月色如练,倾泻在朱家后山的静谧林间。 张帆凝神,体内金色气劲奔涌。他按照古籍所载法门,引气、压缩、再塑形。过程艰涩,每一次尝试都伴随着经脉的刺痛。 许久,他摊开的掌心,一缕金光逐渐汇聚、凝实。 一枚寸许长的金色气针凭空而生,针体表面光芒流转,仿佛拥有生命般轻轻颤动。 “喝!” 张帆低喝一声,手腕一抖,金色气针倏然离手。破空之声尖锐,直奔三丈开外的一株老松。 噗一声闷响。 气针没入树干,留下一个碗口大小的孔洞,边缘光滑,深不见底。剥落的树皮下,一个深刻入木的“张”字依稀可见,笔锋苍劲,透着岁月沉淀。 张帆走近,手指抚过那深刻的字迹。这是……张家的印记。百年前,张家先祖曾在此地留下过痕迹?他心头一震,一股莫名的情绪翻涌。 “这就是‘气凝为兵’?” 清冷的女声自身后不远处传来。朱琳清提着一个保温桶,缓步从树影中走出。她身上披了件薄外套,显然山中夜寒。 张帆收回手,转身看她:“你来了。” “刚炖好的参汤。”朱琳清将保温桶递过去,“古籍记载,练气至第五层可化气为刃,凝气为兵。你现在,应该已经触摸到第四层的门槛了。” 张帆接过汤碗,入手温热。他注意到朱琳清眼下有淡淡的青黑,想来是连夜查阅那些繁杂资料所致。月光映在她略显疲惫的脸庞上,平日的锐利似乎被夜色磨平了几分,添了些许不常见的柔和。 他默不作声地喝着汤。 朱琳清的视线落在古松的孔洞和那个“张”字上:“这棵树,有什么特别?” “张家先祖的刻印。”张帆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我以前从未发现。” 他内心却不平静。这处朱家后山,竟还藏着他张家的过往。是巧合,还是朱家刻意隐瞒?或者,连朱家自己都不知道? 朱琳清沉默片刻:“朱家在此地百年,这后山,倒是少有人细致探查。或许是巧合。”她移开话题,“你凝聚的气针,威力不俗。比之寻常暗器,更为隐蔽,也更难防备。” “还不够。”张帆放下汤碗,“第四层,离第五层还差得远。”他想起了大还丹,想起了张家的血海深仇。 “欲速则不达。”朱琳清看着他,“你的进境已经骇人听闻。情报显示,王少杰身边曾出现过一位供奉,据说便是练气第四层的好手,在圈内已是凤毛麟角。” “王少杰死了,他的供奉呢?”张帆问。 “一同消失了。多半,也是蛇形刺青组织的人。”朱琳清面色凝重起来,“我让情报网加急查了。这个蛇形刺青组织,比我们想象的更庞大,行事也更狠辣。他们不仅涉足灰色地带的生意,似乎还在进行某种……非人的实验。” 张帆眉头微蹙:“非人的实验?” “具体不详。但有线索指向,他们对武者,尤其是高阶武者,有特殊的兴趣。”朱琳清缓缓道,“罗氏的一些核心技术人员失踪,可能也与他们有关。他们在收集‘资源’,各种各样的资源。” “所以,我这样的,也是他们的‘资源’之一?”张帆的语气带了些嘲讽。 朱琳清没有回避他的问题:“是。一个能凝气为兵的武者,对任何势力而言,都是极具价值的。尤其是在这个组织眼中。”她停顿了一下,“昨夜,我收到消息,他们在城西有处据点被官方突袭,但只抓到些外围成员。核心人员,连同重要物资,提前转移了。这份警觉和效率,不简单。” 张帆心中盘算。蛇形刺青,罗氏,王少杰,柳青青……这张网确实在收紧。他需要更强的力量,不仅是为了大还丹和张家之事,也是为了自保。 “你的意思是,他们可能已经注意到我了?” “不能排除这个可能。”朱琳清道,“你在罗氏仓库的动静不小。柳青青如果还活着,并且与他们有联系,你的信息,他们多半已经掌握。” 她看着张帆,续道:“所以,你的‘气凝为兵’,既是你的护身符,也可能为你招来更大的麻烦。在你彻底掌握它,甚至达到更高境界之前,不宜轻易示人。” 张帆冷哼一声:“我行事,何时需要看人脸色?”他体内那股傲气,并未因暂时的合作而消磨。 朱琳清似乎预料到他会如此说:“这不是看人脸色,是策略。张帆,你很强,但你不是孤身一人在战斗。你若出事,我朱家也会受到波及。我们的合作,基于共同的利益和风险。” “我的优先事项,你清楚。”张帆提醒她,指的是大还丹和张家旧事。 “我记得。朱家的情报网,会全力追查大还丹的线索,以及你家族当年的事情。”朱琳清承诺,“但眼下,蛇形刺青组织是更迫在眉睫的威胁。他们手段诡秘,一旦被盯上,会非常棘手。” 她语气一转:“关于这个组织,我查到一些关于他们高层战力的传闻。据说,他们内部有被称为‘蛇使’的存在,实力深不可测。有记录显示,曾有‘蛇使’轻易击败过练气第五层的高手。” 练气第五层!张帆心中一动。他现在才刚摸到第四层的门槛。 “你想说什么?”张帆问。 “我想说,我们需要更周全的计划。”朱琳清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你的天赋很高,但成长需要时间。在羽翼未丰满之前,硬碰硬并非明智之举。” 张帆沉默。他并非鲁莽之人,只是心中的执念催促着他。朱琳清的话,确实有道理。 “大还丹的线索,有进展吗?”他换了个话题,但语气依旧执着。 朱琳清摇头:“此物太过罕见,几乎只存在于传说中。朱家的典籍里,也只有寥寥数语提及。不过,我发现一个有趣的关联。历史上几次大还丹现世的传闻,似乎都与一些掌握着特殊‘祭炼’法门的隐秘组织有关。” “祭炼法门?蛇形刺青组织?”张帆立刻联想。 “目前没有直接证据。”朱琳清谨慎道,“但他们的行事风格,确实与那些描述有几分相似。收集特殊‘资源’,进行神秘实验……” 夜风吹过,林间沙沙作响。 张帆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她的冷静,她的算计,有时让人不快,但在这种时刻,却又让人不得不依赖。 “朱家的情报,能查到他们下一个目标是谁吗?或者,他们的老巢在哪里?” “他们的行踪极为隐秘,据点分散,且经常更换。不过,”朱琳清话锋一转,“我查到柳青青失踪前,最后联络的一个号码,指向了城郊的一处废弃工厂。或许,那里会有线索。” 她看着张帆:“你刚凝练气针,需要时间稳固境界。这件事,不急于一时。” 张帆却道:“等不了。”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棵刻着“张”字的古松,那孔洞在月下显得格外幽深。 朱琳清没有再劝。她将保温桶的盖子盖好:“汤快凉了。早些休息。” 她转身,准备离开。 “朱琳清,”张帆忽然开口。 她停步,回头。“谢谢你的汤。” 朱琳清微微一怔,随即恢复常态:“应该的。” 她提着保温桶,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张帆独自站在古松前,金色气劲在体内缓缓流转,修复着方才强行凝针带来的细微损伤。 第31章 病毒爆发 清晨的微光尚未完全驱散夜的寒意,张帆已在古松下调息完毕。昨夜强行凝练气针带来的细微不适,在金色气劲的温养下已然平复。他正准备动身前往那处废弃工厂,衣袋里的手机却突兀地震动起来。 来电显示是朱琳清。 “出事了。”电话一接通,朱琳清的声音便传来,没有丝毫寒暄,带着一种不同寻常的紧迫。 张帆眉头微蹙:“什么事?与蛇形刺青组织有关?”他首先想到的,自然是这个心腹大患。 “暂时无法确定,但情况很糟。”朱琳清的声音压得很低,“海城,爆发了大规模的流行性感冒。” “流行性感冒?”张帆有些不解。这种世俗界的疾病,虽然麻烦,但似乎不值得朱琳清如此郑重其事。他心中更挂念柳青青的下落和废弃工厂的线索。“我正准备去你说的那个工厂看看。” “张帆,这不是普通的感冒。”朱琳清打断他,“病毒直接攻击肺部,各大医院已经人满为患,束手无策。死亡病例在急剧增加。” 攻击肺部?张帆心中一凛。修行之人的根本在于气,而肺,正是吐纳之所。这种针对性的病毒,让他本能地感到一丝不安。 “你的意思是?” “我在医院有眼线,看到的情况比新闻报道的更严重。”朱琳清的声音透着凝重,“患者不仅仅是呼吸困难,他们的生命力……似乎在以一种不正常的速度流逝。有些人,明明只是初期症状,却迅速衰竭下去。” 生命力流逝?张帆的脑海中瞬间闪过“祭炼”二字。 “你怀疑是人为?”张帆沉声问。 “我无法不怀疑。”朱琳清道,“这种病毒的爆发毫无征兆,而且目标性太强。我担心……这与蛇形刺青组织脱不了干系。他们收集‘特殊资源’,进行‘神秘实验’……这会不会是他们某种实验的失控,或者……故意的行为?” 张帆沉默。如果真是蛇形刺青组织所为,那他们的手段之狠辣,规模之庞大,远超他的预料。用一城之人的性命做实验?这简直骇人听闻。 “你现在在哪里?”张帆问。 “我在朱家总部的指挥中心,正在调动所有资源追踪病毒源头,同时尝试获取更详细的病患资料。”朱琳清顿了顿,“张帆,我需要你的判断。从修行者的角度,这种大规模的生命力抽取,你有什么看法?” “如果真是人为抽取生命力,那绝非普通手段。”张帆回忆着脑中有限的关于邪修法门的记载,“寻常邪法,影响范围有限,且易被察觉。如此大规模,悄无声息……除非,他们掌握了某种极其高明,或者……极其诡异的祭炼法阵。” “法阵?” “以城市为鼎炉,以万民为草药。”张帆的声音有些发冷,“这只是我的猜测。但如果他们的目标真的是‘祭炼’,那这场疫病,可能只是一个开始,或者一个筛选过程。” “筛选?”朱琳清敏锐地抓住了这个词。 “筛选出‘合格’的祭品。”张帆解释,“或者,通过这种方式,收集某种特定的‘死气’或‘怨气’。邪修的手段,千奇百怪,难以揣度。”他此刻,对于大还丹与这类组织的关联,又多了一层阴影。若大还丹真是通过此等手段炼制…… “我的人查到,第一批发病者,大多集中在城南的老工业区。”朱琳清迅速提供新的情报,“那里,距离你说的废弃工厂不远。” 张帆心中一动:“你的意思是,病毒源头,可能就在那片区域?甚至,就是那个工厂?” “有这个可能。或者,工厂是他们进行某种后续处理的地方。”朱琳清分析道,“现在城南已经开始出现小范围的恐慌,官方虽然在尽力控制消息,但纸包不住火。” “我明白了。”张帆道,“我还是会去那个废弃工厂。如果那里真是源头之一,或者与此事有关,或许能找到阻止这一切的线索。” “太危险了。”朱琳清立刻反对,“如果真是蛇形刺青组织在背后操控,那里必然守备森严,甚至可能有‘医师’级别的高手。你现在的状态……” “我自有分寸。”张帆打断她,“而且,如果真是他们,柳青青的处境只会更糟。”他不能因为潜在的危险,就放弃柳青青的线索,更不能对这场波及全城的灾难坐视不理。这已经不仅仅是他个人的恩怨了。 “你有没有想过,这可能是个陷阱?”朱琳清追问,“故意引你过去?” 张帆反问:“如果我不去,海城怎么办?任由他们继续?”他并非圣人,但眼睁睁看着一座城市沦为邪恶祭坛,他也做不到。更何况,这背后牵扯着他追查的组织。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我理解你的心情。”朱琳清的声音恢复了些许冷静,“但我们不能打无准备之仗。你一个人去,太冒险。我会调集人手,在工厂外围策应。但内部,只能靠你自己。” “不需要。”张帆拒绝,“人多反而容易暴露。你的人,更应该用在追踪病毒和维持秩序上。朱家在海城根基深厚,这时候,能做的比我多。” “张帆……” “朱琳清,你之前说过,我们是合作关系,基于共同的利益和风险。”张帆语气平淡,“现在,风险来了。” 朱琳清深吸一口气,似乎做出了决定:“好。工厂那边,你自己小心。我会将最新情报实时同步给你。另外,关于疫病本身,这家实验室正在尝试分析病毒样本,但进展缓慢。这种病毒……非常古怪,似乎有某种……‘活性’,超出了普通病毒的范畴。” “活性?” “对,它好像……会规避一些常规的灭活手段。”朱琳清的声音带着一丝困惑,“这更坚定了我的猜测,它不是自然形成的。” 张帆心中越发沉重。蛇形刺青组织,这个盘踞在暗处的毒蛇,终于露出了它狰狞的獠牙。 “我会留意。”张帆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他抬头望向天空,原本晴朗的天际,此刻仿佛也蒙上了一层阴霾。城南,废弃工厂。那里,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这场突如其来的疫病,又将把海城拖入怎样的深渊? 他不再犹豫,身形一动,如离弦之箭,向着城南的方向疾驰而去。风声在耳边呼啸,带着城市中隐隐传来的不安气息。 第32章 病毒样本 夜色如墨,将城南那片废弃工厂区笼罩得如同鬼域。张帆的身影在断壁残垣间几个起落,便已潜行至目标工厂的外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铁锈与化学药剂混合的怪异气味,比城市中其他地方更为浓烈。他刚想进一步探查,口袋里的手机却突兀地震动起来。 是朱琳清。 “张帆,情况有些新变化。”电话一接通,朱琳清的声音便传了过来,带着几分急促。 张帆压低声音:“说。”他警惕地扫视四周,夜视能力让他能大致分辨出周围的轮廓。 “实验室对疫病病毒样本的最新分析出来了。”朱琳清那边似乎有仪器的轻微鸣响,“它的变异和适应能力远超我们最初的评估。它……它似乎在主动捕获和解析其他微生物的基因片段,进行一种……定向进化。” “定向进化?”张帆重复了一遍这个陌生的词汇,心中一沉。这意味着病毒的进化并非随机,而是有目的性地在增强自身。 “对。常规的广谱抗病毒药物,对它的效果正在快速减弱。我们甚至观察到,它在体外培养环境中,对几种常用的灭活手段产生了初步的‘记忆性抗性’。”朱琳清的语气凝重,“这样下去,就算控制住第一波,第二波、第三波变异病毒会更难对付。” 张帆默然。他虽然不是医学专家,但也清楚这意味着什么。这场疫病的棘手程度,又上升了一个量级。 “所以,我父亲已经决定了。”朱琳清继续道,“朱氏集团不能袖手旁观。旗下所有的生物医药研究资源,包括我们最顶尖的p3实验室和科研团队,将即刻转向,全力投入针对这种新型病毒的特效抑制剂或基因干涉药剂的研发。” 张帆有些意外:“朱氏集团要亲自下场研发药物?” “国家机器的运转需要时间,层层审批,每一个环节都不能出错。但病毒不等人。”朱琳清解释道,“朱家在海城立足百年,如今海城有难,我们责无旁贷。这不仅仅是为了商业,更是为了这座城市,为了……国家在危难时刻,总要有人挺身而出。” 张帆听出了她话语中的决心。“你们有把握?”他问。这并非不信任,而是基于现实的考量。一种全新病毒的特效药,研发难度和周期都是未知数。 “没有十足把握,但必须去做。”朱琳清道,“我们初步的思路,是尝试阻断它的定向进化链条,或者找到它基因序列中的稳定靶点。但这需要时间,大量的筛选和试验。而且……” 她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我们的病毒学家有一个大胆的推测。这种病毒表现出的高度‘活性’和进化能力,不太像自然演化的产物。它更像……被某种核心指令或者源头样本持续‘优化’和‘释放’。” 张帆心中一动:“源头样本?你的意思是,类似蜂巢里的蜂后?” “可以这么理解。如果存在这样一个源头样本或者说母体,不将其摧毁,即便我们研发出药物,也可能只是暂时压制。它能源源不断地产出新的、甚至更具抗药性的病毒。”朱琳清的声音透出一丝忧虑,“而这个源头样本,最有可能存在的地方……” “就是我现在要去的地方。”张帆接口,语气平静。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所以,你明白我的意思了。药物研发是治本的尝试,但捣毁源头,是眼下阻止灾难蔓延的关键。两者,缺一不可。” “我懂。”张帆道,“你们专心研发药物,提供必要的理论支持和数据分析。工厂这边,交给我。”他看了一眼不远处黑沉沉的厂房轮廓,那里像一只择人而噬的巨兽。 “你一个人……” “就这样。”张帆打断她,“情报同步给我。如果你们的研发有任何需要从‘源头’获取的线索,随时通知我。” “好。”朱琳清应道,“关于蛇形刺青组织,我们查到一些零星的资料。他们内部等级森严,‘蛇使’之上,似乎还有被称为‘蛇王’的存在,但极为神秘。你要万分小心。” “知道了。” 挂断电话,张帆将手机调至静音。夜风吹过,带着工厂深处隐约传来的、几不可闻的低沉震动。 源头样本、母体……这些词汇在他脑中盘旋。如果朱琳清的猜测是真的,那这个废弃工厂的危险程度,比他预想的还要高。 他不再迟疑,身形再次融入黑暗,向着那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工厂核心区域潜去。 张帆为找到病毒的原因,柳青青开始行动了。 细雨敲窗,蒋欣兰的会客厅内暖香浮动,却驱不散空气中一丝若有若无的紧绷。柳青青涂着猩红指甲油的手指,轻轻叩击着蒋欣兰的【翡翠茶盏】:“苏炳是苏氏集团继承人,论家世、相貌,哪点配不上朱琳清?” 茶盏发出轻微的脆响,像一声叹息。 蒋欣兰端坐着,背脊挺直,但袖中的手却悄然收紧。“青青,琳清那孩子,她对苏炳……”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她没有那种意思。” “意思?”柳青青唇角勾起算计的弧度,那抹猩红在素雅的茶室中显得格外刺目,“伯母,现在谈的是朱家的存续,不是小儿女的风花雪月。苏家的橄长子,未来苏氏的掌舵人,这样的联姻对象,打着灯笼都难找。” 蒋欣兰眉心微蹙,她当然清楚苏炳的条件。只是,张帆……那个身影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她女儿为了他,连命都可以不要。 “可琳清她……” “她喜欢张帆?”柳青青截断她的话,语气带着几分不加掩饰的讥讽,“一个来历不明、只会惹是生非的赘婿?伯母,您是朱家的当家主母,难道要眼睁睁看着朱家百年基业,毁在他手里?” “张帆他……”蒋欣兰想辩解,却发现言语苍白。张帆确实给朱家带来了无数麻烦,甚至让她一度以为朱家会因此倾覆。 柳青青的目光扫过蒋欣兰眉间的犹豫,继续施压:“伯母不会忘了,当年朱家资金链断裂,濒临破产时,是谁家雪中送炭,拉了朱家一把?”她特意加重了“雪中送炭”四个字。 第33章 阴谋 蒋欣兰捏紧了手中的真丝帕子,腕间的翡翠镯子随着她细微的动作晃出一片细碎的光斑,冰凉的触感让她心头一凛。苏氏当年的援手,确实是朱家的救命稻草。这份恩情,朱家从未忘记,也一直想找机会偿还。只是,她从未想过会是以牺牲女儿幸福的方式。 “苏家的恩情,朱家自然铭记在心。”蒋欣兰的声音有些干涩,“但这与琳清的婚事,是两码事。” “两码事?”柳青青轻笑一声,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伯母,您是真不懂,还是在装糊涂?苏伯父亲自开口,点名要琳清做儿媳,其中的分量,您掂量不清吗?苏氏如今是什么体量?我们柳家都要仰仗苏家鼻息。朱家若能与苏氏联姻,好处不言而喻。难道您宁愿看着朱家在风雨飘摇中慢慢沉沦,也不愿抓住这根救命稻草?” 蒋欣兰沉默了。她何尝不明白这些道理?商场如战场,一步踏错,满盘皆输。朱家这些年看似风光,实则内忧外患,稍有不慎便可能重蹈覆辙。 “我只是……心疼琳清。”她低声说,语气中带着一丝疲惫。身为母亲,她怎能不心疼自己的女儿? “心疼?”柳青青站起身,踱到窗边,看着外面渐渐转急的雨势,“伯母,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一时的心疼,换来的是朱家长久的安稳,这笔账,您应该会算。”她转过身,眼神锐利,“还是说,伯母觉得,为了一个张帆,得罪苏家,让朱家再次陷入困境,也无所谓?” “你这是在威胁我?”蒋欣兰的声音冷了下来。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柳青青毫不退让,“苏炳对琳清很有好感,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郎才女貌,门当户对,有什么不好?至于张帆……他能给朱家带来什么?除了麻烦,还是麻烦。蛇形组织的事情,难道还不够让伯母警醒吗?” 提及蛇形组织,蒋欣兰的心猛地一沉。那个组织如同跗骨之蛆,一日不除,朱家一日不得安宁。而张帆,似乎与那个组织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她内心的天平,在柳青青一字一句的逼迫下,开始剧烈摇晃。 “若琳清执意不从呢?”蒋欣兰做了最后的挣扎。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柳青青走回茶几旁,从随身的精致皮包里取出一份文件,轻轻放在蒋欣兰面前,“这只是联姻意向书。只要伯母签了字,苏家那边的投资会立刻到位,朱家眼下的几个难题,迎刃而解。至于琳清那边……时间久了,她会明白您的苦心。” 联姻意向书五个大字,像烙铁一样烫着蒋欣兰的眼睛。她看着柳青青那张年轻却写满算计的脸,忽然感到一阵无力。她这一生,为了朱家,牺牲了太多。年轻时的爱情,个人的喜好……如今,轮到她的女儿了吗? “你凭什么认为,苏炳就一定比张帆好?”蒋欣兰问,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凭苏炳能给朱家带来切实的利益,凭苏家能成为朱家最坚实的后盾。”柳青青语气笃定,“而张帆,他只会将朱家拖入更深的泥潭。伯母,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您是朱家的主心骨,这个决定,只能由您来做。”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狂风卷着雨点,狠狠砸在朱琳清房间的窗棂上,发出噼啪的声响,如同战鼓擂动。 蒋欣兰的目光从意向书上移开,望向窗外被暴雨模糊的庭院。她仿佛看到了朱家风雨飘摇的未来,也看到了女儿可能怨恨的眼神。 “如果……我不签呢?”她几乎是喃喃自语。 柳青青的笑容不变,但眼底却掠过一丝寒意:“伯母,我想您不会做出让所有人都失望的决定。苏家和柳家,都不会乐意见到那样的结果。” 这句话,轻飘飘的,却带着千钧的重量。 蒋欣兰闭了闭眼。她知道,柳青青说的是实话。朱家,已经不起再一次的折腾了。 她拿起桌上的签字笔,笔尖在纸上悬停了许久。 最终,她深吸一口气,落笔,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墨迹在纸上晕开,如同她此刻混乱的心绪。 柳青青满意地收起意向书,脸上的笑容真切了几分:“伯母深明大义,琳清将来会感谢您的。” 蒋欣兰没有说话,只是摆了摆手,示意她可以离开了。 柳青青优雅地起身,款款离去。 会客厅内,只剩下蒋欣兰一人,对着满室的沉寂。她端起那盏已经凉透的翡翠茶盏,却怎么也送不到唇边。 雨,还在下。 晨光熹微,餐厅内弥漫着咖啡的醇香与烤面包的焦香。 头版头条四个猩红大字占据了报纸最显眼的位置,下方是朱琳清与苏炳的订婚照。她身着纯白高定婚纱,挽着苏炳的手臂,脸上的笑容标准得如同橱窗里的模特,找不出一丝破绽。 张帆握着报纸的指尖用力到泛白,粗糙的油墨味混着浓郁的咖啡香,形成一种古怪而刺鼻的气息,直冲他的鼻腔,让他胃里一阵翻搅。 “苏炳…”他低声念出这个名字,舌尖尝到苦涩。 照片里的朱琳清,无名指上戴着一枚硕大的钻戒,那光芒刺痛了他的眼。他下意识摸了摸口袋,那里静静躺着一枚张家玉佩,温润的触感,是他昨日精心准备,打算在解决了蛇形组织那些麻烦后,亲手为她戴上。 “等解决了蛇形组织,我就告诉你真相。”她昨夜的话语还清晰地回荡在耳边,带着一丝神秘的期许。一夜之间,她却成了别人的未婚妻。真相?这便是她要给他的真相吗? 他想不通,完全想不通。昨夜她眼底的温柔与依赖,难道都是他的错觉?还是说,这一切本就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 “张帆。” 一个沉稳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张帆转过身,看到管家李叔站在不远处,神情一如既往的恭谨,却又带着几分不同寻常的肃穆。 管家手中拿着一张机票,径直走到玄关的矮柜旁,将机票轻轻放下。 “这是老爷和夫人的决定。”管家的声音平稳,不带任何个人情绪,“您的东西,都已经收拾妥当,放在门口了。” 第34章 被迫离开 张帆的视线从那张薄薄的机票上移开,落在管家平静无波的脸上。“什么决定?”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每一个字都说得异常艰难。 “苏家与朱家联姻,琳清小姐与苏炳先生的婚事已经定了下来。”管家垂下眼帘,避开了张帆的注视,“老爷和夫人认为,您继续留在这里,诸多不便。” “诸多不便?”张帆重复着这四个字,胸口像是被巨石压住,闷得喘不过气,“琳清呢?她知道这件事吗?这也是她的意思?” 他不愿意相信,那个曾与他并肩作战,说过要一起面对所有困难的朱琳清,会这样悄无声息地做出选择,甚至不给他一个当面质问的机会。 管家沉默了片刻,语气依旧是公事公办的腔调:“琳清小姐身体有些不适,今天不会下楼。老爷吩咐,让我送您离开。” 身体不适?还是不愿意见他?张帆心中冷笑,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他想起柳青青昨日那番话,想起蒋欣兰脸上的挣扎与为难。原来,她们早就为他铺好了这条路。 “蛇形组织的事情,你们打算如何处理?”张帆问,声音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疲惫。他曾以为,自己是朱家对抗那个组织的助力,现在看来,或许真如柳青青所言,他只是个麻烦。 “这些事情,就不劳您费心了。”管家的回答滴水不漏,“苏家会提供帮助。” 苏家。又是苏家。张帆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清明,只是那清明之下,是深不见底的失望与痛楚。他明白了,彻底明白了。在家族利益面前,个人的情感,甚至曾经的承诺,都显得那样微不足道。 “那病毒研发怎么办?”管家冷冷地说:“那也是小姐会处理妥当,您不用担心。”他没有再多问一句,也没有去看管家准备好的行李。他只是深深看了一眼这个他住了数月的地方,这里曾有过温暖,有过并肩作战的紧张,也有过对未来的憧憬。如今,一切都将化为泡影。 他转身,一步一步走向门口。没有行李箱滚轮的刺耳声响,因为他什么也不想带走。 二楼的转角处,一道身影静静伫立。 朱琳清死死攥着手中的青瓷茶盏,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楼下,张帆离去的脚步声,每一下都像是踩在她的心上。她听到了管家与他的对话,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进她的耳膜。 她想冲下去,想告诉他不是这样的,想解释,想嘶吼。可是,她不能。她身上还穿着那件订婚礼上穿过的,此刻却显得无比讽刺的晨袍。手腕上,母亲昨夜亲自为她戴上的玉镯,冰凉地硌着她的皮肤,像一道无形的枷锁。 啪嚓—— 清脆的碎裂声在寂静的楼道间响起。 青瓷茶盏从她手中滑落,在名贵的地毯上摔得粉碎。几片锋利的瓷片划破了她的掌心,鲜红的血珠争先恐后地涌出,滴落在浅色的羊绒地毯上,与未干的茶渍混在一起,洇染开一团团暗红的、触目惊心的纹路。 她感觉不到疼痛,或者说,手心的刺痛远不及心中的万分之一。 张帆,对不起。 她慢慢蹲下身,看着地上的狼藉,泪水终于决堤。 楼下,大门开启又合上的声音,轻微却决绝,隔断了所有未尽之言。 细雨敲窗,蒋欣兰的会客厅内暖香浮动,却驱不散空气中一丝若有若无的紧绷。柳青青涂着猩红指甲油的手指,轻轻叩击着蒋欣兰的翡翠茶盏:“苏炳是苏氏集团继承人,论家世、相貌,哪点配不上朱琳清?” 茶盏发出轻微的脆响,像一声叹息。 机场的玻璃幕墙外,暴雨如注,模糊了远处的塔台和起降的飞机。显示屏上,张帆预订的航班延误通知,正用刺目的红色字体反复闪烁。他站在人群边缘,口袋里的手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枚冰凉的玉佩,指尖却意外触到了一张薄薄的纸片。 他将它抽出来,是一张被水痕晕开少许的便签,字迹娟秀而熟悉——**「联姻是局,等我」**。 朱琳清的字。 这六个字像一道惊雷,在他混沌的脑海中炸开。联姻是局?等她?什么意思?他以为自己已经看透了朱家的凉薄,看透了那场所谓的联姻不过是利益交换,可这字条……难道另有隐情? “张帆,别来无恙啊。”一个娇媚却带着冷意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张帆猛地抬头,只见柳青青款款走来,身后跟着十余名黑衣大汉,手臂上统一纹着狰狞的蛇形刺青徽章。他们无视了安检人员的阻拦,径直冲破了安检线,引得周围旅客一阵骚动与尖叫。 “柳青青?”张帆眉头紧锁,“你们想干什么?”他心中警铃大作,袖中的银针已悄然滑至指间。朱家刚把他“请”出来,蛇形组织的人就找上门了,这未免也太巧合。 柳青青在他面前几步远处站定,脸上挂着一抹得意的冷笑:“干什么?自然是‘请’你去做客。张帆,你以为离开了朱家,就能逃出我们的手掌心?”她抬起手中的手机,屏幕似乎亮着,像是在直播或录像。“你还真是天真的可爱。” “朱家把我的行踪告诉了你们?”张帆问,声音平静,但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份因朱琳清字条而升起的微弱希望,此刻正被更深的寒意所侵蚀。 “聪明。”柳青青拍了拍手,“可惜,聪明反被聪明误。你以为朱家是你的避风港?他们不过是想利用你罢了。现在你没用了,自然就弃如敝履。” “利用我?”张帆重复着这三个字,心中的疑问越发浓重。朱家利用他对抗蛇形组织,这他清楚。但柳青青的语气,似乎还指着别的什么。 “当然是利用你,”柳青青欣赏着他脸上变幻的神色,“你那点医术,还有你那不知天高地厚的正义感,对某些人来说,可是很好用的工具。” “某些人?包括苏家吗?”张帆敏锐地捕捉到她话语中的漏洞。管家曾说,苏家会提供帮助。 柳青青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如常:“苏家?他们自然有他们的考量。不过,这些都与你无关了。”她向后挥了挥手,“带走。” 第35章 再次被抓 黑衣人闻声而动,迅速向张帆包抄过来。 张帆冷哼一声,正欲动手,机场广播系统突然爆发出一阵刺耳的杂音,尖锐得让人耳膜生疼。几乎是同一时间,他感觉后颈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像是被蚊虫叮咬,但那痛感迅速化为一股麻痹感,沿着脊椎向上蔓延。 他身体一僵,动作瞬间迟滞。 “王少杰!”张帆艰难地转过头,视线在模糊中捕捉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王少杰站在人群外围,手中拿着一个微型的注射器,脸上是张帆从未见过的阴冷与漠然。 “为什么?”张帆问,声音因为麻醉剂的迅速生效而变得含混不清。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曾经与他称兄道弟,一同经历过些许风雨的王少杰,会对他下手。 王少杰没有回答,只是避开了他的视线,默默退到了柳青青身后。 “为什么?”柳青青嗤笑一声,走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身体开始摇晃的张帆,“因为识时务者为俊杰。王少杰比你聪明,他知道该选择哪一边。” “选择……做你们的狗?”张帆用尽最后的力气,嘲讽道。 柳青青脸色一沉,抬手就想给他一巴掌,但似乎想到了什么,又放下了手:“死到临头还嘴硬。张帆,你很快就会知道,有时候,当狗也比当死人强。” 麻痹感已经遍布全身,张帆的眼皮越来越沉重。他看到柳青青得意的笑脸,看到王少杰低垂的头颅,看到那些黑衣人冰冷的眼神。朱琳清的字条还被他攥在手心,那句“等我”此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联姻……是局……”他喃喃自语,意识逐渐被黑暗吞噬。 在彻底失去知觉前,他似乎听到柳青青对身旁的人吩咐:“处理干净,别留下任何痕迹。老爷那边,我会亲自汇报。” 老爷?哪个老爷?朱家的,还是……苏家的? 黑暗彻底降临。 朱琳清攥着那份婚书,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几缕鲜红洇湿了纸面。联姻的消息才刚刚传开,苏氏集团的注资便如及时雨般涌入朱家濒临干涸的产业。可她刚刚收到的那封匿名密报,字字句句却像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她的心脏:**「蛇形组织与苏氏有染,苏炳参与人体实验」**。 苏炳,她的未婚夫。人体实验。 这些字眼在她脑海中炸开,让她浑身血液都几乎凝固。张帆,张帆一定有危险! “备车!去机场!”她猛地推开书房的门,声音因极致的愤怒与恐慌而尖锐。 蒋欣兰正对着张帆那间空荡荡的客房出神,被女儿的动静吓了一跳,连忙起身:“琳清,你这是怎么了?听妈解释……” “解释?”朱琳清的眼神像要喷出火来,她几步冲到母亲面前,将手中的密报连同那份沾血的婚书一起狠狠摔在蒋欣兰脚下,“解释这个吗?解释你们收了苏家多少好处,要把我卖给一个杀人犯,一个人体实验的刽子手?” 蒋欣兰脸色煞白,看着散落在地上的文件,嘴唇哆嗦着:“琳清,你……你从哪里听来的这些胡言乱语?苏家……苏家怎么会……” “胡言乱语?”朱琳清嗤笑,声音里充满了绝望与嘲讽,“妈,苏家给了你什么,让你连亲生女儿的性命都不顾了?朱家的生意就那么重要,重要到可以和魔鬼做交易?” “我都是为了朱家,为了你啊!”蒋欣兰终于拔高了声音,试图辩解,“苏家势力庞大,我们得罪不起!而且,联姻对你,对朱家,都是百利而无一害!那些传闻,怎么能信?” “百利而无一害?”朱琳清重复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所以张帆呢?他现在在哪里?是不是也成了你们‘百利而无一害’的牺牲品?” 蒋欣兰眼神闪躲:“张帆……他自己不识时务,怪得了谁?苏家已经承诺,只要我们合作,以前的事情既往不咎。” “合作?”朱琳清的目光骤然冰冷,“就是眼睁睁看着他去死吗?”她不再与蒋欣兰多言,转身就向外冲。 “琳清!你要去哪里?回来!”蒋欣兰在后面追喊。 回应她的,是跑车引擎撕裂雨幕的咆哮声。豆大的雨点砸在挡风玻璃上,模糊了前路,正如她此刻混乱的心。她握着方向盘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脑海中不断闪现张帆的脸,还有他留在她掌心的那张字条——“等我”。 她等了,可等来的却是这样的噩耗。 手机突然在副驾上震动起来,屏幕亮起,弹出一个消息通知。 她下意识地瞥了一眼,瞳孔骤然收缩。 那是一张监控截图。昏暗的背景,像是某种通道。几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正粗暴地拖拽着一个熟悉的身影,那身影瘫软无力,正是张帆!他被拖向一道狭窄的货运电梯门。 “张帆!”她失声惊呼,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几乎窒息。 雨更大了,模糊了视线,也模糊了她眼底涌上的水汽。 机场。他们果然在机场动手了。 她猛地踩下油门,跑车在雨水中发出一声尖啸,不顾一切地向前冲去。 废弃工厂的铁锈与血腥气味,浓稠得令人作呕。 张帆的意识在剧痛中几度浮沉,四肢被冰冷的铁链高高吊起,悬空在一方沾染了暗红血迹的金属手术台上方。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身上无数细小的伤口,火辣辣地疼。 金属摩擦声刺耳。 王少杰戴着洁白的橡胶手套,手中一把锃亮的手术刀在他眼前晃动,折射出森冷的寒光。“听说你能凝气为针?”他语调平缓,却透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兴奋,“不如让我看看,你的骨头,是不是比钢筋还硬。” 张帆艰难地抬起头,汗水混着血水从额角滑落,模糊了视线。他扯动干裂的嘴唇,声音沙哑:“王少杰,你不是消失一段时间了吗?怎么一出来,就开始折磨我?” 王少杰轻笑一声,像是在欣赏一件稀有的藏品:“消失?我只是去办了些‘小事’。至于你,张帆,你不该多管闲事,更不该碰苏家的人。”他用手术刀的刀背,轻轻拍了拍张帆的脸颊,“不过,比起直接杀了你,我更喜欢听骨头碎裂的声音。特别是你的。” “苏家……”张帆念着这个姓氏,胸口一阵闷痛。朱琳清,她怎么样了? “啧啧,还惦记着你的琳清妹妹?”一个娇媚的女声从不远处的铁门边传来。 第36章 命悬一线 柳青青倚在锈迹斑斑的铁门框上,鲜红的指甲划过冰冷的金属,发出刮擦声。她涂着晶亮唇彩的嘴角微微上扬,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朱琳清订婚了,你知道吗?她今天试婚纱时,还说终于摆脱你这个累赘。” “订婚?”张帆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瞬间的刺痛让他几乎停止了呼吸。琳清……她怎么会…… “不可能!”他低吼,铁链因他的挣动而发出哗啦的响声。 “不可能?”柳青青走近几步,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狼狈的模样,“张帆,你以为你是谁?朱琳清是什么身份?苏家大少爷,那才是她的良配。你不过是她生命中的一个过客,一个……麻烦。” “苏炳?”张帆的脑海中闪过密报上的字眼。人体实验…… 他猛地抬头,看向柳青青:“苏炳也参与了这件事?” 柳青青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那种漫不经心的妩媚:“知道得太多,对你可没什么好处。”她转向王少杰,“王少,别跟他废话了,早点解决,我们也好交差。” 王少杰点了点头,对手术刀的兴趣似乎更浓了些:“别急,好戏才刚开始。”他凑近张帆,压低声音,“你知道吗,你的血液样本,对我们来说很有价值。特别是你这种能‘凝气’的体质。” 血液……张帆垂落的指尖猛然攥紧。他能清晰地感受到,丹田处那一缕微弱的金色气劲,正不受控制地,顺着手腕上被铁链磨破的伤口渗出的鲜血,悄然凝聚。一丝,又一丝,细如发丝,却带着惊人的韧性。 是愤怒?是不甘?还是对朱琳清那句“累赘”的刺痛?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他不能死在这里。 “琳清她……她不会说那样的话。”张帆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笃定。琳清虽然有时任性,但她绝不是那种落井下石的人。柳青青在撒谎,她一定是在故意刺激他。 “哦?是吗?”柳青青挑眉,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巧的录音笔,轻轻按下了播放键。 “……张帆?呵,他现在自身难保,我哪有空管他。苏家哥哥对我很好,婚期都定下了,我终于可以摆脱那个累赘了……” 熟悉的声音,带着一丝刻意的轻松与不耐烦,从录音笔中传出。 是朱琳清的声音。 张帆如遭雷击,浑身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那股刚刚凝聚的气针,也似乎停滞了。 怎么会…… 王少杰欣赏着张帆脸上绝望的表情,满意地笑了:“看来,你心爱的人,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在乎你。这种感觉,是不是比身上的伤还要痛?”他举起手术刀,刀尖对准了张帆的肩胛骨,“别担心,我会让你忘记这种痛苦的。” 就在这时,远处隐隐约约传来了警笛声。 “条子?”王少杰的动作一顿,眉头皱起。 柳青青也变了脸色:“怎么回事?这里应该很安全才对。” 张帆心中一动,难道是琳清?不,她如果知道这里,怎么会……录音…… 那段录音,太刻意了。像是说给谁听的。 “呜——呜——”警笛声越来越近,清晰可见。 王少杰的眼神变得狠厉:“看来有人走漏了风声。速战速决!”他不再犹豫,手术刀就要刺下。 然而,警笛声中,却突兀地夹杂进了更密集、更沉重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涌来,伴随着金属器械的碰撞声。那不是警察的行动方式。 “不对!”柳青青惊呼,“这不是警察!是他们的人!” 王少杰也察觉到了异样,他停下手中的刀,侧耳倾听,脸色变得极为难看:“蛇形组织的增援?他们怎么也来了?” 张帆心中一沉。蛇形组织?又是一个陌生的名字。 局势,似乎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 他手腕处的鲜血,仍在慢慢渗出,那细如发丝的金色气针,在无人察觉的角落,悄然增长。 王少杰瞥了一眼吊在半空的张帆,又看了看紧闭的铁门方向,眼中闪过一丝阴狠。 “看来,今天这里要热闹起来了。” 手术刀的寒光一闪,直逼张帆锁骨。 “去死吧!”王少杰的声音带着残忍的快意,他仿佛已经看到鲜血喷涌的画面。 这一刀若是刺实了,就算不死,张帆的行动能力也会彻底废掉。疼痛,屈辱,还有朱琳清那段录音带来的锥心刺骨,在这一刻尽数化为一股决绝的力量。 *不,我不能死!* 张帆的意念高度集中,丹田处那刚刚凝聚,又因绝望而停滞的金色气劲,在此生死关头,猛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活力。它不再是缓慢凝聚,而是悍然喷发! 就在刀尖即将触及皮肤的刹那,一道几乎肉眼无法捕捉的金色光芒,从张帆手腕伤口处激射而出,快如闪电,精准无比地钉向王少杰握刀的手腕。 “啊!”王少杰只觉手腕一阵尖锐的刺痛,仿佛被烧红的钢针穿透,握刀的手不由自主地一麻,力道顿泄。手术刀“当啷”一声掉落在地。 机会!这次要是不把握可能要命丧当前了。 张帆眼中精光一闪,借着铁链的晃动,双腿猛地向前一荡,用尽全身力气,狠狠踹向旁边的手术台。 “砰!” 他们两个还不知道张帆一直在修炼,还以为是以前的那个窝囊废。 沉重的手术台连带着上面的器械,被他一脚踹翻,发出巨大的声响。与此同时,他双臂发力,丹田内的气劲再次鼓荡,沿着手臂奔涌至手腕。 “咔嚓!咔嚓!” 两声脆响,那困锁着他的铁链,竟被他硬生生震断! “什么?!”王少杰捂着手腕,满脸的不可置信。他怎么可能挣脱特制的镣铐?那股金色的东西是什么? 柳青青也惊呆了,她预想过张帆可能会反抗,但绝没想到会是以这种方式。 重获自由的瞬间,张帆甚至来不及感受身上的伤痛,他一个翻滚,远离了危险区域,目光锐利地扫视着两人。 第37章 营救 他瞥见柳青青的动作,她脸上没有了之前的得意与嘲弄,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疯狂的狰狞。她从口袋里飞快地掏出一支注射器,里面是满满的泛着诡异荧光的绿色液体。 “不好!”张帆心中警铃大作。 柳青青毫不犹豫,将那支注射器的针头狠狠刺入自己的手臂,将那管绿色液体尽数推了进去。 “呵呵……呵呵呵……”柳青青发出低沉而怪异的笑声,她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败,皮肤开始出现细小的裂纹,并迅速扩大,像是干裂的土地,甚至有黑色的血丝从裂纹中渗出。 “这是蛇形组织的最新成果,‘凋零之噬’。”她的声音变得嘶哑难听,带着浓浓的怨毒,“我们就算是死,也要拉你一起下地狱!” 张帆头皮发麻。这女人疯了!她竟然给自己注射这种东西! 王少杰也看呆了,他显然也没料到柳青青会如此极端。“青青,你……” “闭嘴!”柳青青厉声打断他,眼神死死盯着张帆,“能‘凝气’的体质,组织非常看重。既然带不走活的,那就一起毁灭吧!” 她身上的溃烂在加速,一股恶臭弥漫开来。 张帆戒备的后退,他能感受到柳青青身上散发出的危险气息,那不仅仅是毒药,似乎还有某种能量在暴走。 就在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时刻—— “轰隆!” 一声巨响,工厂的天花板,毫无预兆地,大片大片地坍塌下来! 碎石、钢筋、灰尘,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 “小心!”张帆下意识地喊了一声,也顾不得柳青青和王少杰,狼狈地向旁边躲闪。 王少杰反应也是极快,拉着还在狞笑的柳青青就地一滚,险险避开了最主要的掉落物。 烟尘弥漫,呛得人睁不开眼。 “咳咳……怎么回事?”王少杰惊魂未定,抹了把脸上的灰。 柳青青身上的溃烂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似乎都停滞了一瞬,她茫然地看着破开的大洞,那里,月光混合着探照灯的光芒投射进来。 “呜——呜——”之前远去的警笛声似乎又近了一些,但更清晰的是另一种声音,一种沉稳而有力的脚步声,不疾不徐,从工厂那扇本应紧闭的大门方向传来。 “吱呀——” 在漫天烟尘中,那扇沉重的铁门,被人从外面缓缓推开。 一个身影逆着光,出现在门口。 那人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牛仔套装,身形挺拔,年纪看起来不大,约莫二十出头的样子。他的动作很平静,仿佛只是推开自家院门。 张帆眯起眼睛,试图看清来人。这人是谁?警察?不像。蛇形组织的人?也不像。 王少杰和柳青青也警惕地望向门口。 “什么人?”王少杰厉声喝问,手不自觉地摸向腰间,那里似乎还藏着武器。 牛仔套装的年轻人没有立刻回答,他迈步走了进来,目光在狼藉的厂房内扫过,最后落在了张帆身上。 当看清张帆的模样,特别是他手腕上磨破的伤口和断裂的铁链时,年轻人眉头微微一蹙。 “你就是张帆?”年轻人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确认。 张帆一愣,点点头:“是我。你是?” “我爷爷让我来的。”年轻人简单地回答,然后目光转向王少杰和柳青青,“他看到你们把他带走了。” 爷爷?张帆脑中灵光一闪,想起了前些天在公园里救下的那位突发心脏病的老者。难道是他? 王少杰脸色一变:“你是谁的人?条子还是……” 年轻人没有理会王少杰,径直走向张帆:“还能走吗?” “应该……可以。”张帆活动了一下手脚,除了多处擦伤和之前的虚弱,暂时没有感觉到更严重的伤势。那股金色气劲似乎还在体内缓慢流转,修复着一些损伤。 “那就好。”年轻人点点头,随后才转向王少杰和柳青青,他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我爷爷说,他不喜欢别人动他救命恩人的朋友。” 柳青青身上的溃烂还在继续,但她的气焰明显弱了下去,她看着年轻人,又看了看破损的天花板,似乎在判断局势。 王少杰则是一脸阴沉:“小子,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你知道我们是谁吗?多管闲事,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年轻人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我爷爷的武术教练,是我师公。他老人家也说,遇到不平事,能管就要管。” 话音未落,年轻人身形一动,快得像一道影子,瞬间欺近王少杰。 王少杰只觉眼前一花,本能地想要反击,却发现对方的手已经扣住了他的手腕——正是他之前被金色气针刺中的那只手。 “咔!”一声骨裂轻响。 “啊——!”王少杰发出凄厉的惨叫,整个人因为剧痛而弓起了身子。 年轻人松开手,王少杰的手腕以一个诡异的角度耷拉着。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张帆甚至都没完全看清年轻人的动作。 柳青青见状,眼中闪过一丝恐惧,她身上的绿色液体效果似乎在减退,但皮肤的溃烂却无法逆转,她尖叫一声,转身就想往工厂深处逃。 年轻人看都没看她,只是对张帆说:“这里快塌了,先出去。” 张帆被年轻人扶着,踉跄地向外走。经过那扇被推开的铁门时,他才发现外面停着几辆越野车,还有一些穿着同样劲装的人在警戒。 原来不是一个人。 到了厂房外,呼吸到新鲜空气,张帆感觉精神一振。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摇摇欲坠的厂房,以及里面隐约传来的王少杰的痛呼和柳青青绝望的嘶吼。 “多谢。”张帆对年轻人诚恳地说道,“还未请教高姓大名?” “免贵姓陆,陆明。”年轻人回答,“我爷爷是陆振华。” 果然是那位老者。 “陆先生,今日大恩不言谢。”张帆郑重道,“改日,我一定亲自登门,向老先生和您道谢。” 陆明摆摆手:“举手之劳。我爷爷说你是个好人。” 张帆心中百感交集。陆明看了看他手腕的伤:“先处理伤口吧。” 张帆点点头。 第38章 选择回来 张帆回到实验室,身上未褪的血迹和尘土与周围的洁净格格不入。他找到一部内部加密电话,拨通了朱琳清的号码。 “是我,张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朱琳清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动:“张帆?你……你没有离开海城?” “没有。我暂时不走了。”张帆的语气平静。 “为什么?苏家那边……”朱琳清的声音有些迟疑。 “你和苏炳的婚事,是你们朱家的事,也是你自己的事。与我无关。”张帆打断她的话,声音里没有太多情绪起伏,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他内心闪过一丝嘲讽,朱家,呵,还能指望什么呢。 “我只想把我们合作的九转还魂丹项目完成。”他继续说道,“这是我来海城的主要目的之一。” 朱琳清那边又是一阵沉默,似乎在消化他的话。“只是……为了合作?” “不全是。”张帆靠在实验台边,感受着身上伤口传来的隐隐刺痛,“我通过线人得到消息,九转还魂丹的原始单方,被人泄露出去了。” “什么?!”朱琳清的声音陡然拔高,“单方泄露?这怎么可能!接触过原始单方的人屈指可数!” “所以我必须留下来,查清楚是谁干的,为了什么。”张帆道,“这次来海城,本就为此事。” 朱琳清显然被这个消息震住了:“这……这件事太严重了。如果单方真的泄露……”她没有说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我需要一个住处,安全,离实验室近。”张帆提出要求。 朱琳清定了定神:“实验室后面的家属楼,三零一单元一直是空着的,你可以先住那里。我马上安排人打扫一下。” “好。” “张帆,”朱琳清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关于苏家……” “我说过了,那是你的事。”张帆再次强调,“我现在的重点,一是九转还魂丹的后续研发和泄密调查,二是……针对这次病毒的疫苗,我需要尽快研制出来。” “疫苗……”朱琳清喃喃道,“好,实验室的资源,你可以调动。” “多谢。”张帆挂断了电话。 他环顾着熟悉的实验室,这里曾是他倾注心血的地方。如今,朱家对他的态度,让他心中最后一点温情也冷却下来。也好,从此以后,他只为自己的目标而活。完善九转还魂丹,查出内鬼,再研制出病毒疫苗。这些,才是他现在应该做的。至于朱家的联姻,苏家的势力,都与他无关了。 朱琳清放下电话,脸色复杂。她不知道该如何向张帆解释她与苏炳的联姻,那其中有多少无奈与家族的逼迫。但张帆决定留下,并且没有追究她和苏家的事,这让她稍微松了口气,却又感到一丝莫名的失落。 “琳清,是谁的电话?让你这么失魂落魄的?”一个略显尖厉的女声传来,朱琳清的母亲蒋欣兰走了进来,保养得宜的脸上带着一丝不悦。 “是张帆。”朱琳清平静地回答。 “张帆?!”蒋欣兰的声音立刻提高了八度,“他怎么还没走?我不是让你……” “妈,他决定不走了。”朱琳清打断她,“他要继续九转还魂丹的研究,而且,单方可能泄露了,他要调查这件事。” 蒋欣兰嗤笑一声:“单方泄露?我看是他不想走,故意找的借口吧!想破坏你和苏炳的婚事?我告诉你,门都没有!你马上让他滚出海城!” “他不会走的。”朱琳清看着自己的母亲,“我已经安排他住在家属楼了。” “你——”蒋欣兰气得手指发抖,“你糊涂了!让苏家知道了,会怎么想?我们朱家的脸还要不要了?” “比起朱家的脸面,我更在乎九转还魂丹是不是真的出了问题,还有,他正在尝试研发这次病毒的疫苗。”朱琳清的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坚决。 “疫苗?单方?那些东西能跟苏家的联姻比吗?”蒋欣兰怒道,“苏家能给我们朱家带来多大的利益,你知不知道!你必须让他离开!” 朱琳清猛地抬起头,眼神锐利地盯着蒋欣兰:“妈,我把话放在这里。如果你们再像上次那样去骚扰张帆,或者试图把他赶走,那么,我和苏炳的婚事,就此作罢。” 蒋欣兰愣住了,她没想到一向温顺的女儿会说出这样的话。 “你……你说什么?” “我说,你们要是再动张帆,这联姻,我宁死不从。”朱琳清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蒋欣兰脸色铁青,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朱琳清不再看她,转身离开了房间。 监控画面定格,张帆的呼吸也随之凝滞。 屏幕上,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在实验室内鬼鬼祟祟地移动。朱浩,朱琳清二叔朱明山的独子,平日里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此刻却熟练地打开了存放九转还魂丹原始单方的保险柜。他手中的u盘在幽暗的灯光下闪过一道冰冷的金属光泽,那里面,存储着张帆数年的心血。 砰—— 拳头重重砸在冰冷的操作台上,震得一排排试管嗡嗡作响,发出刺耳的颤音。怒火,如同实质的岩浆,在他胸腔内翻滚、燃烧。 实验室的门恰在此时被推开,朱琳清走了进来,她看到张帆紧绷的背影,以及他身上散发出的骇人戾气,心中一紧:“张帆,怎么了?是不是研发上遇到……” 话未说完,张帆猛地转身,猩红的眼底布满了血丝,声音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单方泄露,是你们朱家搞的鬼?”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淬毒的冰锥,狠狠刺向朱琳清。 朱琳清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向监控屏幕,当看清画面中朱浩的脸以及他手中的u盘时,她的脸色瞬间褪尽血色,变得一片煞白。“朱浩……”她喃喃低语,难以置信。 “我……我不知情。”她的指尖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下意识地辩解,随即又急忙补充,“但现在首要任务是追回泄露的数据,找到朱浩,而不是……而不是互相指责。” “不知情?”张帆发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嗤笑,如同寒冬深夜里碎裂的冰凌,“哈,不知情?你朱家的人,监守自盗,偷走了九转还魂丹的原始单方!现在单方随时可能流入黑市,你一句不知情就想撇清关系?朱琳清,你让我怎么信你?” 他猛地扯下身上穿着的白色实验服,狠狠摔在光洁的地板上,仿佛那是什么肮脏的物件。“从苏家的联姻骗局,到现在的单方失窃,你们朱家,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我全身而退,是不是?” 他一步步逼近,每一步都像踩在朱琳清的心上。 第39章 解释 “张帆,你冷静一点!”朱琳清被他逼得连连后退,后背抵在了冰冷的实验台上,“这件事……这件事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二叔家的人……朱浩他怎么敢!他怎么敢做出这种事!” 她语气中带着真实的惊慌与愤怒,似乎也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我冷静?”张帆怒极反笑,“九转还魂丹对我意味着什么,你比谁都清楚!那是我的全部!你们朱家,从我踏入海城的那一刻起,就在算计我!你母亲逼我走,现在你堂弟来偷我的成果!你们演的是哪一出戏?” 朱琳清嘴唇哆嗦着,想解释,却发现一切言语在铁证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联姻的事……我很抱歉,我之前就想跟你解释……” “解释?”张帆打断她,声音里充满了厌恶,“解释苏炳是你深思熟虑的选择,还是解释你们朱家需要苏家的势力来巩固地位?这些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只知道,我的丹方被你朱家的人偷了!” 张帆心中一片冰凉。 “不,不是的!”朱琳清用力摇头,眼中泛起水光,“丹方的事,我真的毫不知情!如果我早知道……我绝不会让他得逞!我马上去找我父亲,我去找二叔!朱浩他……他必须为此付出代价!” “付出代价?”张帆的语气充满了嘲讽,“你们朱家的人,会真心处理自己人?别开玩笑了。朱浩现在恐怕已经在某个地方庆祝了,拿着我的丹方去邀功领赏,换取他下半辈子的荣华富贵!” 他每一个字都像鞭子一样抽在朱琳清的脸上,让她无地自容。 “朱琳清,你以为你上次在你母亲面前说了几句硬话,就能撇清关系吗?就能让我相信你和他们不一样?”张帆的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现在看来,那不过是另一种策略罢了。稳住我,然后让你们自己人更容易下手。” “我没有!”朱琳清失声喊道,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我真的没有!我不知道他会这么做!张帆,你相信我,我……” “相信你?”张帆看着她,眼神锐利得仿佛能洞穿她的内心,“我凭什么相信你?凭你们朱家一次又一次的算计?还是凭你现在这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实验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降至冰点。两人之间那道本就存在的裂痕,在这一刻急剧扩大,深不见底。曾经可能存在过的最后一丝温情与信任,也随之彻底崩塌。 朱琳清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样,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她看着张帆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失望与憎恶,心如刀绞。她知道,无论她再说什么,张帆都不会再相信了。 “给我一点时间,”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我一定会查清楚,把丹方追回来。朱浩,我不会放过他。” 张帆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片刻之后,才缓缓开口:“丹方,我会用我自己的方式拿回来。至于朱浩,那是你们朱家的事,与我无关。” 他顿了顿,补充道:“疫苗的研制,我会继续。但不是为了朱家,也不是为了任何人,只为了我自己想做的事。” 这番话,彻底划清了界限。 朱琳清的身体晃了晃,脸色更加苍白。她明白张帆话里的意思,从今往后,他们之间,再无瓜葛,只剩下最纯粹的、冷冰冰的利益与责任。 “你……”她还想说什么,却被张帆打断。 “你走吧。”张帆转过身,不再看她,声音平静得不起一丝波澜,“我需要安静工作。” 朱琳清站在原地,看着他决绝的背影,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她知道,有些东西,一旦破碎,就再也无法复原。 许久,她才迈着沉重的步子,慢慢转身,离开了这个曾让她抱有一丝希望,如今却只剩冰冷绝望的实验室。 张帆没有回头,他重新走到操作台前,捡起被自己摔在地上的白大褂,随意地搭在椅背上。然后,他打开了另一台电脑,调出了关于新型病毒的所有数据资料。 九转还魂丹,内鬼,病毒疫苗。 他的目标,从未如此清晰。至于其他,都与他无关了。 地下实验室的空气依旧沉闷。 张帆面无表情,将存有原始单方代码的加密u盘拖拽到电脑屏幕上的粉碎程序图标中。确认,再确认。进度条走过,数据彻底消失。屏幕幽幽的蓝光映照着他那张看不出喜怒的脸,唯有眼底深处,藏着一丝阴鸷。 他没有片刻停顿,指尖在另一台电脑的键盘上飞速敲击,一行行新的代码在屏幕上重组、排列。一个全新的单方架构逐渐成型。与原始单方相比,这个改良版多了一味药材——血竭。 “血竭,性平,味甘咸,入心、肝经,活血定痛,化瘀止血,生肌敛疮。”他低声念出药典上的记载,声音平缓,听不出任何情绪。然而,在他构建的复杂药理反应中,这味看似寻常的血竭,在与其他特定成分以特定方式配伍后,会缓慢释放一种难以察觉的毒性。短期服用,能迅速增强体力,改善循环,造成药效显着的假象。长期以往,则如跗骨之蛆,一点点侵蚀服用者的根本。 这才是他为朱家精心准备的“回礼”。 他停下手中的动作,端详着屏幕上最终定稿的单方,那双深邃的眼眸中,终于有了一丝波动,像投入石子的古井,却旋即恢复平静。他抬眼,望向实验室角落里那个不起眼的监控探头,嘴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一个弧度。 “好好享用。”他对着空气,也对着那个探头,无声地说。 与此同时,朱氏集团顶层会议室,一场决定集团未来的董事会正在激烈进行。长条会议桌旁坐满了朱家的核心成员以及几位持股董事,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我决定,九转还魂丹,即刻启动全面生产,三日后,正式推向市场!”朱琳清坐在主位,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决。她一夜未眠,眼下有着淡淡的青黑,却强撑着精神。 话音刚落,会议室便响起一片压抑的议论声。 “琳清,这太冒险了!”一位头发花白的朱家长辈率先开口,他是朱琳清的三叔,朱文海,“新药上市,流程何其复杂?临床三期数据虽然乐观,但观察期还不够,万一出现未预料的副作用……” “三叔,现在是非常时期。”朱琳清打断他,“病毒仍在蔓延,市场对特效药的需求刻不容缓。张帆的单方我看过,药理清晰,短期临床效果显着。我们多等一天,就意味着更多人受苦,也意味着给竞争对手留下更多时间。” “可这毕竟是张帆的单方!”另一位董事皱眉,“他现在和我们朱家……这种关系,他的东西,能百分百信任吗?” 这个问题像一根刺,扎在朱琳清心头。她面色不变:“单方已经过我们内部技术团队的反复验证,确认无误。药材采购、生产流程,也将由我们全权把控。这一点,各位不必多虑。” 她看向坐在她下首不远处的集团技术总监,周明翰:“周总监,生产线的情况如何?” 周明翰,一个五十岁上下的男人,戴着金边眼镜,神色一向沉稳。他推了推眼镜,回答道:“大小姐放心,生产线已经按照原始单方工艺调试完毕,所有原材料也已到位,只要一声令下,随时可以全线投产,产能足以满足初期市场需求。”他的语气平静,似乎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好。”朱琳清点头,“各位叔伯董事,原始单方是张帆的心血,这点毋庸置疑。但现在,它掌握在我们朱家手里。我们用它来救人,用它来重振朱氏,这是阳谋,不是阴谋。” 她站起身,双手撑在会议桌上,身体微微前倾:“我理解各位的顾虑。但商场如战场,战机稍纵即逝。九转还魂丹是我们朱家翻身的唯一机会,也是目前唯一能有效对抗病毒的希望。提前上市,抢占市场,我们才能掌握主动权!” “如果出了问题,这个责任谁来负?”朱文海依旧忧心忡忡。 朱琳清直视着他,一字一句道:“我来负。” 她的话掷地有声,会议室内的议论声渐渐平息。众人看着她,这个曾经不被看好的朱家大小姐,此刻展现出的魄力与担当,让他们不得不重新审视。 “我同意琳清的提议。”一位一直沉默的资深董事缓缓开口,“风险的确存在,但机遇更大。朱家,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可以蹉跎了。” “我也同意。” “附议。” 反对的声音越来越小。朱琳清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技术总监周明翰的脸上。他正低头看着手中的文件,似乎在沉思。当朱琳清的目光移开的瞬间,周明翰的嘴角,几不可见地向上弯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名状的笑意,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既然多数董事同意,那就这么定了。”朱琳清坐下,语气中带着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心,“即刻通知下去,生产线全速运转,营销部门配合,三日后,九转还魂丹,全球同步上市!” “是!”几位执行董事应声。 会议结束,众人陆续散去。朱琳清独自坐在空荡的会议室里,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她不知道这个决定是对是错,但她没有退路。她必须赢,为朱家,也为自己。 她没有注意到,最后一个离开会议室的周明翰,在关上门的那一刻,脸上的笑容变得清晰了几分。 张帆关闭了电脑,起身,将那件随意搭在椅背上的白大褂重新穿上,扣好了每一颗扣子。 一切,才刚刚开始。 第40章 暴跌 九转还魂丹上市,如平地惊雷。 “朱氏还魂丹,三日起效,焕发生机!”广告语简单直接,却精准击中了病毒肆虐下人们的恐慌与渴望。各大药房门口排起长龙,线上预订通道开启瞬间便宣告售罄。电视新闻里,财经分析师激动地解读着朱氏集团股票连续涨停的奇迹。 张帆坐在实验室的休息间,电视屏幕上闪烁着朱氏集团鲜红的股价k线图。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屏幕,上面静静躺着一条来自朱琳清的未读消息,发送时间是三天前,内容简短:“谢谢。” 他没有回复。 窗外,阳光刺眼。 突然,电视画面切换,紧急新闻播报的特有片头音乐响起。“本台最新消息,朱氏集团原版九转还魂丹,在最新一批次的市场抽检中,被检测出重金属严重超标,相关部门已紧急叫停该药品的销售与使用……” 播报员的声音冰冷,不带任何情感。 朱氏集团的股价,应声而落。开盘即雪崩,短短数分钟内,暴跌67%。 朱琳清的办公室里,气氛凝重如冰。财务总监面如死灰,汇报着最新的股价动态,每一个数字都像一把重锤,砸在朱琳清心上。她竭力维持着镇定,指节却因为用力而泛白。 “大小姐,我们……” 电话铃声尖锐地响起,打断了财务总监的话。 朱琳清拿起听筒,一个经过处理的、无法辨识男女的声音从另一端传来:“朱小姐,张帆给你们的单方,是改良过的。他用改良单方,陷害你们朱家,用你们的生产线,生产他自己的‘完美’丹药。”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朱琳清的耳膜。 “你是谁?”她声音干涩。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信不信。”对方顿了顿,“想想张帆最后看监控的那个眼神。他是不是早就知道一切?” 电话被挂断。 朱琳清握着听筒,手背上青筋暴起。张帆……看监控的眼神…… 那个画面在她脑海中骤然清晰。当时她只觉得他看得专注,此刻回想,那眼神深处,似乎藏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一种……嘲弄? “不可能。”她喃喃自语,却连自己都说服不了。原始单方的确出自张帆之手,周明翰的技术团队也验证过,生产线更是严格按照工艺流程。如果单方本身就有问题,为什么现在才爆出来? “改良单方……”她咀嚼着这几个字。如果真有改良单方,那现在市面上热销的,又是谁的丹药? “张帆用你们的生产线……”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她脑中成型。 “琳清,现在怎么办?”朱文海的声音将她从混乱的思绪中拉回。他苍老了许多,满脸焦虑。 朱琳清放下电话,站起身。“备车。” “去哪里?” “实验室。”她一字一句,声音沙哑得厉害,“不管真相如何,我要当面问清楚。” 车子在公路上疾驰。 朱琳清靠在后座,闭着眼睛。她想起会议上自己掷地有声的“我来负”,想起那些董事或支持或怀疑的表情,想起周明翰那抹难以名状的笑意。 难道,从一开始,这就是一个局?一个针对朱家的,精密无比的局? 她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掌心,疼痛让她稍微清醒。 “朱小姐,您怀疑张帆?”司机透过后视镜,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我谁也不信。”朱琳清睁开眼,里面一片冰冷,“我只信证据。” 她不愿相信张帆会这么做。那个在实验室里不修边幅,却对药理有着惊人天赋的年轻人,那个将单方“赠予”朱家,只为救更多人的张帆…… 可匿名电话里的每一句话,都像魔咒一样在她脑中盘旋。 “如果真是他,”她心底有个声音在说,“你该怎么办?” 朱琳清没有答案。她只知道,她必须去问,哪怕得到的答案会将她彻底击垮。 实验室到了。 张帆依旧穿着那件白大褂,扣子一丝不苟。他正在操作台前忙碌,似乎完全没有受到外界风暴的影响。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看到朱琳清,表情平静无波,仿佛早已料到她的到来。 “朱小姐。”他先开口。 朱琳清站在门口,没有进去。她看着他,想从他脸上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破绽。“市面上的九转还魂丹,是你做的?” 张帆放下手中的试管,擦了擦手。“是。” 承认得如此轻易,如此坦然。 朱琳清的心,一点点沉下去。“你给朱家的单方,有问题?” “原始单方,本就有缺陷。”张帆回答,“我提醒过,需要时间进一步改良。” “所以你就眼睁睁看着朱氏用有缺陷的单方投产?看着朱氏陷入万劫不复?”朱琳清的声音控制不住地拔高,带着颤抖。 “我给过你们选择。”张帆看着她,“我说过,单方不完美。是你们太急了。” “急?”朱琳清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朱家等不起了!整个世界都等不起了!你明明有完美的单方,为什么要隐瞒?为什么要看着我们一步步走向深渊?” “完美?”张帆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讥讽,“朱小姐,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完美。我给你们的,是当时情况下,最接近可用的版本。后续的风险,我以为你们会有评估。” “评估?”朱琳清上前一步,胸口剧烈起伏,“我们的技术团队反复验证过!周明翰亲口告诉我,单方没有问题!” “周总监?”张帆推了推鼻梁上并不存在的眼镜,模仿着周明翰的动作,“他或许有他自己的考量。” 朱琳清一怔。周明翰那张沉稳的脸,那抹转瞬即逝的笑意,再次浮现在她眼前。 “你的意思是……周明翰有问题?” “我只提供事实。”张帆说,“朱氏生产线生产出的第一批‘九转还魂丹’,也就是现在被查出重金属超标的那批,其核心工艺参数,与我提供的原始单方,有细微却关键的偏差。” “什么偏差?”朱琳清追问。 “一种催化剂的用量,以及几味辅药的炮制火候。”张帆说,“这些偏差,足以让丹药的稳定性大幅下降,并在特定条件下产生有害物质。” 朱琳清如遭雷击。“你的意思是,有人在生产过程中动了手脚?” “可以这么理解。”张帆点头,“而现在市面上流通的,打着朱氏旗号,却‘三日起效’的丹药,用的是我后续改良过的单方,经由另一条生产线秘密生产。” “另一条生产线?”朱琳清的声音艰涩,“谁的生产线?” 第41章 匿名电话 张帆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朱小姐,你觉得,朱氏集团内部,除了你,还有谁希望朱家彻底倒下,或者说,取而代之?” 朱琳清的脑子飞速运转。董事会上的争执,各方势力的角力…… “那个匿名电话,是你打的?”她突然问。 张帆摇了摇头。“不是。但我猜,打电话的人,是想让你把所有怒火都倾泻到我身上,从而忽略真正的幕后黑手。” 朱琳清沉默了。她看着张帆,这个年轻人,从始至终都表现得太过平静,平静得让她心慌。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她问出了最后的疑问,“你完全可以坐视不理,甚至……落井下石。” 张帆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我拿了朱家的钱,用了朱家的资源。虽然交易内容是原始单方,但我并不希望它以这种方式收场。”他转过身,“而且,朱小姐,我对病毒的源头,同样很感兴趣。” 朱琳清没有说话,转身离开了实验室。 她需要时间,消化这一切。 张帆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拿起操作台上的一个黑色u盘。 一切,比他预想的,还要复杂一点。 实验室的门在她身后合拢,余音未消。朱琳清还未走出几步,一道身影便静静立在她面前,挡住了去路。 是张帆。 他身上还沾着些许实验药剂的特殊气味,眼神却比朱琳清记忆中任何一次都要清醒,甚至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冷冽。 “单方是我改的。”张帆开口,声音平稳,不带任何情绪,“你想怎样?” 朱琳清猛地抬头,胸口刚刚平复些许的怒火再次翻涌。她直视他眼底几乎凝固的血丝:“为什么?就因为你怀疑我参与了泄密?”她不相信,事情会如此简单。 张帆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她的质问只是预料之中的一个程序。“因为你们朱家,从来没把我当过盟友。” 他似乎并不在意她的愤怒,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纸。纸张的边缘,浸染着暗褐色的痕迹,像是干涸的血。 张帆将染血的纸条展开,递到朱琳清面前。 那是一份手写的交易记录,字迹潦草,却能辨认出几个关键的药材名称和数量,以及一个触目惊心的价格。 “这是什么?”朱琳清的声音带着警惕,她没有立刻去接。 “朱浩,把它卖给了‘蛇形组织’。”张帆的语气依旧平淡,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实,“而你,”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因错愕而微张的唇上,“忙着和苏家联姻,巩固你的地位,对我的警告充耳不闻。” 朱琳清的呼吸一滞。朱浩?她的二叔的儿子?那个在董事会上总是笑呵呵,扮演和事佬角色的男人? 她颤抖着手,接过那张带着不祥气息的纸条。目光扫过上面的内容,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刺入她的眼睛。当她的视线最终落到签名处时,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 那个签名,她再熟悉不过。那是她父亲,朱晓峰惯用的签批笔迹,每一个转折,每一个顿笔,都深深刻在她的记忆里。 怎么可能? “不……这不是真的……”朱琳清喃喃自语,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旋转。她用力摇头,试图甩掉这荒谬绝伦的念头。“这不可能是我父亲的字……” 张帆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那种平静的注视,比任何指责都更让她感到窒息。 “你伪造的!”朱琳清猛地抬高了声音,几乎是尖叫,“你想挑拨离间!” “伪造?”张帆重复了一遍,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见的弧度,那弧度里充满了嘲讽,“朱小姐,你可以找专家鉴定。或者,你可以回忆一下,昨夜你父亲书房的保险柜里,是不是少了一份加密文件?” 朱琳清的瞳孔骤然收缩。 昨夜……父亲深夜将她叫到书房,神色凝重地交代了一些事情,但并未提及任何与单方交易相关的内容。她当时只觉得父亲心事重重,并未深思。后来,她因为担心丹药的事情,确实去过父亲的书房,想找些资料。她记得,保险柜的密码锁似乎有被触动过的痕迹,但她以为是自己多心。现在想来,那份她遍寻不获,关于“九转还魂丹”核心技术备份的加密文件…… 难道…… 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毒蛇般缠上了她的心脏,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父亲他……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朱琳清的声音干涩,带着一丝绝望的颤抖,“朱家已经是这样了,他为什么要……” “这,我就不知道了。”张帆说,“我只负责提供我所知道的事实。至于动机,或许你应该亲自去问问你的父亲,或者你的堂弟——如果他还愿意开口的话。” “如果他还愿意开口?”朱琳清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话中的含义,她看着那张纸条上的血迹,“朱浩……他怎么了?” 张帆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将目光从她惨白的脸上移开,投向走廊深处的黑暗。“有些人,为了利益,什么都做得出来。有些人,则会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朱琳清踉跄着后退了一步,手中的纸条飘落在地。她感觉天旋地转,一直以来坚信不疑的世界,在这一刻彻底崩塌。父亲,二叔,蛇形组织,被篡改的单方,重金属超标的丹药……所有的一切,都像一张巨大的网,将她困在中央,动弹不得。 她以为最大的敌人是病毒,是外界的质疑,却没想到,最致命的背叛,来自家族内部,来自她最敬爱的父亲。 “我不知道……”她重复着,声音里充满了茫然和痛苦,“我什么都不知道……父亲他不会这么做的……他不会……” 她的辩解显得如此苍白无力,连自己都无法说服。 张帆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眼神中没有同情,也没有幸灾乐祸,只是一种近乎冷漠的审视。他弯腰,捡起了那张染血的纸条,仔细地重新折好,放回口袋。 “现在,你知道了。”他淡淡地说。 朱琳清没有回应,她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眼神空洞。 张帆不再看她,转身朝着实验室的方向走去。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第42章 揭开真相 实验室的灯光惨白,映着一排排冰冷的仪器。张帆站在巨大的显示屏前,屏幕上跳动着复杂的数据流。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一种若有若无的药草苦涩。 朱琳清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到这里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虚浮无力。她推开实验室厚重的铅门,门轴发出沉闷的摩擦声。 张帆没有回头,声音平静地响起:“你来了。” 他似乎一直在等她,或者,他根本不在意她是否会来。这种平静,让朱琳清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比走廊里的黑暗更甚。 她走到他身后,看着屏幕上那些她看不懂的符号和曲线。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终于,张帆转过身,手中拿着一份薄薄的文件。他将那份改良单方的毒性报告拍在实验台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看看吧。” 朱琳清的视线落在报告标题上,手指微微颤抖。她没有伸手去拿。 “现在市面上的假药,就是根据朱家泄露出去的、被篡改过的单方仿制的,”张帆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按照我的分析,服用者会在三个月内被逐渐掏空元气,直至灯枯油尽。” 朱琳清的呼吸一滞,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三个月……那些相信朱家丹药的人…… “而朱氏的原版药,也就是经过我改良的那一批,”张帆顿了顿,调出另一幅画面——一张巨大的卫星地图,上面密密麻麻遍布着无数闪烁的红点,几乎覆盖了全球每一个角落,“被我植入了追踪代码。” 那些红点,每一个都代表着一份被追踪的丹药,也代表着一个潜在的受害者,或者说,一个被朱家内部的阴谋所牵连的无辜者。 朱琳清看着那片猩红的标记,它们像是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疤,烙印在地球的版图上,也烙印在她的心上。她感到一阵眩晕,几乎站立不稳。 “这些……都是假药的流通轨迹?”她的声音干涩。 “不完全是,”张帆纠正道,“红点代表的是我改良后的原版药,被追踪的批次。但它们的流向,可以帮助我们推断出假药的销售网络和规模。很显然,有人在用朱家的名义,下一盘很大的棋。” 朱琳清的脸色愈发苍白。她想起了父亲书房里那份消失的加密文件,想起了二叔可能的遭遇,想起了那张染血的纸条。所有线索都指向一个她不敢深思的真相。 “你想做什么?”她问,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想翻盘,就按我说的做。”张帆直视着她的眼睛,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没有怜悯,只有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 翻盘?朱琳清在心中咀嚼着这个词。朱家已经烂到了根子里,还有什么盘可以翻?她现在一无所有,甚至连最基本的信任都已崩塌。 她看着他,这个曾经她以为可以并肩作战的伙伴,此刻却像一个手握判决书的审判者。 “我凭什么相信你?”朱琳清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尖锐,“你做这一切,难道就没有自己的目的?” 张帆没有否认:“当然有。我的目的,从一开始就很明确——找出真相,阻止更多的人受害。至于朱家是死是活,与我何干?” 他的坦诚,像一把利刃,刺破了朱琳清最后一点幻想。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混乱的思绪平静下来。她知道,张帆说的或许是实话,至少在“阻止更多人受害”这一点上,他们曾经有过共识。 “先告诉我,”朱琳清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腕,她的指尖冰凉,用力到指节泛白,“你改良单方时,有没有留后手?” 她必须知道,他手中究竟还握着什么牌。她不能再像个傻瓜一样,被蒙在鼓里,任人摆布。 张帆的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甩开了她的手,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留了。”他承认得很快,也很直接。 朱琳清的心猛地一沉,又升起一丝复杂的情绪。果然。 “但要看你敢不敢赌——”张帆的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也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压迫感,“赌我们最后一次合作,赌你能亲手扳倒自己的父亲。” “赌我……亲手扳倒自己的父亲?”朱琳清重复着这句话,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在她的心上。她踉跄着后退,直到后背抵住了冰冷的实验台。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暴雨,豆大的雨点砸在玻璃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一道惨白的闪电划破夜空,瞬间照亮了实验室,也照亮了两人对峙的身影。他们的影子在光影中交叠了一瞬,又迅速分离,如同他们之间早已破碎不堪的关系。 “他是我父亲!”朱琳清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又硬生生忍住,“你让我怎么做?” “他是你父亲,但他也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之一。”张帆的声音冷硬如铁,“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继续自欺欺人,眼睁睁看着朱家彻底覆灭,看着无数人因为你们家族的罪孽而死。二是,和我合作,揭开真相,给他,也给那些受害者一个交代。” “交代?”朱琳清惨笑一声,“用我父亲的命去交代吗?” “我没说要他的命。”张帆说,“我只要真相和公正。至于他会面临什么,那是他自己行为的后果。”他停顿了一下,补充道:“你堂弟朱浩,恐怕已经没有机会为自己辩解了。” 那张染血的纸条再次浮现在朱琳清的脑海。 她闭上眼睛,雨声、雷声,还有张帆的话语,在她脑中交织成一片混乱的噪音。她感觉自己站在悬崖边缘,往前一步是万劫不复,退后一步,同样是深渊。 张帆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像是在等待一个必然的结果。 许久,朱琳清睁开眼,眼中的茫然和痛苦褪去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绝望的清明。 “如果……如果我答应你,”她的声音嘶哑,“我能得到什么?” “你什么也得不到。”张帆回答,“或许,能让你在午夜梦回时,少一些负罪感。” 朱琳清的身体晃了晃。她知道,张帆说的是实话。这场赌局,她没有任何筹码,唯一的赌注,是她仅存的良知和勇气。 这一次,他们都知道,再也回不到从前的信任。这只是一场交易,一场各取所需的、冷冰冰的交易。 雨越下越大,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吞噬。 朱琳清看着张帆,这个男人,冷静得可怕,也清醒得可怕。 “好。”她听到自己的声音说,轻飘飘的,仿佛不是出自自己之口,“我赌。” 张帆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点了点头。 “明天开始,我会告诉你每一步怎么做。” 他说完,转身又面向了那块巨大的显示屏,屏幕上的红点依旧在不知疲倦地闪烁。 第43章 交代 张帆攥着改良后的单方,指尖摩挲着纸张边缘的焦痕。 那是昨夜他尝试将自身内力融入丹药催化过程时,不慎灼伤的痕迹。纸张已经泛黄,上面的字迹却力透纸背。这不仅仅是一张单方,更是他复仇计划中最关键的一环,也是他能与朱家那个庞然大物抗衡的唯一资本。 掌心的手机突兀地振动起来,屏幕上,柳青青的号码跳动得异常刺眼。 他接通,听筒里立刻传来一阵被刻意压低的哭腔,带着无法掩饰的恐惧:“张帆,王少杰说……说要杀了我……” 电话那头的声音戛然而止,只剩下电流的嘶嘶声和隐约的嘈杂。 “你在哪?”张帆问,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中心医院……我爷爷,他……” 嘟—— 通话被强行切断。 张帆收起手机和单方,没有片刻迟疑,抓起椅背上的外套冲了出去。门外的雨幕如同利剑,瞬间将他吞噬。 他冒雨冲进中心医院急诊大厅时,一股浓重的消毒水味混杂着湿冷的空气扑面而来。走廊里人影匆匆,一片慌乱。他一眼就看到了走廊尽头的朱琳清,她正冷着脸,一把推开王少杰递到面前的一大束鲜红玫瑰。 花束掉在地上,娇艳的花瓣被来往的鞋底踩得稀烂,狼狈地浸在污水里。 “滚。”朱琳清只说了一个字。 王少杰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却不敢发作,只是讪讪地后退了半步,目光瞥见冲过来的张帆,眼中闪过一丝怨毒。 “张帆!”朱琳清也看到了他,立刻迎了上来。 她的白大褂下摆溅着几点暗红的血渍,手腕上那枚精致的阴阳鱼扣随着她急促的动作轻轻晃动,在惨白的灯光下折射出冰冷的光。 “柳家老爷子突发心梗,正在里面抢救。”她的语速极快,像是在背诵一份毫无感情的报告,“情况很危险,医院这边已经尽力了。现在,需要你的单方。” 张帆的视线越过她,看向她身后的王少杰,又扫了一眼急救室紧闭的大门。柳青青的求救电话,柳老爷子的心梗,朱琳清的出现,王少杰的在场。这一切太过巧合,就像一出精心编排的戏剧。 “我的单方?”张帆反问,“你凭什么认为我会给?” “就凭这是你欠柳家的!”朱琳清的声音提高了几分,引来周围人侧目,“如果不是为了帮你,柳家怎么会得罪王家?我父亲又怎么会……” 她的话没有说完,但其中的指责意味不言而喻。 “所以,柳青青的电话也是你安排的?”张帆问。 朱琳清的身体僵了一下,避开他的质问:“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救人要紧。” 她伸手想去抓张帆的胳膊,却被他侧身躲开。他们之间,只隔了半步的距离,却像是隔着无法逾越的深渊。 就在这时,走廊尽头的阴影里,一个男人缓步走出。他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戴着一副金丝眼镜,镜片后的双眼透着精明与审视。 他扶了一下眼镜,动作斯文,西装的袖口却随着这个动作向上滑了一寸,露出手腕内侧一小块狰狞的龙形文身。 张帆的瞳孔骤然收缩。他不是之前救过自己的陆明吗?怎么会在这里。 那个文身,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六年前,就是带着同样文身的一群人,用伪造的证据将他送进了监狱,毁了他的一切。而王少杰的手腕上,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标记。 “小友果然古道热肠,为了朋友,真是奋不顾身。”那个男人开口,脸上挂着和善的笑,声音却毫无温度,“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陆明。” 他无视了张帆身上散发出的敌意,径直走到两人面前,目光在朱琳清和张帆之间打了个转。之前救他的时候可不是那样的。 “陆先生。”朱琳清微微点头,原本对着张帆的焦躁和冷硬,在面对这个男人时,收敛得干干净净。 “朱小姐辛苦了。”陆明的笑容里藏着刀,“不过,你的订婚宴就在下周,还是不要太过操劳。至于柳老爷子的事……” 他顿了顿,视线最终落回到张帆身上,那副笑容变得意味深长,“这单方是张帆先生的心血,价值连城。恐怕不是一句‘救人要紧’,就能轻易拿走的吧?” 他的话音刚落,急救室里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警报声。 滴滴滴——滴滴—— 监护仪的蜂鸣变得尖锐刺耳,像是在催命。 “爷爷!”柳青青的尖叫声从门缝里挤了出来,带着绝望的哭嚎。 朱琳清的脸色瞬间惨白,她猛地转向张帆:“你听到了吗?再迟就来不及了!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交出单方?” 张帆没有回答她。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锁在陆明身上。他能感觉到,从这个叫陆明的男人出现开始,这里的一切,才真正进入了正题。 陆明仿佛没有听到那催命的警报,也没有理会崩溃的柳青青和焦急的朱琳清。他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慢条斯理地取出一份文件,递到张帆面前。 “张帆先生,我们王家做事,向来喜欢公平交易,不喜欢强人所难。”陆明的声音压过了监护仪的警报声,清晰地传进张帆的耳朵,“朱小姐已经为你考虑得很周到了。只要你在这份协议上签个字,柳老爷子就能立刻得到救治,而你,也能得到一笔足够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的补偿。” 张帆的视线从陆明那张笑里藏刀的脸上,缓缓下移,落在他递来的那份文件上。 白纸黑字,标题写着单方所有权转让协议。 他的手指有些发冷,接过那几张轻飘飘的纸,却觉得它重若千斤。他翻到最后一页,在甲方签字的那一栏,一个熟悉的名字赫然在列。 朱琳清。 字迹清秀,笔锋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决绝。 昨夜实验室里,那个在暴雨和雷鸣中,颤抖着说出“我赌”的女人,那个眼中带着绝望和清明的女人,此刻的形象与纸上这个冷静的签名重叠在一起,显得无比讽刺。 原来,这就是她的赌局。 这就是她所谓的“合作”。 用柳家祖孙的性命做筹码,用他背负的六年冤屈做引线,和他的仇人站在一起,逼他签下这份卖身契。 “好一个……交代。”张帆低声说,他看着纸上那个名字,仿佛要把它看出一个洞来。 他抬起头,看向朱琳清。 急救室的警报声、柳青青的哭喊声、陆明得意的呼吸声,在这一刻尽数褪去。整个世界只剩下他和她。 朱琳清的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她避开了他的视线。 张帆拿着那份协议,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第44章 当年的真相 消毒水的气味混杂着陆明身上的高级檀香,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甜腥。 撕拉—— 那份单方所有权转让协议在张帆手中变成一堆碎片。他松开手,碎纸像一场短暂的雪,飘落在陆明锃亮的皮鞋前。 张帆捏碎协议时,指节因用力泛白。 陆明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他看着地上的碎纸,又看向张帆,那副胜券在握的表情终于出现一丝裂痕。“张帆先生,你这是什么意思?柳老爷子的命,你不打算要了?” “命,当然要救。”张帆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在摩擦生锈的铁皮,“但不是用我的东西,去填你们王家的窟窿。” 他向前一步,距离陆明不到半米。 “当年在监狱,是你们王家买通狱警,打断我的声带。” 这不是疑问,是陈述。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用刀子剜出来的,带着血腥气。 陆明瞳孔里的惊诧一闪而过,快得几乎无法捕捉。但他身体的反应出卖了他。他后退了半步,后腰重重抵在冰凉的护士站台面上,发出一声闷响。 朱琳清的身体僵住了。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张帆,又转向脸色微变的陆明。 张帆的视线死死锁着陆明,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王家想吞并朱氏药业,却一直找不到突破口。朱氏的百年招牌太硬,产品线也无懈可击。” “所以,你们就想到了我。”张帆的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用一个救不了人的残方,换走朱氏的控股权。事后,只要把柳老爷子死亡的责任推到我头上,再散布朱家与杀人凶手合作的消息,朱氏的股价就会一落千丈。” “到那时,你们王家再出手,就是顺理成章的‘收购’,而不是‘吞并’了。” 他盯着陆明因为错愕而微微张开的嘴。 “现在,又想借我的手,搞垮朱氏?” 陆明扶了扶金丝眼镜,试图重新找回自己的节奏,但指尖的轻微颤抖却暴露了他的心绪。“张帆先生,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这些无端的猜测,没有任何证据。” “证据?”张帆扯出一个没有温度的笑,“六年前,你们把我送进监狱的时候,跟我谈过证据吗?” 滴——滴——滴—— 急救室的警报声还在持续,但频率似乎稍稍平缓了一些,不再是那种催命的尖啸。 柳青青的哭声也小了下去,只剩下压抑的抽泣。 陆明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他整理了一下西装领口:“看来张帆先生是不打算合作了。既然如此,柳老爷子的事,我们王家也爱莫能助。朱小姐,你请来的这位‘高人’,似乎并不关心人命。” 他把所有的责任,又推回了张帆和朱琳清身上。 朱琳清没有理会陆明的挑拨。她身上的白大褂蹭过张帆的手背,带来一丝布料的凉意。她手里捏着一张刚刚从急救室递出来的化验单,指尖捏得发白。 “柳老爷子的病,不是单方就能解决的。”她的声音比平日低了两度,压过了走廊里所有的杂音,“他中的毒很复杂,丹药只能暂时吊住心脉。真正要解毒,需要配合独门针法,疏通被毒素堵塞的经络。” 陆明脸上的表情彻底变了。 张帆也侧头看向她。 她这句话,瞬间扭转了整个局势。 单方不再是唯一的筹码。能施展那套针法的人,才是。 而那个人,只能是张帆。 “朱小姐,”陆明的声音有些发紧,“你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朱琳清终于抬起头,直视陆明,“现在,不是我们求你,而是你,或者说,你们王家,要求着张帆。柳老爷子是你们王家重要的合作伙伴,他要是死在朱家的地盘上,对你们王家,恐怕也不是什么好事吧?” 她转身对张帆说:“跟我来。” 深夜的医院走廊空荡如墓。两人一前一后走着,皮鞋底和地面接触的声音,在空旷的空间里被无限放大。 张帆跟着她拐过一个弯,走进一间空地处置室。 在他踏入房间的一瞬间,他瞥见了走廊对面的墙壁。 墙上贴着一张巨大的婚讯海报——朱琳清与海城豪门苏氏集团的公子苏炳的订婚照,占据了整面墙。 照片上,她穿着一身洁白的礼服,挽着一个面容英俊的男人。男人笑得春风得意,而她的笑靥,却被技术高超的打光师,调成了一种近乎完美的冷色调。那笑容精致、标准,却没有任何温度,像一具华美的人偶。 张帆的脚步顿住了。 处置室里的灯光是清冷的白色,她背对着他,在器械盘上准备着什么。银质的针具在托盘里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这是家族的安排。” 她忽然开口,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她胸前挂着的银质听诊器,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她转过身,看着他。 “但我拒绝了。” 窗外,一道惨白的闪电划破夜空,紧接着,是一声沉闷的惊雷炸响。 轰隆—— 巨大的落地窗上,一瞬间映出了两个人的倒影。他的身影高大沉默,她的身影清瘦坚决,在玻璃上短暂地重叠在一起。 张帆想问那句“为什么”。 为什么要拒绝这样一门足以巩固朱家地位的婚事? 为什么要冒着得罪王家和苏家两大豪门的风险,来找他这个一无所有的前科犯? 为什么……要赌上一切? 无数个问题堵在喉咙口,却一个字也问不出来。 他的视线,落在了她白大褂敞开的衣领处。 在那片白皙的皮肤上,锁骨下方的位置,有一块新添的淤青。不大,但颜色很深,是那种用极大力量按压才会留下的紫红色。 在清冷的灯光下,那块伤痕显得触目惊心。 张帆的喉间,像是瞬间被塞进了一团浸透了血的纱布,又堵又涩,连呼吸都带着钝痛。 她注意到了他的视线,下意识地拢了拢衣领,但随即又放下了手,坦然地迎向他的注视。 “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 她将一个装满银针的针包,放在他面前的桌上。 第45章 陷害 vip病房内,空气凝滞如铅。 柳老爷子躺在床上,呼吸微弱,身上连接着数个生命监测仪器,屏幕上的曲线平缓得近乎直线。 张帆没有看那些现代医疗设备。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手中的一根银针上。每一根都细如牛毛,在灯下泛着森然的冷光。 他拈起其中最长的一根,针尖对准了柳老爷子胸前的膻中穴。 陆明站在一旁,双手抱在胸前,肌肉紧绷,审视着张帆的一举一动。朱琳清则站在张帆的斜后方,指尖冰凉。 整个房间里,只有仪器发出的、单调的“滴滴”声。 张帆的手腕沉稳,没有一丝颤抖。银针即将刺入皮肤的瞬间—— 叮铃铃—— 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划破了病房的死寂,尖锐得刺耳。 陆明皱眉,掏出手机,快步走到病房的角落里接听。他刻意压低了声音,但在这过分安静的环境里,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进张帆的耳朵。 张帆的动作没有停,耳尖却微不可查地动了一下。 电话那头的低语,断断续续地传来。 “……都安排好了……朱母那边……已经收了苏家的聘礼……对,就是明天……订婚宴照常举行……” 银针的针尾,在张帆的指尖下,停住了。只差分毫,便能刺入穴位。 他侧过脸,看向朱琳清。 她脸上的血色,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那双总是清亮冷静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碎裂了。她的睫毛剧烈地颤动着,像暴雨中被摧折的蝶翼。 “不……”她无意识地呢喃,向后退了一步。 身体的晃动,让她撞上了身后的器械台。 哐当! 一瓶医用酒精被整个带翻,透明的液体泼洒而出,瞬间浸湿了铺在上面的白色桌布。酒精的挥发性气味弥漫开来。更糟的是,旁边一个未熄灭的酒精灯,火苗像有了生命一般,顺着流淌的酒精痕迹,轰然窜起! 蓝色的火焰沿着桌沿,蛇一样扑向桌子中央那张写满了字迹的纸——张帆改良过的单方。 “小心!”张帆瞳孔一缩。 他顾不上施针,身体的本能快过思考,整个人扑了过去,伸手去抢救那张唯一的单方。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纸张的瞬间,一股凌厉的劲风从他脑后袭来! 砰—— 一声沉闷的钝击。 他的后颈像是被铁锤砸中,剧痛瞬间炸开。眼前的一切开始旋转、模糊,天花板上的灯光碎成无数光斑。 他向前扑倒,身体重重地摔在地板上。残存的意识里,他看见一只锃亮的皮鞋,踩住了那张刚刚脱离火海的丹方。 鞋底沾着灰黑的泥印,重重碾过纸上那两个墨迹未干的字。 巫药。 “张帆!” 朱琳清的惊呼声,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扭曲而遥远。 紧接着,另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冰冷又带着一种刻骨的快意。 “姐姐,你真是糊涂了,怎么能把这种贼带到柳爷爷的病房里来?” 张帆用尽最后的力气,偏过头。 门口站着一个穿着香奈儿套装的女人,妆容精致,是柳青青。她的嘴角挂着一抹胜利者的冷笑,眼神里满是毫不掩饰的轻蔑。她挽着陆明的手臂,姿态亲密。 陆明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脸上再无之前的紧绷,只剩下一种计划得逞的松弛。 “朱小姐,这可不是我冤枉他,”陆明的声音平稳而清晰,“柳青青小姐亲眼看见他潜入你们朱家的资料室,偷窃机密单方。现在人赃并获,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朱琳清的脸色惨白如纸,她看着陆明,又看看柳青青,最后视线落在张帆身上,嘴唇颤抖着,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把他带走。”陆明对门口的保安下了命令。 雨停了。 走廊的窗外,天空是一种混沌的灰蓝色。 张帆被两个保安一左一右地拖着,双脚在光洁的地面上划出两道狼狈的痕迹。后颈的剧痛让他几乎无法思考,意识在清醒和昏沉的边缘来回拉扯。 他下意识地摸向口袋。 指尖触碰到一个冰凉坚硬的物体,是那枚阴阳鱼扣。金属的表面上,似乎还残留着几个小时前,朱琳清交给他时留下的体温。 医院大门外,潮湿的晚风吹在脸上,带着雨后的腥气。 他被粗暴地推搡出去,踉跄几步,撞在路边的灯柱上。 远处大楼的巨幅led屏幕,在此刻亮起。刺目的霓虹,照亮了一张巨大的订婚海报。 照片上,朱琳清穿着一身洁白的礼服,挽着苏炳。她的名字被巨大的烫金字体圈住,在夜色里闪闪发光。 那金色的圈,像一个华丽的囚笼。 也像极了六年前,柳青青在他们那份离婚协议书的末尾,用红笔画下的那个圈。 张帆的喉咙里涌上一股铁锈味。 他闭上眼。 陆明整了整自己因为刚才的“冲突”而略显褶皱的西装袖口,脸上计划得逞的松弛感愈发浓厚。他转过身,准备对柳青青说些什么,邀功,或者规划下一步。 柳青青却没看他。 她只是从包里拿出一面小镜子,仔细检查着自己精致的妆容,用指尖轻轻抹去眼角一点不存在的瑕疵。 “去,把恒隆那家爱马仕给我包起来。”她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陆明脸上的表情凝固了。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我说,去给我买包。”柳青青收起镜子,终于把视线投向他,那眼神里没有赞许,没有喜悦,只有一种纯粹的命令,“那款鳄鱼皮的,上次你看过的,说是要配货一百二十万那个。现在就去。” 空气瞬间变得沉闷。 胜利的喜悦在陆明胸中迅速冷却、硬化,变成一块又冷又沉的石头。他策划了整件事,他找到了柳青青这个最关键的“证人”,他引导了朱琳清的信任,他安排了最后的致命一击。 他才是这一切的总导演。 可现在,这个他剧本里的女主角,却用一种打发下人的口吻,让他在这胜利的最高潮时刻,去当一个跑腿的。 “青青,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陆明的声线绷紧了,“张帆刚被带走,柳爷爷这边……” “柳爷爷?”柳青青轻笑一声,打断了他,“你还真把自己当柳家的女婿了?他死不了,待会儿处理他。” 她向前一步,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嗒声。 “倒是你,陆明,”她伸出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点了点陆明的胸口,“你是不是觉得,扳倒一个张帆,你就赢了?” 陆明没有说话,但喉结的滚动出卖了他的情绪。 “你是不是觉得,你现在有资格跟我平起平坐,跟我谈‘我们’的事了?”柳青青的每个字都像一根冰冷的针,扎进陆明刚刚膨胀起来的自尊心。 “没有你,这件事不会这么顺利。”陆明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是吗?”柳青青的笑意更深,也更冷,“没有你,我最多是多花点时间,多费点钱。可没有我,你连朱家那间资料室的门朝哪边开都找不到。” 她绕着陆明走了一圈,像是在审视一件商品。 “我让你去买包,是给你一个花钱的机会。你出的力,我用钱来买,公平交易。怎么,你还想要别的?”她的语气充满了嘲弄,“想要我柳青青的感谢?还是……爱情?” 最后两个字,她说得又轻又慢,带着致命的羞辱。 陆明的脸涨红,又转为铁青。他引以为傲的计谋,他自以为是的掌控力,在柳青青面前,被轻飘飘地撕得粉碎。 他不是合伙人,他只是一个比较好用的工具。 “我帮你拿到的是巫药的单方!”陆明压低声音,带着一丝不甘的嘶吼,“这东西的价值,你比我清楚!一个包?” “哦?巫药?”柳青青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你确定你拿到的是巫药?” 她弯下腰,捡起那张被皮鞋底碾过的纸。 灰黑的泥印模糊了上面的字迹,但依稀还能辨认出那两个墨迹未干的大字。 柳青青用两根手指嫌弃地捏着纸张,对着灯光看了看,然后,她的动作停住了。 她的脸色,第一次出现了细微的变化。 不是惊喜,而是一种古怪的、混杂着困惑与愤怒的表情。 “陆明。”她再次开口,声音里那种猫捉老鼠的戏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刀锋般的锐利。 “你过来,看看。” 陆明不明所以,往前凑近。 纸张上,除了那两个硕大的巫药之外,下面还有一行密密麻麻的小字。那些字迹,因为刚才的踩踏和酒精的浸染,已经有些模糊不清。 第46章 决定 那张被踩过的纸,在柳青青指尖呈现出一种脆弱的灰白色。 陆明凑过去,视线越过柳青青的肩膀,落在纸上。那行被酒精浸染、又被鞋底碾过的小字,像一行垂死的蚂蚁,挣扎在“巫药”两个大字的阴影下。 他看不清具体写了什么,只能辨认出一些偏旁部首,带着一种古怪的、不属于现代汉语的结构。他策划了一切,却独独漏掉了这行字。他以为自己递出的是一张王牌,现在才发现,他连这张牌的面值都没看清。 “这是什么?”陆明的声音干涩。 柳青青没有回答。她那张总是挂着轻蔑或嘲弄的脸上,此刻是一种纯粹的、不加掩饰的冰冷。她将那张纸对折,再对折,小心地放进自己手包的夹层里,动作和他刚才递出单方时那种随意的丢弃,形成了刺眼的对比。 “我的包呢?”她终于再次开口,声音平得像一条直线,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什么?”陆明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让你去买的包。”柳青青转过身,重新看着他,“给你三分钟。三分钟后,我不想在这里看到你。” 陆明胸口那块石头,瞬间砸穿了五脏六腑。他所有的不甘、愤怒、质问,都被这句轻飘飘的命令堵死在喉咙里。他不是导演,甚至不是工具,他只是个随时可以被清退的杂役。 他看着柳青青,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走向门口。 “等等。” 陆明停住脚步,后背僵硬。 “你的那份,”柳青青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明天会让律师打到你账上。我们两清了。” 门在陆明身后关上,发出沉闷的咔哒声。 *** 公寓的防盗门发出刺耳的吱呀声,被张帆一脚踢开。 满地的酒瓶横七竖八,像一场小型战役的残骸。空气里混杂着劣质酒精和外卖盒的酸腐气味,刺得他喉间一阵腥甜。他无视这一切,径直走到客厅的穿衣镜前。 镜子里的男人,脸色苍白,眼底布满血丝。他一把扯开皱巴巴的衬衫,纽扣飞了两颗,不知弹到哪个角落。 胸口那道长长的疤痕,泛着青白色。 这是他前阵子为了救一个被高空坠物砸中的孩子留下的。当时鲜血淋漓,朱淋清就是在那时闯入他的生活,像一道突兀的光。 光? 张帆扯出一个难看的笑。那光现在变成了朱家那三千万的聘礼,变成了今早那份冰冷的解约协议。协议上朱淋清的签名旁边,盖着一个鲜红的印章,和此刻他胸口的疤痕,像一个绝妙的讽刺。 他从口袋里摸出那个阴阳鱼扣,黄铜的材质,被他的体温捂得温热。就在昨夜,朱淋清还用她那双弹钢琴的手,笨拙地替他包扎另一处新添的伤口,嘴里念叨着:“你总这样,不要命了吗?” 现在,这温度像一块烧红的烙铁。 “朱小姐收了三千万聘礼,订婚宴就在下周。” 医院走廊里,陆明那张看似关切的脸,此刻在他脑中无比清晰。每一个字,都淬了毒。 “呵。” 张帆松开手,任由阴阳鱼扣掉落在地,发出一声闷响。他反手拉开电视柜的抽屉,一本线装的、泛黄的修行手册从里面滑了出来。 书页散开,停在某一页。上面是他爷爷龙飞凤舞的批注,墨迹已然发旧。 “巫药传承,需心无杂念,方可通神。” 心无杂念? 张帆盯着这八个字,眼里的血丝更重。他一把扫开地上的酒瓶,碎玻璃的噼啪声中,他盘腿坐下。灵气像是被激怒的野兽,在他干涸的经脉里横冲直撞,带来一阵阵撕裂般的剧痛。 窗外,暴雨如注,冲刷着玻璃幕墙,将城市的霓虹切割成一片片模糊的光斑。光斑映在他脸上,扭曲成一个狰狞的倒影。 六年前,他为柳青青顶罪入狱。在那个同样下着暴雨的夜晚,他也是这样坐在牢房的地上,感受着这种求而不得的狼狈。 一次为柳青青,一次为朱淋清。 他的人生,像一个荒诞的笑话。 “不够……还不够!”张帆低吼着,指尖凝聚起微弱的灵光,开始飞快地在地板上刻画。 一个简陋的聚灵阵在他身下成型。阵法的纹路亮起,周围空气中的灵气被强行拉扯过来,形成一个肉眼可见的漩涡,灌入他的天灵盖。 经脉的刺痛感愈发强烈,仿佛有无数根针在里面搅动。但他不管不顾,强行催动着心法,试图冲破那道困扰他许久的关隘。 突破的契机,就在眼前。 灵气汇聚到顶点,他的意识开始模糊,一片白光中,只要再往前一步…… 然而,就在那片白光里,一道身影渐渐清晰。 朱淋清穿着洁白的婚纱,站在那张巨大的订婚宴海报前,霓虹灯光将她的笑靥切割成冷硬的色块。她微笑着,朝他伸出手,嘴唇开合,无声地说着什么。 是“再见”,还是“滚开”? “不——!” 张帆猛地睁开眼,喉咙里喷出一口鲜血。 噗。 汇聚而来的灵气瞬间失控,轰然溃散。他整个人像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软软地倒了下去,脸颊贴着冰冷的地板。 失败了。 因为一个女人,再一次,失败了。 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那张一直被他攥在手里的、染血的单方残页被挤压得变了形。他从西装内袋里掏出它,这是他从陆明手里抢回来的唯一一片。 血迹是他自己的,刚才咳出的那口,又添了一抹新的殷红。 “巫药……” 他看着那两个字,像是看着自己最大的笑话。什么传承,什么心无杂念,通通都是狗屁。 就在他准备将这废纸撕碎的瞬间,他喷在上面的鲜血,仿佛被纸张吸收了一般,迅速渗入纤维。紧接着,那行被他忽略的小字,在血迹的浸润下,竟发出一道极其微弱、转瞬即逝的金色光芒。 光芒太快,快得像一个错觉。 但一个扭曲的、古老的符号,还是在他涣散的瞳孔中留下了一道残影。 那是什么? 张帆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他决定要去南疆探索究竟。 第47章 苗疆少女 十万大山的瘴气裹着腐叶味,张帆的靴底陷进泥泞。 手机信号早在踏入这片原始雨林时就已中断。背包里的巫药残页像是黑夜里的鬼火,在潮湿的空气里散发着微弱的荧光,指引着那个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古老祭坛。 他下意识地摸向颈间,那枚冰凉的阴阳鱼扣贴着皮肤。 “这是我爷爷留下的定情信物,现在,它是你的了。” 朱淋清的声音,像这林子里的瘴气,无孔不入。他扯了扯嘴角,一个没有温度的弧度。定情信物?他的人生里,似乎总少不了这种可笑的东西。 夜枭在头顶的树冠里发出磔怪笑,声音尖厉,像是要划破人的耳膜。 荧光指引的方向,是一个隐蔽的溶洞。洞口被藤蔓和苔藓覆盖,若非残页的指引,就算从旁边走过一百次也不会发现。洞内阴冷潮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尘封已久的气味。 石壁上,刻满了繁复的星图,线条古朴,与他在修行手册上见过的某个符文有些许相似。就在他试图辨认那些图案时,右掌心那块从出生就有的胎记,突然一阵灼痛,像被烙铁烫过。 剧痛让他闷哼一声,视线被吸引到溶洞深处。 那里停放着一口石棺。 没有犹豫,他走上前,用尽全力推开沉重的棺盖。里面没有尸臭,只有一具枯骨,摆着一个奇怪的姿势。枯骨的手中,紧紧攥着半卷兽皮。 他伸手取过,兽皮的质感粗糙而坚韧。借着巫药残页发出的微光,一行以鲜血写就的古老文字在月光下显形。 “巫神之血,可破心障。” 心障……张帆看着这几个字,胸口一阵翻涌。他突破失败,不就是因为心障难除?朱淋清的脸,柳青青的背叛,像两座大山压在他的神魂上。 这东西,能解决他的问题? 他还没来得及细想,身后传来一声轻微的、踩断枯枝的咔嚓声。 声音极轻,但在死寂的溶洞里却无比清晰。 张帆身体的反应快过大脑,他猛然转身,从腰间拔出的匕首已经闪电般抵在了来人的咽喉上。冰冷的刀锋,只差一分,便能割开皮肤。 来人戴着一顶宽大的斗笠,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线条紧绷的下巴。她背着一个竹篓,里面装着几株形态妖异的植物,正是在资料里见过的尸香魔芋。 一个苗疆少女。 “汉人,擅闯禁地。”少女的声音从斗笠下传来,清脆,却不带任何情绪。 张帆的匕首又往前递进一分,刀刃已经贴住了她细腻的皮肤。“禁地?这十万大山,什么时候成了你家的后花园?” 他的语气里满是戾气。接二连三的失败和背叛,早已磨光了他所有的耐心。现在任何一个阻碍,都只会激起他最原始的暴虐。 少女对喉间的威胁视若无睹。她缓缓抬起手,摘去了头上的斗笠。 月光从洞口洒进来,照亮了她的脸。很年轻,或许还不到二十岁,五官精致,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眉心一点朱红色的咒印,以及耳垂上晃动的、造型奇特的银饰,在月光下泛着幽蓝。 “用你的血,喂我的蛊虫。”她平静地说出这句话,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一条通体青碧的小蛇从她的袖口中探出头来,停在她的指尖,猩红的信子嘶嘶作响。 张帆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的注意力不在那条致命的毒蛇上,而在蛇鳞之上,那个用不知名颜料烙印上去的、复杂而诡异的咒印。 这个咒印,他见过。 在陆明雇来的那个蛊师身上,一模一样。那个差点用本命蛊废掉他修为的男人,手臂上就纹着这个图案。 “你是陆明的人?”张帆的声音冷了下去,匕首的锋刃在少女的脖颈上压出一道浅浅的白痕。 这个名字,像是一颗石子投进了平静的湖面。 少女的眼神第一次出现了波动,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错愕,随即被浓烈的杀意取代。“你认识那个叛徒?” 叛徒? 张帆捕捉到了这个词。事情似乎和他想的不一样。 “叛徒?”他冷笑一声,手上却丝毫没有放松,“他花钱雇来的蛊师,和你这条蛇身上的咒印,可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你现在跟我说,他是叛徒?” “那是我们阿依部落的追魂印!”少女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刻骨的恨意,“他盗走了部落的圣物巫神颅骨,背叛了祖灵的誓言!族中长老在他身上下了追魂印,无论他逃到天涯海角,都将被部落的猎人追杀!那个被你杀死的,是我的三叔!” 张帆的大脑飞速运转。 陆明,盗走了巫神颅骨?被一个叫阿依部落的苗疆部族追杀? 这么说,眼前这个少女,不是陆明的帮手,而是他的仇人? “我杀了他?”张帆反问。 “我的本命蛊告诉我,三叔的蛊虫,最后就是消失在你所在的城市。气息,也和你很像。”少女死死盯着他,像一头锁定猎物的母豹,“你身上,有巫神的气息。那半卷兽皮,也是圣物的一部分。说,你和陆明那个叛徒,到底是什么关系?” 张帆心念电转。他来这里,是为了寻找突破的契机,为了解决“心障”的问题。而这兽皮上写着,“巫神之血,可破心障”。眼前的少女,又提到了“巫神颅骨”和“巫神的气息”。 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同一个源头。 而他和她,有一个共同的敌人——陆明。 “我跟他,是不死不休的关系。”张帆缓缓开口,声音沙哑,“我来这里,是为了拿回属于我的东西。现在看来,我们或许可以谈谈。” “谈?”少女嗤笑一声,毫不掩饰她的鄙夷,“汉人最擅长的,就是欺骗。我凭什么信你?” “就凭这个。” 张帆没有收回匕首,而是用另一只手,从背包里拿出了那张始终在发光的巫药残页。 当残页暴露在空气中时,上面因他鲜血而激活的那个古老符号,与少女眉心的咒印、蛇身上的追魂印,以及石壁上的星图,隐隐产生了一丝共鸣。 一圈肉眼难见的能量波动,以残页为中心,嗡的一声扩散开来。 少女脸上的表情凝固了。她看着那张泛黄的纸,又看了看张帆,眼中的杀意和怀疑,渐渐被一种难以置信的震惊所取代。 “这是……这是遗失的巫神祭文?”她的声音都在发颤,“怎么可能?它怎么会在你的手里?” 张帆没有回答。他只是看着她,目光深沉。 “我需要巫神颅骨。”他开门见山,“不,我需要的是巫神之血。而你,需要清理门户,拿回圣物。我们的目标,并不冲突。” 少女沉默了。她盯着张帆,眼神复杂地在他和那张巫神祭文之间来回移动。 洞内的气氛,从剑拔弩张,变得诡异起来。 许久,她终于开口:“你要巫神之血做什么?” “破心障。”张帆言简意赅。 少女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仿佛要将他看穿。“你的身上,确实有心障纠缠的死气。但巫神之血霸道无比,凭你一个汉人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只会爆体而亡。” “那是我的事。” “……” 少女再次沉默。她看了一眼抵在自己喉咙上的匕首,又看了一眼那张传说中的祭文,最终做出了决定。 “我可以带你去找陆明。”她说道,“但巫神颅骨必须归还部落。作为交换,我可以告诉你,如何安全地使用巫神之血。” 张帆看着她,没有立刻答应。 “我怎么知道,你不会在找到陆明之后,从背后给我一刀?” 少女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一个近似于微笑的表情,冰冷而残酷。“你可以选择不信。但在这十万大山,没有我的指引,你找不到他。而且,我的蛊虫,很喜欢你血液的味道。” 她伸出手指,轻轻碰了一下抵在脖子上的刀锋,将它推开寸许。 “合作,还是成为我蛊虫的晚餐,你选一个。” 张帆收回了匕首。 第48章 一个交易 她的话音在潮湿的空气里盘旋,带着蛇信般的阴冷。 张帆与她对峙,洞内的寂静被一种无形的压力填充。他刚刚收回匕首,但两人之间的信任,比那张泛黄的残页还要脆弱。 “名字。”张帆开口,打破了沉默。 少女挑眉,不解其意。 “你的名字。”他重复道,“合作的基础,是交换信息。” “阿依。”她吐出两个音节,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现在,该你告诉我,这张巫神祭文的来历。” “一个交易。”张帆没有理会她的问题,而是向前逼近一步,“我找到的。现在,告诉我陆明的位置。” “汉人,你的耐心,就像这洞里的苔藓一样浅薄。”阿依冷哼一声,盘在她肩上的那条青蛇,忽然抬起了头,三角形的脑袋正对着张帆,吐出猩红的信子。 就在这一瞬间,青影一闪。 尖锐的刺痛从张帆的手背传来。他低头,两个细小的血孔正在迅速变黑,一股麻痹感顺着血管急速上窜。 “你!”张帆体内灵气一沉,就要发作。 “我的青官不喜欢别人靠我太近。”阿依的语气里没有丝毫歉意,反而带着一种审视的玩味,“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谈谈了。或者,等毒素攻心,我再把你炼成傀儡,自己去问祭文的来历。” 她以为会看到张帆惊慌失措,或是痛苦求饶。 但张帆只是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平静得可怕。他没有去挤压伤口,也没有试图封住血脉。他只是伸出被咬的左手,右手并指如剑,在左手手腕处轻轻一划。 灵气在他的经脉中奔涌,不是为了驱散,而是引导。 那股迅猛的蛇毒,仿佛遇到了堤坝引导的洪水,被一股更古老、更霸道的力量强行拧成一股,从手背的伤口处,朝着他的指尖汇聚。 黑色的死气在他食指上聚集,皮肤迅速变得焦黑、干瘪。 最终,一滴粘稠如墨的毒血,从他指尖被逼了出来,啪的一声滴落在地,将坚硬的岩石腐蚀出一个滋滋作响的小坑。 整个过程,不过弹指之间。 阿依脸上的玩味和残酷,瞬间凝固。她瞳孔骤然收缩,死死地盯着张帆掌心那正在迅速恢复血色的皮肤,还有那股尚未完全散去的、磅礴而古朴的灵气波动。 那不是她熟悉的任何一种中原道法或佛门玄功。 那股气息,蛮荒、原始,带着一种源于天地初开的威严。 “你修的是……上古巫法?”她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无法遏制的颤抖与震惊。 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张帆背包里那张巫药残页,在没有被他鲜血激活的情况下,无风自动,嗡的一声飘浮到了半空。 残页上,那些用金粉书写的古老符号,一个接一个地亮起。最终,三个大字在幽暗的溶洞中绽放出璀璨的光芒,将两人的脸庞映照得一片肃穆。 巫神祭。 光芒扩散的瞬间,洞穴深处那具巨大的石棺,发出了沉闷的共振声。石棺的棺盖与棺身剧烈摩擦,发出咔咔的声响。 “轰隆!” 一声巨响,石棺上那具盘坐的枯骨,因为剧烈的震动而垮塌下来。它手中一直捧着的一个不起眼的白色玉瓶,滚落到了地上,瓶塞摔开。 一捧细腻的白色粉末,不偏不倚地洒在了张天方才被毒血滴落的地面,以及他手背上那两个尚未愈合的伤口上。 “别动!”阿依失声惊呼,“那是……” 她的话没能说完。 针扎般的剧痛没有传来,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难以言喻的清凉感。那股凉意顺着伤口渗入,瞬间抚平了残余的麻痹,并沿着他刚才运气的经脉,飞速流转全身。 张帆感觉自己的身体,像一块被投入冰泉的烙铁,每一寸血肉都在发出畅快的呻吟。 紧接着,他眼前的景象变了。 阿依的身影消失了,石壁也消失了。他看到了一片混沌。 混沌之中,一道顶天立地的身影出现。那是一个女人,看不清面容,但她的身上,散发着与巫神祭同源的气息。 她的对面,是一个脚踏祥云、仙气缭绕的道人。 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爆发。女人徒手撕裂苍穹,男人挥剑斩断山河。最终,女人不敌,身体被仙剑贯穿。 但她没有倒下。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用自己的经血,在身下那片翻涌着无尽黑水的“归墟海眼”之上,画下了一道巨大而复杂的封印。 画面到此为止。 张帆猛然回神,眼前的溶洞还是那个溶洞,但对面的石壁上,不知何时,已经浮现出了一幅幅动态的壁画,正演播着他刚才看到的景象。 扑通一声。 阿依双膝跪地,对着他,对着那张巫神祭残页,对着那幅动态壁画,深深地叩首下去。她的额头紧贴着冰冷的地面,身体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巫神在上……三千年了……”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虔诚与解脱,“我族守护此地,历经九十六代,等的……等的,就是您这位血脉觉醒者!” 张帆没有理会她。 他正沉浸在自己身体的剧变之中。 那股清凉的能量,带着那白色粉末的奇特药力,在他经脉里横冲直撞,最后与他自身修炼的灵气彻底融合,形成了一个全新的、他从未设想过的循环路线。 他摊开手掌,只见掌心之中,一个古老而复杂的巫纹,正在缓缓浮现、跳动,仿佛一个活物。 一股明悟,如闪电般劈开了他脑海中的所有迷雾。 心障。 困扰他多年,让他始终无法突破瓶颈的“心障”,到底是什么? 不是执念,不是心魔。 而是血脉的残缺。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每次靠近朱淋清,他都会心绪不宁,无法突破。因为她身上佩戴的那枚阴阳鱼扣,那不是普通的法器,里面封存着的,是另一半巫神血脉! 他和她,本就是一体。 血脉的分离,造成了彼此的残缺,也成了他修行路上最大的障碍。 洞外的暴雨,不知何时已经停歇。 一线天光从洞口斜射进来,驱散了些许阴暗。 嗡……嗡…… 一阵微弱的震动声,从张帆的背包里传来。 他下意识地摸出那个在十万大山里一直没有信号的手机。 屏幕,亮了。 信号格,从无到有,跳出了一个微弱的信号。 紧接着,屏幕上弹出了数条未接来电提醒,全部来自同一个名字——朱淋清。 最新的一条,是一则刚刚接收到的短信。 发信人,依旧是她。 “张帆,单方泄露是圈套,别去……” 第49章 圈套 那一行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视网膜上。 嗡…… 手机又震了一下,屏幕彻底暗了下去,最后一格信号也随之消失。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只为传递这最后一句警告。 死寂。 洞内只剩下石壁上光影流转的唰唰声,和阿依压抑着激动的呼吸声。 前一刻还沉浸在血脉觉醒、心障勘破的奇异感受中,下一秒,张帆整个人如坠冰窟。圈套……单方是圈套,朱淋清出事了。这个认知像一把重锤,砸碎了他脑中所有关于巫神、关于血脉的纷乱思绪,只剩下那两个字——圈套。 他猛地收起手机,转身就朝洞口走去。 “您要去哪?” 一道身影比他的动作更快,带着一股香风拦在他面前。是阿依。她不知何时已经站起,张开双臂,死死挡住唯一的出路。那张年轻秀丽的脸上,方才的虔诚与解脱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惊恐的急切。 “让开。”张帆的声音很平,听不出情绪。 “不能走!”阿依的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连声音都在发颤,“您才刚刚觉醒,血脉尚未稳固,现在出去……” “我再说一遍,让开。”张帆打断了她。他没有看她,视线越过她的肩膀,投向洞口那片驱散了阴暗的天光。那里,是朱淋清可能在的地方。 阿依被他话语里的寒意慑住,但只是片刻,她就咬紧了嘴唇,非但没有让开,反而上前一步。 “巫神在上,我族守护于此的使命,就是为了等待您的降临!您不能就这么走了!传承……巫神的传承还没有……” “我不在乎什么传承。”张帆终于正视她,那双黑色的瞳孔里,没有半分属于“血脉觉醒者”的威严或喜悦,只有一片焦灼的荒原,“我的朋友有危险,因为一个针对我的圈套。我必须去找到她。现在,立刻,马上。” 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你的朋友?”阿依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她忽然笑了,那笑声带着一丝悲凉和嘲弄,“你以为,你的朋友为什么会陷入危险?” 张帆的脚步停住了。 他盯着阿依,这个自称守护者后裔的少女,此刻脸上那复杂的表情,让他心头一沉。 “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这一切都不是巧合!”阿依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豁出去的激烈,“你以为单方泄露,引你来十万大山是巧合吗?你以为你偏偏就找到了这里,你以为你的朋友会在这个时候出事,也是巧合吗?” 她一连串的反问,如疾风骤雨,敲打在张帆的心上。 张帆沉默了。他不是蠢人。从朱淋清的短信,到他此刻身处的溶洞,再到这所谓的血脉觉索,处处透着诡异。但他没有时间去细想,救人是唯一的念头。 “他们,就是冲着巫神血脉来的!”阿依见他沉默,语气越发急迫,“他们算到了你会来!也算到了她会提醒你!这是一个连环套!目的就是为了让你们这两个……这两个身负血脉的人,一个都跑不掉!” “他们是谁?”张帆问,手掌下意识地握紧,掌心的巫纹灼热刺痛。 “是他们!”阿依猛地一指身后的动态壁画。 画面之上,仙气缭绕的道人正挥出惊天一剑,贯穿了巫神的身躯。 “是他的后人!是那些自诩为仙道正统,三千年来,像猎犬一样追杀、清洗我族血脉的刽子手!”阿依的声音里充满了刻骨的恨意,“他们一直想得到完整的巫神血脉,用来彻底解开归墟海眼的封印,窃取里面的力量!” 张帆的脑子嗡的一声。 另一半巫神血脉……朱淋清! 他一直以为,朱淋清身上的阴阳鱼扣只是碰巧封存了另一半血脉,现在看来,完全不是!她本身,就是血脉的另一半! 他和她,本就是一体。 难怪……难怪每次靠近她,心绪就会不宁。那不是排斥,而是残缺的血脉在渴望完整! “他们抓了她?”张帆的声音干涩。 “我不知道!”阿依摇头,脸上浮现出一丝恐惧,“但我知道,他们一定在找她!也一定在找你!现在,整个十万大山,恐怕都布满了他们的眼线。你以为你现在冲出去是去救人?不,你是去自投罗网!” 张帆攥紧的拳头,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理智告诉他,阿依说的每一个字,都可能是真的。但他胸中那股焦躁的火焰,却越烧越旺。 “你想要我怎么做?”他问,“留在这里,接受什么狗屁传承,然后眼睁睁看着她出事?” “这是唯一的办法!”阿依迎着他的视线,寸步不让,“你以为巫神留下的仅仅是传承吗?不!那是力量!是足以对抗他们的力量!你现在这点修为,这点刚刚觉醒的血脉,在他们面前,和蝼蚁有什么区别?” “你出去,不但救不了她,连你自己都会被抓住!到时候,两半血脉齐聚,他们的目的就达成了!你对得起谁?对得起你的朋友吗?对得起用生命画下封印的巫神吗?” 少女的话,字字诛心。 张帆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几乎无法呼吸。 他转过身,看向那幅壁画。 巫神的身影正在缓缓消散,她的血融入了脚下的黑水,化作一道横亘天地的巨大封印。那双看不清面容的眼,仿佛正穿透三千年的时光,注视着他。 一种无力的愤怒,从心底升起。 对自己的弱小,对命运的嘲弄。 他本以为突破心障,就能踏上一条通天大道。却没想到,展现在眼前的,是一个更加巨大、更加凶险的漩涡。而他最在意的人,已经被卷了进去。 “我凭什么信你?”张帆的声音恢复了平静,一种可怕的平静。 阿依凄然一笑:“信不信我,重要吗?重要的是,你信不信你自己。你现在冲出去,有几分把握能找到她,又能有几分把握能救下她?”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血脉觉醒者,你没有选择的余地。从你踏进这个山洞开始,你的命,就不再是你一个人的了。” 洞内再次陷入寂静。 张帆缓缓摊开手掌,掌心的巫纹,像一颗跳动的心脏,散发着古老而沧桑的气息。那股与他自身灵气融合后的全新能量,正在经脉中奔涌,远比他之前的任何状态都要强大。 可这还不够,远远不够。 他闭上眼,脑海中闪过朱淋清的脸。那个总是清清冷冷,却会在他不经意间流露出关切的女孩。那个把单方泄露的秘密告诉他,让他快跑的女孩。那个此刻,正身处未知险境的女孩。 许久。 张帆睁开眼,洞口的天光映在他瞳孔里,却没有映出半分光亮。 “要怎么做?” 第50章 自投罗网 洞内昏暗,只有一簇篝火在跳动,映照着两张沉默的脸。 阿依换下了那身繁复的祭司服,穿着简单的麻布衣衫,正用一种黑色的药膏涂抹在张帆的胸口。她的动作很轻,但每一下,都让张帆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抽搐。 那不是皮肉伤。 “我告诉过你,出去就是自投罗网。”阿依的声音没有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张帆没有回答。他靠着冰冷的石壁,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断裂般的剧痛。经脉里,那股刚刚融合的巫神之力像是被冻结了,滞涩不堪。 “现在,你信了?”阿依停下手,抬眼看他。 张帆的嘴唇动了动,吐出的却是带血的唾沫。他攥紧拳头,指节砸在身侧的石墙上,闷响声中,石屑簌簌落下。 他不甘心。 在洞中下定决心后,他并没有立刻接受传承。那股关于朱淋清安危的焦躁火焰,催逼着他去验证,去亲眼看一看。他对自己新获得的力量抱有一丝幻想,对阿依口中的绝境,存着万一的侥幸。 他离开了山洞,用尽了所有潜行的技巧,避开了数道隐秘的岗哨。然后,他遇到了那个老者。 那段记忆,像一根毒刺,扎进了他的脑海。 他以为自己很隐蔽,但他冲出密林的一瞬间,那道袍老者就站在那里,像是等了他很久。 没有杀气,没有威压,就像一个在山间偶遇的寻常道人。 但张帆的血脉,却在那一刻发出了尖锐的警报。 “找到你了。”老者开口,声音平淡,却让张帆如坠冰窟。 没有犹豫,张帆体内的灵气与巫神之力瞬间催动到极致。他不能退,身后就是十万大山的核心区域,是巫神封印的所在。他必须为阿依争取时间。 一根凝聚了他全部修为的金色气针,在他指尖成型。金光璀璨,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啸,直刺老者眉心。这是他练气四层以来,最强的一击。 然而,老者只是抬起了手,宽大的道袍袖口轻轻一拂。 没有惊天动地的碰撞,没有灵气爆散的巨响。 张帆的金色气针,就像一根投入湖面的稻草,触碰到那只手的瞬间,便消弭于无形。 一股难以言喻的力量顺着气机反噬而来,张帆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 “噗——” 一口鲜血喷出,他整个人倒飞出去,重重撞在一棵古树上。 “蝼蚁。” 老者的声音里带着千年岁月沉积下来的漠然,“巫神余孽,也敢觊觎仙道传承?” 张帆挣扎着抬头,擦去嘴角的血迹。他引以为傲的力量,在对方面前,真的只是孩童玩沙。那不是技巧或修为的差距,而是生命层次的碾压。 他看清了对方道袍袖口翻涌的云纹。 那个纹路,与溶洞壁画上,那个持剑斩杀巫神,将她封印于此的道人,袍角的纹路,如出一辙。 三千年的仇恨,活生生地站在了他的面前。 绝望,第一次如此真实地攫住了他的心脏。 老者似乎没有杀他的意思,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像是在看一件有趣的物品。“你的血脉还不完整,杀了你,没有意义。” 他转过身,准备离开。 “告诉朱淋清,别再查了。” 一句话,轻飘飘地传来,却让张帆浑身剧震。他知道朱淋清?他还知道她在调查什么! “站住!”张帆用尽全身力气嘶吼,试图从地上爬起来。 老者没有回头,只是将手中的拂尘向后一扫。 嗡—— 空气,在那拂尘扫过之处,竟泛起了肉眼可见的,如同水面一般的涟漪。 涟漪扩散,掠过张帆的身体。他再次感到经脉中传来撕裂般的剧痛,刚聚集起的一点力气瞬间溃散,连站立都成了奢望。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老者的身影消失在林间。 世界安静下来,只剩下他粗重的喘息。他摸向口袋,想联系朱淋清,告诉她危险。 入手处,阴阳鱼扣还残留着她的体温。但旁边的通讯器,外壳已经碎裂,屏幕一片漆黑。 在刚才那无形的冲击中,被毁掉了。 他无法告知她,自己尚在人间。更无法警告她,那个恐怖的敌人,已经盯上了她。 回忆结束 “咳……咳咳……”张帆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下都带着血丝。 “你的经脉被他的‘道韵’所伤,没有几个月,恢复不了。”阿依将药膏的罐子收好,语气依旧平淡,“这还是他手下留情的结果。” 张帆没有理会自己的伤势,他抓住阿依的手臂,因为用力,指节苍白。“他们知道朱淋清!他们知道她在查一些事!仙道传承……那是什么?” 他的声音嘶哑,充满了急切。 阿依挣开他的手,站起身,走到篝火旁。“看来,他们比我们想的,知道得更多。” 她拨弄着火焰,火光在她的脸上明灭不定。 “所谓仙道,是三千年前,与巫神为敌的那批人的道统。他们斩杀巫神,夺取天地气运,自诩为仙。而我们这些传承了巫神血脉的人,在他们口中,就是余孽。” “他们想要的,是完整的巫神血脉。因为只有完整的血脉,才能解开巫神用生命设下的封印,拿到封印下面的东西。” 张帆的心一沉:“封印下面……是什么?” “是这片大地的本源之力,也是巫神守护的一切。更是他们踏出最后一步,真正成为‘仙’的关键。”阿依回过头,黑色的瞳孔里倒映着火焰,“现在,你懂了吗?你和她,就是打开宝库的两把钥匙。他们不会轻易毁掉钥匙,但会用尽一切办法,让两把钥匙凑到一起。” 张帆靠着墙壁,缓缓滑坐到地上。 无力感,像潮水一样将他淹没。他以为自己可以做些什么,结果,他连靠近的资格都没有。他冲出去的行为,不仅没能带回任何有用的信息,反而可能暴露了他们的藏身之处。 他是个废物。 “我……连累了你。”张帆的声音低不可闻。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阿依的声音里,终于有了一丝情绪,那是怒其不争的烦躁,“你现在要做的,不是自怨自艾!而是变强!不择手段地变强!” 她走到张帆面前,蹲下身,直视着他的眼睛。 “你感受到的‘道韵’,是他们那个层次的力量。而巫神留给你的,是足以与之抗衡的另一种力量!你现在出去是送死,但等你接受了传承,你就是他们最忌惮的敌人!” “朱淋清那边……”张帆的喉咙发干,“我连警告她都做不到。” “你觉得,以那个老者的手段,她身边会没有他们的眼线吗?”阿依一针见血,“你现在任何轻举妄动,都可能加速她的暴露。你唯一能做的,就是相信她。相信血脉的另一半,不会那么容易出事。” 张帆闭上眼。 相信她?他只能选择相信她。 他缓缓摊开手掌,掌心的巫纹,因为主人的重伤而显得有些暗淡。 许久。 他睁开眼,眼中的绝望和不甘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逼到悬崖尽头的狠厉和冰冷。 “要怎么做?” 他再次问出了同样的问题,但这一次,语气天差地别。 阿依看着他,终于,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 那不是欣慰,而是一种看到猎物终于露出獠牙的笑。 “很简单,”她说,“毁掉你现在拥有的一切,然后……重生。” 第51章 逼她入局 南疆雨林的瘴气,裹胁着腐烂落叶的腥甜。 张帆跌跌撞撞地躲进一处溶洞,后颈处火烧火燎的剧痛,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老者那道追魂符如附骨之蛆,死死地钉在他的命门上。 溶洞深处传来潺潺水声,他脱力地靠在湿冷的石壁上,汗水和血水混在一起,黏腻不堪。他摊开手掌,掌心的巫纹,因为主人的重伤和力竭,光芒已然黯淡到几乎无法察觉。 方才那场短暂却凶险的交锋,让他彻底认清了一个事实。所谓的巫神血脉觉醒,不过是个可笑的半吊子。在那个老者面前,他甚至连挣扎的资格都没有。蝼蚁,对,就是蝼蚁。 阿依冰冷的话语还在耳边回响。 毁掉一切,然后重生。 他连自己该毁掉什么都不知道。 嗡—— 怀里的手机突兀地震动了一下,在这死寂的溶洞里,声音尖锐地刺耳。 他僵硬地掏出手机,屏幕上亮着一条短信,来自一个他烂熟于心的号码——朱淋清。 信息内容只有四个字。 “张帆已死。” 发送时间,三小时前。 张帆的瞳孔骤然缩成一个针尖。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让他浑身的血液都几乎凝固。他立刻回拨过去,听筒里传来的,却只有一阵阵冰冷的忙音。 怎么回事?她为什么会发这个?是发给谁的? 他脑中一片混乱,手指下意识地滑动通讯录,一个名字跳入眼帘——柳青青。那是朱淋清的室友,也是她最好的朋友。 几乎没有思考,他拨通了那个号码。 电话几乎是秒接,紧接着,柳青青那带着哭腔和极度惊恐的尖叫声,刺穿了他的耳膜。 “张帆?你……你还活着?怎么可能!你不是已经……” “我活着!”张帆打断她,声音因为急切而嘶哑,“朱淋清呢?她在哪?她怎么样了?” “淋清她……她疯了!”柳青青的声音充满了语无伦次的恐惧,“她收到了消息,说你在南疆出事了……尸骨无存!她不信,到处找你,现在……现在她要去十万大山!我们谁都拦不住!她说你在等她!张帆你快劝劝她啊!他们说那里……” 嘟—— 通讯再次被强行中断。 张帆握着手机,死寂的忙音仿佛是对他最大的嘲讽。他用力到指节根根泛白,手背上青筋暴起,像是要将那冰冷的机器捏成粉末。 十万大山! 那个老者提过的地方! 一个为他布下的,天罗地网的陷阱! 她以为他死了,所以要去寻他。而敌人,正等着她自投罗网。 “蠢货。” 一个冰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阿依不知何时已经站在洞口,逆着光,看不清表情。她的话,像淬了冰的刀子,精准地扎进张帆最痛的地方。 张帆猛地回头,双眼赤红:“她要去送死!因为我!” “所以呢?”阿依缓缓走近,脚步声在空旷的溶洞里,敲击着张帆紧绷的神经,“你要冲出去,陪她一起死?用你这半残的身体,和一道随时能要你命的追魂符?” “那也比在这里等死强!”张帆从地上挣扎着站起来,靠着墙壁,胸口剧烈起伏,“你不是让我相信她吗?相信她不会有事?现在呢?敌人用我的‘死讯’做诱饵,她马上就要被吞下去了!” 他一步步逼近阿依,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你的计划呢?你的万无一失呢?你说他们不会轻易毁掉钥匙,可他们现在正在这么做!” 阿依停下脚步,与他隔着三步之遥。篝火的光芒跳动,将她的影子拉得细长。 “这证明,他们比我们更急。”她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也证明,朱淋清的存在,让他们感觉到了威胁。他们不敢再等下去,只能用这种粗劣的手段,逼她入局。” “我不管他们急不急!”张帆低吼道,“我只知道,她有危险!立刻!马上!” “你救不了她。”阿依陈述着事实,每一个字都像一块冰,砸在张帆心头的火焰上,“你现在冲出去,只会在她棺材上多钉一颗钉子。那个老者能给你下追魂符,就能给她身边的人也安上眼睛。你一动,他们就知道了。你猜,他们会怎么对一个主动送上门的‘钥匙’?” 无力感,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来得汹涌。 张帆的肩膀垮了下来。 阿依说得对。他什么都做不到。他连出现在她面前的资格都没有。他的出现,只会加速她的死亡。 他闭上眼,再睁开时,那份不甘和狂怒已经被一种更深沉的东西所取代。那是一种混杂着绝望的冰冷。 “你说……毁掉我现在拥有的一切,然后重生。”他的声音平静下来,平静得可怕,“我现在就要。不管用什么方法,不管付出什么代价。” 他看着阿依,一字一顿地问:“要怎么做?” 阿依的脸上,终于再次露出了那种看到猎物露出獠牙的笑意。 “想清楚了?”她问。 “我没有时间想了。”张帆回答,“告诉我,方法。” “毁掉一切,首先要毁掉的,是你身为‘人’的认知。”阿依走到溶洞深处,在一处被水流冲刷的光滑的石台前停下,“巫神的力量,从不温和。想要在最短的时间里获得力量,就要用最极端的方式,去唤醒你血脉最深处的野性。” 她伸出手,指尖在石台上一按,光滑的石台表面,竟缓缓浮现出无数繁复而诡异的纹路,与张帆掌心的巫纹同源,却又凶戾百倍。 “这是换血古阵。巫神一脉用来惩戒叛徒,或者……创造怪物的仪式。”阿依的声音,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魔力,“它会剥离你的血肉,焚烧你的神智,用最原始的痛苦,去逼迫你血脉里的力量活过来。十死无生,说的就是它。” 张帆看着那个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古阵,后颈的追魂符似乎也感受到了威胁,灼痛感愈发剧烈。 “成功了,会怎样?” “成功了,你或许能赶在她死之前,拥有与那个老者正面抗衡一次的力量。”阿依回过头,瞳孔里是纯粹的黑色,不带任何感情,“但你也会变得……不再是你。你的人性,你的理智,你的记忆,都可能被血脉里的疯狂吞噬。你会变成一个只知道杀戮的怪物。” “失败呢?”张帆又问。 “没有失败。”阿依的回答,让张帆的心一沉,“走上这个石台,就没有退路。要么变成怪物活下来,要么……就在仪式中,被彻底焚烧成灰烬,什么都不会剩下。” 她看着张帆苍白的脸:“现在,你还想试吗?” 张帆没有回答。 他只是默默的、一步一步地,走向那座石台。 第52章 钥匙 朱淋清的高跟鞋碾碎了最后一片枯叶。 她攥着那张染血的巫药残页,无视周围蛊虫在雾气中发出的细碎嘶鸣。这片十万大山的瘴气似乎有致幻的效果,她总能看到张帆的幻影,就站在前方那棵刻着“张”字的古松下,对她露出那种独有的、夹杂着无奈和宠溺的笑。 “他不可能死。” 她对着虚空呢喃,声音因为连续七日的嘶喊和缺水而沙哑不堪。自从那个加密渠道传来“张帆陨落”的四个字,她就疯了一样冲进了这片原始雨林。指甲缝里满是黑色的泥污,从米兰空运来的高定套装被树枝划开一道道口子,脚下那双昂贵的鞋子也早已面目全非。她却浑然不觉。 咻—— 破空声尖锐刺耳。 几乎是本能反应,朱淋清猛地侧头,一支淬着幽绿毒液的弩箭擦着她的耳廓飞过,死死钉在她眼前的古松树干上,箭尾兀自震颤。 杀气从四面八方涌来。 她缓缓转身,看到丛林深处,几个身影悄无声息地走了出来。他们都穿着统一的黑色劲装,脸上蒙着面巾,只有衣服上用银线绣出的道纹,与那晚追杀张帆的老者如出一辙。 为首那人抬手,示意手下不必上前。他扯下脸上的面巾,露出一张沟壑纵横却精神矍铄的脸。 “朱小姐,别再执迷不悟了。”他的声音沉稳,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判感,“我是苏家的苏炳。” 苏家大长老。朱淋清的瞳孔微微收缩。她曾在一份绝密的资料上见过这个名字,苏家的定海神针,一个早已不问世事的老怪物。他竟然会亲自出现在这里。 “张帆已死,巫神血脉的威胁,到此为止。”苏炳的语气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只要你交出阴阳鱼扣,苏家可以对你之前的所作所为,既往不咎。” 阴阳鱼扣。 这四个字像一道惊雷,劈开了朱淋清混乱的思绪。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手伸进口袋,触碰到那枚温润的玉扣。 她的脑海里,猛然闪过张帆在一次酒后,醉醺醺对她说的话。 “傻丫头,他们盯着我,从来不是为了什么狗屁单方……他们真正想要的,是我的血。” 是血脉。 朱淋清的呼吸停滞了一瞬。她看着苏炳,那张看似平静的脸上,隐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一个死人,还有什么价值?一个已经断绝的血脉,还需要用阴阳鱼扣来做什么? 除非……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她心中滋生。 “死了?”朱淋清忽然笑了,那笑声在死寂的林间显得格外突兀,带着几分神经质的讥诮,“苏大长老,你亲自带人跑到这穷山恶水,就是为了告诉我一个‘死讯’?” 苏炳的眉头皱了起来:“朱小姐,我的耐心有限。” “你的耐心?”朱淋清反问,向前踏了一步,高跟鞋的断跟深深插入泥土里,让她站得更稳,“如果张帆真的死了,你们苏家应该做的是立刻封锁消息,然后大肆庆祝,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像一群闻到血腥味的鬣狗,跑来围堵一个手无寸铁的女人。” 她抬起手,将那张染血的巫药残页举到苏炳面前。 “你们真正害怕的,不是活着的张帆,而是……死了的张帆,对吗?” 苏炳的眼神变了。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他冷冷地回答。 “你不懂?”朱淋清脸上的讥讽愈发浓烈,“一个能让你们苏家倾巢而出,连大长老都亲自出马的人,你们会用那么简单的手段杀死他?你们不敢,也不能。” 她的话语越来越快,逻辑也越来越清晰:“你们只是重创了他,让他陷入了某种假死,或者说……某种你们无法控制的‘蜕变’。所以你们才急着要阴阳鱼扣,因为那是唯一能找到他,或者说……彻底终结他的钥匙!” 周围几个蒙面人的呼吸明显粗重了几分。 苏炳沉默了。他重新审视着眼前的女人。这个被家族资料标记为“张帆软肋”的普通人,此刻却像一柄出鞘的利剑,每一句话都刺向他们计划最核心的要害。 “看来,张帆告诉了你不少事。”苏炳的声音里,杀意开始凝聚,“既然你把话说开了,那我也就不必再浪费口舌。交出来,或者我亲自动手拿。” “你拿不到。”朱淋清回答得斩钉截铁。 她忽然想起张帆把阴阳鱼扣交给她时,那副郑重其事的样子。 “这东西认主,也认命。”他说,“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它会保护你。” 当时她只当是情话,现在想来,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 “苏大长老,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追魂符会失效?为什么你们布下的天罗地网,最后还是让他逃了?”朱淋清看着苏炳越来越阴沉的脸,继续施压,“因为你们从一开始就搞错了目标。” 她摊开另一只手,掌心空无一物,却仿佛握着整个棋局的走向。 “阴阳鱼扣分为阴扣和阳扣。阳扣确实在张帆身上,但它只是一个引子,一个放大器。真正核心的,是阴扣。”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而阴扣,早就和我融为一体了。” “一派胡言!”苏炳厉声喝道,但他身后的一个蒙面人却下意识地退了半步。这个细微的动作,没有逃过朱淋清的眼睛。 她在赌。用自己的命,赌一个张帆还活着的可能性。 “是不是胡言,你试试就知道了。”朱淋清猛地将那张染血的巫药残页按在自己的手腕上。 那残页上的血,是张帆的血。 滋—— 一声轻微的、类似血肉灼烧的声音响起。那张残页竟像是活了过来,上面的巫纹发出微弱的红光,迅速在她白皙的手腕上蔓延开来,形成一个与张帆掌心极其相似,却又截然不同的诡异图腾。 一股无法言喻的剧痛从手腕传来,但朱淋清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她能感觉到,口袋里的阴阳鱼扣正变得滚烫。 苏炳的脸色彻底变了,不是愤怒,而是一种混杂着震惊和忌惮的惊骇。 “你……你竟然用他的血,主动开启了血脉共鸣?你疯了!” “我早就疯了。”朱淋清看着自己手腕上那妖异的图腾,感受着一股陌生的力量正在体内冲撞,“从你们动他的那一刻起。” 她抬起头,直视着苏炳:“现在,你还觉得杀了我,就能拿到阴阳鱼扣吗?杀了我,这枚阴扣就会彻底沉寂,你们苏家想要的‘血脉’,将永无见光之日。” “而张帆……他会回来,找到你们每一个人。” “把他找出来。”苏炳没有再理会朱淋清的叫嚣,他对着身后的手下下达了命令,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用搜灵阵,现在,立刻!” “是!” 几个蒙面人立刻散开,从怀中掏出阵盘和令旗,显然训练有素。 朱淋清的心沉了下去。她知道自己刚才的举动,虽然暂时镇住了对方,但也暴露了张帆可能就在附近的致命信息。 她赌对了,也赌错了。 “朱小姐,你很聪明,比我想象的还要聪明。”苏炳重新看向她,眼神像是在看一件珍贵的祭品,“但聪明,救不了你的命。在搜灵阵面前,一切血脉都无所遁形。我们很快就能找到他,然后,在你面前,亲手终结他。” “而你,”他缓缓逼近,“将成为我们开启新时代,最完美的‘钥匙’。” 朱淋清攥紧了拳头,手腕上的灼痛感愈发清晰。 “开始吧。”她对着虚空,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 第53章 谈条件 搜灵阵的银光冲天而起,将这片瘴气弥漫的密林照得如同白昼。 阵盘嗡鸣,四周的蒙面人掐诀念咒,银线如活蛇般在地面游走,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朝着四面八方无声地收紧。每一寸土地,每一根草木,都在这股力量下被无情地筛查。 朱淋清感到一股尖锐的刺痛,不是来自手腕的图腾,而是直接作用于血脉深处。搜灵正在通过她这个“阴扣”,寻找着另一端“阳扣”的回响。 她的计划,已然失控。 就在那张银网即将收缩到极致时,苏炳抬了抬手。 “停。” 一个字,所有的光华与声响瞬间敛去,只剩下拂尘上的银丝,在月光下泛着幽冷的微光。林间重归死寂,压抑得让人无法呼吸。 苏炳拂尘轻扫,荡开身前最后一缕稀薄的瘴气。他走向那棵被朱淋清的血引动过的古松,指尖在粗糙的树皮上轻轻叩击。嗒,嗒,嗒。 “朱小姐,若你现在应下与我苏家的婚事,我便立刻请神医谷主出手,为你寻回张帆的遗体,让他入土为安。”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那叩击声一样,精准地敲在朱淋清最脆弱的地方。 遗体。 这两个字像淬毒的冰锥,刺入她的耳膜。她手腕上的图腾灼痛加剧,那股刚刚涌起的力量,似乎都在这冰冷的两个字面前退缩了。 她看着苏炳的指尖,那里不知何时渗出了一丝暗红色的汁液,是古松的树脂,却带着一股奇异的腥甜。那是追踪巫神血脉的引蛊,比搜灵阵更隐蔽,也更歹毒。 “我凭什么信你?”朱淋清开口,声音因剧痛而有些沙哑,但依旧平稳。 “凭你没有选择。”苏炳收回手,指尖的暗红汁液迅速隐没,“搜灵阵一起,他无所遁形。或者,你也可以选择看着我们找到他,然后,再杀他一次。” 他刻意加重了“再”字。 朱淋清的视线从他的指尖,缓缓移到他宽大的袖口。那上面用银线绣着繁复的云纹,其中一朵的样式,竟与张帆掌心那巫纹灼烧时,一闪而过的红光轮廓有几分相似。 一个念头在她脑中炸开。苏家想要的,从来不只是阴阳鱼扣。 他们要的是血脉,是张帆,也是她。 “苏大长老开出的条件,很诱人。”她垂下眼帘,掩去其中的波澜,“只是口说无凭。” 苏炳笑了,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朱小姐想要什么凭证?” “我要你立下字据。”朱淋清抬起头,直视着他那双看不出情绪的眼睛,“以苏家大长老的名义,白纸黑字写明,只要我应下婚事,你便会为张帆收敛遗骨。三日为期,若找不到,婚事作罢。” 她像一个溺水者,在拼命抓住任何一根可能存在的稻草。 她需要时间。三天,也许能发生很多事。 “哈哈哈……”苏炳仰头大笑,笑声在林间回荡,惊起几只夜鸟,“朱小姐,你真的很天真。你以为,你现在还有资格和我谈条件吗?” “我没有在谈条件。”朱淋清攥紧了拳头,“我只是在给你一个选择。一个能让你最省力,也最体面地拿到‘钥匙’的选择。否则……” 她看了一眼自己手腕上妖异的图腾,“我不介意在你们找到他之前,先一步毁了这枚阴扣。” 苏炳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盯着朱淋清,那眼神不再是看一件祭品,而是像在审视一个棘手的对手。他没想到,在这样的绝境下,这个女人还能反将他一军。 毁掉阴扣,确实是他最不想看到的结果。 “好,很好。”苏炳点头,眼中的赞赏化为更深的算计,“我答应你。” …… 密林深处,一处地势隐秘的凹地。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和草药味。一个身形娇小的少女盘坐在一块青石上,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苗疆服饰,银饰在月光下毫无光泽。 是阿依。 她伸出舌尖,轻轻舔去唇角的一抹血沫,眼神却死死盯着前方地面上一个用鲜血绘成的阵盘。阵盘中心,一条通体碧绿的小蛇正焦躁地游走,蛇信吞吐,不时舔过阵盘上那些未干的血迹。 青蛇蛊。 就在刚才,搜灵阵启动的瞬间,阵盘上的血线猛地亮起,随即又黯淡下去。而那条青蛇蛊,则痛苦地在阵盘上翻滚。 “他们要拿她当活祭。”阿依喃喃自语,声音又轻又冷。 她安抚地摸了摸那条青蛇,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竹筒,倒出几粒黑色的药丸,喂给青蛇。 青蛇吞下药丸,躁动的情绪平复了许多。它重新游走到阵盘中央,蛇信探出,这一次,不再是舔舐血迹,而是在复杂的巫纹上,留下了一道道黏腻的绿色痕迹,悄无声息地改变着阵盘的构造。 阿依看着远处被银光短暂照亮又复归黑暗的天空,眼中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决绝。 “张帆,你再不醒,你的女人就要被人当成点天灯的灯芯了。” …… 苏炳似乎早有准备,或者说,他早已预料到了这一步。 他从怀中取出一卷羊皮纸,缓缓展开。那羊皮纸质地古朴,边缘泛黄,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檀香,似乎是什么珍贵的物件。 “既然朱小姐信不过口头承诺,那便依你所言。” 苏炳的笑容又变得温和起来,仿佛刚才的对峙从未发生。他将羊皮纸递到朱淋清面前。 “请吧。” 朱淋清没有立刻去接。她的视线在那张羊皮纸上逡巡。纸面光滑,墨迹清晰,字字句句都如她所要求的那样,找不到任何破绽。 但她的直觉在疯狂示警。 手腕上的图腾,灼痛感非但没有减弱,反而愈发尖锐,像是在抗拒着什么。 “怎么?朱小姐不敢了?”苏炳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iv的嘲弄,“这可是你自己求来的凭证。” 朱淋清的内心在天人交战。 她不信苏炳会如此轻易妥协。这张看似正常的羊皮纸背后,必然隐藏着更深的陷阱。可是,她已经没有退路。拒绝,就是撕破脸,搜灵阵会立刻重新启动。 赌,还是不赌? 她想起张帆倒下时,看向她的那个眼神。 没有恐惧,没有不甘,只有让她活下去的恳求。 “好。” 朱淋清吐出一个字,伸出手,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张羊皮纸。 第54章 聘礼 就在这一刻,她眼角的余光瞥见,随着羊皮纸的展开,苏炳袖口上那朵诡异的云纹,在月光下似乎流动了一下。 而那羊皮纸上,一行墨迹的末尾,一个极细微的笔锋转折处,藏着一个几乎与纸张纹理融为一体的微小符咒。 那符咒的形状,赫然与苏炳袖口的云纹,以及她记忆中张帆掌心烧灼的巫纹,有着同源的气息。 噬心蛊咒。 只要她的手指触碰到羊皮纸,只要她的心神因为字据上的内容而产生一丝一毫的波动,这个蛊咒就会瞬间发动,侵入心脉,将她彻底变成一个任人摆布的傀儡。 好一招请君入瓮。 朱淋清的手指在距离羊皮纸一寸的地方,停住了。 她抬起头,迎上苏炳那志在必得的眼神,忽然笑了。 “苏大长老,写字据,总得需要笔和印泥吧?” 苏炳脸上的笑意,凝固了。 苏炳脸上凝固的笑意,只持续了短短一瞬。 他从容地收回那卷羊皮纸,动作优雅,仿佛只是收回一件无足轻重的摆设。 “朱小姐提醒的是。”他居然点头认同,语气甚至带着赞许,“如此大事,确实应该更加郑重。” 他的手伸进更深的怀中,这一次取出的,不再是羊皮纸,而是一张薄如蝉翼,却泛着幽幽寒气的笺纸。 千年玄冰笺。 这东西,朱淋清只在古籍中见过。传说此笺取自极北万丈冰川之心,千年不腐,墨迹落于其上,永不消褪。通常只用于记录宗族最重要的传承,或是……婚丧盟誓。 “寻常笔墨,配不上这份诚意。”苏炳将玄冰笺展开,纸上竟早已有了字迹,是用血写成的,那红色尚未完全干涸。 那是一份订婚帖。 “我替张帆,为你备下了聘礼。”苏炳的声音轻柔得像情人间的呢喃,吐出的字句却如淬毒的刀锋,“你看,他泉下有知,也该瞑目了。” 朱淋清的呼吸停滞。 婚帖上,她的名字与张帆的名字并列。而在张帆的名字旁边,用更深、更黑的墨迹,清晰地写着四个字。 张帆已死。 每一个笔画,都像一根烧红的铁针,狠狠扎进她的瞳孔。 “这才是真正的凭证。”苏炳将那张冰冷的笺纸,递到她面前,“签下你的名字。从今往后,你便是张帆的未亡人,受我苏氏一族庇护。这搜灵阵,自然不会再为难你。” 庇护?还是囚禁? 朱淋清已经没有选择。她伸出手,指腹擦过“张帆已死”那四个字。千年玄冰笺触手生寒,那寒气却压不住她心底烧起来的滔天业火。 她的指甲,无声地嵌入了坚韧的纸背,留下了一道浅浅的划痕。 “很好。”苏炳对她的反应很满意,他从身后侍从的托盘上,取过一壶酒和两只青玉酒盏。 他亲手斟酒。酒液倒入杯中,竟泛着一层诡异的幽绿磷光,在夜色中如鬼火般跳跃。 “此为合卺酒,喝下它,婚契即成。”苏炳将其中一只酒盏推到朱淋清面前。 酒盏的杯底,沉着一件小小的物件。 那是一枚断裂的玉扣,雕成半条阴阳鱼的形状。 “此乃张帆的遗物。”苏炳的语气带着悲悯,像是在陈述一个令人惋惜的事实,“我们找到他时,他手里只紧紧攥着这个。想来,另一半应该是在朱小姐你那里吧。” 朱淋清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那的确是张帆的东西。是他们定情之时,他亲手为她戴上的信物。他一半,她一半。 她伸手接过酒盏的瞬间,腕间的巫纹图腾,骤然发烫。 不是之前那种示警的灼痛,而是一种滚烫的、焦灼的共鸣。那是张帆留下的精血,在与另一半玉扣产生感应! 他还……活着? 或者说,他的气息还未完全消散!这个念头如电光石火般划过脑海。 就在朱淋清心神剧震的同一刻。 远处的黑暗中,盘坐于阵盘前的阿依,猛地睁开了眼睛。她面前的青蛇蛊躁动不安地吐着信子,蛇瞳中映出远方天空一闪而逝的银光。 “他敢!” 阿依的声音里没有了之前的冷静,只剩下冰冷的杀意。 她抓起身旁最后一个用鲜血浸泡过的桃木人偶,那人偶的心口位置,用朱砂画着一个扭曲的符咒。她咬破指尖,将自己的血抹在符咒之上,然后拿起一根淬了蛊毒的骨针,毫不犹豫地刺了下去。 血咒·同心噬 “他若敢动她,此蛊便啃食其心脉,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随着她话音落下,那桃木人偶猛地一颤,心口的朱砂符咒瞬间化为黑气消散。 与此同时,百丈之外,苏炳身后侍从托盘上那只古朴的青铜酒壶里,一只微不可见的蛊虫,无声地爆开。 一缕比发丝更细的幽蓝毒雾,瞬间融入了酒壶剩余的酒液之中,无色无味,无知无觉。 “怎么,朱小姐不敢喝?”苏炳见她迟迟不动,脸上的笑意更浓,“这可是你未来的夫君,敬你的最后一杯酒。还是说,你连这点情分都不念了?” 他端起自己的那杯酒,冲她遥遥一举。 “也罢,我陪你共饮,以示我苏家的诚意。” 他为自己斟酒的动作,行云流水。他不知道,壶中的酒,早已换了人间。 朱淋清抬起头,腕间的滚烫提醒她,张帆的气息就在这杯酒里,就在那半枚玉扣上。 这杯酒,是陷阱,是毒药。 但它也可能是……找到张帆下落的唯一线索。 她看着苏炳那张温和而虚伪的脸,看着他杯中同样泛着磷光的酒液。 “好。”朱淋清端起了酒盏。 那幽绿的磷光,映着她眼底的决然。 酒液入喉,并无辛辣,反而带着一股奇异的甘甜,顺着食道滑入胃中。 那半枚玉扣的冰凉触感,却顺着她的指尖,一路蔓延至心脏。朱淋清放下酒盏,腕间的巫纹图腾愈发滚烫,像是在皮肉之下烙印了一块烧红的玄铁。 她清楚地“看”到,一丝极淡的、属于张帆的精血气息,从那玉扣中剥离出来,融入了她的血脉。 “很好。”苏炳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他将酒盏随手丢给侍从,动作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第55章 恐惧 就在此时,他心口猛地一抽,一股尖锐的刺痛毫无征兆地传来,仿佛有无数只小虫在啃噬他的心脉。 “嗯?”苏炳眉头微皱,不动声色地调动内息查探。 经脉并无异常,气血运转如常。那痛楚来得快,去得也快,仿佛只是一个错觉。他将这归咎于催动搜灵阵消耗过巨所致。 “时辰已到。”苏炳不再耽搁,转身面向祭台,“朱小姐,请吧。今日之后,你便是我苏家的人,这十万大山,也将是我苏家的囊中之物。” 他的话语里充满了志在必得的掌控感,仿佛一切都已尘埃落定。 朱淋清没有说话,只是跟着他一步步走上那高耸的祭台。 祭台由黑曜石砌成,巨大而空旷。地面上刻满了繁复诡异的阵纹,无数道血色的丝线在阵纹中流淌,最终汇聚于祭台中央一个巨大的青铜圆盘之上。那便是搜灵阵的核心。 整个祭台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笼罩,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和一种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此阵能搜遍十万大山每一寸土地,锁定最强大的魂魄本源。”苏炳站在阵盘前,神情狂热,“待我取了山中之魂,我苏家便能取代巫神殿,成为南疆真正的主人。” 他终于不再掩饰自己的野心。 他从袖中取出一支通体漆黑的线香,递到朱淋清面前。那线香上缭绕着灰黑色的雾气,散发出一种能让灵魂都为之凝滞的死寂气息。 “这是镇魂香。”苏炳的语气变得柔和,像是在诱哄,“点燃它,插入阵心,可以安抚山中躁动的怨灵,让我们的仪式更加顺畅。” 朱淋清看着那支香,腕间的巫纹图腾几乎要沸腾起来。她能感觉到,这镇魂香的目标不是什么山中怨灵。 是张帆。 苏炳是要用这东西,彻底抹去张帆最后一丝残存的气息! “镇魂?”朱淋清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苏公子要镇的,究竟是哪门子的魂?” 苏炳脸上的笑容一僵:“朱小姐,此乃祭天之仪,不可儿戏。” “儿戏?”朱淋清忽然笑了,那笑声在空旷的祭台上显得格外清冷,“苏炳,你真以为,一切都在你的算计之中吗?” 她没有去接那支镇魂香。 在苏炳错愕的注视下,她猛地抬手,扯断了身上那条象征婚契的红绸。 鲜红的绸缎如一道泣血的闪电,被她奋力抛向空中,在夜风中猎猎作响,然后缓缓飘落。 “张帆,我来陪你!” 她的声音不高,却如惊雷般炸响在苏炳耳边。 不等苏炳反应,朱淋清已拔下发髻间的银簪。锋利的簪尖,毫不犹豫地划过自己的手腕! 噗。 鲜血瞬间涌出,不是滴落,而是像受到某种指引,径直射向她掌心紧握的那枚阴阳鱼玉扣。 “你敢!”苏炳勃然色变,拂尘骤然甩出,尘丝如万千钢针,直取朱淋清心脉。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被骗了。这个女人从一开始,就没想过屈服! 但,晚了。 鲜血浸透玉扣的瞬间,朱淋清腕间的巫纹图腾轰然亮起,那不再是滚烫,而是一种撕裂灵魂的剧痛。黑色的巫纹仿佛活了过来,如疯狂生长的藤蔓,沿着她的手臂,向她全身蔓延! 她的嫁衣在巫纹的力量下寸寸碎裂,露出被黑色图腾覆盖的肌肤。那图腾繁复而古老,散发着洪荒般的气息。 苏炳的拂尘,在距离她三寸的地方,被一股无形的气墙挡住,再也无法寸进。 “这是……以血为祭,魂命共感?”苏炳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惊骇,“疯子!你这是在用自己的命,去点燃一个将死之人的魂火!你会和他一起死的!” 朱淋清对他声色俱厉的警告充耳不闻。 她的意识,已经随着那道血脉的连接,沉入了无尽的黑暗。她能感觉到,就在这祭台之下,那股熟悉的气息,正在对她做出回应。 微弱,却执着。 “给我……开!”她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声嘶吼。 轰隆! 一声巨响,不是来自天空,而是来自脚下! 整个黑曜石祭台剧烈震动,地面上血色的阵纹开始崩溃,一道道巨大的裂缝以朱淋清为中心,向四周皲裂开来。 苏炳脸色惨白,搜灵阵失控了! 他布下的阵法,本是用来搜索、禁锢强大的灵魂。可现在,朱淋清用自己的生命作为引子,将自身与张帆的气息连接,这股同源共鸣的力量,远远超出了阵法的承受极限!阵法非但没能禁锢他们,反而被这股力量反噬,成为了他们力量共鸣的扩增器! “不……不可能……” 苏炳喃喃自语,眼中的狂热被恐惧所取代。 就在他心神失守的刹那,祭台中央的地面,猛地向上拱起。 嘭! 地砖迸裂,泥土飞溅。 一只手,一只沾满了泥土与鲜血的手,从地底猛地破土而出! 那只手掌的掌心,赫然也烙印着一个巫纹图腾,与朱淋清腕间的图腾一模一样,只是形状恰好相反。 那只手伸出的瞬间,朱淋清全身的黑色巫纹,与那只手掌心的图腾,仿佛受到了最极致的吸引。 轰! 两股力量隔空交汇,一道肉眼可见的能量冲击波轰然扩散。 朱淋清高高扬起的手,与那只破土而出的手掌,掌心的图腾遥遥相对,轰然共鸣。 那只手猛地一握,攥碎了泥土与石块。 轰隆! 祭台再也承受不住,彻底崩塌!黑曜石地砖四分五裂,一个人影自地底深处冲天而起,撕裂了地宫的穹顶,直上夜空。 他赤着上身,黑色的长发在狂风中乱舞,发丝间,竟泛着诡秘的青铜色纹路。月光洒下,照亮了他后颈处一道正在化为飞灰的符箓。 追魂符,道门最恶毒的锁魂之术,此刻正在巫神血咒的霸道力量下,被烧灼得一干二净。 他悬于半空,血红的双眸第一时间锁定了祭台废墟上那个摇摇欲坠的身影。 下一瞬,他已出现在朱淋清面前。 没有言语,只有动作。 他伸出那只同样烙印着巫纹图腾的手,一把扣住她纤细的腰肢,将她拥入怀中。冰冷的肌肤相触,两处截然相反却又同源的巫纹图腾,在接触的刹那,爆发出刺目的黑光! 第56章 还债 “混账!”苏炳的嘶吼姗姗来迟。他眼见二人汇合,心知再无半点生机,脸上恐惧化为癫狂。“就算死,我也要拉你们陪葬!” 他手中拂尘猛地炸开,那崩溃的搜灵阵竟被他强行催动,化作万千道璀璨的银针,铺天盖地,暴射而来!每一根银针,都蕴含着足以撕裂魂魄的怨毒之力。 “小心!”朱淋清虚弱地提醒。 张帆却连头都未回,只是将她抱得更紧。 嗤—— 尖锐的破空声戛然而止。那万千银针在距离两人三尺之外,就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熔炉之墙,瞬间汽化,连半点涟漪都未能激起。两人交叠的巫纹图腾,光芒流转,将一切攻击尽数熔毁。 “不……我的搜灵阵……”苏炳心神俱裂,最后的倚仗,竟如此不堪一击。 他完了。 这个念头刚升起,一道青影从侧面的密林中电射而出! 嘶! 那是一条通体碧绿的小蛇,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苏炳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觉脚踝一紧,已被那青蛇死死缠住!蛇口张开,冰冷的信子,轻轻舔过他道袍下摆的云纹。 一股刺骨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什么东西!”苏炳惊骇欲绝,挥动拂尘便要砸下。 “三千年了,你这身道袍的纹样,还是这么令人作呕。” 一个清冷的女声,从林中幽幽传来。 苏-炳动作一僵,猛地抬头望去。只见林木的阴影里,缓缓走出一个身着奇异青色长裙的女子。她赤着双足,脚踝上系着一串银铃,行走间悄无声息。 正是她,甩出了那条青蛇。 “你是谁?”苏炳色厉内荏的喝问,心中却升起一股极致的不安。 女子没有回答,只是抬起手,那条青蛇立刻松开苏炳,闪电般窜回她的手腕,化作一个栩栩如生的蛇形手镯。 她看向苏炳,嘴角勾起一抹嘲讽:“闻不到我身上的味道吗?还是说,你们这些窃贼,忘了自己偷的是谁家的东西了?” 苏炳死死盯着那条青蛇,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青鳞蛇……守陵人……你是阿依!”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最恐怖的传说,声音都在颤抖,“你……你们巫神殿的人,竟然还有活口?” “活口?”阿依笑了,那笑声却比蛇信子更冷,“托你们道门的福,我们死得很彻底。不过,死人,也是会从地里爬出来讨债的。” 她抬眼,越过苏-炳,看向张帆和朱淋清,轻轻颔首。 “三千年了,该还血债了。” 这句话,是对苏炳说的,也是对这片天地间所有穿着道袍的人说的。 话音落下的瞬间,异变陡生! 以崩塌的祭台为中心,朱淋清用鲜血画下的阵纹,那些早已渗入地底的血迹,此刻竟化作无数道血色的丝线,向着整片山林疯狂蔓延! 嗡—— 大地开始低鸣。密林深处,一座被遗忘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古老阵法,在巫神血祭的最终召唤下,轰然亮起! “这是……万巫血葬大阵!”苏炳的脸已经不能用惨白来形容,那是死人才有的灰败,“你们唤醒了它!疯子!你们把所有人都算计进去了!” “算计?不,这只是拿回我们东西的第一步。”阿依的声音不带任何情绪。 血色的光柱冲天而起,在夜幕中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罗网。网上,古老而繁复的巫文逐一点亮,散发出吞噬一切的恐怖气息。 整片山林,所有身怀道门气息的修士,无论身在何处,是何修为,都在同一时间感到一股无法抗拒的吸力从地底传来。 “啊——!救命!” “是什么东西在拉我!” “不!我的灵力……我的道基!” 惨叫声从四面八方传来,那些隐藏在暗处,准备坐收渔翁之利的道门修士,此刻成了第一批祭品。他们的身体不受控制地被拖拽向那血色漩涡的中心,他们的道法灵光,在接触到血光的瞬间,便被强行剥离、吞噬。 苏炳惊恐地发现,自己脚下的土地正在变成一片血色的泥沼。他拼命挣扎,道袍鼓动,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一点点下陷。 “不!我不想死!我师尊是玄清道长!你们不能杀我!” 阿依冷漠地看着他被血色漩涡吞噬,只留下最后一声不甘的嘶吼。 血光来得快,去得也快。 当最后一名道纹修士被卷入漩涡,那张覆盖天地的血色大网也缓缓隐去,重新沉寂于地底。 夜,又恢复了宁静。 张帆怀中的朱淋清,因失血过多,意识已经模糊。她能感觉到,一股温和的力量正从张帆的掌心,源源不断地渡入自己体内,修补着她近乎崩裂的灵魂。 她费力地抬起头,看着那张近在咫尺,却又有些陌生的脸。 “你……” 张帆低头,血色的双眸中,翻涌的情绪最终化为一句低语。 “我回来了。” 死寂。 当最后一个道门修士的哀嚎被大地吞噬,这片山林便陷入了绝对的死寂。风停了,虫鸣也消失了,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无声地昭示着方才发生的一切。 “我回来了。” 张帆的声音很轻,却像一块巨石砸入阿依的心湖。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血色的双瞳里再无半分属于凡人的情绪,那是一种古老、苍凉,且漠视众生的神性。 或者说,魔性。 “你的回归,比预想中早了三百年。”阿依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她只是陈述一个事实。 张帆没有回答。他抱着怀中气若游丝的朱淋清,转身,一步步走向那座崩塌的祭台。他的步伐不快,每一步却都像是踩在天地的脉搏上,引得整片大地随之轻颤。 “邪魔!安敢在此放肆!” 一声怒喝如惊雷炸响,自远方天际滚滚而来。一道身影快得超越了视觉,几乎是声音落下的瞬间,便已出现在百米之外。来人须发皆白,身穿杏黄道袍,手持一柄雪白的拂尘,仙风道骨,却怒目圆睁,杀气几乎凝为实质。 “师尊!”一个微弱的声音从血阵边缘传来。 玄清道长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被巫火点燃的道人正化作飞灰,那人临死前,正绝望地向他伸出手。 第57章 符文 “竖子!尔敢!”玄清道长的眼睛瞬间红了。他看清了张帆的面容,更看清了他怀里那个流着巫神血脉的女人。 仇恨与怒火烧掉了他所有的理智。“苏炳是你杀的!这万巫血葬大阵是你们开启的!屠我道门百余名修士,今日,我便要你们血债血偿!” 阿依冷笑一声,上前一步,挡在张帆身前。“血债血偿?玄清,你这话说得不觉得可笑吗?三千年前,你们踏平我巫神殿,屠戮我族人三万七千口时,怎么不说血债血偿?” “一派胡言!尔等巫神殿余孽,妄图以苍生血祭,复活尔等邪神,人人得而诛之!”玄清道长厉声呵斥,道袍无风自动,“我杀你们,是为天下除害!” “为天下除害?”阿依像是听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你们所谓的天下,与我们何干?我们只想拿回属于我们的东西。” “废话少说!纳命来!” 玄清道长不再多言,手中拂尘一甩,三千尘丝瞬间绷直,化作一道撕裂夜幕的白色匹练,裹挟着斩妖除魔的无上道法,直取张帆的后心! 这一击,他含怒而出,势要将眼前二人一同贯穿。 阿依脸色一变,想要阻拦,却已来不及。 张帆却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他抱着朱淋清,不退反进,猛地向旁边踏出一步。 噗嗤—— 那道白虹没能击中他的心脏,却狠狠穿透了他的左边肩胛。 玄清道长脸上露出一抹残忍的快意。“任你邪魔复苏,终究……”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张帆的伤口里,没有涌出鲜血。 一簇金红色的火焰,自伤口中喷薄而出,瞬间点燃了拂尘的尘丝。那火焰,带着一种焚尽万物的霸道气息,沿着拂尘,疯狂地向玄清道长手上蔓延! “巫神之火!”玄清道长骇然后退,急忙松手。 那柄跟随他百年的法器,在空中化作一团飞灰。 “你……你不是人……”他死死盯着张帆,声音里满是不可置信。 张帆缓缓转过身,血色的瞳孔注视着玄清道长,仿佛在看一个死物。他肩胛的伤口,在巫神之火的燃烧下,迅速愈合,连一丝疤痕都未留下。 “张帆,地宫!”阿依的声音在此刻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急切,“归墟海眼的力量正在失控,必须立刻完成最后的仪式!” 张帆闻言,不再理会惊骇欲绝的玄清道长。他抱着朱淋清,一脚踏向崩塌的祭台中心。 轰隆—— 大地塌陷,一个幽深的入口显露出来。张帆毫不犹豫,纵身跃入。 地宫并不深,只有一座孤零零的石棺。棺木上,刻满了与张帆、朱淋清二人背上巫纹同源的古老符文。 “就是这里。”阿依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打碎它!” 张帆抬起脚,重重踏下。 砰——! 厚重的石棺盖,在他一脚之下,轰然碎裂成无数石块。 棺中没有尸骨,没有陪葬品,只有一颗孤零零的颅骨,静静躺在棺底。那颅骨不知经历了多少岁月,呈现出一种温润的玉质感。 就在石棺破碎的瞬间,那颗巫神颅骨空洞的眼眶中,骤然亮起了两点金光! 下一刻,颅骨的眼眶倏然睁开! 两道死寂的、不带任何情感的金色光束,如同实质的烙印,精准地射入张帆和朱淋-清交叠的巫纹之中。 “唔……” 张帆怀中的朱淋清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她背后的巫纹瞬间亮起,与张帆背后的巫纹交相辉映,形成一个完整而又诡异的图案。 “就是现在!” 阿依的身影出现在地宫入口,她屈指一弹,一枚通体漆黑的蛊虫,划过一道黑线,精准地拍入朱淋清的眉心。 蛊虫入体的瞬间便消失不见,只留下一个若隐若现的黑色印记。 “唯有巫神双脉合一,才能关闭归墟海眼。”阿依的声音,在地宫中回荡,像是一句古老的谶言。 “休想——!” 地宫之外,玄清道长终于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他不能理解什么是归墟海眼,但他能感觉到,一股让他灵魂都在战栗的恐怖力量正在成型。他掐动法诀,整个人化作一道流光,朝着地宫直冲而下,誓要阻止这场他无法理解的仪式。 然而,他快,那血色的阵纹更快。 以地宫为中心,原本已经沉寂的万巫血葬大阵再次被激活。血光冲天,那些被巫火点燃的道门修士残骸,在这一刻彻底化作了阵法的养料。 玄清道长一头撞进了血光之中。 他身上的杏黄道袍,那象征着玄门正统、水火不侵的法衣,在接触到血光的瞬间,便如同被烈火点燃的纸张,寸寸碎裂,化作飞灰。 血光之外,是玄清道长消散的最后一声哀嚎。 地宫之内,是巫神颅骨无情的审判。金色的光束,像两根烧红的烙铁,持续不断地灼烧着张帆和朱淋清背后的巫纹。 朱淋清的身体剧烈颤抖,痛苦的闷哼从她唇间溢出,腕间的玄铁锁链随着她的挣扎,发出刺耳的撞击声。 “她的身体在排斥仪式的完成。”阿依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凡俗的铁器,在阻碍巫神之血的融合。张帆,打断它!” “用蛮力会伤到她。”张帆沉声回应,他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一半是因为痛苦,一半是因为焦急。 “我没有让你用蛮力。”阿依的语气冷硬如铁,“用你的血。你是巫神的后裔,你的血,就是最强的诅咒,也是最强的钥匙。动用巫神血咒!”张帆动作没有片刻迟疑。 他抬起手,将拇指送到嘴边,狠狠一咬!一滴殷红的血珠沁出,却在接触到空气的瞬间,化作了诡异的漆黑,冒出缕缕黑烟。 “以我血为引……”他低声吟唱着古老的咒文,声音沙哑干涩。他一把抓住朱淋清颤抖的手腕,将那滴燃烧着黑焰的血液,按在了冰冷的玄铁锁链之上。滋啦——!仿佛滚油泼上寒冰,那坚不可摧的玄铁,在接触到他血液的瞬间,发出凄厉的尖啸。 第58章 血光 它没有熔化,而是像被一种无形的力量腐蚀、分解,在短短一息之间,就化作一滩黑色的铁水,滴落在地。 锁链断裂,张帆立刻握住朱淋清被解放出来的手。他掌心的巫纹与她掌心的巫纹,在接触的刹那,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两个独立的图腾,在此刻完美地衔接、交织,最终,形成了一个完整、复杂、充满了原始与蛮荒气息的图腾!轰——!一股难以言喻的力量以两人为中心,轰然爆发!地宫剧烈摇晃,石壁上的灰尘簌簌而下。 “哈哈……哈哈哈哈……”一阵嘶哑、疯狂的笑声,毫无征兆地从四面八方响起,那声音像是从地狱深处传来,带着无尽的怨毒与狂喜。 “多么美妙的力量……多么纯粹的血脉……阿依,我的好后辈,你终于还是为我凑齐了最后的祭品!”“谁?”张帆心头一凛,将朱淋清更紧地护在身后。 阿依的脸色第一次变了,她抬头望向地宫的石壁。只见那原本光滑的石壁上,无数血色的阵纹亮起,交织成一张巨大而扭曲的人脸。 “苏炳!”阿依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震惊,“你的残魂,竟然附着在万巫血葬大阵的阵眼核心!”“阵眼?”苏炳那张由血纹构成的脸庞上,露出一个夸张的笑容,“不,这是我的新身体!多亏了外面那个牛鼻子老道,他一身精纯的灵力,可是上好的补品!现在,整个大阵就是我,我就是大阵!”他的声音在地宫中引发阵阵回音。 “你以为你在关闭归墟海眼?愚蠢!天真!”苏炳的笑声愈发癫狂,“你们不是在关闭它,你们是在用最精纯的巫神双脉之血,为它献祭,将它彻底撑开!海眼若开,天下皆为炼狱!而我,将成为这片炼狱唯一的主宰!”张帆的心,瞬间沉入谷底。 他看向阿依,后者脸色苍白,嘴唇紧抿。“他在说谎。”阿依的声音有些发飘,“他在动摇你的心智,不要信!”“说谎?”苏炳狂笑,“你脚下的地宫,真的是为了镇压海眼而建的吗?你看看你脚下!”轰隆隆——!他的话音刚落,地宫的地面,从石棺的位置开始,裂开了一道深不见底的缝隙!缝隙之中,没有光,只有一片纯粹的、令人心悸的黑暗。 一汪粘稠的黑水从裂缝中翻涌而出,那不是水,而是纯粹的、混乱的、能够吞噬一切的虚无!归墟海眼!它根本不在什么祭台之下,它就在这地宫的中心!“看到没有!”苏炳的嘶吼带着无与伦比的快意,“这地宫不是牢笼,是祭坛!你们脚下的每一块石头,都是为了迎接它的降临而准备的!”黑水翻涌,似乎要将整个地宫吞没。 张帆能感觉到,那股力量正在拉扯他的灵魂。他看向怀中半昏迷的朱淋清,又看了一眼面色凝重、一言不发的阿依。 他不知道谁是对的,谁是错的。但他知道,他不能让那片黑水,蔓延出去。“阿依,我再信你一次。”张帆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决断。 他将朱淋清护在身后,独自一人,面向那翻涌的黑色深渊。他眉心的巫纹,在这一刻亮起了刺目的血光。那繁复的纹路开始汇聚、蠕动,最终,在他的眉心正中,硬生生挤开了一道缝隙。 一只血色的竖眼,骤然睁开!那只眼睛里,没有瞳孔,只有一片混沌的血色,它直视着归墟海洋深处翻涌的黑水。“我,张帆!”他的声音,仿佛引动了某种天地间的规则,在地宫中掀起一阵能量的风暴。 “以巫神血脉立誓!”“今日,我在此封印归墟!”“若违此誓,致使生灵涂炭,天地崩陷……”他一字一顿,每一个字都像是用灵魂在镌刻。 “我愿魂飞魄散,永堕虚无!”誓言落下的瞬间,他眉心的血色竖眼,射出一道实质般的血光,狠狠地钉入那翻涌的黑水之中!吼——!海洋深处,仿佛传来一声来自远古巨兽的怒吼。 就是现在!阿依眼中精光一闪,她不再犹豫,抓起棺底那颗温润如玉的巫神颅骨,猛地按向地面裂缝旁一个刚刚显露出来的凹槽之中!咔嚓!颅骨与凹槽完美契合。 与此同时,一条通体碧绿的小蛇从阿依的袖中闪电般窜出。它迎风便长,在空中化作一条数丈长的青色锁链,链身上布满了金色的符文。 青色锁链没有丝毫停顿,一头扎进了被血光镇住的黑色漩涡之中。它像一条活物,在黑水中游走,精准地缠住了漩涡最核心处那一点扭曲的根源,然后猛然收紧!“不——!”苏炳那张由血纹构成的脸,第一次露出了惊恐与不甘,“你竟敢……你竟敢逆转阵法!”翻涌的黑水,在青色锁链的捆缚下,旋转的速度肉眼可见地慢了下来。 张帆站在裂缝边缘,眉心的血色竖眼,依旧死死盯着下方的黑暗。 青色锁链骤然收紧,金色的符文爆发出灼目的光芒,将每一寸黑水都强行压回裂缝之中。 “收!” 阿依的低喝,不带任何情感,却如同律令。 那条通体碧绿的锁链,在她的意志下,化作了世间最坚固的牢笼,将归墟海眼的根源死死锁住,拖拽着它坠入无尽的深渊。 “不!这不可能!逆转大阵……你们竟然真的逆转了献祭大阵!”苏炳那张由血纹构成的脸,在空中剧烈扭曲,惊恐与怨毒交织。 他看懂了。 这地宫根本不是单一的阵法。它是一个可以正反向催动的阴阳大阵!正向催动,是献祭,是迎接归墟降临;而逆向催动,则是封印,是将其永世镇压! 而启动逆转的关键,就是那颗巫神颅骨,以及……两个拥有最纯粹巫神血脉的祭品! “哈哈……哈哈哈哈!”苏炳的惊恐化为了癫狂的狞笑,“你们以为自己赢了?蠢货!你们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滋啦—— 青色锁链上燃烧起金色的巫火,火焰蔓延,瞬间点燃了苏炳的残魂。 第59章 封印 他在火焰中嘶吼,声音尖厉刺耳,充满了最后的诅咒:“巫神的血脉……既是恩赐,也是诅咒!它会赐予你们力量,更会带来无尽的觊觎与灾祸!你们逃不掉的!你们终将被自己的血脉吞噬!我会在虚无之中……等着你们!” 话音未落,他的血纹面孔在巫火中彻底崩解消散,化作一缕青烟,连一丝痕迹都未曾留下。 轰——咔—— 地宫的裂缝,在失去了归墟海眼的力量支撑后,开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巨大的石板从两侧向中间合拢,每合拢一寸,整个地宫都随之剧烈震颤。 阿依面色苍白,她看着那即将闭合的最后一道缝隙,没有片刻迟疑。她并指如刀,在自己掌心划开一道口子,殷红的血珠滚落。她口中念念有词,吐出一连串晦涩难懂的古老音节,最后一滴精血被她屈指弹出,化作一道血色符咒,精准地打入了即将消失的缝隙之中。 “敕!” 轰隆! 随着她最后一个字落下,裂缝彻底闭合。 地面严丝合缝,仿佛那道深渊从未出现过。 也就在这一刻,张帆后颈处一阵灼痛,那道纠缠他许久,如附骨之蛆的追魂符,在这一刻彻底失去了根基,化作点点黑色的粉末,簌簌落下,彻底消散于无形。 他卸下了千斤重担,可心中却没有预想中的轻松。 地宫中央,那些原本构成阵法的古老纹路,在裂缝闭合的瞬间,竟自己亮了起来。金色的光芒在石板下游走,最终汇聚在曾经的裂缝之上,重新排列组合,烙印出八个崭新的、苍劲古朴的大字。 巫神双脉,永镇归墟。 “什么意思?”张帆的声音有些沙哑,他眉心的血色竖眼已经闭合,只留下一道淡淡的红痕,但他体内的气血依旧在翻涌。 阿依扶着石棺的边缘,大口地喘息着,汗水浸透了她的衣衫。她没有回答,只是将视线投向了张帆怀中的朱淋清。 张帆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怀中的女孩儿,睫毛轻轻颤动,发出了一声细微的呻吟。她缓缓睁开眼,神色还有些迷茫。 “张帆……”她下意识地抬起手,似乎想揉揉眼睛,却在下一秒僵住了。 她看到了自己的手腕。 那道原本繁复无比,代表着她血脉枷锁的巫纹,此刻正在迅速消解、重构。暗红色的线条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黑一白两道柔和的光。光芒流转,最终在她的腕间,化作了一个小巧精致的阴阳鱼玉扣。 玉扣温润,黑白分明,仿佛天生就长在那里。 “我的手……”朱淋清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敢置信的颤抖。 张帆的心猛地一沉,他看着地面上那八个字,又看了看朱淋清腕间的阴阳鱼扣,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 “阿依!”他猛地转头,语气中带着压抑的怒火,“你最好给我一个解释!‘巫神双脉,永镇归墟’……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阿依终于缓过一口气,她站直了身体,平静地回答,“归墟海眼被彻底封印了。我们成功了。” “成功了?”张帆向前逼近一步,死死盯着她,“我问的是‘巫神双脉’!是我们吗?用我和朱淋清的血脉,去镇压它?这不是封印,阿依!这是拿我们当了新的阵眼!” 他的质问,像是一块巨石砸入平静的水面。 朱淋清也听懂了,她的脸色瞬间变得和阿依一样苍白。她看向自己的手腕,那个阴阳鱼扣,此刻不再显得精致,反而像一个无法挣脱的镣铐。 “这是唯一的办法。”阿依没有回避张帆的逼问,她的声音很轻,却很清晰,“苏炳说得对,这里是祭坛。但祭品不是整个黎寨,也不是你们的命。而是……你们的血脉。以巫神双脉为锁,才能永世镇压归墟。” “唯一的办法?还是你早就计划好的?”张帆冷笑,“从一开始,你就没打算告诉我们真相,对不对?你利用我的誓言,利用朱淋清的血脉,在我们两个都无法反抗的时候,完成了你的‘封印’!” “我没有选择。”阿依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丝疲惫和脆弱,“若不如此,今日此地,所有人都会被卷入归墟。整个湘西,乃至更远的地方,都会化为一片虚无。” 她的理由无懈可击,却无法平息张帆心中的怒火。 因为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也发生了某种变化。 就在朱淋清腕间阴阳鱼扣成形的那一刻,他左手的掌心,那道属于他的巫纹,陡然传来一阵灼热。 那不是他催动力量时的灼热,而是一种……共鸣。 一种源自血脉深处,与另一个生命紧密相连的共鸣。 咚、咚。 咚、咚。 不是错觉。 那股灼热感,正随着一个平稳而有力的心跳,在他的掌心搏动。 那不是他的心跳。 他转过头,看向一脸茫然和惊恐的朱淋清。 是她的。是朱淋清的心跳,通过那道看不见的血脉锁链,清晰地在他的掌心,在他的灵魂里,同步跳动着。 地宫外,密林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张帆缓缓攥紧了左拳,那灼热的心跳感,没有丝毫减弱。 回到城市的第七日。 恒温恒湿的实验室里,空气安静得只剩下仪器运转的低鸣。朱淋清戴着无菌手套,正用镊子小心翼翼地处理着那枚从黎寨地宫带回的巫神颅骨。颅骨表面光滑,呈现出一种非自然的玉质感,但一道细微的裂缝从眉心延伸至后脑。 一滴粘稠的黑色液体,正从那道裂缝中缓缓渗出,嘀嗒,滴落在下方的实验台上。 台面上摊着一张泛黄的桑皮纸,那是她从一本残缺古籍中拓印下来的单方,纸上用古篆体写着两个字:巫药。 黑水恰好滴在了那两个字上。 滋啦—— 一阵轻微的腐蚀声响起,仿佛浓酸泼在了纸上。朱淋清的动作停住了,她看着那滴黑水迅速扩散,将“巫药”两个字的墨迹完全吞噬。更诡异的是,在墨迹消解的地方,纸张的纤维被重新灼烧、排列,最终显现出两个全新的字迹——活骨。 不是墨色,而是焦痕,深刻入里。 第60章 生机 她退后一步,撞到了身后的仪器架,发出“哐当”一声。 “怎么了?” 张帆推门而入。他没有穿外套,一件简单的t恤勾勒出紧实的身体线条。这七天,他几乎寸步不离地守着她,那股源自掌心的心跳共鸣,成了一种无时无刻不存在的背景音。 “你看这个。”朱淋清指着那张桑皮纸,声音里压着一丝无法控制的波澜。 张帆走过去,视线落在“活骨”二字上,眉头瞬间锁紧。他伸手,想去触碰那张纸,却被朱淋清拦住。 “别碰,有毒。” “毒?”张帆看向那枚颅骨,“它流出来的?” “嗯。”朱淋清点头,“这东西……好像是活的。” 这个猜测让实验室的温度都降了几分。张帆没有再说话,他只是转过身,握住了朱淋清的手腕。那个阴阳鱼玉扣触手冰凉,与她的体温格格不入。他用指腹摩挲着玉扣光滑的表面,试图给她一些安慰,也给自己一些。 咚、咚。 她的心跳,在他的掌心清晰搏动,平稳,有力。这是这七天来,唯一让他感到安心的东西。 “别怕,有我。”他说。 他的指腹划过玉扣的内侧,动作忽然一顿。那里,似乎有些不一样的触感。不是光滑的玉质,而是……某种刻痕。 他将朱淋清的手腕翻过来,凑近了仔细看。玉扣紧贴皮肤的内圈,不知何时,多了一行小到几乎无法辨认的血色小字。那颜色,像是用血沁入玉石内部写成的。 “以我之血,换你生机。” 张帆一个字一个字地念了出来,声音不大,却让两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生机?”朱淋清重复了一遍,她看着那行字,又看了看自己的手,一种巨大的荒谬感和恐惧攫住了她,“换我的生机?我……我很好,我不需要换什么生机!” “这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张帆问,他的语气很沉。 “我不知道!我从来没发现过!” 张帆攥紧了拳头,掌心的心跳感陡然变得灼热。又是这样。一件又一件超出他们理解的事情,一个又一个由不得他们选择的安排。他几乎可以确定,这行字和那个叫阿依的女人脱不了干系。 “又是她设计的,对不对?”朱淋清也想到了,她的声音发颤,“这个玉扣,这个封印……到底还藏着多少我们不知道的秘密?” “我会搞清楚的。”张帆说,“我发过誓,会护你周全。谁想动你,先从我身上踏过去。” 他的话音刚落,门铃响了。 是一个没有任何寄件人信息的同城快递。张帆拆开,里面只有一封信。信封上是阿依那清秀又带着一丝锋锐的字迹,收件人是张帆。 他抽出信纸,朱淋清也凑了过来。 “张帆,见信时,应是第七日。长话短说,有两件事。” “第一,归墟海眼的彻底封印,需要时间。你们腕间和掌心的巫纹,是锁,也是一个相互流转的阵法。这个阵法彻底稳固,需要七七四十九天。在此期间,你们二人不能相隔百米之外,否则阵法崩溃,你们会被瞬间抽干精血,神魂俱灭。” 朱淋清的脸“唰”地一下白了。不能相隔百米?这是什么监牢? 张帆的脸色也难看至极,他继续往下读。 “第二,关于朱淋清。苏炳在你们离开黎寨前,就瞒着所有人,在她身上下了苏家的独门咒术,活骨降。” 看到“活骨”两个字,张帆和朱淋清同时抬头,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的脸上看到了震惊。 信纸上的字迹继续写道: “活骨降并非传统意义的毒药,它是一种血脉诅咒。中咒者不会立刻死亡,而是生机与气血会被一种阴邪的力量慢慢同化、取代。七日为期,一旦发作,药石罔效,身体会逐渐僵化,骨骼却会获得‘新生’,最终变成一具能被施咒者操控的活尸。” “这……这是胡说八道!”朱淋清的声音都在抖,“苏炳为什么要这么做?” “信里说了。”张帆的声音压抑着怒火,他指着下一行字,“苏家觊觎你的巫神血脉,想把你炼成他们最强的‘人傀’。” 张帆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快烧起来了。苏炳那个老东西,从头到尾都在演戏! “那……那我……”朱淋清彻底慌了,她看着自己的手,仿佛那已经不是自己的身体。 “别急。”张帆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阿依既然写了信,就一定有解决的办法。她费了那么大功夫布下这个局,不会让你就这么死了。” 他继续看信。 “活骨降无解,唯一的办法,就是以命换命,以血换血。我设下的巫神双脉阵,除了镇压归墟,另一个作用,就是为此准备的。” “那句‘以我之血,换你生机’,并非我所刻,而是阵法启动后,你身为阵眼之一,内心最深处的守护执念,与巫神血脉共鸣后,自行显现的‘血脉契约’。张帆,这是你用自己的血,为她换来的一线生机。” “活骨降发作时,你的血脉之力会通过阵法,源源不断地涌入她的身体,涤荡被诅咒侵蚀的生机。这个过程,你会承受巨大的痛苦,如同骨血被反复碾碎重塑。但这是唯一能救她的办法。” “算算时间,应该就是这几日了。你好自为之。” 信到这里,就结束了。没有道歉,没有解释,只有冷冰冰的陈述。 “用你的血……救我?”朱淋清喃喃自语,她看着张帆,眼眶瞬间就红了,“不行!绝对不行!我宁愿死,也不能……” 她的话没有说完。 张帆还没来得及看完信上最后那句“你好自为之”,就听到旁边传来一声闷响。 他猛地转头。 朱淋清倒在了地上,身体蜷缩着,剧烈地抽搐。她的脸上瞬间褪去了所有血色,皮肤下,似乎有黑色的纹路在游走。 “淋清!” 张帆一把丢开信纸,冲过去将她抱在怀里。 咚…咚…咚..咚… 掌心传来的心跳,在一瞬间变得无比混乱、急促,然后又迅速衰弱下去,像是即将燃尽的烛火。 那股灼热感再次从他左手掌心爆发,顺着手臂,疯狂地涌向他的心脏。 张帆的瞳孔骤然收缩。 第61章 离开 灼热感几乎要将他的理智焚烧殆尽。张帆没有丝毫犹豫,左手依旧托着朱淋清的后心,稳住她衰败的心跳,右手并指如剑,指尖逼出一滴殷红的血珠,快如闪电般点在朱淋清的眉心。 “以我之血,为你续命。镇!” 他口中吐出几个冰冷的音节。这不是什么高深的咒语,而是他用自己对医道的理解,强行催动体内那股与朱淋清血脉相连的力量。与其让那股力量如山洪般失控冲撞,不如由他来引导,将其化作救命的良药。 血珠印在眉心,瞬间渗入皮肤,化作一道细微的红线,沿着她脸部的经络飞速向下蔓延。 咯…咯吱… 朱淋清的身体里传来一阵令人牙酸的骨骼错位声。她蜷缩的身体猛地绷直,喉咙里发出不似人声的嗬嗬声,脸上那些游走的黑色纹路像是遇到了克星,疯狂地朝着眉心那道红线反扑过去。 “呃啊!”张帆发出一声闷哼。 他感觉自己的骨头也像是被一寸寸敲碎。那不仅仅是阿依信中描述的痛苦,更是一种生命力被强行抽离的虚弱感。他的视野开始发黑,但他不敢有丝毫松懈,右手死死按住朱淋清的眉心,将自己澎湃的气血强行灌注过去。 这是一个拉锯战。一边是苏家阴毒的活骨降,另一边是他以生命为代价的血脉契约。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分钟,也许是一个世纪。朱淋清身上的抽搐终于缓缓平息,皮肤下的黑色纹路褪去,呼吸虽然微弱,却变得平稳。 她缓缓睁开眼睛,瞳孔还有些涣散,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张帆那张惨白如纸的脸。 “你……”她刚说出一个字,就剧烈地咳嗽起来,“你这个疯子……我说了,我宁愿……” “我不准。”张帆打断了她的话,声音沙哑,带着不容置喙的强势。他扶着朱淋清坐起来,自己却晃了一下,差点摔倒。 朱淋清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他,触碰到他手臂时,却感觉到一阵刺骨的冰冷,与刚才那股灼热截然相反。她这才发现,张帆的额头上全是冷汗,嘴唇没有一丝血色。 “你把自己的血给了我?”她的声音颤抖,里面混杂着愤怒、心疼和无力,“这就是你所谓的办法?用你的命来拖延我的死期?张帆,你凭什么这么做!” “凭我想让你活着。”张帆的回答简单粗暴,“这只是暂时的压制,活骨降的根还在你体内。你最好给我好好活着,不然我这顿苦就白受了。” 他说完,不由分说地将朱淋清打横抱起,朝着外面走去。 “你要带我去哪?” “回家。” 朱家别墅灯火通明。 张帆抱着朱淋清出现在门口时,开门的蒋欣兰手里的茶杯“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淋清!”蒋欣兰发出一声尖叫,冲了过来,看到女儿毫无血色的脸,她的眼神瞬间从惊恐变成了锐利的审视,死死地盯着张帆,“你是谁?你对我的女儿做了什么?” “妈……”朱淋清虚弱地叫了一声。 “蒋阿姨,让她先进去休息,我会解释。”张帆的声音透着疲惫,但脚步没有停,径直抱着朱淋清走向客厅的沙发。 蒋欣兰跟在后面,像一头护崽的母狮,声音尖锐而充满敌意:“解释?你看她都成什么样了!我马上叫金医生,不,我要报警!” 张帆将朱淋清小心翼翼地放在沙发上,替她盖好毯子,这才转过身,直面蒋欣兰的怒火。他没有半分退让:“医生救不了她,警察也一样。现在,能让她安然无恙坐在这里的,只有我。” “你!”蒋欣兰被他的态度激怒了,“你这是在威胁我?” “我是在陈述事实。”张帆说,“她中的不是病,也不是毒,是一种极其恶毒的咒术。除了我,谁也处理不了。” “咒术?”蒋欣兰愣了一下,随即冷笑,“你是在跟我讲神话故事吗?我不管你是什么人,用什么花言巧语骗了淋清,立刻从我家滚出去!” “妈!别说了!”朱淋清撑起身体,急切地辩解,“是他救了我!你相信我!” 看到女儿如此维护一个陌生男人,蒋欣兰心里的火气更盛,但更多的是担忧。她压下怒火,走到朱淋清身边,摸了摸她的额头,语气软了下来:“好,我不说他。你告诉妈妈,到底发生了什么?” 朱淋清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难道要告诉母亲,自己被下了降头,马上要变成活尸,而眼前的男人正在用自己的命给自己续命? 她一迟疑,张帆便开口了。 “她只是太累了,需要静养。这几天,不要让她离开你的视线,饮食清淡,最重要的是,保持心情平稳。”张帆看着蒋欣兰,“我不会走,就在这里守着她。你可以不信我,但你应该相信你的女儿。” 蒋欣兰盯着张帆看了很久,这个年轻人的眼神里没有丝毫闪躲,只有一种不容动摇的执着。她最终还是妥协了,不是因为相信张帆,而是因为她女儿恳求的眼神。 深夜,别墅的客房里。 张帆盘膝而坐,试图调理内息。那场以血换血的搏命,对他自身的消耗远超想象。他的经脉中,气血混乱,丹田里的真气像是脱缰的野马,根本无法凝聚。 他一次又一次地尝试运转心法,试图冲击那个困扰他许久的修为瓶颈。他有一种直觉,只要能突破,或许就能找到压制活骨降的更好方法。 然而,每次真气凝聚到顶点,即将冲关之时,心脏就会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与朱淋清血脉相连的那股力量会立刻变得狂躁,将他好不容易凝聚的真气冲得七零八落。 “噗——” 张帆再次喷出一口血,脸色变得更加苍白。 失败了。 他自嘲地笑了笑。自己的血脉成了救她的唯一希望,也成了锁死自己修为的枷锁。只要活骨降一天不除,他与朱淋清的血脉就一直处于这种危险的共生状态,他的修为也休想再有寸进。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靠他的血续命,无异于饮鸩止渴。总有一天,他会被活活耗死,而朱淋清也难逃一劫。 必须找到根除活骨降的办法。 他的脑海里疯狂地搜刮着师父传授的那些驳杂的知识,从医理到玄术,从奇闻到秘典。终于,在一堆被他当成传说的记载里,翻出了几个字。 四大绝药。 天山雪莲心,东海鲛人泪,不死树之根,九幽碎骨花。 传说中,这四种绝迹于世的天材地宝,每一种都拥有逆天改命的奇效。若是能将四者集齐,炼制成四绝换生丹,便可洗髓换血,重塑生机,无论多恶毒的诅咒都能尽除。 但这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师父说过,这四样东西,任何一样都只存在于神话里。 可现在,他没有别的选择了。 第二天一早,张帆走出了房间。蒋欣兰正守在客厅,见他出来,眼神依旧警惕。 “她醒了吗?”张帆问。 “刚喝了点粥,又睡下了。”蒋欣兰的声音很冷淡,“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离开?” “我现在就走。”张帆的回答出乎她的意料。 他走到桌边,拿起纸笔,快速写下一些注意事项和一张药方。 “这是安神固元的方子,普通药店都能抓到。按时给她服用,能让她睡得安稳些。七天,给我七天时间。”张帆将纸条递给蒋欣兰,“七天之内,如果她再次发作,用我的血,滴在她眉心。” 他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玉瓶,里面装着他昨夜逼出的几滴精血。 蒋欣兰看着那个玉瓶,手有些抖:“你……你到底要去干什么?” “去找能真正救她的东西。” 张帆没有再多做解释,转身走向门口。 “站住!”蒋欣兰叫住他,“你叫什么名字?” 张帆的脚步顿了一下。 “张帆。” 他说完,拉开门,走入了清晨的阳光里。 第62章 公平 南城,青石巷。 巷子尽头是一座老宅,朱漆的木门上,铜环早已锈成了青绿色。 张帆叩响铜环时,一股浓郁的药香混着陈旧的霉味,从门缝里扑面而来。 吱呀—— 门没有锁,应声开了一道缝。 他推门而入,院子里杂草丛生,唯有一条青石板路通往正堂。堂内光线昏暗,一个瘦削的身影背对着门口,正坐在一张矮凳上,借着从屋顶天窗投下的一束光,专注地摆弄着手里的东西。 那人一身灰布长衫,头发花白,用一根木簪随意挽着。他手中握着一柄薄如蝉翼的竹刀,正小心翼翼地剖着一截形似人形的根茎。 是千年人参。 张帆的脚步停在门口,没有再往前。 “既然来了,就进来。” 老人的声音沙哑,像是被烟火熏了百年,他甚至没有回头。 张帆走进堂屋,空气里的药味更重了,几乎要凝成实质。他拱了拱手:“晚辈张帆,求见陈明老先生。” “不用求,我不是什么大人物。”陈明老爷子依旧没有停下手中的活,竹刀在他指间翻飞,参须被一根根完整地剥离下来,“是为那个中了活骨降的女娃来的吧。” 张帆心头一震。 他从未提及此事,对方却一口道破。 “苏家的活骨精,霸道得很。”陈明将一片薄如纸的人参片放在旁边的瓷盘里,终于缓缓转过半个身子,“用寻常医术去剜,只会加速她的死亡。剜掉一寸骨,降头就深入一寸髓,直到把人吸成一具空壳。” 他的话,字字句句都印证了张帆最坏的猜想。 “前辈知道此降的解法?”张帆的声音有些急切。 陈明没有回答,那双浑浊的眼睛上下打量着他,最后,他用竹刀的刀尖,沾了一点剖出人参后渗出的参汁。 他站起身,走向张帆。 张帆本能地想后退,却发现一股无形的气机锁死了自己。 陈明干枯的指尖,带着那点参汁,轻轻点向张帆的眉心。 “你的丹田气海,翻涌如沸水,经脉里的血气更是乱成一锅粥。”老爷子的声音很平淡,却像是一记重锤砸在张帆心口,“年轻人,你为她动了真情。” 张帆后颈的寒毛瞬间根根倒竖。 血脉共鸣是他最大的秘密,也是他修为被锁的根源,这老人只看一眼,不,只用一点参汁就看穿了? “前辈……” “别叫我前辈。”陈明收回手,回到自己的矮凳上,重新拿起竹刀,“我就是个买卖药材的糟老头子。你来我这儿,是想问四大绝药的下落吧?” 张帆的喉结动了动,没有否认。 “呵。”陈明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天山雪莲心?东海鲛人泪?那是说书先生骗小孩的玩意儿。就算真有,等你找齐了,那女娃的坟头草都三尺高了。” 张帆的心沉了下去:“那您的意思是,无药可救?” “药,当然有。”陈明将最后一根参须剥离,把那截被处理好的人参托在掌心,“但救人的药,从来都不是白给的。你既然找到我这里,就该懂这里的规矩。” “什么规矩?” “我只做交易。”陈明抬起头,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第一次有了焦距,“我给你想要的,你给我想要的。很公平。” 张帆沉默了。 他孑然一身,除了师父传下的一身本事,再无长物。而如今这身本事,也快被活骨降拖垮了。 钱财,对这种人来说更是粪土。 “我没什么能给前辈的。”张帆实话实说。 “不,你有。”陈明将那截千年人参举到眼前,对着天光细看,“我这株参,养了九百九十九年,就差最后一道工序,为它‘开灵’。” “开灵?”张帆不解。 “万物皆有灵。药材也一样。顶级的药材,需要用同样顶级的东西去‘点化’,才能激发出它真正的药性。”陈明放下人参,目光重新落回张帆身上,“你的血,很有趣。既有你自己的阳刚之气,又混杂了活骨降的阴毒之力,还因为那个女娃,产生了一丝奇妙的‘共鸣’。用来给我这株人参开灵,再合适不过。” 张帆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意图。 “你要我的血?” “不是普通的血。”陈明摇了摇头,伸出三根干枯的手指,“我要你的心头血,三滴。” 张帆的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 精血已是元气之本,而心头血,那是性命之源!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别说三滴,就是一滴,都足以让他当场修为倒退,甚至可能直接昏死过去。 “前辈,你这是要我的命!” “你的命,早就和那个女娃拴在一起了。”陈明慢条斯理地擦拭着竹刀,“我只是在帮你算一笔账。三滴心头血,换一个能根除活骨降的线索,以及苏家的一个秘密。你觉得,这笔买卖亏吗?” 苏家的秘密? 张帆捕捉到了这个关键点:“什么秘密?” “你付了钱,我自然会告诉你。”陈明不再多言,重新拿起那株人参,仿佛张帆已经是个死人。 堂屋内陷入了死寂。 张帆站在原地,天人交战。 理智告诉他,这根本就是一个陷阱。对方狮子大开口,要的不是报酬,是他的命。一旦交出心头血,他会虚弱到何种地步?别说去寻找解药,恐怕连走出这条巷子的力气都没有。 可他还有别的选择吗? 没有了。 四大绝药是传说,是师父都说不可能的东西。而眼前这个深不可测的老人,是唯一的,也可能是最后的一根稻草。 七天。 他只给了自己七天。 朱淋清苍白的面容,蒋欣兰那警惕又绝望的眼神,在他脑海里交替出现。 饮鸩止渴,至少还能解一时之渴。 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好。” 一个字,从他干涩的喉咙里挤了出来。 “我给你。” 陈明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似乎有些意外他会答应得如此干脆。 “想清楚了?心头血一出,再无反悔的余地。” “没时间想了。”张帆说。 他抬手,按向自己的胸口。 子夜三更。 药圃死寂,只有虫鸣断续。 张帆盘坐在陈明指定的那块蒲团上,身下是微湿的泥土气息,混杂着百草的药香。 《蛊毒拔除诀》。 陈明丢给他的那本薄薄册子,每一个字都像烙铁,深深印在他脑海里。法门不复杂,甚至可以说简单得过分。引体内真气,循特定经脉,聚于指尖,化活骨降的阴毒为至阳至刚的灭蛊砂。 理论上,此砂一出,万蛊可灭。 张帆闭上眼,气沉丹田。真气如涓涓细流,顺着经脉缓缓游走。一切都很顺利,比他预想的还要顺。那股盘踞在他体内的阴毒之力,在《蛊毒拔除诀》的引导下,竟出奇地温顺。 第63章 共鸣 很快,真气抵达了最关键的一处——心脉。 嗡。脑海里一声轻响。 朱淋清那张没有血色的脸,毫无征兆地浮现出来。她躺在病床上,呼吸微弱,眉头紧锁,仿佛在承受巨大的痛苦。 “张帆……” 一声若有似无的呼唤,直接在他心底响起。 心,乱了。 好不容易汇聚起来的真气瞬间失控,如同脱缰的野马,在心脉周围横冲直撞。指尖刚刚凝结出的一点点灰色砂砾,还未成型,便“噗”的一声,散作一缕青烟,消失在空气里。 “咳!”张帆胸口一闷,喉头泛起一丝腥甜。 失败了。 “医者动私情,如良将临阵怯战。” 一个苍老而沙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 张帆没有回头。他知道陈明就在那里,倚着药柜,像一尊没有生命的枯木雕像,审视着他每一次狼狈的失败。 他重新调整呼吸,强迫自己摒除杂念。 第二次尝试。 真气再次流转,再次抵达心脉。 这次出现的,是蒋欣兰。她站在病房门口,眼神里是警惕,是绝望,还有一丝他读不懂的祈求。她没有说话,可那眼神比任何话语都更具杀伤力。 “噗。” 指尖的灭蛊砂再次溃散。 张帆睁开眼,瞳孔里布满了血丝。他死死盯着自己的手指,那上面空无一物。 “废物。”陈明的声音再次响起,像碎了冰的刀子,“三滴心头血换来的机会,你就这么浪费?” 张帆缓缓站起身,转过头来,正视着黑暗中那个模糊的轮廓。“这功法,到底是真是假?” 他的声音很平静,没有愤怒,只有一种彻骨的寒意。 “功法是真的。”陈明从阴影里走了出来,手里把玩着那柄剔骨的竹刀,“你的心,是假的。” “我的心?”张帆自嘲地笑了,“我的心要是不真,就不会站在这里,更不会把三滴心头血给你。” “那不是真,是蠢。”陈明走到他面前,那双浑浊的眼睛在月光下泛着幽光,“你心里装着那个女娃,每一次运功都想着要救她。你把她当成了希望,可对这《蛊毒拔除诀》来说,她就是你的催命符。” “我不懂。” “你不懂?”陈明冷笑一声,“你给她输血,与她产生了‘共鸣’。你的血里有她的气息,你的气里有她的执念。这门功法,要的是心无外物,斩断一切牵挂。你倒好,把最大的牵挂就拴在心脉上,还想凝成灭蛊砂?痴人说梦!” 张帆的身体晃了一下。 他想起了陈明之前的话——“你的血,很有趣……产生了一丝奇妙的‘共鸣’”。 原来,那个时候他就已经算计好了一切。他要的不仅仅是心头血,他要的,是这份被“共鸣”污染了的心头血。 “你早就知道会这样。”张帆一字一顿地问。 “我只负责交易。”陈明不置可否,“我给了你功法,是你自己练不成,与我何干?” “你这是在耍我!”张帆压抑的怒火终于开始燃烧。他感觉自己像个被戏耍的猴子,所有的挣扎和牺牲,在对方面前都只是一个笑话。 “耍你?你有什么值得我耍的?”陈明上下打量着他,语气里满是轻蔑,“一个连自己情绪都控制不住的毛头小子,一个为了女人连命都不要的蠢货。若不是你的血还有点用,你连踏进我这院子的资格都没有。” “你!” “我什么?”陈明向前踏了一步,竹刀的尖端几乎要抵到张帆的喉咙,“想动手?你现在还有动手的力气吗?别说动手,我吹口气,你可能就倒下了。” 张帆的拳头攥得死紧,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却没有传来任何痛觉。 他知道,陈明说的是事实。 失去三滴心头血后,他虚弱得像一张纸。别说动手,就连站在这里,都已经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 “为什么?”张帆的怒火渐渐冷却,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无力感,“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陈明收回竹刀,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我在教你一个道理。” “什么道理?” “求人,不如求己。求己,不如……求人。” 求人? 张帆愣住了。 陈明将擦拭干净的竹刀插回腰间,走到一株半人高的植物前。那植物通体漆黑,叶片边缘带着锯齿,在夜风中散发着一股诡异的甜香。 “你以为《蛊毒拔除诀》是让你清除活骨降?”陈明头也不回地问。 “难道不是?” “错得离谱。”陈明伸手,摘下一片黑色的叶子,“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毒,也一样。它能杀你,也能救你。这门功法的真谛,不是‘拔除’,而是‘掌控’。” “掌控?”张帆咀嚼着这两个字,脑子里一片混乱。 “活骨降的阴毒,和那个女娃的‘共鸣’,在你看来是阻碍,是心魔。”陈明将那片叶子凑到鼻尖轻嗅,“可在我看来,那是最好的药引,是独一无二的钥匙。” 张帆瞬间感觉遍体生寒。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错得有多离谱。他一直以为,陈明是要他斩断和朱淋清的联系,做到心如止水。 可对方的意图,恰恰相反。 “你要我……利用她?”张帆的声音有些发颤。 “不是利用,是融合。”陈明转过身,将那片叶子丢到张帆脚下,“你要做的,不是驱散脑子里她的影子,而是把她的影子,连同那份‘共鸣’,一起炼进灭蛊砂里。” “这不可能!”张帆脱口而出,“那是救人的药,怎么能……” “谁告诉你灭蛊砂是救人的药?”陈明打断了他,语气里带着一丝残忍的快意,“灭蛊砂,是以你的精气神为柴,以活骨降的阴毒为料,以你对那个女娃的执念为火,炼出来的……至毒之物。” “它救不了任何人。但它能杀,能杀掉寄生在你们体内,比它更低级的蛊虫。” 以毒攻毒。 这四个字,像一道惊雷在张帆脑中炸开。 他呆立在原地,感觉自己过去二十多年建立起来的认知,在这一刻被击得粉碎。 医者,悬壶济世。 师父的教诲言犹在耳。可眼前这个老人,却在教他如何用最深的执念,去炼制最毒的药。 这不是救人。 这是在走火入魔。 “想不通?”陈明看穿了他的挣扎,“那就继续在这里浪费时间。七天,很快就过去。到时候,你不用纠结,因为你们三个,都会变成我这药圃里最好的肥料。” 说完,他不再理会张帆,转身走回了堂屋。 “砰。” 木门关上,隔绝了内外。 药圃里,只剩下张帆一个人,和脚边那片散发着诡异甜香的黑色叶子。 他弯下腰,颤抖着手,将那片叶子捡了起来。 夜风更冷了。 张帆僵在原地,那片黑色的叶子在他掌心,触感滑腻,像一块冰冷的死肉。陈明的话,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钢针,扎进他的脑子里,搅碎了他赖以生存的信念。 时间一点点流逝。 从最初的震怒,到后来的冰寒,再到现在,只剩下一片死寂的麻木。 他甚至感觉不到身体里活骨降的蠢蠢欲动,所有的感官都被一种更巨大的恐惧所吞噬。 第64章 转机 炼毒。以执念为火。杀人。 这不是他想走的路。可他还有路可走吗? “呵。”一声极轻的嗤笑从背后传来。 张帆没有回头,他知道陈明出来了。脚步声不紧不慢,停在他身后。 “怎么,想当个英雄,在这里站到天亮,然后跟我同归于尽?”陈明的声音里没有半分温度。 张帆的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 “没用的东西。”陈明绕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连面对现实的勇气都没有。朱正德怎么会教出你这种废物?” 提到师父,张帆的身体猛地一颤,他终于抬起头,眼中布满血丝:“我师父教我的是救人,不是杀人!” “救人?”陈明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连自己都救不了,谈什么救人?你脚下的这片土地,每一寸都埋着想救人的‘英雄’。他们现在,是我这些宝贝最好的养料。” 他伸出枯瘦的手,在张帆面前摊开。 一枚通体乌黑的丹药,静静躺在他掌心。丹药被封在一个小巧的磁石瓶里,瓶身冰冷,隐隐有流光转动。 “这是什么?”张帆的声音沙哑。 “你没有资格炼灭蛊砂,我也没指望你能炼成。”陈明将磁石小瓶塞进张帆的掌心,“这锁魂丹,能暂时压制住你们体内的蛊毒,七日。” 掌心传来的寒意,让张帆混乱的思绪有了一丝清明。他握紧了小瓶,那重量仿佛是他、朱淋清还有另一个同门,三条性命的重量。 “七日之后呢?” “七日之后,要么你死,要么它亡。”陈明淡淡道,“那是你的事,与我无关。” 张帆低头,借着依稀的月光,看到瓶身上刻着一行细小的字。 “寻遍三山五岳,或有转机。” 他下意识地念了出来。 “什么转机?”张帆抬起头,像一个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我怎么知道?”陈明一脸不耐烦,“这东西不是我的。一个快死的老朋友托我转交而已。他只说,拿着这东西,去找能解蛊的人。” “去哪里找?” “我说了,我怎么知道?”陈明语气变得暴躁,“滚!立刻从我眼前消失。你的死活,你的选择,都别再来烦我。” 张帆攥紧了小瓶,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知道,再问下去也不会有任何结果。这个老人,已经给了他唯一的“仁慈”。 他对着陈明,深深地鞠了一躬。 这一躬,无关敬意,也无关恩情。只是为一个走投无路的人,最后得到的一条线索。 他转过身,一步一步,走向药圃的出口。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身后是地狱,身前是迷雾。 就在他的手即将碰到院门时,陈明的声音再次从背后传来,这一次,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 “等等。” 张帆停下脚步,回过头。 月光下,陈明那张刻满皱纹的脸,第一次露出了真正严肃的神情。 “记住一句话。”他一字一顿地说,“在路上,如果你遇到戴着青铜面具的人,什么都不要想,什么都不要问,立刻转身就跑。” “青铜面具?”张帆心中一凛,“他们是什么人?” “不该你知道的,就烂在肚子里。”陈明的眼神锐利如刀,“你只要记住,遇到他们,跑,跑得越远越好。否则,你会死得比中蛊还惨。” 张帆的心沉了下去。一个活骨头已经让他束手无策,现在又多了一个神秘而危险的“青铜面具”。前路,似乎比他想象的更加黑暗。 “……是。”他艰难地吐出一个字。 “滚吧。”陈明挥了挥手,像是驱赶一只苍蝇。 张帆不再停留,拉开院门,决然地踏了出去。 木门在他身后“吱呀”一声合上。 堂屋内,陈明背对着门,久久未动。月光透过窗棂,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他缓缓抬起手,宽大的袖袍滑落。一截泛黄的符纸,从袖口悄然滑出半寸。 那符纸的质地古老而诡异,上面用朱砂画着一个图案。 图案不全,只有一半。 但那一半,是一个黑白分明,急速旋转的阴阳鱼。 与朱淋清手腕上那个诡异的刺青,如出一辙。 朱家别墅的大门没有关。 张帆踏入玄关,刺目的水晶吊灯光芒瞬间笼罩了他。客厅中央,蒋欣兰端坐于欧式沙发上,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上,此刻覆着一层铁青。 “想带淋清走?” 她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像淬了冰。话音未落,她手中的骨瓷茶盏被重重砸在大理石台面上。砰的一声脆响,碎片四溅。 “你爷爷张天医,杏林圣手,他都束手无策的蛊,你凭什么觉得外面那些江湖骗子能有办法?” 她的质问尖锐,每一个字都像针,扎向张帆最脆弱的地方。 是啊,连爷爷都无能为力。 这个念头在张帆脑中一闪而过,随即被他死死掐灭。他不能退,退一步,就是三条人命的万丈深渊。 “总要试试。”张帆的声音干涩,却异常平静,“在家等死,不是办法。” “试?拿我女儿的命去试?”蒋欣兰猛地站起身,指着张帆,“你知不知道淋清现在是什么状况?她经不起任何折腾!你安的是什么心?” “我安的是让她活下去的心。”张帆迎上她的视线,掌心里的磁石小瓶硌得他生疼。那股寒意,让他保持着最后的清醒。 “活下去?说得轻松!”蒋欣兰冷笑,“张帆,收起你那套不切实际的幻想。我已经联系了海外最好的医疗团队,他们明天就到。现代医学解决不了的问题,靠那些装神弄鬼的东西就行了?” 张帆攥紧了拳头。海外的医疗团队?他们连蛊是什么都无法理解,又能做什么?切片研究吗? 他懒得争辩,这些话说给一个坚信科学的贵妇听,无异于对牛弹琴。 “我必须带她走。”他重复道,语气里没有商量的余地。 “你敢!”蒋欣兰的怒火彻底爆发,“保安!把他给我扔出去!” 客厅外的两名黑衣保安闻声而动,正要上前。 咚。 一声沉闷的敲击声从二楼传来。 咚。 又一声。 声音不疾不徐,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压下了客厅里剑拔弩张的气氛。 蒋欣兰的动作一滞,脸上的怒容僵住了。 张帆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形清瘦的中年男人,拄着一根檀木拐杖,正从盘旋的楼梯上缓缓走下。男人面容儒雅,眉宇间带着一丝久病的疲惫,正是朱淋清的父亲,朱晓峰。 他的拐杖每落一步,杖头的檀木与大理石地板就发出一声咚的轻响。 “吵什么。”朱晓峰的声音很轻,却让那两个正要动手的保安下意识地退了回去。 “晓峰?你怎么下来了?”蒋欣兰的语气软化了些许,但仍带着怨气,“这小子要带淋清去外面胡闹,我正要赶他走。” 朱晓峰没有看她,目光落在张帆身上,平静地打量着他。那眼神深邃,不像在看一个晚辈,更像是在审视一件年代久远的古物。 “让他说。”朱晓峰道。 张帆迎着他的目光,将陈明的话,以及手中的锁魂丹,简略地说了一遍。他隐去了陈明的身份,只说是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奇人所赠。 “锁魂丹……七日……”朱晓峰低声重复着,眼中闪过一抹复杂难明的光。 “胡说八道!”蒋欣兰立刻反驳,“来路不明的东西,谁知道是不是毒药!晓峰,你别听他风言风语!” 朱晓峰没有理会妻子的叫嚷,他只是看着张帆,问出了一个关键问题:“有几成把握?” 第65章 出发 张帆沉默了。 把握?他连要去哪里找人都不知道,何谈把握。陈明只给了他一句话,一个警告,和一个冰冷的小瓶。 他的沉默,在蒋欣兰看来,就是心虚。 “你看!他自己都不知道!”她尖声道,“这就是一场豪赌!用我女儿的命去赌一个虚无缥缈的可能!” “那也比在家等死强。” 朱晓峰终于开口,一句话,让蒋欣兰所有的声音都卡在了喉咙里。 他拄着拐杖,走到客厅中央,那根檀木杖头轻轻敲了敲地面。 “死马,当活马医。” 他的语气淡然,却带着一股不容反驳的决断力。“欣兰,淋清的命,比朱家的面子重要。” “你……”蒋欣兰气得浑身发抖,“你懂什么!你只知道守着你那些破烂古董!这件事你别管!” “我不管,谁管?”朱晓峰的声调陡然提高了一分,眼神也变得锐利起来,“等海外的专家来了,对着查不出任何异常的报告摇头叹气?还是眼睁睁看着淋清一天天衰弱下去?” 他伸出手,似乎想去扶住情绪激动的妻子。 宽大的丝质睡袍袖口,随着这个动作,向下滑落了寸许。 就是这不经意的一瞬,张帆的瞳孔骤然收缩。 在朱晓峰的左手手腕内侧,赫然有一个刺青。 那刺青图案古朴,颜色像是沉淀了许多岁月。是一个黑白分明,急速旋转的阴阳鱼。 虽然只是半个图案,但那形态,那神韵,与陈明从袖中滑出的那半截符纸上的图案,与朱淋清手腕上那个诡异的印记,如出一辙! 一瞬间,张帆的脑子里嗡的一声,仿佛有无数根线索被强行拧在了一起。 陈明……那个神秘的老人…… 朱淋清……手腕上与生俱来的印记…… 朱晓峰……她儒雅病弱的父亲…… 这三者之间,到底存在着怎样不为人知的联系?这个阴阳鱼图案,又代表了什么? “寻遍三山五岳,或有转机。” 陈明的话再次回响在耳边。他托付的那个“快死的老朋友”,难道…… 张帆的心脏狂跳起来。他看着朱晓峰,这个一直被外界传闻体弱多病,醉心古玩的男人,此刻在他眼中,变得无比陌生和神秘。 “准备一下。”朱晓峰没有注意到张帆的失态,他已经做出了决定,对妻子下达了不容商量的指令,“让王叔备车,把淋清需要的东西都带上。” 他又转向张帆:“你们什么时候出发?” 张帆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他知道现在不是探究秘密的时候。救人,是唯一的目标。 他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时针已经指向深夜。 “天亮就走。” “好。”朱晓峰点头,拐杖在地上笃定地一顿,“我跟你们一起去。” “什么?” 这一次,惊呼出声的不止是蒋欣兰,还有张帆。 蒋欣兰冲了过去:“你疯了?你的身体怎么能出远门!” 朱晓峰摆了摆手,制止了她的话。他看着张帆,眼神里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三山五岳,路途遥远。有些地方,没有熟人带路,你们找不到。” 他的袖口,随着动作再次晃动。 那半个阴阳鱼,像一个旋转的漩涡,深深烙印在张帆的视网膜上。 张帆的心,沉到了谷底,又被一股莫名的力量猛地拽了上来。 他想起了陈明最后的警告。 “在路上,如果你遇到戴着青铜面具的人……立刻转身就跑。” 这个朱家的主人,他究竟是那渺茫的“转机”,还是另一个更加深不可测的“地狱”? 张帆看着他,艰难的开口。 “……好。” 朱淋清的房间里,寂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蒋欣兰守在床边,通红的眼眶里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泪。朱晓峰站在窗前,背影在月光下拉得颀长,他没有看任何人,只是沉默地看着窗外的夜色,仿佛在等待一个既定的结局。 张帆走到床头柜旁,从贴身的口袋里取出一个小小的磁石瓶。瓶身乌黑,入手冰凉,表面没有任何纹饰,却透着一股奇异的吸力,似乎能将人的心神都吸进去。 “你要做什么?”蒋欣兰的声音嘶哑,充满了戒备。 张帆没有回答。他拧开瓶盖,倒出一粒龙眼核大小的黑色药丸。药丸一出现,房间里原本沉闷的空气似乎都为之一滞,一股极淡的、类似陈年檀木混合着金属的气息弥漫开来。 “这是陈明前辈留下的东西。”张帆解释了一句,算是对这对夫妻的交代。他找来一只白瓷汤碗,将那颗黑色的药丸放了进去,然后拿起桌上的镇纸,毫不犹豫地压了下去。 咔的一声脆响。 药丸被碾成了极细的粉末。 “你疯了!”蒋欣兰再也控制不住,猛地站起身,冲过来想夺走张帆手里的碗,“这是什么来路不明的东西!你想害死我女儿吗?” 她的手还没碰到碗沿,就被另一只手拦住了。是朱晓峰。他不知何时已经从窗边走来,站在了张帆的身侧。他的动作不快,力气也不大,却让蒋欣兰无法再前进分毫。 “晓峰!你让他住手!”蒋欣兰的情绪彻底崩溃,“淋清已经这样了,我不能让她再受这种折磨!我们要等国外的专家,用最科学的办法!” “科学?”朱晓峰第一次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深沉的疲惫,“科学已经宣判了她的死刑,不是吗?” 他松开妻子的手,转向张帆,那双总是带着病气的眼睛,此刻却清明得可怕。“陈老的东西,不会害人。你继续。” 蒋欣兰踉跄着后退一步,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丈夫。这个男人,今晚给她的冲击,比过去十年加起来都多。 张帆不再迟疑。他端起旁边早已备好,却一直没能喂下去的参汤,将碗里的黑色粉末尽数倒了进去。汤色瞬间变得浑浊,如同墨汁滴入了清水。 他用汤匙搅了搅,舀起一勺,小心地凑到朱淋清干裂的唇边。 蒋欣兰捂住了嘴,不忍再看。 汤汁顺着少女的嘴角,缓缓渗入。大部分都流了出来,染湿了枕巾。张帆没有放弃,一勺,又一勺。他的动作很稳,稳得不像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整个过程,朱晓峰就站在一旁,一言不发。他的视线落在女儿苍白的脸上,又若有若无地掠过张帆握着汤匙的手。 终于,一碗混着药末的参汤,被勉强喂下去了小半。 张帆放下碗,指尖下意识地探向朱淋清的脉搏。就在他的指腹触碰到她手腕的一瞬间,他碰到了那枚藏在腕间的玉扣。 烫。 一种灼人的热度,从那小小的玉扣上传来,几乎要烫伤他的皮肤。这不是人体的温度,而是一种能量激烈冲撞产生的热量。 蛊毒与丹药,在她体内开战了。 张帆的心猛地提了起来,却又落回了原处。有效。无论结果是好是坏,至少,有反应了。 第66章 输血 “怎么样?”朱晓峰低声问。 “不知道。”张帆说了实话,“接下来,只能等。” 等待,是世界上最磨人的酷刑。 第一天,朱淋清没有任何变化。除了手腕上的玉扣持续发烫之外,她依旧像个没有生命的瓷娃娃。蒋欣兰的希望在一点点被磨灭,看着张帆的眼神,也从戒备变成了绝望的怨恨。 第二天,朱淋清开始发热。体温高得吓人,脸颊和脖颈上,浮现出蛛网般的血色细线。蒋欣兰彻底崩溃了,哭喊着要叫救护车,被朱晓峰强行拦了下来。 “再等一天。”这是朱晓峰唯一的话。他看着张帆,眼神里没有责备,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 张帆没有辩解。他只是守着,用冷水浸湿的毛巾,一遍遍擦拭着女孩滚烫的身体。整整四十八个小时,他几乎没有合眼。别墅里的山珍海味,他一口未动。 到了第三天清晨,朱淋清的热度奇迹般地退了下去。那些骇人的血色细线也消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房间里,只剩下三个人。蒋欣兰已经因为体力不支,被劝回房间休息了。 张帆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背脊僵直。两夜未眠,他的眼眶深陷,眼底是浓重的乌青,下巴上也冒出了青色的胡茬。他只是盯着朱淋清的脸,连呼吸都放得很轻。 朱晓峰站在他身后不远处,手里依旧拄着那根梨花木拐杖。他看着张帆的背影,眼神复杂。 就在这时,床上的人,睫手轻轻颤动了一下。 很轻微的动作,却像一道惊雷,劈开了房间里凝滞的空气。 张帆猛地前倾身体,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朱淋清的眼皮,缓慢地、挣扎的,向上掀开。 失焦的瞳孔,在接触到天花板上水晶灯的柔和光线后,慢慢汇聚。她转动着眼珠,像一个初生的婴儿,打量着这个阔别已久的世界。 最后,她的视线,落在了床边的张帆脸上。 她看着他,看了很久。那双曾经黯淡无光的眼睛里,此刻竟有了一丝清澈的神采。 房间里寂静无声。 张帆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得发不出任何声音。 “你……”朱淋清的嘴唇翕动,发出了久病之后沙哑的、气若游丝的声音。 她看着张帆憔悴的面容,看着他眼底那化不开的浓黑,忽然问了一句。 “你把自己的血输给我了?” 张帆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想否认,但迎上那双过于清亮的眼睛,任何谎言都显得苍白。那不是一个大病初愈之人该有的眼神,那是一种洞穿一切的审视。 “你太虚弱了,产生了错觉。”他最终选择了一个最无力的说辞。 朱淋清没有追问。她只是收回了视线,慢慢地撑起身体。她的动作很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稳定感,完全不像一个卧床数月的人。 “清清!” 朱晓峰的声音里终于有了一丝波动,他下意识地向前迈了一步,手中的拐杖在昂贵的地板上磕出嗒的一声轻响。 张帆也站了起来,准备随时扶住她。 然而,朱淋清只是平静地掀开了被子,双脚稳稳地落在了地毯上。她站直了身体,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和手腕。房间里很暖,她只穿着单薄的丝质睡裙,露出的脚踝和手臂,皮肤白得近乎透明,却再也看不到那些可怖的血线。 她赢了,或者说,他们赢了。 可房间里的空气,却比她病危时还要凝重。 朱淋清没有看任何人,她像是在巡视自己的领地,一步步走过房间。她抚过冰凉的窗台,指尖点过梳妆台上的银质首饰盒,最后,停在了那面一人高的穿衣镜前。 镜子是老式的,边缘镶着繁复的铜花。它清晰地映出了她此刻的模样,也映出了她身后不远处的两个男人。 一个,是她的父亲,拄着拐杖,沉默如山。 另一个,是她的“救命恩人”,面容憔悴,满身疲惫。 张帆以为她只是在打量劫后余生的自己。他紧绷了两天两夜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感如潮水般涌上。他背过身,不想让她看到自己此刻的狼狈。他面对着墙边另一面小小的铜质台镜,悄然抬起手,指尖在掌心一抹,试图运起一丝微弱的内劲,探查自己亏空的状况。 就在他内劲流转的一瞬间,他后颈处的皮肤之下,一个诡异而复杂的巫纹一闪而逝。 那图案极其古老,由无数扭曲的线条构成,带着一种蛮荒而邪异的气息。它出现的瞬间,房间里的光线似乎都黯淡了一分。 镜中的张帆没有察觉。 可站在他斜后方的朱淋清,却通过那面巨大的穿衣镜,将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 几乎是同一时刻,她左手腕间的玉扣猛地一烫。 不是之前那种持续的灼热,而是一下尖锐的、与某种力量遥相呼-应的刺痛。 她垂下眼,看着腕间的玉。然后,她抬起头,视线穿过镜子,精准地落在了张帆后颈的倒影上。 共鸣。 这枚玉扣,从来不是什么护身符。它是一个信标,一个媒介。 “我昏迷的时候,陈明来看过我。”朱淋清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房间,“他说,我中的是活骨降。这种蛊,会一点点蚕食宿主的生机,直到把人变成一具内里空洞的活尸。” 张帆运功的动作一滞,缓缓转过身来。 朱晓峰的脸色变了。陈明,是朱家养着的一位供奉,精通南洋邪术,当初朱淋清中蛊,就是他第一个下的判断。但他束手无策,只说此蛊无解。 “他说,唯一的解法,是以命换命。”朱淋清的语气很平静,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或者说,是用一个生命力更强盛的活物,去喂饱那只蛊虫,让它主动放弃原来的宿主。” 她向前走了两步,停在张帆面前。 距离很近,张帆能闻到她身上传来的一股混杂着药香和血气的特殊味道。那是他的味道。 “活人献祭,代价太大。所以,还有一种折中的法子。”她的视线,落在了张帆垂在身侧的右手上,“用精血。用一个修行者的精血,混入至阳的药物,一天天喂养。直到蛊虫以为找到了更好的宿主,便会陷入沉睡,将所有的力量,反馈给新宿主。” 她抬起手,不是去触碰他,而是指向他的掌心。 “你为我耗了多少精血?” 张帆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将掌心那几个已经结痂的细小针孔藏了起来。 窗外,天色不知何时阴沉了下来。一道闪电划破天际,紧接着,轰隆一声沉闷的雷鸣。 暴雨,倾盆而下。 第67章 还债啊 雨点砸在巨大的落地窗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仿佛有千军万马正在奔腾。 “你父亲请我来的。”张帆避开了她的问题。 “我父亲给了你无法拒绝的报酬。”朱淋清立刻接话,“这是一场交易,我明白。但交易的内容,只是救我,没说要你填上自己的命。” “我没死。” “是吗?”朱淋清反问,她忽然伸出手,快得不像一个病人,一把抓住了张帆的手腕。 她没有去探他的脉,而是强行掰开了他的手掌。 那几个暗红色的针孔,清晰地暴露在空气中。每一个,都代表着一次精血的抽取。密密麻麻,几乎遍布了整个掌心。 “这就是你说的不知道?”她抬头,直视着他,“这就是你说的只能等?” 她的声音里,没有感激,没有庆幸,只有一种冰冷的质问。 “你用自己的血肉和修为,填平了我的死路。张帆,你凭什么?” 张帆看着她,看着她眼底那份不属于弱者的倔强和愤怒,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 他能说什么? 说他别无选择?说这是唯一的方法?还是说,他在她身上,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 “清清,不得无礼。”朱晓峰终于开口,声音沉重,“张帆先生是你的救命恩人。” “他是我的债主。”朱淋清松开手,一字一句地说,“用他的命给我续的债。” 说完,她转身走向门口。 “你要去哪?”张帆问。 “去找陈明。”她头也不回,“他既然知道解法,就一定知道,这笔债,要怎么还。” 别墅的大门就在眼前。她拉开门,狂风裹胁着冰冷的雨水瞬间灌了进来。 张帆皱眉,快步跟了上去,从玄关的伞架上取下一把黑色的油纸伞。 他递过去,手却在半空中顿了顿。 朱淋清看着他,也看着那把伞。 “不多。”张帆终于回答了她之前的问题。 雨声,更大了。 朱淋清没有接那把伞。她的视线越过张帆的肩膀,看向他身后灯火通明的别墅,像是在看一个与自己无关的地方。 “你说的交易,还算数吗?”她问。 “算数。” “那就走。”她说完,径直走进雨幕里。冰冷的雨水瞬间打湿了她的头发和肩膀,她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张帆收回举着伞的手,跟了上去。黑色的油纸伞撑开,在他和朱淋清的头顶隔开了一小片天地,却隔不开两人之间那种僵硬的沉默。 一辆黑色的轿车无声地滑到门前,车灯刺破雨帘。车门猛地推开,一个穿着考究、神色焦急的妇人冲了下来,连伞都忘了拿。 “清清!”蒋欣兰一把抓住女儿的手臂,力气大得惊人,“你要去哪里?跟妈回去!” “妈。”朱淋清的语气没有起伏,“我要出门一趟。” “胡闹!”蒋欣兰的声音尖锐起来,“你的身体刚好一点,要去哪?我哪儿也不准你去!” 她说着,视线刀子一样刮向旁边的张帆,“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撺掇她?我女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要你的命!” 张帆没说话,只是默默地将伞又向朱淋清那边倾斜了几分。 “妈,和他没关系。”朱淋清试图挣开她的手,“这是我自己的事。” “你的事?”蒋欣兰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她猛地拉开车门,从后座拖出一个沉重的行李箱,啪的一声打开。 箱子里没有几件衣服,只有一排排用黄色油纸包好的长条物。她撕开一个,露出里面金灿灿的本体。 金条。 “这里是二十斤。”蒋欣兰指着箱子,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不是说交易吗?我给你!你把这个人给我辞了,妈带你走,去全世界最好的医院!” 朱淋清看着那些金条,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近似于嘲讽的表情。“你以为,这世上所有东西,都能用钱买到?” “买不到就用命填!”蒋欣兰猛地合上箱子,又拽住张帆的袖口,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肉里,“我告诉你,你要是敢带她走,她少一根头发,我就把你挫骨扬灰!” 张帆垂下眼,看着那只抓着自己的、因用力而颤抖的手。他能感觉到这个女人的恐惧,那种几乎要将人吞噬的、属于母亲的恐惧。 “夫人。”朱晓峰不知何时也走了出来,他身上披着一件大衣,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格外沉稳。他走过来,将妻子的手从张帆的袖子上拿开。 “晓峰!你看看他们!他们要逼死我!”蒋欣兰的情绪彻底崩溃。 “没人要逼死你。”朱晓峰将她揽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清清的债,总要还。让她去,这是她的道。” 安抚好妻子,朱晓峰转向张帆。他的眼神复杂,有托付,有审视,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歉意。他从大衣口袋里拿出一个东西,强硬地塞进张帆的掌心。 那是一个冰凉的、沉甸甸的物件。 青铜罗盘。 罗盘很古旧,上面的刻度已经模糊,中央的指针却闪着幽光。 “去昆仑山,找‘医鬼’。”朱晓峰的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昆仑瘴气重,活人进不去。这罗盘能避瘴气,是当年一位故人所赠。” 张帆握紧了罗盘。掌心那些已经结痂的针孔,被罗盘的棱角硌得生疼。他终于明白,这场交易从一开始,就没有给他全身而退的选项。 “我父亲,连你的后路都算好了。”朱淋清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冷得像雨水,“张帆,你现在还觉得,这是一场公平的交易吗?” 张帆没有回答。 司机已经将行李箱放进了后备箱,包括那二十斤黄金。蒋欣兰被朱晓峰劝着,没有再上前,只是远远地站着,用一种绝望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女儿。 朱淋清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张帆收起伞,雨水立刻淋了他一身。他跟着坐进副驾驶。 车子启动,缓缓驶离别墅。 张帆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后视镜。 雨幕中,蒋欣兰已经伏在丈夫的肩头,看不清表情。而朱晓峰独自站着,身形在漫天雨水中,佝偻如弓。 “开车吧。”朱淋清说。 越野车在冰碛上颠簸,每一次震动都像是要将人的骨头摇散。 “还有多久?”张帆问,声音被发动机的轰鸣衬得有些发飘。 “不知道。”朱淋清靠在车窗上,视线投向窗外。这里没有路,只有无尽的、灰白色的碎石和冰川的混合物,天空是铅灰色的,压得人喘不过气,“昆仑这么大,找一个‘鬼’,你觉得需要多久?” 她的语气一如既往,带着一种自毁式的嘲弄。 张帆没有再问。他从口袋里摸出那个青铜罗盘,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他混沌的头脑清醒了几分。 第68章 咽下去 罗盘的指针原本一直稳定地指向西北方,但现在,它开始轻微地、毫无规律地颤抖。 “怎么了?”朱淋清注意到了他的动作。 “罗盘不对劲。”张帆把罗盘举到她面前。 那根古旧的指针像是喝醉了酒,不再指向任何确切的方向,只是在小范围内疯狂地摆动、旋转,发出“嗡嗡”的轻响。 “我父亲的宝贝失灵了?”朱淋清的嘴角扯出一个弧度,“我还以为他能算到世界末日。” “它在示警。”张帆沉声说。 “示警?这里除了石头就是冰,难道石头要活过来吃了我们?”她的话音刚落,喉咙里突然涌起一阵腥甜,整个人猛地向前弓起。 “噗——” 一口黑色的血喷在了前方的储物格上,血迹黏稠,散发着一股腐朽的恶臭。 “朱淋清!” 张帆一把扶住她。她的身体烫得惊人,隔着厚重的冲锋衣都能感觉到那股热度。他低头,看见她脖子上挂着的那块玉扣,此刻正发出一种诡异的红光,像一块被烧红的烙铁。 “呃……”朱淋清的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咯咯声,更多的黑血从她嘴角溢出,她的瞳孔在慢慢涣散。 张帆的心脏猛地一沉。 他想起了朱晓峰在雨中说的话——“清清的债,总要还。” 这就是要还的债?用命来还? “交易……还没结束。”张帆盯着她惨白的脸,几乎是自言自语。他不能让她死在这里。如果她死了,他所做的一切,所忍受的一切,都将变成一个笑话。 他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一个被他尘封许久、来自陈明的警告。 不到万不得已,不要用你的血去救任何人。记住,你是饵,不是药。 现在,就是万不得已。 张帆没有丝毫犹豫,他猛地一咬,剧痛从舌尖传来,浓重的血腥味瞬间在口腔中炸开。他掰过朱淋清的下巴,不顾她的挣扎,将自己的嘴唇贴了上去。 温热的液体渡入她冰冷的口腔。 朱淋清的眼睛骤然睁大,涣散的瞳孔重新聚焦,她看着近在咫尺的张帆,像是看着一个疯子。她想推开他,想呕吐,但身体却使不出力气。 那股血带着一种奇特的、灼热的生命力,顺着她的喉咙滑下,所过之处,那股盘踞在她体内的阴寒仿佛被点燃了。 “咽下去!”张帆松开她,低吼道,“想活命就咽下去!” 朱淋清剧烈地咳嗽起来,但这一次,她没有再吐出黑血。她脖子上的玉扣红光渐敛,体温也开始缓缓下降。她靠在座椅上,大口地喘着气,脸上还残留着惊骇和屈辱。 “你……你给我喂了什么?”她的声音沙哑,像被砂纸磨过。 “我的口水,你要不要再尝尝?”张帆抹去自己嘴角的血迹,冷冷地回了一句。 “你疯了!” “我没疯。”张帆重新发动汽车,准备尽快离开这片诡异的地方,“我只是在履行合同。二十斤黄金,买你这条命,很划算。” 朱淋清死死地盯着他,胸口剧烈起伏。她想说什么,却被一种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 嘎……吱…… 那声音很沉,很慢,像是有人用尽全身力气,在冰层之下拖动着一条沉重无比的生锈锁链。 嘎……吱……啦…… 张帆猛地踩下刹车。 “什么声音?”朱淋清也听见了,她的脸上血色尽褪。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看向车窗外。 声音是从左前方传来的,那里有一道巨大的冰缝,像大地裂开的一张嘴。锁链拖动的声音,就是从那深不见底的黑暗中传出。 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响。 突然,声音停了。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这片冰原。 就在他们以为一切都只是幻觉时,一只手,从冰缝的边缘伸了出来。 那只手很干枯,皮肤像是风干的树皮,紧紧地贴在骨头上。但诡异的是,它的手背上,覆盖着一张脸。 一张小巧的、青铜面具。 面具只有巴掌大小,上面雕刻着扭曲的、非人非兽的诡异笑脸。 张帆的瞳孔骤然收缩。 陈明的话再次在他耳边炸响。 “昆仑山里,有一种东西,它们不是人,也不是鬼。它们是守卫,也是囚徒。你如果见到戴着青铜面具的东西……跑,别回头。” “那……那是什么?”朱淋清的声音在颤抖。 跑。 陈明的警告像一把重锤,砸在张帆的神经上。 他没有问那是什么,也不想知道。求生本能压倒了一切。他挂上倒挡,油门踩到底,引擎发出一声不甘的咆哮,车轮在冰面上疯狂打滑,溅起碎冰。 “抓稳了!”他冲着身边的朱淋清吼道。 然而,太迟了。 那只戴着青铜面具的手臂猛地一甩,一道黑影撕裂空气,发出哗啦!一声刺耳的锐响。车窗玻璃应声而碎,一条锈迹斑斑的铁链如毒蛇般窜了进来,精准地缠上了张帆踩在油门上的脚踝。 一股巨力传来,他整个人被硬生生从驾驶座上拖拽出去。 “张帆!”朱淋清的尖叫被撕裂在风中。 身体与冰面的剧烈摩擦几乎要撕开他的皮肉。他眼角的余光瞥见那东西正一步步从冰缝中“走”出。它没有腿,下半身是一团蠕动的、不可名状的阴影,拖着沉重的锁链,在冰上留下一道漆黑的划痕。 “别出来!”张帆用尽全力吼道,试图用手肘砸开脚踝上的锁链,但那铁链像是长在了骨头上,纹丝不动。 他被拖向那深不见底的冰缝。 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张帆口袋里的一样东西突然爆发出灼热的温度。不是他的手机,也不是打火机。是那个从朱家老宅里带出来的罗盘。 嗡—— 一声低沉的蜂鸣响起,一道刺目的金光穿透衣物,如太阳般炸开。 以张帆为中心,脚下的冰层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金光所及之处,坚冰如同被烈焰灼烧的蜡,迅速消融、崩塌。 咔嚓!轰隆——! 整片冰面塌陷了。 汽车、张帆、连同车里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朱淋清,一起坠入了无尽的黑暗。失重感瞬间攫住了他们。风在耳边呼啸,朱淋清的尖叫和汽车金属变形的巨响混杂在一起。 张帆在下坠中只有一个念头:完了,二十斤黄金打水漂了。 …… 不知过了多久,剧烈的撞击让他浑身骨架都快散了。幸运的是,落点并非坚硬的岩石,而是一片厚厚的、带着奇异弹性的苔藓层。不远处的汽车已经摔成了一堆废铁,冒着黑烟。 “咳……咳咳……”朱淋清在他身边挣扎着坐起,脸上满是劫后余生的苍白。 “我们……没事?”她喃喃地问。 “暂时。”张帆撑起身,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脚踝。那条诡异的铁链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只留下一圈深紫色的勒痕。 他环顾四周。这里是一个巨大的地下洞穴,穹顶高得看不见顶,四周的岩壁上生长着发出幽幽蓝光的苔藓,将这片空间照得如同鬼域。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混合着泥土与腐朽的气味。 “那是什么?”朱淋清指着不远处的岩壁,声音里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张帆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 只见幽蓝的光芒下,巨大的岩壁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浮雕。那些浮雕线条扭曲而古老,刻画着人首蛇身、三头六臂的怪异神只,以及无数信徒跪拜献祭的场景。 张帆对这些东西无感,但朱淋清的反应却极为剧烈。 “不可能……这不可能……”她像是看见了世界上最恐怖的东西,“这是巫神图腾……和我家老宅地下室里刻的一模一样!” 张帆的心猛地一沉。 第69章 等待 他扭头看向朱淋清:“你家老宅?你不是说你什么都不知道吗?” “我……我的确不知道!”朱淋清抱着头,精神几近崩溃,“我只知道那栋宅子不干净,我爷爷从不让我们靠近地下室!我只在小时候偷偷溜进去过一次,就见过这些图腾!” “看来你这条命,远不止二十斤黄金。”张帆冷笑一声,话语里听不出是嘲讽还是自嘲。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总得找条出路。” 这个地方处处透着诡异。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寻找生机。 两人一瘸一拐地朝着洞穴深处走去。除了他们自己的脚步声和呼吸声,这里安静得可怕。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一抹不属于苔藓的、温暖的黄色光亮出现在前方。 那光来自一间凭空出现在洞穴中央的竹庐。 竹子搭建的屋舍,门口挂着一盏昏黄的灯笼。在这不见天日的地下洞穴里,这副景象比任何妖魔鬼怪都更让人心悸。 “什么人会在这种地方盖房子?”朱淋清的声音发紧。 “进去看看就知道了。”张帆没有停下脚步。他有一种预感,他们之所以会掉到这里,并非偶然。 他推开虚掩的竹门,一股淡淡的、混杂着草药和陈年木香的气味扑面而来。 屋里陈设简单,一张竹床,一张竹桌,还有一个正在咕嘟冒泡的药炉。 一个身穿灰色布衣的瞎眼老叟,正背对着他们,坐在桌前。他手里摩挲着一个东西,正是那个救了张帆一命的黄铜罗盘。 罗盘已经失去了光泽,变得黯淡无光,上面用篆文刻着两个字:朱晓峰。 朱淋清看到那罗盘和那两个字,如遭雷击,脱口而出:“那是我爷爷的罗盘!你是什么人?” 老叟没有回头,只是用干枯的手指缓缓抚过罗盘上的刻痕,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 “我等你们朱家的人,已经等了三代了。” 他的声音沙哑、苍老,像是从古墓里吹出的风。 “等我们?”张帆上前一步,将朱淋清护在身后,警惕地盯着老叟的背影,“你到底是谁?那个戴面具的东西,跟你有什么关系?” 老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缓缓转过身。他没有眼球,眼眶里是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他“看”向朱淋清的方向,脸上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小姑娘,你丢了一样东西,我替你保管了很久。” 说着,他颤巍巍地从桌子底下捧出一个巴掌大的黑色陶罐。 他当着两人的面,揭开了陶罐的盖子。 一股浓重的腥气混杂着药味散发出来。罐子里装着半透明的粘稠液体,而在液体之中,赫然泡着一缕用红绳系住的、乌黑的头发。 朱淋清的瞳孔缩成了针尖。 那缕头发,她至死也不会忘记。那是她十八岁生日时,按照家规剪下,由她爷爷亲手用红绳系好,说要供奉在祖先牌位前的。 可它,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的……头发……” 那缕头发静静地躺在罐底,像一条蛰伏的死蛇。 “它本是你的命引。”老叟将陶罐的盖子合上,随手放在桌角,“用来供奉,也能用来索命。” 张帆心头一跳,上前一步,将朱淋清拉得更靠后了些。“你到底想做什么?” “不是我想做什么。”老叟没有理会张帆,那两个黑洞洞的眼眶依旧“望”着朱淋清,“是你的血,要做什么。” 他伸出枯枝般的手指,指向朱淋清的右手手腕。 那里系着一个看似普通的玉扣,色泽温润,上面雕着繁复的云纹。 “我爷爷说,这是我们朱家的护身符,能保平安。”朱淋清的声音带着哭腔,她的信仰正在一寸寸崩塌。 “平安?”老叟发出一声干笑,笑声里满是讥讽,“平安是用来看的,不是用来藏的。这东西困了你十八年,也护了你十八年。如今,时候到了。” 他从衣袖里摸出一根寸许长的东西,在昏黄的灯光下泛着森白的冷光。那是一根用不知名兽骨磨成的骨针。 “别碰她!”张帆厉喝一声,瘸着腿就要冲过去。 他刚迈出一步,一股无形的力量便扼住了他的咽喉,将他死死钉在原地。他甚至看不见老叟有任何动作。 “外人,安静些。”老叟的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反抗的威压,“这出戏,你很快就不是看客了。” 朱淋清吓得浑身发抖,想后退,双腿却像灌了铅。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老叟捏着那根骨针,颤巍巍地朝她的手腕伸过来。 冰冷的针尖触碰到玉扣的瞬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老叟的手指在玉扣的云纹上轻轻一挑,仿佛解开了一个精巧的锁扣。 咔嚓。 一声轻微的脆响。 那枚温润的玉扣,应声裂开一道缝隙。 朱淋清还没来得及尖叫,一道黑影就从裂缝中闪电般窜出。那是一只指甲盖大小的黑色甲虫,通体漆黑,背上却有骨骼一样惨白的纹路。 它一脱离玉扣的束缚,就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仿佛压抑了太久的怨气。 也就在这一瞬间,张帆的后颈猛地炸开一阵灼烧般的剧痛。 他闷哼一声,伸手去摸,只感觉那里的皮肤滚烫如烙铁。一片血红色的光芒透过他的指缝,一闪而逝。他后颈的巫纹,活了过来。 老叟的头颅机械般地转向张帆,那两个黑洞里仿佛闪过一丝“了然”。 “原来如此,苏家的活骨降,引出了另一脉的看守人。” 他伸出两根手指,精准地捏住了那只在空中盘旋的黑色甲虫。甲虫在他的指间疯狂挣扎,却无法动弹分毫。 “活骨降?”张帆忍着剧痛,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 “一个被偷走的巫神禁术。”老叟看也不看手里的甲虫,随手将其扔进了旁边咕嘟冒泡的药炉里。 滋啦! 甲虫入炉,发出一声刺耳的爆响,一股焦臭混合着腥甜的气味瞬间弥漫开来。 炉火猛地一蹿,由蓝色变成了诡异的惨绿色。 “这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会在我身上?”朱淋清看着自己手腕上碎裂的玉扣,声音颤抖。 “因为它,你才能活到今天。”老叟终于将注意力完全放回她身上,“也因为它,你今天要还一笔债。” “什么债?” “你爷爷欠下的情债。”老叟的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情绪,“当年,为了救朱晓峰,你爷爷用自己的精血和半条命,封印了半片巫神骨。他让朱晓峰活了下来,却也让苏家的诅咒,转移到了朱家的血脉里。” 朱淋清彻底愣住了。她记忆里慈祥的爷爷,那个会给她讲故事、教她识药草的老人,形象瞬间变得模糊而陌生。 “我爷爷……救了晓峰爷爷?”她喃喃自语,家族里只说二爷爷朱晓峰是年轻时得了一场重病,差点死了,却没人提过这段秘辛。 “救?”老叟冷笑,“那是交易。用你们朱家后代的气血,去喂养苏家的活骨降,以此来压制巫神骨的反噬。你,就是那个被选中的祭品。” 张帆听着这些颠覆认知的话,后颈的灼痛感非但没有减弱,反而愈演愈烈,像有一条火蛇钻进了他的脊椎。 第70章 了结 就在这时,那尊药炉里再次爆出一蓬火星。 绿色的火星在空中跳动,频率诡异。 而张帆摊开的左手手心,一个从未有过的复杂图腾,凭空浮现。那是一个由无数血色细线构成的血咒,正随着炉中的火星,同频率地闪烁着刺目的红光。 这东西,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自己身上的? “你……你对我做了什么?”张帆的声音沙哑,他死死盯着老叟,又看看自己发光的手心。 老叟没有回答。 他只是用那双黑洞洞的眼眶“看”着炉火,又“看”了看张帆掌心的血咒,脸上露出了一个堪称愉悦的笑容。 “债主上门,看守人现身。很好,今天能一次性都了结了。” “说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朱淋清的情绪终于爆发,她冲着老叟大喊,“什么债主?什么看守人?我爷爷到底还隐瞒了什么?” 老叟缓缓转过身,面对着情绪崩溃的两人。 “小姑娘,你以为你爷爷留给你的是什么?”他指了指朱淋清,又指了指张帆,“他留给你的,是一条用别人的命换来的命。而他留给这个外人的,是一道无法挣脱的锁。” 他从药炉边拿起一把药匙,在炉中搅了搅。 “现在,开锁的时候到了。” 钥匙在炉中搅动,发出令人牙酸的刮擦声。 老叟从惨绿色的火焰里,夹出了一块骨头。那是一截指骨,通体漆黑,上面却烙印着赤红色的诡异纹路,像烧红的烙铁。热浪扑面而来,空气都发生了扭曲。巫神骨。这三个字在张帆脑中一闪而过。 “你要干什么?”张帆想后退,身体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钉在原地。手心的血咒图腾像活物一样收紧,剧痛从掌心传遍四肢百骸,让他动弹不得。 “开锁。”老叟的声音没有起伏,他举着那块烧红的巫神骨,一步步走向张帆。 “住手!”朱淋清尖叫着,试图冲过来,却被一股无形的气墙挡住,只能眼睁睁看着。 张帆死死咬着牙,后颈的灼痛点已经变成了一个漩涡,疯狂吸扯着他的神智和力气。他眼睁睁看着那块赤红的骨头,在自己的瞳孔里越放越大。 滋啦! 烙铁烫入血肉的声音。 一股难以言喻的剧痛从后颈炸开,瞬间贯穿了张帆的整个脊椎。他眼前一黑,世界失去了所有声音和色彩,只剩下无尽的白色灼痛。骨头被烙穿,神经被烧断,某种全新的、充满毁灭气息的东西,正顺着他的脊髓,野蛮地注入他的身体。 他掌心的血咒图腾,红光暴涨,几乎要滴出血来。 “张帆!” 朱淋清的哭喊声变得遥远而模糊。她看着张帆痛苦到浑身抽搐,双目圆睁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一股混杂着绝望与暴怒的情绪,瞬间吞噬了她的理智。 爷爷的欺骗,家族的诅咒,张帆的痛苦……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了那个冒着绿火的药炉。 是它!都是因为它! “啊——!” 朱淋清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用尽全身力气,疯了一般撞向那尊沉重的铜炉。 哐当! 一声巨响,铜炉被撞得猛地倾斜,滚烫的药液和惨绿的火焰泼洒一地,整个房间瞬间被浓烈的腥臭气味笼罩。 “蠢货!”老叟第一次露出了怒意,他急忙转身去扶药炉,想挽救些什么。 就在这片混乱中,一道比影子更快的黑线,从倾倒的药液中激射而出。那是在炉火中被淬炼过的活骨降蛊虫。它没有被烧死,反而变得更加凝练和致命。 它的目标,是场中气血最充盈、也最没有防备的朱淋清。 张帆的意识在剧痛中沉浮,却本能地察觉到了致命的危险。他想动,想示警,但被强行植入的巫神骨彻底锁死了他的身体。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道黑线,射向朱淋清的胸口。 几乎在同一瞬间,张帆的胸口处,一个由他自己精血构成的隐形符阵,骤然亮起又瞬间熄灭。那是他作为“看守人”与“祭品”之间最后的血脉联系,一道被动的守护。 咔嚓! 如同琉璃碎裂的轻响。 蛊虫毫无阻碍地钻进了朱淋清的心口。 符阵应声崩裂。 “噗——”张帆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身体的禁锢瞬间消失,巫神骨带来的剧痛依旧,但一种更深层次的空虚感取而代之。某种和他休戚相关的东西,被切断了。 朱淋清身体一僵,缓缓低头,看着自己胸口处那个微不可见的红点。她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你毁了祭品,也毁了锁。”老叟扶正了药炉,语气里满是冰冷的失望。 “是吗?” 一个陌生的、带着几分戏谑的声音,从房间最深的阴影里传来。“我倒觉得,她只是让事情变得更有趣了。” 话音落下,一个穿着黑色风衣,脸上戴着纯白面具的人,从黑暗中走了出来。他从容地踱步,皮鞋踩在泼洒的药液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老叟那黑洞洞的眼眶转向来人:“另一个债主。你终于肯现身了。” “债主?”面具人轻笑一声,“这个称呼不准确。我只是……来取回属于我的东西。” 他的声音…… 张帆强撑着身体,抬头看向那个面具人,一种荒谬的熟悉感涌上心头。 面具人走到了倒地的朱淋清旁边,低头看了一眼,然后将视线转向张帆,最后停留在老叟身上。 “一个失败的守门人,一个被污染的祭品,还有一个……快要失控的看锁人。”他一一评价,语气像是在欣赏一件有趣的藏品,“真是热闹。” “你到底是谁?”张帆沙哑地问,每一个字都牵动着后颈的剧痛。 面具人没有回答,他只是缓缓抬起手,摘下了脸上的白色面具。 面具下,是一张张帆再熟悉不过的脸。温和,友善,总是带着一点恰到好处的笑容。 是陈明。 张帆的瞳孔骤然收缩,大脑一片空白。怎么会是他?那个给他带早饭,和他一起上课,提醒他注意身体的陈明? “很惊讶?”陈明脸上的笑容依旧,却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温度,只剩下一种俯瞰众生的冷漠。“别这么看我,张帆。我们认识的时间,可比你以为的要长得多。” 老叟没有动,似乎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苏家的孽债,朱家的血债,现在,轮到你们张家的命债了。” “命债?”陈明把玩着手里的面具,手腕一翻,一张泛黄的符纸从他的袖口滑落,被他两指夹住。那符纸残缺了一角,上面的朱砂符文却依旧流动着微光。 “这东西,你应该不陌生吧?”陈明将符纸展示给张帆看,“你那位大名鼎鼎的先祖,张天医,当年用它封印了活骨降。” 他顿了顿,嘴角的弧度更大了一些。 “但他没告诉你的是,封印,也是一种交易。他保住了朱晓峰的命,却也把我们苏家的一部分诅咒,永远地锁在了你们张家的血脉里。” 陈明向前走了一步,停在张帆面前。 “我,就是苏家来讨债的人。而你,张帆,你就是那把锁。” 第71章 纠缠 “锁?”陈明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几不可闻的叹息,随即又化为冰冷的嘲弄,“你以为,凭你也配谈锁?” 他手中的泛黄符纸无火自燃,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在空气中。那烟气并非笔直向上,而是诡异的扭曲着,仿佛一只无形的手,在空中书写着什么。 “苏家的诅咒,张家的血脉……这本来就是一场没有尽头的纠缠。”陈明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张帆和老叟的耳中,“张天医当年种下的因,今日,由我来结果。” 老叟那黑洞洞的眼眶微微颤动了一下,像是想起了什么久远的事情。“苏明远……你果然是他的后人。”他的声音干涩,如同两块粗石在摩擦,“活骨降的诅咒,你们苏家自己也逃不掉。” “逃?”陈明轻笑,“为什么要逃?我们苏家,从不逃避自己的命运。不像某些人,窃取禁术,妄图逆天改命,结果呢?” 他的话锋陡然一转,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直指老叟。不知何时,他手中多了一柄薄如蝉翼的竹刀,刀锋泛着幽幽的青光,正抵在老叟干瘪的咽喉上。 “师兄,几十年不见,你还是这么喜欢摆弄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陈明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令人心悸的寒意,“当年你从老师那里偷走禁术残卷,害得张家家破人亡,如今,又想拿淋清的巫神骨做你那长生不老的药引?” 师兄? 张帆脑中“嗡”的一声,仿佛被重锤击中。陈明……和这个害了朱淋清,害了他们张家的老怪物,竟然是师兄弟?这算什么?一场横跨百年的阴谋?他感觉自己的认知在寸寸碎裂。身体的剧痛,此刻竟被这荒谬的现实衬托得不那么重要了。 老叟面对抵在喉咙的竹刀,却异常平静,甚至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像是叹息又像是嗤笑的声音:“成王败寇罢了。苏明远当年不也想借张天医之手,净化苏家的血脉诅咒?可惜,他算错了一步。” “我父亲是算错了,他不该相信一个连同门都能背叛的无耻之徒。”陈明握着竹刀的手稳如磐石,“你以为,躲在这不见天日的冰穴里,就能苟延残喘?” “苟延残喘?”老叟重复着这四个字,空洞的眼眶转向依旧昏迷不醒的朱淋清,“她是巫神骨最后的载体,也是我唯一的希望。只要炼化了她……” “你没有机会了。”陈明打断他,语气不带丝毫感情。 就在此时,整个冰穴突然剧烈地晃动起来!头顶的冰层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巨大的冰块夹杂着碎石滚落,地面裂开一道道深不见底的缝隙。 轰隆隆—— “不好!”张帆心中警铃大作。这冰穴要塌了! 他不及多想,强忍着巫神骨带来的撕裂痛楚,猛地扑向朱淋清,将她紧紧护在身下。冰块和碎石砸在他的背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每一击都让他眼前发黑。 “噗——”又是一口鲜血喷出,染红了身下的冰面。 混乱中,他听见陈明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在崩塌的轰鸣中清晰可辨:“张帆!去长白山!找‘血莲’!那是救她的唯一机会!” 长白山?血莲? 张帆的意识有些模糊,这些词语像钉子一样楔入他的脑海。 脚下一空,他和朱淋清一同坠入裂开的冰缝之中。刺骨的寒意瞬间包裹了他,那不是冰的寒冷,而是一种更深邃、更原始的冰凉——是水! 冰穴之下,竟然是一条汹涌的暗河! 冰冷的河水疯狂地灌入他的口鼻,巨大的水流冲击着他,试图将他和朱淋清分开。张帆死死地抱住朱淋清,任凭暗流如何凶猛,都不肯松手。他感觉自己怀中的青铜罗盘在水流的裹胁下,从衣袋中滑了出去。 他想伸手去抓,却根本无力回天。那小小的罗盘在湍急的水流中翻滚着,打着旋,被卷向未知的黑暗。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瞥见了罗盘的指针。 在彻底被黑暗吞噬之前,他看到那根青铜指针,在剧烈地晃动之后,最终颤抖着停了下来。 指针,指向正北。 那是……苏家老宅的方向。 刺骨的寒风卷着雪沫,刮在脸上如同刀割。 张帆背着朱淋清,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在长白山的雪线之上。肺部像一个破旧的风箱,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气。他全凭着陈明那句“找血莲”的执念在支撑。 终于,他看到了。 山巅之上,一汪冰湖静卧在月色下,宛如一块巨大的幽蓝宝玉。湖面大半被冰封,唯有中心处,一朵碗口大的莲花,正迎着风雪绽放。它通体血红,花瓣边缘泛着诡异的银光,在月下散发着妖异的生命力。 血莲。 他将朱淋清小心翼翼地放在一块避风的岩石后,用自己的外衣裹紧她苍白的身体。她的呼吸微弱,若有若无。 “淋清,再等等,我马上就回来。”他低声说,也不管她是否能听见。 他脱掉累赘的湿衣,只留下一身单薄的内衬,走向冰湖的边缘。寒气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但他毫不在意。眼中只有那朵唯一的希望。 湖中心的冰窟不大,恰好能容一人通过。他活动了一下冻得僵硬的四肢,正准备纵身跃入—— 一只冰冷的手,突然死死抓住了他的脚踝。 那力道不大,却让他全身的血液瞬间凝固。他僵硬地低下头。 朱淋清不知何时已经醒了,正半撑着身体,一双原本空洞的眼睛此刻却异常明亮,死死地盯着他。 “别去!”她的声音沙哑,像是两片砂纸在摩擦,“这是陷阱!” 张帆脑中一片空白,几乎以为是幻觉:“淋清?你醒了?你说什么?” “是苏家的陷阱!”朱淋清的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皮肉里,每一个字都用尽了力气,“我宁愿不解这蛊毒,也不要你去送死!” “苏家?”张帆蹲下身,反手握住她冰冷的手腕,“陈明说这是救你的唯一办法!血莲可以解巫神骨的反噬!” “陈明?”朱淋清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讥诮,那神情与她平素的温婉截然不同,“他为什么要帮你?你忘了那个老怪物是怎么说的?苏家也想要巫神骨!” 张帆的心脏重重一沉。 老叟的话在耳边回响——苏明远当年不也想借张天医之手,净化苏家的血脉诅咒? “这血莲……”他艰涩地开口。 “它不是解药!”朱淋清打断他,语气急切,“它是引子!是钥匙!是用来彻底激活我体内巫神骨的钥匙!一旦它沾染了你的血,苏家就能……就能通过某种秘法,将巫神骨的力量据为己有!” “你怎么会……” “我能感觉到。”朱淋清的视线越过他,望向那朵妖艳的血莲,眼中满是忌惮,“巫神骨在向我示警。这湖底下,藏着和它同源,却又充满死寂与恶意的力量。它在……呼唤我。” 张帆的思绪彻底乱了。 陈明与老怪物是师兄弟,却又反目成仇。陈明指引他来此地,说是救人。朱淋清却说这是苏家的陷阱。 那个在暗河中遗失的青铜罗盘,最后指向的,也是苏家老宅的方向。 一条条线索扭结在一起,形成一个巨大的、看不见的网。每一个人,似乎都在这张网中扮演着自己的角色。 “可是你的身体……”张帆看着她毫无血色的脸,心脏像是被一只手攥住,“再这样下去,你撑不住的。” “我死,总比我们两个都死在这里好。”朱淋清一字一句地说,“张帆,你信我。我们不能碰那东西。” “我不信!”张帆猛地站起身,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死!什么陷阱,什么阴谋,我都不管!只要有一线希望能救你,我就要去试!” “你这是在找死!”朱淋清也拔高了声音,挣扎着想坐起来,“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去跟一个布局百年的家族斗?你去了,正中他们下怀!” “那也比什么都不做要强!”张帆红着眼,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我欠你们张家的,我欠你的,早就该还了!” 他猛地甩开她的手,再次冲向冰窟。 “张帆!” 朱淋清的尖叫被风雪撕碎。 就在他的脚尖即将踏入冰窟的瞬间,湖中心那朵血莲突然光芒大盛! 血色的光华冲天而起,将整片夜空都染上了一层不祥的绯红。湖面的坚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裂,发出咔嚓咔嚓的脆响。一道道漆黑的裂缝如蛛网般蔓延开来。 湖心那个小小的冰窟,正在迅速扩大。 一股庞大而阴冷的气息,从湖底深处升腾而起。 张帆停下脚步,浑身的汗毛根根倒竖。 那不是水的寒意,而是一种生命被天敌盯上的、源自本能的战栗。 他缓缓回头,看见朱淋清正一脸惨白地望着湖心,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它……醒了。” 张帆没有再动。 第72章 唯一的线索 湖底苏醒的意志,如同一座无形的山,死死压在张帆的背上。那股恶意凝成实质,冰冷、黏稠,顺着他的脊椎骨一寸寸向上爬,冻结了他的血液,也冻结了他的勇气。 “你看……我说了……那不是救赎……”朱淋清的声音气若游丝,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咳出生命的残渣,“是……是坟墓……” 张帆喉咙发干,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就在这时,湖心那朵妖艳的血莲发生了异变。它最外层的一瓣花瓣,毫无征兆地脱落了。那片花瓣没有沉入湖底,而是落在了一块浮冰上。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块载着血色花瓣的浮冰,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推动,无声无息地、平稳地、穿过纵横交错的裂隙,朝着岸边的两人滑来。 湖底那股庞大的气息,似乎也随之收敛了几分,不再那么咄咄逼人,转而带上一种戏谑的、等待的意味。 浮冰轻轻靠岸,停在张帆脚边。花瓣上的血色光华流转,仿佛一颗跳动的心脏。 “它在……引诱你。”朱淋清抓住了他的衣角,用尽了全身力气,“张帆,别上当!这是陷阱最恶毒的一环!它让你觉得这是天意,是唯一的生机!” 张帆低头看着那片花瓣,呼吸变得粗重。他何尝不知道这诡异的不合常理?可朱淋清的样子,她毫无血色的脸,都像一根根针扎在他的心上。 “天意也好,陷阱也罢。”他缓缓蹲下身,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我只知道,什么都不做,你一定会死。做了,或许我们还有一线机会。” “没有机会!你只会害死我们两个!”朱淋清的声音陡然尖厉起来,“你以为苏家的人是傻子吗?他们算计百年,会给你留下这么明显的生路?你这是在侮辱他们的智商,也是在拿我们的命去赌!” “我就是在赌!”张帆猛地抬头,双眼赤红,里面的疯狂几乎要溢出来,“我赌陈明没有骗我!我赌我这条烂命,比他们苏家的百年算计更硬!” 他一把甩开朱淋清的手,无视她的哭喊,伸手捏起了那片血莲花瓣。 花瓣入手冰凉,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温润,仿佛捏住的不是植物,而是一块有生命的血玉。他不再犹豫,将花瓣放在掌心,内力一催,将其碾成了汁液。 一滴殷红中透着诡异紫黑的汁液,在他掌心凝聚。 “张帆,不要……”朱淋清的哀求充满了绝望。 张帆充耳不闻。他俯下身,掰开她紧咬的牙关,将那滴花汁对准了她的口。 就在汁液即将滴落的瞬间,异变陡生! 噼啪! 一声清脆的爆响!朱淋清手腕上那枚一直黯淡无光的玉扣,骤然迸射出一星惨绿的火花,随即咔的一声,裂开了一道细密的缝隙。 张帆的动作顿了一下,但已来不及收手。 那滴花汁落入了朱淋清口中。 它没有顺着咽喉滑下,而是在接触到她舌面的瞬间,嗤地一声,化作一缕妖异的紫色雾气。那雾气如有生命般盘旋,散发出一种甜腻到令人作呕的香气。 紧接着,更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紫雾顺着她的喉咙向内蔓延,所过之处,空气中的水分迅速凝结。张帆甚至能看见一层薄薄的、黑色的冰霜,正在从她的咽喉内部,向外蔓延! 朱淋清的眼睛猛地瞪大,脸上瞬间憋成了青紫色,双手死死掐住自己的脖子,喉咙里发出“咯咯”的、不似人声的声响。她无法呼吸! “不对!” 张帆脑中警铃大作,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他疯了一样扯开朱淋清胸口的衣领。 锁骨下方,那片代表着血脉诅咒的蛊纹非但没有丝毫消散的迹象,反而像是被激活了一般,每一根线条都亮了起来,泛着一种诡异的、仿佛烧红的青铜般的金属光泽。那光泽随着她的心跳,一明一暗,像是在汲取她最后的生命力。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张帆彻底慌了,语无伦次。 就在他手忙脚乱之时,一封折叠好的信笺从他宽大的袖口滑了出来,落在被血色光华映照的雪地上。 是陈明老爷子留下的那封密信。 信纸摊开,末尾那几个用朱砂圈出的字,在血莲和蛊纹的双重光芒下,显得格外刺眼。 死泽古埃国 起初,那只是普通的朱砂红。可当朱淋清锁骨处那片蛊纹闪烁的金属光芒扫过信纸时,那被圈出的四个字,下面的墨迹竟像是活了过来,从纸张深处,渗出了一层淡淡的、鬼火般的磷光。 那光芒的色泽与频率,竟与朱淋清身上蛊纹的光芒,如出一辙。 张帆的动作僵住了。 他死死盯着那封信,又缓缓抬头,看向痛苦挣扎的朱淋清。 一个冰冷、荒谬、却又无比清晰的念头,击穿了他的脑海。 陈明……从一开始就知道。 车子在剧烈的颠簸中彻底熄火。 死寂。 北纬30°线上,这片被命名为黑沼的无人区,用最原始的沉默吞噬了现代工业的最后一声哀鸣。前方,灰绿色的瘴气如浓汤般翻涌,遮蔽天日,看不到尽头。 “呕——” 车门被猛地推开,朱淋清连滚带爬地扑到路边一棵枯树旁,扶着粗糙的树干剧烈干呕。她吐出的不是食物残渣,而是一滩滩漆黑如墨的液体。那液体落在枯黄的草地上,滋啦一声,腐蚀出一个个冒着黑烟的小坑。 张帆没有去看她。他的双手死死攥着方向盘,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惨白。那封信,那几个字,那片烧红的蛊纹,像烙铁一样印在他的脑子里,反复灼烧。 是他亲手把她推向了更深的深渊。 “我们到了。”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朱淋清直起身,用袖子擦去嘴角的黑液,她没有哭,也没有骂,只是用一种空洞的、不带任何情绪的腔调问:“到哪了?死泽古埃国?陈明让你来的黄泉路?” “这是唯一的线索。”张帆推开车门,从副驾上拿起那张泛黄的古地图,“陈明骗了我,但这个地方是真的。它一定和你的诅咒有关。” “有关?是能救我,还是能让我死得更快?”朱淋清冷笑,话语像碎了冰的刀子,“你还敢赌吗,张帆?你拿什么赌?我这条快断气的命?” 张帆的心被狠狠刺了一下。他无言以对,只能将全部的注意力投入到眼前的绝境中。 第73章 又是陷阱 他展开地图,对照着周围模糊的地形。瘴气边缘,矗立着一块半人高的残破石碑,上面刻满了被风雨侵蚀的扭曲图腾。 他几步冲过去,用手拂去石碑上的苔藓和泥土。当那些古老的纹路完全暴露出来时,他的动作停住了。 “朱淋清,你过来!”他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压抑不住的急切。 朱淋清没有动,只是远远地看着他。 “过来!”张帆的语气变得强硬,“你父亲的书房里,那面青铜古镜!你记得上面的花纹吗?” 青铜古镜四个字,让朱淋清的身体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她拖着沉重的步子走过去,当她看清石碑上的图腾时,脸色瞬间变得比雪还要白。 一模一样。 和她父亲书房里那面被列为禁忌、不许任何人触碰的古镜背面的纹路,一模一样。 “怎么……怎么会?” “你父亲一定知道这里!”张帆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他肯定留下了什么线索!” “线索?”朱淋清的声音陡然尖厉起来,“他留下的唯一线索就是警告!他告诉我,苏家的任何东西都不能碰,任何与过去有关的地方都不能去!他说那是我们朱家甩不掉的催命符!” 她一把揪住张帆的衣领,用尽全身力气嘶吼:“是你!是你非要信那个老骗子!是你把我带到这个鬼地方来的!你满意了?” 张帆没有反抗,任由她发泄。他亏欠她的,何止是一句道歉。 “现在说这些没用了。”他等她力气耗尽,才缓缓拉开她的手,“不管你父亲想隐藏什么,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要么进去找到答案,要么一起死在这里。” 他望向瘴气深处,隐约可见一座用腐朽巨木搭建的独木桥,那是通往沼泽深处的唯一路径。 “你在这等着。” “我不要!”朱淋清脱口而出。她恨他,怨他,可在这片绝地上,他也是她唯一能依靠的人。 张帆回头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到朱淋清无法解读。他没再说什么,转身走向那座腐木桥。 他走得很慢,很小心,每一步都踩得极稳。脚下的木头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桥身两侧,垂落着无数手臂粗细的墨绿色“藤蔓”。 一切都诡异的平静。 就在他走到桥中央时,他停下脚步,回头想对朱淋清说些什么。 也就在这一瞬间,那些静止的“藤蔓”活了过来! 嗖嗖嗖! 那根本不是藤蔓!是蛇!是无数条首尾相连、通体赤红的怪蛇!它们从桥底、从瘴气中闪电般窜出,缠向张帆的四肢和躯干! “张帆!”朱淋清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 张帆反应极快,内力猛地爆发,想要震开这些滑腻的生物。但这些赤练蛇的身体坚韧得不可思议,数十条蛇构成的罗网瞬间便将他牢牢锁死在桥中央,动弹不得。 更让他头皮发麻的一幕出现了。 那些缠在他身上的蛇群开始蠕动,它们身上的鳞片在灰暗的光线下,竟反射出一种冷硬的金属光泽。无数片鳞片以一种玄奥的方式排列、组合,最终,在他的胸前,拼凑出了四个清晰的古篆字。 生人勿近 那不是警告,是审判。 “别过来!”张帆对着岸边的朱淋清用尽全力吼道,“留在原地!别动!” 他体内的内力被一股阴冷的力量压制,越是挣扎,蛇群就收得越紧,骨骼已经开始发出呻吟。 又是陷阱……陈明,苏家,现在又是什么鬼东西……我到底是在为谁探路? 朱淋清站在岸边,浑身冰冷,手脚都失去了知觉。她想冲过去,可张帆的命令和那四个狰狞的字让她寸步难行。绝望中,她的手下意识地摸向手腕。 那里空空如也。 那枚在雪地里碎裂的玉扣。 一个被她遗忘许久、来自父亲的叮嘱,如惊雷般炸响在脑海。 “青儿,记住,这玉扣是护你命的。如果有一天,它碎了,那就说明你离‘那里’不远了……到那时,你一定要找到那面镜子,用你的血,毁了它!” 镜子…… 朱淋清猛地抬头,死死盯住远处那块与镜子纹路相同的石碑。 她突然冲了过去,用尽最后的力气,一头撞向那块冰冷的石头。 额头瞬间被撞破,鲜血顺着她的脸颊流下。 她没有停,伸出手,用沾满鲜血的掌心,狠狠按在了石碑中心的图腾上。 那股挤压骨骼的力量,突兀的一松。 并非消失,而是从一种纯粹的物理绞杀,变成了一种带有迟疑的禁锢。 张帆剧烈地喘息,肺部火烧火燎。他看见了岸边发生的一切。朱淋清像个疯子一样撞向石碑,鲜血淋漓,然后用那只染血的手按住了图腾。 她做了什么? 他想不通,也没有时间去想。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这短暂的松懈是他唯一的机会。 他单手艰难地探向腰后的行囊,摸到了一个油布包裹的硬物。 蚕丝伞。 伞骨由百年铁木制成,伞面是天山雪蚕丝,水火不侵。出发前,他亲手将它在特制的雄黄酒里浸泡了三天三夜。这是他最后的底牌,专门用来对付蛇虫鼠蚁。可眼前的这些,是“蛇”吗? 管不了那么多了。 “张帆!别动!”岸上传来朱淋清声嘶力竭的喊叫,声音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惊惶,“不要用武力!千万不要!” “你疯了?”张帆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缠在喉咙上的赤蛇随着他的发声而收紧,几乎让他窒息,“我现在不动,下一秒就是一滩肉泥!” “不是的!不是那样的!”朱淋-清的声音变得混乱而急促,她似乎想表达什么,却又组织不起来语言,“它们……它们在……” “它们在要我的命!”张帆打断了她。他无法理解这个女人的逻辑。前一刻还对他恨之入骨,下一刻就用自残的方式救他,现在又开始说些胡话。 他已经没有信任可以分给任何人了。陈明背叛了他,苏家利用了他,现在这个朱淋清,行为诡异得像个被邪祟附身的巫女。 “我数到三,你退后!”张帆吼道,“越远越好!” “不!你听我说!”朱淋清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你一旦攻击它们,我们都会死!真的会死!” “总好过像个废物一样被活活勒死!” 他不再理会朱淋清的劝阻,用尽最后一丝被压榨出的内力,猛地扭转手腕。油布包应声而开,一柄古朴的黑色长柄伞落入他掌心。 就是现在! 他猛地将伞向前甩出。 “不要!” 朱淋清的尖叫被淹没。 那柄蚕丝伞在半空中划出一道黑色的弧线,伞柄上的机括被他甩出时的巧劲触发。嗡的一声闷响,浸透了雄黄酒的伞面,在瘴气中悍然绽开! 浓烈的雄黄气息瞬间炸开,像一颗无形的炸弹。 缠绕在张帆身上的赤练蛇群发出痛苦的嘶嘶声,那是一种混合了愤怒与恐惧的尖啸。它们非但没有松开,反而收得更紧了! 张帆感觉自己的肋骨已经抵至极限,随时都会断裂。 第74章 行礼 该死!赌错了! 然而,更诡异的景象发生了。 那些赤练蛇虽然将他锁死,但它们的蛇信却不再向他攻击,而是齐齐对准了那把悬浮在半空的蚕丝伞。 嗖—— 千百条蛇信同时喷出了一股股极细的白色雾气。 那雾气并不散开,反而像是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牵引,在伞面的正上方汇聚、凝结、塑形。 一个由白雾构成的巨大骷髅头,缓缓成型。 它没有眼珠,两个黑洞洞的眼眶死死“盯”着桥上的张帆和岸边的朱淋清。没有声带,却仿佛发出了无声的咆哮。 “完了……”张帆心头一沉。这已经超出了他能理解的范畴。 他以为自己面对的是毒物,是机关,是某种生物兵器。可眼前这算什么?邪术?诅咒? 岸边的朱淋清却停止了尖叫。她呆呆地望着那个白雾骷髅,脸上的血迹和泪水混在一起,神情从极致的恐惧,变成了一种茫然的悲戚。 她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喃喃自语:“……是歌。” “什么?”张帆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是歌声……”朱淋清突然抬起头,冲着他大喊,“它们在唱歌!我听过这个!在我爹的书房里,那张最旧的羊皮卷上!” 张帆简直要疯了:“这哪里有歌声!你清醒一点!” “有!你听不到,但我能!”朱淋清的情绪激动起来,她指着那些蠕动的蛇群,指着那个狰狞的骷髅,“这不是警告,也不是攻击!是镇魂歌!古埃国的镇魂歌!” 古埃国? 那不是几千年前就消失在沙漠里的神秘国度吗? “它们在安抚亡魂!”朱淋清的语速极快,仿佛要把脑子里突然多出来的东西全部倾泻出来,“那把伞上的雄黄惊扰了它们,所以它们才用亡魂的形态来回应!它们不是在审判你,是在辨认你!” 辨认我? 张帆的脑子一片混乱。他完全无法将朱淋清的话和眼前的景象联系起来。 也就在这时,他手腕上的剧痛突然消失了。 他低头一看,那条缠得最紧的赤练蛇,松开了。 紧接着,是手臂,是胸口,是双腿…… 构成罗网的蛇群,像是得到了某种指令,一条接一条地从他身上滑落,退回桥身两侧,退回翻涌的瘴气之中。 嘎吱作响的腐木桥,瞬间恢复了死寂。 只有那把黑色的蚕丝伞还静静地悬在半空,伞下的白雾骷髅也随之变得稀薄,仿佛随时会散去。 张帆站在桥中央,浑身脱力,大口地呼吸着带有毒瘴的空气。他低头看着自己身上被勒出的无数道血痕,再看看岸边那个血人一样的朱淋清,一时间竟不知身在何处。 “过来。”朱淋清对他招了招手,声音虚弱但清晰。 张帆没有动。他现在谁也不信。 朱淋清似乎也料到了他的反应,没有再劝,只是扶着石碑,一步一步地向桥边走来。 “你父亲的书房里,为什么会有古埃国的资料?”张帆冷冷地问。这是他眼下最关心的问题。 “我怎么会知道?”朱淋清惨笑一声,“我甚至不知道我爹为什么要我毁掉那面‘镜子’。” 她走到桥头,停下脚步,没有再往前。两人隔着半座桥的距离对峙着。 “那你现在又是什么情况?”张帆问,“突然就懂了这些鬼东西的‘语言’?” “我不知道。”朱淋清摇头,她的眼神很空洞,“我的血流到石碑上之后,脑子里就多了一些东西。一些声音,一些画面,还有……这首歌。” 她的话音未落,异变再生。 桥身两侧的蛇群,突然有了动作。 它们不再是那种充满攻击性的姿态,而是缓缓的、整齐划一的,将前半段身体伏低,蛇头紧紧贴在了腐朽的桥面上。 成百上千条通体赤红的怪蛇,就这样对着张帆,做出了一个类似叩拜的动作。 整个场面,诡异到了极点。 张帆的肌肉再次绷紧。 “别怕。”朱淋清的声音传来,“它们……在行礼。” 行礼?对谁?对我? 就在张帆的惊疑达到顶点时,蛇群缓缓向两侧分开,让出了一条通道。 一条比其他所有赤练蛇都要粗壮两倍不止的巨蟒,从桥底的瘴气中缓缓游弋而出。它的体型已经不能称之为蛇,更像是一条红色的蛟。它的鳞片更大,反射出的金属光泽也更冷。 它没有看张帆,而是径直游向那把悬浮的蚕丝伞。 巨蟒在伞下停住,仰起头,对着那个即将消散的白雾骷髅,发出一声悠长的嘶鸣。 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古老的、悲凉的韵味。 然后,它张开了嘴。 没有獠牙,没有信子。 它吐出的,不是毒液,而是一件东西。 叮的一声脆响,那东西掉落在桥面上,滚了几圈,停在了张帆的脚边。 那是一枚玉坠。 一枚用上好的和田白玉雕琢而成的太极八卦佩。玉质温润,包浆厚重,显然是常年佩戴之物。只是此刻,它被一种滑腻的粘液包裹着,显得有些污浊。 可张帆在看到这枚玉坠的瞬间,整个人如遭雷击。 他甚至忘记了周围的危险,忘记了身上的伤痛,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 他缓缓蹲下身,颤抖着伸出手,将那枚玉坠捡了起来。 他用衣袖擦去上面的粘液,露出了玉佩的全貌。在八卦图的背面,用阳刻的刀法,清晰地刻着两个字。 张洵。 那是他爷爷的名字。 这枚太极佩,是爷爷从不离身的物件。二十年前,爷爷进山采药,一去不返,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和他一起消失的,就只有这枚太极佩。 它怎么会在这里? 从一条活了不知多少年的怪蛇嘴里,吐了出来? 张帆的大脑一片空白。他所认知的一切,在这一刻被彻底颠覆。父亲的追寻,苏家的委托,朱淋清的出现,以及这片该死的沼泽……所有线索,都被这枚小小的玉佩串联了起来。 这不是什么遗迹探险。 这是一场跨越了二十年的追寻。而他,只是一个被蒙在鼓里,替所有人探路的棋子。 “张帆?”朱淋清看他状态不对,试探着喊了一声。 张帆没有回应。他只是死死地攥着那枚冰冷的太极佩,那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属于爷爷的体温。 第75章 没有选择 死寂,是这片沼泽唯一的旋律。 张帆的质问,像一块投入死水的石头,却没能激起任何涟漪。朱淋清只是看着他,眼神里是他看不懂的茫然和……恐惧。 “你早就知道,对不对?”张帆的声音压抑着,像一头即将暴怒的困兽,“关于我爷爷,关于这枚太极佩!你接近我,就是为了这个!” “我不知道。”朱淋清的回答很轻,却很清晰,“张帆,我如果知道,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你?这对我们有什么好处?” “好处?”张帆冷笑一声,攥着玉佩的手指因用力而泛白,“你是苏家的棋子,还是你们朱家的?把我引到这里,利用我找到我爷爷的线索,然后呢?拿到你们想要的东西,再把我像垃圾一样丢掉?” 他的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刀,直直插向朱淋清。 朱淋清的脸色比之前更白了,她摇着头,嘴唇翕动:“我不是棋子……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那首歌,那些画面,都是在我流血之后才出现的。在此之前,我对这里一无所知。” “一无所知?”张帆往前逼近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足半米,“那你告诉我,那首歌叫什么?” 朱淋清的身体瑟缩了一下,似乎那个名字是什么禁忌。她犹豫了片刻,才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说:“……镇魂歌。” 镇魂歌。 这个名字让张帆心头一跳。他还没来得及追问,那条横亘在桥上的红色巨蟒,再次发出了嘶鸣。 这一次,它的声音不再悲凉,而是带着一种催促的意味。它庞大的身躯缓缓调转方向,不再理会那把蚕丝伞,而是朝着沼泽深处的黑暗游去。它游出十数米,又停下来,回头望着桥上的两人,巨大的蛇瞳在瘴气中,像两盏幽暗的红灯笼。 它在……引路? 张帆和朱淋清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惊疑。 “跟上去?”朱淋清试探着问。 “我们还有别的选择吗?”张帆反问。 他收起那枚太极佩,贴身放好。爷爷的线索就在眼前,无论前方是龙潭还是虎穴,他都必须闯。他不再看朱淋清,率先迈开脚步,跟上了那条巨蟒。 脚下的桥面依旧腐朽,但两侧叩拜的蛇群,却纹丝不动,仿佛成了没有生命的雕塑。 穿过长桥,踏上沼泽对岸的湿地,一股刺骨的寒意从脚底升起。这里的瘴气似乎更浓,能见度也更低。巨蟒游弋的速度不快,像一个尽职的向导,始终保持在两人视线范围之内。 大概走了一刻钟,前方的巨蟒停了下来。 一片空地出现在他们面前。空地中央,七具巨大的石棺,按照北斗七星的方位排列着,棺身上泛着幽幽的磷光,将周围的瘴气都染上了一层诡异的绿色。 “石棺阵……”张帆喃喃自语。 他快步走上前,借着磷光,看清了棺盖上的浮雕。那些浮雕的风格古朴而粗犷,刻画的不是祥瑞神兽,而是一幅幅惨烈的画卷。 一个戴着狰狞面具的巫神高高在上,他的脚下,无数的民众痛苦地扭曲、倒下,他们的身体里钻出一条条赤红的小蛇。他们的血肉,成了蛇蛊最好的养料。 “古埃国……巫神降罪,子民化蛇……”朱淋清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她似乎能看懂这些浮雕记载的内容。 “你怎么知道?”张帆猛地回头。 “我……我脑子里的画面……”朱淋清指着自己的太阳穴,“我看到过……就是这里。” 张帆沉默了。他无法判断朱淋清话语的真伪,但眼下的情形,他只能选择暂时相信。他将注意力重新投向石棺。 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他依次走过六具石棺,最终,停在了第七具,位于阵法末端的“摇光”位石棺前。 那条红色巨蟒,就盘踞在这具石棺旁,安静地等待着。 张帆有一种强烈的直觉,他要找的答案,就在这具石棺里。 他从背包里拿出撬棍,深吸一口气,将撬棍的扁平端插进了棺盖的缝隙。 “你要开棺?”朱淋清的语气有些紧张。 “不然呢?”张帆头也不回,“站在这里等着它们把我们当点心吗?” 他用尽全身力气,肌肉贲张。 嘎吱—— 沉重的石棺盖,被撬开了一条缝。一股无法形容的腐朽气味,混杂着草药和泥土的味道,从缝隙中喷涌而出。 张帆没有停歇,一鼓作气,将整个棺盖彻底推开。 轰隆一声,棺盖砸在地上,激起一片尘土。 两人凑上前,看向棺内。 石棺里躺着的,是一具早已腐朽的干尸。它身上穿着某种古老的祭祀服饰,已经看不出原貌。最引人注目的,是它干枯的双手,紧紧地抱在胸前,怀中护着一本用羊皮纸装订而成的古籍。 书的封面,用某种鲜血写着三个大字——蛊毒经。 张帆的心脏狂跳起来。他小心翼翼地伸手,从腐尸怀中取出了那本蛊毒经。羊皮纸的书页很脆,他翻开的动作极轻。 书页上的文字,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象形符号,如同蛇虫爬行。可诡异的是,他竟然能看懂。不,不是看懂,而是那些文字的意思,直接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就像朱淋清听到的那首歌一样。 他快速翻阅着,越看,脸色越是凝重。当他翻到其中一页时,他的动作停住了。 那一页上,用朱砂标记了一段话。 “解活骨降需巫神骨与镇魂歌,缺一则引蛊入髓,化为活尸,永世不得超生。” 张帆一字一句地念了出来。 “活骨降……镇魂歌……”朱淋清重复着这两个词,她的身体开始无法抑制地颤抖,“那首歌……那首歌就是镇魂歌!” 张帆猛地合上书,看向她:“什么是活骨降?” “我不知道……”朱淋清的脸上血色尽褪,“但是……我好像……我好像……” 她的话没说完,人就像被什么东西吸引了一样,直直地走向那具被打开的石棺。她的动作很僵硬,像一个被操控的木偶。 “朱淋清!”张帆喊了一声,伸手想去拉她。 可已经晚了。 朱淋清的手,按在了石棺内壁的一处血红色的凹槽上。那凹槽深邃,里面似乎还残留着未干涸的血迹。 第76章 异变再生 就在她的手掌按上去的瞬间,异变陡生。 她手腕上一直戴着的一枚玉扣,因为衣袖的上滑而露了出来。那枚玉扣样式古朴,并非凡品。此刻,它竟从朱淋清的手腕上自动脱落,精准地嵌入了血槽底部一个蛇形的凹槽之内。 咔。 一声轻响,严丝合缝。 机关启动了。 嘎吱嘎吱—— 令人牙酸的机关摩擦声从石棺底部传来,打破了地宫的死寂。那声音沉闷而古老,像是尘封了千年的骨骼在重新活动。 “我……我做了什么?”朱淋清的声音带着哭腔,她想把手抽回来,却发现那枚玉扣像是长在了血槽里,纹丝不动。 “你做了你该做的。”张帆的声音很平,听不出情绪。他没有去看朱淋清,视线死死地盯在石棺内部。 在他们的注视下,躺着干尸的棺底,竟缓缓向下沉去。几秒钟后,一个边长约三十公分的青铜方匣,从下方缓缓升起,最终停在了与石棺边缘齐平的位置。 匣子通体遍布着诡异的蛇形纹路,与血槽底部的凹槽如出一辙。一股比之前更加浓郁的腥臭气味,从匣子上传来。 这就是答案。张帆的直觉告诉他。 “别碰它!”朱淋清尖叫道,她的恐惧几乎化为实质,“《蛊毒经》上写了,缺一则引骨入髓……我们没有镇魂歌的完整曲调,也没有……巫神骨!” “那又怎样?”张帆反问,语气里透着一股豁出去的狠劲,“等死吗?还是你觉得那条大蛇会放我们出去喝下午茶?” 他不再犹豫,伸手,径直朝着青铜匣的盖子按去。 “不要!” 朱淋清的阻止,慢了一步。 张帆的手,结结实实地按在了冰冷的青铜匣盖上。 就在指尖触碰的瞬间,一股无法形容的灼痛,猛地从他的后颈处炸开!那感觉像是被烧红的烙铁狠狠烫了一下,痛得他闷哼一声,身体都控制不住地抽搐了一下。 “张帆!”朱淋清的惊呼声变了调,“你的脖子!你的脖子!” 张帆下意识地伸手去摸后颈,指尖传来的,是一种凸起的、如同文身般的触感。他不用看也清楚,那是什么。 一个与朱淋清手腕上,一模一样的蛊纹。 “你……你也被……”朱淋清的瞳孔剧烈收缩,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消失了。她看着张帆,像是看着一个和自己一样,被判了死刑的囚徒。 “闭嘴。”张帆低喝一声,强忍着后颈传来的阵阵刺痛,手上猛地用力。 咔嗒。 青铜匣的锁扣应声弹开。 他掀开匣盖,里面的东西终于露了出来。没有金银珠宝,没有秘籍功法。 只有半截森白的骨头。 那骨头似乎是某种动物的肩胛骨,只有巴掌大小,质地温润如玉。在骨头的正中央,用朱砂清晰地刻着一个阴阳鱼环抱的太极图。 “巫神骨……”张帆喃喃自语。 爷爷的日记里,对这东西有过只言片语的记载。它是一切巫蛊之术的源头,也是终结一切诅咒的钥匙。 他找到了。 可还没等他松一口气,异变再生! 轰!轰!轰!轰!轰!轰! 接连六声震耳欲聋的爆裂巨响,从周围传来。 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那六具一直安静伫立的石棺,在同一开来! 沉重的棺盖被一股巨力掀飞,狠狠地砸在地上,碎石四溅。 六具与摇光棺中别无二致的干尸,从破碎的石棺中,直挺挺地坐了起来。它们的动作僵硬,却充满了违和的力量感。 “嗬……嗬……嗬……” 一种不似人声的、介于吟唱和嘶吼之间的诡异声音,从它们的喉咙深处发出。那声音低沉、沙哑,充满了怨毒与不甘,仿佛在地宫中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 它们空洞的眼眶,齐刷刷地转向了张帆和朱淋清。 不,准确地说,是转向了张帆手中的那半截巫神骨。 “它们……它们活了……”朱淋清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她死死抓着张帆的胳膊,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肉里。 盘踞在一旁的红色巨蟒,此刻也昂起了巨大的头颅,猩红的信子吞吐不定,一双竖瞳里满是贪婪与暴戾。随着它的嘶鸣,无数条色彩斑斓的小蛇,从地宫的阴暗角落里潮水般涌出。 嘶嘶—— 蛇群与活尸,形成了一个包围圈,一步步地向两人逼近。 绝境。 “抓紧了。”张帆的声音却异常冷静。 “什么?”朱淋清没反应过来。 话音未落,张帆手中的巫神骨突然开始发烫,其上的朱砂太极图,竟开始缓缓流转,散发出微弱的红光。 与此同时,张帆的右边掌心,一个常年被他忽略的、早已淡化的咒印,也跟着灼热起来,与巫神骨上的太极图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就是现在!”张帆暴喝一声。 他体内的力量,像是找到了宣泄口,疯狂地涌向掌心的咒印,再通过他的手,灌入那半截巫神骨中! 嗡—— 巫神骨上的太极图,光芒大盛! 一道璀璨夺目的金光,以张帆为中心,轰然爆发!那光芒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神圣而威严的气息,如同一轮小太阳,瞬间照亮了整座地宫。 金光如水波般扩散开来。 最先接触到金光的蛇群,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在光芒中被瞬间气化,烧灼成了一缕缕黑色的灰烬。那条巨大的红色蟒蛇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庞大的身躯在金光中剧烈翻滚、消融,最终也化为飞灰。 而那六具扑来的活尸,在金光的照耀下,动作猛地一滞。它们喉咙里的诡异吟唱变成了痛苦的尖啸,身上穿着的祭祀服饰寸寸碎裂,干枯的身体上冒出阵阵黑烟。 金光过后,一切归于死寂。 地宫里,只剩下张帆和朱淋清两人。 张帆低头,看着手中依旧散发着温热的巫神骨,以及自己掌心那个变得清晰无比的咒印。 死寂是暂时的。 张帆剧烈地喘息着,方才那一瞬间的爆发,几乎抽空了他全身的力气。他踉跄一步,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掌心的咒印滚烫得吓人,仿佛一块烧红的烙铁。 “你……你没事吧?”朱淋清的声音还带着颤音,但总算恢复了几分镇定。她松开张帆的胳膊,看到他苍白的脸色,关切地问。 “还死不了。”张帆自嘲地扯了下嘴角,将目光重新投向手中的巫神骨。 第77章 引骨 那截骨头此刻温润如玉,表面的朱砂太极图停止了转动,却比之前更加鲜红,像是沁入了鲜血。金光散去,可那股神圣威严的气息,依旧在地宫中若有若无地萦绕。 他有一种直觉,这东西的用法,绝不仅仅是刚才那样粗暴的能量倾泻。 “给我。”朱淋清突然伸出手,她的手不再颤抖。 张帆抬眼看她。 “给我。”她又重复了一遍,语气里带着一种不容辩驳的意味,“刚才……我好像听到了什么。” 张帆没有多问,将那半截巫神骨递给了她。 就在朱淋清的手指触碰到巫神骨的瞬间,异变再次发生! 她浑身剧烈一颤,双眼猛地圆睁,瞳孔瞬间涣散。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灵魂,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喂!”张帆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揽入怀中。 怀里的躯体冰冷而僵硬,朱淋清的脸上血色尽褪,嘴唇无声地开合,像是在诉说着什么无声的语言。她的身体在微微抽搐,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黄沙……无尽的黄沙…… ……神庙……哭泣的子民…… ……黑色的甲虫,从血肉中啃噬生命……那是诅咒…… ……以身为器,纳万蛊入体……我即牢笼…… ……我的歌声,是最后的钥匙……藏在镇魂之歌里…… 破碎、混乱的画面,裹胁着无尽的悲哀与决绝,洪流一般冲刷着朱淋清的意识。她看到一个头戴黄金面具的公主,在万民的哀嚎中,一步步走上祭坛。她看到公主揭下面具,露出一张绝美的脸,然后微笑着,将一只狰狞的黑色蛊虫,按入了自己的心口。 “咳……” 一声痛苦的呻吟从朱淋清喉咙里溢出,她猛地睁开眼睛,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像是溺水之人重返水面。 “你看到了什么?”张帆扶着她,沉声问道。 “记忆……是巫神骨的记忆。”朱淋清的声音沙哑,“一个古埃国公主的记忆。她为了拯救被蛊毒瘟疫侵袭的子民,自愿与最强的蛊虫融为一体,将自己变成了镇压所有蛊毒的‘容器’。” 她的语速极快,似乎急于将脑海中那些翻涌的画面倾泻出来:“这巫神骨,就是她的指骨!她临死前,将解开蛊毒的方法,藏在了一首‘镇魂歌’里。但那不是歌,是一幅图,一个咒阵!” 张帆的心脏重重一跳:“咒阵?什么咒阵?” “我不知道……但我记得它的样子!”朱淋清的眼神里透着一丝狂热,“我能画出来!” 她挣脱张帆的怀抱,从口袋里摸索出一支防身的战术笔,然后环顾四周,最后将视线定格在一块相对平整的地面上。 “这里!” 她蹲下身,不再有任何犹豫,手腕翻飞,凭着脑海中那清晰的可怕的记忆,在积满灰尘的石板上迅速勾勒起来。 那是一个极其繁复的图案,混合了古埃国的象形文字和某种道家的符箓结构,线条诡异而扭曲,充满了不祥的气息,却又隐隐透着一股镇压一切的威严。 张帆站在一旁,看着那个由无数个扭曲符号构成的咒阵慢慢成型,眉头越皱越紧。他能感觉到,随着咒阵的完善,周围的空气都变得凝滞起来,一种无形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 这个咒阵,有问题。 “画好了!”十几分钟后,朱淋清直起身,长出了一口气。她额上的汗水混着灰尘,看起来有些狼狈,但双眼却亮得惊人。 “然后呢?”张帆问。 “引骨入阵。”朱淋清指着咒阵中心一个酷似眼睛的符号,“将巫神骨放在这里,然后用力量激活它,就能找到真正的‘解’。” 张帆没有立刻行动,他盯着那个咒阵,内心的不安愈发强烈。掌心的咒印,又开始隐隐作痛。 “怎么了?”朱淋清催促道,“快啊!我感觉……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 地宫深处,似乎传来了某种细微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不能再等了。 张帆做出决断,他走到咒阵中心,深呼吸,将那半截巫神骨小心翼翼地放入了那个“眼睛”符号之中。 嗡—— 巫神骨与咒阵接触的瞬间,整个图案都亮了起来,一道道血红色的光芒,顺着刻痕在地宫地面上流淌,仿佛活物的血管。 “就是现在!用你的力量!”朱淋清喊道。 张帆没有迟疑,催动体内残存的力量,再次引向掌心的咒印。他抬起手,准备将力量灌入咒阵。 然而,就在他的力量即将触及巫神骨的刹那—— 噗! 张帆如遭雷击,身体猛地一弓,一口鲜血毫无征兆地喷了出来,洒在眼前的咒阵上。 “呃啊!” 剧痛!难以言喻的剧痛从掌心传来!那不是灼热,而是一种狂暴的、撕裂般的排斥力!他掌心的咒印与巫神骨的力量,像是两股互不相容的洪流,在他的体内猛烈冲撞! 咒阵上的红光,在接触到他血液的瞬间,发出了“滋滋”的声响,如同烙铁烫入冰水,然后迅速黯淡下去。 失败了。 不,是排斥!他的血脉,他的力量,与这巫神骨代表的体系,根本无法相融! “怎么会……”朱淋清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她看着瘫倒在地的张帆,喃喃自语,“为什么会这样……” 张帆捂着胸口,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内脏的剧痛。他的意识有些模糊,只觉得自己的力量正在被那股排斥力疯狂地消磨、撕裂。 完了。 就在他意识即将沉沦的瞬间,一个身影猛地扑了过来。 是朱淋清。 她的动作快得不可思议,一把抓住张帆还在淌血的右手手腕,然后,做出了一个让张帆惊骇欲绝的举动。 她抓起地上的巫神骨,用尖厉的指甲在骨头上刮下一些粉末,洒在张帆手腕的伤口上。 “你干什么!”张帆怒喝,想要挣脱,却使不出力气。 朱淋清没有回答。 她低下头,在张帆不敢置信的注视下,张开嘴,一口咬住了他淌血的手腕! 温热的血液混着冰冷的骨粉,被她毫不犹豫地吞入喉中。 她的动作带着一种原始的、不顾一切的疯狂。 做完这一切,她才抬起头,满是血污的嘴唇,对着张帆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 “爷爷说过,张家血能引骨!” 第78章 献祭 “你疯了!” 张帆的声音嘶哑,混杂着震惊与愤怒。他想推开朱淋清,但身体的剧痛让他连抬起手臂都做不到。 朱淋清松开了口,一抹血迹残留在她的唇边,让她整个人透出一种妖异的美感。她没有理会张帆的怒骂,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那里,原本黯淡的家传玉扣,此刻竟泛起微弱的、与咒阵红光截然不同的温润光泽。 “原来是这样……”她轻声自语,声音里没有了之前的慌乱,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爷爷没说错,但也没说全。张家的血是‘引’,是钥匙,但要开启这把锁,还需要一个祭品。” “祭品?什么祭品?”张帆挣扎着想坐起来,内脏的绞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朱淋清抬起头,看向地宫的深处。那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在这一刻陡然放大了千百倍。 轰隆—— 整个地宫剧烈地摇晃起来,穹顶上的尘土簌簌落下。墙壁上,坚硬的岩石开始出现蛛网般的裂纹,湿润的、带着浓重腥臭味的黑色淤泥从裂缝中渗出。 “来不及解释了!”朱淋清一把拉起张帆,将他拖到墙角,“它来了!” “它是什么?” 话音未落,地宫中央的地面猛地塌陷下去,浑浊的沼泽黑水倒灌而入,瞬间淹没了那个刚刚失效的咒阵。水面剧烈地翻滚、沸腾,仿佛底下有巨物正在苏醒。 嘶嘶—— 万千条手臂粗细的黑蛇,从沸腾的泥沼中探出头来。它们没有眼睛,只有一张布满细密獠牙的嘴。它们不是活物,而是由最纯粹的怨气与剧毒凝聚成的蛇蛊。 这些蛇蛊扭曲着、缠绕着,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嘶鸣,朝着中心一个点疯狂汇聚。它们的身体彼此融合、吞噬,血肉与骨骼被强行挤压、重塑。 一个庞大的、难以名状的轮廓,正在泥沼中缓缓升起。 那是一个由数不清的蛇蛊盘结而成的巨人,它的身躯还在不断蠕动,无数蛇头构成了它丑陋的皮肤。一个巨大到足以吞下一头牛的蛇口,在它的“脸”上缓缓张开。 这就是蛊王。 张帆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他从未见过如此邪异、如此充满毁灭气息的东西。 然而,更让他惊骇的,是蛊王巨口之中显露出的景象。 那不是怪物的喉咙,而是一张人脸。 一张中年男人的脸,被无数肉芽般的组织束缚在巨口深处,双眼紧闭,脸上满是无法挣脱的痛苦。 朱淋清的身体,在那一瞬间僵住了。她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嘴唇颤抖着,吐出了一个字。 “……爸?” 那张脸的眼皮,似乎因为这个称呼而艰难地动了一下。他想睁开眼睛,却被周围的肉芽死死缠住。一个扭曲、含混的声音从他嘴里传出,通过蛊王的巨口被放大,回荡在整个地宫。 “清清……快……走……” “为什么……爸!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朱淋清的情绪崩溃了,她朝着怪物大喊。 “为了救你……”男人的声音断断续续,“当年……我把半颗心脏……献祭给了它……换你活命……现在……它来收回另一半了……” 原来如此。 张帆瞬间贯通了所有事。朱淋清身上的恶疾,朱家寻找的“解”,以及她之前感觉到的“不好的事情”。 这不是预感,而是宿命。是她父亲用自己的生命,为她换来的短暂安宁。而今天,就是偿还的日子。 “不……”朱淋清跪倒在地,泪水混着脸上的灰尘,划出两道泥泞的痕迹,“我不信!我不信!” 吼—— 蛊王似乎被她的情绪刺激,发出一声咆哮。它那由万千蛇蛊组成的庞大身躯猛地一撞,整片墙壁轰然倒塌,巨大的蛇头朝着两人噬咬而来! “小心!” 张帆一把推开朱淋清,自己却因力竭而被震得向后翻滚。他看着那张开的血盆大口,死亡的阴影扑面而来。 就在这时,他口袋里的巫神骨突然发出一阵温热。 他下意识地握住那半截骨头。这一次,没有排斥,没有剧痛。那股力量温顺地流入他的体内,与他那被撕裂的力量残余融合在一起,形成了一股全新的、性质截然不同的能量。 是朱淋清的血! 她的血混着骨粉,成了连接他和巫神骨的桥梁! “杀了它!”朱淋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哭腔,却又无比决绝,“张帆!求你!杀了他,就是救他!让他解脱!” 张帆没有回应,但他用行动回答了。 他翻身而起,握紧巫神骨,将那股新生的力量全部灌注其中。骨头的前端,亮起一个黑白分明的太极图。 蛊王似乎察觉到了威胁,攻势更加疯狂。 “它的眉心!”朱淋清喊道,“那里是它的核心!” 张帆双腿发力,迎着腥风冲了上去。他踩着一块掉落的巨石,借力跃起,身体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手中的巫神骨如同一柄利剑,直刺蛊王两眼之间的那个蛇头漩涡! 噗嗤! 巫神骨毫无阻碍地刺入了蛊王的核心。 嗡—— 骨头上的太极图骤然爆发,黑白二气化作数百条光链,从伤口处喷涌而出,瞬间缠绕住了蛊王的全身。 蛊王发出无声的尖啸,庞大的身躯被光链死死锁住,开始寸寸崩解。巨口中,朱父那张痛苦的脸,也开始变得透明。 封印,就要完成了。 张帆刚松一口气,异变陡生。 咔嚓!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不是来自蛊王,而是来自他手中的巫神骨! 骨头表面,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痕。那裂痕如同诅咒,瞬间蔓延开来。缠绕着蛊王的光链,也随之开始闪烁、断裂! “不行!”张帆大吼,“骨头撑不住了!” 蛊王的力量,远超巫神骨的承受极限! 封印正在逆转,被挣脱的蛇蛊重新汇聚,光链一根接一根地崩碎。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朱淋清猛地冲了过来。她脸上没有了泪水,只有一种令人心悸的疯狂与决然。 她一把摘下脖子上那枚温润的玉扣,那是她最后的护身符。 她看着张帆,更像是看着蛊王口中的父亲,用尽全身力气,喊出了最后一句话。 “用我的命换他!” 话音未落,她将那枚玉扣,狠狠地按进了巫神骨的裂缝之中! 砰! 玉扣与巫神骨接触的瞬间,碎了。 但它不是化为粉末,而是爆成了一片最纯粹的生命光华。那光芒如同决堤的洪流,顺着裂缝涌入巫神骨的内部,涌入每一条断裂的光链! 崩碎的光链瞬间重铸,比之前粗壮十倍,光芒炽烈得让人无法直视! 蛊王发出了最后一声无声的咆哮,它的身体在光芒中被彻底撕裂、净化。巨口中,朱父的脸在消散前,露出了一抹解脱的微笑。 下一秒,蛊王庞大的身躯,爆成了一场漫天的血雨。 地宫,重归死寂。 张帆脱力地跪倒在地,而他身旁的朱淋清,身体一软,直直地倒了下去。 第79章 新的钥匙 血雨,并未带来新生,只有更深沉的死寂。 张帆撑着巫神骨,试图站起来,膝盖却一阵发软,又重重跪了下去。他扭头看向身侧,朱淋清安静地躺在那里,胸口没有一丝起伏。 “朱淋清?” 他哑着嗓子喊了一声,没有回应。 他爬过去,颤抖着伸出手,探向她的鼻息。 指尖传来的,是一片冰冷的虚无。 张帆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死了?她就这么……死了?他用自己的手,用她的牺牲,换来了这个结局? “不……”他喃喃自语,像是在对谁解释,又像是在乞求,“不应该是这样。” 那场从天而降的血雨,是蛊王的残骸,此刻却像是某种净化仪式。它们冲刷着石壁,冲刷着地面,将千年积累的污秽与血腥一同带走。 滋啦—— 被血雨洗净的地面,那些繁复诡异的蛇纹图腾开始剥落、消融,露出了下面一层完全不同的石板。那是一种青黑色的岩石,上面雕刻着张帆从未见过的象形文字。 地宫的中心,蛊王崩解的地方,一个直径约三米的圆形平台显露出来。这才是真正的祭坛。 张帆手上的伤口还在渗血,一滴血珠顺着指节滑落,啪嗒一声,滴在了祭坛最中央的凹槽里。 瞬间,整座祭坛亮了起来。 不是刺眼的光,而是一种温润的、仿佛来自记忆深处的光晕。光芒在祭坛上方交织,汇聚成一幅立体的影像。 那是一张黑白照片。 照片上,一个穿着长衫、身形挺拔的年轻人,正和一个戴着面纱、身穿异域服饰的女子并肩而立。背景是残破的神殿和漫天的黄沙。 张帆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个年轻人……是他的爷爷,张道陵! “爷爷……”他失神地念叨着,无数被尘封的记忆碎片涌上心头。 “阿帆,记住,我们张家的太极,不是用来打架的,是用来‘镇’的。” “镇什么?” “镇那些不该存在于世上的东西。” “爷爷,你为什么总要去那些鸟不拉屎的鬼地方?” “寻人,也寻一个答案。” 原来,爷爷一生追寻的,就在这里!可他身边那个女人是谁?为什么他们的合影会出现在这个古埃国的地宫祭坛上? 张帆的视线缓缓移动,落在那个异域女子的身上。虽然隔着面纱,但那双眼睛,那副轮廓…… 他猛地回头,看向躺在地上的朱淋清。 一模一样。 一个荒谬绝伦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了他混乱的思绪。 张家先祖,古埃公主,太极血脉,镇压蛊王……朱淋清,是那个公主的转世! “所以……这一切都不是巧合。”张帆的声音干涩无比,“你早就知道,对不对?” 他对着那个了无生息的女孩发问,像一个找不到答案的疯子。 “你接近我,就是为了这个局,为了让我带你来这里,为了……用你的命,换你父亲的‘解脱’?” 他的质问在空旷的地宫中回荡,无人应答。 心口像是被一块巨石堵住,愤怒、悲伤、被欺骗的感觉交织在一起,让他几乎窒息。 就在这时,他手中紧握的巫神骨突然震动起来。 嗡—— 骨头脱手飞出,悬浮在半空中,对准了张帆。那上面因为封印蛊王而产生的裂痕,此刻正流淌着金色的光芒,那是属于朱淋清玉扣的生命力。 “你要干什么?” 张帆想后退,身体却动弹不得。 巫神骨化作一道白光,毫无征兆地射向他的后颈! “呃啊——!” 剧痛传来,张帆感觉像是有根烧红的烙铁烫在了自己的脊椎上。他后颈那个从出生起就伴随着他的蛇形蛊纹,在此刻被一股灼热的力量强行改写、覆盖! 痛苦只持续了短短几秒。 张帆瘫在地上,大口喘息。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摸后颈。 原本那凹凸不平的蛇纹触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光滑平整的圆形印记。 一个太极图。 巫神骨的力量,与他张家的太极血脉,彻底融合。 “咳……咳咳……” 一阵微弱的咳嗽声从旁边传来。 张帆身体一僵,猛地转过头。 朱淋清的眼皮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她的脸色依旧苍白如纸,但胸口,终于有了微弱的起伏。 “你……”张帆喉咙发干,千言万语堵在嘴边,最后只挤出一个字,“你……” “我没死。”朱淋清的声音虚弱得像风中残烛,但眼神却异常清明。她看着祭坛上那幅尚未消散的影像,轻声说,“时候未到,我死不了。” 张帆怔住了。“时候未到?你什么意思?你早就知道会发生什么?” “我不知道。”朱淋清摇了摇头,她挣扎着坐起来,抬起了自己的右手手腕,“我只知道,我必须这么做。” 在她的手腕上,那枚本该碎裂成光华的玉扣,重新出现了。 它依然温润,依然散发着柔和的光。只是在玉扣的正中央,多了一道清晰的裂痕。就像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 “这是……”张帆不解。 “是‘契约’,也是‘枷锁’。”朱淋清看着他,眼神复杂,“张帆,从现在开始,我们的命,连在一起了。” “什么契约?什么枷锁?”张帆追问,他感觉自己正被卷入一个巨大的漩涡,“你和照片上那个公主,到底是什么关系?我爷爷又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就是她,她也是我。”朱淋清的回答,证实了张帆的猜测,“至于你的爷爷……他和我一样,是守约人。” “守什么约?” “一个延续了数千年的约定。”朱淋清的视线越过他,望向地宫深处的黑暗,“镇压‘它’的约定。” 她的话让张帆心头一凛。 “它?蛊王不是已经被净化了吗?” “你净化的,只是一个‘容器’。”朱淋清惨然一笑,“是我爷爷的身体,被蛊王的核心占据后形成的伪神。真正的‘它’,还被镇压在下面。” 张帆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祭坛之下,是深不见底的黑暗。 原来,一切都还没结束。 不,应该说,一切才刚刚开始。 他看着朱淋清手腕上那道裂痕,又摸了摸自己后颈那个全新的太极图印记。 他忽然觉得有些可笑。 “所以,我费了这么大劲,死了这么多人,结果只是……打碎了一个外壳?” “你可以这么理解。” “那你呢?”张帆盯着她,“你的牺牲,又算什么?” “是重启。”朱淋清收回目光,看着自己的手腕,“用我的命,换来封印的重铸,也换来了新的‘钥匙’。” 她的手指,轻轻点在了张帆的胸口。 “你,就是新的钥匙,张帆。” 第80章 新蛊 张帆没有说话,他只是站起身,走到了朱淋清面前。 他伸出手,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地宫里的空气湿冷,混杂着石头的腥味和消散的血气。 张帆的手臂很稳,将朱淋清拉起来的动作,没有一丝颤抖。他只是觉得荒谬,一切都透着一股无法理解的荒谬。 “走吧。”他说,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不管下面是什么,我们得先出去。” 朱淋清没有反对,她点了点头,身体的大半重量都靠在了张帆身上。 两人沉默地穿过祭坛,沿着唯一的甬道向外走。脚步声在空旷的地宫中回荡,显得格外孤单。 “新的钥匙,”张帆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语气里带着一丝自嘲,“听起来可真威风。所以我的工作是什么?找个锁孔插进去,然后等着‘它’出来跟我打个招呼?” “是加固契约。”朱淋清的声音依旧虚弱,但吐字清晰,“你不是钥匙,你的血才是。拥有巫神骨和张家血脉的你,是唯一能重铸封印的人。” “重铸?”张帆冷笑一声,“听你的意思,这还是个世袭的岗位?我爷爷干完我来干,那我儿子是不是也得接着干?” 他本是随口一说,带着怨气和不满。 朱淋清的身体却在他身边僵了一下。她没有回答。 这种沉默,比任何回答都让张帆心烦。他感觉自己像个被蒙住眼睛的驴,被一根看不见的绳子牵着,一圈又一圈地原地打转。 就在这时,一阵尖锐的刺痛从他的后颈传来。 那感觉,像是有一根烧红的针,正沿着他的脊椎向下蔓延。 “唔……”张帆闷哼一声,脚步一个踉跄。 “怎么了?”朱淋清立刻察觉到他的不对劲。 “没事。”张帆咬着牙,试图稳住身形。但那股刺痛迅速化作了千万只蚂蚁,在他血肉里疯狂地啃噬、蔓延。痛感所到之处,皮肤下浮现出细密的黑色丝线,像一张正在成型的网。 源头,正是后颈那个太极图印记。 “是巫神骨。”朱淋清的脸色变得比之前还要苍白,“它的力量太霸道,就算与你的血脉融合,残余的怨念也足以在你体内滋生新的蛊。” “新蛊?”张帆感觉自己的意识都开始模糊,他靠着冰冷的石壁,身体缓缓滑落,“你不是说……已经净化了吗?” “净化的是蛊王,不是这根骨头里沉淀了千年的恨。”朱淋清扶着他,眼神里第一次出现了焦急,“必须出去,这里阴气太重,只会加速它的生长。” 两人相互搀扶着,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逃出了地宫。当外界那带着瘴气的微光照射进来时,张帆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四肢了。 越野车还停在原来的地方,像一头沉默的钢铁巨兽。 朱淋清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塞进副驾驶。她自己也坐了进去,剧烈地喘息着。 “没用的……”张帆靠在椅背上,汗水浸透了衣服。他能清晰地“看”到,那些黑色的丝线已经遍布他的全身,正朝着他的心脏汇集而去,“这是从骨头里长出来的东西,没得解。” “有解。” 朱淋清忽然说道。她倾过身子,靠近张帆。 “什么……” 张帆的话没能说完。 朱淋清抓住了他的右手,低头,用尽全力,一口咬在了他的手腕动脉上。 尖锐的疼痛让张帆浑身一颤,他想推开她,却使不出力气。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血正被一股力量吸走。而那些盘踞在他体内的黑色丝线,仿佛找到了宣泄口,疯狂地朝着那个伤口涌去。 朱淋清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一层诡异的黑气。她没有松口,反而吸得更用力。 张帆看着她,脑子里一片空白。 为什么?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朱淋清手腕上,那枚带有裂痕的玉扣,忽然亮了起来。 光芒并不刺眼,而是温润的,如同月华。光芒笼罩了他们交叠的手腕,也照亮了她口中那道还在流血的伤口。 张帆的血,和她唇边的血,在光芒中相遇、交融。 嗡—— 一声轻微的,仿佛来自远古的鸣响,在两人脑海中同时炸开。 眼前的景象瞬间扭曲、破碎。 越野车的内饰消失了,死泽的瘴气也消失了。 取而代代之的,是一片陌生的天空。天空是金色的,空气干燥而温暖,带着沙土的气息。 他们的面前,是一座宏伟到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古城。巨大的石块堆砌成高耸的城墙,墙上刻着繁复而神圣的象形文字。两尊狼首人身的巨大雕像,沉默地守护在城门两侧。 这里,是重见天日的古埃国。 城门前,站着一个孩子。 一个约莫五六岁的男孩,穿着简单的麻布衣服,赤着脚。他没有看那座伟大的城池,而是转过身,看着他们。 孩子的五官,兼具了张帆的轮廓和朱淋清的清秀。 他的眼睛,和朱淋清一样,清明得不像凡人。 “爸爸,妈妈。” 孩子开口,声音稚嫩,却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平静。 张帆和朱淋清都怔住了。 他们看见,在男孩的脖子上,挂着一枚玉扣。 一枚完整的,毫无瑕疵的太极玉扣。 画面,在此刻定格。 下一秒,金色的世界如琉璃般寸寸碎裂。 张帆猛地回过神,剧烈地喘着气。 他依然在越野车里,朱淋清也依然在他身边。她已经松开了口,嘴角还残留着一丝血迹,脸上的黑气已经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 她垂着头,看着自己手腕上那枚依旧裂痕清晰的玉扣,身体在微微发抖。 “你……”张帆的喉咙干得快要冒烟,“你也看到了?” 朱淋清缓缓抬起头,她的眼神躲闪,不敢与他对视。 “我……”她只说了一个字,就说不下去了。 那个孩子…… 那个称呼…… 两人之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比在地宫里还要压抑。一种远比死亡和诅咒更让他们不知所措的情绪,在狭小的空间里蔓延。 第81章 幻觉 张帆体内的刺痛消失了,那些黑色的丝线也不见了踪影。可他感觉,自己比刚才还要难受。 他沉默地坐直身体,发动了汽车。 引擎的轰鸣声打破了死寂。 越野车调转方向,朝着瘴气稀薄的地方驶去。 谁也没有再说话。 当车子冲出最后一缕瘴气的刹那,张帆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后视镜。 镜子里,没有了那片了无生机的沼泽和扭曲的枯树。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绚烂花海。 无数洁白的飞鸟从花海中冲天而起,它们的喙里,都衔着一只挣扎的黑色蛊虫,飞向遥远的天际。 那景象,瑰丽,圣洁,却又透着一股无法言喻的诡异。 张帆收回视线,握着方向盘的手,指节泛白。 夜色,笼罩了陈明医馆。 医馆门前,陈明老爷子点燃了一张黄色的符纸。火光跳动,映着他满是褶皱的脸,那双眼睛却比火光更亮。 焚化 符纸蜷曲,化作一缕黑灰。一阵夜风吹过,灰烬盘旋而起,没有落下,而是径直飘向了遥远的南方。 那里,有未尽的孽缘,也有新生的杀机。 医馆内,灯火通明,却寂静无声。 张帆将一只木盒推到朱淋清面前。 “陈老爷子修复了它。”他的声音很低,打破了两人一路上的沉默。 木盒里,静静躺着那枚太极玉扣。上面的裂痕已经消失,玉质温润,仿佛从未碎裂过。 朱淋清的手指蜷缩了一下,没有去接。 那个金色的世界,那个孩子,是横亘在两人之间的一道深渊。比死泽的瘴气更令人窒息。 “戴上吧。”张帆说,“你需要它。” 他的话语里没有情绪,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他拿起玉扣,动作算不上温柔,却也并不粗暴。他拉过朱淋清的手腕,那里的皮肤依旧苍白,带着一种病态的冰凉。 玉扣合拢,发出咔的一声轻响。 就在扣上的瞬间,异变陡生。 玉扣表面,那道本已修复的裂痕,竟凭空浮现。一道殷红的血丝,从裂痕中缓缓渗出,如同活物。 血丝蜿蜒,在洁白的玉石上,勾勒出诡异的图样。 “这……”朱淋清的声音发颤。 张帆没有松手,他的指尖正按在那道渗血的裂痕上。他没有感觉到血的湿润,只感觉到一种刺骨的寒意,顺着指尖,钻进他的骨髓。 这不是他们的血。 “回答我。”张帆开口,他终于抬起头,正视着她,“那个孩子,是谁?” 他的问题,像是一把淬了冰的刀。 “我不知道。”朱淋清避开了他的注视。 “不知道?”张帆重复了一遍,音量没有提高,压迫感却陡然加剧,“他叫我爸爸,叫你妈妈。他的脖子上,挂着一枚完整的玉扣。现在,这东西又在流血。你告诉我,你不知道?” “那只是一个幻觉!”朱淋清的声音尖锐起来,“是诅咒引发的幻象!” “幻觉?”张帆反问,“我的身体好了,你体内的黑气也退了。哪个幻觉有这种本事?你是在骗我,还是在骗你自己?” 他向前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被压缩到极致。 “你想要我说什么?”朱淋清猛地抬起头,她的眼睛里是混乱和恐惧,“承认我们隔空生了个怪物?承认我们的血,在那片沼泽里,创造了一个不属于人间的鬼魂?你让我怎么承认!” 她的质问,像是一连串的耳光。 张帆却寸步不让。“我不要你的承认,我要真相。从你找到我开始,一切都和这枚玉扣有关。你到底在隐瞒什么?朱家和这东西,和所谓的巫神骨,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没有隐瞒!” “那那个孩子呢?”张帆步步紧逼,“别用幻觉搪塞我。我看见了他的眼睛,和你一模一样。那种眼神,不像人,像神,冷漠地看着我们,就像看着两个……工具。” “工具”两个字,让朱淋清身体一僵。 她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 “你……”她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声音。 两人激烈对峙,谁也没有注意到,医馆角落里那台老旧的电视机,不知何时被打开了。 ……插播一条紧急新闻。 电视里传出的声音,突兀地切入了这场争吵。 两人同时转头看去。 屏幕上,是一个穿着正装的新闻主播,神情严肃。 南极科考队今日公布了一项颠覆性的发现。在玛丽·伯德的深处的冰层之下,通过卫星雷达探测,发现了一幅完整的……古埃国时期的地貌图。 画面切换,一张雷达扫描图出现在屏幕上。那是一片被冰封的大陆轮廓,上面清晰地标注着山川、河流,甚至城市的遗迹。 那布局,那风格,和他们在幻境中看到的古城,如出一辙。 张帆的呼吸停滞了。 朱淋清更是死死地盯着屏幕,仿佛要将它看穿。 新闻主播的声音继续响起,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语调。 更令人震惊的是,科考队在冰层样本中,发现了一具被完整冰封的人形骨架。 画面再次切换。 一座巨大的冰块被吊起,冰块内部,一具完整的人形骨骼清晰可见。它的骨骼结构奇特,四肢修长,头骨的形状与人类有显着差异。 它静静地悬浮在冰中,像一件跨越了万古时光的艺术品。 张帆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具骨架,他再熟悉不过。他在苏家的地宫里,亲手拿起过它的一截指骨。 巫神骨。 ……根据初步鉴定,该骨架的材质与结构,与流传于东方的神秘遗物巫神骨完全一致。这或许意味着,所谓的巫神骨,并非零散的遗骸,而是一个完整的,从未被记录过的史前智慧种族…… 主播后面的话,张帆已经听不进去了。 他的脑子里,只剩下那具完整的骨架,和那个金色世界里,默默守护在城门两侧的狼首人身雕像。 古埃国,南极,巫神骨,太极玉扣,那个孩子…… 无数混乱的线索,在这一刻,被一只无形的手强行串联在一起,指向一个无法想象的恐怖真相。 他缓缓低下头,看着朱淋清手腕上那枚正在渗血的玉扣。 血丝,依旧在蔓延。 第1章 蛇蝎心肠! “张帆,你个臭踩缝纫机的劳改犯,也配来我的庆功宴?你就该死在监狱里!” “就你这样子,也配得上我柳青青?” “你进去的几年,我早就把你家的产业给卖光了!现在你就是个身无分文的臭屌丝了!” “看见你就恶心!马上给我消失!” “啪!” 金泰来酒会厅内。 一身着精致礼服,高贵美艳的柳青青神情冰冷的甩了一巴掌在她丈夫脸上! 张帆捂着脸,心如刀割一般的痛,都忘了脸上的刺痛。 这六年牢,是他替柳青青坐的。 入狱前,柳青青说把爷爷的产业接过去打理,张帆毫不怀疑,直接就交给了她。 可换来的却是,如今柳青青的冷漠绝情,张帆只觉心被硬生生挖出来一般。 他愤怒地看着柳青青,怒火喷涌,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在监狱时,他被人折磨失去了说话能力。 “怎么?不开心?” “但可惜你这废物,连骂人都做不到了!” “那我再告诉你件事,咱们结婚那天,你被灌醉了,是你好哥们王少杰替你睡的我!” 柳青青一脸厌恶的道。 “张帆,这点小事不用谢我,咱们可是兄弟啊!你天生性无能,我不勉为其难帮你疼媳妇,谁帮你?” 张帆曾经最信任的王少杰走上前来,径直将柳青青揽到了怀里,脸上充斥着挑衅戏谑。 听到这话,会厅内响起了刺耳的大笑声。 所有人都将张帆当成了个小丑! 根本没有将他当回事! 谁让王少杰家有钱呢!王氏地产有权有势人尽皆知! 这世界上,拥有权势和金钱才有话语权! 愤怒!火焰熊熊燃烧! 张帆双眼赤红,状若疯狂的朝着王少杰和柳青青冲去! “废物,就你还想和我拼命?” 王少杰不屑冷笑了声,一拳就将张帆无情打倒在地。 疾步上前,他又拎着个酒瓶砸在了他头上,鲜血杂着酒水滴下。 王少杰将张帆头提了起来:“再告诉你件事,你在监狱受了不少折磨,都是柳青青让我安排的,没想到你小子命大没死,只是成了哑巴!” 轰! 轰! 轰! 这道消息,如同晴天霹雳般炸裂! 张帆绝望笑了笑! 在监狱,承受那些非人折磨时,他一直把再见柳青青当做精神支柱,才强撑着熬到了现在。 可人竟然都是柳青青让人安排的! 简直可笑至极! 张帆眸中满是血泪! 委屈!愤恨!痛苦至极! 六年了,他一直都被柳青青和王少杰当做小丑般设计利用! 他恨自己的后知后觉,更恨这对狗男女! “还有一件事消息我要告诉你,三天后,王少杰将会带我去参加江州商道峰会。” “这可是十年一度的商业顶尖峰会,能收到邀请的都是各领域顶尖大佬。” “少杰轻轻松就搞到了门票,而你这废物行吗?跟着你,我只怕一辈子都没有这机会!” 柳青青自傲仰起了俏脸,仿佛只要参加了商业峰会,她就能成为社会顶流,化为金凤凰,飞上枝头。 闭嘴! 狗男女,给我去死! 心中怒喝着! 张帆眸中闪过凶光,他挣扎着站起来,杀意凌然朝王少杰撞去! 毫无防备夏,王少杰竟被撞退了数步,忙抬手抵挡。 奈何,暴怒的张帆力量出奇的大! 咔嚓! 柳青青面露狞色,直接拿起了个金属托盘,猛地砸在张帆身上。 清脆破碎声里,张帆倒了下去。 “你没事吧!” 柳青青松了口气,担忧看向王少杰。 王少杰一口血沫吐在了张帆脸上,又神情凶恶地踹了几脚:“妈的,一条疯狗,老子弄死你!” “王少杰,他不会死了吧?我该怎么办?” 看着生死不知的张帆,柳青青不禁面露恐惧。 “一条疯狗死了就死了,丢出就好!” 随即,王少杰就叫保安像扔垃圾一样将张帆丢了出去,神情凶厉至极。 过了许久! 张帆才醒了过来,艰难睁开了双眼,只觉一只老鼠爬到了身上。 他勉强抬手将老鼠赶走,发现自己正躺在黑漆漆的臭水沟里。 身上伤口被牵动鲜血流出,他忍不住发出了低沉痛哼声。 夜色下,冰冷的雨水无情的浇灌在他的脸上。 张帆握得拳头咯吱咯吱响。 这一刻,他爆发出无比强烈想要活下去的意志! 他恨! 他要复仇! 他不想就这样被人当做垃圾一样丢了,慢慢等死…… 在张帆近乎绝望模糊的视线中,一辆奢华的宾利在大雨中嗤一声停在巷子口。 亮如白昼的灯光中,张帆看到一双穿着蓝色高跟鞋的黑丝美腿,从车内缓缓伸了出来,紧接着,他眼前一黑,无力的朝地面昏了过去。 宾利内,下来了一个穿着贴身ol制服,个头足足一米七,长发飘飘,气质冷艳的高贵女子。 “小姐,雨大。” 女子刚刚下车,车内急匆匆冲下来了数名保镖。 其中一人,神色慌张,急忙将一把黑色大伞,遮住了女子的头顶。 倾盆大雨中,女子面无表情,仿佛整个世界都与她无关。 驻足片刻,女子脚踏积水,轻移两条浑圆有力的黑丝美腿,缓缓在张帆面前停了下来。 “他就是爷爷为我定下娃娃亲的未婚夫?” 女子冰冷的目光在张帆身上扫过,烈焰红唇露出一抹疑惑:“张家唯一的传人,竟会如此落魄……” “小姐,老爷子不会搞错了吧,眼前的废物怎会是张天医唯一的孙子?”一旁,打伞的男子皱眉道。 “住嘴!” “倘若这人真是张家唯一的传人,他便是我的未婚夫,我朱琳清不许任何人侮辱他!” 朱琳清冷斥的声音在小巷子久久回荡。 几名保镖再也无人敢吱声。 大雨仍旧未停,雨伞下,朱琳清双眸浮出一抹忧云,冷冷道:“先带回去吧。” “是,小姐!” …… 宾利车在雨中快速穿梭,没多久,扎着绷带的张帆出现在了一张柔软的席梦思床上。 宽大的落地窗前,朱琳清如凝脂般玉手正细细把玩两枚环形玉佩。 这两枚玉佩,一枚是从出生那刻起,就一直戴在她脖子上的,另一枚,是刚从张帆身上摘下来的。 这是当年定娃娃亲的信物。 爷爷去世前曾叮嘱,只有将两枚玉佩合在一起,才能证明对方的身份。 “他真的会是神道天医张无尘唯一的孙子吗?” “爷爷,如果真如你所说,他可以给我们家带来无比的荣耀,我嫁给他,否则,请恕孙女不能完成您的心愿了。” 朱琳清高冷脸色犹豫不决,许久,她红唇猛然紧咬,果决将两枚玉佩扣在了一起。 而后,她将拼起的玉佩放在昏迷不醒的张帆手中,转身离去。 朱琳清前脚刚走,玉佩仿佛受到某种神秘的召唤,直接化作一缕红色玄光,飞入张帆的眉心。 张帆的耳边突然响起爷爷的声音,封印解除! 第2章 冷艳女总裁,朱琳清! 昏迷中,张帆出现在了一片虚沌的空间之内。 这片空间白茫茫一片,无天,无地,无日月星辰,只有他一人。 “张帆!” 无尽的混沌之中,传来一道熟悉的喊声。 “谁?谁在喊我?” 张帆心底惊慌的喊着,四周寻找说话人的声音。 “身为张家子孙,这一切,都是你必须经历的!”那道声音再度响起。 张帆顺着声音看去,只见头顶上空漫天雾气之中屹立着一个影影绰绰的人影。 这个人影身形枯瘦,一身素衣,长发白须,不怒而威,不正是去世已久的爷爷吗! “爷爷!孙儿好想您!” 这一刻,张帆再也忍不住了。 他是一个孤儿,从小和爷爷相依为命。 可以说爷爷是他唯一的亲人。 爷爷去世后,他活的如同丧家之犬,今日再和爷爷见面,张帆有一肚子的委屈想和他老人家诉说。 他用手语大声呼喊着,拼命朝日思夜想的爷爷跑去。 可无论他怎么努力,爷爷和他的距离始终遥不可及。 “张帆,自今日起,你将继承我张家传承,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爷爷说罢,手中拂尘轻轻一挥。 霎时,虚沌的空间化为点点碎片,他老人家的身形在白茫茫天际,逐渐消散。 “爷爷!不要离开我! 昏睡中,张帆从床上惊醒。 抬头一看,宽敞明亮的房间,四周一片安静。 “原来是噩梦啊。” 张帆轻舒一口气,擦了一把头上的汗水。 “等等!” “我好像会说话了!” 张帆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他又尝试了几次,终于确定,他真得可以说话了! 兴奋过后,张帆又发现他体内好像多了一些东西。 医祖圣典、修真秘法、玄妙炼丹……莫名间,他好像学会了许多奇奇怪怪的东西。 …… 阳台上。 “二叔,我最后一次警告你!” “年底之前公司还不能盈利40%,我主动辞去总裁职务,并放弃所有股份,但这段时间你没资格指手画脚!” “啪!” 说罢,朱琳清果断按下了挂断键。 电话挂断后,朱琳清看着窗外连绵雨幕,许久心情无法平复。 唯一的希望就是找到张天医的传人了。 可那个张帆好像是个废物一样……让人担忧。 “也不知道那小子醒了没有。” 轻叹一口气,朱琳清迈着大长腿朝张帆房间走去。 “你还好吧?” 房间内,张帆正准备下床,突如其来的声音,让他吓了一跳。 抬头一看,门口竟站了一个国色天香的大美人。 这个美人好生惊艳,黑丝美腿笔直修长,丰腴身材珠圆玉润,冰冷面容美如仙女。 “是你救了我?” 张帆心脏砰砰狂跳。 曾几何时,他以为柳青青已经够漂亮了,可和眼前的美人一比,完全云泥之别。 “你能说话了?” 朱琳清略微惊喜。 早就听说,这张帆是个哑巴,还是性无能,现在看来,他也不像自己想象中的无能。 “你是谁?这是哪儿?”张帆一连串的问道。 “我叫朱琳清,初次见面,请多多关照。” 朱琳清微微一愣,意识到这张帆还不认识她,莞尔一笑,走上前来,向对方大方的伸出了白皙玉手。 “我,我叫张帆,谢谢你救了我。” 张帆有些忐忑,急忙握住了她的小手。 刹那间,一股温暖如玉的触感涌入掌心。 眼前这个叫做朱琳清大美人的一双小手,肌肤细腻润滑,柔弱无骨,一时间,他竟忘了松开。 握手之际,张帆往下一看,顿时血脉喷张。 朱琳清ol制服内的白色衬衫峰峦叠嶂,庞然巨物呼之欲出,往下蜂臀蚁腰,两条黑丝美腿浑圆有力。 张帆呆呆的看着她,竟走了神。 旁边,朱琳清看到张帆的表现,美目闪过一丝怒色,紧接着便是失望,彻彻底底的失望。 果然,还是高估了他。 连这一点小小的诱惑都难以抵制,终究是一个一无是处的废物罢了! “我的手,你是不是不打算松开了啊?”朱琳清压制住怒气,问道。 “抱,抱歉,我不是有意的。”张帆如梦初醒,尴尬的脸色涨红,急忙松开了她的小手。 朱琳清暗自微叹,一个这样的人留在朱家又有何用,不如趁早让他离开,自生自灭,想要挽救朱家,只能寻找别的法子了。 正准备对张帆下逐客令,突然楼下传来哗啦一声响,接着就是朱琳清母亲焦急的喊声:“女儿,快来看看啊,你爸的心脏病又犯了。” “爸!” 朱琳清丢下张帆,匆忙朝楼下冲去。 意识到朱家出了大事,张帆紧随其后,也一起下了楼。 一楼客厅内。 桌子上的茶杯打翻在地。 朱琳清的父亲躺在沙发上,捂着胸口,痛不欲生。 “老朱,你别吓我啊。”她的母亲在旁边手足无措。 “妈,快打急救电话啊。” 这时,朱琳清和张帆一前一后下了楼。 “对,我怎么把急救电话给忘了。” 一声自责,蒋欣兰急忙拨通了120。 急救电话拨打后,朱晓峰突然一阵抽搐,在沙发上昏厥了过去。 “爸,你这是怎么了!” 父亲病情急剧恶化,朱琳清扑上前去,泪花闪烁,心都碎了。 “老朱,你快醒醒啊!” 蒋欣兰着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学着电视里的急救方法,就要去掐她丈夫的人中。 “快住手!你这不是救人!而是害人!”关键时刻,张帆大喊道。 朱琳清一怔,看向张帆:“你会治病?” 张帆点了点头:“略懂,他这是心绞痛,你们家有银针吗?我要针灸。” 虽然他也不明白自己是怎么学会医术的,但直觉告诉张帆,他的判断没错!他真的能治好朱晓峰的病。 “女儿,他是谁?怎么会出现在我们家?”蒋欣兰狐疑的道。 “妈,他是我朋友。”朱琳清只好道。 “朋友?哼!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把不三不四的人往家里带!”蒋欣兰一脸埋汰。 “妈,张帆兴许说的没错。” 爷爷去世前,曾亲口告诉她,张天医乃当世神医,有通天之能,朱家的未来离不开张家传人。 张帆虽然废物了一些,但他如果能继承张天医十之一二的医术,父亲兴许就有救了。 朱琳清傲人的美目中燃起了一股微弱的希望。 第3章 无耻的小偷国! “女儿,你疯了啊!” “让他给老朱治病,是嫌你爸死得慢吗!” “依我看,急救车马上就到,不如等人家医生来呢。”蒋欣兰掐着腰,态度粗暴道。 “耽误不起了,最多十分钟,叔叔彻底没救。”沙发上,朱晓峰气息愈加衰弱,张帆警告道。 “我去买银针!” 朱琳清听后,脸色微变,果断冲向药店。 “哎呀!疯了!疯了啊!”蒋欣兰在背后叫苦连连。 朱琳清走后没多久,嗤一声响,一辆急救车停在了朱家门口。 “主任,您慢点。” 一个长着大饼脸,眯眯眼的大夫,急匆匆走了进来。 他身后,几名实习医生众星拱月般簇拥着他走了进来。 “哈妮啊塞哟。” “朱先生在哪儿呢?” 这个大夫是丽国神医,名叫金尚善。 最近几年,朱晓峰得病,一直有他专门负责的。 进门后,金尚善就用蹩脚的夏国话,四周寻找病人的身影。 “金大夫,您终于来了!我先生在这儿呢!求您快给治治啊。” 蒋欣兰像是看见救命稻草,面色激动地迎了过去。 “朱太太,不必担忧,朱先生的病,包在我身上。”金尚善拍了拍胸口,随后,目光看到了沙发上昏迷不醒的朱晓峰。 他大步来到沙发前,翻开眼睑,检查了一下朱晓峰得病情。 “小病一桩,朱先生只要吃了我的人参救心丸,他的病很快就能好。” 金尚善大手一挥,仿佛一些了如指掌。 “有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蒋欣兰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这个人参救心丸,是我们丽国的特产,只有我们丽国才有,别人想吃还吃不到呢。” 金尚善自卖自夸地说着,拿出来了一个翠绿色的小药瓶,掰开了朱晓峰的嘴,就要给他喂药。 “朱先生得的是心绞痛,不能吃人参!你有没有常识啊!” 张帆连忙制止。 心绞痛是心肌供血不足引发的突发性心脏病,人参只是滋补类的药,对心绞痛根本起不到作用。 相反,人参属性温热,会刺激病人心脉,吃了人参,药不对症,反而可能会让病人病情加重。 “胡说!人家金大夫可是丽国神医,人家说的话,能有错?” 蒋欣兰瞪着眼,认为张帆这是不懂装懂,胡乱质疑权威。 “哼!黄口小儿,你难道也是医生?你质疑我,有何凭据?” 金尚善一巴掌重重拍在了桌子上。 “夏国中医!”张帆不卑不亢。 “哈哈哈哈!” “夏国中医给我们丽国神医提鞋都不配!” “我们丽国历史,博大精深,源远流长,你们夏国都是文化小偷,窥探我们丽国文化,你们夏国先祖从我们丽国学了一点皮毛,回国妄称中医,简直可笑!” 金尚善一脸的傲慢,颇为自得的道。 张帆看着他,就像看着一个白痴一样。 对于网络上最近一直很火的丽国,他也早有耳闻。 这个历史上大名鼎鼎的弹丸之国,做了夏国一千多年的属国,近些年一直在网上企图把夏国传统文化给夺走。 什么孔子是他们的,李白是他们的,中秋节是他们,印刷术是他们……甚至连夏国语也是他们发明的。 但实际情况却截然相反。 区区丽国,从古至今,只有给人当狗的份。 网上有一个调侃丽国的段子,让张帆至今难忘。 领土是弹丸,历史是杜撰,外交是无奈,战争是失败,地位是属国,心胸是狭隘。 科教是输血,体育是耍赖,相貌是整容,文化是抄袭,吃饭是泡菜。 想到这,张帆再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笑什么笑,无知的夏国人!”金尚善眉毛上扬,被张帆的笑声激怒了。 “早在有历史学家研究,我们大丽民族早在六千年前,就创造出了璀璨夺目的东夷文化。” “后来,有一支东夷遗民迁徙到了你们夏国,给你们夏国带来了先进的工具和制度,并教你们夏国人建筑房屋,开垦农田,养蚕织布,烧陶编竹!” “你们夏国历史上有个朱元璋你知道吧,他也是我们大丽后裔,明朝的李时珍也是我们丽国人……”金尚善喋喋不休说个不停。 “神经病!” “你怎么不说地球也是你们的?” 张帆恼羞成怒。 夷字在夏国向来是贬义词,丽国人狂妄无知,好坏都分不清楚,胡乱攀亲,竟然把东夷认成了自家先祖,简直可笑! “你说什么!” 金尚善被张帆骂得脸色一片青一片白,浑身发抖。 “金大夫,你别和他一般见识,快给我丈夫治病吧。” 蒋欣兰狠狠瞪了张帆一眼,示意他不要说话。 “哼!还是朱太太明事理,我马上就给朱先生治心脏病。” 金尚善一声冷哼,开始给朱晓峰喂药。 没想到药丸刚刚喂服,朱晓峰突然面如酱紫,喘不过气来,病情更重了。 “金大夫,我先生这是怎么了?”蒋欣兰惊慌道。 “这、这。” “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吞吞吐吐好半天,金尚善急出了一脑门的汗水,最后干脆一屁股瘫软在了地上。 “老朱,你别吓我啊!” 蒋欣兰用手一摸,朱晓峰手脚冰凉,随时可能没命。 “金大夫,您快想想法子啊。”蒋欣兰期望地看向了金尚善。 “只怕朱先生得的是不治之症,根本治不好!”金尚善丧着脸道。 “我回来了。” 这时,朱琳清手捧一组银针,香汗淋漓地回了家。 “女儿,你爸不行了,你快来见他最后一面吧。” 刚刚进门,就听到母亲绝望的喊声,朱琳清如遭晴空霹雳,紧咬红唇,不顾一切冲向了沙发。 果然,沙发上的父亲,岌岌可危,已经命悬一线。 “爸,你不要离开女儿啊!” 朱琳清感觉天都要塌了,不争气的泪水,顺着滴溜溜的美目喷洒而出,刹那间,泣不成声。 “朱小姐,快把银针给我,还有一线生机。”张帆急忙朝她大喊道。 “一切都看你的了。” 朱琳清擦了一把眼角的泪水,纤纤玉手将银针交给了张帆。 张帆拿起银针,就十万火急地帮朱晓峰治病。 刚刚学会传承的张帆,对针灸术的运用还很吃力,他咬着牙,凭着脑海中的记忆,将银针一针又一针地朝朱晓峰心口的穴道刺去。 朱琳清在一旁坐立难安,满面焦急,几次想要开口询问,但终究还是忍住了。 第4章 狗男女!你们等着! 随着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气氛顿时变得非常压抑。 大厅内安静的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 沙发旁,蒋欣兰没有抱一丁点希望,连丽国神医都治不好?就凭他?他能治好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 金尚善一脸傲慢,毛头小子不知天高地厚,竟挑衅他堂堂丽国神医权威,不自量力! 朱琳清白皙玉手不停揉搓,只有她默默祈祷,张帆,你一定要成功啊! 治疗中,张帆出了一身的汗水,布毯上的银针已经使用七七八八……不一会儿,他就将最后一枚银针缓缓刺入了朱晓峰胸膛的穴道内。 而朱晓峰仍然没有醒来。 “哈哈哈!” “黄口小儿,你们夏国中医也不怎么样吗?”金尚善高兴地跳了起来,趁机落井下石。 “我就知道,连金大夫都治不好的病,他怎么可能治得好?”蒋欣兰一副早已预料的表情。 朱琳清心灰意冷。 她刚刚对张帆燃起的一缕希望,瞬间被浇灭了。 这个张家的废物,果真无能! 连他爷爷张天医十之一二的医术都未能学会! 整个朱家上下瞬间被一片阴霾所笼罩。 而无论别人怎么嘲笑他,张帆都无动于衷。 他用脉搏计算着时间,片刻后,他冷冷冒出一句话:“时间到了。” “什么时间到了?”朱琳清疑惑问道。 “朱先生要醒过来了。” 张帆话音刚落,沙发上,朱晓峰缓缓睁开了双眼,一道沙哑的干咳,仿佛全世界最动听的音乐,清晰传入每个人的耳膜。 “爸!您醒了!” 朱琳清一脸难以置信! “老朱,你没事了吧?” 蒋欣兰像是做梦一样,刚才她丈夫几乎被判了死刑,没想到转眼间又苏醒了过来。 “这、这怎么可能!” 金尚善呆若木鸡!表情当场凝固! “水,我要喝水。”朱晓峰有气无力地喊着,嘴唇层层干裂。 “爸,水来了。” 朱琳清急忙将一杯水递了过去。 朱晓峰显然渴坏了,接过水杯便大口大口吞咽了起来。 身后,金尚善眼珠一阵转动,眼看不对劲,转身就想逃跑。 “给我站住!” “我命令你!马上给张帆道歉!” 朱琳清严厉的声音响彻整个大厅。 金尚善瞬间下不来台,可抬头一看朱琳清愤怒的眼神,他又有些畏惧。 犹豫半晌,金尚善忐忑地开了口:“张大夫,刚才是我不对,还望您多多包涵。” “滚吧!” “跳梁小丑!” 张帆甚至没有正眼看他一眼。 丽国大棒子,全是恶心人的东西!不值一提! 金尚善无地自容到了极点,他立刻灰溜溜地带着实习医生,夹着尾巴逃掉了。 朱晓峰已经醒了,他在蒋欣兰的搀扶下回房休息。 偌大的客厅内顿时只剩下了张帆和朱琳清两个人。 气氛突然有些尴尬。 “朱小姐,天黑了,我也该回家了,再见。” 自己已经醒了没必要一直赖在朱家,对于朱小姐的救命之恩,只能有机会再报答她了。 说着,张帆就要走。 “等等!” “张帆,你家的财产都被柳青青给变卖了?你又能回哪儿去?” “不如你先在我家住下吧!” 背后,朱琳清真诚相邀。 一句回哪儿去? 让张帆心里瞬间一酸。 是啊,家都没了!他又能去何方呢? “朱小姐,非常感谢。” 张帆转过身,点了点头,接受了朱琳清的邀请。 “来,我带你去看房间。” 这张家的传人,还是有些能力的。 兴许他真能给朱家带来转机! 心里暗暗期盼着,朱琳清曼妙香身在前,主动为张帆带路。 “喏,你先住在这,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我说。” 带着张帆来到了一间宽敞明亮的房间内,朱琳清伸出纤纤玉手,主动帮张帆摊开了被子。 “谢谢,这儿已经非常好了,我觉得,我没什么需要的。” 自爷爷去世后,已经很少有人像朱小姐一样对他这么好了,张帆连连道谢。 “你刚受了伤,还需要多休息,不打扰你了。” 朱琳清甜甜一笑,挥了挥手,便转身朝门外走去。 她离开时的背影,妖娆妩媚,浑圆美腿,每迈出一步,丰腴蜜臀如水波左右轻摇,惹人无限遐想。 “朱小姐长得真美!不知道谁这辈子能有艳福,把这么漂亮的女人娶回家。” 一直等到朱琳清彻底消失在自己视线,张帆才恍然苏醒。 朱小姐走后,张帆并未着急休息。 他在床上盘膝而坐。 他重伤之后,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梦中爷爷给了他一个传承。 他就是凭着那个传承帮朱先生治好了病。 张帆对这个传承非常好奇,直觉告诉他,这个传承不简单。 盘膝在床,张帆打开了脑海中的记忆,细细搜索起来。 果然,这个传承不只是治病救人这么简单,它还是一门非常玄妙的道门修仙之道。 按照传承中所说,自盘古开天辟地以来,女娲造人被天地所不容,亿万年来,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降灾祸,发洪难,施瘟疫……生灵涂苒。 人类先祖在无尽的岁月之中,摸索出一条与天对抗,与地争锋的逆天之道。 这条逆天之道,就是脱离肉体凡胎,修道成仙! 人的身体本是一具臭皮囊,想把臭皮囊变作仙风道骨,需要经历六个阶段,分别是,炼气,筑基,结丹,元婴,分神,渡劫! 这六个阶段也是修真之途的六大境界。 修炼到顶峰,抬手间,风云变色,日月无光,挥手时,山川崩塌,江河尽断。 修真之途最为关键的就是第一步,炼气。 吸纳天地灵气,聚与丹田,则为炼气。 炼气期共分为十二层,每一层难度倍增,修真者的实力也会随之递增。 能达到炼气一层,已能徒手碎金石,赤拳伏猛虎,在常人之中鲜有敌手。 能到第二层,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来去如风,无人可挡…… 张帆往下看了一会儿,越看越激动! 张家的传承竟如此奇妙! 有了此术,他再也不是那个任人欺辱的窝囊废了! “狗男女!你们等着!终有一天,我要成为万人敬仰的存在!让你们跪下磕头道歉!” 张帆双目射出一道精光!振臂高呼! 第5章 朱家女婿?你也配! 高呼过后,张帆焕发了新的希望。 他盘膝而坐,迫不及待修炼。 默念口诀,张帆逐渐进入了一种禅定的状态,无我,无他,无相,空明无一物。 不多时,朱家方圆百里,一草一木,一砖一瓦,燃起点点肉眼难辨的星光,如潺潺流水般四面八方朝张帆体内涌来。 这便是传承中记载的灵气! 数不清的灵气涌入张帆体内后,很快,化作轻而又清的弱丝,汇入他的丹田…… 一夜的时间眨眼即逝。 第二天清晨,张帆猛然睁开双眼!双目异光闪烁,体力精神充沛!整个人如同新生! “我到炼气期第一层了!” 张帆朝丹田查探一番,丹田之中,缕缕弱丝化作浅浅灵液,这正是达到炼气期第一层的迹象。 “不知道炼气期第一层的实力如何呢!” 张帆口中碎碎念着,对着窗户随手一挥!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数米开外的落地窗轰然粉碎!数不清的玻璃残渣四处飞溅!散落一地! 张帆心中骇然! 不过刚刚炼气期第一层,威力就如此恐怖,真要是修炼个三层、四层的,自己在世界上岂不无敌了! 张帆兴奋难耐! “不过,朱家处于黄金地段,这儿灵气稀薄,只怕以后修炼,进步就没有这么快了。” 传承虽然玄妙,可修炼起来的时候却非常苛刻。 灵气只在钟灵神秀,名山大川中才充沛。 在城市中,人口密集,环境遭到破坏,灵气稀薄,未来的修炼之旅,必定坎坷重重,张帆一声微叹。 “琳清!今天你必须把那个来历不明的臭小子给赶出家门!” 二楼一间装修典雅,温馨而又不失品味的卧室内。 朱琳清正和她母亲发生着激烈的争吵。 蒋欣兰气得快要发疯了! 她刚刚才得知,昨晚女儿竟然留那个臭小子,在家住了一整夜! 朱家虽然如今没落了,可好歹也是海州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 朱琳清风华正茂,堂堂朱家大小姐,留陌生男子在家中住宿成何体统! “妈!我什么都可以听你的,唯独这件事不行!” “还有,他叫张帆,不是什么来历不明的臭小子!我希望,您以后要懂得尊重人!” 朦胧黑丝,美得不似人间之物的朱琳清,站在门口,和母亲据理力争! “反了天!” “琳清,你不赶他走是吧?我待会就叫保安把他轰出去!”蒋欣兰怒气冲冲。 “别太过分了,给一笔钱,打发他走吧。” 床上,朱晓峰大病初愈,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不过,比起昨天,他已经精神了许多。 他已经得知,昨天救他的人是张帆,可他也不赞成张帆住在自己家。 “爸,你可知道那张帆是什么人吗?” “他是九指神医张无尘唯一的传人!他也是我朱琳清,未来的丈夫!” 朱琳清无奈,只好说出了张帆的真实身份。 霎时! 整个房间内鸦雀无声! 过了许久,朱晓峰从震撼中缓缓苏醒:“怪不得医术如此了得,原来是张天医的传人!” 九指神医张无尘在整个海州如雷贯耳。 他老人家医术登峰造极,传闻已入化境! 老父亲去世前,曾将朱琳清许配给张家传人,再三叮嘱,他是朱家的天选之人,只有琳清和他结了婚,朱家才有翻身的希望! 得知张帆就是张无尘的独孙后,朱晓峰动容了! “那又怎么样!” “张天医在世的时候,张家是不错啦,可现在,那小子的家产早就被骗光了,他现在只是一个无处容身的丧家之犬罢了!”蒋欣兰冷言嘲讽。 “妈,我想好了,他如果真能有所作为,我将来如论如何都会嫁给他的。”朱琳清坚定不移地道。 “女儿!糊涂啊!” “你身为朱家千金,要身材有身材,要相貌有相貌,找谁不好,干嘛非得找这个穷小子呢!” “天下父母心,我这个做母亲的,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往火坑里跳。” “你再好好考虑考虑,不要莽撞行事!” 蒋欣兰一阵恨铁不成钢地喊道。 “琳清,你把那个张帆叫过来,我和他喝一杯!” 朱晓峰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对这个张家唯一的传人充满了好奇,打算替女儿把把关,和张帆交谈一下。 “老朱,你大病刚好,就喝酒,不要命了!”蒋欣兰责怪道。 “呵呵,夫人放心,我心里有数。”朱晓峰笑着道。 “行,爸妈,我马上去喊他。” 半个小时后,一楼客厅,摆了一桌盛宴。 张帆忐忑不安地坐在沙发上。 自从见面开始,朱晓峰一双眼睛就没离开过他。 张帆被朱晓峰盯得浑身发毛。 这张家的传人好像也太拘束了一些。 不过,拘束点好,稳重踏实,将来琳清嫁给他,兴许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朱晓峰对张帆是越看越喜欢。 “张帆,喝酒吗?” 气氛尴尬的抠脚,半晌,还是朱晓峰先开了口。 “朱先生,我不爱喝酒。”张帆婉拒。 “年纪轻轻,怎么能不会喝酒呢。” 说话间,朱晓峰还是热情地倒了一杯酒。 “谢谢。” 几声寒暄后,朱晓峰正准备和这个未来的朱家女婿好好喝几杯的时候,张帆的手机突然响了。 低头一看电话是柳青青打来的。 不知道这个薄情寡义的女人这时候打电话来,是做什么,张帆还是按下了接通键。 电话内很快传来了柳青青尖酸刻薄的声音。 “废物!我爷爷病了,想见你最后一面,你来吗?” 声音传入耳膜,张帆心里一酸。 整个柳家拿他当一条狗,从未有人正眼看过他。 唯独柳青青的爷爷,柳啸云对他还有一丝亲情可言。 平日里,一声张帆长,张帆短,对他时时刻刻念叨在心。 “柳爷爷在哪儿?” 他老人家早在前几年身体就一日不如一日,只怕大限已至,张帆必须要去见他老人家最后一面。 “就在市中心医院。” 声音说罢,电话便无情地挂断了。 “张帆,出了什么事吗?” 见张帆脸色不太对劲,朱琳清关怀道。 “朱小姐,我先出去一趟,你们慢慢聊。” 张帆说着,大步朝门外跑去。 “我得跟过去看看!” 张帆走的时候非常匆忙,兴许遇见了麻烦。 朱琳清自言自语地说着,紧随其后也出了门。 第6章 撑场面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雨,细密的雨丝织成一张无形的网,笼罩着整个城市。 “上车,我送你去医院。”朱琳清将车稳稳停在张帆身边,降下车窗。 张帆顿了顿,此刻他心急如焚,也顾不上客套:“谢谢。” 宾利车在雨中疾驰,雨刮器规律的左右摆动。朱琳清从后视镜里瞥见张帆紧绷的侧脸,他双拳紧握,手背上青筋微露。 她不由想起昨夜他为父亲针灸时的模样,沉稳,专注,每一针都精准老练。那样的手法,绝非一个普通的所谓“赘婿”所能拥有。这个人身上,疑团重重。 张帆此刻无暇他顾,柳爷爷的音容笑貌在脑海中一一闪过。“张帆长,张帆短”,那是柳家唯一给过他温暖的人。如今,竟要天人永隔了吗?他不敢深想,只盼着能快一点,再快一点。 市中心医院,icu重症监护室门口。 刺鼻的消毒水味弥漫在空气中。 柳青青正亲昵地倚在王少杰怀里,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与快意。王少杰则是一副纨绔子弟的轻佻模样,手不安分地在柳青青腰间游走。 “哟,这不是我们柳家的废物吗?居然还带了个新女人来撑场面?”柳青青阴阳怪气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显得格外刺耳。 她目光转向款步走来的朱琳清,眼中妒火中烧:“朱琳清,朱大小姐是吧?我可得提醒你,这废物床上不行,你可得小心点,别被他染了一身脏病!” 这话恶毒至极,简直不堪入耳。 张帆身形一僵,脸色瞬间煞白,胸口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了一下。他可以忍受柳家其他人的白眼和嘲讽,但柳青青这般污秽的羞辱,尤其是在朱琳清面前,让他无地自容。 朱琳清身着剪裁合体的香奈儿套装,即便在这样的雨天,依旧优雅矜贵,那股与生俱来的气场,瞬间便将柳青青的嚣张气焰压了下去。 “这位小姐,”朱琳清声音清冷,不带一丝温度,“我想你误会了。首先,我和张帆只是朋友。其次,随意污蔑他人,尤其是在医院这种场合,不仅显得你毫无教养,更可能要承担法律责任。”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柳青青那张因嫉妒而扭曲的脸:“至于你说的那些……我倒觉得,一个人的品行若是有亏,那才是真正的‘脏病’,无药可医。” 柳青青被朱琳清一番话说得脸色铁青,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竟一时语塞。她没想到这个朱琳清不仅漂亮,嘴皮子也这么厉害。 王少杰的注意力却全然不在她们的对话上,一双色眯眯的眼睛从朱琳清下车起,就没离开过她那双被黑色丝袜包裹的修长美腿,嘴角几乎要滴下涎水。 “哎呀,朱大小姐何必跟这种人生气呢。”王少杰嬉皮笑脸地开口,试图在美人面前表现一番,“青也是心直口快。不过,朱大小姐,你跟这种废物在一起,确实是委屈了。不如考虑考虑我王少杰,保证让你……” “闭嘴!”张帆猛地抬头,双目赤红,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他可以忍受对自己的侮辱,但王少杰觊觎朱琳清的眼神和轻佻的言语,触碰了他的底线。 朱琳清也冷下脸:“王少是吧?管好你的眼睛和嘴巴。有些人,不是你能随意评价和肖想的。”她心中对王少杰的厌恶又深了一层,这种货色,连给张帆提鞋都不配。 “哟呵,废物还知道护食了?”王少杰嗤笑一声,上前一步,挑衅地看着张帆,“怎么?你想动手?就凭你?” 柳青青见王少杰为自己出头,又得意起来:“张帆,你算个什么东西!还敢对少杰哥大呼小叫!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行!” 她转向朱琳清,语气中带着一丝病态的炫耀:“朱大小姐,你看到了吧?这种男人,除了会点花言巧语骗骗你这种不谙世事的大小姐,还有什么用?他连自己都养不活!” 张帆胸膛剧烈起伏,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他很想一拳打烂王少杰那张令人作呕的脸,但他更记挂着icu里的柳爷爷。 “柳爷爷怎么样了?”张帆强压下怒火,沉声问柳青青。 “哼,我爷爷好得很,用不着你这个丧门星假惺惺!”柳青青撇嘴,“他老人家说了,想见你!但是我不想让你见!” “你这女人!”张帆心头一紧,“爷爷想见的人是我!” “呵呵”柳青青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张帆,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你以为我爷爷真喜欢你?他不过是可怜你罢了!” “让开!”张帆不想再跟她废话,抬步就要往icu里闯。 “你敢!”王少杰一步横在他面前,挡住了去路,“青青说了,不让你进,你就不能进!”他仗着自己人高马大,一脸的倨傲。 “王少杰,这是医院,不是你撒野的地方。”朱琳清上前一步,站在张帆身侧,“张帆是柳啸云老先生的亲人,他有权探视。你们无权阻拦。” “亲人?他也配?”柳青青尖叫,“他不过是我们柳家养的一条狗!朱琳清,我劝你少管闲事!别以为你是什么朱家大小姐就了不起,这里是柳家的地盘!” “柳家的地盘?”朱琳清冷笑,“医院什么时候成了柳家的私产?还是说,你们柳家已经可以凌驾于法律之上了?” 她拿出手机:“既然你们执意阻拦,那我只好报警,请警方来处理了。或者,我也可以给市中心医院的院长打个电话,问问他医院的规矩是不是可以任由你们随意更改。” 柳青青和王少杰脸色皆是一变。朱家在江城势力庞大,朱琳清若真把事情闹大,他们讨不了好。 王少杰有些色厉内荏:“朱大小姐,何必呢?我们也是为了柳爷爷好,医生说了,他老人家需要静养,不能受刺激。” “他是不是需要静养,是不是能受刺激,应该由医生来判断,而不是你们。”张帆声音沙哑,目光死死盯着icu的门,“我要见柳爷爷,最后一面。” 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无论如何,他都要进去。 就在这时,icu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疲惫地走了出来。 “医生!我爷爷怎么样了?”柳青青立刻扑了上去,脸上瞬间换上一副焦急担忧的神情。 张帆和朱琳清也紧张地望向医生。 医生摘下口罩,神色凝重:“病人的情况非常不乐观,生命体征正在快速衰退,我们已经尽力了。他……他想见一个叫张帆的人。” 柳青青的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 王少杰也是一愣。 张帆听到后,再也顾不得其他,一把推开愣神的王少杰,冲向医生:“医生,我就是张帆!我爷爷在哪儿?” 医生看了他一眼,指了指icu里面:“跟我来吧,动作快点,时间不多了。” 张帆跟着医生,脚步踉跄地冲进了icu。 柳青青站在原地,满脸的不甘。 朱琳清看着张帆的背影,又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柳青青和一脸尴尬的王少杰,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等他。 第7章 动了 cu病房内,空气凝固。 嘀嘀嘀——刺耳的警报声骤然划破死寂,床头的心电监护仪上,曲线疯狂跳动,旋即化作一条绝望的直线。 “柳老先生!”先前领张帆进来的医生一个箭步冲上去,手忙脚乱地就要进行急救。 张帆心脏像是被巨手攥紧,脑中嗡的一声。他一把拨开挡在身前的医生,动作快得只留残影。那医生踉跄一步,惊愕地看着他:“你……” 话未说完,张帆三指已如铁钳般搭在柳啸云枯瘦的手腕上。 不过数息,他瞳孔骤然紧缩。 “中毒性心肌衰竭!”张帆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决断,“立刻准备银针!全套的!” “银针?”那医生愣住,随即摇头,“胡闹!病人现在的情况必须立刻进行心肺复苏,除颤……” “等你的心肺复苏,黄花菜都凉了!”张帆暴喝,眼中血丝遍布,“他是中毒!常规急救根本救不回来!” 此时,icu的门再次被推开。 柳青青请了金尚善。 柳青青一进来便看到心电监护仪上的直线,腿一软,差点瘫倒,声音发颤:“爷、爷爷……” 金尚善扫了一眼监护仪,又瞥见张帆正要从随身药箱取针的动作,鼻腔里发出一声嗤笑:“我当是谁在这里大放厥词,原来是你这小子。中毒性心肌衰竭?你倒说说看,中的什么毒?用银针治疗心衰,夏国医术已经退化到这种巫医不分的地步了?” 他不屑地看着张帆:“有我金尚善,堂堂丽国权威在此,什么时候轮得到你这种夏国废物在这里指手画脚?” 张帆充耳不闻,手中一根银针哗啦一声铺开在无菌布上。救人如救火,他此刻心中只有柳啸云的安危,多耽搁一秒,柳啸云生还的希望就渺茫一分。 “听见没有?金教授让你滚开!”柳青青回过神,见张帆竟敢无视金尚善,立刻叫喊,“张帆,我爷爷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绝对饶不了你!” 她心中对张帆的厌恶达到了顶点,爷爷都这样了,这个丧门星居然还想来添乱!金教授可是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请来的,那才是真正的希望! 张帆捻起一根最长的银针,眼角余光都没给那两人一个,只对旁边不知所措的年轻护士命令道:“酒精棉!” 护士被他气势所慑,下意识就要去取。 “不准动!”金尚善大声叫住,试图阻止张帆施针,“简直是胡闹!病人已无心跳,再用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刺激,只会加速他的……” 话音未落,一道身影挡在了张帆身前。 朱琳清不知何时也跟了进来:“金教授,这里是夏国海州,不是你们丽国。张帆的医术如何,轮不到你来置喙。” 金尚善看着昔日熟悉的人说:“朱小姐?此事与你何干?我是受柳家所托,为柳老先生诊治。莫非朱小姐要干涉柳家家事儿?” “柳家家事儿?”朱琳清感到好笑,“柳老先生危在旦夕,张帆是他点名要见的人,也是唯一能判断他病情的人。你一口一个废物,是看不起夏国医术,还是看不起我朱家请来的人?” “我……”金尚善语塞,他听得出朱琳清话中的维护之意。朱家在江城的势力,他早有耳闻。 朱琳清声线拔高,带着慑人的压迫力:“我只说一遍,你若再敢出言不逊,干扰张帆救人,我朱琳清担保,你在海州,乃至整个夏国,都将再无立锥之地!” 她的话掷地有声,每一个字都像是冰锥砸在金尚善心头。 金尚善脸色变了又变,从傲慢到惊疑,再到一丝难以掩饰的忌惮。 他深谙趋利避害之道,柳家虽强,但终究不如朱家在江城根基深厚。为了一个不知生死的柳啸云,得罪朱家这位大小姐,绝非明智之举。 “朱小姐言重了。”金尚善脖子缩了缩,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往后退开半步,“我只是……只是出于医者的专业判断。既然朱小姐如此信任这位……这位小兄弟,那让他试试也不是不行。” 他嘴上说着“也不是不行”,心中却在冷笑:好,我倒要看看,这小子能玩出什么花样!真以为几根破针就能起死回生?到时候救不活人,看你们怎么收场! 柳青青见金尚善竟然退缩了,气得跺脚:“金教授!你怎么能……” “柳小姐,咱们等等看。”金尚善打断她,朝她使了个眼色。 柳青青狠狠瞪着张帆的背影,恨不得用眼神在他身上戳出几个洞来。 张帆对周遭的一切不管不顾,他心神高度集中,右手持针,左手在柳啸云胸腹间几个大穴飞快点过,找准膻中穴,毫不犹豫,稳稳刺入。 “他这是……这是在干什么?”先前被张帆推开的医生,也是icu的主治,此刻凑近了一些。他对中医素无好感,觉得那是装神弄鬼的东西。 张帆并不理会,捻转,提插,动作行云流水。 他内心一片空明,唯有柳啸云微弱的几乎无法感知的脉搏,牵动着他所有的心神。 ‘柳爷爷,你可千万要撑住!’ 一针落下,又一针起。 不过片刻功夫,柳啸云胸前已然刺入七八根银针,每一根的深浅、方位都精准。 旁边的监护仪器依旧是一条直线,没有任何起色。 金尚善嘴角那抹讥讽愈发明显。 柳青青更是面如死灰,眼神中最后一丝希冀也仿佛要熄灭了。 “张帆……”朱琳清也有些紧张,手心微微沁汗。她虽不懂医,却能感受到此刻气氛的凝重。 就在此时,张帆额角已有汗珠渗出,他取过一根最细的银针,凝神屏息,缓缓刺向柳啸云左手指尖的少冲穴。 针尖刺破皮肉的噗的一声轻响,几乎微不可闻。 一滴暗红近黑的血珠,自针孔处缓缓渗出。 那血珠滴落在雪白的床单上,宛如一点不祥的墨渍。 嘀…… 一声微弱至极的轻响,从心电监护仪上传来。 紧接着。 嘀……嘀……嘀…… 那代表生命迹象的线条,竟开始微弱的、一下一下地,重新波动起来!虽然依旧紊乱,却不再是一条死寂的直线! “动了!动了!”年轻护士最先惊呼出声,捂住了嘴巴,满脸的不可思议。 icu的主治医生也猛地瞪大了双眼,扶了扶眼镜,凑到屏幕前,仿佛要钻进去一般。 柳青青僵在原地,嘴巴微张,所有的恶毒诅咒都卡在了喉咙里。 金尚善脸上的讥讽笑容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见了鬼般的错愕与难以置信。这……这怎么可能?明明已经心跳停止了! 张帆长长吐出一口气,稳住颤抖的手,继续施针。 第8章 闭嘴 心电监护仪的曲线再次跳动起来,柳青青瞬间脸色煞白,毫无血色。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金教授,你赶紧拦住他!他这简直是瞎胡闹!”她扯着嗓子大喊,整个人慌了神,平时的沉稳冷静消失得无影无踪。 柳啸云可是柳家的顶梁柱,要是他倒下了,后果她根本不敢想。 金尚善被这突然的变故吓得不轻,之前脸上的嘲讽和笃定早就没了踪影。他嘴唇止不住地哆嗦,刚想顺着柳青青的话附和几句,好挽回点面子,顺便撇清自己的责任。 “闭嘴。” 一个清冷的女声突然响起,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让人脊背发凉的寒意。 朱琳清迈步走上前,直直地站在金尚善面前。她随手一扬,一张纯黑色的卡片轻轻飘落在金尚善胸前。 “这里有三百万。”她语气平淡,没有一丝波澜,“买你接下来安静待着,一个字都别多说。” 金尚善下意识地接住那张薄薄的卡片,指尖却像是被烫到了一样。 三百万买他闭嘴?这既是莫大的羞辱,却又有着难以抗拒的诱惑。他行医这么多年,救过不少人,也干过些昧良心的事,但这么直接开价的还是头一回见。 他喉咙动了动,刚想开口说点什么,哪怕是讨价还价,朱琳清却已经转过身。她精致的高跟鞋鞋跟,在转身的瞬间,不偏不倚,重重地碾过金尚善的右脚脚面。 “嘶——”金尚善疼得倒吸一口冷气,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那钻心的疼痛让他差点叫出声来。 朱琳清却像是什么都没发生,只留给金尚善一个决绝的背影和一句冰冷的警告:“张帆是我们朱家看中的人。金教授,你要是再敢对他不敬,或者用你那套所谓的专业知识质疑他,我保证,明天柳氏集团就会出现在朱氏的收购名单上。” 这话一出口,整个房间瞬间安静得落针可闻。 柳氏集团!那可是市值几百亿的大企业!朱家竟然要收购柳氏?这口气未免也太大了!但这话从朱琳清嘴里说出来,却没人敢怀疑真假。毕竟朱家的实力,深不可测。 金尚善捂着剧痛的脚,额头上青筋暴起,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三百万的诱惑还在眼前,但脚上传来的剧痛和朱琳清毫不留情的威胁,像两座大山一样压得他喘不过气。他毫不怀疑这个女人说到做到,之前心里那点不甘心和侥幸,此刻全都烟消云散。他现在只庆幸刚才没真的开口阻拦张帆。 他张了张嘴,好不容易挤出几个字:“朱……朱小姐……我……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不知道。”声音沙哑干涩,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语气里的谄媚。 柳青青愣愣地看着这一幕,大脑一片空白。朱琳清的强势,金尚善的迅速服软,一切都超出了她的认知。三百万?收购柳氏?这说的都是什么事?她扶着墙,只觉得天旋地转,感觉最后能依靠的东西也瞬间崩塌了。 “朱琳清……你……你怎么敢……”柳青青嘴唇颤抖着,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在朱琳清绝对的实力面前,她的骄傲和身份显得那么可笑。 张帆却始终专注地摆弄着手中的银针,外面的喧闹仿佛和他毫无关系。只是眉心微微皱起,才让人看出他并非完全没注意到周围的动静。 “真吵。”他心里闪过一丝不耐烦。救人如救火,这些人却只想着自己的利益和面子。不过朱琳清这简单粗暴的手段,倒也省了不少麻烦。 他深吸一口气,再次把注意力集中到柳啸云的脉象上。放出少冲穴的一滴血后,心电监护仪上的曲线虽然重新跳动,但依旧杂乱无章,就像风中随时会熄灭的烛火。他还得更精准的施针,才能让那微弱的生机壮大起来。 “爷爷,你一定要挺住!” 站在人群后面的王少杰,早被这一连串的变故吓得不知所措。 他本来只是想来看个热闹,顺便讨好一下金尚善,哪想到会卷入这种大佬之间的争斗。他之前就听说过朱家的势力,现在亲眼见识到朱琳清的手段,更是心惊肉跳。 他咽了咽口水,觉得这里不能再待下去了,就想偷偷往后退,赶紧溜走。刚挪动半步,后背就像是撞上了一堵冰冷的墙。 “我趁没人注意赶紧开溜吧。” 他抬头,正好对上张帆那双平静却又冷得刺骨的眼睛。 张帆一句话都没说,手上给柳啸云施针的动作也没停,但就这一眼,让王少杰感觉浑身血液都凝固了。 他觉得自己就像个滑稽的小丑,所有小心思都被看得一清二楚。 “这种人,留着也没用。”张帆心里冷哼一声,不再理会他。在他的世界里,只有病人的生死,只有银针的起落。 “爷爷,你放心不管用什么方法,我都让你留下来。” 朱琳清在一旁看着张帆娴熟的施针的动作,侧脸很帅气,一直直勾勾的看他他。 王少杰看到这一幕双腿一软,差点站不住,再也不敢有任何动作,只能僵硬地站在原地,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icu的主治医生这时也缓过神来,他扶了扶眼镜,再次凑近监护仪。屏幕上跳动的曲线,在他眼里简直就是医学奇迹。这一刻,他对中医的偏见,不知不觉间消失了。 “这……这简直太神了……”他喃喃自语,声音里满是不敢相信。 “我从医这么多年头一次见过从死神那里拉回来病人的。全程在参与但依然不可置信呀。” 张帆没有停下,他指尖灵活地捻动,最后一根银针“噗”的一声,扎进了柳啸云头顶的百会穴。 随着这一针落下,原本杂乱无章的心电波形渐渐平稳下来,虽然依旧微弱,但已经有了规律。 监护仪发出“嘀…嘀…嘀…”平缓而持续的响声。 张帆缓缓收回手,指尖微微有些发抖。 柳青青看着那逐渐平稳的曲线,脸色依旧惨白如纸。 第9章 醒了 病房里安静得能听见心电监护仪的滴答声。柳啸云眼皮微微颤动,缓缓睁开眼睛。他的目光在病房里搜寻一圈,最后定格在张帆身上,虽然声音虚弱,但字字清晰:“阿帆,过来。” 张帆快步走到病床边。 “咳咳……”柳啸云剧烈喘息着,吃力地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个巴掌大的檀木盒子。 盒子表面打磨得十分光滑,只在角落刻着一个篆体的“张”字。他把盒子塞进张帆手里,说:“当年,你爷爷用金针救过我一命,这个东西,该物归原主了。” 张帆接过盒子,触手温润。听到“爷爷”两个字,他心里猛地一动,没想到l柳爷爷竟然也认识自己的爷爷。 “爷爷!您醒了!”一声尖叫突然打破寂静,柳青青猛地推开病房门冲进来,脸上还挂着泪痕。看到张帆手里的盒子,她瞬间火冒三丈:“张帆!你又想对我爷爷耍什么花招!爷爷,别被这个废物骗了!” 她大步冲上前,抬手就要抢张帆手里的木盒。张帆侧身躲开,柳青青扑了个空,手肘却撞到盒子边缘。檀木盒“啪”地掉在地上,盒盖弹开,几张泛黄的纸页散落出来。 “什么破玩意儿!”柳青青余怒未消,还想上前。 “青青,别闹!”柳啸云着急地喝止,话说得太急,又是一阵剧烈咳嗽。 朱琳清已经快步走过去,弯腰捡起一张纸。纸张粗糙,上面的朱砂字迹却依然清晰——那是一幅人体经络图,旁边密密麻麻写着针灸的诀窍。她又拿起另一张,越看越惊讶:“这《青囊经》残页上的针法,和你昨晚用的续命针法,至少有七八分相似。” 听到“《青囊经》”三个字,柳青青浑身一震。这个名字她不是没听过,只是家里长辈每次提到都避而不谈,没想到会在这里出现。 张帆也盯着那些残页。他记得爷爷留下的旧医书里,确实提到过《青囊经》,说是张家祖传的医术,可惜大部分都失传了。难道…… 一直缩在角落的王少杰,看到柳啸云醒来,又看到柳青青发火,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他掏出手机,对着地上的残页和张帆的背影“咔嚓”拍了一张,飞快地编辑文字:“惊!柳家老爷子险些被无证神棍用巫术所害!所谓中医不过是跳大神!图片”发完朋友圈,还特意@了几个做媒体的朋友。 “就凭这点小把戏也想攀附柳家?做梦!”王少杰心里暗自得意,仿佛已经看到张帆身败名裂的样子。 “你在干什么!”朱琳清的声音冷得像冰。 王少杰吓得一哆嗦,手机还没来得及藏起来,手腕就被朱琳清死死扣住。朱琳清夺过手机,脸色阴沉得可怕。她点开那条朋友圈,眼中闪过一丝杀意:“谁给你的胆子造谣?”说完,手指快速滑动,删掉了那条动态。 “我……我没有……朱小姐,我只是……”王少杰吓得魂不附体,完全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文静的女人,气势竟然这么吓人。 “只是什么?你以为柳家好欺负,还是觉得我朱家不敢动你?”朱琳清把手机狠狠扔回他怀里,“今天的事,要是传出去半个字,王少杰,我保证你在京城彻底消失。” 王少杰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脸色惨白,不停地磕头:“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朱琳清冷哼一声,不再理他,转头对柳啸云说:“柳爷爷,您刚醒,别生气。张帆的医术我亲眼见过,绝不是骗子。” 柳啸云喘着粗气,看看张帆,又看看地上的残页,缓缓说:“这确实是张家先祖传下来的《青囊经》……当年老张用这个救过我的命,本来就该还给张家后人……” 柳青青呆立在原地,一会儿看看地上的残页,一会儿看看虚弱的爷爷,又看看神色平静的张帆和护着他的朱琳清,脑子乱成一团。“《青囊经》……爷爷……他……”她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她一直引以为傲的家世和知识,在这一刻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难道这个被她看不起的年轻人,真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背景和本事? icu的主治医生站在一旁,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心里掀起惊涛骇浪。之前他只是惊叹张帆的针灸技术,现在听到《青囊经》,又看到这些残页,隐约意识到自己可能见证了一件大事。他对中医的认识,再次被彻底颠覆。 张帆没理会周围人的反应,默默弯腰捡起地上的《青囊经》残页。指尖触碰到带着岁月痕迹的纸张,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涌上心头。 “爷爷,真的是这样吗?”他轻声问柳啸云。 柳啸云用力点点头:“千真万确……你爷爷张天医,是我的救命恩人……” 张帆把残页小心翼翼放进檀木盒,盖好盖子,对着柳啸云深深鞠了一躬:“谢谢柳爷爷,替我爷爷保存这些东西。” 柳啸云摆了摆手:“应该的……应该的……” 柳青青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而王少杰趁着没人注意,连滚带爬地挪到门口,只想赶紧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朱家大宅灯火辉煌,张帆跟着朱琳清走了进去。一进客厅,气氛瞬间变得压抑起来。蒋欣兰坐在沙发上,脸色很不好看:“琳清,你怎么y又把他带回来了?”语气里满是责备。 这时,朱晓峰从书房走了出来,看到张帆,眼睛里由衷地开心:“来得好,以后就住这里。” “妈,张帆是我朋友,也是救了柳爷爷的人。”朱琳清语气平静,但护着张帆的意思很明显。 蒋欣兰皱紧眉头:“救命恩人?柳家什么世面没见过,还用得着一个来历不明的小子?琳清,你可别被人骗了!”她的话又尖又利,摆明了不信任张帆。 张帆心里一动,这位朱夫人对自己敌意不小啊。他礼貌地说:“伯母,昨天的事情您忘了?” “医术?现在的年轻人,学了点皮毛就敢说自己会医术?”蒋欣兰冷笑一声,“柳家的事我听说了,不过是运气好罢了!我们朱家,可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便进的!” 朱晓峰打断她:“欣兰,少说两句。张帆是张天医的后人,这事我已经查清楚了。”他转头对张帆态度温和了许多,“小张,柳老爷子的事我也听说了,你愿意帮忙,真是难得。” 听到“张天医”,蒋欣兰气势弱了些,但还是满脸怀疑:“张天医的后人又怎样?都过去那么久了,谁知道是真是假?就算是真的,那也是以前的事了。琳清,你跟他走得太近,外面人会怎么说朱家?” “妈,您想太多了。”朱琳清往前走了一步,挡在张帆面前,“我只知道张帆救了柳爷爷,人品没问题。别人说什么,我不在乎。” “你不在乎?朱家的名声你也不在乎了?”蒋欣兰提高了声音,“一个没名气的小子,凭什么让朱家给他撑腰?” 张帆心想,这朱夫人三句话不离家世,看来对自己意见很大。不过这朱家的水,确实很深。他说:“伯母,我今天来不是想攀关系。救柳老先生,是我该做的。” “说得倒好听!”蒋欣兰还是不依不饶,“谁知道你安的什么心?” “够了!”朱晓峰脸色一沉,“欣兰,有客人在,注意点!小张,让你见笑了。”他抱歉地看了眼张帆,“我夫人就是担心琳清,没别的意思。” 张帆点点头:“伯父客气了。”虽然表面平静,他还是有点意外朱琳清这么护着自己,这姑娘比看上去更果断。 朱琳清拉了拉张帆的袖子:“张帆,我先带你去客房休息吧。” “好。” 看着两人离开,蒋欣兰气得直喘气:“晓峰,你看看她!肯定是被洗脑了!这张帆到底哪里好了?” 朱晓峰叹了口气:“青囊经重新出现,张天医的后人就在眼前,这说不定是天意。柳啸云眼光多厉害,会看错人?你别管年轻人的事了。” 蒋欣兰哼了一声:“我才不管什么天意,不能让琳清被人骗了!”她心里盘算着,一定要找机会好好试探一下张帆。 客房布置得很雅致。朱琳清倒了杯水给他:“我妈就那样,你别往心里去。” 张帆接过水:“没事。” “柳爷爷把《青囊经》的事告诉我爸了。”朱琳清顿了顿,“柳家和朱家是世交,柳爷爷对我爸有恩。所以不管怎样,我爸相信你。” “那就好。”张帆应道。他能感觉到朱琳清在特意解释,不想让他对朱家有意见,这姑娘心思挺细。 “你早点休息,有什么需要叫我。”说完,朱琳清就离开了。 第10章 期盼 夜深人静,张帆盘腿坐在床上,按照《青囊经》的心法修炼。很快,窗外的天地灵气像是被吸引了一样,源源不断地钻进他的丹田。丹田内的内劲在灵气滋养下慢慢变强,游走全身,带来一种说不出的舒服。 “上次在柳家修炼后,对灵气的感应和吸收好像又进步了,这次应该能控制好力量了。”张帆想着在柳家失控的那次,还有点心有余悸。 他睁开眼,体内充满力量,突然想试试现在的水平。他走到落地窗前,月光洒了进来。深吸一口气,张帆抬起右拳,只调动了一点丹田内的内劲,朝着空气轻轻打了一拳。 “轰——!!” 一声巨响,好几米宽的钢化玻璃突然裂开,接着“哗啦”一声碎成了渣,玻璃碎片伴着风四处飞溅。 张帆惊呆了,看着自己的拳头,又看看一地狼藉:“这……这威力也太大了!”他本来只想小试一下,没想到破坏力比想象中强太多。 “怎么回事?” 门“砰”的被推开,朱琳清披着外套冲了进来。看到屋内的场景,尤其是张帆指尖还没消散的淡金色灵气,她瞳孔猛地一缩——这灵气和普通武者的内劲完全不一样,透着一股特别的威严。 “你……”朱琳清声音有点发抖。 张帆心里一慌,赶紧把灵气收起来,尴尬地挠挠头:“呃……可能是风太大,窗户不太结实。” 朱琳清没说话,就这么盯着他,眼神复杂。风大?京城什么时候有能吹碎钢化玻璃的大风?而且她明明看到了那道金色光芒。 张帆被看得心里发毛,这借口太蹩脚了。正发愁怎么解释,朱琳清却突然转身。就在她要出门的时候,张帆好像看到她嘴角微微上扬。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张帆松了口气,又苦笑着摇头。这《青囊经》,还真是个让人又爱又愁的宝贝。 ...... 朱家客厅的空气仿佛结了冰。蒋欣兰保养精致的脸拉得老长,“啪”地把平板电脑拍在梨花木茶几上,屏幕上定格着监控画面——正是朱琳清深夜从张帆客房走出来的场景。 “朱琳清!你看看现在几点了?昨晚居然在那个男人房间待到那么晚!”蒋欣兰声音都变了调,“朱家的脸都要被你丢尽了!让我怎么跟你爸交代?怎么对得起朱家列祖列宗?” 朱琳清笔直地站着,眼神冷静。她扫了眼屏幕,语气沉稳:“妈,事情不是您想的那样。” “我想哪样?”蒋欣兰猛地站起来,胸脯剧烈起伏,“一个来路不明的小子,就算会点医术,不就是想攀高枝的穷光蛋?三更半夜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传出去我们还怎么做人?”她气得手指都在发抖,“你爷爷要是还清醒,看到你这么不知检点,能被你活活气死!” 一直坐在沙发角落想打圆场的朱晓峰,终于找到机会插话。他轻咳两声:“孩子他妈,您消消气。琳清做事有分寸的。再说张帆是张天医的传人,当年张天医的本事您也知道,说不定能帮咱们解决眼下的麻烦。” “帮?拿什么帮?就凭他那身寒酸样?”她撇着嘴,满脸嫌弃,“穷光蛋一个!就算顶着张天医的名号,在现在这个时代又有什么用?人脉和钱才是硬道理!” 朱琳清等母亲骂完,才不紧不慢开口,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妈,您错了。他不是穷光蛋,是能让爷爷站起来的人,也是救朱家的唯一希望。” “就他?”蒋欣兰刚要反驳,朱琳清已经把手机放在茶几上,点开一段视频。 “您先看完,再下结论。” 蒋欣兰皱着眉低头,一开始满脸不耐烦。视频画面有点晃,像是偷拍的病房场景。很快,张帆的身影出现,手里捏着几根细银针。 “装神弄鬼。”蒋欣兰小声嘀咕,眼睛却挪不开屏幕。 视频里,病床上躺着的正是朱家老太爷,脸色灰白,气息微弱。只见张帆手腕轻转,银针在他手里灵活翻飞,“咻咻”几声,精准扎进老人穴位。 蒋欣兰的表情僵住了。她虽然不懂医术,但也看得出这针灸手法绝不简单。视频里的张帆眼神专注,动作行云流水,每一针都透着自信。银针在他手里时快时慢,看得人眼花缭乱,却又有一种说不出的美感。随着施针,老太爷的呼吸似乎平稳了些,脸上也有了点血色。 客厅安静得可怕,只有视频里的细微声响。蒋欣兰身体不自觉往前倾,眼睛死死盯着手机,连呼吸都忘了。 朱琳清看着母亲的反应,知道时机到了:“妈,现在还觉得他只是个穷光蛋吗?是他让爷爷的病情暂时稳住了。要不是亲眼看到,我也不敢信。” 蒋欣兰猛地抬头,眼神里全是震惊和不敢相信:“这……真是他做的?”声音干巴巴的,没了刚才的气势。 “千真万确。这是我当时录下来的。要是没有他……”朱琳清没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蒋欣兰瘫回沙发,胸口还在起伏,但这次不是因为生气。她脑子里不断回放着视频画面,想起朱家现在的困境——表面风光,实则危机四伏,老爷子一旦倒下,朱家随时可能垮。这些年请了多少名医,用了多少好药,都不见效。 难道这个不起眼的年轻人,真能成为朱家的转机? “他……真能治好你爷爷?”蒋欣兰的声音不自觉带了点期盼。 朱琳清迎上母亲的目光:“不敢说一定能治好,但至少给了我们希望。妈,您觉得有这种医术的人,会是普通穷光蛋吗?张天医的传承,也许比我们想的更重要。” 蒋欣兰沉默了,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沙发扶手。她想到那些虎视眈眈的对手,要是张帆真有本事,那价值确实无法估量。 “就算他医术好,你半夜去他房间也不像话。”蒋欣兰语气缓和了些,但还是带着审视。 “我是去商量爷爷的治疗方案。情况紧急,而且我信得过他的人品。”朱琳清解释道。 蒋欣兰眉头还是皱着,但没再发火。她现在满脑子都是视频带来的震撼,以及“张天医传人”背后的潜在价值。 朱晓峰见状,赶紧补了句:“孩子他妈,琳清说得对。要是张帆真有这本事,对咱们朱家可是天大的好事。等朱家渡过难关,那些风言风语还算得了什么?” 蒋欣兰没接话,算是默认了。她看向女儿:“你打算怎么跟他打交道?” 这语气已经是在商量了。 朱琳清松了口气:“我心里有数。” 蒋欣兰疲惫地挥挥手:“算了,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也管不动了。记住,一切以朱家利益为重。”说完,她站起身,看都没看平板电脑和手机,慢慢朝楼上走去,背影透着说不出的疲惫。 客厅里只剩下父女俩。朱晓峰长舒一口气,苦笑道:“总算把你妈稳住了。琳清,你这次可真是冒险。” 朱琳清拿起手机,指尖轻轻划过屏幕上张帆的身影,没接爸爸的话。 第11章 合作协议 朱琳清并没有告诉张帆早晨发生的事情。 张帆没事就在房里自己修炼,一转眼过了一天到了晚上。此时,朱琳清找他谈一谈。 霓虹交错的光影下,张帆的视线定格在朱琳清递来的合作协议上。钢笔尖悬在纸上,恰好停在“张天医传人”那几个印刷体汉字旁,一滴墨水悄然洇开,像一块突兀的墨渍,污染了白纸。 他抬起头,声音平静无波:“你让我救你爷爷,究竟是为了朱家,还是为了你自己?” 说话间,他的余光捕捉到她交叠的长腿。黑色的丝质面料紧贴着她的小腿曲线,而在右脚踝内侧,一颗极小的红痣若隐隐现。那位置、那颜色,与他记忆深处,爷爷那本泛黄的旧笔记里某一页描绘的特殊穴位图,惊人的重合。 张帆的心脏骤然一缩。那不是普通的痣,笔记里记载,此穴名为“藏珠”,极为隐秘,与一套失传的针法有关。 朱琳清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咖啡杯沿,长长的睫毛在灯光下投下淡淡的阴影。“朱家需要张天医的人脉和医术渡过难关,”她迎向他的审视,“而你,需要复仇的筹码,不是吗?” 她的声音清冷,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 张帆没有回应,脑海中却翻涌不息。复仇,这两个字像淬毒的钩子,勾起了他最深沉的痛。王少杰,柳青青……这些名字,每一个都代表着血海深仇。 “王少杰的王氏地产,柳青青的柳氏集团,他们的软肋,我可以帮你找到,甚至帮你拆解。”朱琳清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仿佛在谈论一桩再普通不过的生意,“但你必须留在朱家,直到爷爷完全康复。这是我的条件。” 张帆沉默。朱琳清开出的条件,诱惑力毋庸置疑。他独自一人,想要撼动那两座大山,难如登天。朱家的势力,无疑是他最需要的助力。可“张天医传人”这个身份,在他看来,更像是一副沉重的枷锁,如今又成了交换的筹码。 “我怎么知道,朱家不会是下一个王家,或者柳家?”张帆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他见过太多豪门内部的龌龊,今日的盟友,或许就是明日的敌人。 朱琳清似乎预料到他会有此一问,身体微微前倾:“张帆,你是个聪明人。朱家现在内忧外患,爷爷的身体是唯一的支柱。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他能好起来。而且,你觉得一个连自己爷爷都要算计的家族,能有多大的格局去帮你复仇?” 她顿了顿,补充道:“至于我个人……我只是想让那些曾经看轻我、算计我母亲的人,付出代价。这一点,我们的目标或许有共通之处。” 雨声突然密集起来,噼里啪啦地敲打在巨大的玻璃幕墙上,将窗外流光溢彩的城市夜景切割得支离破碎,倒影扭曲变形,如同人心叵测。 张帆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昨夜的icu。金尚善那副颐指气使的嘴脸,还有朱琳清挡在他身前,毫不退让的模样。“金教授,如果你再干扰张先生施针,后果自负。”她当时的话语,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强硬。 那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展露出如此强势的一面,不像平日里那般精于算计,反而多了一丝……真诚? 他看着眼前的朱琳清,她依旧是那副冷静自持的模样,但那颗脚踝上的红痣,却像一根刺,扎进了他的思绪深处。爷爷的笔记里,关于“藏珠”穴的记载语焉不详,只说此穴与一种古老的体质有关,身负此穴者,命运多舛,却也可能蕴藏着巨大的潜能。 这真的是巧合吗? “你爷爷的病,我可以尽力。但朱家的其他人,我不保证他们会安分守己。”张帆终于开口,语气中带着妥协,也带着警告。 朱琳清的唇角似乎向上挑了一下,极细微的弧度。“只要你能稳住爷爷的病情,其他的事情,我会处理。朱家内部那些跳梁小丑,还翻不起大浪。” 她将钢笔推向他:“协议你看过了,如果没问题……” 张帆拿起钢笔,笔尖的冰凉触感让他更加清醒。他再次看了一眼“张天医传人”那几个字,心中五味杂陈。这传承带给他的,究竟是荣耀,还是无穷无尽的麻烦与算计? 他不再犹豫,翻到协议的最后一页,龙飞凤舞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张帆。 墨迹未干,宛如他此刻复杂难明的心绪。 就在他放下钢笔的瞬间,窗外突然传来一阵极其刺耳的刹车声,尖锐的声音划破雨夜的宁静,紧接着便是一声沉闷的撞击! 张帆和朱琳清同时脸色一变,豁然起身望向窗外。 楼下街道的霓虹灯光被雨水模糊,只能隐约看到几道车灯的强光胡乱地闪烁着,伴随着人群的惊呼声。 “出事了!”朱琳清眉头紧锁,快步走向窗边。 张帆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发生在他刚刚签下协议的时刻,未免太过巧合。 “是冲着谁来的?”他低声问,眼神锐利地扫视着楼下的混乱。 朱琳清没有立刻回答,她的手紧紧握着手机,指节有些发白。几秒后,她似乎收到了什么消息,脸色更加难看。 “可能……是冲着我来的。”她转过头,看向张帆,平日里那份镇定此刻也出现了一丝裂痕,“王少杰的人,最近一直很不安分。” 张帆的瞳孔微微收缩。王少杰,他的仇人之一。 看来,这场合作,从一开始就注定不会平静。他拿起桌上的合作协议,那份刚刚签下的文件,此刻仿佛重逾千斤。 “走,下去看看。”张帆没有多余的废话,率先朝门口走去。 朱琳清紧随其后,脚步匆忙。 雨夜的空气混杂着焦糊味与湿土的气息。张帆与朱琳清快步下楼,公寓大堂的旋转门外,已是一片混乱。刚才那声刹车声与撞击声的源头,是一辆车头严重变形的银色轿车,正对着一根扭曲的路灯杆。几名路人撑着伞,远远地围观,议论声被雨声切割得模糊不清。 第12章 她走了 “看来不是冲着我们。”张帆观察着现场,那辆肇事车辆的车牌很陌生,不像是王少杰那种人会用的普通货色。他的心略微放下,但随即又警惕起来。这种时候,任何巧合都值得深究。 朱琳清的手机再次震动,她看了一眼屏幕,眉头蹙得更深。“警方和救护车已经在路上了。但……这不是王少杰的手笔。”她的话音刚落,一道刺目的远光灯穿透雨幕,直射过来。 一辆黑色的保时捷panamera悄无声息地滑至他们面前,平稳地停下。雨刮器有节奏地摆动,刮开玻璃上的水痕。车窗缓缓降下,露出一张过分美艳的脸。 柳青青。 她猩红的指甲漫不经心地敲击着方向盘,dior999烈焰蓝金的唇膏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妖冶。她侧过头,视线落在张帆身上,带着一丝玩味,一丝讥讽。“张帆,爷爷想见你一面。” 张帆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柳家老爷子?在这个节骨眼上? “现在?”他反问,语气平静,听不出情绪。 柳青青勾起唇角,那笑容却未达眼底:“他老人家时间宝贵。不过,”她话锋一转,眼神变得锐利,“在见他之前,你得先跟我去个地方。” 朱琳清上前一步,挡在张帆身前:“柳小姐,现在恐怕不是叙旧的好时机。张先生还有要事处理。” “哦?是吗?”柳青青的目光在朱琳清和张帆之间来回扫视,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朱小姐,你这是在替张帆做决定,还是在替朱家做决定?我记得,你们朱家和我们柳家,最近好像没什么业务往来需要张天医传人亲自出马吧?” 张帆心中一凛。柳青青这话,显然是知道了些什么。他与朱琳清的合作,恐怕早已不是秘密。这女人,比他想象的还要消息灵通。他不想在此刻与柳家发生正面冲突,尤其是在刚刚签下那份协议之后。 “什么地方?”张帆开口,声音不大,却盖过了雨声。 柳青青得意地扬了扬下巴:“一个能让你清醒清醒的地方。”她推开车门,“上车吧,张大医生。别让我爷爷等太久。” 张帆看了一眼朱琳清,她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握着手机的指节却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他知道她在担心什么。柳家这潭水,比朱家只深不浅。 “我跟你去。”张帆对柳青青说,然后转向朱琳清,“这里的事情,你先处理。有任何变动,随时联系我。” 朱琳清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眼神复杂。 张帆拉开保时捷的副驾驶车门,坐了进去。车门关上的瞬间,隔绝了外面的喧嚣雨声。一股甜腻的香水味扑面而来,浓郁得有些呛人。这味道与他记忆中柳家老宅那清幽的檀香味格格不入,反而让他想起了某些声色犬马的场合。 “系好安全带。”柳青青提醒道,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命令。 张帆依言照做,手指在扣上安全带卡扣的瞬间,不经意间触碰到了座椅下方。那里有一个坚硬的金属棱角。他不动声色地用指尖轻轻一探——冰冷,带着特殊的纹路。是一把改装过的格洛克手枪。 他的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柳青青,这个看似娇纵任性的女人,竟然随身带着这种东西。她想带他去的地方,究竟是什么龙潭虎穴?他不由得想起爷爷笔记里关于“藏珠”穴的记载,身负此穴者,命运多舛……这麻烦,真是一桩接一桩,永无宁日。 “柳青青,你爷爷突然找我,所为何事?”张帆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随意。 柳青青发动了车子,保时捷平稳地驶入雨夜。她透过后视镜瞥了张帆一眼,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有趣的猎物。“去了你不就知道了?有时候,知道太多,对你这种聪明人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张帆不再追问,他知道从柳青青嘴里套不出实话。他开始戒备,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各种可能性。柳家老爷子病重?还是柳家内部出了什么变故,需要他这个“张天医传人”介入?无论是哪一种,都不会是简单的善意邀请。 车辆在雨中疾驰,窗外的霓虹灯光被拉成一道道模糊的光带。车内的气氛压抑而暧昧,甜腻的香水味与潜在的危险气息交织在一起,令人心神不宁。 就在这时,柳青青通过后视镜观察后方情况,脸上的笑容突然凝固。她的瞳孔里,清晰地倒映出两道刺目的车灯,一辆黑色的宾利慕尚正以极快的速度从后方逼近,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凶悍。 “该死!”柳青青低咒一声,猛地打了一把方向盘。 “砰!” 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啸,几乎要撕裂人的耳膜。那辆黑色宾利以一个蛮横的角度,硬生生横插了过来,险些与保时捷发生碰撞,最终在极近的距离堪堪停下,挡住了保时捷的去路。 雨水拍打着车窗,模糊了视线。 宾利的车窗缓缓降下,露出了朱琳清那张素来冷静的面庞。此刻,她的脸上覆盖着一层寒霜,手中握着一把小巧的银色手枪,枪口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幽冷的金属光泽,稳稳地指向保时捷的驾驶座。 “柳小姐,深夜强邀我的客人,是不是太不体面了?”朱琳清的声音透过雨声传来,清晰而冰冷,带着不容置喙的压迫感。她的黑丝长腿在车内交叠,姿态优雅,却充满了危险的张力。 柳青青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她紧紧握着方向盘,手背上青筋暴起。“朱琳清,你什么意思?这是我和张帆之间的事情,与你无关!” “哦?”朱琳清挑了挑眉,“张先生刚与我签下合作协议,现在自然是我的重要合作伙伴。他的安全,我必须负责。柳小姐想带他去哪里,不妨先跟我说清楚?” 张帆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百感交集。这两个女人,一个比一个强势,一个比一个背景深厚。他夹在中间,像是一件待价而沽的物品。他瞥了一眼朱琳清手中的枪,又想了想自己座位下的那把格洛克。这局面,已经超出了普通的商业谈判范畴。 “朱琳清,你少管闲事!”柳青青显然被激怒了,声音尖锐,“我爷爷要见他,天王老子来了也拦不住!” 朱琳清毫不退让:“那也得看张先生愿不愿意去。柳小姐用这种方式‘请’人,未免太失大家风范。” 张帆看到朱琳清那边的车门似乎有打开的迹象,显然她不只是口头警告。 柳青青的眼神在张帆和朱琳清之间快速切换,最终,她咬了咬牙,猩红的嘴唇抿成一条凌厉的直线。她猛地一踩油门,保时捷发出一声咆哮,方向盘向左打死,轮胎在湿滑的路面上疯狂打滑,险之又险地擦着宾利的车头,向着相反的方向狂奔而去,很快便消失在茫茫雨幕之中。 朱琳清没有下令追赶,只是静静地看着保时捷消失的方向,手中的枪口依旧没有放下。 车内只剩下雨点击打车窗的单调声响。 张帆开口:“她走了。” 朱琳清这才缓缓放下枪,转头看向张帆,脸上的寒霜尚未完全褪去。 第13章 滚 柳青青离开后张帆想自己静一静,他自己独自走在路上。 这几天发生的事情过于多且魔幻,他需要自己消化一下。 “爷爷真的是隔空传授我的绝世医学?” 张帆自言自语地走着,突然被一棍打晕。 原来柳青青看朱琳清跟来假装离开,后续又偷偷回来偷袭他。 冰冷的铁锈味混着雨水的气息,钻入张帆的鼻腔。他被反手绑在一根锈迹斑斑的钢架上,冰凉的金属触感透过薄薄的衣料渗入皮肤。雨点敲打着废弃工厂的铁皮屋顶,噼啪作响,单调而压抑。 张帆缓缓地睁开眼睛,看到此情形先是一惊,但很快就调整好情绪,不卑不亢地说:“这是哪里?你的手段真是够脏的。” 王少杰在他面前蹲下,手中把玩着一把弹簧刀,刀片唰地弹出,又唰地收回,寒光在他眼前晃动。他用刀尖轻轻点了点张帆的喉结,那冰冷的触感让张帆的肌肉瞬间绷紧。 “听说,你会针灸?”王少杰的嗓音粗嘎,带着一丝戏谑,“不如,今天试试用你那些宝贝银针,给自己治治?” 张帆没有作声。他根据手腕上绳索的紧度,活动了一下手指,绳结绑得很死,是专业的。他脑中闪过朱琳清车里那把格洛克,若是此刻在手……可惜,没有如果。 “少杰哥,别跟他废话了。”一个女声传来,娇媚中透着一股狠戾。 柳青青从阴影中走出,高跟鞋踩在积水的地面,发出嗒、嗒的轻响。她手中拿着一支注射器,正将某种粘稠的绿色液体缓缓推入针管。昏暗的光线下,那液体泛着不祥的微光。 “给他尝尝我的新玩具。”柳青青的笑声混着雨声,有种病态的甜腻,“少杰哥,当年你为我顶罪坐牢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们会有这样的一天?嗯?”她的尾音微微上扬,话却是对着王少杰说的,每一个字都清晰地传到张帆耳中。 王少杰咧嘴一笑,没接话,只是用弹簧刀的刀背拍了拍张帆的脸颊。 柳青青的注意力转回张帆身上,那张美艳的脸庞此刻扭曲着快意与怨毒:“张帆,这东西打进去,你会亲眼看着自己的心脏,一点一点,先是无力,然后绞痛,最后烂成一摊泥。是不是很期待?” 张帆的心沉了下去。他不知道这绿色液体是什么,但柳青青的描述,让他oщyщa到一种源自骨髓的寒意。他试图开口,想拖延时间,或者激怒对方寻找破绽。 “怎么?想求饶?”柳青青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脸上的笑容更盛,“晚了。我爷爷要见你,是给你面子。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她举起注射器,针尖在微弱的光线下闪着一点寒星。 “柳青青,”张帆开口,声音因长时间的压迫有些沙哑,“你确定要这么做?朱琳清不会放过你的。” “朱琳清?”柳青青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她算什么东西?一个靠男人上位的婊子罢了!她现在自身都难保,还顾得上你?”她凑近张帆,呼吸间的香水味浓烈得令人作呕,“你以为她真的在乎你?不过是把你当成一件有用的工具。现在,你这件工具要坏掉了。” 针尖,带着死亡的预兆,缓缓向张帆手臂的皮肤压去。冰凉的触感传来。 张帆闭上眼睛,脑中飞速盘算。他不是坐以待毙的人,即使被绑着,他也在寻找任何可能的反击机会。肌肉紧绷,准备在针刺入的瞬间做出反应,哪怕只是徒劳的挣扎。 哗啦——砰! 一声巨响,屋顶一块玻璃突然碎裂,无数玻璃碴伴随着雨水飞溅而下。 一道身影从天而降,动作矫健,落地无声。高跟鞋踩过地面积水,溅起细小的水花。 王少杰和柳青青同时一惊,猛地回头。 朱琳清站在那里,雨水打湿了她的头发,几缕发丝贴在额前。她身上那件昂贵的白色衬衫几乎完全被雨水浸透,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玲珑的曲线。而在她胸前,一枚玉佩在昏暗中依旧温润,正是张家玉佩——张帆昨夜在混乱中,硬塞进她手心的那枚家族信物。此刻,它被她用一枚精致的别针,牢牢地别在了衬衫上。 张帆的心脏猛地一跳。那玉佩……她竟然还戴着。 朱琳清手中握着一把小巧的银色手枪,枪口没有丝毫晃动,精准地抵在了王少杰的太阳穴上。她的手臂稳如磐石。 “放下针,”朱琳清的声音穿透雨声,清晰,冰冷,不带任何情绪波动,“滚。” 王少杰的身体僵住,弹簧刀从他手中滑落,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他能感觉到太阳穴上金属的冰冷和那股不容抗拒的力量。 柳青青脸上的得意与怨毒瞬间凝固,转为错愕和难以置信。“朱琳清!你…你怎么会找到这里?” 朱琳清没有理会她,枪口依旧对着王少杰:“我的耐心有限。” “朱琳清,你敢动他一下试试!”柳青青尖叫起来,声音因愤怒而变形,“你知道我是谁吗?你知道动了王少杰是什么后果吗?” “我不知道,”朱琳清的回答平静无波,“我只知道,他再不松手,下一秒,他的脑袋就会开花。”她顿了顿,补充道,“还有你,柳小姐,如果你不想一起留在这里,最好安静一点。” 张帆看着朱琳清,她脸上的雨水顺着脸颊滑落,那双平日里总是带着些许慵懒和算计的眼眸,此刻只有一片冰寒。她说过,他是她的重要合作伙伴,他的安全,她负责。她用行动证明了这一点。 王少杰额头上渗出了冷汗,他咽了口唾沫,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松开了握着注射器的手。柳青青想要阻止,却被朱琳清冰冷的视线扫过,动作一滞。 叮当一声,注射器从王少杰手中滑落,在水泥地上碎裂开来,绿色的液体泼洒一地。 “朱琳清,你别激动,我们走,我们走还不行吗?” “滚!” 张帆被朱琳清救出带回到了朱家。 第14章 放手 雨声不知何时停了。 朱家老宅的书房内,檀香幽幽。空气里弥漫着雨后的湿冷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角落的青瓷茶具在深夜里,被壁灯映照出温润的光泽。朱琳清站在窗边,背对着张帆,正慢条斯理地用一方丝帕擦拭着袖口。那里,一点暗红色的痕迹,在白色衬衫上格外刺眼。 “他们买通了地下黑市的杀手。”她开口,声音平静,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 张帆坐在黄花梨木的太师椅上,身上还带着仓库的寒意。朱琳清让人送来了干净的衣物,但他没有换。他看着她背影,耳后几缕发丝依旧湿漉漉地贴着,那是未干的雨水。他沉默了几秒,仓库里那股浓烈的香水味似乎还萦绕在鼻尖,与此刻她身上传来的另一种气味形成了诡异的对比。 “王少杰和柳青青?”张帆问。 “他们只是棋子,被人推到台前的小丑。”朱琳清转过身,丝帕被她随意丢在红木长案上,那点血迹像一朵微型的梅花,“真正想让你消失的人,能量比他们大得多。” 张帆没有追问是谁。他知道,即使问了,朱琳清也未必会说。他此刻更在意另一件事。他站起身,一步步走向她。高大的身影带着压迫感,让她不得不微微仰头。 他突然伸出手,快得朱琳清来不及反应,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肌肤相触,她的手腕冰凉,却不像雨水那般湿冷,反而带着一丝灼人的余温。张帆的指腹能感觉到她脉搏的细微跳动。他凑近她,不是去看她胸前那枚依旧牢牢别着的张家玉佩,而是去闻她发间的气味。 雨水的气息,混杂着……硝烟。 极淡,但张帆的记忆被瞬间拉回三年前。那场冲天火光,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还有空气中同样的味道。一模一样。 “为什么救我?”他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力度。 朱琳清的身体有瞬间的僵硬。她试图抽回手,却被他握得更紧。她平日里那双总是带着几分算计和慵懒的眼眸,此刻罕见地出现了一丝波动,如同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一颗石子。 “我说过,你是我的重要合作伙伴。”她开口,声音依旧努力维持着平稳。 “合作伙伴?”张帆嗤笑一声,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我差点死在王少杰手上。如果不是你及时出现,我现在可能已经是一具尸体。朱小姐,你的‘合作’方式,还真是别具一格。” 他能感觉到她手腕的骨骼在他掌心下微微颤动。 “放手。”朱琳清的声音冷了下来,带着一丝警告。 “回答我。”张帆不为所动,“你费这么大劲,甚至不惜暴露自己,亲自出手。仅仅因为我是‘合作伙伴’?朱琳清,你不是慈善家。” 他太了解这类人了。无利不起早。她救他,一定有更深层,更迫切的理由。 朱琳清眼神微颤,她猛地一甩手,想要挣脱。张帆下意识松了几分力道,她趁机抽回手。动作间,她的手肘不小心碰到了身旁小几上的茶盏。 哐当——啪嚓! 一声脆响。 那只上好的青瓷茶盏从几上滑落,摔在坚硬的地面上,瞬间四分五裂。碧绿的瓷片飞溅开来,在灯光下折射出冰冷的光。几片碎瓷,甚至溅到了朱琳清的脚边。 她看着地上的碎片,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 张帆也看着那些碎片,再看看她。她眼底那抹复杂的情绪,比刚才更加明显。像是一层精心维持的冰面,终于裂开了一道缝隙。 空气凝滞了几秒。 朱琳清深吸一口气,似乎做出了某种决定。她抬起头,直视张帆,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此刻不再有慵懒和算计,只剩下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 “因为你是张家传人。”她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丝细微的沙哑,“而我需要你,治好爷爷。” 张帆的心脏猛地一沉。 张家传人……治好爷爷…… 他继续说“为了爷爷的健康,你自己的安全都不要了嘛?刚才的枪要是被发现你的前途就毁了。” 朱琳清笑了笑说:“那是玩具手枪,是公司职员为自己的孩子买的,没带走放我车里了。” “那你也没必要如此拼命就我。” 朱琳清没有立刻回答,她伸手拨开额前一缕被雨水打湿而黏在皮肤上的发丝,这个细微的动作让她看起来少了几分平日的强势,多了几分疲惫。 “张家,”朱琳清顿了顿,视线落在他胸前,仿佛能透过衣物看到他身上可能存在的某种家族印记,“传说中,张家不仅擅长鉴玉,更有一脉相传的医术,能治奇症。尤其是……针对一些无法用常理解释的病痛。” 张帆皱眉。张家的医术?他从小跟着爷爷长大,确实学过一些强身健体的吐纳之法和简单的药理,但那更多的是调养,何曾听说过能治“奇症”?爷爷也从未提及过家族还有这等秘辛。 “这只是传说。”张帆道,“朱小姐,你可能找错人了。” “我没有找错。”朱琳清的语气不容辩驳,“那枚张家玉佩,不仅仅是信物。它在你身上,就证明了你的身份。我查过,张家的医术,并非空穴来风。只是早已失传,或者说,被刻意隐藏了。” 她的眼神锐利起来:“张帆,我不管你承不承认,知不知道。我只知道,你是我爷爷唯一的希望。” “所以,你救我,保护我,只是为了让我给你爷爷治病?”张帆的声音有些发冷。他感觉自己像是一件被估价的商品,因为具备某种特殊功能,才被赋予了存在的价值。 “是。”朱琳清回答得很快,没有丝毫犹豫。她似乎觉得没有必要掩饰,“他是我的亲人,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离开。” 说到最后几个字,她的声音再次低了下去,那份坚冰般的外壳下,终于显露出一丝属于孙女的脆弱。 张帆看着她,心中五味杂陈。愤怒?有一点。被利用的感觉并不好受。但更多的是一种荒谬感。他何德何能,能成为朱家老爷子最后的救命稻草? “如果我治不好呢?”张帆问,这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 朱琳清沉默了。灯光下,她的脸色有些苍白。地上的青瓷碎片,像一个个无声的嘲讽。 “你必须治好。”良久,她才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容动摇的偏执,“我会提供你需要的一切。只要你能治好爷爷,张家想要重振声威,朱家可以全力支持。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条件很诱人。但张帆此刻想的,却是那股硝烟味,和三年前的爆炸。 “三年前,码头仓库的爆炸案。”张帆突然转了话题,声音平静无波,“你当时,在现场?” 朱琳清的身体再次绷紧,比刚才张帆抓住她手腕时更加明显。她瞳孔微缩,看着张帆,似乎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个。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她矢口否认,但那细微的反应已经出卖了她。 “你身上的硝烟味,和那天的味道一样。”张帆逼近一步,“那场爆炸,死了很多人。我侥幸活了下来。朱琳清,你在那里做什么?” 他需要答案。不仅仅是为了他自己,也为了那些无辜死去的人。 朱琳清没有说话,只是紧紧抿着唇。 书房内,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第15章 百感交集 死寂之中,唯有呼吸声交错。 张帆的质问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深潭,余波在书房内震荡。朱琳清紧抿的唇瓣没有丝毫松动的迹象,那双通常锐利的眼眸此刻也垂了下去,避开了他的审视。 “三年前的事,我会给你一个交代。”她终于开口,声音却转向了另一个方向,“但不是现在。眼下,有更重要的事。” 张帆没有追问。他知道,此刻的逼迫不会有结果。他的视线无意识地扫过书房的陈设,这间屋子充满了古旧书籍的沉香,以及一种主人特有的、不容侵犯的气场。 他的目光停留在书架一角,一个不甚起眼的凸起。在刚才的紧绷气氛中,朱琳清无意识地用手肘抵过那里。 他走了过去,伸手在那块微凸的紫檀木上按了一下。 咔嗒一声轻响,书架侧面竟无声滑开一道暗格。 朱琳清猛地抬头,脸上闪过一丝错愕,显然她也未曾料到这个她日日相对的书房还藏着这样的秘密。 暗格不深,里面静静躺着一本线装的古籍,封面泛黄,透着岁月的沧桑。四个古朴的篆字印在其上——《青囊秘录》。 张帆的心跳漏了一拍。 《青囊秘录》?他伸出手,指尖触碰到书页,一种奇异的熟悉感涌上心头。爷爷生前,偶尔会提及一些零散的医理,不成系统,更像是随口而出的片段。他从未深究,只当是老人家的闲谈。 他取出古籍,翻了开来。纸张脆弱,字迹却是遒劲有力。一页页翻过,他的呼吸逐渐变得急促。直到某一页,几个字赫然映入眼帘——九转还魂丹。 单方之下,小字注解:“此丹可肉白骨,活死人,解世间百奇之毒,治天下难愈之症……” “这是……”朱琳清也凑了过来,她看不懂那些繁复的古老符文,但“九转还魂丹”五个字和下面的注解,却让她瞬间屏住了呼吸。 张帆脑中轰然作响。爷爷那些断续的口述,此刻如同被串联起来的珍珠,清晰地勾勒出一个完整的轮廓。火候、药材的配比、炼制时的特殊手法……那些他曾以为是调养身体的寻常法门,原来竟是这失传单方的引子和关键! “这……这是张家失传的秘方。”张帆的声音有些干涩,他看向朱琳清,“能治奇症的,或许就是这个。” 朱琳清的眼中爆发出强烈的光芒,那是一种混合了狂喜、难以置信与孤注一掷的复杂情绪。“《青囊秘录》……九转还魂丹……”她喃喃自语,手指紧紧攥起,“爷爷有救了!有救了!” 她猛地抓住张帆的手臂,力道之大,让张帆都感到了疼痛:“你能炼制它,对不对?你一定知道怎么做!” 张帆看着她,心中那股被当作商品的荒谬感再次浮现,但这一次,却多了一份沉甸甸的、无法推卸的认知。他确实……可能知道。 “批量生产……”朱琳清的呼吸急促起来,眼中闪烁着近乎疯狂的光彩,“张帆,这若能批量生产,朱家不仅能救爷爷,还能彻底垄断整个医药市场!张家的声威,将远超从前!” 垄断?张帆皱了皱眉。他想到的不是商业帝国,而是这丹药若真有奇效,能救多少像朱老爷子那样在生死线上挣扎的人。以及,这背后可能牵扯的更多未知。 “我不知道能不能成。”张帆实话实说,“这只是单方,炼制过程……” “我们必须试!”朱琳清打断他,语气不容置喙,“立刻!朱家有地下实验室,所有药材,我马上去准备!” 她的行动力惊人。半小时后,张帆已经站在一间充斥着金属与药草混合气味的地下实验室中。各种精密的仪器与古朴的药炉并存,显得有些怪异。 朱琳清调集了所有能找到的、与单方上记载药材相似或完全一致的珍稀药材,堆放在一旁。 “你需要什么,尽管说。”朱琳清的眼神紧紧锁着他。 张帆看着那些药材,又看了看单方上的古老文字。脑海中,爷爷模糊的叮嘱逐渐清晰。他深吸一口气,走到那尊青铜药炉前。 “火。”他只说了一个字。 朱琳清立刻示意心腹手下控制火候。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张帆仿佛进入了一种奇妙的状态。他几乎是凭借本能,指挥着药材投入的顺序、火候的增减、搅拌的手法。那些深藏在记忆深处的、来自爷爷的零星教导,此刻如同活过来一般,指引着他的每一个动作。 朱琳清屏息站在一旁,看着张帆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看着药炉中各种药材翻滚、融合,散发出越来越浓郁的奇异香气。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当最后一味药材投入,炉火转为文火慢炖。张帆的身体微微晃了晃,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却异常明亮。 “开炉。”他轻声道。 心腹小心翼翼地打开药炉顶盖。一股难以言喻的清香瞬间弥漫了整个实验室。炉底,几枚鸽卵大小的丹药静静躺着,通体圆润,表面竟隐隐泛着一层难以察觉的微光。 九转还魂丹! 朱琳清几乎是扑了过去,小心翼翼地用玉盘将丹药取出。她看着那泛着微光的丹体,激动的手指都在颤抖:“成功了……真的成功了!” 她猛地看向张帆,眼中是毫不掩饰的狂喜与……一丝探究。 “立刻封锁实验室!所有参与今晚事务的人,全部隔离,没有我的命令,不准与外界有任何接触!”朱琳清对着对讲机下达命令,声音果决而冰冷,“消息,绝对不能外泄!” 她转向张帆,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只是那笑容在微光的映衬下,显得有些莫测:“张帆,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张帆没有说话,他看着那几枚丹药,心中百感交集。 实验室角落,一个伪装成通风口的微型摄像头,红点无声闪烁,将刚才发生的一切,实时传送到了另一部手机的屏幕上。屏幕后,一双阴沉的眼睛,正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切。手机联系人赫然显示着——朱二叔。 第16章 被盗了 丹药的效力远超预期。 黑市的消息通过加密渠道传回,简洁明了:“目标王某,胰腺癌末期,服用九转还魂丹一枚。七十二小时后复查,ct显示肿瘤体积缩小百分之三十。各项生理指标趋稳。” 朱琳清拿着那份薄薄的报告,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百分之三十……”她重复了一遍,声音里听不出太多情绪,但实验室内的空气似乎都因此凝滞了几分。 张帆站在她身侧,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他想的不是那惊人的药效,而是这种力量一旦失控,会掀起怎样的波澜。 “准备成立‘朱氏康养’。”朱琳清放下报告,转向张帆,“就以‘古法秘制,焕发生机’为旗号。我们需要一个正当的身份,将这丹药推出去。” “这么快?”张帆问。垄断的阴影再次浮现,但朱琳清的理由无可辩驳。与其让它在暗处滋生不可测的祸患,不如置于明面,加以引导。 “时不我待。”朱琳清的回答斩钉截铁,“消息一旦走漏,朱家会被生吞活剥。我们必须抢占先机,掌握话语权。” 她的行动力一如既往。一周之内,“朱氏康养”的招牌便在资本市场异军突起。凭借九转还魂丹的神秘面纱和朱家雄厚的底蕴,辅以几份语焉不详却又极具煽动性的“临床观察报告”,股价在短短七个交易日内,飙升了三倍。 朱家大宅因此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庆功宴。灯火辉煌,杯觥交错。 张帆不喜欢这样的场合,但朱琳清坚持他必须出席。 “张帆,你可是我们‘朱氏康养’的定海神针。”朱琳清端着酒杯,与他轻轻一碰,笑容明媚,但那份掌控一切的气场却丝毫未减。 张帆只是点了点头,目光在喧嚣的人群中逡巡。他看到了朱琳清的二叔,朱明山。 朱明山今天格外活跃,满面春风,一杯接一杯地与人对饮,声音洪亮:“琳清侄女,真是我们朱家的骄傲!这九转还魂丹,功在社稷,利在千秋啊!”他转向张帆,笑容可掬,“张小友,少年英才,前途不可限量!来,二叔敬你一杯!” 酒杯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张帆饮下,却觉得那酒液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异样。朱明山的视线,在他脸上停留的时间,似乎也过长了一些。 “张先生,您好。”一个娇柔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张帆转头,是朱明山的女儿,朱雨彤。她穿着一身浅粉色礼裙,妆容精致,手中端着一杯香槟,巧笑倩兮:“我叫朱雨彤。早就听闻张先生医术通神,今日一见,果然气度不凡。” “朱小姐客气。”张帆应道。 “这九转还魂丹真是太神奇了,我爷爷身体一直不太好,要是能有这样的丹药……”朱雨彤话锋一转,带着几分好奇,“听说单方是张先生您亲自掌握的?这么珍贵的东西,一定保管得非常严密吧?我刚才好像看到那边有个很坚固的保险柜,是用来存放单方的吗?”她的手指,不经意般地指向宴会厅一角,那里确实有一个嵌入墙壁的重型保险柜,是朱琳清特意用来存放单方和少量成品丹药的地方。 张帆心中一动。他看了一眼朱琳清,对方正与几位商界大佬谈笑风生,似乎并未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单方的确重要。”张帆回答,语气平淡,“安保自然是最高等级。” 朱雨彤又说了几句恭维的话,便被其他人引开了。 张帆的视线再次落向那个保险柜。朱明山与其女的刻意接近,让他心中的某个猜测愈发清晰。他不动声色地走到一个僻静的角落,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小巧的金属u盘,又拿出一张折叠好的纸张。纸张上的字迹,是他模仿单方特有的古朴字体,写下的一些无关紧要的药理知识,乍看之下,与真正的单方有七八分相似。 他需要一个机会。 宴会进行到一半,朱琳清上台致辞,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张帆趁着众人瞩目高台之际,悄然离开了人群,走向那个存放丹方的房间。他记得朱琳清给过他一把备用钥匙和密码。 心跳有些加速。这不是因为紧张,而是一种即将验证某种预期的微妙兴奋。打开保险柜,取出那个盛放着真正单方的锦盒,将早已准备好的假单方放入,再将锦盒放回原位。整个过程,不过十几秒。 他回到宴会厅时,朱琳清的致辞刚刚结束,掌声雷动。 没有人注意到他的短暂离开。 宴会持续到深夜。宾客陆续散去。 张帆和朱琳清送走最后一批客人,正准备休息。 刺耳的警报声骤然划破了朱家大宅的宁静,红色的警示灯在走廊尽头疯狂闪烁。 “怎么回事?”朱琳清脸色一变,厉声问道。 几名保镖迅速冲了过来:“大小姐,是存放丹药和单方的那个保险库!警报从那里传来!” 朱琳清和张帆对视一眼,快步赶了过去。 保险库的厚重金属门敞开着,里面的灯光有些昏暗。平日里负责看守的几名心腹保镖神色慌张地站在门口。 “大小姐,保险柜……保险柜被打开了!”一名保镖声音发颤。 朱琳清快步走入,直奔那个嵌入墙壁的保险柜。柜门虚掩着,锁芯有被暴力破坏的痕迹。她一把拉开柜门。 里面,原本应该存放着九转还魂丹丹方的锦盒,不翼而飞。 “丹方!”朱琳清的声音透着一股寒气,“立刻封锁所有出口!调取监控!查!给我一寸一寸地查!” 她的命令如同冰雹般砸下,整个朱家大宅瞬间陷入一种高度紧张的戒备状态。 张帆站在一旁,看着空空如也的保险柜,又看了看朱琳清紧绷的侧脸。他没有说话。 一名负责技术的保镖匆匆跑来:“大小姐,监控……监控在那段时间被人用强信号干扰了,画面一片雪花!” 朱琳清的拳头慢慢攥紧。她猛地回头,看向张帆:“他们得手了。” 张帆迎上她的视线,平静地开口:“是的,单方被盗了。” 角落里,朱明山之前站过的位置,一枚被踩扁的雪茄头,还散发着未尽的余味。 第17章 会演戏 朱家大宅的空气,凝重如铅。 次日清晨,朱家族会。长长的红木会议桌旁,气氛压抑得几乎能拧出水来。 朱琳清端坐主位,脸色冷峻,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砰——!她突然一掌拍在桌上,声音不大,却让在座的几位族老心头一跳。 “单方泄露,就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朱琳清的声音没有丝毫温度,“谁做的?” 她的话音刚落,坐在她下首的朱明山便一脸痛心疾首地开了口:“琳清,发生这样的事,谁也不愿意看到。家贼难防啊!这必然是有内鬼接应,否则不可能如此轻易得手!”他捶着胸口,“九转还魂丹的单方,那是我们朱家的命根子!如今……” “二叔说的是。”朱琳清打断他,语气听不出喜怒,“那么依二叔之见,此事当如何处置?” “查!必须彻查!”朱明山义正辞严,“从上到下,每个人都要查!尤其是那些有机会接触到保险库的人!绝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可疑之人!”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我建议,暂时收回所有人的通行权限,由我和几位族老共同监督调查,你看如何?” 张帆坐在朱琳清身侧,安静地听着,未发一言。他注意到朱明山说话时,眼神闪烁,看似激愤,实则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朱琳清微微颔首:“二叔的提议,我会考虑。散会。” 众人陆续离开,朱明山经过张帆身边时,还特意拍了拍他的肩膀:“张帆啊,这次的事情,你也要多上心。毕竟,琳清那么信任你。” 回到书房,朱琳清眉宇间的郁结更深:“他倒是会演戏。” 张帆走到电脑前,调出宴会当晚的监控录像。他没有去看保险库附近的画面,那里早已被证实受到了强信号干扰。他的目标,是实验室外围以及一些不起眼的角落。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画面快速闪动。张帆的视线专注而锐利。 “你在找什么?”朱琳清忍不住问。 “一个巧合。”张帆回答。 突然,他按下了暂停键。画面定格在一处位于实验室侧后方的通风管道出口。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身影,鬼鬼祟祟地从矮树丛后探出头,确认四周无人后,迅速攀上了通风管道的检修口,消失在黑暗中。 “放大。”张帆道。 技术人员操作后,那人的侧脸清晰了些。 “这是……”朱琳清认了出来,“朱雨彤身边那个姓王的保镖。” 张帆调出另一段监控,是宴会厅入口的画面。朱雨彤挽着朱明山的手臂进入宴会厅,那个王姓保镖寸步不离地跟在她身后。时间点,与潜入通风管道的时间,前后相差不过十分钟。 张帆的指尖在桌面上轻轻一点。*通风管道直接通往丹药实验室的内部,那里虽然没有单方,但存放着炼制丹药的各种精密仪器和少量成品。如果单方被盗是第一步,那么第二步,很可能就是复制炼丹环境,或者,窃取成品丹药进行分析。* “朱雨彤……”朱琳清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 午后,阳光正好。朱家大宅的后花园里,繁花似锦。 朱雨彤正和几个名媛说笑着品茶,远远看到张帆独自一人踱步过来,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张先生,好雅兴。”朱雨彤起身,笑容甜美。 “朱小姐。”张帆点头致意,仿佛只是随意路过,“这里的茶不错。” “张先生若喜欢,我让人给您送一些过去。”朱雨彤客气道。 “不必麻烦。”张帆像是想起了什么,随口说道,“说起来,这次单方失窃,真是可惜。那九转还魂丹的配伍极为复杂,其中有一味雪蝉衣,更是世所罕见,离了它,整个单方都无法成丹。” 他语气平淡,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 朱雨彤端着茶杯的手几不可见地顿了一下,随即笑道:“是吗?我对药理一窍不通,张先生说的这些,我可听不懂。不过,单方失窃,的确让人惋惜。” “是啊,惋惜。”张帆说完,便告辞离开。 看着张帆远去的背影,朱雨彤脸上的笑容慢慢敛去。她身旁的一位名媛好奇地问:“雨彤,那雪蝉衣是什么东西?听起来很名贵的样子。” 朱雨彤没有回答,只是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次日傍晚,张帆和朱琳清正在商议对策,一名心腹匆匆进来汇报。 “大小姐,张先生,刚得到消息,朱雨彤小姐今天派人四处打探,并且高价收购一种叫做雪蝉衣的药材,已经买了不少。” 朱琳清看向张帆,眼中带着询问。 张帆微微一笑:“鱼儿上钩了。” 他心中的猜测,已然证实。朱明山父女,果然与单方失窃脱不了干系。他们拿到的,是他准备的那份假单方。而假单方上,他特意“遗漏”了几味关键药材,并用一些看似重要实则无用的药材替代,同时,又“强调”了雪蝉衣这味药的极端重要性。 “他们以为雪蝉衣是单方的关键?”朱琳清立刻明白了张帆的意图。 “真正的单方里,并没有雪蝉衣。”张帆道,“他们手上的单方,缺了真正的核心成分,自然无法炼制出九转还魂丹。现在,他们急于补全‘单方’,雪蝉衣就成了他们的救命稻草。” “那我们现在……” “将计就计。”张帆语气沉稳,“放出消息,就说我们朱家也察觉到单方中雪蝉衣的重要性,但因为之前的储备在失窃案中一并遗失,导致丹药无法量产。同时,对外宣称,我们正在紧急从各地调集雪蝉衣。” 朱琳清的眼睛亮了起来:“你是想……” “朱家的药材库里,还存放着一些雪蝉衣,虽然并非炼制九转还魂丹的必需品,但做个诱饵足够了。”张帆道,“如果朱明山认为这是他补全单方的最后机会,他一定会铤而走险。” “我明白了!”朱琳清立刻吩咐下去,“就按张帆说的办!” 消息很快在朱家内部传开,刻意营造出一种“单方虽失,但只要有雪蝉衣就能弥补”的假象。 夜色如墨。 朱家药材库外,一片寂静。平日里守卫森严的药材库,今晚的防卫似乎松懈了不少。 一道黑影,如同幽灵般贴着墙角快速移动,避开了几个巡逻的保镖,来到了药材库的后窗。 黑影正是朱明山。他面色凝重,眼中带着一丝贪婪和孤注一掷的疯狂。他已经确认过,朱琳清确实在大肆收购雪蝉衣,这让他更加坚信自己手中的单方只差这最后一味药。只要拿到雪蝉衣,他就能复制出九转还魂丹,届时…… 他熟练地撬开窗户,翻身跃入。药材库内弥漫着浓郁的药香。他直奔存放珍稀药材的区域,目光在药柜上搜寻。 很快,他找到了一个贴着“雪蝉衣”标签的玉盒。 朱明山心中一喜,伸手便要去拿。 啪嗒——!药材库内的灯光骤然大亮! 数十名保镖从暗处涌出,将朱明山团团围住。为首的,正是朱琳清和张帆。 朱明山握着玉盒,身体僵在原地,脸上的得意和贪婪瞬间凝固,转为惊愕和恐慌。 “二叔,深夜到访药材库,是想找什么?”朱琳清的声音冰冷如霜。 朱明山张了张嘴,手中的玉盒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人赃并获。 第18章 平息了 朱家书房内,气氛凝重如冰。 朱明山被两个保镖押着,站在书房中央,先前在药材库的狼狈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顽抗的镇定。“琳清,你们这是做什么?我不过是担心药材库的安全,进去查看一番,何至于如此大动干戈?”他声音不大,却带着一丝被冤枉的愤懑。 朱琳清坐在主位上,面若寒霜,并未立刻开口。 张帆站在她身侧,平静地看着朱明山:“二叔,事已至此,何必再徒劳辩解?你深夜撬窗进入药材库,目标明确,直奔雪蝉衣。这若也叫‘查看’,那‘盗窃’二字又该如何解释?” “你少在这里血口喷人!”朱明山猛地抬高了声音,试图用气势压过一切,“我朱明山为朱家操劳半生,岂会做那等鼠窃狗偷之事!定是有人栽赃陷害!”他眼神扫过张帆,怨毒之色一闪而过。 张帆不为所动,只是缓步上前,目光落在朱明山的袖口。他伸出手,轻轻一拂。一片极细微的、颜色略显暗沉的药材碎屑,从朱明山的袖口褶皱间飘落,被张帆稳稳接在掌心。 “这是……”朱明山瞳孔骤然一缩。 “这半片雪蝉衣的碎屑,可不是我们朱家库房里那些经过精细炮制的成色。”张帆将那碎屑展示给朱明山看,语气平淡却字字如锤,“这更像是东南亚那边直接过来的水货,带着特有的处理痕迹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霉味。若非从特殊渠道,例如城南的黑市,寻常市面上可是见不着这种品相的。二叔,您昨夜,是去了黑市吧?也是为了这雪蝉衣?” 朱明山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昨夜确实去了黑市,想要再搜罗一些雪蝉衣,以防万一。没想到,竟会留下这样的痕迹!他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 “你……你……”他指着张帆,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张帆心中冷笑,这朱明山,果然不见棺材不落泪。他继续道:“看来,二叔对雪蝉衣的需求,远比我们想象的要迫切。是想尽快补全那份‘残缺’的单方吧?” “单方?什么单方?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朱明山还在做最后的挣扎,但声音已然虚弱无力。 “到了这个时候,还要嘴硬吗?”朱琳清终于开口,声音里不带丝毫温度,“二叔,你太让我失望了。” 扑通——! 朱明山双腿一软,竟直直地跪倒在地,先前所有的伪装和强硬在确凿的证据面前轰然崩塌。他抬起头,脸上已是涕泪横流,全然不见了方才的嚣张,只剩下绝望和一丝诡异的委屈:“琳清!琳清啊!二叔……二叔也是为了朱家啊!” 他膝行几步,想要去拉朱琳清的衣角,却被她厌恶地避开。 “为了朱家?”朱琳清重复着这四个字,声音里充满了讽刺,“为了朱家,所以你窃取单方?为了朱家,所以你深夜潜入药材库盗窃?”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朱明山哭喊着,声音凄厉,“那单方,本就该是朱家的!我拿回来有何不对?至于雪蝉衣……我只是想,想尽快炼出九转还魂丹,重振我们朱家的声威啊!” 他捶着胸口,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琳清,你还年轻,又是个女儿家,这么大的家业,你怎么撑得起来?人心隔肚皮,这张帆不过是个外人,你如此信任他,万一他包藏祸心,朱家百年的基业岂不是要毁于一旦?二叔做这些,都是为了防止朱家产业旁落,便宜了外人啊!” 这番颠倒黑白的说辞,让朱琳清气极反笑:“好一个‘为了朱家’!好一个‘便宜外人’!”她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的朱明山,眼神冰寒刺骨,“依二叔看,朱家的产业,与其‘便宜外人’,不如被你这样的家贼蛀虫一点点啃食干净,才是正途?” “我没有!我只是想保住朱家的东西!”朱明山还在辩解,只是声音越来越低。 “保住?”朱琳清冷哼一声,“我看你是想据为己有吧!这些年,你借着朱家的名头,中饱私囊的事情还少吗?若不是父亲念及兄弟情分,你以为你能安稳到今天?” 朱明山面如死灰,瘫软在地,再也说不出一句话。他知道,一切都完了。 “张帆,”朱琳清转向张帆,“拟一份股权转让协议,即刻生效。朱明山名下所有朱氏集团的股份,全部收回。另外,我会召开家族会议,正式将他从朱家族谱中除名。” “是。”张帆应道。 朱明山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绝望和不敢置信:“琳清!你……你好狠的心啊!我可是你的亲二叔!” “从你背叛朱家的那一刻起,你就不是了。”朱琳清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她看也不看朱明山,径直吩咐保镖:“把他带下去,严加看管,没有我的命令,不许任何人探视。” 保镖应声上前,将失魂落魄的朱明山架了出去。 书房内恢复了片刻的安静。朱琳清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脸上露出一丝倦容。这场风波,总算是暂时平息了。 然而,在书房角落一个不起眼的暗影里,一个年轻女子低着头,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飞快地操作着。那女子正是朱明山的女儿朱雨彤,一直以来都表现得温顺怯懦,此刻脸上却不见丝毫慌乱,只有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冷静。一条加密信息,无声无息地发送了出去。她做完这一切,悄然抬起头,看了一眼朱琳清和张帆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弧度,随即又恢复了那副柔弱的模样,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 张帆似有所感,微微侧头向那角落瞥了一眼,却只看到一片昏暗。 朱琳清并未注意到这细微的动静,她开口道:“张帆,接下来……” 张帆点了点头,接下来咱们该出手了。 第19章 不完整的丹方 朱氏九转还魂丹的问世,犹如平地惊雷,在康养市场掀起滔天巨浪。“朱氏康养”四个字,一时间成了品质与奇效的代名词,订单雪片般飞来,朱氏集团的股价也随之节节攀升。 这日午后,阳光正好。朱琳清刚处理完一批积压的文件,正端起茶杯,想和张帆聊之后的研发事宜。正好这时候秘书便敲门进来,面色略显凝重。 “董事长,罗氏集团的亚太区代表彼得森先生预约,想与您面谈。” 张帆放下茶杯:“罗氏?他们找你何事?” “具体未说明,只说是关于九转还魂丹的合作事宜。”秘书回答道。 朱琳清略一沉吟:“安排在明天下午吧。”她心下清楚,这所谓的“合作”,怕是来者不善。 翌日下午,会客室。 彼得森,一个五十岁上下的白人男子,金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脸上挂着职业化的笑容:“朱董事长,久仰大名。朱氏的九转还魂丹,确实是一款划时代的产品。” “彼得森先生过奖了。”朱琳清微微颔首,“不知贵集团今日前来,有何指教?” 彼得森身体微微前倾,开门见山:“罗氏集团对九转还魂丹的单方非常感兴趣。我们愿意出资五十亿,收购单方的独家使用权。当然,朱氏也可以选择技术入股,后续的全球推广和生产,都由罗氏负责。” 五十亿。这无疑是个天文数字。 朱琳清却笑了:“彼得森先生,九转还魂丹是朱家数代心血的结晶,更是朱氏集团未来的核心。恕我直言,这个单方,不卖。” 彼得森脸上的笑容不变,语气却多了几分压力:“朱董事长,罗氏集团在全球医药领域的实力,想必您是清楚的。我们拥有最顶尖的研发团队和最广阔的销售渠道。与罗氏合作,九转还魂丹才能真正走向世界,实现其最大价值。” “价值的体现方式有很多种。”朱琳清不为所动,“朱氏有信心,也有能力,将它发扬光大。多谢彼得森先生的好意。” 彼得森收敛了笑容:“既然如此,那真是遗憾。不过,市场竞争是残酷的。希望朱董事长日后不会为今日的决定后悔。”他站起身,“打扰了。” “不送。”朱琳清的回答简短而平静。 送走彼得森,张帆回到朱琳清办公室:“朱琳清,这个彼得森,话里有话。” “豺狼的试探罢了。”朱琳清端起已经凉了的茶,“他们不会善罢甘休。通知下去,加强安保,尤其是研发中心和药材库。” “是。” 然而,罗氏集团的反击,比预想中来得更快,也更直接。 仅仅三天后,一则新闻发布会震惊了整个行业。罗氏集团宣布,成功研制出新型养生保健品——罗氏回春丸,其主要成分与功效,与朱氏九转还魂丹高度相似,但售价,仅为九转还魂丹的三分之一! 消息一出,市场哗然。朱氏集团的股价应声下跌,刚刚建立起来的市场信心也受到了严重冲击。 “董事长,这……”会议室内,几位高管面色焦急。 “他们怎么可能这么快?”一位研发主管满脸不可思议,“就算拿到了我们的丹药成品进行逆向分析,也不可能在三天内就仿制出来,除非……” 除非他们早就开始了。 朱琳清面沉如水:“张帆,你怎么看?” 张帆一直沉默着,此刻开口道:“我派人购买了罗氏回春丸进行化验。初步结果显示,其主要药材成分确实与我们的九转还魂丹有七八分相似,但几种核心辅药的配比完全不对,还有几味稀有药材,他们用的是劣质替代品。” 他顿了顿,继续说:“我怀疑,他们可能通过某种渠道,窃取了我们单方的部分残片,或者是不成熟的试验版本。所以,他们能快速仿制出‘类似’的产品,但药效,必定天差地别。” “药效差?”朱琳清追问。 “是的,我找了几位志愿者试用,反馈是效果微乎其微,甚至不如市面上普通的保健品。”张帆肯定道,“他们这是在用低价和罗氏的品牌效应,冲击我们的市场,败坏九转还魂丹的名声。” “好一个罗氏集团,果然是国际巨头的手笔,够狠,也够脏!”朱琳清捏紧了拳头,“他们以为这样就能打垮朱氏?” 她看向张帆:“有办法拿到他们生产这种残次品的证据吗?” 张帆眼中闪过一抹精光:“如果他们真的是在破解一个不完整的单方,那么他们的实验室里,一定会有相应的记录和狼狈的场面。”他压低声音,“给我一夜时间。” 朱琳清看着他,没有多问:“注意安全。” 深夜,罗氏集团位于市郊的秘密研发中心。 一道黑影如壁虎般贴着墙壁阴影处快速移动,避开一个个监控探头,灵巧地翻过高墙,潜入了戒备森严的实验大楼。 张帆对这里的布局早已了然于胸。他此行的目标,是罗氏负责罗氏回春丸项目的主实验室。 凭借着过人的身手和对电子设备的精通,他无声无息地绕过了几重安保,来到了实验室外围的通风管道口。 他取出一个指甲盖大小的微型摄像头,熟练地安装在通风口内一个隐蔽的角落,调整好角度,确保能够拍摄到实验室内核心区域的情况。 做完这一切,他原路悄然撤离,未惊动任何人。 次日清晨,张帆将一个加密u盘放在了朱琳清的办公桌上。 “朱小姐,您要的东西。” 朱琳清将u盘插入电脑,点开了一段视频。 画面中,正是罗氏集团灯火通明的实验室。几名穿着白大褂的技术人员围着一堆仪器和草药样本,时而激烈争论,时而埋头苦算,时而又烦躁地抓着头发,捶打着桌面。其中一个看似是项目负责人的中年男子,正对着一张模糊的图纸指指点点,口中不断重复着“不对,还是不对”“剂量到底是多少”、“为什么没有那种反应”。 整个场面,充满了焦灼与无计可施的窘迫。 朱琳清静静地看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视频播放完毕,办公室内一片寂静。 张帆开口:“他们确实只拿到了一部分不完整的单方,而且是最原始的几个试验版本之一,里面有很多误导性的数据。朱明山那个叛徒,看来也没把真正的核心机密完全泄露出去。” 朱琳清拿起桌上的电话:“通知公关部,准备召开新闻发布会。” 第20章 腰斩 张帆还没想要怎么回击罗氏集团。 网络上的风暴,来得猝不及防。 “朱氏丹药重金属超标!” “百年药企的良心何在?九转还魂丹竟是催命符!” 数个粉丝千万级别的自媒体大v,几乎在同一时间,用耸人听闻的标题,将朱氏集团与九转还魂丹推上了风口浪尖。配图是几张模糊不清的“检测报告”和所谓的“内部人士爆料”。 谣言如病毒般扩散,恐慌情绪迅速蔓延。 朱氏集团股价应声而落,开盘不到一小时,雪崩般暴跌60%,近乎腰斩。 “砰!”朱琳清将手中的平板电脑狠狠砸在红木办公桌上,屏幕瞬间碎裂。她胸口剧烈起伏,额角青筋突突直跳,双手撑着桌面,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董事长,冷静,现在不是发怒的时候!”秘书在一旁急得声音都变了调。 “冷静?”朱琳清猛地抬头,眼中布满血丝,“他们这是要把朱氏往死里整!股价!股价还在跌吗?” “已经…已经跌停了。”秘书的声音带着颤抖。 朱琳清闭上眼,深深吸气,再睁开时,眼中的怒火被强行压下,只剩下冰冷的寒意。“查!给我查清楚!是哪些自媒体在背后推波助澜!罗氏,又是罗氏!他们还真是阴魂不散!”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张帆走了进来,神色一如既往的平静,仿佛外面世界的惊涛骇浪与他无关。 “朱小姐” 朱琳清看到张帆,紧绷的神经略微松弛了一瞬,但语气依旧急促:“张帆,你都看到了?他们这是釜底抽薪!九转还魂丹是我们最后的底牌,他们要彻底毁掉它!”她疲惫地揉着太阳穴,“我们准备的发布会,现在看来,根本来不及应对这场舆论海啸。” 张帆将一份文件放在她面前:“朱小姐,慌乱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这份舆论分析报告,您先过目。” 朱琳清草草翻了几页,上面的数据触目惊心,负面评论呈现压倒性态势。“他们的攻势太猛烈,太突然了。” “确实。”张帆点头,“但并非无懈可击。”他顿了顿,“我预料到罗氏不会善罢甘休,所以在九转还魂丹小批量生产后,第一时间就将样品秘密送往了三家国际最顶尖的独立检测机构进行全面安全性和成分分析。” 朱琳清猛地抬起头:“结果呢?” “按照时间推算,最快的一份报告,明天上午就能出来。”张帆说,“我相信,结果会证明一切。” “明天?”朱琳清眉头紧锁,“可市场等不了明天!股民的信心一旦崩塌,就再也回不来了!就算报告出来证明我们是清白的,声誉的损失也难以估量!”她猛地站起身,在办公室内来回踱步,“不行,我们必须立刻反击!立刻!” 张帆微微颔首:“我明白。所以,在等待权威检测报告的同时,我安排了另一件事。” 他走到窗边,看向楼下车水马龙的街道,声音清晰而沉稳:“谣言最怕的,是无可辩驳的事实,是眼见为实的冲击力。” 朱琳清停下脚步,看向他。 “我已经联系了一位特殊的志愿者。”张帆转过身,“一位身患绝症,已经被所有医院判了死刑的癌症晚期患者。他自愿在公众面前,服用我们的九转还魂丹。” 朱琳清瞳孔微缩:“人体试药?直播?” “对。”张帆肯定道,“地点,就在罗氏集团华夏区总部门前的广场上。时间,今天下午两点。全程网络直播,邀请所有媒体和网民共同见证。” 朱琳清心脏怦怦直跳。这个计划,太冒险,也太…刺激了! “如果…如果药效没有预期的那么显着呢?”她声音有些干涩。她对九转还魂丹有信心,但面对如此公开的检验,压力巨大。 “董事长,”张帆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力量,“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要么,在谣言中慢慢窒息;要么,就用最极端的方式,撕开这片黑暗,让阳光照进来。”他补充道:“我对九转还魂丹有信心,对您,对朱氏的百年传承,更有信心。” 朱琳清看着张帆,这个年轻人身上,总有一种能安定人心的力量。她深吸一口气,眼神重新变得锐利果决:“好!就这么办!我倒要看看,当事实摆在眼前,罗氏还有什么话说!那些被收买的媒体,又该如何自处!” “公关部那边,我会去协调。”张帆道,“您只需要养足精神,等待结果。” 下午一点五十分,罗氏集团华夏区总部大楼前。 广场上已经聚集了黑压压的人群,长枪短炮的媒体记者占据了有利位置,更多的是闻讯而来的市民和网络主播。气氛紧张而又带着一丝莫名的兴奋。 临时搭建的简易直播台上,主持人手持话筒,声音略带激动:“各位现场和屏幕前的朋友们,下午好!今天,我们将在这里共同见证一场特殊的‘试验’。朱氏集团的九转还魂丹,究竟是救命神药,还是如网络传言那般含有致命重金属?我们拭目以待!” 人群中一阵骚动。 在几名工作人员的搀扶下,一位面容枯槁、身形瘦弱的老者缓缓走上台。他每走一步都显得极为艰难,呼吸粗重,正是那位癌症晚期患者,李建国。 “李老先生,您确定要这么做吗?”主持人将话筒递过去。 李建国虚弱地点点头,声音沙哑却清晰:“我…我已经没什么可失去的了。如果这个药真的能救我,那是我的幸运。如果不能…我也希望能用我的经历,告诉大家真相。” 张帆站在台下不远处,神情平静。他看了一眼手表。 两点整。 工作人员将一粒九转还魂丹和一杯水递给李建国。在无数镜头和目光的注视下,老人颤抖着手,将丹药吞服下去。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直播间里,在线人数如同坐了火箭一般飞速攀升,五十万,八十万,一百万……弹幕密集得几乎看不清画面。 “真的假的?敢这么搞?” “朱氏这是破罐子破摔了吧?” “坐等打脸,或者见证奇迹!” “罗氏的人呢?怎么没见他们出来?” 李建国服药后,静静地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现场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十分钟,二十分钟…… 就在众人开始有些不耐烦,甚至有记者准备提前离场时,台上的李建国,眼皮忽然动了动。 他缓缓睁开眼睛,眼神中似乎多了一丝光彩。 又过了几分钟,他尝试着活动了一下手指,然后是手臂。 “他动了!他动了!”人群中有人低呼。 主持人也紧张地注视着。 在服药后约莫二十八分钟,李建国深吸一口气,双手扶着椅子的扶手,慢慢地,尝试着站起来。 他的双腿在微微颤抖,身体也有些摇晃,但最终,他站直了! 全场一片死寂,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惊呼和掌声! 第21章 民族企业 李建国不仅站了起来,他还尝试着,向前迈出了一步,两步……虽然缓慢,但每一步都显得比之前有力。 他甚至对着镜头,露出了一个久违的、虽然虚弱但充满生机的笑容。 “天啊!他真的站起来了!” “能走了!他能走了!” 直播间的弹幕彻底疯了,礼物特效几乎将屏幕淹没,在线人数瞬间突破三百万,并且还在疯狂飙升! “九转还魂丹牛逼!这是医学奇迹!” “罗氏出来挨打!” 张帆看着台上那个重新焕发生命力的老人,嘴角不易察觉地微微上扬。他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朱小姐,好戏,才刚刚开始。” 电话那头,朱琳清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激动:“张帆,现场…我看到了,难以置信!” 张帆语气平稳:“朱小姐,这只是开始。真正的风暴,现在才要登陆。” 网络直播的热度尚未平息,各大媒体的记者已经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将朱氏集团的公关部门围得水泄不通。无数问题抛出,核心只有一个:官方检测结果何时公布? “朱氏的药,真的安全吗?” “李建国的恢复是个例还是奇迹?” 喧嚣之中,一则加急推送的新闻弹窗,占据了所有人的手机屏幕。 权威发布:关于朱氏集团‘九转还魂丹’的紧急检测报告 报告内容简单直接:送检样品九转还魂丹,未检出任何有毒有害重金属成分,符合国家药品安全标准。 一瞬间,网络上所有的质疑和嘲讽,都变成了惊叹和难以置信。 “官方认证!朱氏牛逼!” “我就说嘛,敢直播试药,肯定有底气!” 朱氏集团总部,欢呼声几乎要掀翻屋顶。朱琳清看着报告,手指微微颤抖,她立刻指示:“召开新闻发布会!马上!” 与此同时,罗氏集团顶层办公室内,气氛凝重如冰。 罗一鸣盯着屏幕上那份刺眼的检测报告,脸色铁青,手中的雪茄被他生生捏断。 “废物!一群废物!”他咆哮着,将桌上的文件扫落在地,“不是说万无一失吗?为什么会这样!” 秘书战战兢兢地汇报:“董事长,我们的股价…开始大幅跳水了。” “跳水?”罗一鸣额头青筋暴起,“给我稳住!不惜一切代价稳住!” “可是…董事长,关于我们散布朱氏丹药有毒的证据…好像…好像有些不利的帖子也开始出现了。” “什么帖子!”罗一鸣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 张帆看着手机屏幕上,罗氏股价那条断崖式的下跌曲线,平静地拨出一个号码。 “可以开始了。” “明白,帆哥。”电话那头,是技术团队负责人简洁的回复。 几分钟后,一部名为单方溯源的纪录片,在各大视频平台、社交媒体同步上线。 纪录片开头,便是朱氏药典古籍《青囊秘录》的泛黄书页,详细记载着九转还魂丹的原始配方与炼制制法。 紧接着,画面一转,变成了几段不同角度、略显模糊但足以辨认的监控录像。 录像中,几名鬼祟的人影,在深夜潜入朱氏集团的旧档案室,翻箱倒柜,最终窃取了一份标记着“古方残页”的资料。 其中一个核心人物,经过技术处理放大,赫然便是罗氏集团的一名高管! “这是…罗氏偷窃我们的单方?”朱氏内部,有人惊呼。 网络上,弹幕瞬间爆炸。 “卧槽!惊天大瓜!罗氏是贼啊!” “怪不得罗氏之前那么针对朱氏,原来是贼喊捉贼!” “无耻!窃取别人的成果还反咬一口!” “严查罗氏!抵制罗氏所有产品!” 愤怒的声讨如潮水般涌向罗氏集团。罗一鸣看着视频,全身血液仿佛都凝固了。他喃喃自语:“完了…全完了…” 他的电话疯狂响起,全是董事会成员和股东的质问。 朱氏集团新闻发布会现场,座无虚席。 朱琳清一身素雅套装,面容平静,走上发言台。 她没有先回应关于九转还魂丹功效的提问,而是示意工作人员,将一部用锦盒精心保存的古籍,呈现在高清摄像头前。 “各位媒体朋友,这是我朱家世代相传的医书,《青囊秘录》真迹。” 闪光灯此起彼伏。 朱琳清继续说道:“九转还魂丹的单方,便出自这本《青囊秘录》。它是我朱家的宝贵财富,更是中医文化的瑰宝。” 台下记者交头接耳,不明白她的用意。 “朱氏集团,历经风雨,我们深知一家企业的社会责任。”朱琳清声音清晰,传遍会场,“今日,我代表朱氏集团宣布:我们将九转还魂丹的完整单方,无偿捐献给国家!希望能由国家牵头,组织专家进行研究推广,让这副药,造福更多患者。” 全场哗然! 记者们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朱董!您确定吗?这可是无价之宝啊!” “捐给国家?朱氏不靠这个赚钱了吗?” 朱琳清微微一笑:“朱氏的根在中国,九转还魂丹的福祉,当与国人共享。我们相信,在国家的支持下,中医将迎来更好的发展。朱氏,也愿意为此贡献绵薄之力。” 她顿了顿,补充道:“当然,我们也会向国家申请政策扶持,在合规合法的前提下,继续生产和改良药品,服务社会。” 掌声雷动。经久不息。 “民族企业!这才是真正的民族药企!” “朱氏大义!格局太大了!” 直播间里,赞誉之词刷满了屏幕。朱氏集团的股价,在这一刻,如同坐上了火箭,直线拉升,涨停! 而罗氏集团的股价,则在跌停板上死死封住,再无半点生机。其市值一夜之间蒸发大半,所谓商业帝国,摇摇欲坠。 各大新闻媒体的头条,迅速被“朱氏捐献国宝单方”“民族药企朱氏”、“罗氏窃取商业机密”等标题占据。 朱氏集团不仅彻底洗清了所有污蔑,更赢得了前所未有的声誉和民心。其九转还魂丹的订单,如雪片般飞来,市场份额,在短短数小时内,反超罗氏,并迅速拉开差距,达到了惊人的两倍以上。 张帆站在发布会会场的一个角落,看着台上从容自信的朱琳清。 他没有上前,只是默默地收起了手机,一切,尽在掌握。 第22章 谣言 清晨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朱氏集团大楼玻璃上切割出菱形光斑。 张帆坐在休息区的沙发上,指尖划过手机屏幕,动作倏然停止。一条匿名爆料帖赫然占据了某知名论坛的热门——惊爆!朱氏总裁疑借刀杀人?深扒张神医后人复仇内幕! 帖子下方,是他与朱琳清在庆功宴上的一张模糊合影,拍摄角度刁钻,光线昏暗,却能勉强辨认出两人的轮廓。配文极尽煽动:“知情人透露,所谓神医后人不过是朱氏推出来的一枚棋子,用以报复罗氏。昔日恩怨,今日清算,可怜张帆还蒙在鼓里,以为遇到伯乐,实则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朱氏这手算盘,打得真精!” 他眉头微蹙,点开评论区。 “我就说朱琳清这女人不简单,年纪轻轻执掌这么大集团,没点手段怎么可能?” “楼上真相了!这不就是典型的心机女利用老实人吗?” “可怜我张大神医,医术高超,却被人当枪使,还乐呵呵的。” “朱氏吃相太难看了吧?刚把罗氏干倒,就爆出这种事?” “细思极恐,罗氏倒台是不是也有这位张神医的‘功劳’?怕不是被朱琳清一步步引诱着设计的。” “资本家心都黑,朱琳清为了复仇,张帆就是她最锋利的刀!” “工具人实锤了,等利用完了,怕不是要被一脚踢开。” 污言秽语,恶意揣测,如同潮水般涌来,迅速占据了整个评论区。张帆握着手机的指尖一寸寸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不健康的白色。这些言论,像是一根根细密的针,刺向他最不愿触碰的地方。 他不是没有想过自己与朱氏的合作会被外界如何解读,但如此赤裸裸的恶意,将朱琳清描绘成一个不择手段的阴谋家,将他塑造成一个愚蠢的复仇工具,还是让他胸口一阵烦闷。 “总裁。” 一道沉稳的女声打断了他的思绪。秘书快步走到朱琳清的办公室门口,声音压低却清晰:“舆情监测部门刚发来报告,这条爆料帖最早出现在境外几个匿名论坛,ip地址显示与罗氏集团在海外的残余势力有关联。他们应该是想在破产清算前,最后反扑一次,败坏我们的名声。” 办公室内,朱琳清正在签署一份文件的钢笔笔尖微微一顿,一小团墨渍在洁白的纸张上迅速洇开,如同心湖投入一颗石子荡开的涟漪。她抬起头,脸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声音平静:“知道了。通知法务部,准备律师函,同时联系网监部门,追踪具体发布人的信息,务必查清源头。” “是。”秘书应声,又补充道,“公关部已经在草拟澄清公告,预计半小时后可以发布。” 朱琳清:“可以。让他们注意措辞,不要被对方牵着鼻子走,我们只陈述事实。” 秘书领命而去。 朱琳清的视线转向站在门口不远处的张帆,他垂着眼,看不清神色,但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却显而易见。 “一篇捕风捉影的帖子而已,”朱琳清开口,声音依旧平稳,“不必放在心上。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他们现在不过是穷途末路的哀嚎。” 张帆“嗯”了一声,抬起头,对上她的目光。他想说些什么,比如“我不介意”,或者“我相信你”,但话到嘴边,又觉得有些多余。这种时候,任何辩解都显得苍白。 他点了点头,转身准备离开。 就在他转身的刹那,眼角的余光瞥见朱琳清垂在办公桌边缘的左手。她的指尖,正无意识地轻轻摩挲着一枚玉佩的边缘。那枚玉佩,正是他前些时日特意找人修复好的张家祖传玉佩,修复完成后,他便交给了她,希望这件充满回忆的信物能给她带来些许慰藉。 此刻,她摩挲玉佩的动作很轻,很缓,仿佛在抚平某种褶皱。 张帆的心头微微一动。她也会有不安吗?还是说,这只是一个下意识的习惯动作? 他没有再多看,快步走出了办公室。 楼道尽头的巨幅电子屏上,正在滚动播放着财经新闻。画面一转,恰好是罗氏集团宣布破产清算的消息。镜头特写给到了罗一鸣,往日的意气风发荡然无存,只剩下满脸的颓丧与绝望,与方才手机上那些评论区的恶意中伤形成了荒诞而又讽刺的对比。 “张先生。” 公关部的负责人陈经理行色匆匆地迎面走来,见到张帆,连忙打招呼:“您也看到那帖子了?简直一派胡言!我已经安排人去处理了,您千万别往心里去。” 张帆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算不上笑的表情:“我没事。朱董已经安排了。” 陈经理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这些人,就是唯恐天下不乱。朱董这次捐出九转还魂丹的单方,功在千秋,他们这是嫉妒,赤裸裸的嫉妒!” 他义愤填膺,声音不自觉地拔高了些。 张帆不置可否,只是淡淡道:“罗氏虽然倒了,但他们的影响力还在,一些人不甘心,总会想方设法地制造麻烦。”他想起罗一鸣那张灰败的脸,心中并无多少快意,只觉得世事无常。 “您说的是。”陈经理连连点头,“不过,我相信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这种拙劣的抹黑,很快就会不攻自破。” 张帆“嗯”了一声,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他现在更关心的是,朱琳清会如何应对。仅仅是发律师函和澄清公告,恐怕难以彻底平息这种针对个人品性的攻击。 他回到自己的临时办公室,关上门。 手机屏幕依旧亮着,那些刺眼的评论还在不断刷新。 朱琳清这女人,我早就看透了,利用完张帆,下一步是不是就要独吞单方的好处了? 张帆快醒醒吧!别再被她骗了! 他将手机倒扣在桌面上,发出轻微的“啪”的一声。 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回想起朱琳清摩挲玉佩的动作。那枚玉佩,承载着张家几代人的心血与传承,也见证了他与朱琳清从最初的试探到如今的并肩。 她将单方无偿捐给国家,这份魄力与胸襟,岂是那些宵小之辈能够理解的? 若她真是那种“利益至上”的人,又何必做出如此巨大的牺牲?九转还魂丹这块金字招牌,握在手里,足以让朱氏未来数十年衣食无忧。 可是,那篇帖子……那张模糊的照片,却像一根刺,扎在那里。 “借刀杀人……”张帆低声重复着这四个字,语气中带着一丝自嘲。他的确是带着复仇之心而来,朱氏也确实因为他的出现而扭转乾坤,重创了罗氏。从某种角度看,帖子的说法并非全无“道理”。 只是,他与朱琳清之间,真的只是“利用”与“被利用”吗? 他想起朱琳清在发布会上宣布捐献单方时,脸上那份平静与释然。想起她将修复好的玉佩郑重收下时,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 或许,事情远比那些恶意揣测要纯粹,也远比他自己想象的要复杂。 他重新拿起手机,没有再看那些评论,而是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是我。”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略显沙哑的男声:“帆哥,有何吩咐?” 张帆:“帮我查几个人,境外ip,和罗氏余孽有关。我要他们的详细资料。” 他不会任由这些污水泼向朱琳清,也不会让自己不明不白地背负骂名。 有些事情,需要主动出击。 挂断电话,张帆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辆。阳光正好,却驱不散某些角落的阴暗。 他知道,这场战斗,还未结束。 第23章 再现 雨下得毫无征兆,豆大的雨点砸在车窗上,噼啪作响。地下车库的空气混杂着潮湿的泥土腥气和尾气的味道,灯光昏暗,将每一道影子都拉得细长诡谲。张帆与朱琳清刚从电梯间出来,准备取车,一辆黑色的迈巴赫便无声地滑了过来,精准地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车门推开,一只踩着猩红色十厘米高跟鞋的脚先探了出来,接着是柳青青。她穿着一件同样猩红的风衣,领子高高竖起,妆容精致,眼神却带着惯有的审视与轻蔑。风衣下摆在因车辆驶过而带起的微风中轻轻摆动,像一团燃烧的火焰。 王少杰跟在她身后下了车,嘴里叼着一支雪茄,猩红的火点在黑暗中明灭。他随意地穿着一件黑色丝质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手腕上新纹的蛇形刺青,蛇眼的位置镶嵌着细小的红宝石,闪着幽光。他朝地上吐了口唾沫,动作粗野。 “张帆,”柳青青先开了口,声音带着地下车库特有的回响,每个字都敲在鼓膜上,“听说你现在不得了,成了朱家的‘救命恩人’?”她嘴角勾起的弧度带着显而易见的讥讽,眼神在张帆和朱琳清之间来回扫视。 张帆面无表情。柳青青的出现,像一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并未在他心中激起太多波澜,只是那股熟悉的、令人不悦的气息又弥漫开来。他想起她曾经的嘴脸,与此刻并无二致。 “可惜啊,”柳青青拖长了语调,每一个字都带着恶意,“朱家大小姐心气高得很,不过是拿你当棋子使罢了。等报完了仇,罗家那样的仇,啧啧,”她摇摇头,似乎在替他惋惜,“就会一脚把你踢开——就像我当初踢开你一样,不,可能还不如呢。” 这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向张帆心中那片刚刚被网络评论搅动过的区域。他确实想过“利用”这个词,但从柳青青嘴里说出来,带着她特有的轻贱,格外刺耳。 王少杰向前走了两步,喷出一口浓重的烟雾,烟雾瞬间模糊了他脸上那道狰狞的刀疤,让他整个人更添了几分凶悍。“小子,行啊,”他用夹着雪茄的手指了指张帆,“听说你现在还能捣鼓什么药品了?有那本事,怎么不先治治自己的眼瞎?看不出人家大小姐在利用你?”他咧嘴,露出被烟熏黄的牙齿,“还是说,你小子就喜欢被人当枪使?” 张帆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不喜欢王少杰这种流氓做派,更不喜欢他话语中的侮辱。 不等张帆回应,一直沉默的朱琳清突然上前一步。她今天穿的是一条黑色丝质长裙,裙摆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扫过地面上因雨水渗入而形成的浅浅积水,荡开一圈细微的涟漪。她从手包里拿出手机,屏幕的光照亮了她冷静的脸庞。 “王少,”朱琳清的声音清洌,没有丝毫温度,在空旷的车库里显得格外清晰,“你还是先关心关心自己吧。”她指尖在屏幕上划了几下,一段录音随即播放出来。 “……王氏地产与罗氏暗中勾结,侵吞国有资产的相关证据,我们已经整理完毕,匿名移交给了经侦队。王少杰,你本人更是涉嫌商业间谍罪,多次向境外买家泄露朱氏商业机密……”一个经过处理的男生,平板无波地叙述着,每一个字都像重锤。 录音内容并不长,但信息量巨大。 柳青青脸上的讥讽笑容瞬间凝固,血色从她精心修饰的脸颊上褪去,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她下意识地看向王少杰。 王少杰叼着的雪茄差点掉在地上,他猛地吸了一口,瞳孔骤然收缩,死死盯着朱琳清手中的手机,仿佛要将它烧穿。“你…你这是从哪儿弄来的?”他的声音因为惊怒而有些变调,不再是刚才的嚣张。 朱琳清关掉录音,将手机放回包中,动作从容不迫。“这是你昨天晚上,和你那位‘境外买家’的通话录音。”她淡淡道,“你说,如果这份录音,连同你账户上那些不明来源的资金流水一起交给警方,会怎么样?” 王少杰的脸色彻底变了,额角有汗珠渗出,那条蛇形刺青仿佛也因主人的紧张而扭曲起来。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商业间谍,这个罪名可不是闹着玩的。 “朱琳清,你敢!”柳青青尖声叫道,试图挽回局面,但声音里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她转向张帆,试图挑拨:“张帆,你看到了?这个女人心机有多深!她连这种手段都用得出来!” 张帆没有看柳青青,他的视线落在朱琳清身上。她刚才的举动,果决而凌厉,与平日里那个冷静自持的朱氏总裁判若两人,却又完美融合。他想起自己之前让手下查境外ip的事情,看来,朱琳清也并非全无准备。 朱琳清没有理会柳青青的叫嚣,她转过身,看向张帆。那一瞬间,她眼神中惯有的清冷似乎消融了些许,竟透出一种罕见的、近乎温柔的意味。 “至于我与张帆的关系——”她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力量,“我们之间如何,轮不到外人来置喙。”她顿了顿,目光转向脸色发白的柳青青和王少杰,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至少,比你俩这种需要靠偷偷摸摸下药才能维持的所谓‘爱情’,要干净得多。” “下药”两个字,像两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柳青青和王少杰的脸上。柳青青的身体晃了晃,原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是变得如同纸一般。王少杰则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眼中凶光毕露,却又忌惮朱琳清手中的“证据”,只能死死攥着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张帆心中微微一动。朱琳清这番话,不仅是反击,更像是一种……宣告。她维护的,不仅仅是她自己,还有他。那些盘旋在他脑海中关于“利用”与“被利用”的阴霾,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雨和这番直白的话语,冲淡了几分。他想起她宣布捐献九转还魂丹丹方时的平静,想起她摩挲玉佩时的专注。或许,他真的把事情想得太复杂了。 地下车库一时间陷入了死寂,只有雨点敲打金属车顶和地面水洼的声音,以及几人之间压抑的呼吸声。 柳青青嘴唇翕动了几下,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抽气。 朱琳清收回视线,不再看他们,对张帆道:“我们走吧。” 张帆“嗯”了一声,迈步走向自己的车。 第24章 增加保镖 王少杰的怒吼尚未完全散去,拳头已裹胁着破空之声,直冲张帆面门。 雨水顺着张帆额角滴落,他身体微微一侧,那记饱含怒火的拳头险险擦过。电光火石之间,朱琳清动了。她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支钢笔,并非寻常办公用品,笔身沉黑,泛着金属特有的冷光。她手腕一翻,笔尖如点睛之笔,精准无误地点在王少杰挥拳的手腕麻穴之上。 “喀。” 一声轻微却清晰的脆响,是金属笔帽磕在王少杰手肘关节的声音。 王少杰发出一声闷哼,整条手臂瞬间酸麻无力,那股凶狠的劲头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迅速瘪了下去。他试图再次发力,却发现手腕完全不听使唤。 朱琳清握着钢笔的手,指节因发力而透出白色。“再动手,”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骨髓的寒意,“我不介意让你尝尝三年前那场爆炸的滋味。” “爆炸?”王少杰的酒意似乎瞬间醒了大半,他看向朱琳清,对方平静的表情下,是深不见底的冷漠。 柳青青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高跟鞋在湿滑的地面上不受控制地向后蹭了半步。三年前,码头仓库那场离奇的大火,烧掉了朱氏集团不少的麻烦,也正是那场大火之后,朱琳清以雷霆之势接掌朱氏,手段之铁血,至今仍是圈内不少人私下谈论的禁忌。她怎么会知道?不,她不可能知道那件事的真相! “琳清,你…你误会了,我们只是来叙旧,叙旧……”柳青青强撑着,试图挤出一个笑容,但嘴角抽搐的厉害,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颤音,“少杰他喝多了,一时冲动,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柳青青还算眼力劲儿十足,毕竟之前合谋绑架张帆的事情被爆料,自己也会被牵连。 如今也是朱家的地盘,没必要为了争一时口舌之快让自己进入险境。 朱琳清没有看她,甚至没有再给王少杰一个多余的表情。她从容地从包里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保安部吗?”她的声音恢复了职业化的冷静与平稳,“地下车库b区,有两名非法闯入者,情绪激动,意图伤人。”她顿了顿,视线若有似无地扫过王少杰腰间因愤怒而微微鼓起的衣物轮廓,“其中一人,可能携带管制刀具。对,建议你们多带几个人,以及必要的约束装备。” 她想赶紧处理掉眼前的两坨屎,总是阴魂不散。 也感谢柳青青当时的决绝,自己才有机会得到张帆如此强大的张家传人。 王少杰闻言,眼中凶光更甚,但触及朱琳清那没有丝毫波动的眼神,以及手腕上残留的麻痹感,他硬生生将到嘴边的咒骂咽了回去。他腰间的确藏着一把折叠刀,是用来防身的,却不想被她一眼看穿。 “朱琳清!你…你血口喷人!”柳青青尖叫起来,但底气明显不足,“我们这就走!我们马上就走!” 她慌忙去拉王少杰,后者虽然不甘,却也明白眼下的形势。硬碰硬,他占不到任何便宜,反而可能真的被当成持械闯入者处理。朱琳清这个女人,是真的敢把事情做绝。 “我们走!”王少杰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甩开柳青青的手,率先向停车场的出口方向快步走去,背影狼狈不堪,那条蛇形刺青在他紧绷的后颈上扭动,失去了先前的嚣张。柳青青踉跄了一下,也顾不上许多,急急忙忙地跟了上去,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车库中显得格外刺耳和慌乱。 看着两人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张帆这才收回视线。他注意到,朱琳清垂在身侧的手,指尖在极轻微地发抖。刚才那一系列动作,快、准、狠,此刻却透出了一点不易察觉的余波。 朱琳清缓缓吐出一口气,似要将胸中的郁结一并排出。她转过身,面对张帆。雨水已经打湿了她耳后的几缕碎发,紧贴在白皙的颈项上,那双总是清洌的眼眸中,此刻也染上了几分雨夜的湿润。但她的头颅依旧微微昂着,下颌线条紧致。 “明天起,”她开口,声音比刚才缓和了些,却依旧带着不容置喙的决断,“你的随身保镖,增至四人。我会安排。” 张帆“嗯”了一声。他看着她,这个女人,在商业谈判桌上运筹帷幄,在突发危机面前冷静反击,甚至不惜动用一些游走在边缘的手段。刚才那一瞬间,她掏出钢笔的动作,利落的不像是商界总裁,倒像是经受过特殊训练。 “三年前那场爆炸……”张帆开口,声音有些低沉。 朱琳清的睫毛轻颤了一下,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淡淡道:“有些事情,知道了,对你没有好处。”她停顿了一下,“王少杰这种人,睚眦必报。今天他吃了这么大的亏,不会善罢甘休。” “所以,增加保镖是为了防他?”张帆问。 “防他,也防着其他可能存在的麻烦。”朱琳清道,“九转还魂丹的单方,价值连城。你以为,仅仅一个王少杰会觊觎?” 张帆心中一凛。确实,他之前只考虑了王少杰和柳青青这条线,却忽略了单方本身可能引来的更多未知的危险。朱琳清考虑得比他更深远。 她刚才那番话,与其说是解释,不如说是一种……安排。她似乎已经习惯了为所有事情做好最坏的打算,并且将他也纳入了她的保护圈。 “你刚才……”张帆想问她手抖的事情,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有些脆弱,不必宣之于口。 朱琳清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未尽之言,却只是平静地回视他:“小场面,应付得来。” 地下车库的雨声似乎小了一些,但空气中的湿冷依旧。 朱琳清抬手,将耳边被雨水沾湿的碎发拨至耳后,动作间带着一丝不经意的疲惫。“走吧,送我回去。” 张帆没有再多问,点了点头,走向自己的车。 第25章 关怀 子夜时分,朱家老宅阁楼内,万籁俱寂。 张帆赤着脊背,盘膝坐在铺开的青囊秘录残页前。天窗泄下的月华,如水银般淌在他身上。他依循古籍所载心法,缓缓运转体内真气。丹田处那股温热气流,起初如游丝,渐渐凝聚,化为一个微小的气旋,沿着任督二脉,不疾不徐地游走。 他全神贯注,试图将这股初生的力量导向更深邃的境界。 唰—— 窗外一道黑影疾速掠过。 张帆双目陡睁,右手已条件反射般握住了枕边的银针,动作迅捷无声。门口,却立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朱琳清披着一件素色外衣,手中捧着一个青瓷药盏,静静站在那里。她似乎并未被张帆瞬间的戒备惊扰。 “深更半夜,你来做什么?”张帆的嗓音因久未言语而略显沙哑,手中的银针未曾放下。 张帆没想到平日里的冰冷总裁还能关心自己,也是没想到这个夜深人静的时候出现的会是她。 “古法修炼,耗损气血。”朱琳清走进几步,将药盏轻轻放在阁楼中央的矮案上,“厨房炖了参汤,给你补补。” 她的视线落在他赤裸的后背,那里,几道淡金色的纹路若隐若现,如同活物般随着他呼吸微微起伏。那是真气在他体内成功运转后留下的痕迹。 张帆的戒备松懈少许,却未完全放下。“你对这些,似乎很了解。” 朱琳清不置可否,只道:“参汤趁热。” 张帆有点不可置信,冰冷总裁竟然给自己炖汤。是不是和外界传闻一样,她只关心自己的修为和朱家的利益。 但是现在他管不了太多了,先处理好自己的事情再说。 他重新闭上双目,收敛心神。丹田处那团温热气流在青囊秘录心法的引导下,已凝聚成核桃般大小的气旋。他尝试着,小心翼翼地将这气旋引入之前从未触及的手三阴经。 气旋初入经脉,一股尖锐的刺痛猛然从小臂内部爆发! “呃!”张帆闷哼一声,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汗珠。那痛感,并非钝痛,而是如无数烧红的细针,在他皮肉之下疯狂攒动、穿刺,每一寸血肉都在战栗。 他咬紧牙关,身体不由自主地轻颤,脊背上刚浮现的淡金色纹路也因此显得更加清晰。 “通十二正经,洗四肢百骸,此为伐毛洗髓之始,痛楚难当,却也必须。”朱琳清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平静得没有波澜,仿佛早已预料到他的反应。 她递过来一块浸透了药液的棉布,一股浓烈的药香瞬间弥漫开来。“这是张家祖传的透骨膏,能缓解痛感,助你行气。” 张帆没有睁眼,只凭声音和气味辨别。他强忍剧痛,哑声道:“张家祖传?你怎么会有?”他记得,自家医馆的药方里,并没有这种霸道的药膏。 “有些东西,渊源颇深。”朱琳清的回答依旧简短,没有正面回应他的疑问,“用与不用,在你。” 剧痛如潮水般一波波冲击着他的意志。他不再迟疑,接过棉布,将其按在了刺痛最剧烈的小臂处。 药膏接触皮肤的刹那,一股沁人心脾的清凉感如同甘泉般渗入,那股疯狂攒刺的痛感竟奇迹般地被压制下去,化作一种可以忍受的酸胀。更让他意外的是,先前滞涩的气旋,在接触到这股清凉之后,运转竟顺畅了几分,沿着经脉推进的速度也加快了。 “这药膏……”张帆心中疑窦丛生。朱琳清这个女人,究竟还藏着多少他不知道的秘密?她对青囊秘录,对他的修炼,甚至对他张家的过往,似乎都所知甚多。 她图什么?有一种质疑悄然而生,他知道这样不对,但是总是忍不住往那边想。 阁楼内一时间只有他略显粗重的呼吸声。朱琳清安静地站在一旁,既不催促,也不离开,仿佛一个耐心的守护者,又像一个冷静的观察者。 时间在极致的痛苦与专注中缓缓流逝。 子时三刻。 张帆猛地睁开双眼,瞳孔深处,一抹极淡的金芒疾速闪过,旋即隐没。阁楼内,原本静静燃烧的烛火,灯芯竟无风自动,向上窜高了寸许,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矮案上那几页青囊秘录的残页,也似被无形之手拂过,轻轻翻动。其中一页,恰好停留在昨夜他苦思冥想,却始终未能参透的“小还丹”练气口诀之上。 那一列列原本晦涩的字符,此刻在他眼中,竟变得清晰明了,每一个字的含义,每一句的关窍,都豁然开朗。 张帆怔怔地看着那几行字,心中掀起波澜。这便是……突破? 他看向朱琳清,她依旧平静,只是那双清洌的眸子,此刻似乎比月光更深邃几分。 “感觉如何?”她问。 “经脉通畅了许多。”张帆活动了一下手臂,那股伐毛洗髓的痛楚已经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轻盈与力量感,“这透骨膏,非同凡品。” “张家的东西,自然不差。”朱琳清淡淡道。 “你还没说,你怎么会有这个?”张帆追问,他不喜欢这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尤其是在关乎自身修行和家族隐秘的事情上。 朱琳清沉默片刻,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有些事,时机未到。专注于你的修炼,尽快提升实力,比探究这些更为重要。” 她转回身,“小还丹的练气口诀,你可有领悟?” 张帆点头,压下心中的疑问。“略有所得。” 朱琳清微微颔首:“那便好。”她看了一眼案上的参汤,已经微凉,“汤喝了,早些休息。” 说完,她便转身,向门口走去。 张帆看着她的背影,这个女人,行事总是出人意表,却又似乎每一步都在她的计算之中。 “朱琳清,”他忽然开口。 她停步,却没有回头。 “多谢。” 朱琳清没有回应,身影消失在门外。阁楼复又安静下来,只余张帆一人,与那烛光下渐渐清晰的“小还丹”口诀。 第26章 隔空刺穴 晨光熹微,庭院中的空气带着露水未散的清寒。 张帆吐纳收势,立于庭院中央。他并未立刻开始修炼青囊秘录上的内功心法,而是从随身的小牛皮囊中取出了三枚样式古朴的银针。 昨夜突破的余韵尚在体内流转,经脉中那股新生的气感,温顺而富有韧性。他闭目凝神片刻,猛地睁眼,右手食中二指夹住一枚银针,手腕轻抖。 咻! 一声极轻的破空声。 银针离手,化作一道微不可察的残影,直奔庭中那块平日里用作石锁的三寸厚青石板。 噗的一声闷响,银针竟齐根没入坚硬的石板,只余尾部在晨风中轻微震颤,发出嗡嗡的低鸣。 张帆自己也略感意外。他知道昨夜之后自己已非吴下阿蒙,但这一手的力道与精准,仍超出了预期。 “这是‘隔空刺穴’?” 清冷的女声自身后传来。 张帆不必回头,也知道是朱琳清。她总是这样,出现得无声无息。 他从石板上拔下银针,针身依旧光洁,不见丝毫卷曲。 “古籍记载,练气至第三层可‘以气御针’,我昨夜刚摸到门槛。”张帆的语气平静,听不出太多情绪。他转向廊下,朱琳清果然站在那里,手中端着一个白瓷咖啡杯,杯中深色的液体倒映出他略显专注的侧脸。 晨曦为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却未能减弱她眉宇间的疏离。 “哦?第三层?”朱琳清缓步走下台阶,高跟皮鞋叩击青石板路,发出清脆的嗒嗒声,惊飞了檐角几只正在梳理羽毛的麻雀。“青囊秘录的练气篇,进展倒是不慢。” 张帆没有接话,他不喜欢这种被审视的感觉。他拾起第二枚银针,目光投向庭院角落里一个半旧的人形木靶。 “看好了。” 话音未落,银针已再度破空。这一次,目标是木靶胸前的膻中穴。 哚! 银针精准无误地钉入木靶的膻中穴位,入木三分,针尾稳定,不似第一针那般震颤。 “劲力控制比方才更纯熟。”朱琳清走到他身侧,目光落在他的右手上,“你指尖的金光,与你那枚张家玉佩上的纹路,有些相似。” 张帆闻言,下意识地抬起右手。晨光下,他的指尖确实萦绕着一层极淡的金色光晕,若不仔细观察,几乎难以察觉。这金光……是昨夜突破后出现的?他之前全神贯注于力量的增长,竟未留意到此等异状。 “张家的玉佩?”他心中一动,昨夜的诸多疑问再次浮现,“你对张家的事情,究竟知道多少?” 朱琳清啜饮了一口咖啡,深色的液体在她唇间留下浅浅的痕迹。“知道一些你们张家人自己都未必清楚的事情。” 这句话像一根刺,扎在张帆心头。他不喜欢这种被掌控的感觉,更不喜欢家族的隐秘被一个外人如此轻易地提及。 “比如?”他追问,语气中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 “比如,‘以气御针’并非青囊秘录练气第三层的全部。”朱琳清放下咖啡杯,看向那枚钉在木靶上的银针,“真正的‘隔空刺穴’,配合张家特有的心法,能引动气血,直接作用于经络深处,而非仅仅是物理穿刺。” 张帆瞳孔微缩。她说的这些,青囊秘录的残页上只字未提。 “你到底是谁?接近我,究竟有何目的?”张帆的声音沉了下来,“透骨膏,青囊秘录的解读,现在又是指点我的修炼。朱琳清,我不相信这一切都只是巧合。” “目的?”朱琳清轻轻一笑,那笑容却未达眼底,“若我说,我是为了帮你,你信吗?” “帮我?还是帮你自己?”张帆反问,向前踏了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拉近,“你所做的一切,都与青囊秘录有关,与我张家的传承有关。你图谋的,恐怕不止是这些吧?” 他能感受到自己体内气血的涌动,突破带来的力量让他有了一丝底气,去质问这个深不可测的女人。 朱琳清没有因为他的逼近而有丝毫退却,她的眼神依旧清洌。“张帆,你的成长速度,出乎我的预料。这很好。”她顿了顿,“但你现在的实力,还不足以探究所有真相。知道太多,对你并非益事。” “又是这种说辞!”张帆有些烦躁,“时机未到?实力不足?我需要的是答案,不是敷衍!” “那枚玉佩,”朱琳清忽然转开话题,目光再次落在他腰间那枚若隐若现的玉佩上,“它不仅仅是身份的象征。你指尖的金光,与它同源。这股力量,是张家血脉传承的关键,也是祸端。” “祸端?”张帆皱眉。 “张家的辉煌,伴随着常人难以想象的代价。”朱琳清的语气带上了一丝难言的复杂,“你以为青囊秘录仅仅是一本医书或练气法门?它牵扯的,远比你想象的更深。你现在展露的这点微末伎俩,在某些人眼中,已经足够引起注意了。” “某些人?什么人?” 朱琳清摇了摇头:“专注于提升自己。当你能真正驾驭那股金色气劲,而非仅仅让它浮于指尖时,你才有资格知道更多。”她抬手,指了指远处,“有些人,有些事,一旦被察觉,便会蜂拥而至。” 张帆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除了晨雾中模糊的坊市轮廓,并无特异之处。 他收回视线,心中的疑云却更重了。这个女人,总是在关键时刻抛出一些似是而非的线索,引着他向前,却从不给出明确的答案。 嘀嘀—— 远处,隐约传来汽车的鸣笛声,打破了庭院的宁静。那声音有些特殊,不似寻常车辆。 朱琳清听到鸣笛声,原本平静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极细微的波动,虽然转瞬即逝,却被张帆敏锐地捕捉到了。 “朱氏集团的早班车。”她淡淡解释了一句,似乎并不在意那笛声。 但张帆却不这么认为。她的反应,更像是在掩饰什么。 “你似乎很急。”张帆道。 朱琳清拿起石桌上的咖啡杯,将其中的咖啡一饮而尽。“小还丹的药材,我会让人尽快备齐。你的修炼不能停。” 她说完,便转身向庭院外走去。 张帆看着她的背影,在初升的朝阳下,她的身影显得有些孤单,却又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他的身影,沐浴在金色的晨曦中,因为昨夜的突破与此刻的对话,显得愈发挺拔,也愈发沉重。 他握了握拳,指尖那淡淡的金光似乎又明亮了几分。 祸端么…… 他低头,看着自己摊开的掌心。 第27章 就是这里 夜色如墨,阁楼内,张帆盘膝而坐。 他双目紧闭,心神沉入丹田。那原本只是一缕微弱气旋的真气,此刻已壮大如拳,沿着奇经八脉奔腾不息,每一次循环,都带起周遭空气细微的、几不可闻的破空声。这便是练气二层顶峰的征兆,距离突破,只差一线。 爷爷临终前的叮嘱,此刻在脑海中异常清晰:“帆儿,记住,张家真气,刚猛霸道,如山洪,易放难收。然,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真气如泉,需疏堵结合,一味强冲,只会伤及己身。” 疏堵结合…… 张帆心念一动,尝试着引导那股磅礴的气旋,不再仅仅局限于十二正经,而是小心翼翼的,向着环绕腰腹的带脉探去。此脉为诸脉之纲领,寻常修炼者轻易不敢引起冲击。 一股前所未有的阻滞感传来,仿佛气流撞上了无形的壁垒。 “就是这里!” 他非但没有退缩,反而凝聚心神,将那股金色气劲拧成一股,缓缓渗透。汗珠,从他额角渗出,顺着脸颊滑落。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凝滞。 不知过了多久,那坚固的壁垒,终于出现了一丝松动。金色气劲如同找到了宣泄口的洪水,一拥而入。 刹那间,一股难以言喻的舒畅感传遍四肢百骸,仿佛久旱逢甘霖,又如浸泡在温热的泉水中,每一个毛孔都舒张开来。 带脉一通,周身经络仿佛都被串联起来,形成了一个更为完整、更为强大的循环。 “轰!” 一声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源于他身体内部的闷响骤然炸开。 张帆猛地睁开双眼,眸中精光一闪而逝。他清晰地感觉到,丹田内的气旋,比之前壮大了数倍不止,真气运转的速度与力度,更是不可同日而语。 窗棂上糊着的窗纸,被一股无形的气劲震得簌簌作响,细密的灰尘扑簌而下。 他摊开手掌,那熟悉的淡金色光芒再次浮现,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凝实、明亮。 “这就是……练气三层?”他喃喃自语,声音中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颤抖。 就在此时,一直佩戴在他腰间,被体温捂得温热的玉佩,突然毫无征兆地泛起一层妖异的红光。这红光并不刺眼,却深邃如血,与他掌心那璀璨的金光遥相呼应,仿佛在进行某种无声的交流。 更令他惊奇的是,书案上那本摊开的青囊秘录古籍残页,竟也无风自动,“哗啦啦”翻动起来,最终,稳稳地停在了某一页。 张帆定睛看去,那页顶端,用古篆书写着三个醒目大字——大还丹。 其下的单方、炼制法门等字迹,竟比昨日他所见,清晰了至少三分!仿佛有一层无形的薄纱被揭去,露出了更深邃的内容。 “这……” 他正惊疑不定,阁楼的木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 朱琳清一袭素色衣衫,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她的出现,总是这般突兀,却又似乎理所当然。 她一进来,便看见张帆额角挂着未干的汗珠,眼中却闪烁着难以抑制的狂喜。 “我突破了!”张帆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因为激动而略微有些沙哑,“练气第三层!我到练气第三层了!” 这不仅仅是力量的增长,更是对他这段时间苦修的肯定,是对他能够探寻更多秘密的希望。 朱琳清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平静地递过一方干净的毛巾。 张帆接过,胡乱擦了擦汗,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期待着她的反应。 朱琳清却没有立即说话,她的指尖,看似随意地搭在了张帆刚刚接过毛巾的手腕上,停留了数息。 “脉搏沉稳,却比寻常练气三层武者,快上至少三分。”她开口,语气依旧平淡,“真气鼓荡,充盈旺盛,是好事。” “何止是好事!”张帆有些按捺不住,“你感受到了吗?这股力量!我现在,是不是有资格知道更多了?”他向前一步,带着新晋突破的锐气。 朱琳清收回手,后退了半步,避开了他略显咄咄逼人的气势。“你的成长,确实比我预想的要快。”她承认,但话锋一转,“但玉佩的红光,古籍的变化,你又作何解释?” 张帆一怔,这才想起刚才的异状。“玉佩……它好像在回应我掌心的金光。还有那大还丹的篇章,突然清晰了很多。这是为什么?” “青囊秘录与张家血脉,本就一体两面。”朱琳清道,“你体内的金色气劲越纯粹,越强大,便越能引动它们的异变。玉佩是钥匙,也是封印。至于大还丹……” 她顿了顿,看向张帆的眼神多了一分审视:“那是足以让整个武道界都为之疯狂的东西。以你现在的境界,看到它,未必是福。” “又是这种话!”张帆的眉头紧紧锁起,“疯狂?我只知道,我需要力量,需要答案!这大还丹,究竟是什么?” “一种能让你实力在短时间内突飞猛进的丹药,但,”朱琳清的语气带上了一丝警告,“它的药力,远非小还丹可比。以你现在的经脉强度,强行炼化,只会有一个结果——爆体而亡。” 张帆心头一凛。爆体而亡四个字,让他刚刚因突破而有些膨胀的心态,瞬间冷静了不少。 “那它为何会显现出来?” “或许,是它认为,你有了初步接触的资格。”朱琳清的回答模棱两可,“也或许,是它在提醒你,前路更加凶险。” 张帆沉默了。他看着自己掌心的金光,感受着体内奔腾的真气。突破带来的喜悦仍在,但一股更沉重的压力,也随之而来。 “你之前说的‘某些人’,是不是也与这大还丹有关?”他问。 朱琳清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你认为,一本能造就你这般进境神速的青囊秘录,加上一枚能让人一步登天的大还丹丹方,会引来什么样的觊觎者?” 张帆的呼吸微微一滞。他想到了那些在黑市上为了几株普通药草都能大打出手的亡命之徒,想到了那些为了所谓秘籍功法而不惜灭人满门的江湖传说。 如果青囊秘录和大还丹的秘密泄露出去…… “所以,你让我专注于提升自己,是为了自保?” “不仅仅是自保。”朱琳清道,“更是为了……拿回属于张家的一切。” “拿回?”张帆捕捉到她话语中的关键,“张家,究竟失去了什么?” 朱琳清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等你真正能驾驭那金色气劲,收发由心,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仅仅让它强行鼓荡之时,我会告诉你更多。现在,巩固你的境界。练气三层,只是开始。” 她说完,转身欲走。 “等等!”张帆叫住她,“小还丹的药材……” “明日会送到。”朱琳清头也不回,“别浪费了你的天赋。” 木门再次合上,阁楼内重归寂静。 张帆站在原地,许久,才长长吐出一口气。他低头,再次看向那页大还丹的单方,上面的字迹,仿佛带着某种魔力,吸引着他的心神。 “驾驭金光……收发由心么……” 他缓缓握紧了拳头。 第28章 保护你 周末的阳光透过奢华宴会厅的彩绘玻璃,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张帆穿着笔挺却略感束缚的西装,跟在朱琳清身后。她今日一身简约的白色套裙,在往来宾客间游刃有余,与昨夜阁楼中的清冷判若两人。 “罗氏集团这次是真的完了,听说银行那边已经开始清算资产了。” “可惜了,老罗也算一代枭雄,没想到栽得这么彻底。” “商场如战场,一步错,满盘输。” 宾客们的议论声断断续续传入耳中,大多围绕着近来最轰动的罗氏破产案。朱琳清端着一杯香槟,偶尔与人微笑致意,并未过多参与。 张帆对这些商业倾轧不感兴趣,他的注意力更多在观察四周。自从练气三层后,他的五感敏锐了许多。这喧嚣的环境,对他而言,像一幅由无数细微声音与气味构成的繁复画卷。 “这些人,为了利益,什么都做得出来。”朱琳清忽然低声道,似是对那些议论的回应,又似意有所指。 张帆瞥了她一眼:“你也是他们中的一员。” 朱琳清唇角微扬:“所以我更清楚他们的底线——或者说,没有底线。” 就在此时,张帆的耳朵捕捉到一丝极不和谐的微弱声响,从二楼某个方向传来。那声音清脆、短促,带着金属特有的质感。 咔嗒。 是枪械上膛。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几乎是身体的本能反应快过了大脑的思考。 “小心!” 张帆低喝一声,手臂猛地一探,揽住朱琳清的腰,将她整个人往旁边一根粗壮的大理石柱后狠狠按下。他的动作迅猛,不带丝毫犹豫。 朱琳清猝不及防,惊呼尚未出口,便被一股巨力带倒。 砰! 几乎在他们隐蔽的同时,刺耳的枪声炸响。 子弹高速旋转着,穿透了他们刚才站立位置旁的落地窗,玻璃哗啦一声碎裂四溅。一枚弹头擦着朱琳清刚才束起的发梢飞过,灼热的气浪让她颈后皮肤一阵刺痛。 宴会厅内瞬间被巨大的恐慌淹没。尖叫声、桌椅碰撞声、杯盘碎裂声混杂在一起,人们如无头苍蝇般四散奔逃。 “有枪手!” “杀人了!” 朱琳清伏在冰冷的大理石柱后,心脏狂跳,脸色苍白。刚才那一瞬间,死亡的气息如此之近。 张帆的左手依旧紧紧按着她的肩膀,防止她起身。他的眼神却锐利如鹰,顺着刚才子弹射来的轨迹,迅速锁定了二楼回廊尽头的一个半开窗户。 那里,一截黑洞洞的枪管正悄然收回。 “别动。”张帆的声音压得很低,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冷静。 他右手探入西装内袋,指尖已夹住了三枚细长的银针。昨夜青囊秘录中关于以气御针的法门,此刻在他脑海中无比清晰。体内的金色气劲随着他的意念,迅速灌注到指尖的银针之上。 “你想做什么?”朱琳清感觉到他身体的紧绷,以及那股熟悉的、让她心悸的金色能量波动。 张帆没有回答。他的目光锁定目标,手臂肌肉瞬间绷紧,手腕一抖。 咻!咻!咻! 三道微不可察的银光,带着破空之声,成品字形激射而出,快如电闪,直奔二楼窗户。 “啊!” 一声短促而凄厉的惨叫从二楼传来。 骚乱的宾客们下意识地抬头望去。只见一名穿着黑色紧身衣的男子,捂着自己的咽喉,从窗边直挺挺地向后倒下。他手中的狙击步枪哐当一声跌落在地,黑色的枪管兀自冒着一丝淡淡的青烟。 整个过程,不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直到那名狙击手倒地,大厅内的混乱才稍稍停歇了一瞬,随即被更大的惊愕所取代。 朱琳清慢慢抬起头,看着张帆。他的指尖,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淡淡的金色光晕,正缓缓消散。 她忽然想起了昨夜张帆在阁楼中,提及大还丹后,自己警告他不要好高骛远时,他那句“驾驭金光……收发由心么……”。 原来,他说的“以气御针”,竟是如此……致命。 若他出手稍慢半分,或者那银针稍偏一寸…… 一股寒意从朱琳清的脊背窜起,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这股寒意,甚至盖过了刚才子弹擦过发梢的惊魂。 “你……”朱琳清的声音有些干涩,“你杀了他?” “废了他的行动能力而已。”张帆松开了按着她的手,语气平静,“这种人,留着也是祸害。” 他站起身,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宴会厅,眉头微皱。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显然不是偶然。 “你还好吗?”他低头问朱琳清。 朱琳清扶着大理石柱,勉力站稳。她的腿还有些发软,但眼神却复杂地盯着张帆:“我没事。只是没想到,你……” 她想说“你竟然真的能做到”,又觉得这话在此情此景下显得如此苍白。 张帆的能力,再一次超出了她的预估。 那金色气劲,不仅能让他修炼速度一日千里,更能化为如此凌厉的杀伐手段。 “是冲着你来的。”张帆陈述道,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朱琳清没有否认,只是轻轻吸了口气,试图平复胸口的剧烈起伏:“看来,有些人比我想象的还要没有耐心。” “罗氏破产,和你有关系?”张帆突然问。 朱琳清看了他一眼:“商业上的事情,你不需要知道太多。” “但现在,它可能要我的命,也要你的命。”张帆的语气重了几分,“这和昨晚你说的‘觊觎者’,是同一批人?” “或许是,或许不是。”朱琳清的回答依旧模棱两可,“这个圈子里,敌人和朋友,往往只在一线之间。” 此时,宴会厅的安保人员和一些胆大的宾客已经开始向二楼聚集。 “我们得离开这里。”朱琳清迅速恢复了镇定,“此地不宜久留。” 张帆点了点头。他扶着朱琳清,避开人群,向着侧门走去。 “你那手功夫,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朱琳清的声音压得很低。 “不多,刚够自保。”张帆道,“也刚够……保护你。” 朱琳清脚步微微一顿,没有再说话。 张帆扶着她,穿过混乱的人群。他的心中,却不像表面那般平静。刚才那一击,消耗了他体内近三成的真气。若非突破到练气三层,金色气劲更为凝练,他绝无可能如此精准地制服狙击手。 这力量,既带来了安全感,也带来了更深的危机感。 大还丹……那些觊觎者……张家失去的一切…… 一连串的念头在他脑海中翻滚。 他知道,平静的日子,或许从这一刻起,已经彻底结束了。 朱琳清拉开了侧门,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 第29章 契约 阳光下,几名穿着安保制服的人员正拖着一个失去意识的黑衣人从侧门走出,动作粗暴。那人正是先前袭击宴会厅的狙击手。 张帆的视线不经意间扫过那人的后颈。在凌乱的发丝掩映下,一个狰狞的蛇形刺青若隐若现。他的瞳孔骤然收缩。这刺青的图案、位置,与他不久前在王少杰手腕上瞥见的新文身,几乎如出一辙。 “怎么了?”朱琳清察觉到他神色的变化,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也注意到了那枚刺青。她冰雪聪明,瞬间明白了其中的关联,脸色微微一变。她下意识地握住了张帆的手臂,触感竟比平日里灼热许多,仿佛握着一块温玉。这股热度,让她纷乱的心绪略微平定。 “是罗氏的残余势力,还是柳青青买凶?”朱琳清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罗氏集团的破产清算,她朱家在其中扮演了关键角色。而柳青青,王少杰的未婚妻,柳家同样是商场上的狠角色,与朱家素有摩擦。 张帆闭上双目,仔细感知体内真气的流转。丹田内的气旋依旧平稳运转,并无半分滞涩。方才那一击以气御针,虽消耗了近三成真气,但练气三层的底蕴,让他恢复得也远超从前。 他睁开眼,眸光沉静:“不管是谁,下次不会有机会。” 话音未落,他目光扫向旁边一个被遗弃的餐车,上面还放着几只空酒杯。张帆随手拿起一只高脚杯,五指微一用力。只听咔嚓一声轻响,晶莹剔透的玻璃杯在他掌心应声而碎,化作无数细小的玻璃碴。然而,这些尖锐的碎片并未割破他的皮肤,反而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约束着,在他掌心缓缓碾磨,最终化作一捧细腻的白色齑粉。一缕极淡的金色光芒在他指缝间一闪而逝。 他松开手,那齑粉便随风飘散,未在他掌心留下丝毫痕迹,甚至连一点伤口都无。 “嘶——” 附近几个尚未散去的宾客和安保人员恰好目睹了这一幕,不由自主地倒抽一口冷气,脸上写满了惊骇。窃窃私语声如潮水般涌起,看向张帆的眼神充满了敬畏与恐惧。徒手碎杯不难,难的是将玻璃碾成粉末而自身毫发无伤,这已超出常人理解的范畴。 朱琳清怔怔地看着张帆摊开的、洁净无瑕的手掌,那残余的淡淡金芒仿佛烙印在她的视网膜上。她忽然想起,家中收藏的一本古籍残卷中,曾有关于“金刚不坏体”的零星记载。传说修炼此等横练功夫至大成者,可肉身成圣,不惧水火,不畏刀兵。 难道…… 一个荒诞却又让她心跳加速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在她脑海中浮现。 这个曾被她视为“棋子”“工具”,甚至一度认为只是个运气好些的练家子的男人,其真正的实力,恐怕远不止她看到的这些。那金色气劲,不仅能加速修炼,不仅能以气御针隔空伤敌,甚至还能赋予他如此强悍的肉体力量。 “你……”朱琳清喉咙有些发干,她想问他这究竟是什么功夫,又觉得此刻任何言语都显得多余。她只是定定地看着他,眼神中的复杂情绪如同翻涌的潮水。 “你刚才说,刚够自保,也刚够保护我。”朱琳清的声音有些飘忽,“现在看来,你的‘自保’,标准似乎比我想象的要高得多。” 张帆没有回应她这句话,只是反问:“王少杰的蛇形文身,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吗?” 朱琳清收回心神,蹙眉思索:“蛇,在某些地下势力中,代表着隐秘、致命和复仇。王少杰那种纨绔子弟,会纹上这种图案,多半是为了炫耀,或是加入了某个不入流的小团体。但如果这个狙击手也属于同一个组织……” “那就是说,我们面对的,可能不止罗氏的旧部,或者柳家的打手,还有一个隐藏在暗处的、带有黑道性质的团伙?”张帆的语气平静,却让朱琳清感到一股寒意。 “可能性很大。”朱琳清的脸色凝重起来,“这个圈子里的水,比你想象的要深得多。罗氏的倒台,牵扯了太多人的利益。现在看来,有些人已经不满足于商业手段了。”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王少杰……柳青青……还有这个蛇形刺青背后的势力。看来,这潭水比我预想的还要浑浊。” 张帆看着她强作镇定的模样,心中微动。这个女人,虽然有时显得冷漠功利,但在大变故面前,却总能迅速调整心态。 “你打算怎么做?”张帆问。 朱琳清看了他一眼,眼神中闪过一丝决断:“先离开这里。然后,我会动用朱家所有的情报网络,查清楚这个蛇形刺青的来历,以及它和王少杰、柳青青,还有罗氏之间的确切联系。”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张帆,从现在开始,我需要你寸步不离地保护我。相对的,朱家也会为你提供你所需要的一切资源,包括……你之前提到的大还丹的线索。” 这番话,等同于一份全新的、分量更重的合作协议。朱琳清第一次将张帆摆在了与自己近乎平等的位置上,而非单纯的利用。 张帆没有立刻回答。他知道,朱琳清此刻抛出的条件,固然有情势所迫的因素,但更多的是对他实力的一种认可,一种投资。 “大还丹的线索,我要最优先的。”张帆开口,语气不容置喙。 朱琳清毫不犹豫:“可以。只要朱家能查到,第一时间告诉你。”她停顿了一下,补充道,“而且,关于你张家当年之事,我也会让家族的情报系统留意。如果有任何蛛丝马迹,同样会告知你。” 张帆心中一凛。张家败落的真相,一直是他心头的一根刺。朱琳清此刻主动提及,无疑是看穿了他内心深处的执念,也展现了她合作的诚意。 “好。”张帆点头,算是应下了这份新的“契约”。 朱琳清伸手,理了理鬓边被风吹乱的发丝,目光重新变得锐利:“我们先回朱家。这里发生的事情,很快就会传遍整个圈子。接下来,恐怕会有更多不请自来的‘客人’。” 张帆嗯了一声,扶着她的手臂,向停车场方向走去。阳光依旧刺眼,但两人之间的氛围,却悄然发生了改变。那股无形的隔阂,似乎在刚才那捧化为齑粉的玻璃碴中,一同消散了不少。 朱琳清的脚步比之前稳健了许多,她的心中,一个大胆的计划正在慢慢成形。或许,这个曾被她视为“工具”的男人,真的能成为她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剑,助她斩破眼前的重重迷雾,甚至……改写朱家的命运。 而张帆,则在思索着那个蛇形刺青。王少杰、柳青青、罗氏残党,现在又多了一个神秘的地下势力。这张网,似乎越收越紧了。他体内的金色气劲仿佛也感受到了外界的压力,运转得更加迅猛。 他需要变得更强,更快。 第30章 等不了 月色如练,倾泻在朱家后山的静谧林间。 张帆凝神,体内金色气劲奔涌。他按照古籍所载法门,引气、压缩、再塑形。过程艰涩,每一次尝试都伴随着经脉的刺痛。 许久,他摊开的掌心,一缕金光逐渐汇聚、凝实。 一枚寸许长的金色气针凭空而生,针体表面光芒流转,仿佛拥有生命般轻轻颤动。 “喝!” 张帆低喝一声,手腕一抖,金色气针倏然离手。破空之声尖锐,直奔三丈开外的一株老松。 噗一声闷响。 气针没入树干,留下一个碗口大小的孔洞,边缘光滑,深不见底。剥落的树皮下,一个深刻入木的“张”字依稀可见,笔锋苍劲,透着岁月沉淀。 张帆走近,手指抚过那深刻的字迹。这是……张家的印记。百年前,张家先祖曾在此地留下过痕迹?他心头一震,一股莫名的情绪翻涌。 “这就是‘气凝为兵’?” 清冷的女声自身后不远处传来。朱琳清提着一个保温桶,缓步从树影中走出。她身上披了件薄外套,显然山中夜寒。 张帆收回手,转身看她:“你来了。” “刚炖好的参汤。”朱琳清将保温桶递过去,“古籍记载,练气至第五层可化气为刃,凝气为兵。你现在,应该已经触摸到第四层的门槛了。” 张帆接过汤碗,入手温热。他注意到朱琳清眼下有淡淡的青黑,想来是连夜查阅那些繁杂资料所致。月光映在她略显疲惫的脸庞上,平日的锐利似乎被夜色磨平了几分,添了些许不常见的柔和。 他默不作声地喝着汤。 朱琳清的视线落在古松的孔洞和那个“张”字上:“这棵树,有什么特别?” “张家先祖的刻印。”张帆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我以前从未发现。” 他内心却不平静。这处朱家后山,竟还藏着他张家的过往。是巧合,还是朱家刻意隐瞒?或者,连朱家自己都不知道? 朱琳清沉默片刻:“朱家在此地百年,这后山,倒是少有人细致探查。或许是巧合。”她移开话题,“你凝聚的气针,威力不俗。比之寻常暗器,更为隐蔽,也更难防备。” “还不够。”张帆放下汤碗,“第四层,离第五层还差得远。”他想起了大还丹,想起了张家的血海深仇。 “欲速则不达。”朱琳清看着他,“你的进境已经骇人听闻。情报显示,王少杰身边曾出现过一位供奉,据说便是练气第四层的好手,在圈内已是凤毛麟角。” “王少杰死了,他的供奉呢?”张帆问。 “一同消失了。多半,也是蛇形刺青组织的人。”朱琳清面色凝重起来,“我让情报网加急查了。这个蛇形刺青组织,比我们想象的更庞大,行事也更狠辣。他们不仅涉足灰色地带的生意,似乎还在进行某种……非人的实验。” 张帆眉头微蹙:“非人的实验?” “具体不详。但有线索指向,他们对武者,尤其是高阶武者,有特殊的兴趣。”朱琳清缓缓道,“罗氏的一些核心技术人员失踪,可能也与他们有关。他们在收集‘资源’,各种各样的资源。” “所以,我这样的,也是他们的‘资源’之一?”张帆的语气带了些嘲讽。 朱琳清没有回避他的问题:“是。一个能凝气为兵的武者,对任何势力而言,都是极具价值的。尤其是在这个组织眼中。”她停顿了一下,“昨夜,我收到消息,他们在城西有处据点被官方突袭,但只抓到些外围成员。核心人员,连同重要物资,提前转移了。这份警觉和效率,不简单。” 张帆心中盘算。蛇形刺青,罗氏,王少杰,柳青青……这张网确实在收紧。他需要更强的力量,不仅是为了大还丹和张家之事,也是为了自保。 “你的意思是,他们可能已经注意到我了?” “不能排除这个可能。”朱琳清道,“你在罗氏仓库的动静不小。柳青青如果还活着,并且与他们有联系,你的信息,他们多半已经掌握。” 她看着张帆,续道:“所以,你的‘气凝为兵’,既是你的护身符,也可能为你招来更大的麻烦。在你彻底掌握它,甚至达到更高境界之前,不宜轻易示人。” 张帆冷哼一声:“我行事,何时需要看人脸色?”他体内那股傲气,并未因暂时的合作而消磨。 朱琳清似乎预料到他会如此说:“这不是看人脸色,是策略。张帆,你很强,但你不是孤身一人在战斗。你若出事,我朱家也会受到波及。我们的合作,基于共同的利益和风险。” “我的优先事项,你清楚。”张帆提醒她,指的是大还丹和张家旧事。 “我记得。朱家的情报网,会全力追查大还丹的线索,以及你家族当年的事情。”朱琳清承诺,“但眼下,蛇形刺青组织是更迫在眉睫的威胁。他们手段诡秘,一旦被盯上,会非常棘手。” 她语气一转:“关于这个组织,我查到一些关于他们高层战力的传闻。据说,他们内部有被称为‘蛇使’的存在,实力深不可测。有记录显示,曾有‘蛇使’轻易击败过练气第五层的高手。” 练气第五层!张帆心中一动。他现在才刚摸到第四层的门槛。 “你想说什么?”张帆问。 “我想说,我们需要更周全的计划。”朱琳清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你的天赋很高,但成长需要时间。在羽翼未丰满之前,硬碰硬并非明智之举。” 张帆沉默。他并非鲁莽之人,只是心中的执念催促着他。朱琳清的话,确实有道理。 “大还丹的线索,有进展吗?”他换了个话题,但语气依旧执着。 朱琳清摇头:“此物太过罕见,几乎只存在于传说中。朱家的典籍里,也只有寥寥数语提及。不过,我发现一个有趣的关联。历史上几次大还丹现世的传闻,似乎都与一些掌握着特殊‘祭炼’法门的隐秘组织有关。” “祭炼法门?蛇形刺青组织?”张帆立刻联想。 “目前没有直接证据。”朱琳清谨慎道,“但他们的行事风格,确实与那些描述有几分相似。收集特殊‘资源’,进行神秘实验……” 夜风吹过,林间沙沙作响。 张帆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她的冷静,她的算计,有时让人不快,但在这种时刻,却又让人不得不依赖。 “朱家的情报,能查到他们下一个目标是谁吗?或者,他们的老巢在哪里?” “他们的行踪极为隐秘,据点分散,且经常更换。不过,”朱琳清话锋一转,“我查到柳青青失踪前,最后联络的一个号码,指向了城郊的一处废弃工厂。或许,那里会有线索。” 她看着张帆:“你刚凝练气针,需要时间稳固境界。这件事,不急于一时。” 张帆却道:“等不了。”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棵刻着“张”字的古松,那孔洞在月下显得格外幽深。 朱琳清没有再劝。她将保温桶的盖子盖好:“汤快凉了。早些休息。” 她转身,准备离开。 “朱琳清,”张帆忽然开口。 她停步,回头。“谢谢你的汤。” 朱琳清微微一怔,随即恢复常态:“应该的。” 她提着保温桶,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张帆独自站在古松前,金色气劲在体内缓缓流转,修复着方才强行凝针带来的细微损伤。 第31章 病毒爆发 清晨的微光尚未完全驱散夜的寒意,张帆已在古松下调息完毕。昨夜强行凝练气针带来的细微不适,在金色气劲的温养下已然平复。他正准备动身前往那处废弃工厂,衣袋里的手机却突兀地震动起来。 来电显示是朱琳清。 “出事了。”电话一接通,朱琳清的声音便传来,没有丝毫寒暄,带着一种不同寻常的紧迫。 张帆眉头微蹙:“什么事?与蛇形刺青组织有关?”他首先想到的,自然是这个心腹大患。 “暂时无法确定,但情况很糟。”朱琳清的声音压得很低,“海城,爆发了大规模的流行性感冒。” “流行性感冒?”张帆有些不解。这种世俗界的疾病,虽然麻烦,但似乎不值得朱琳清如此郑重其事。他心中更挂念柳青青的下落和废弃工厂的线索。“我正准备去你说的那个工厂看看。” “张帆,这不是普通的感冒。”朱琳清打断他,“病毒直接攻击肺部,各大医院已经人满为患,束手无策。死亡病例在急剧增加。” 攻击肺部?张帆心中一凛。修行之人的根本在于气,而肺,正是吐纳之所。这种针对性的病毒,让他本能地感到一丝不安。 “你的意思是?” “我在医院有眼线,看到的情况比新闻报道的更严重。”朱琳清的声音透着凝重,“患者不仅仅是呼吸困难,他们的生命力……似乎在以一种不正常的速度流逝。有些人,明明只是初期症状,却迅速衰竭下去。” 生命力流逝?张帆的脑海中瞬间闪过“祭炼”二字。 “你怀疑是人为?”张帆沉声问。 “我无法不怀疑。”朱琳清道,“这种病毒的爆发毫无征兆,而且目标性太强。我担心……这与蛇形刺青组织脱不了干系。他们收集‘特殊资源’,进行‘神秘实验’……这会不会是他们某种实验的失控,或者……故意的行为?” 张帆沉默。如果真是蛇形刺青组织所为,那他们的手段之狠辣,规模之庞大,远超他的预料。用一城之人的性命做实验?这简直骇人听闻。 “你现在在哪里?”张帆问。 “我在朱家总部的指挥中心,正在调动所有资源追踪病毒源头,同时尝试获取更详细的病患资料。”朱琳清顿了顿,“张帆,我需要你的判断。从修行者的角度,这种大规模的生命力抽取,你有什么看法?” “如果真是人为抽取生命力,那绝非普通手段。”张帆回忆着脑中有限的关于邪修法门的记载,“寻常邪法,影响范围有限,且易被察觉。如此大规模,悄无声息……除非,他们掌握了某种极其高明,或者……极其诡异的祭炼法阵。” “法阵?” “以城市为鼎炉,以万民为草药。”张帆的声音有些发冷,“这只是我的猜测。但如果他们的目标真的是‘祭炼’,那这场疫病,可能只是一个开始,或者一个筛选过程。” “筛选?”朱琳清敏锐地抓住了这个词。 “筛选出‘合格’的祭品。”张帆解释,“或者,通过这种方式,收集某种特定的‘死气’或‘怨气’。邪修的手段,千奇百怪,难以揣度。”他此刻,对于大还丹与这类组织的关联,又多了一层阴影。若大还丹真是通过此等手段炼制…… “我的人查到,第一批发病者,大多集中在城南的老工业区。”朱琳清迅速提供新的情报,“那里,距离你说的废弃工厂不远。” 张帆心中一动:“你的意思是,病毒源头,可能就在那片区域?甚至,就是那个工厂?” “有这个可能。或者,工厂是他们进行某种后续处理的地方。”朱琳清分析道,“现在城南已经开始出现小范围的恐慌,官方虽然在尽力控制消息,但纸包不住火。” “我明白了。”张帆道,“我还是会去那个废弃工厂。如果那里真是源头之一,或者与此事有关,或许能找到阻止这一切的线索。” “太危险了。”朱琳清立刻反对,“如果真是蛇形刺青组织在背后操控,那里必然守备森严,甚至可能有‘医师’级别的高手。你现在的状态……” “我自有分寸。”张帆打断她,“而且,如果真是他们,柳青青的处境只会更糟。”他不能因为潜在的危险,就放弃柳青青的线索,更不能对这场波及全城的灾难坐视不理。这已经不仅仅是他个人的恩怨了。 “你有没有想过,这可能是个陷阱?”朱琳清追问,“故意引你过去?” 张帆反问:“如果我不去,海城怎么办?任由他们继续?”他并非圣人,但眼睁睁看着一座城市沦为邪恶祭坛,他也做不到。更何况,这背后牵扯着他追查的组织。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我理解你的心情。”朱琳清的声音恢复了些许冷静,“但我们不能打无准备之仗。你一个人去,太冒险。我会调集人手,在工厂外围策应。但内部,只能靠你自己。” “不需要。”张帆拒绝,“人多反而容易暴露。你的人,更应该用在追踪病毒和维持秩序上。朱家在海城根基深厚,这时候,能做的比我多。” “张帆……” “朱琳清,你之前说过,我们是合作关系,基于共同的利益和风险。”张帆语气平淡,“现在,风险来了。” 朱琳清深吸一口气,似乎做出了决定:“好。工厂那边,你自己小心。我会将最新情报实时同步给你。另外,关于疫病本身,这家实验室正在尝试分析病毒样本,但进展缓慢。这种病毒……非常古怪,似乎有某种……‘活性’,超出了普通病毒的范畴。” “活性?” “对,它好像……会规避一些常规的灭活手段。”朱琳清的声音带着一丝困惑,“这更坚定了我的猜测,它不是自然形成的。” 张帆心中越发沉重。蛇形刺青组织,这个盘踞在暗处的毒蛇,终于露出了它狰狞的獠牙。 “我会留意。”张帆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他抬头望向天空,原本晴朗的天际,此刻仿佛也蒙上了一层阴霾。城南,废弃工厂。那里,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这场突如其来的疫病,又将把海城拖入怎样的深渊? 他不再犹豫,身形一动,如离弦之箭,向着城南的方向疾驰而去。风声在耳边呼啸,带着城市中隐隐传来的不安气息。 第32章 病毒样本 夜色如墨,将城南那片废弃工厂区笼罩得如同鬼域。张帆的身影在断壁残垣间几个起落,便已潜行至目标工厂的外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铁锈与化学药剂混合的怪异气味,比城市中其他地方更为浓烈。他刚想进一步探查,口袋里的手机却突兀地震动起来。 是朱琳清。 “张帆,情况有些新变化。”电话一接通,朱琳清的声音便传了过来,带着几分急促。 张帆压低声音:“说。”他警惕地扫视四周,夜视能力让他能大致分辨出周围的轮廓。 “实验室对疫病病毒样本的最新分析出来了。”朱琳清那边似乎有仪器的轻微鸣响,“它的变异和适应能力远超我们最初的评估。它……它似乎在主动捕获和解析其他微生物的基因片段,进行一种……定向进化。” “定向进化?”张帆重复了一遍这个陌生的词汇,心中一沉。这意味着病毒的进化并非随机,而是有目的性地在增强自身。 “对。常规的广谱抗病毒药物,对它的效果正在快速减弱。我们甚至观察到,它在体外培养环境中,对几种常用的灭活手段产生了初步的‘记忆性抗性’。”朱琳清的语气凝重,“这样下去,就算控制住第一波,第二波、第三波变异病毒会更难对付。” 张帆默然。他虽然不是医学专家,但也清楚这意味着什么。这场疫病的棘手程度,又上升了一个量级。 “所以,我父亲已经决定了。”朱琳清继续道,“朱氏集团不能袖手旁观。旗下所有的生物医药研究资源,包括我们最顶尖的p3实验室和科研团队,将即刻转向,全力投入针对这种新型病毒的特效抑制剂或基因干涉药剂的研发。” 张帆有些意外:“朱氏集团要亲自下场研发药物?” “国家机器的运转需要时间,层层审批,每一个环节都不能出错。但病毒不等人。”朱琳清解释道,“朱家在海城立足百年,如今海城有难,我们责无旁贷。这不仅仅是为了商业,更是为了这座城市,为了……国家在危难时刻,总要有人挺身而出。” 张帆听出了她话语中的决心。“你们有把握?”他问。这并非不信任,而是基于现实的考量。一种全新病毒的特效药,研发难度和周期都是未知数。 “没有十足把握,但必须去做。”朱琳清道,“我们初步的思路,是尝试阻断它的定向进化链条,或者找到它基因序列中的稳定靶点。但这需要时间,大量的筛选和试验。而且……” 她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我们的病毒学家有一个大胆的推测。这种病毒表现出的高度‘活性’和进化能力,不太像自然演化的产物。它更像……被某种核心指令或者源头样本持续‘优化’和‘释放’。” 张帆心中一动:“源头样本?你的意思是,类似蜂巢里的蜂后?” “可以这么理解。如果存在这样一个源头样本或者说母体,不将其摧毁,即便我们研发出药物,也可能只是暂时压制。它能源源不断地产出新的、甚至更具抗药性的病毒。”朱琳清的声音透出一丝忧虑,“而这个源头样本,最有可能存在的地方……” “就是我现在要去的地方。”张帆接口,语气平静。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所以,你明白我的意思了。药物研发是治本的尝试,但捣毁源头,是眼下阻止灾难蔓延的关键。两者,缺一不可。” “我懂。”张帆道,“你们专心研发药物,提供必要的理论支持和数据分析。工厂这边,交给我。”他看了一眼不远处黑沉沉的厂房轮廓,那里像一只择人而噬的巨兽。 “你一个人……” “就这样。”张帆打断她,“情报同步给我。如果你们的研发有任何需要从‘源头’获取的线索,随时通知我。” “好。”朱琳清应道,“关于蛇形刺青组织,我们查到一些零星的资料。他们内部等级森严,‘蛇使’之上,似乎还有被称为‘蛇王’的存在,但极为神秘。你要万分小心。” “知道了。” 挂断电话,张帆将手机调至静音。夜风吹过,带着工厂深处隐约传来的、几不可闻的低沉震动。 源头样本、母体……这些词汇在他脑中盘旋。如果朱琳清的猜测是真的,那这个废弃工厂的危险程度,比他预想的还要高。 他不再迟疑,身形再次融入黑暗,向着那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工厂核心区域潜去。 张帆为找到病毒的原因,柳青青开始行动了。 细雨敲窗,蒋欣兰的会客厅内暖香浮动,却驱不散空气中一丝若有若无的紧绷。柳青青涂着猩红指甲油的手指,轻轻叩击着蒋欣兰的【翡翠茶盏】:“苏炳是苏氏集团继承人,论家世、相貌,哪点配不上朱琳清?” 茶盏发出轻微的脆响,像一声叹息。 蒋欣兰端坐着,背脊挺直,但袖中的手却悄然收紧。“青青,琳清那孩子,她对苏炳……”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她没有那种意思。” “意思?”柳青青唇角勾起算计的弧度,那抹猩红在素雅的茶室中显得格外刺目,“伯母,现在谈的是朱家的存续,不是小儿女的风花雪月。苏家的橄长子,未来苏氏的掌舵人,这样的联姻对象,打着灯笼都难找。” 蒋欣兰眉心微蹙,她当然清楚苏炳的条件。只是,张帆……那个身影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她女儿为了他,连命都可以不要。 “可琳清她……” “她喜欢张帆?”柳青青截断她的话,语气带着几分不加掩饰的讥讽,“一个来历不明、只会惹是生非的赘婿?伯母,您是朱家的当家主母,难道要眼睁睁看着朱家百年基业,毁在他手里?” “张帆他……”蒋欣兰想辩解,却发现言语苍白。张帆确实给朱家带来了无数麻烦,甚至让她一度以为朱家会因此倾覆。 柳青青的目光扫过蒋欣兰眉间的犹豫,继续施压:“伯母不会忘了,当年朱家资金链断裂,濒临破产时,是谁家雪中送炭,拉了朱家一把?”她特意加重了“雪中送炭”四个字。 第33章 阴谋 蒋欣兰捏紧了手中的真丝帕子,腕间的翡翠镯子随着她细微的动作晃出一片细碎的光斑,冰凉的触感让她心头一凛。苏氏当年的援手,确实是朱家的救命稻草。这份恩情,朱家从未忘记,也一直想找机会偿还。只是,她从未想过会是以牺牲女儿幸福的方式。 “苏家的恩情,朱家自然铭记在心。”蒋欣兰的声音有些干涩,“但这与琳清的婚事,是两码事。” “两码事?”柳青青轻笑一声,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伯母,您是真不懂,还是在装糊涂?苏伯父亲自开口,点名要琳清做儿媳,其中的分量,您掂量不清吗?苏氏如今是什么体量?我们柳家都要仰仗苏家鼻息。朱家若能与苏氏联姻,好处不言而喻。难道您宁愿看着朱家在风雨飘摇中慢慢沉沦,也不愿抓住这根救命稻草?” 蒋欣兰沉默了。她何尝不明白这些道理?商场如战场,一步踏错,满盘皆输。朱家这些年看似风光,实则内忧外患,稍有不慎便可能重蹈覆辙。 “我只是……心疼琳清。”她低声说,语气中带着一丝疲惫。身为母亲,她怎能不心疼自己的女儿? “心疼?”柳青青站起身,踱到窗边,看着外面渐渐转急的雨势,“伯母,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一时的心疼,换来的是朱家长久的安稳,这笔账,您应该会算。”她转过身,眼神锐利,“还是说,伯母觉得,为了一个张帆,得罪苏家,让朱家再次陷入困境,也无所谓?” “你这是在威胁我?”蒋欣兰的声音冷了下来。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柳青青毫不退让,“苏炳对琳清很有好感,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郎才女貌,门当户对,有什么不好?至于张帆……他能给朱家带来什么?除了麻烦,还是麻烦。蛇形组织的事情,难道还不够让伯母警醒吗?” 提及蛇形组织,蒋欣兰的心猛地一沉。那个组织如同跗骨之蛆,一日不除,朱家一日不得安宁。而张帆,似乎与那个组织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她内心的天平,在柳青青一字一句的逼迫下,开始剧烈摇晃。 “若琳清执意不从呢?”蒋欣兰做了最后的挣扎。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柳青青走回茶几旁,从随身的精致皮包里取出一份文件,轻轻放在蒋欣兰面前,“这只是联姻意向书。只要伯母签了字,苏家那边的投资会立刻到位,朱家眼下的几个难题,迎刃而解。至于琳清那边……时间久了,她会明白您的苦心。” 联姻意向书五个大字,像烙铁一样烫着蒋欣兰的眼睛。她看着柳青青那张年轻却写满算计的脸,忽然感到一阵无力。她这一生,为了朱家,牺牲了太多。年轻时的爱情,个人的喜好……如今,轮到她的女儿了吗? “你凭什么认为,苏炳就一定比张帆好?”蒋欣兰问,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凭苏炳能给朱家带来切实的利益,凭苏家能成为朱家最坚实的后盾。”柳青青语气笃定,“而张帆,他只会将朱家拖入更深的泥潭。伯母,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您是朱家的主心骨,这个决定,只能由您来做。”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狂风卷着雨点,狠狠砸在朱琳清房间的窗棂上,发出噼啪的声响,如同战鼓擂动。 蒋欣兰的目光从意向书上移开,望向窗外被暴雨模糊的庭院。她仿佛看到了朱家风雨飘摇的未来,也看到了女儿可能怨恨的眼神。 “如果……我不签呢?”她几乎是喃喃自语。 柳青青的笑容不变,但眼底却掠过一丝寒意:“伯母,我想您不会做出让所有人都失望的决定。苏家和柳家,都不会乐意见到那样的结果。” 这句话,轻飘飘的,却带着千钧的重量。 蒋欣兰闭了闭眼。她知道,柳青青说的是实话。朱家,已经不起再一次的折腾了。 她拿起桌上的签字笔,笔尖在纸上悬停了许久。 最终,她深吸一口气,落笔,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墨迹在纸上晕开,如同她此刻混乱的心绪。 柳青青满意地收起意向书,脸上的笑容真切了几分:“伯母深明大义,琳清将来会感谢您的。” 蒋欣兰没有说话,只是摆了摆手,示意她可以离开了。 柳青青优雅地起身,款款离去。 会客厅内,只剩下蒋欣兰一人,对着满室的沉寂。她端起那盏已经凉透的翡翠茶盏,却怎么也送不到唇边。 雨,还在下。 晨光熹微,餐厅内弥漫着咖啡的醇香与烤面包的焦香。 头版头条四个猩红大字占据了报纸最显眼的位置,下方是朱琳清与苏炳的订婚照。她身着纯白高定婚纱,挽着苏炳的手臂,脸上的笑容标准得如同橱窗里的模特,找不出一丝破绽。 张帆握着报纸的指尖用力到泛白,粗糙的油墨味混着浓郁的咖啡香,形成一种古怪而刺鼻的气息,直冲他的鼻腔,让他胃里一阵翻搅。 “苏炳…”他低声念出这个名字,舌尖尝到苦涩。 照片里的朱琳清,无名指上戴着一枚硕大的钻戒,那光芒刺痛了他的眼。他下意识摸了摸口袋,那里静静躺着一枚张家玉佩,温润的触感,是他昨日精心准备,打算在解决了蛇形组织那些麻烦后,亲手为她戴上。 “等解决了蛇形组织,我就告诉你真相。”她昨夜的话语还清晰地回荡在耳边,带着一丝神秘的期许。一夜之间,她却成了别人的未婚妻。真相?这便是她要给他的真相吗? 他想不通,完全想不通。昨夜她眼底的温柔与依赖,难道都是他的错觉?还是说,这一切本就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 “张帆。” 一个沉稳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张帆转过身,看到管家李叔站在不远处,神情一如既往的恭谨,却又带着几分不同寻常的肃穆。 管家手中拿着一张机票,径直走到玄关的矮柜旁,将机票轻轻放下。 “这是老爷和夫人的决定。”管家的声音平稳,不带任何个人情绪,“您的东西,都已经收拾妥当,放在门口了。” 第34章 被迫离开 张帆的视线从那张薄薄的机票上移开,落在管家平静无波的脸上。“什么决定?”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每一个字都说得异常艰难。 “苏家与朱家联姻,琳清小姐与苏炳先生的婚事已经定了下来。”管家垂下眼帘,避开了张帆的注视,“老爷和夫人认为,您继续留在这里,诸多不便。” “诸多不便?”张帆重复着这四个字,胸口像是被巨石压住,闷得喘不过气,“琳清呢?她知道这件事吗?这也是她的意思?” 他不愿意相信,那个曾与他并肩作战,说过要一起面对所有困难的朱琳清,会这样悄无声息地做出选择,甚至不给他一个当面质问的机会。 管家沉默了片刻,语气依旧是公事公办的腔调:“琳清小姐身体有些不适,今天不会下楼。老爷吩咐,让我送您离开。” 身体不适?还是不愿意见他?张帆心中冷笑,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他想起柳青青昨日那番话,想起蒋欣兰脸上的挣扎与为难。原来,她们早就为他铺好了这条路。 “蛇形组织的事情,你们打算如何处理?”张帆问,声音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疲惫。他曾以为,自己是朱家对抗那个组织的助力,现在看来,或许真如柳青青所言,他只是个麻烦。 “这些事情,就不劳您费心了。”管家的回答滴水不漏,“苏家会提供帮助。” 苏家。又是苏家。张帆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清明,只是那清明之下,是深不见底的失望与痛楚。他明白了,彻底明白了。在家族利益面前,个人的情感,甚至曾经的承诺,都显得那样微不足道。 “那病毒研发怎么办?”管家冷冷地说:“那也是小姐会处理妥当,您不用担心。”他没有再多问一句,也没有去看管家准备好的行李。他只是深深看了一眼这个他住了数月的地方,这里曾有过温暖,有过并肩作战的紧张,也有过对未来的憧憬。如今,一切都将化为泡影。 他转身,一步一步走向门口。没有行李箱滚轮的刺耳声响,因为他什么也不想带走。 二楼的转角处,一道身影静静伫立。 朱琳清死死攥着手中的青瓷茶盏,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楼下,张帆离去的脚步声,每一下都像是踩在她的心上。她听到了管家与他的对话,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进她的耳膜。 她想冲下去,想告诉他不是这样的,想解释,想嘶吼。可是,她不能。她身上还穿着那件订婚礼上穿过的,此刻却显得无比讽刺的晨袍。手腕上,母亲昨夜亲自为她戴上的玉镯,冰凉地硌着她的皮肤,像一道无形的枷锁。 啪嚓—— 清脆的碎裂声在寂静的楼道间响起。 青瓷茶盏从她手中滑落,在名贵的地毯上摔得粉碎。几片锋利的瓷片划破了她的掌心,鲜红的血珠争先恐后地涌出,滴落在浅色的羊绒地毯上,与未干的茶渍混在一起,洇染开一团团暗红的、触目惊心的纹路。 她感觉不到疼痛,或者说,手心的刺痛远不及心中的万分之一。 张帆,对不起。 她慢慢蹲下身,看着地上的狼藉,泪水终于决堤。 楼下,大门开启又合上的声音,轻微却决绝,隔断了所有未尽之言。 细雨敲窗,蒋欣兰的会客厅内暖香浮动,却驱不散空气中一丝若有若无的紧绷。柳青青涂着猩红指甲油的手指,轻轻叩击着蒋欣兰的翡翠茶盏:“苏炳是苏氏集团继承人,论家世、相貌,哪点配不上朱琳清?” 茶盏发出轻微的脆响,像一声叹息。 机场的玻璃幕墙外,暴雨如注,模糊了远处的塔台和起降的飞机。显示屏上,张帆预订的航班延误通知,正用刺目的红色字体反复闪烁。他站在人群边缘,口袋里的手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枚冰凉的玉佩,指尖却意外触到了一张薄薄的纸片。 他将它抽出来,是一张被水痕晕开少许的便签,字迹娟秀而熟悉——**「联姻是局,等我」**。 朱琳清的字。 这六个字像一道惊雷,在他混沌的脑海中炸开。联姻是局?等她?什么意思?他以为自己已经看透了朱家的凉薄,看透了那场所谓的联姻不过是利益交换,可这字条……难道另有隐情? “张帆,别来无恙啊。”一个娇媚却带着冷意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张帆猛地抬头,只见柳青青款款走来,身后跟着十余名黑衣大汉,手臂上统一纹着狰狞的蛇形刺青徽章。他们无视了安检人员的阻拦,径直冲破了安检线,引得周围旅客一阵骚动与尖叫。 “柳青青?”张帆眉头紧锁,“你们想干什么?”他心中警铃大作,袖中的银针已悄然滑至指间。朱家刚把他“请”出来,蛇形组织的人就找上门了,这未免也太巧合。 柳青青在他面前几步远处站定,脸上挂着一抹得意的冷笑:“干什么?自然是‘请’你去做客。张帆,你以为离开了朱家,就能逃出我们的手掌心?”她抬起手中的手机,屏幕似乎亮着,像是在直播或录像。“你还真是天真的可爱。” “朱家把我的行踪告诉了你们?”张帆问,声音平静,但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份因朱琳清字条而升起的微弱希望,此刻正被更深的寒意所侵蚀。 “聪明。”柳青青拍了拍手,“可惜,聪明反被聪明误。你以为朱家是你的避风港?他们不过是想利用你罢了。现在你没用了,自然就弃如敝履。” “利用我?”张帆重复着这三个字,心中的疑问越发浓重。朱家利用他对抗蛇形组织,这他清楚。但柳青青的语气,似乎还指着别的什么。 “当然是利用你,”柳青青欣赏着他脸上变幻的神色,“你那点医术,还有你那不知天高地厚的正义感,对某些人来说,可是很好用的工具。” “某些人?包括苏家吗?”张帆敏锐地捕捉到她话语中的漏洞。管家曾说,苏家会提供帮助。 柳青青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如常:“苏家?他们自然有他们的考量。不过,这些都与你无关了。”她向后挥了挥手,“带走。” 第35章 再次被抓 黑衣人闻声而动,迅速向张帆包抄过来。 张帆冷哼一声,正欲动手,机场广播系统突然爆发出一阵刺耳的杂音,尖锐得让人耳膜生疼。几乎是同一时间,他感觉后颈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像是被蚊虫叮咬,但那痛感迅速化为一股麻痹感,沿着脊椎向上蔓延。 他身体一僵,动作瞬间迟滞。 “王少杰!”张帆艰难地转过头,视线在模糊中捕捉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王少杰站在人群外围,手中拿着一个微型的注射器,脸上是张帆从未见过的阴冷与漠然。 “为什么?”张帆问,声音因为麻醉剂的迅速生效而变得含混不清。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曾经与他称兄道弟,一同经历过些许风雨的王少杰,会对他下手。 王少杰没有回答,只是避开了他的视线,默默退到了柳青青身后。 “为什么?”柳青青嗤笑一声,走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身体开始摇晃的张帆,“因为识时务者为俊杰。王少杰比你聪明,他知道该选择哪一边。” “选择……做你们的狗?”张帆用尽最后的力气,嘲讽道。 柳青青脸色一沉,抬手就想给他一巴掌,但似乎想到了什么,又放下了手:“死到临头还嘴硬。张帆,你很快就会知道,有时候,当狗也比当死人强。” 麻痹感已经遍布全身,张帆的眼皮越来越沉重。他看到柳青青得意的笑脸,看到王少杰低垂的头颅,看到那些黑衣人冰冷的眼神。朱琳清的字条还被他攥在手心,那句“等我”此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联姻……是局……”他喃喃自语,意识逐渐被黑暗吞噬。 在彻底失去知觉前,他似乎听到柳青青对身旁的人吩咐:“处理干净,别留下任何痕迹。老爷那边,我会亲自汇报。” 老爷?哪个老爷?朱家的,还是……苏家的? 黑暗彻底降临。 朱琳清攥着那份婚书,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几缕鲜红洇湿了纸面。联姻的消息才刚刚传开,苏氏集团的注资便如及时雨般涌入朱家濒临干涸的产业。可她刚刚收到的那封匿名密报,字字句句却像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她的心脏:**「蛇形组织与苏氏有染,苏炳参与人体实验」**。 苏炳,她的未婚夫。人体实验。 这些字眼在她脑海中炸开,让她浑身血液都几乎凝固。张帆,张帆一定有危险! “备车!去机场!”她猛地推开书房的门,声音因极致的愤怒与恐慌而尖锐。 蒋欣兰正对着张帆那间空荡荡的客房出神,被女儿的动静吓了一跳,连忙起身:“琳清,你这是怎么了?听妈解释……” “解释?”朱琳清的眼神像要喷出火来,她几步冲到母亲面前,将手中的密报连同那份沾血的婚书一起狠狠摔在蒋欣兰脚下,“解释这个吗?解释你们收了苏家多少好处,要把我卖给一个杀人犯,一个人体实验的刽子手?” 蒋欣兰脸色煞白,看着散落在地上的文件,嘴唇哆嗦着:“琳清,你……你从哪里听来的这些胡言乱语?苏家……苏家怎么会……” “胡言乱语?”朱琳清嗤笑,声音里充满了绝望与嘲讽,“妈,苏家给了你什么,让你连亲生女儿的性命都不顾了?朱家的生意就那么重要,重要到可以和魔鬼做交易?” “我都是为了朱家,为了你啊!”蒋欣兰终于拔高了声音,试图辩解,“苏家势力庞大,我们得罪不起!而且,联姻对你,对朱家,都是百利而无一害!那些传闻,怎么能信?” “百利而无一害?”朱琳清重复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所以张帆呢?他现在在哪里?是不是也成了你们‘百利而无一害’的牺牲品?” 蒋欣兰眼神闪躲:“张帆……他自己不识时务,怪得了谁?苏家已经承诺,只要我们合作,以前的事情既往不咎。” “合作?”朱琳清的目光骤然冰冷,“就是眼睁睁看着他去死吗?”她不再与蒋欣兰多言,转身就向外冲。 “琳清!你要去哪里?回来!”蒋欣兰在后面追喊。 回应她的,是跑车引擎撕裂雨幕的咆哮声。豆大的雨点砸在挡风玻璃上,模糊了前路,正如她此刻混乱的心。她握着方向盘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脑海中不断闪现张帆的脸,还有他留在她掌心的那张字条——“等我”。 她等了,可等来的却是这样的噩耗。 手机突然在副驾上震动起来,屏幕亮起,弹出一个消息通知。 她下意识地瞥了一眼,瞳孔骤然收缩。 那是一张监控截图。昏暗的背景,像是某种通道。几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正粗暴地拖拽着一个熟悉的身影,那身影瘫软无力,正是张帆!他被拖向一道狭窄的货运电梯门。 “张帆!”她失声惊呼,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几乎窒息。 雨更大了,模糊了视线,也模糊了她眼底涌上的水汽。 机场。他们果然在机场动手了。 她猛地踩下油门,跑车在雨水中发出一声尖啸,不顾一切地向前冲去。 废弃工厂的铁锈与血腥气味,浓稠得令人作呕。 张帆的意识在剧痛中几度浮沉,四肢被冰冷的铁链高高吊起,悬空在一方沾染了暗红血迹的金属手术台上方。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身上无数细小的伤口,火辣辣地疼。 金属摩擦声刺耳。 王少杰戴着洁白的橡胶手套,手中一把锃亮的手术刀在他眼前晃动,折射出森冷的寒光。“听说你能凝气为针?”他语调平缓,却透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兴奋,“不如让我看看,你的骨头,是不是比钢筋还硬。” 张帆艰难地抬起头,汗水混着血水从额角滑落,模糊了视线。他扯动干裂的嘴唇,声音沙哑:“王少杰,你不是消失一段时间了吗?怎么一出来,就开始折磨我?” 王少杰轻笑一声,像是在欣赏一件稀有的藏品:“消失?我只是去办了些‘小事’。至于你,张帆,你不该多管闲事,更不该碰苏家的人。”他用手术刀的刀背,轻轻拍了拍张帆的脸颊,“不过,比起直接杀了你,我更喜欢听骨头碎裂的声音。特别是你的。” “苏家……”张帆念着这个姓氏,胸口一阵闷痛。朱琳清,她怎么样了? “啧啧,还惦记着你的琳清妹妹?”一个娇媚的女声从不远处的铁门边传来。 第36章 命悬一线 柳青青倚在锈迹斑斑的铁门框上,鲜红的指甲划过冰冷的金属,发出刮擦声。她涂着晶亮唇彩的嘴角微微上扬,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朱琳清订婚了,你知道吗?她今天试婚纱时,还说终于摆脱你这个累赘。” “订婚?”张帆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瞬间的刺痛让他几乎停止了呼吸。琳清……她怎么会…… “不可能!”他低吼,铁链因他的挣动而发出哗啦的响声。 “不可能?”柳青青走近几步,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狼狈的模样,“张帆,你以为你是谁?朱琳清是什么身份?苏家大少爷,那才是她的良配。你不过是她生命中的一个过客,一个……麻烦。” “苏炳?”张帆的脑海中闪过密报上的字眼。人体实验…… 他猛地抬头,看向柳青青:“苏炳也参与了这件事?” 柳青青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那种漫不经心的妩媚:“知道得太多,对你可没什么好处。”她转向王少杰,“王少,别跟他废话了,早点解决,我们也好交差。” 王少杰点了点头,对手术刀的兴趣似乎更浓了些:“别急,好戏才刚开始。”他凑近张帆,压低声音,“你知道吗,你的血液样本,对我们来说很有价值。特别是你这种能‘凝气’的体质。” 血液……张帆垂落的指尖猛然攥紧。他能清晰地感受到,丹田处那一缕微弱的金色气劲,正不受控制地,顺着手腕上被铁链磨破的伤口渗出的鲜血,悄然凝聚。一丝,又一丝,细如发丝,却带着惊人的韧性。 是愤怒?是不甘?还是对朱琳清那句“累赘”的刺痛?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他不能死在这里。 “琳清她……她不会说那样的话。”张帆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笃定。琳清虽然有时任性,但她绝不是那种落井下石的人。柳青青在撒谎,她一定是在故意刺激他。 “哦?是吗?”柳青青挑眉,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巧的录音笔,轻轻按下了播放键。 “……张帆?呵,他现在自身难保,我哪有空管他。苏家哥哥对我很好,婚期都定下了,我终于可以摆脱那个累赘了……” 熟悉的声音,带着一丝刻意的轻松与不耐烦,从录音笔中传出。 是朱琳清的声音。 张帆如遭雷击,浑身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那股刚刚凝聚的气针,也似乎停滞了。 怎么会…… 王少杰欣赏着张帆脸上绝望的表情,满意地笑了:“看来,你心爱的人,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在乎你。这种感觉,是不是比身上的伤还要痛?”他举起手术刀,刀尖对准了张帆的肩胛骨,“别担心,我会让你忘记这种痛苦的。” 就在这时,远处隐隐约约传来了警笛声。 “条子?”王少杰的动作一顿,眉头皱起。 柳青青也变了脸色:“怎么回事?这里应该很安全才对。” 张帆心中一动,难道是琳清?不,她如果知道这里,怎么会……录音…… 那段录音,太刻意了。像是说给谁听的。 “呜——呜——”警笛声越来越近,清晰可见。 王少杰的眼神变得狠厉:“看来有人走漏了风声。速战速决!”他不再犹豫,手术刀就要刺下。 然而,警笛声中,却突兀地夹杂进了更密集、更沉重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涌来,伴随着金属器械的碰撞声。那不是警察的行动方式。 “不对!”柳青青惊呼,“这不是警察!是他们的人!” 王少杰也察觉到了异样,他停下手中的刀,侧耳倾听,脸色变得极为难看:“蛇形组织的增援?他们怎么也来了?” 张帆心中一沉。蛇形组织?又是一个陌生的名字。 局势,似乎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 他手腕处的鲜血,仍在慢慢渗出,那细如发丝的金色气针,在无人察觉的角落,悄然增长。 王少杰瞥了一眼吊在半空的张帆,又看了看紧闭的铁门方向,眼中闪过一丝阴狠。 “看来,今天这里要热闹起来了。” 手术刀的寒光一闪,直逼张帆锁骨。 “去死吧!”王少杰的声音带着残忍的快意,他仿佛已经看到鲜血喷涌的画面。 这一刀若是刺实了,就算不死,张帆的行动能力也会彻底废掉。疼痛,屈辱,还有朱琳清那段录音带来的锥心刺骨,在这一刻尽数化为一股决绝的力量。 *不,我不能死!* 张帆的意念高度集中,丹田处那刚刚凝聚,又因绝望而停滞的金色气劲,在此生死关头,猛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活力。它不再是缓慢凝聚,而是悍然喷发! 就在刀尖即将触及皮肤的刹那,一道几乎肉眼无法捕捉的金色光芒,从张帆手腕伤口处激射而出,快如闪电,精准无比地钉向王少杰握刀的手腕。 “啊!”王少杰只觉手腕一阵尖锐的刺痛,仿佛被烧红的钢针穿透,握刀的手不由自主地一麻,力道顿泄。手术刀“当啷”一声掉落在地。 机会!这次要是不把握可能要命丧当前了。 张帆眼中精光一闪,借着铁链的晃动,双腿猛地向前一荡,用尽全身力气,狠狠踹向旁边的手术台。 “砰!” 他们两个还不知道张帆一直在修炼,还以为是以前的那个窝囊废。 沉重的手术台连带着上面的器械,被他一脚踹翻,发出巨大的声响。与此同时,他双臂发力,丹田内的气劲再次鼓荡,沿着手臂奔涌至手腕。 “咔嚓!咔嚓!” 两声脆响,那困锁着他的铁链,竟被他硬生生震断! “什么?!”王少杰捂着手腕,满脸的不可置信。他怎么可能挣脱特制的镣铐?那股金色的东西是什么? 柳青青也惊呆了,她预想过张帆可能会反抗,但绝没想到会是以这种方式。 重获自由的瞬间,张帆甚至来不及感受身上的伤痛,他一个翻滚,远离了危险区域,目光锐利地扫视着两人。 第37章 营救 他瞥见柳青青的动作,她脸上没有了之前的得意与嘲弄,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疯狂的狰狞。她从口袋里飞快地掏出一支注射器,里面是满满的泛着诡异荧光的绿色液体。 “不好!”张帆心中警铃大作。 柳青青毫不犹豫,将那支注射器的针头狠狠刺入自己的手臂,将那管绿色液体尽数推了进去。 “呵呵……呵呵呵……”柳青青发出低沉而怪异的笑声,她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败,皮肤开始出现细小的裂纹,并迅速扩大,像是干裂的土地,甚至有黑色的血丝从裂纹中渗出。 “这是蛇形组织的最新成果,‘凋零之噬’。”她的声音变得嘶哑难听,带着浓浓的怨毒,“我们就算是死,也要拉你一起下地狱!” 张帆头皮发麻。这女人疯了!她竟然给自己注射这种东西! 王少杰也看呆了,他显然也没料到柳青青会如此极端。“青青,你……” “闭嘴!”柳青青厉声打断他,眼神死死盯着张帆,“能‘凝气’的体质,组织非常看重。既然带不走活的,那就一起毁灭吧!” 她身上的溃烂在加速,一股恶臭弥漫开来。 张帆戒备的后退,他能感受到柳青青身上散发出的危险气息,那不仅仅是毒药,似乎还有某种能量在暴走。 就在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时刻—— “轰隆!” 一声巨响,工厂的天花板,毫无预兆地,大片大片地坍塌下来! 碎石、钢筋、灰尘,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 “小心!”张帆下意识地喊了一声,也顾不得柳青青和王少杰,狼狈地向旁边躲闪。 王少杰反应也是极快,拉着还在狞笑的柳青青就地一滚,险险避开了最主要的掉落物。 烟尘弥漫,呛得人睁不开眼。 “咳咳……怎么回事?”王少杰惊魂未定,抹了把脸上的灰。 柳青青身上的溃烂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似乎都停滞了一瞬,她茫然地看着破开的大洞,那里,月光混合着探照灯的光芒投射进来。 “呜——呜——”之前远去的警笛声似乎又近了一些,但更清晰的是另一种声音,一种沉稳而有力的脚步声,不疾不徐,从工厂那扇本应紧闭的大门方向传来。 “吱呀——” 在漫天烟尘中,那扇沉重的铁门,被人从外面缓缓推开。 一个身影逆着光,出现在门口。 那人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牛仔套装,身形挺拔,年纪看起来不大,约莫二十出头的样子。他的动作很平静,仿佛只是推开自家院门。 张帆眯起眼睛,试图看清来人。这人是谁?警察?不像。蛇形组织的人?也不像。 王少杰和柳青青也警惕地望向门口。 “什么人?”王少杰厉声喝问,手不自觉地摸向腰间,那里似乎还藏着武器。 牛仔套装的年轻人没有立刻回答,他迈步走了进来,目光在狼藉的厂房内扫过,最后落在了张帆身上。 当看清张帆的模样,特别是他手腕上磨破的伤口和断裂的铁链时,年轻人眉头微微一蹙。 “你就是张帆?”年轻人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确认。 张帆一愣,点点头:“是我。你是?” “我爷爷让我来的。”年轻人简单地回答,然后目光转向王少杰和柳青青,“他看到你们把他带走了。” 爷爷?张帆脑中灵光一闪,想起了前些天在公园里救下的那位突发心脏病的老者。难道是他? 王少杰脸色一变:“你是谁的人?条子还是……” 年轻人没有理会王少杰,径直走向张帆:“还能走吗?” “应该……可以。”张帆活动了一下手脚,除了多处擦伤和之前的虚弱,暂时没有感觉到更严重的伤势。那股金色气劲似乎还在体内缓慢流转,修复着一些损伤。 “那就好。”年轻人点点头,随后才转向王少杰和柳青青,他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我爷爷说,他不喜欢别人动他救命恩人的朋友。” 柳青青身上的溃烂还在继续,但她的气焰明显弱了下去,她看着年轻人,又看了看破损的天花板,似乎在判断局势。 王少杰则是一脸阴沉:“小子,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你知道我们是谁吗?多管闲事,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年轻人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我爷爷的武术教练,是我师公。他老人家也说,遇到不平事,能管就要管。” 话音未落,年轻人身形一动,快得像一道影子,瞬间欺近王少杰。 王少杰只觉眼前一花,本能地想要反击,却发现对方的手已经扣住了他的手腕——正是他之前被金色气针刺中的那只手。 “咔!”一声骨裂轻响。 “啊——!”王少杰发出凄厉的惨叫,整个人因为剧痛而弓起了身子。 年轻人松开手,王少杰的手腕以一个诡异的角度耷拉着。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张帆甚至都没完全看清年轻人的动作。 柳青青见状,眼中闪过一丝恐惧,她身上的绿色液体效果似乎在减退,但皮肤的溃烂却无法逆转,她尖叫一声,转身就想往工厂深处逃。 年轻人看都没看她,只是对张帆说:“这里快塌了,先出去。” 张帆被年轻人扶着,踉跄地向外走。经过那扇被推开的铁门时,他才发现外面停着几辆越野车,还有一些穿着同样劲装的人在警戒。 原来不是一个人。 到了厂房外,呼吸到新鲜空气,张帆感觉精神一振。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摇摇欲坠的厂房,以及里面隐约传来的王少杰的痛呼和柳青青绝望的嘶吼。 “多谢。”张帆对年轻人诚恳地说道,“还未请教高姓大名?” “免贵姓陆,陆明。”年轻人回答,“我爷爷是陆振华。” 果然是那位老者。 “陆先生,今日大恩不言谢。”张帆郑重道,“改日,我一定亲自登门,向老先生和您道谢。” 陆明摆摆手:“举手之劳。我爷爷说你是个好人。” 张帆心中百感交集。陆明看了看他手腕的伤:“先处理伤口吧。” 张帆点点头。 第38章 选择回来 张帆回到实验室,身上未褪的血迹和尘土与周围的洁净格格不入。他找到一部内部加密电话,拨通了朱琳清的号码。 “是我,张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朱琳清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动:“张帆?你……你没有离开海城?” “没有。我暂时不走了。”张帆的语气平静。 “为什么?苏家那边……”朱琳清的声音有些迟疑。 “你和苏炳的婚事,是你们朱家的事,也是你自己的事。与我无关。”张帆打断她的话,声音里没有太多情绪起伏,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他内心闪过一丝嘲讽,朱家,呵,还能指望什么呢。 “我只想把我们合作的九转还魂丹项目完成。”他继续说道,“这是我来海城的主要目的之一。” 朱琳清那边又是一阵沉默,似乎在消化他的话。“只是……为了合作?” “不全是。”张帆靠在实验台边,感受着身上伤口传来的隐隐刺痛,“我通过线人得到消息,九转还魂丹的原始单方,被人泄露出去了。” “什么?!”朱琳清的声音陡然拔高,“单方泄露?这怎么可能!接触过原始单方的人屈指可数!” “所以我必须留下来,查清楚是谁干的,为了什么。”张帆道,“这次来海城,本就为此事。” 朱琳清显然被这个消息震住了:“这……这件事太严重了。如果单方真的泄露……”她没有说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我需要一个住处,安全,离实验室近。”张帆提出要求。 朱琳清定了定神:“实验室后面的家属楼,三零一单元一直是空着的,你可以先住那里。我马上安排人打扫一下。” “好。” “张帆,”朱琳清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关于苏家……” “我说过了,那是你的事。”张帆再次强调,“我现在的重点,一是九转还魂丹的后续研发和泄密调查,二是……针对这次病毒的疫苗,我需要尽快研制出来。” “疫苗……”朱琳清喃喃道,“好,实验室的资源,你可以调动。” “多谢。”张帆挂断了电话。 他环顾着熟悉的实验室,这里曾是他倾注心血的地方。如今,朱家对他的态度,让他心中最后一点温情也冷却下来。也好,从此以后,他只为自己的目标而活。完善九转还魂丹,查出内鬼,再研制出病毒疫苗。这些,才是他现在应该做的。至于朱家的联姻,苏家的势力,都与他无关了。 朱琳清放下电话,脸色复杂。她不知道该如何向张帆解释她与苏炳的联姻,那其中有多少无奈与家族的逼迫。但张帆决定留下,并且没有追究她和苏家的事,这让她稍微松了口气,却又感到一丝莫名的失落。 “琳清,是谁的电话?让你这么失魂落魄的?”一个略显尖厉的女声传来,朱琳清的母亲蒋欣兰走了进来,保养得宜的脸上带着一丝不悦。 “是张帆。”朱琳清平静地回答。 “张帆?!”蒋欣兰的声音立刻提高了八度,“他怎么还没走?我不是让你……” “妈,他决定不走了。”朱琳清打断她,“他要继续九转还魂丹的研究,而且,单方可能泄露了,他要调查这件事。” 蒋欣兰嗤笑一声:“单方泄露?我看是他不想走,故意找的借口吧!想破坏你和苏炳的婚事?我告诉你,门都没有!你马上让他滚出海城!” “他不会走的。”朱琳清看着自己的母亲,“我已经安排他住在家属楼了。” “你——”蒋欣兰气得手指发抖,“你糊涂了!让苏家知道了,会怎么想?我们朱家的脸还要不要了?” “比起朱家的脸面,我更在乎九转还魂丹是不是真的出了问题,还有,他正在尝试研发这次病毒的疫苗。”朱琳清的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坚决。 “疫苗?单方?那些东西能跟苏家的联姻比吗?”蒋欣兰怒道,“苏家能给我们朱家带来多大的利益,你知不知道!你必须让他离开!” 朱琳清猛地抬起头,眼神锐利地盯着蒋欣兰:“妈,我把话放在这里。如果你们再像上次那样去骚扰张帆,或者试图把他赶走,那么,我和苏炳的婚事,就此作罢。” 蒋欣兰愣住了,她没想到一向温顺的女儿会说出这样的话。 “你……你说什么?” “我说,你们要是再动张帆,这联姻,我宁死不从。”朱琳清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蒋欣兰脸色铁青,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朱琳清不再看她,转身离开了房间。 监控画面定格,张帆的呼吸也随之凝滞。 屏幕上,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在实验室内鬼鬼祟祟地移动。朱浩,朱琳清二叔朱明山的独子,平日里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此刻却熟练地打开了存放九转还魂丹原始单方的保险柜。他手中的u盘在幽暗的灯光下闪过一道冰冷的金属光泽,那里面,存储着张帆数年的心血。 砰—— 拳头重重砸在冰冷的操作台上,震得一排排试管嗡嗡作响,发出刺耳的颤音。怒火,如同实质的岩浆,在他胸腔内翻滚、燃烧。 实验室的门恰在此时被推开,朱琳清走了进来,她看到张帆紧绷的背影,以及他身上散发出的骇人戾气,心中一紧:“张帆,怎么了?是不是研发上遇到……” 话未说完,张帆猛地转身,猩红的眼底布满了血丝,声音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单方泄露,是你们朱家搞的鬼?”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淬毒的冰锥,狠狠刺向朱琳清。 朱琳清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向监控屏幕,当看清画面中朱浩的脸以及他手中的u盘时,她的脸色瞬间褪尽血色,变得一片煞白。“朱浩……”她喃喃低语,难以置信。 “我……我不知情。”她的指尖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下意识地辩解,随即又急忙补充,“但现在首要任务是追回泄露的数据,找到朱浩,而不是……而不是互相指责。” “不知情?”张帆发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嗤笑,如同寒冬深夜里碎裂的冰凌,“哈,不知情?你朱家的人,监守自盗,偷走了九转还魂丹的原始单方!现在单方随时可能流入黑市,你一句不知情就想撇清关系?朱琳清,你让我怎么信你?” 他猛地扯下身上穿着的白色实验服,狠狠摔在光洁的地板上,仿佛那是什么肮脏的物件。“从苏家的联姻骗局,到现在的单方失窃,你们朱家,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我全身而退,是不是?” 他一步步逼近,每一步都像踩在朱琳清的心上。 第39章 解释 “张帆,你冷静一点!”朱琳清被他逼得连连后退,后背抵在了冰冷的实验台上,“这件事……这件事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二叔家的人……朱浩他怎么敢!他怎么敢做出这种事!” 她语气中带着真实的惊慌与愤怒,似乎也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我冷静?”张帆怒极反笑,“九转还魂丹对我意味着什么,你比谁都清楚!那是我的全部!你们朱家,从我踏入海城的那一刻起,就在算计我!你母亲逼我走,现在你堂弟来偷我的成果!你们演的是哪一出戏?” 朱琳清嘴唇哆嗦着,想解释,却发现一切言语在铁证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联姻的事……我很抱歉,我之前就想跟你解释……” “解释?”张帆打断她,声音里充满了厌恶,“解释苏炳是你深思熟虑的选择,还是解释你们朱家需要苏家的势力来巩固地位?这些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只知道,我的丹方被你朱家的人偷了!” 张帆心中一片冰凉。 “不,不是的!”朱琳清用力摇头,眼中泛起水光,“丹方的事,我真的毫不知情!如果我早知道……我绝不会让他得逞!我马上去找我父亲,我去找二叔!朱浩他……他必须为此付出代价!” “付出代价?”张帆的语气充满了嘲讽,“你们朱家的人,会真心处理自己人?别开玩笑了。朱浩现在恐怕已经在某个地方庆祝了,拿着我的丹方去邀功领赏,换取他下半辈子的荣华富贵!” 他每一个字都像鞭子一样抽在朱琳清的脸上,让她无地自容。 “朱琳清,你以为你上次在你母亲面前说了几句硬话,就能撇清关系吗?就能让我相信你和他们不一样?”张帆的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现在看来,那不过是另一种策略罢了。稳住我,然后让你们自己人更容易下手。” “我没有!”朱琳清失声喊道,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我真的没有!我不知道他会这么做!张帆,你相信我,我……” “相信你?”张帆看着她,眼神锐利得仿佛能洞穿她的内心,“我凭什么相信你?凭你们朱家一次又一次的算计?还是凭你现在这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实验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降至冰点。两人之间那道本就存在的裂痕,在这一刻急剧扩大,深不见底。曾经可能存在过的最后一丝温情与信任,也随之彻底崩塌。 朱琳清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样,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她看着张帆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失望与憎恶,心如刀绞。她知道,无论她再说什么,张帆都不会再相信了。 “给我一点时间,”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我一定会查清楚,把丹方追回来。朱浩,我不会放过他。” 张帆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片刻之后,才缓缓开口:“丹方,我会用我自己的方式拿回来。至于朱浩,那是你们朱家的事,与我无关。” 他顿了顿,补充道:“疫苗的研制,我会继续。但不是为了朱家,也不是为了任何人,只为了我自己想做的事。” 这番话,彻底划清了界限。 朱琳清的身体晃了晃,脸色更加苍白。她明白张帆话里的意思,从今往后,他们之间,再无瓜葛,只剩下最纯粹的、冷冰冰的利益与责任。 “你……”她还想说什么,却被张帆打断。 “你走吧。”张帆转过身,不再看她,声音平静得不起一丝波澜,“我需要安静工作。” 朱琳清站在原地,看着他决绝的背影,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她知道,有些东西,一旦破碎,就再也无法复原。 许久,她才迈着沉重的步子,慢慢转身,离开了这个曾让她抱有一丝希望,如今却只剩冰冷绝望的实验室。 张帆没有回头,他重新走到操作台前,捡起被自己摔在地上的白大褂,随意地搭在椅背上。然后,他打开了另一台电脑,调出了关于新型病毒的所有数据资料。 九转还魂丹,内鬼,病毒疫苗。 他的目标,从未如此清晰。至于其他,都与他无关了。 地下实验室的空气依旧沉闷。 张帆面无表情,将存有原始单方代码的加密u盘拖拽到电脑屏幕上的粉碎程序图标中。确认,再确认。进度条走过,数据彻底消失。屏幕幽幽的蓝光映照着他那张看不出喜怒的脸,唯有眼底深处,藏着一丝阴鸷。 他没有片刻停顿,指尖在另一台电脑的键盘上飞速敲击,一行行新的代码在屏幕上重组、排列。一个全新的单方架构逐渐成型。与原始单方相比,这个改良版多了一味药材——血竭。 “血竭,性平,味甘咸,入心、肝经,活血定痛,化瘀止血,生肌敛疮。”他低声念出药典上的记载,声音平缓,听不出任何情绪。然而,在他构建的复杂药理反应中,这味看似寻常的血竭,在与其他特定成分以特定方式配伍后,会缓慢释放一种难以察觉的毒性。短期服用,能迅速增强体力,改善循环,造成药效显着的假象。长期以往,则如跗骨之蛆,一点点侵蚀服用者的根本。 这才是他为朱家精心准备的“回礼”。 他停下手中的动作,端详着屏幕上最终定稿的单方,那双深邃的眼眸中,终于有了一丝波动,像投入石子的古井,却旋即恢复平静。他抬眼,望向实验室角落里那个不起眼的监控探头,嘴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一个弧度。 “好好享用。”他对着空气,也对着那个探头,无声地说。 与此同时,朱氏集团顶层会议室,一场决定集团未来的董事会正在激烈进行。长条会议桌旁坐满了朱家的核心成员以及几位持股董事,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我决定,九转还魂丹,即刻启动全面生产,三日后,正式推向市场!”朱琳清坐在主位,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决。她一夜未眠,眼下有着淡淡的青黑,却强撑着精神。 话音刚落,会议室便响起一片压抑的议论声。 “琳清,这太冒险了!”一位头发花白的朱家长辈率先开口,他是朱琳清的三叔,朱文海,“新药上市,流程何其复杂?临床三期数据虽然乐观,但观察期还不够,万一出现未预料的副作用……” “三叔,现在是非常时期。”朱琳清打断他,“病毒仍在蔓延,市场对特效药的需求刻不容缓。张帆的单方我看过,药理清晰,短期临床效果显着。我们多等一天,就意味着更多人受苦,也意味着给竞争对手留下更多时间。” “可这毕竟是张帆的单方!”另一位董事皱眉,“他现在和我们朱家……这种关系,他的东西,能百分百信任吗?” 这个问题像一根刺,扎在朱琳清心头。她面色不变:“单方已经过我们内部技术团队的反复验证,确认无误。药材采购、生产流程,也将由我们全权把控。这一点,各位不必多虑。” 她看向坐在她下首不远处的集团技术总监,周明翰:“周总监,生产线的情况如何?” 周明翰,一个五十岁上下的男人,戴着金边眼镜,神色一向沉稳。他推了推眼镜,回答道:“大小姐放心,生产线已经按照原始单方工艺调试完毕,所有原材料也已到位,只要一声令下,随时可以全线投产,产能足以满足初期市场需求。”他的语气平静,似乎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好。”朱琳清点头,“各位叔伯董事,原始单方是张帆的心血,这点毋庸置疑。但现在,它掌握在我们朱家手里。我们用它来救人,用它来重振朱氏,这是阳谋,不是阴谋。” 她站起身,双手撑在会议桌上,身体微微前倾:“我理解各位的顾虑。但商场如战场,战机稍纵即逝。九转还魂丹是我们朱家翻身的唯一机会,也是目前唯一能有效对抗病毒的希望。提前上市,抢占市场,我们才能掌握主动权!” “如果出了问题,这个责任谁来负?”朱文海依旧忧心忡忡。 朱琳清直视着他,一字一句道:“我来负。” 她的话掷地有声,会议室内的议论声渐渐平息。众人看着她,这个曾经不被看好的朱家大小姐,此刻展现出的魄力与担当,让他们不得不重新审视。 “我同意琳清的提议。”一位一直沉默的资深董事缓缓开口,“风险的确存在,但机遇更大。朱家,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可以蹉跎了。” “我也同意。” “附议。” 反对的声音越来越小。朱琳清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技术总监周明翰的脸上。他正低头看着手中的文件,似乎在沉思。当朱琳清的目光移开的瞬间,周明翰的嘴角,几不可见地向上弯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名状的笑意,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既然多数董事同意,那就这么定了。”朱琳清坐下,语气中带着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心,“即刻通知下去,生产线全速运转,营销部门配合,三日后,九转还魂丹,全球同步上市!” “是!”几位执行董事应声。 会议结束,众人陆续散去。朱琳清独自坐在空荡的会议室里,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她不知道这个决定是对是错,但她没有退路。她必须赢,为朱家,也为自己。 她没有注意到,最后一个离开会议室的周明翰,在关上门的那一刻,脸上的笑容变得清晰了几分。 张帆关闭了电脑,起身,将那件随意搭在椅背上的白大褂重新穿上,扣好了每一颗扣子。 一切,才刚刚开始。 第40章 暴跌 九转还魂丹上市,如平地惊雷。 “朱氏还魂丹,三日起效,焕发生机!”广告语简单直接,却精准击中了病毒肆虐下人们的恐慌与渴望。各大药房门口排起长龙,线上预订通道开启瞬间便宣告售罄。电视新闻里,财经分析师激动地解读着朱氏集团股票连续涨停的奇迹。 张帆坐在实验室的休息间,电视屏幕上闪烁着朱氏集团鲜红的股价k线图。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屏幕,上面静静躺着一条来自朱琳清的未读消息,发送时间是三天前,内容简短:“谢谢。” 他没有回复。 窗外,阳光刺眼。 突然,电视画面切换,紧急新闻播报的特有片头音乐响起。“本台最新消息,朱氏集团原版九转还魂丹,在最新一批次的市场抽检中,被检测出重金属严重超标,相关部门已紧急叫停该药品的销售与使用……” 播报员的声音冰冷,不带任何情感。 朱氏集团的股价,应声而落。开盘即雪崩,短短数分钟内,暴跌67%。 朱琳清的办公室里,气氛凝重如冰。财务总监面如死灰,汇报着最新的股价动态,每一个数字都像一把重锤,砸在朱琳清心上。她竭力维持着镇定,指节却因为用力而泛白。 “大小姐,我们……” 电话铃声尖锐地响起,打断了财务总监的话。 朱琳清拿起听筒,一个经过处理的、无法辨识男女的声音从另一端传来:“朱小姐,张帆给你们的单方,是改良过的。他用改良单方,陷害你们朱家,用你们的生产线,生产他自己的‘完美’丹药。”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朱琳清的耳膜。 “你是谁?”她声音干涩。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信不信。”对方顿了顿,“想想张帆最后看监控的那个眼神。他是不是早就知道一切?” 电话被挂断。 朱琳清握着听筒,手背上青筋暴起。张帆……看监控的眼神…… 那个画面在她脑海中骤然清晰。当时她只觉得他看得专注,此刻回想,那眼神深处,似乎藏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一种……嘲弄? “不可能。”她喃喃自语,却连自己都说服不了。原始单方的确出自张帆之手,周明翰的技术团队也验证过,生产线更是严格按照工艺流程。如果单方本身就有问题,为什么现在才爆出来? “改良单方……”她咀嚼着这几个字。如果真有改良单方,那现在市面上热销的,又是谁的丹药? “张帆用你们的生产线……”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她脑中成型。 “琳清,现在怎么办?”朱文海的声音将她从混乱的思绪中拉回。他苍老了许多,满脸焦虑。 朱琳清放下电话,站起身。“备车。” “去哪里?” “实验室。”她一字一句,声音沙哑得厉害,“不管真相如何,我要当面问清楚。” 车子在公路上疾驰。 朱琳清靠在后座,闭着眼睛。她想起会议上自己掷地有声的“我来负”,想起那些董事或支持或怀疑的表情,想起周明翰那抹难以名状的笑意。 难道,从一开始,这就是一个局?一个针对朱家的,精密无比的局? 她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掌心,疼痛让她稍微清醒。 “朱小姐,您怀疑张帆?”司机透过后视镜,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我谁也不信。”朱琳清睁开眼,里面一片冰冷,“我只信证据。” 她不愿相信张帆会这么做。那个在实验室里不修边幅,却对药理有着惊人天赋的年轻人,那个将单方“赠予”朱家,只为救更多人的张帆…… 可匿名电话里的每一句话,都像魔咒一样在她脑中盘旋。 “如果真是他,”她心底有个声音在说,“你该怎么办?” 朱琳清没有答案。她只知道,她必须去问,哪怕得到的答案会将她彻底击垮。 实验室到了。 张帆依旧穿着那件白大褂,扣子一丝不苟。他正在操作台前忙碌,似乎完全没有受到外界风暴的影响。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看到朱琳清,表情平静无波,仿佛早已料到她的到来。 “朱小姐。”他先开口。 朱琳清站在门口,没有进去。她看着他,想从他脸上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破绽。“市面上的九转还魂丹,是你做的?” 张帆放下手中的试管,擦了擦手。“是。” 承认得如此轻易,如此坦然。 朱琳清的心,一点点沉下去。“你给朱家的单方,有问题?” “原始单方,本就有缺陷。”张帆回答,“我提醒过,需要时间进一步改良。” “所以你就眼睁睁看着朱氏用有缺陷的单方投产?看着朱氏陷入万劫不复?”朱琳清的声音控制不住地拔高,带着颤抖。 “我给过你们选择。”张帆看着她,“我说过,单方不完美。是你们太急了。” “急?”朱琳清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朱家等不起了!整个世界都等不起了!你明明有完美的单方,为什么要隐瞒?为什么要看着我们一步步走向深渊?” “完美?”张帆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讥讽,“朱小姐,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完美。我给你们的,是当时情况下,最接近可用的版本。后续的风险,我以为你们会有评估。” “评估?”朱琳清上前一步,胸口剧烈起伏,“我们的技术团队反复验证过!周明翰亲口告诉我,单方没有问题!” “周总监?”张帆推了推鼻梁上并不存在的眼镜,模仿着周明翰的动作,“他或许有他自己的考量。” 朱琳清一怔。周明翰那张沉稳的脸,那抹转瞬即逝的笑意,再次浮现在她眼前。 “你的意思是……周明翰有问题?” “我只提供事实。”张帆说,“朱氏生产线生产出的第一批‘九转还魂丹’,也就是现在被查出重金属超标的那批,其核心工艺参数,与我提供的原始单方,有细微却关键的偏差。” “什么偏差?”朱琳清追问。 “一种催化剂的用量,以及几味辅药的炮制火候。”张帆说,“这些偏差,足以让丹药的稳定性大幅下降,并在特定条件下产生有害物质。” 朱琳清如遭雷击。“你的意思是,有人在生产过程中动了手脚?” “可以这么理解。”张帆点头,“而现在市面上流通的,打着朱氏旗号,却‘三日起效’的丹药,用的是我后续改良过的单方,经由另一条生产线秘密生产。” “另一条生产线?”朱琳清的声音艰涩,“谁的生产线?” 第41章 匿名电话 张帆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朱小姐,你觉得,朱氏集团内部,除了你,还有谁希望朱家彻底倒下,或者说,取而代之?” 朱琳清的脑子飞速运转。董事会上的争执,各方势力的角力…… “那个匿名电话,是你打的?”她突然问。 张帆摇了摇头。“不是。但我猜,打电话的人,是想让你把所有怒火都倾泻到我身上,从而忽略真正的幕后黑手。” 朱琳清沉默了。她看着张帆,这个年轻人,从始至终都表现得太过平静,平静得让她心慌。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她问出了最后的疑问,“你完全可以坐视不理,甚至……落井下石。” 张帆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我拿了朱家的钱,用了朱家的资源。虽然交易内容是原始单方,但我并不希望它以这种方式收场。”他转过身,“而且,朱小姐,我对病毒的源头,同样很感兴趣。” 朱琳清没有说话,转身离开了实验室。 她需要时间,消化这一切。 张帆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拿起操作台上的一个黑色u盘。 一切,比他预想的,还要复杂一点。 实验室的门在她身后合拢,余音未消。朱琳清还未走出几步,一道身影便静静立在她面前,挡住了去路。 是张帆。 他身上还沾着些许实验药剂的特殊气味,眼神却比朱琳清记忆中任何一次都要清醒,甚至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冷冽。 “单方是我改的。”张帆开口,声音平稳,不带任何情绪,“你想怎样?” 朱琳清猛地抬头,胸口刚刚平复些许的怒火再次翻涌。她直视他眼底几乎凝固的血丝:“为什么?就因为你怀疑我参与了泄密?”她不相信,事情会如此简单。 张帆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她的质问只是预料之中的一个程序。“因为你们朱家,从来没把我当过盟友。” 他似乎并不在意她的愤怒,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纸。纸张的边缘,浸染着暗褐色的痕迹,像是干涸的血。 张帆将染血的纸条展开,递到朱琳清面前。 那是一份手写的交易记录,字迹潦草,却能辨认出几个关键的药材名称和数量,以及一个触目惊心的价格。 “这是什么?”朱琳清的声音带着警惕,她没有立刻去接。 “朱浩,把它卖给了‘蛇形组织’。”张帆的语气依旧平淡,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实,“而你,”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因错愕而微张的唇上,“忙着和苏家联姻,巩固你的地位,对我的警告充耳不闻。” 朱琳清的呼吸一滞。朱浩?她的二叔的儿子?那个在董事会上总是笑呵呵,扮演和事佬角色的男人? 她颤抖着手,接过那张带着不祥气息的纸条。目光扫过上面的内容,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刺入她的眼睛。当她的视线最终落到签名处时,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 那个签名,她再熟悉不过。那是她父亲,朱晓峰惯用的签批笔迹,每一个转折,每一个顿笔,都深深刻在她的记忆里。 怎么可能? “不……这不是真的……”朱琳清喃喃自语,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旋转。她用力摇头,试图甩掉这荒谬绝伦的念头。“这不可能是我父亲的字……” 张帆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那种平静的注视,比任何指责都更让她感到窒息。 “你伪造的!”朱琳清猛地抬高了声音,几乎是尖叫,“你想挑拨离间!” “伪造?”张帆重复了一遍,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见的弧度,那弧度里充满了嘲讽,“朱小姐,你可以找专家鉴定。或者,你可以回忆一下,昨夜你父亲书房的保险柜里,是不是少了一份加密文件?” 朱琳清的瞳孔骤然收缩。 昨夜……父亲深夜将她叫到书房,神色凝重地交代了一些事情,但并未提及任何与单方交易相关的内容。她当时只觉得父亲心事重重,并未深思。后来,她因为担心丹药的事情,确实去过父亲的书房,想找些资料。她记得,保险柜的密码锁似乎有被触动过的痕迹,但她以为是自己多心。现在想来,那份她遍寻不获,关于“九转还魂丹”核心技术备份的加密文件…… 难道…… 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毒蛇般缠上了她的心脏,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父亲他……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朱琳清的声音干涩,带着一丝绝望的颤抖,“朱家已经是这样了,他为什么要……” “这,我就不知道了。”张帆说,“我只负责提供我所知道的事实。至于动机,或许你应该亲自去问问你的父亲,或者你的堂弟——如果他还愿意开口的话。” “如果他还愿意开口?”朱琳清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话中的含义,她看着那张纸条上的血迹,“朱浩……他怎么了?” 张帆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将目光从她惨白的脸上移开,投向走廊深处的黑暗。“有些人,为了利益,什么都做得出来。有些人,则会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朱琳清踉跄着后退了一步,手中的纸条飘落在地。她感觉天旋地转,一直以来坚信不疑的世界,在这一刻彻底崩塌。父亲,二叔,蛇形组织,被篡改的单方,重金属超标的丹药……所有的一切,都像一张巨大的网,将她困在中央,动弹不得。 她以为最大的敌人是病毒,是外界的质疑,却没想到,最致命的背叛,来自家族内部,来自她最敬爱的父亲。 “我不知道……”她重复着,声音里充满了茫然和痛苦,“我什么都不知道……父亲他不会这么做的……他不会……” 她的辩解显得如此苍白无力,连自己都无法说服。 张帆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眼神中没有同情,也没有幸灾乐祸,只是一种近乎冷漠的审视。他弯腰,捡起了那张染血的纸条,仔细地重新折好,放回口袋。 “现在,你知道了。”他淡淡地说。 朱琳清没有回应,她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眼神空洞。 张帆不再看她,转身朝着实验室的方向走去。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第42章 揭开真相 实验室的灯光惨白,映着一排排冰冷的仪器。张帆站在巨大的显示屏前,屏幕上跳动着复杂的数据流。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一种若有若无的药草苦涩。 朱琳清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到这里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虚浮无力。她推开实验室厚重的铅门,门轴发出沉闷的摩擦声。 张帆没有回头,声音平静地响起:“你来了。” 他似乎一直在等她,或者,他根本不在意她是否会来。这种平静,让朱琳清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比走廊里的黑暗更甚。 她走到他身后,看着屏幕上那些她看不懂的符号和曲线。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终于,张帆转过身,手中拿着一份薄薄的文件。他将那份改良单方的毒性报告拍在实验台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看看吧。” 朱琳清的视线落在报告标题上,手指微微颤抖。她没有伸手去拿。 “现在市面上的假药,就是根据朱家泄露出去的、被篡改过的单方仿制的,”张帆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按照我的分析,服用者会在三个月内被逐渐掏空元气,直至灯枯油尽。” 朱琳清的呼吸一滞,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三个月……那些相信朱家丹药的人…… “而朱氏的原版药,也就是经过我改良的那一批,”张帆顿了顿,调出另一幅画面——一张巨大的卫星地图,上面密密麻麻遍布着无数闪烁的红点,几乎覆盖了全球每一个角落,“被我植入了追踪代码。” 那些红点,每一个都代表着一份被追踪的丹药,也代表着一个潜在的受害者,或者说,一个被朱家内部的阴谋所牵连的无辜者。 朱琳清看着那片猩红的标记,它们像是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疤,烙印在地球的版图上,也烙印在她的心上。她感到一阵眩晕,几乎站立不稳。 “这些……都是假药的流通轨迹?”她的声音干涩。 “不完全是,”张帆纠正道,“红点代表的是我改良后的原版药,被追踪的批次。但它们的流向,可以帮助我们推断出假药的销售网络和规模。很显然,有人在用朱家的名义,下一盘很大的棋。” 朱琳清的脸色愈发苍白。她想起了父亲书房里那份消失的加密文件,想起了二叔可能的遭遇,想起了那张染血的纸条。所有线索都指向一个她不敢深思的真相。 “你想做什么?”她问,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想翻盘,就按我说的做。”张帆直视着她的眼睛,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没有怜悯,只有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 翻盘?朱琳清在心中咀嚼着这个词。朱家已经烂到了根子里,还有什么盘可以翻?她现在一无所有,甚至连最基本的信任都已崩塌。 她看着他,这个曾经她以为可以并肩作战的伙伴,此刻却像一个手握判决书的审判者。 “我凭什么相信你?”朱琳清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尖锐,“你做这一切,难道就没有自己的目的?” 张帆没有否认:“当然有。我的目的,从一开始就很明确——找出真相,阻止更多的人受害。至于朱家是死是活,与我何干?” 他的坦诚,像一把利刃,刺破了朱琳清最后一点幻想。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混乱的思绪平静下来。她知道,张帆说的或许是实话,至少在“阻止更多人受害”这一点上,他们曾经有过共识。 “先告诉我,”朱琳清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腕,她的指尖冰凉,用力到指节泛白,“你改良单方时,有没有留后手?” 她必须知道,他手中究竟还握着什么牌。她不能再像个傻瓜一样,被蒙在鼓里,任人摆布。 张帆的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甩开了她的手,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留了。”他承认得很快,也很直接。 朱琳清的心猛地一沉,又升起一丝复杂的情绪。果然。 “但要看你敢不敢赌——”张帆的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也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压迫感,“赌我们最后一次合作,赌你能亲手扳倒自己的父亲。” “赌我……亲手扳倒自己的父亲?”朱琳清重复着这句话,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在她的心上。她踉跄着后退,直到后背抵住了冰冷的实验台。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暴雨,豆大的雨点砸在玻璃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一道惨白的闪电划破夜空,瞬间照亮了实验室,也照亮了两人对峙的身影。他们的影子在光影中交叠了一瞬,又迅速分离,如同他们之间早已破碎不堪的关系。 “他是我父亲!”朱琳清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又硬生生忍住,“你让我怎么做?” “他是你父亲,但他也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之一。”张帆的声音冷硬如铁,“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继续自欺欺人,眼睁睁看着朱家彻底覆灭,看着无数人因为你们家族的罪孽而死。二是,和我合作,揭开真相,给他,也给那些受害者一个交代。” “交代?”朱琳清惨笑一声,“用我父亲的命去交代吗?” “我没说要他的命。”张帆说,“我只要真相和公正。至于他会面临什么,那是他自己行为的后果。”他停顿了一下,补充道:“你堂弟朱浩,恐怕已经没有机会为自己辩解了。” 那张染血的纸条再次浮现在朱琳清的脑海。 她闭上眼睛,雨声、雷声,还有张帆的话语,在她脑中交织成一片混乱的噪音。她感觉自己站在悬崖边缘,往前一步是万劫不复,退后一步,同样是深渊。 张帆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像是在等待一个必然的结果。 许久,朱琳清睁开眼,眼中的茫然和痛苦褪去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绝望的清明。 “如果……如果我答应你,”她的声音嘶哑,“我能得到什么?” “你什么也得不到。”张帆回答,“或许,能让你在午夜梦回时,少一些负罪感。” 朱琳清的身体晃了晃。她知道,张帆说的是实话。这场赌局,她没有任何筹码,唯一的赌注,是她仅存的良知和勇气。 这一次,他们都知道,再也回不到从前的信任。这只是一场交易,一场各取所需的、冷冰冰的交易。 雨越下越大,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吞噬。 朱琳清看着张帆,这个男人,冷静得可怕,也清醒得可怕。 “好。”她听到自己的声音说,轻飘飘的,仿佛不是出自自己之口,“我赌。” 张帆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点了点头。 “明天开始,我会告诉你每一步怎么做。” 他说完,转身又面向了那块巨大的显示屏,屏幕上的红点依旧在不知疲倦地闪烁。 第43章 交代 张帆攥着改良后的单方,指尖摩挲着纸张边缘的焦痕。 那是昨夜他尝试将自身内力融入丹药催化过程时,不慎灼伤的痕迹。纸张已经泛黄,上面的字迹却力透纸背。这不仅仅是一张单方,更是他复仇计划中最关键的一环,也是他能与朱家那个庞然大物抗衡的唯一资本。 掌心的手机突兀地振动起来,屏幕上,柳青青的号码跳动得异常刺眼。 他接通,听筒里立刻传来一阵被刻意压低的哭腔,带着无法掩饰的恐惧:“张帆,王少杰说……说要杀了我……” 电话那头的声音戛然而止,只剩下电流的嘶嘶声和隐约的嘈杂。 “你在哪?”张帆问,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中心医院……我爷爷,他……” 嘟—— 通话被强行切断。 张帆收起手机和单方,没有片刻迟疑,抓起椅背上的外套冲了出去。门外的雨幕如同利剑,瞬间将他吞噬。 他冒雨冲进中心医院急诊大厅时,一股浓重的消毒水味混杂着湿冷的空气扑面而来。走廊里人影匆匆,一片慌乱。他一眼就看到了走廊尽头的朱琳清,她正冷着脸,一把推开王少杰递到面前的一大束鲜红玫瑰。 花束掉在地上,娇艳的花瓣被来往的鞋底踩得稀烂,狼狈地浸在污水里。 “滚。”朱琳清只说了一个字。 王少杰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却不敢发作,只是讪讪地后退了半步,目光瞥见冲过来的张帆,眼中闪过一丝怨毒。 “张帆!”朱琳清也看到了他,立刻迎了上来。 她的白大褂下摆溅着几点暗红的血渍,手腕上那枚精致的阴阳鱼扣随着她急促的动作轻轻晃动,在惨白的灯光下折射出冰冷的光。 “柳家老爷子突发心梗,正在里面抢救。”她的语速极快,像是在背诵一份毫无感情的报告,“情况很危险,医院这边已经尽力了。现在,需要你的单方。” 张帆的视线越过她,看向她身后的王少杰,又扫了一眼急救室紧闭的大门。柳青青的求救电话,柳老爷子的心梗,朱琳清的出现,王少杰的在场。这一切太过巧合,就像一出精心编排的戏剧。 “我的单方?”张帆反问,“你凭什么认为我会给?” “就凭这是你欠柳家的!”朱琳清的声音提高了几分,引来周围人侧目,“如果不是为了帮你,柳家怎么会得罪王家?我父亲又怎么会……” 她的话没有说完,但其中的指责意味不言而喻。 “所以,柳青青的电话也是你安排的?”张帆问。 朱琳清的身体僵了一下,避开他的质问:“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救人要紧。” 她伸手想去抓张帆的胳膊,却被他侧身躲开。他们之间,只隔了半步的距离,却像是隔着无法逾越的深渊。 就在这时,走廊尽头的阴影里,一个男人缓步走出。他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戴着一副金丝眼镜,镜片后的双眼透着精明与审视。 他扶了一下眼镜,动作斯文,西装的袖口却随着这个动作向上滑了一寸,露出手腕内侧一小块狰狞的龙形文身。 张帆的瞳孔骤然收缩。他不是之前救过自己的陆明吗?怎么会在这里。 那个文身,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六年前,就是带着同样文身的一群人,用伪造的证据将他送进了监狱,毁了他的一切。而王少杰的手腕上,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标记。 “小友果然古道热肠,为了朋友,真是奋不顾身。”那个男人开口,脸上挂着和善的笑,声音却毫无温度,“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陆明。” 他无视了张帆身上散发出的敌意,径直走到两人面前,目光在朱琳清和张帆之间打了个转。之前救他的时候可不是那样的。 “陆先生。”朱琳清微微点头,原本对着张帆的焦躁和冷硬,在面对这个男人时,收敛得干干净净。 “朱小姐辛苦了。”陆明的笑容里藏着刀,“不过,你的订婚宴就在下周,还是不要太过操劳。至于柳老爷子的事……” 他顿了顿,视线最终落回到张帆身上,那副笑容变得意味深长,“这单方是张帆先生的心血,价值连城。恐怕不是一句‘救人要紧’,就能轻易拿走的吧?” 他的话音刚落,急救室里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警报声。 滴滴滴——滴滴—— 监护仪的蜂鸣变得尖锐刺耳,像是在催命。 “爷爷!”柳青青的尖叫声从门缝里挤了出来,带着绝望的哭嚎。 朱琳清的脸色瞬间惨白,她猛地转向张帆:“你听到了吗?再迟就来不及了!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交出单方?” 张帆没有回答她。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锁在陆明身上。他能感觉到,从这个叫陆明的男人出现开始,这里的一切,才真正进入了正题。 陆明仿佛没有听到那催命的警报,也没有理会崩溃的柳青青和焦急的朱琳清。他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慢条斯理地取出一份文件,递到张帆面前。 “张帆先生,我们王家做事,向来喜欢公平交易,不喜欢强人所难。”陆明的声音压过了监护仪的警报声,清晰地传进张帆的耳朵,“朱小姐已经为你考虑得很周到了。只要你在这份协议上签个字,柳老爷子就能立刻得到救治,而你,也能得到一笔足够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的补偿。” 张帆的视线从陆明那张笑里藏刀的脸上,缓缓下移,落在他递来的那份文件上。 白纸黑字,标题写着单方所有权转让协议。 他的手指有些发冷,接过那几张轻飘飘的纸,却觉得它重若千斤。他翻到最后一页,在甲方签字的那一栏,一个熟悉的名字赫然在列。 朱琳清。 字迹清秀,笔锋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决绝。 昨夜实验室里,那个在暴雨和雷鸣中,颤抖着说出“我赌”的女人,那个眼中带着绝望和清明的女人,此刻的形象与纸上这个冷静的签名重叠在一起,显得无比讽刺。 原来,这就是她的赌局。 这就是她所谓的“合作”。 用柳家祖孙的性命做筹码,用他背负的六年冤屈做引线,和他的仇人站在一起,逼他签下这份卖身契。 “好一个……交代。”张帆低声说,他看着纸上那个名字,仿佛要把它看出一个洞来。 他抬起头,看向朱琳清。 急救室的警报声、柳青青的哭喊声、陆明得意的呼吸声,在这一刻尽数褪去。整个世界只剩下他和她。 朱琳清的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她避开了他的视线。 张帆拿着那份协议,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第44章 当年的真相 消毒水的气味混杂着陆明身上的高级檀香,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甜腥。 撕拉—— 那份单方所有权转让协议在张帆手中变成一堆碎片。他松开手,碎纸像一场短暂的雪,飘落在陆明锃亮的皮鞋前。 张帆捏碎协议时,指节因用力泛白。 陆明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他看着地上的碎纸,又看向张帆,那副胜券在握的表情终于出现一丝裂痕。“张帆先生,你这是什么意思?柳老爷子的命,你不打算要了?” “命,当然要救。”张帆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在摩擦生锈的铁皮,“但不是用我的东西,去填你们王家的窟窿。” 他向前一步,距离陆明不到半米。 “当年在监狱,是你们王家买通狱警,打断我的声带。” 这不是疑问,是陈述。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用刀子剜出来的,带着血腥气。 陆明瞳孔里的惊诧一闪而过,快得几乎无法捕捉。但他身体的反应出卖了他。他后退了半步,后腰重重抵在冰凉的护士站台面上,发出一声闷响。 朱琳清的身体僵住了。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张帆,又转向脸色微变的陆明。 张帆的视线死死锁着陆明,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王家想吞并朱氏药业,却一直找不到突破口。朱氏的百年招牌太硬,产品线也无懈可击。” “所以,你们就想到了我。”张帆的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用一个救不了人的残方,换走朱氏的控股权。事后,只要把柳老爷子死亡的责任推到我头上,再散布朱家与杀人凶手合作的消息,朱氏的股价就会一落千丈。” “到那时,你们王家再出手,就是顺理成章的‘收购’,而不是‘吞并’了。” 他盯着陆明因为错愕而微微张开的嘴。 “现在,又想借我的手,搞垮朱氏?” 陆明扶了扶金丝眼镜,试图重新找回自己的节奏,但指尖的轻微颤抖却暴露了他的心绪。“张帆先生,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这些无端的猜测,没有任何证据。” “证据?”张帆扯出一个没有温度的笑,“六年前,你们把我送进监狱的时候,跟我谈过证据吗?” 滴——滴——滴—— 急救室的警报声还在持续,但频率似乎稍稍平缓了一些,不再是那种催命的尖啸。 柳青青的哭声也小了下去,只剩下压抑的抽泣。 陆明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他整理了一下西装领口:“看来张帆先生是不打算合作了。既然如此,柳老爷子的事,我们王家也爱莫能助。朱小姐,你请来的这位‘高人’,似乎并不关心人命。” 他把所有的责任,又推回了张帆和朱琳清身上。 朱琳清没有理会陆明的挑拨。她身上的白大褂蹭过张帆的手背,带来一丝布料的凉意。她手里捏着一张刚刚从急救室递出来的化验单,指尖捏得发白。 “柳老爷子的病,不是单方就能解决的。”她的声音比平日低了两度,压过了走廊里所有的杂音,“他中的毒很复杂,丹药只能暂时吊住心脉。真正要解毒,需要配合独门针法,疏通被毒素堵塞的经络。” 陆明脸上的表情彻底变了。 张帆也侧头看向她。 她这句话,瞬间扭转了整个局势。 单方不再是唯一的筹码。能施展那套针法的人,才是。 而那个人,只能是张帆。 “朱小姐,”陆明的声音有些发紧,“你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朱琳清终于抬起头,直视陆明,“现在,不是我们求你,而是你,或者说,你们王家,要求着张帆。柳老爷子是你们王家重要的合作伙伴,他要是死在朱家的地盘上,对你们王家,恐怕也不是什么好事吧?” 她转身对张帆说:“跟我来。” 深夜的医院走廊空荡如墓。两人一前一后走着,皮鞋底和地面接触的声音,在空旷的空间里被无限放大。 张帆跟着她拐过一个弯,走进一间空地处置室。 在他踏入房间的一瞬间,他瞥见了走廊对面的墙壁。 墙上贴着一张巨大的婚讯海报——朱琳清与海城豪门苏氏集团的公子苏炳的订婚照,占据了整面墙。 照片上,她穿着一身洁白的礼服,挽着一个面容英俊的男人。男人笑得春风得意,而她的笑靥,却被技术高超的打光师,调成了一种近乎完美的冷色调。那笑容精致、标准,却没有任何温度,像一具华美的人偶。 张帆的脚步顿住了。 处置室里的灯光是清冷的白色,她背对着他,在器械盘上准备着什么。银质的针具在托盘里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这是家族的安排。” 她忽然开口,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她胸前挂着的银质听诊器,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她转过身,看着他。 “但我拒绝了。” 窗外,一道惨白的闪电划破夜空,紧接着,是一声沉闷的惊雷炸响。 轰隆—— 巨大的落地窗上,一瞬间映出了两个人的倒影。他的身影高大沉默,她的身影清瘦坚决,在玻璃上短暂地重叠在一起。 张帆想问那句“为什么”。 为什么要拒绝这样一门足以巩固朱家地位的婚事? 为什么要冒着得罪王家和苏家两大豪门的风险,来找他这个一无所有的前科犯? 为什么……要赌上一切? 无数个问题堵在喉咙口,却一个字也问不出来。 他的视线,落在了她白大褂敞开的衣领处。 在那片白皙的皮肤上,锁骨下方的位置,有一块新添的淤青。不大,但颜色很深,是那种用极大力量按压才会留下的紫红色。 在清冷的灯光下,那块伤痕显得触目惊心。 张帆的喉间,像是瞬间被塞进了一团浸透了血的纱布,又堵又涩,连呼吸都带着钝痛。 她注意到了他的视线,下意识地拢了拢衣领,但随即又放下了手,坦然地迎向他的注视。 “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 她将一个装满银针的针包,放在他面前的桌上。 第45章 陷害 vip病房内,空气凝滞如铅。 柳老爷子躺在床上,呼吸微弱,身上连接着数个生命监测仪器,屏幕上的曲线平缓得近乎直线。 张帆没有看那些现代医疗设备。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手中的一根银针上。每一根都细如牛毛,在灯下泛着森然的冷光。 他拈起其中最长的一根,针尖对准了柳老爷子胸前的膻中穴。 陆明站在一旁,双手抱在胸前,肌肉紧绷,审视着张帆的一举一动。朱琳清则站在张帆的斜后方,指尖冰凉。 整个房间里,只有仪器发出的、单调的“滴滴”声。 张帆的手腕沉稳,没有一丝颤抖。银针即将刺入皮肤的瞬间—— 叮铃铃—— 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划破了病房的死寂,尖锐得刺耳。 陆明皱眉,掏出手机,快步走到病房的角落里接听。他刻意压低了声音,但在这过分安静的环境里,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进张帆的耳朵。 张帆的动作没有停,耳尖却微不可查地动了一下。 电话那头的低语,断断续续地传来。 “……都安排好了……朱母那边……已经收了苏家的聘礼……对,就是明天……订婚宴照常举行……” 银针的针尾,在张帆的指尖下,停住了。只差分毫,便能刺入穴位。 他侧过脸,看向朱琳清。 她脸上的血色,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那双总是清亮冷静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碎裂了。她的睫毛剧烈地颤动着,像暴雨中被摧折的蝶翼。 “不……”她无意识地呢喃,向后退了一步。 身体的晃动,让她撞上了身后的器械台。 哐当! 一瓶医用酒精被整个带翻,透明的液体泼洒而出,瞬间浸湿了铺在上面的白色桌布。酒精的挥发性气味弥漫开来。更糟的是,旁边一个未熄灭的酒精灯,火苗像有了生命一般,顺着流淌的酒精痕迹,轰然窜起! 蓝色的火焰沿着桌沿,蛇一样扑向桌子中央那张写满了字迹的纸——张帆改良过的单方。 “小心!”张帆瞳孔一缩。 他顾不上施针,身体的本能快过思考,整个人扑了过去,伸手去抢救那张唯一的单方。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纸张的瞬间,一股凌厉的劲风从他脑后袭来! 砰—— 一声沉闷的钝击。 他的后颈像是被铁锤砸中,剧痛瞬间炸开。眼前的一切开始旋转、模糊,天花板上的灯光碎成无数光斑。 他向前扑倒,身体重重地摔在地板上。残存的意识里,他看见一只锃亮的皮鞋,踩住了那张刚刚脱离火海的丹方。 鞋底沾着灰黑的泥印,重重碾过纸上那两个墨迹未干的字。 巫药。 “张帆!” 朱琳清的惊呼声,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扭曲而遥远。 紧接着,另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冰冷又带着一种刻骨的快意。 “姐姐,你真是糊涂了,怎么能把这种贼带到柳爷爷的病房里来?” 张帆用尽最后的力气,偏过头。 门口站着一个穿着香奈儿套装的女人,妆容精致,是柳青青。她的嘴角挂着一抹胜利者的冷笑,眼神里满是毫不掩饰的轻蔑。她挽着陆明的手臂,姿态亲密。 陆明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脸上再无之前的紧绷,只剩下一种计划得逞的松弛。 “朱小姐,这可不是我冤枉他,”陆明的声音平稳而清晰,“柳青青小姐亲眼看见他潜入你们朱家的资料室,偷窃机密单方。现在人赃并获,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朱琳清的脸色惨白如纸,她看着陆明,又看看柳青青,最后视线落在张帆身上,嘴唇颤抖着,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把他带走。”陆明对门口的保安下了命令。 雨停了。 走廊的窗外,天空是一种混沌的灰蓝色。 张帆被两个保安一左一右地拖着,双脚在光洁的地面上划出两道狼狈的痕迹。后颈的剧痛让他几乎无法思考,意识在清醒和昏沉的边缘来回拉扯。 他下意识地摸向口袋。 指尖触碰到一个冰凉坚硬的物体,是那枚阴阳鱼扣。金属的表面上,似乎还残留着几个小时前,朱琳清交给他时留下的体温。 医院大门外,潮湿的晚风吹在脸上,带着雨后的腥气。 他被粗暴地推搡出去,踉跄几步,撞在路边的灯柱上。 远处大楼的巨幅led屏幕,在此刻亮起。刺目的霓虹,照亮了一张巨大的订婚海报。 照片上,朱琳清穿着一身洁白的礼服,挽着苏炳。她的名字被巨大的烫金字体圈住,在夜色里闪闪发光。 那金色的圈,像一个华丽的囚笼。 也像极了六年前,柳青青在他们那份离婚协议书的末尾,用红笔画下的那个圈。 张帆的喉咙里涌上一股铁锈味。 他闭上眼。 陆明整了整自己因为刚才的“冲突”而略显褶皱的西装袖口,脸上计划得逞的松弛感愈发浓厚。他转过身,准备对柳青青说些什么,邀功,或者规划下一步。 柳青青却没看他。 她只是从包里拿出一面小镜子,仔细检查着自己精致的妆容,用指尖轻轻抹去眼角一点不存在的瑕疵。 “去,把恒隆那家爱马仕给我包起来。”她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陆明脸上的表情凝固了。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我说,去给我买包。”柳青青收起镜子,终于把视线投向他,那眼神里没有赞许,没有喜悦,只有一种纯粹的命令,“那款鳄鱼皮的,上次你看过的,说是要配货一百二十万那个。现在就去。” 空气瞬间变得沉闷。 胜利的喜悦在陆明胸中迅速冷却、硬化,变成一块又冷又沉的石头。他策划了整件事,他找到了柳青青这个最关键的“证人”,他引导了朱琳清的信任,他安排了最后的致命一击。 他才是这一切的总导演。 可现在,这个他剧本里的女主角,却用一种打发下人的口吻,让他在这胜利的最高潮时刻,去当一个跑腿的。 “青青,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陆明的声线绷紧了,“张帆刚被带走,柳爷爷这边……” “柳爷爷?”柳青青轻笑一声,打断了他,“你还真把自己当柳家的女婿了?他死不了,待会儿处理他。” 她向前一步,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嗒声。 “倒是你,陆明,”她伸出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点了点陆明的胸口,“你是不是觉得,扳倒一个张帆,你就赢了?” 陆明没有说话,但喉结的滚动出卖了他的情绪。 “你是不是觉得,你现在有资格跟我平起平坐,跟我谈‘我们’的事了?”柳青青的每个字都像一根冰冷的针,扎进陆明刚刚膨胀起来的自尊心。 “没有你,这件事不会这么顺利。”陆明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是吗?”柳青青的笑意更深,也更冷,“没有你,我最多是多花点时间,多费点钱。可没有我,你连朱家那间资料室的门朝哪边开都找不到。” 她绕着陆明走了一圈,像是在审视一件商品。 “我让你去买包,是给你一个花钱的机会。你出的力,我用钱来买,公平交易。怎么,你还想要别的?”她的语气充满了嘲弄,“想要我柳青青的感谢?还是……爱情?” 最后两个字,她说得又轻又慢,带着致命的羞辱。 陆明的脸涨红,又转为铁青。他引以为傲的计谋,他自以为是的掌控力,在柳青青面前,被轻飘飘地撕得粉碎。 他不是合伙人,他只是一个比较好用的工具。 “我帮你拿到的是巫药的单方!”陆明压低声音,带着一丝不甘的嘶吼,“这东西的价值,你比我清楚!一个包?” “哦?巫药?”柳青青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你确定你拿到的是巫药?” 她弯下腰,捡起那张被皮鞋底碾过的纸。 灰黑的泥印模糊了上面的字迹,但依稀还能辨认出那两个墨迹未干的大字。 柳青青用两根手指嫌弃地捏着纸张,对着灯光看了看,然后,她的动作停住了。 她的脸色,第一次出现了细微的变化。 不是惊喜,而是一种古怪的、混杂着困惑与愤怒的表情。 “陆明。”她再次开口,声音里那种猫捉老鼠的戏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刀锋般的锐利。 “你过来,看看。” 陆明不明所以,往前凑近。 纸张上,除了那两个硕大的巫药之外,下面还有一行密密麻麻的小字。那些字迹,因为刚才的踩踏和酒精的浸染,已经有些模糊不清。 第46章 决定 那张被踩过的纸,在柳青青指尖呈现出一种脆弱的灰白色。 陆明凑过去,视线越过柳青青的肩膀,落在纸上。那行被酒精浸染、又被鞋底碾过的小字,像一行垂死的蚂蚁,挣扎在“巫药”两个大字的阴影下。 他看不清具体写了什么,只能辨认出一些偏旁部首,带着一种古怪的、不属于现代汉语的结构。他策划了一切,却独独漏掉了这行字。他以为自己递出的是一张王牌,现在才发现,他连这张牌的面值都没看清。 “这是什么?”陆明的声音干涩。 柳青青没有回答。她那张总是挂着轻蔑或嘲弄的脸上,此刻是一种纯粹的、不加掩饰的冰冷。她将那张纸对折,再对折,小心地放进自己手包的夹层里,动作和他刚才递出单方时那种随意的丢弃,形成了刺眼的对比。 “我的包呢?”她终于再次开口,声音平得像一条直线,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什么?”陆明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让你去买的包。”柳青青转过身,重新看着他,“给你三分钟。三分钟后,我不想在这里看到你。” 陆明胸口那块石头,瞬间砸穿了五脏六腑。他所有的不甘、愤怒、质问,都被这句轻飘飘的命令堵死在喉咙里。他不是导演,甚至不是工具,他只是个随时可以被清退的杂役。 他看着柳青青,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走向门口。 “等等。” 陆明停住脚步,后背僵硬。 “你的那份,”柳青青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明天会让律师打到你账上。我们两清了。” 门在陆明身后关上,发出沉闷的咔哒声。 *** 公寓的防盗门发出刺耳的吱呀声,被张帆一脚踢开。 满地的酒瓶横七竖八,像一场小型战役的残骸。空气里混杂着劣质酒精和外卖盒的酸腐气味,刺得他喉间一阵腥甜。他无视这一切,径直走到客厅的穿衣镜前。 镜子里的男人,脸色苍白,眼底布满血丝。他一把扯开皱巴巴的衬衫,纽扣飞了两颗,不知弹到哪个角落。 胸口那道长长的疤痕,泛着青白色。 这是他前阵子为了救一个被高空坠物砸中的孩子留下的。当时鲜血淋漓,朱淋清就是在那时闯入他的生活,像一道突兀的光。 光? 张帆扯出一个难看的笑。那光现在变成了朱家那三千万的聘礼,变成了今早那份冰冷的解约协议。协议上朱淋清的签名旁边,盖着一个鲜红的印章,和此刻他胸口的疤痕,像一个绝妙的讽刺。 他从口袋里摸出那个阴阳鱼扣,黄铜的材质,被他的体温捂得温热。就在昨夜,朱淋清还用她那双弹钢琴的手,笨拙地替他包扎另一处新添的伤口,嘴里念叨着:“你总这样,不要命了吗?” 现在,这温度像一块烧红的烙铁。 “朱小姐收了三千万聘礼,订婚宴就在下周。” 医院走廊里,陆明那张看似关切的脸,此刻在他脑中无比清晰。每一个字,都淬了毒。 “呵。” 张帆松开手,任由阴阳鱼扣掉落在地,发出一声闷响。他反手拉开电视柜的抽屉,一本线装的、泛黄的修行手册从里面滑了出来。 书页散开,停在某一页。上面是他爷爷龙飞凤舞的批注,墨迹已然发旧。 “巫药传承,需心无杂念,方可通神。” 心无杂念? 张帆盯着这八个字,眼里的血丝更重。他一把扫开地上的酒瓶,碎玻璃的噼啪声中,他盘腿坐下。灵气像是被激怒的野兽,在他干涸的经脉里横冲直撞,带来一阵阵撕裂般的剧痛。 窗外,暴雨如注,冲刷着玻璃幕墙,将城市的霓虹切割成一片片模糊的光斑。光斑映在他脸上,扭曲成一个狰狞的倒影。 六年前,他为柳青青顶罪入狱。在那个同样下着暴雨的夜晚,他也是这样坐在牢房的地上,感受着这种求而不得的狼狈。 一次为柳青青,一次为朱淋清。 他的人生,像一个荒诞的笑话。 “不够……还不够!”张帆低吼着,指尖凝聚起微弱的灵光,开始飞快地在地板上刻画。 一个简陋的聚灵阵在他身下成型。阵法的纹路亮起,周围空气中的灵气被强行拉扯过来,形成一个肉眼可见的漩涡,灌入他的天灵盖。 经脉的刺痛感愈发强烈,仿佛有无数根针在里面搅动。但他不管不顾,强行催动着心法,试图冲破那道困扰他许久的关隘。 突破的契机,就在眼前。 灵气汇聚到顶点,他的意识开始模糊,一片白光中,只要再往前一步…… 然而,就在那片白光里,一道身影渐渐清晰。 朱淋清穿着洁白的婚纱,站在那张巨大的订婚宴海报前,霓虹灯光将她的笑靥切割成冷硬的色块。她微笑着,朝他伸出手,嘴唇开合,无声地说着什么。 是“再见”,还是“滚开”? “不——!” 张帆猛地睁开眼,喉咙里喷出一口鲜血。 噗。 汇聚而来的灵气瞬间失控,轰然溃散。他整个人像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软软地倒了下去,脸颊贴着冰冷的地板。 失败了。 因为一个女人,再一次,失败了。 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那张一直被他攥在手里的、染血的单方残页被挤压得变了形。他从西装内袋里掏出它,这是他从陆明手里抢回来的唯一一片。 血迹是他自己的,刚才咳出的那口,又添了一抹新的殷红。 “巫药……” 他看着那两个字,像是看着自己最大的笑话。什么传承,什么心无杂念,通通都是狗屁。 就在他准备将这废纸撕碎的瞬间,他喷在上面的鲜血,仿佛被纸张吸收了一般,迅速渗入纤维。紧接着,那行被他忽略的小字,在血迹的浸润下,竟发出一道极其微弱、转瞬即逝的金色光芒。 光芒太快,快得像一个错觉。 但一个扭曲的、古老的符号,还是在他涣散的瞳孔中留下了一道残影。 那是什么? 张帆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他决定要去南疆探索究竟。 第47章 苗疆少女 十万大山的瘴气裹着腐叶味,张帆的靴底陷进泥泞。 手机信号早在踏入这片原始雨林时就已中断。背包里的巫药残页像是黑夜里的鬼火,在潮湿的空气里散发着微弱的荧光,指引着那个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古老祭坛。 他下意识地摸向颈间,那枚冰凉的阴阳鱼扣贴着皮肤。 “这是我爷爷留下的定情信物,现在,它是你的了。” 朱淋清的声音,像这林子里的瘴气,无孔不入。他扯了扯嘴角,一个没有温度的弧度。定情信物?他的人生里,似乎总少不了这种可笑的东西。 夜枭在头顶的树冠里发出磔怪笑,声音尖厉,像是要划破人的耳膜。 荧光指引的方向,是一个隐蔽的溶洞。洞口被藤蔓和苔藓覆盖,若非残页的指引,就算从旁边走过一百次也不会发现。洞内阴冷潮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尘封已久的气味。 石壁上,刻满了繁复的星图,线条古朴,与他在修行手册上见过的某个符文有些许相似。就在他试图辨认那些图案时,右掌心那块从出生就有的胎记,突然一阵灼痛,像被烙铁烫过。 剧痛让他闷哼一声,视线被吸引到溶洞深处。 那里停放着一口石棺。 没有犹豫,他走上前,用尽全力推开沉重的棺盖。里面没有尸臭,只有一具枯骨,摆着一个奇怪的姿势。枯骨的手中,紧紧攥着半卷兽皮。 他伸手取过,兽皮的质感粗糙而坚韧。借着巫药残页发出的微光,一行以鲜血写就的古老文字在月光下显形。 “巫神之血,可破心障。” 心障……张帆看着这几个字,胸口一阵翻涌。他突破失败,不就是因为心障难除?朱淋清的脸,柳青青的背叛,像两座大山压在他的神魂上。 这东西,能解决他的问题? 他还没来得及细想,身后传来一声轻微的、踩断枯枝的咔嚓声。 声音极轻,但在死寂的溶洞里却无比清晰。 张帆身体的反应快过大脑,他猛然转身,从腰间拔出的匕首已经闪电般抵在了来人的咽喉上。冰冷的刀锋,只差一分,便能割开皮肤。 来人戴着一顶宽大的斗笠,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线条紧绷的下巴。她背着一个竹篓,里面装着几株形态妖异的植物,正是在资料里见过的尸香魔芋。 一个苗疆少女。 “汉人,擅闯禁地。”少女的声音从斗笠下传来,清脆,却不带任何情绪。 张帆的匕首又往前递进一分,刀刃已经贴住了她细腻的皮肤。“禁地?这十万大山,什么时候成了你家的后花园?” 他的语气里满是戾气。接二连三的失败和背叛,早已磨光了他所有的耐心。现在任何一个阻碍,都只会激起他最原始的暴虐。 少女对喉间的威胁视若无睹。她缓缓抬起手,摘去了头上的斗笠。 月光从洞口洒进来,照亮了她的脸。很年轻,或许还不到二十岁,五官精致,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眉心一点朱红色的咒印,以及耳垂上晃动的、造型奇特的银饰,在月光下泛着幽蓝。 “用你的血,喂我的蛊虫。”她平静地说出这句话,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一条通体青碧的小蛇从她的袖口中探出头来,停在她的指尖,猩红的信子嘶嘶作响。 张帆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的注意力不在那条致命的毒蛇上,而在蛇鳞之上,那个用不知名颜料烙印上去的、复杂而诡异的咒印。 这个咒印,他见过。 在陆明雇来的那个蛊师身上,一模一样。那个差点用本命蛊废掉他修为的男人,手臂上就纹着这个图案。 “你是陆明的人?”张帆的声音冷了下去,匕首的锋刃在少女的脖颈上压出一道浅浅的白痕。 这个名字,像是一颗石子投进了平静的湖面。 少女的眼神第一次出现了波动,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错愕,随即被浓烈的杀意取代。“你认识那个叛徒?” 叛徒? 张帆捕捉到了这个词。事情似乎和他想的不一样。 “叛徒?”他冷笑一声,手上却丝毫没有放松,“他花钱雇来的蛊师,和你这条蛇身上的咒印,可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你现在跟我说,他是叛徒?” “那是我们阿依部落的追魂印!”少女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刻骨的恨意,“他盗走了部落的圣物巫神颅骨,背叛了祖灵的誓言!族中长老在他身上下了追魂印,无论他逃到天涯海角,都将被部落的猎人追杀!那个被你杀死的,是我的三叔!” 张帆的大脑飞速运转。 陆明,盗走了巫神颅骨?被一个叫阿依部落的苗疆部族追杀? 这么说,眼前这个少女,不是陆明的帮手,而是他的仇人? “我杀了他?”张帆反问。 “我的本命蛊告诉我,三叔的蛊虫,最后就是消失在你所在的城市。气息,也和你很像。”少女死死盯着他,像一头锁定猎物的母豹,“你身上,有巫神的气息。那半卷兽皮,也是圣物的一部分。说,你和陆明那个叛徒,到底是什么关系?” 张帆心念电转。他来这里,是为了寻找突破的契机,为了解决“心障”的问题。而这兽皮上写着,“巫神之血,可破心障”。眼前的少女,又提到了“巫神颅骨”和“巫神的气息”。 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同一个源头。 而他和她,有一个共同的敌人——陆明。 “我跟他,是不死不休的关系。”张帆缓缓开口,声音沙哑,“我来这里,是为了拿回属于我的东西。现在看来,我们或许可以谈谈。” “谈?”少女嗤笑一声,毫不掩饰她的鄙夷,“汉人最擅长的,就是欺骗。我凭什么信你?” “就凭这个。” 张帆没有收回匕首,而是用另一只手,从背包里拿出了那张始终在发光的巫药残页。 当残页暴露在空气中时,上面因他鲜血而激活的那个古老符号,与少女眉心的咒印、蛇身上的追魂印,以及石壁上的星图,隐隐产生了一丝共鸣。 一圈肉眼难见的能量波动,以残页为中心,嗡的一声扩散开来。 少女脸上的表情凝固了。她看着那张泛黄的纸,又看了看张帆,眼中的杀意和怀疑,渐渐被一种难以置信的震惊所取代。 “这是……这是遗失的巫神祭文?”她的声音都在发颤,“怎么可能?它怎么会在你的手里?” 张帆没有回答。他只是看着她,目光深沉。 “我需要巫神颅骨。”他开门见山,“不,我需要的是巫神之血。而你,需要清理门户,拿回圣物。我们的目标,并不冲突。” 少女沉默了。她盯着张帆,眼神复杂地在他和那张巫神祭文之间来回移动。 洞内的气氛,从剑拔弩张,变得诡异起来。 许久,她终于开口:“你要巫神之血做什么?” “破心障。”张帆言简意赅。 少女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仿佛要将他看穿。“你的身上,确实有心障纠缠的死气。但巫神之血霸道无比,凭你一个汉人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只会爆体而亡。” “那是我的事。” “……” 少女再次沉默。她看了一眼抵在自己喉咙上的匕首,又看了一眼那张传说中的祭文,最终做出了决定。 “我可以带你去找陆明。”她说道,“但巫神颅骨必须归还部落。作为交换,我可以告诉你,如何安全地使用巫神之血。” 张帆看着她,没有立刻答应。 “我怎么知道,你不会在找到陆明之后,从背后给我一刀?” 少女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一个近似于微笑的表情,冰冷而残酷。“你可以选择不信。但在这十万大山,没有我的指引,你找不到他。而且,我的蛊虫,很喜欢你血液的味道。” 她伸出手指,轻轻碰了一下抵在脖子上的刀锋,将它推开寸许。 “合作,还是成为我蛊虫的晚餐,你选一个。” 张帆收回了匕首。 第48章 一个交易 她的话音在潮湿的空气里盘旋,带着蛇信般的阴冷。 张帆与她对峙,洞内的寂静被一种无形的压力填充。他刚刚收回匕首,但两人之间的信任,比那张泛黄的残页还要脆弱。 “名字。”张帆开口,打破了沉默。 少女挑眉,不解其意。 “你的名字。”他重复道,“合作的基础,是交换信息。” “阿依。”她吐出两个音节,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现在,该你告诉我,这张巫神祭文的来历。” “一个交易。”张帆没有理会她的问题,而是向前逼近一步,“我找到的。现在,告诉我陆明的位置。” “汉人,你的耐心,就像这洞里的苔藓一样浅薄。”阿依冷哼一声,盘在她肩上的那条青蛇,忽然抬起了头,三角形的脑袋正对着张帆,吐出猩红的信子。 就在这一瞬间,青影一闪。 尖锐的刺痛从张帆的手背传来。他低头,两个细小的血孔正在迅速变黑,一股麻痹感顺着血管急速上窜。 “你!”张帆体内灵气一沉,就要发作。 “我的青官不喜欢别人靠我太近。”阿依的语气里没有丝毫歉意,反而带着一种审视的玩味,“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谈谈了。或者,等毒素攻心,我再把你炼成傀儡,自己去问祭文的来历。” 她以为会看到张帆惊慌失措,或是痛苦求饶。 但张帆只是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平静得可怕。他没有去挤压伤口,也没有试图封住血脉。他只是伸出被咬的左手,右手并指如剑,在左手手腕处轻轻一划。 灵气在他的经脉中奔涌,不是为了驱散,而是引导。 那股迅猛的蛇毒,仿佛遇到了堤坝引导的洪水,被一股更古老、更霸道的力量强行拧成一股,从手背的伤口处,朝着他的指尖汇聚。 黑色的死气在他食指上聚集,皮肤迅速变得焦黑、干瘪。 最终,一滴粘稠如墨的毒血,从他指尖被逼了出来,啪的一声滴落在地,将坚硬的岩石腐蚀出一个滋滋作响的小坑。 整个过程,不过弹指之间。 阿依脸上的玩味和残酷,瞬间凝固。她瞳孔骤然收缩,死死地盯着张帆掌心那正在迅速恢复血色的皮肤,还有那股尚未完全散去的、磅礴而古朴的灵气波动。 那不是她熟悉的任何一种中原道法或佛门玄功。 那股气息,蛮荒、原始,带着一种源于天地初开的威严。 “你修的是……上古巫法?”她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无法遏制的颤抖与震惊。 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张帆背包里那张巫药残页,在没有被他鲜血激活的情况下,无风自动,嗡的一声飘浮到了半空。 残页上,那些用金粉书写的古老符号,一个接一个地亮起。最终,三个大字在幽暗的溶洞中绽放出璀璨的光芒,将两人的脸庞映照得一片肃穆。 巫神祭。 光芒扩散的瞬间,洞穴深处那具巨大的石棺,发出了沉闷的共振声。石棺的棺盖与棺身剧烈摩擦,发出咔咔的声响。 “轰隆!” 一声巨响,石棺上那具盘坐的枯骨,因为剧烈的震动而垮塌下来。它手中一直捧着的一个不起眼的白色玉瓶,滚落到了地上,瓶塞摔开。 一捧细腻的白色粉末,不偏不倚地洒在了张天方才被毒血滴落的地面,以及他手背上那两个尚未愈合的伤口上。 “别动!”阿依失声惊呼,“那是……” 她的话没能说完。 针扎般的剧痛没有传来,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难以言喻的清凉感。那股凉意顺着伤口渗入,瞬间抚平了残余的麻痹,并沿着他刚才运气的经脉,飞速流转全身。 张帆感觉自己的身体,像一块被投入冰泉的烙铁,每一寸血肉都在发出畅快的呻吟。 紧接着,他眼前的景象变了。 阿依的身影消失了,石壁也消失了。他看到了一片混沌。 混沌之中,一道顶天立地的身影出现。那是一个女人,看不清面容,但她的身上,散发着与巫神祭同源的气息。 她的对面,是一个脚踏祥云、仙气缭绕的道人。 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爆发。女人徒手撕裂苍穹,男人挥剑斩断山河。最终,女人不敌,身体被仙剑贯穿。 但她没有倒下。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用自己的经血,在身下那片翻涌着无尽黑水的“归墟海眼”之上,画下了一道巨大而复杂的封印。 画面到此为止。 张帆猛然回神,眼前的溶洞还是那个溶洞,但对面的石壁上,不知何时,已经浮现出了一幅幅动态的壁画,正演播着他刚才看到的景象。 扑通一声。 阿依双膝跪地,对着他,对着那张巫神祭残页,对着那幅动态壁画,深深地叩首下去。她的额头紧贴着冰冷的地面,身体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巫神在上……三千年了……”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虔诚与解脱,“我族守护此地,历经九十六代,等的……等的,就是您这位血脉觉醒者!” 张帆没有理会她。 他正沉浸在自己身体的剧变之中。 那股清凉的能量,带着那白色粉末的奇特药力,在他经脉里横冲直撞,最后与他自身修炼的灵气彻底融合,形成了一个全新的、他从未设想过的循环路线。 他摊开手掌,只见掌心之中,一个古老而复杂的巫纹,正在缓缓浮现、跳动,仿佛一个活物。 一股明悟,如闪电般劈开了他脑海中的所有迷雾。 心障。 困扰他多年,让他始终无法突破瓶颈的“心障”,到底是什么? 不是执念,不是心魔。 而是血脉的残缺。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每次靠近朱淋清,他都会心绪不宁,无法突破。因为她身上佩戴的那枚阴阳鱼扣,那不是普通的法器,里面封存着的,是另一半巫神血脉! 他和她,本就是一体。 血脉的分离,造成了彼此的残缺,也成了他修行路上最大的障碍。 洞外的暴雨,不知何时已经停歇。 一线天光从洞口斜射进来,驱散了些许阴暗。 嗡……嗡…… 一阵微弱的震动声,从张帆的背包里传来。 他下意识地摸出那个在十万大山里一直没有信号的手机。 屏幕,亮了。 信号格,从无到有,跳出了一个微弱的信号。 紧接着,屏幕上弹出了数条未接来电提醒,全部来自同一个名字——朱淋清。 最新的一条,是一则刚刚接收到的短信。 发信人,依旧是她。 “张帆,单方泄露是圈套,别去……” 第49章 圈套 那一行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视网膜上。 嗡…… 手机又震了一下,屏幕彻底暗了下去,最后一格信号也随之消失。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只为传递这最后一句警告。 死寂。 洞内只剩下石壁上光影流转的唰唰声,和阿依压抑着激动的呼吸声。 前一刻还沉浸在血脉觉醒、心障勘破的奇异感受中,下一秒,张帆整个人如坠冰窟。圈套……单方是圈套,朱淋清出事了。这个认知像一把重锤,砸碎了他脑中所有关于巫神、关于血脉的纷乱思绪,只剩下那两个字——圈套。 他猛地收起手机,转身就朝洞口走去。 “您要去哪?” 一道身影比他的动作更快,带着一股香风拦在他面前。是阿依。她不知何时已经站起,张开双臂,死死挡住唯一的出路。那张年轻秀丽的脸上,方才的虔诚与解脱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惊恐的急切。 “让开。”张帆的声音很平,听不出情绪。 “不能走!”阿依的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连声音都在发颤,“您才刚刚觉醒,血脉尚未稳固,现在出去……” “我再说一遍,让开。”张帆打断了她。他没有看她,视线越过她的肩膀,投向洞口那片驱散了阴暗的天光。那里,是朱淋清可能在的地方。 阿依被他话语里的寒意慑住,但只是片刻,她就咬紧了嘴唇,非但没有让开,反而上前一步。 “巫神在上,我族守护于此的使命,就是为了等待您的降临!您不能就这么走了!传承……巫神的传承还没有……” “我不在乎什么传承。”张帆终于正视她,那双黑色的瞳孔里,没有半分属于“血脉觉醒者”的威严或喜悦,只有一片焦灼的荒原,“我的朋友有危险,因为一个针对我的圈套。我必须去找到她。现在,立刻,马上。” 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你的朋友?”阿依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她忽然笑了,那笑声带着一丝悲凉和嘲弄,“你以为,你的朋友为什么会陷入危险?” 张帆的脚步停住了。 他盯着阿依,这个自称守护者后裔的少女,此刻脸上那复杂的表情,让他心头一沉。 “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这一切都不是巧合!”阿依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豁出去的激烈,“你以为单方泄露,引你来十万大山是巧合吗?你以为你偏偏就找到了这里,你以为你的朋友会在这个时候出事,也是巧合吗?” 她一连串的反问,如疾风骤雨,敲打在张帆的心上。 张帆沉默了。他不是蠢人。从朱淋清的短信,到他此刻身处的溶洞,再到这所谓的血脉觉索,处处透着诡异。但他没有时间去细想,救人是唯一的念头。 “他们,就是冲着巫神血脉来的!”阿依见他沉默,语气越发急迫,“他们算到了你会来!也算到了她会提醒你!这是一个连环套!目的就是为了让你们这两个……这两个身负血脉的人,一个都跑不掉!” “他们是谁?”张帆问,手掌下意识地握紧,掌心的巫纹灼热刺痛。 “是他们!”阿依猛地一指身后的动态壁画。 画面之上,仙气缭绕的道人正挥出惊天一剑,贯穿了巫神的身躯。 “是他的后人!是那些自诩为仙道正统,三千年来,像猎犬一样追杀、清洗我族血脉的刽子手!”阿依的声音里充满了刻骨的恨意,“他们一直想得到完整的巫神血脉,用来彻底解开归墟海眼的封印,窃取里面的力量!” 张帆的脑子嗡的一声。 另一半巫神血脉……朱淋清! 他一直以为,朱淋清身上的阴阳鱼扣只是碰巧封存了另一半血脉,现在看来,完全不是!她本身,就是血脉的另一半! 他和她,本就是一体。 难怪……难怪每次靠近她,心绪就会不宁。那不是排斥,而是残缺的血脉在渴望完整! “他们抓了她?”张帆的声音干涩。 “我不知道!”阿依摇头,脸上浮现出一丝恐惧,“但我知道,他们一定在找她!也一定在找你!现在,整个十万大山,恐怕都布满了他们的眼线。你以为你现在冲出去是去救人?不,你是去自投罗网!” 张帆攥紧的拳头,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理智告诉他,阿依说的每一个字,都可能是真的。但他胸中那股焦躁的火焰,却越烧越旺。 “你想要我怎么做?”他问,“留在这里,接受什么狗屁传承,然后眼睁睁看着她出事?” “这是唯一的办法!”阿依迎着他的视线,寸步不让,“你以为巫神留下的仅仅是传承吗?不!那是力量!是足以对抗他们的力量!你现在这点修为,这点刚刚觉醒的血脉,在他们面前,和蝼蚁有什么区别?” “你出去,不但救不了她,连你自己都会被抓住!到时候,两半血脉齐聚,他们的目的就达成了!你对得起谁?对得起你的朋友吗?对得起用生命画下封印的巫神吗?” 少女的话,字字诛心。 张帆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几乎无法呼吸。 他转过身,看向那幅壁画。 巫神的身影正在缓缓消散,她的血融入了脚下的黑水,化作一道横亘天地的巨大封印。那双看不清面容的眼,仿佛正穿透三千年的时光,注视着他。 一种无力的愤怒,从心底升起。 对自己的弱小,对命运的嘲弄。 他本以为突破心障,就能踏上一条通天大道。却没想到,展现在眼前的,是一个更加巨大、更加凶险的漩涡。而他最在意的人,已经被卷了进去。 “我凭什么信你?”张帆的声音恢复了平静,一种可怕的平静。 阿依凄然一笑:“信不信我,重要吗?重要的是,你信不信你自己。你现在冲出去,有几分把握能找到她,又能有几分把握能救下她?”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血脉觉醒者,你没有选择的余地。从你踏进这个山洞开始,你的命,就不再是你一个人的了。” 洞内再次陷入寂静。 张帆缓缓摊开手掌,掌心的巫纹,像一颗跳动的心脏,散发着古老而沧桑的气息。那股与他自身灵气融合后的全新能量,正在经脉中奔涌,远比他之前的任何状态都要强大。 可这还不够,远远不够。 他闭上眼,脑海中闪过朱淋清的脸。那个总是清清冷冷,却会在他不经意间流露出关切的女孩。那个把单方泄露的秘密告诉他,让他快跑的女孩。那个此刻,正身处未知险境的女孩。 许久。 张帆睁开眼,洞口的天光映在他瞳孔里,却没有映出半分光亮。 “要怎么做?” 第50章 自投罗网 洞内昏暗,只有一簇篝火在跳动,映照着两张沉默的脸。 阿依换下了那身繁复的祭司服,穿着简单的麻布衣衫,正用一种黑色的药膏涂抹在张帆的胸口。她的动作很轻,但每一下,都让张帆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抽搐。 那不是皮肉伤。 “我告诉过你,出去就是自投罗网。”阿依的声音没有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张帆没有回答。他靠着冰冷的石壁,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断裂般的剧痛。经脉里,那股刚刚融合的巫神之力像是被冻结了,滞涩不堪。 “现在,你信了?”阿依停下手,抬眼看他。 张帆的嘴唇动了动,吐出的却是带血的唾沫。他攥紧拳头,指节砸在身侧的石墙上,闷响声中,石屑簌簌落下。 他不甘心。 在洞中下定决心后,他并没有立刻接受传承。那股关于朱淋清安危的焦躁火焰,催逼着他去验证,去亲眼看一看。他对自己新获得的力量抱有一丝幻想,对阿依口中的绝境,存着万一的侥幸。 他离开了山洞,用尽了所有潜行的技巧,避开了数道隐秘的岗哨。然后,他遇到了那个老者。 那段记忆,像一根毒刺,扎进了他的脑海。 他以为自己很隐蔽,但他冲出密林的一瞬间,那道袍老者就站在那里,像是等了他很久。 没有杀气,没有威压,就像一个在山间偶遇的寻常道人。 但张帆的血脉,却在那一刻发出了尖锐的警报。 “找到你了。”老者开口,声音平淡,却让张帆如坠冰窟。 没有犹豫,张帆体内的灵气与巫神之力瞬间催动到极致。他不能退,身后就是十万大山的核心区域,是巫神封印的所在。他必须为阿依争取时间。 一根凝聚了他全部修为的金色气针,在他指尖成型。金光璀璨,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啸,直刺老者眉心。这是他练气四层以来,最强的一击。 然而,老者只是抬起了手,宽大的道袍袖口轻轻一拂。 没有惊天动地的碰撞,没有灵气爆散的巨响。 张帆的金色气针,就像一根投入湖面的稻草,触碰到那只手的瞬间,便消弭于无形。 一股难以言喻的力量顺着气机反噬而来,张帆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 “噗——” 一口鲜血喷出,他整个人倒飞出去,重重撞在一棵古树上。 “蝼蚁。” 老者的声音里带着千年岁月沉积下来的漠然,“巫神余孽,也敢觊觎仙道传承?” 张帆挣扎着抬头,擦去嘴角的血迹。他引以为傲的力量,在对方面前,真的只是孩童玩沙。那不是技巧或修为的差距,而是生命层次的碾压。 他看清了对方道袍袖口翻涌的云纹。 那个纹路,与溶洞壁画上,那个持剑斩杀巫神,将她封印于此的道人,袍角的纹路,如出一辙。 三千年的仇恨,活生生地站在了他的面前。 绝望,第一次如此真实地攫住了他的心脏。 老者似乎没有杀他的意思,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像是在看一件有趣的物品。“你的血脉还不完整,杀了你,没有意义。” 他转过身,准备离开。 “告诉朱淋清,别再查了。” 一句话,轻飘飘地传来,却让张帆浑身剧震。他知道朱淋清?他还知道她在调查什么! “站住!”张帆用尽全身力气嘶吼,试图从地上爬起来。 老者没有回头,只是将手中的拂尘向后一扫。 嗡—— 空气,在那拂尘扫过之处,竟泛起了肉眼可见的,如同水面一般的涟漪。 涟漪扩散,掠过张帆的身体。他再次感到经脉中传来撕裂般的剧痛,刚聚集起的一点力气瞬间溃散,连站立都成了奢望。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老者的身影消失在林间。 世界安静下来,只剩下他粗重的喘息。他摸向口袋,想联系朱淋清,告诉她危险。 入手处,阴阳鱼扣还残留着她的体温。但旁边的通讯器,外壳已经碎裂,屏幕一片漆黑。 在刚才那无形的冲击中,被毁掉了。 他无法告知她,自己尚在人间。更无法警告她,那个恐怖的敌人,已经盯上了她。 回忆结束 “咳……咳咳……”张帆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下都带着血丝。 “你的经脉被他的‘道韵’所伤,没有几个月,恢复不了。”阿依将药膏的罐子收好,语气依旧平淡,“这还是他手下留情的结果。” 张帆没有理会自己的伤势,他抓住阿依的手臂,因为用力,指节苍白。“他们知道朱淋清!他们知道她在查一些事!仙道传承……那是什么?” 他的声音嘶哑,充满了急切。 阿依挣开他的手,站起身,走到篝火旁。“看来,他们比我们想的,知道得更多。” 她拨弄着火焰,火光在她的脸上明灭不定。 “所谓仙道,是三千年前,与巫神为敌的那批人的道统。他们斩杀巫神,夺取天地气运,自诩为仙。而我们这些传承了巫神血脉的人,在他们口中,就是余孽。” “他们想要的,是完整的巫神血脉。因为只有完整的血脉,才能解开巫神用生命设下的封印,拿到封印下面的东西。” 张帆的心一沉:“封印下面……是什么?” “是这片大地的本源之力,也是巫神守护的一切。更是他们踏出最后一步,真正成为‘仙’的关键。”阿依回过头,黑色的瞳孔里倒映着火焰,“现在,你懂了吗?你和她,就是打开宝库的两把钥匙。他们不会轻易毁掉钥匙,但会用尽一切办法,让两把钥匙凑到一起。” 张帆靠着墙壁,缓缓滑坐到地上。 无力感,像潮水一样将他淹没。他以为自己可以做些什么,结果,他连靠近的资格都没有。他冲出去的行为,不仅没能带回任何有用的信息,反而可能暴露了他们的藏身之处。 他是个废物。 “我……连累了你。”张帆的声音低不可闻。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阿依的声音里,终于有了一丝情绪,那是怒其不争的烦躁,“你现在要做的,不是自怨自艾!而是变强!不择手段地变强!” 她走到张帆面前,蹲下身,直视着他的眼睛。 “你感受到的‘道韵’,是他们那个层次的力量。而巫神留给你的,是足以与之抗衡的另一种力量!你现在出去是送死,但等你接受了传承,你就是他们最忌惮的敌人!” “朱淋清那边……”张帆的喉咙发干,“我连警告她都做不到。” “你觉得,以那个老者的手段,她身边会没有他们的眼线吗?”阿依一针见血,“你现在任何轻举妄动,都可能加速她的暴露。你唯一能做的,就是相信她。相信血脉的另一半,不会那么容易出事。” 张帆闭上眼。 相信她?他只能选择相信她。 他缓缓摊开手掌,掌心的巫纹,因为主人的重伤而显得有些暗淡。 许久。 他睁开眼,眼中的绝望和不甘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逼到悬崖尽头的狠厉和冰冷。 “要怎么做?” 他再次问出了同样的问题,但这一次,语气天差地别。 阿依看着他,终于,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 那不是欣慰,而是一种看到猎物终于露出獠牙的笑。 “很简单,”她说,“毁掉你现在拥有的一切,然后……重生。” 第51章 逼她入局 南疆雨林的瘴气,裹胁着腐烂落叶的腥甜。 张帆跌跌撞撞地躲进一处溶洞,后颈处火烧火燎的剧痛,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老者那道追魂符如附骨之蛆,死死地钉在他的命门上。 溶洞深处传来潺潺水声,他脱力地靠在湿冷的石壁上,汗水和血水混在一起,黏腻不堪。他摊开手掌,掌心的巫纹,因为主人的重伤和力竭,光芒已然黯淡到几乎无法察觉。 方才那场短暂却凶险的交锋,让他彻底认清了一个事实。所谓的巫神血脉觉醒,不过是个可笑的半吊子。在那个老者面前,他甚至连挣扎的资格都没有。蝼蚁,对,就是蝼蚁。 阿依冰冷的话语还在耳边回响。 毁掉一切,然后重生。 他连自己该毁掉什么都不知道。 嗡—— 怀里的手机突兀地震动了一下,在这死寂的溶洞里,声音尖锐地刺耳。 他僵硬地掏出手机,屏幕上亮着一条短信,来自一个他烂熟于心的号码——朱淋清。 信息内容只有四个字。 “张帆已死。” 发送时间,三小时前。 张帆的瞳孔骤然缩成一个针尖。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让他浑身的血液都几乎凝固。他立刻回拨过去,听筒里传来的,却只有一阵阵冰冷的忙音。 怎么回事?她为什么会发这个?是发给谁的? 他脑中一片混乱,手指下意识地滑动通讯录,一个名字跳入眼帘——柳青青。那是朱淋清的室友,也是她最好的朋友。 几乎没有思考,他拨通了那个号码。 电话几乎是秒接,紧接着,柳青青那带着哭腔和极度惊恐的尖叫声,刺穿了他的耳膜。 “张帆?你……你还活着?怎么可能!你不是已经……” “我活着!”张帆打断她,声音因为急切而嘶哑,“朱淋清呢?她在哪?她怎么样了?” “淋清她……她疯了!”柳青青的声音充满了语无伦次的恐惧,“她收到了消息,说你在南疆出事了……尸骨无存!她不信,到处找你,现在……现在她要去十万大山!我们谁都拦不住!她说你在等她!张帆你快劝劝她啊!他们说那里……” 嘟—— 通讯再次被强行中断。 张帆握着手机,死寂的忙音仿佛是对他最大的嘲讽。他用力到指节根根泛白,手背上青筋暴起,像是要将那冰冷的机器捏成粉末。 十万大山! 那个老者提过的地方! 一个为他布下的,天罗地网的陷阱! 她以为他死了,所以要去寻他。而敌人,正等着她自投罗网。 “蠢货。” 一个冰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阿依不知何时已经站在洞口,逆着光,看不清表情。她的话,像淬了冰的刀子,精准地扎进张帆最痛的地方。 张帆猛地回头,双眼赤红:“她要去送死!因为我!” “所以呢?”阿依缓缓走近,脚步声在空旷的溶洞里,敲击着张帆紧绷的神经,“你要冲出去,陪她一起死?用你这半残的身体,和一道随时能要你命的追魂符?” “那也比在这里等死强!”张帆从地上挣扎着站起来,靠着墙壁,胸口剧烈起伏,“你不是让我相信她吗?相信她不会有事?现在呢?敌人用我的‘死讯’做诱饵,她马上就要被吞下去了!” 他一步步逼近阿依,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你的计划呢?你的万无一失呢?你说他们不会轻易毁掉钥匙,可他们现在正在这么做!” 阿依停下脚步,与他隔着三步之遥。篝火的光芒跳动,将她的影子拉得细长。 “这证明,他们比我们更急。”她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也证明,朱淋清的存在,让他们感觉到了威胁。他们不敢再等下去,只能用这种粗劣的手段,逼她入局。” “我不管他们急不急!”张帆低吼道,“我只知道,她有危险!立刻!马上!” “你救不了她。”阿依陈述着事实,每一个字都像一块冰,砸在张帆心头的火焰上,“你现在冲出去,只会在她棺材上多钉一颗钉子。那个老者能给你下追魂符,就能给她身边的人也安上眼睛。你一动,他们就知道了。你猜,他们会怎么对一个主动送上门的‘钥匙’?” 无力感,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来得汹涌。 张帆的肩膀垮了下来。 阿依说得对。他什么都做不到。他连出现在她面前的资格都没有。他的出现,只会加速她的死亡。 他闭上眼,再睁开时,那份不甘和狂怒已经被一种更深沉的东西所取代。那是一种混杂着绝望的冰冷。 “你说……毁掉我现在拥有的一切,然后重生。”他的声音平静下来,平静得可怕,“我现在就要。不管用什么方法,不管付出什么代价。” 他看着阿依,一字一顿地问:“要怎么做?” 阿依的脸上,终于再次露出了那种看到猎物露出獠牙的笑意。 “想清楚了?”她问。 “我没有时间想了。”张帆回答,“告诉我,方法。” “毁掉一切,首先要毁掉的,是你身为‘人’的认知。”阿依走到溶洞深处,在一处被水流冲刷的光滑的石台前停下,“巫神的力量,从不温和。想要在最短的时间里获得力量,就要用最极端的方式,去唤醒你血脉最深处的野性。” 她伸出手,指尖在石台上一按,光滑的石台表面,竟缓缓浮现出无数繁复而诡异的纹路,与张帆掌心的巫纹同源,却又凶戾百倍。 “这是换血古阵。巫神一脉用来惩戒叛徒,或者……创造怪物的仪式。”阿依的声音,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魔力,“它会剥离你的血肉,焚烧你的神智,用最原始的痛苦,去逼迫你血脉里的力量活过来。十死无生,说的就是它。” 张帆看着那个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古阵,后颈的追魂符似乎也感受到了威胁,灼痛感愈发剧烈。 “成功了,会怎样?” “成功了,你或许能赶在她死之前,拥有与那个老者正面抗衡一次的力量。”阿依回过头,瞳孔里是纯粹的黑色,不带任何感情,“但你也会变得……不再是你。你的人性,你的理智,你的记忆,都可能被血脉里的疯狂吞噬。你会变成一个只知道杀戮的怪物。” “失败呢?”张帆又问。 “没有失败。”阿依的回答,让张帆的心一沉,“走上这个石台,就没有退路。要么变成怪物活下来,要么……就在仪式中,被彻底焚烧成灰烬,什么都不会剩下。” 她看着张帆苍白的脸:“现在,你还想试吗?” 张帆没有回答。 他只是默默的、一步一步地,走向那座石台。 第52章 钥匙 朱淋清的高跟鞋碾碎了最后一片枯叶。 她攥着那张染血的巫药残页,无视周围蛊虫在雾气中发出的细碎嘶鸣。这片十万大山的瘴气似乎有致幻的效果,她总能看到张帆的幻影,就站在前方那棵刻着“张”字的古松下,对她露出那种独有的、夹杂着无奈和宠溺的笑。 “他不可能死。” 她对着虚空呢喃,声音因为连续七日的嘶喊和缺水而沙哑不堪。自从那个加密渠道传来“张帆陨落”的四个字,她就疯了一样冲进了这片原始雨林。指甲缝里满是黑色的泥污,从米兰空运来的高定套装被树枝划开一道道口子,脚下那双昂贵的鞋子也早已面目全非。她却浑然不觉。 咻—— 破空声尖锐刺耳。 几乎是本能反应,朱淋清猛地侧头,一支淬着幽绿毒液的弩箭擦着她的耳廓飞过,死死钉在她眼前的古松树干上,箭尾兀自震颤。 杀气从四面八方涌来。 她缓缓转身,看到丛林深处,几个身影悄无声息地走了出来。他们都穿着统一的黑色劲装,脸上蒙着面巾,只有衣服上用银线绣出的道纹,与那晚追杀张帆的老者如出一辙。 为首那人抬手,示意手下不必上前。他扯下脸上的面巾,露出一张沟壑纵横却精神矍铄的脸。 “朱小姐,别再执迷不悟了。”他的声音沉稳,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判感,“我是苏家的苏炳。” 苏家大长老。朱淋清的瞳孔微微收缩。她曾在一份绝密的资料上见过这个名字,苏家的定海神针,一个早已不问世事的老怪物。他竟然会亲自出现在这里。 “张帆已死,巫神血脉的威胁,到此为止。”苏炳的语气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只要你交出阴阳鱼扣,苏家可以对你之前的所作所为,既往不咎。” 阴阳鱼扣。 这四个字像一道惊雷,劈开了朱淋清混乱的思绪。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手伸进口袋,触碰到那枚温润的玉扣。 她的脑海里,猛然闪过张帆在一次酒后,醉醺醺对她说的话。 “傻丫头,他们盯着我,从来不是为了什么狗屁单方……他们真正想要的,是我的血。” 是血脉。 朱淋清的呼吸停滞了一瞬。她看着苏炳,那张看似平静的脸上,隐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一个死人,还有什么价值?一个已经断绝的血脉,还需要用阴阳鱼扣来做什么? 除非……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她心中滋生。 “死了?”朱淋清忽然笑了,那笑声在死寂的林间显得格外突兀,带着几分神经质的讥诮,“苏大长老,你亲自带人跑到这穷山恶水,就是为了告诉我一个‘死讯’?” 苏炳的眉头皱了起来:“朱小姐,我的耐心有限。” “你的耐心?”朱淋清反问,向前踏了一步,高跟鞋的断跟深深插入泥土里,让她站得更稳,“如果张帆真的死了,你们苏家应该做的是立刻封锁消息,然后大肆庆祝,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像一群闻到血腥味的鬣狗,跑来围堵一个手无寸铁的女人。” 她抬起手,将那张染血的巫药残页举到苏炳面前。 “你们真正害怕的,不是活着的张帆,而是……死了的张帆,对吗?” 苏炳的眼神变了。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他冷冷地回答。 “你不懂?”朱淋清脸上的讥讽愈发浓烈,“一个能让你们苏家倾巢而出,连大长老都亲自出马的人,你们会用那么简单的手段杀死他?你们不敢,也不能。” 她的话语越来越快,逻辑也越来越清晰:“你们只是重创了他,让他陷入了某种假死,或者说……某种你们无法控制的‘蜕变’。所以你们才急着要阴阳鱼扣,因为那是唯一能找到他,或者说……彻底终结他的钥匙!” 周围几个蒙面人的呼吸明显粗重了几分。 苏炳沉默了。他重新审视着眼前的女人。这个被家族资料标记为“张帆软肋”的普通人,此刻却像一柄出鞘的利剑,每一句话都刺向他们计划最核心的要害。 “看来,张帆告诉了你不少事。”苏炳的声音里,杀意开始凝聚,“既然你把话说开了,那我也就不必再浪费口舌。交出来,或者我亲自动手拿。” “你拿不到。”朱淋清回答得斩钉截铁。 她忽然想起张帆把阴阳鱼扣交给她时,那副郑重其事的样子。 “这东西认主,也认命。”他说,“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它会保护你。” 当时她只当是情话,现在想来,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 “苏大长老,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追魂符会失效?为什么你们布下的天罗地网,最后还是让他逃了?”朱淋清看着苏炳越来越阴沉的脸,继续施压,“因为你们从一开始就搞错了目标。” 她摊开另一只手,掌心空无一物,却仿佛握着整个棋局的走向。 “阴阳鱼扣分为阴扣和阳扣。阳扣确实在张帆身上,但它只是一个引子,一个放大器。真正核心的,是阴扣。”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而阴扣,早就和我融为一体了。” “一派胡言!”苏炳厉声喝道,但他身后的一个蒙面人却下意识地退了半步。这个细微的动作,没有逃过朱淋清的眼睛。 她在赌。用自己的命,赌一个张帆还活着的可能性。 “是不是胡言,你试试就知道了。”朱淋清猛地将那张染血的巫药残页按在自己的手腕上。 那残页上的血,是张帆的血。 滋—— 一声轻微的、类似血肉灼烧的声音响起。那张残页竟像是活了过来,上面的巫纹发出微弱的红光,迅速在她白皙的手腕上蔓延开来,形成一个与张帆掌心极其相似,却又截然不同的诡异图腾。 一股无法言喻的剧痛从手腕传来,但朱淋清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她能感觉到,口袋里的阴阳鱼扣正变得滚烫。 苏炳的脸色彻底变了,不是愤怒,而是一种混杂着震惊和忌惮的惊骇。 “你……你竟然用他的血,主动开启了血脉共鸣?你疯了!” “我早就疯了。”朱淋清看着自己手腕上那妖异的图腾,感受着一股陌生的力量正在体内冲撞,“从你们动他的那一刻起。” 她抬起头,直视着苏炳:“现在,你还觉得杀了我,就能拿到阴阳鱼扣吗?杀了我,这枚阴扣就会彻底沉寂,你们苏家想要的‘血脉’,将永无见光之日。” “而张帆……他会回来,找到你们每一个人。” “把他找出来。”苏炳没有再理会朱淋清的叫嚣,他对着身后的手下下达了命令,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用搜灵阵,现在,立刻!” “是!” 几个蒙面人立刻散开,从怀中掏出阵盘和令旗,显然训练有素。 朱淋清的心沉了下去。她知道自己刚才的举动,虽然暂时镇住了对方,但也暴露了张帆可能就在附近的致命信息。 她赌对了,也赌错了。 “朱小姐,你很聪明,比我想象的还要聪明。”苏炳重新看向她,眼神像是在看一件珍贵的祭品,“但聪明,救不了你的命。在搜灵阵面前,一切血脉都无所遁形。我们很快就能找到他,然后,在你面前,亲手终结他。” “而你,”他缓缓逼近,“将成为我们开启新时代,最完美的‘钥匙’。” 朱淋清攥紧了拳头,手腕上的灼痛感愈发清晰。 “开始吧。”她对着虚空,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 第53章 谈条件 搜灵阵的银光冲天而起,将这片瘴气弥漫的密林照得如同白昼。 阵盘嗡鸣,四周的蒙面人掐诀念咒,银线如活蛇般在地面游走,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朝着四面八方无声地收紧。每一寸土地,每一根草木,都在这股力量下被无情地筛查。 朱淋清感到一股尖锐的刺痛,不是来自手腕的图腾,而是直接作用于血脉深处。搜灵正在通过她这个“阴扣”,寻找着另一端“阳扣”的回响。 她的计划,已然失控。 就在那张银网即将收缩到极致时,苏炳抬了抬手。 “停。” 一个字,所有的光华与声响瞬间敛去,只剩下拂尘上的银丝,在月光下泛着幽冷的微光。林间重归死寂,压抑得让人无法呼吸。 苏炳拂尘轻扫,荡开身前最后一缕稀薄的瘴气。他走向那棵被朱淋清的血引动过的古松,指尖在粗糙的树皮上轻轻叩击。嗒,嗒,嗒。 “朱小姐,若你现在应下与我苏家的婚事,我便立刻请神医谷主出手,为你寻回张帆的遗体,让他入土为安。”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那叩击声一样,精准地敲在朱淋清最脆弱的地方。 遗体。 这两个字像淬毒的冰锥,刺入她的耳膜。她手腕上的图腾灼痛加剧,那股刚刚涌起的力量,似乎都在这冰冷的两个字面前退缩了。 她看着苏炳的指尖,那里不知何时渗出了一丝暗红色的汁液,是古松的树脂,却带着一股奇异的腥甜。那是追踪巫神血脉的引蛊,比搜灵阵更隐蔽,也更歹毒。 “我凭什么信你?”朱淋清开口,声音因剧痛而有些沙哑,但依旧平稳。 “凭你没有选择。”苏炳收回手,指尖的暗红汁液迅速隐没,“搜灵阵一起,他无所遁形。或者,你也可以选择看着我们找到他,然后,再杀他一次。” 他刻意加重了“再”字。 朱淋清的视线从他的指尖,缓缓移到他宽大的袖口。那上面用银线绣着繁复的云纹,其中一朵的样式,竟与张帆掌心那巫纹灼烧时,一闪而过的红光轮廓有几分相似。 一个念头在她脑中炸开。苏家想要的,从来不只是阴阳鱼扣。 他们要的是血脉,是张帆,也是她。 “苏大长老开出的条件,很诱人。”她垂下眼帘,掩去其中的波澜,“只是口说无凭。” 苏炳笑了,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朱小姐想要什么凭证?” “我要你立下字据。”朱淋清抬起头,直视着他那双看不出情绪的眼睛,“以苏家大长老的名义,白纸黑字写明,只要我应下婚事,你便会为张帆收敛遗骨。三日为期,若找不到,婚事作罢。” 她像一个溺水者,在拼命抓住任何一根可能存在的稻草。 她需要时间。三天,也许能发生很多事。 “哈哈哈……”苏炳仰头大笑,笑声在林间回荡,惊起几只夜鸟,“朱小姐,你真的很天真。你以为,你现在还有资格和我谈条件吗?” “我没有在谈条件。”朱淋清攥紧了拳头,“我只是在给你一个选择。一个能让你最省力,也最体面地拿到‘钥匙’的选择。否则……” 她看了一眼自己手腕上妖异的图腾,“我不介意在你们找到他之前,先一步毁了这枚阴扣。” 苏炳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盯着朱淋清,那眼神不再是看一件祭品,而是像在审视一个棘手的对手。他没想到,在这样的绝境下,这个女人还能反将他一军。 毁掉阴扣,确实是他最不想看到的结果。 “好,很好。”苏炳点头,眼中的赞赏化为更深的算计,“我答应你。” …… 密林深处,一处地势隐秘的凹地。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和草药味。一个身形娇小的少女盘坐在一块青石上,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苗疆服饰,银饰在月光下毫无光泽。 是阿依。 她伸出舌尖,轻轻舔去唇角的一抹血沫,眼神却死死盯着前方地面上一个用鲜血绘成的阵盘。阵盘中心,一条通体碧绿的小蛇正焦躁地游走,蛇信吞吐,不时舔过阵盘上那些未干的血迹。 青蛇蛊。 就在刚才,搜灵阵启动的瞬间,阵盘上的血线猛地亮起,随即又黯淡下去。而那条青蛇蛊,则痛苦地在阵盘上翻滚。 “他们要拿她当活祭。”阿依喃喃自语,声音又轻又冷。 她安抚地摸了摸那条青蛇,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竹筒,倒出几粒黑色的药丸,喂给青蛇。 青蛇吞下药丸,躁动的情绪平复了许多。它重新游走到阵盘中央,蛇信探出,这一次,不再是舔舐血迹,而是在复杂的巫纹上,留下了一道道黏腻的绿色痕迹,悄无声息地改变着阵盘的构造。 阿依看着远处被银光短暂照亮又复归黑暗的天空,眼中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决绝。 “张帆,你再不醒,你的女人就要被人当成点天灯的灯芯了。” …… 苏炳似乎早有准备,或者说,他早已预料到了这一步。 他从怀中取出一卷羊皮纸,缓缓展开。那羊皮纸质地古朴,边缘泛黄,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檀香,似乎是什么珍贵的物件。 “既然朱小姐信不过口头承诺,那便依你所言。” 苏炳的笑容又变得温和起来,仿佛刚才的对峙从未发生。他将羊皮纸递到朱淋清面前。 “请吧。” 朱淋清没有立刻去接。她的视线在那张羊皮纸上逡巡。纸面光滑,墨迹清晰,字字句句都如她所要求的那样,找不到任何破绽。 但她的直觉在疯狂示警。 手腕上的图腾,灼痛感非但没有减弱,反而愈发尖锐,像是在抗拒着什么。 “怎么?朱小姐不敢了?”苏炳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iv的嘲弄,“这可是你自己求来的凭证。” 朱淋清的内心在天人交战。 她不信苏炳会如此轻易妥协。这张看似正常的羊皮纸背后,必然隐藏着更深的陷阱。可是,她已经没有退路。拒绝,就是撕破脸,搜灵阵会立刻重新启动。 赌,还是不赌? 她想起张帆倒下时,看向她的那个眼神。 没有恐惧,没有不甘,只有让她活下去的恳求。 “好。” 朱淋清吐出一个字,伸出手,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张羊皮纸。 第54章 聘礼 就在这一刻,她眼角的余光瞥见,随着羊皮纸的展开,苏炳袖口上那朵诡异的云纹,在月光下似乎流动了一下。 而那羊皮纸上,一行墨迹的末尾,一个极细微的笔锋转折处,藏着一个几乎与纸张纹理融为一体的微小符咒。 那符咒的形状,赫然与苏炳袖口的云纹,以及她记忆中张帆掌心烧灼的巫纹,有着同源的气息。 噬心蛊咒。 只要她的手指触碰到羊皮纸,只要她的心神因为字据上的内容而产生一丝一毫的波动,这个蛊咒就会瞬间发动,侵入心脉,将她彻底变成一个任人摆布的傀儡。 好一招请君入瓮。 朱淋清的手指在距离羊皮纸一寸的地方,停住了。 她抬起头,迎上苏炳那志在必得的眼神,忽然笑了。 “苏大长老,写字据,总得需要笔和印泥吧?” 苏炳脸上的笑意,凝固了。 苏炳脸上凝固的笑意,只持续了短短一瞬。 他从容地收回那卷羊皮纸,动作优雅,仿佛只是收回一件无足轻重的摆设。 “朱小姐提醒的是。”他居然点头认同,语气甚至带着赞许,“如此大事,确实应该更加郑重。” 他的手伸进更深的怀中,这一次取出的,不再是羊皮纸,而是一张薄如蝉翼,却泛着幽幽寒气的笺纸。 千年玄冰笺。 这东西,朱淋清只在古籍中见过。传说此笺取自极北万丈冰川之心,千年不腐,墨迹落于其上,永不消褪。通常只用于记录宗族最重要的传承,或是……婚丧盟誓。 “寻常笔墨,配不上这份诚意。”苏炳将玄冰笺展开,纸上竟早已有了字迹,是用血写成的,那红色尚未完全干涸。 那是一份订婚帖。 “我替张帆,为你备下了聘礼。”苏炳的声音轻柔得像情人间的呢喃,吐出的字句却如淬毒的刀锋,“你看,他泉下有知,也该瞑目了。” 朱淋清的呼吸停滞。 婚帖上,她的名字与张帆的名字并列。而在张帆的名字旁边,用更深、更黑的墨迹,清晰地写着四个字。 张帆已死。 每一个笔画,都像一根烧红的铁针,狠狠扎进她的瞳孔。 “这才是真正的凭证。”苏炳将那张冰冷的笺纸,递到她面前,“签下你的名字。从今往后,你便是张帆的未亡人,受我苏氏一族庇护。这搜灵阵,自然不会再为难你。” 庇护?还是囚禁? 朱淋清已经没有选择。她伸出手,指腹擦过“张帆已死”那四个字。千年玄冰笺触手生寒,那寒气却压不住她心底烧起来的滔天业火。 她的指甲,无声地嵌入了坚韧的纸背,留下了一道浅浅的划痕。 “很好。”苏炳对她的反应很满意,他从身后侍从的托盘上,取过一壶酒和两只青玉酒盏。 他亲手斟酒。酒液倒入杯中,竟泛着一层诡异的幽绿磷光,在夜色中如鬼火般跳跃。 “此为合卺酒,喝下它,婚契即成。”苏炳将其中一只酒盏推到朱淋清面前。 酒盏的杯底,沉着一件小小的物件。 那是一枚断裂的玉扣,雕成半条阴阳鱼的形状。 “此乃张帆的遗物。”苏炳的语气带着悲悯,像是在陈述一个令人惋惜的事实,“我们找到他时,他手里只紧紧攥着这个。想来,另一半应该是在朱小姐你那里吧。” 朱淋清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那的确是张帆的东西。是他们定情之时,他亲手为她戴上的信物。他一半,她一半。 她伸手接过酒盏的瞬间,腕间的巫纹图腾,骤然发烫。 不是之前那种示警的灼痛,而是一种滚烫的、焦灼的共鸣。那是张帆留下的精血,在与另一半玉扣产生感应! 他还……活着? 或者说,他的气息还未完全消散!这个念头如电光石火般划过脑海。 就在朱淋清心神剧震的同一刻。 远处的黑暗中,盘坐于阵盘前的阿依,猛地睁开了眼睛。她面前的青蛇蛊躁动不安地吐着信子,蛇瞳中映出远方天空一闪而逝的银光。 “他敢!” 阿依的声音里没有了之前的冷静,只剩下冰冷的杀意。 她抓起身旁最后一个用鲜血浸泡过的桃木人偶,那人偶的心口位置,用朱砂画着一个扭曲的符咒。她咬破指尖,将自己的血抹在符咒之上,然后拿起一根淬了蛊毒的骨针,毫不犹豫地刺了下去。 血咒·同心噬 “他若敢动她,此蛊便啃食其心脉,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随着她话音落下,那桃木人偶猛地一颤,心口的朱砂符咒瞬间化为黑气消散。 与此同时,百丈之外,苏炳身后侍从托盘上那只古朴的青铜酒壶里,一只微不可见的蛊虫,无声地爆开。 一缕比发丝更细的幽蓝毒雾,瞬间融入了酒壶剩余的酒液之中,无色无味,无知无觉。 “怎么,朱小姐不敢喝?”苏炳见她迟迟不动,脸上的笑意更浓,“这可是你未来的夫君,敬你的最后一杯酒。还是说,你连这点情分都不念了?” 他端起自己的那杯酒,冲她遥遥一举。 “也罢,我陪你共饮,以示我苏家的诚意。” 他为自己斟酒的动作,行云流水。他不知道,壶中的酒,早已换了人间。 朱淋清抬起头,腕间的滚烫提醒她,张帆的气息就在这杯酒里,就在那半枚玉扣上。 这杯酒,是陷阱,是毒药。 但它也可能是……找到张帆下落的唯一线索。 她看着苏炳那张温和而虚伪的脸,看着他杯中同样泛着磷光的酒液。 “好。”朱淋清端起了酒盏。 那幽绿的磷光,映着她眼底的决然。 酒液入喉,并无辛辣,反而带着一股奇异的甘甜,顺着食道滑入胃中。 那半枚玉扣的冰凉触感,却顺着她的指尖,一路蔓延至心脏。朱淋清放下酒盏,腕间的巫纹图腾愈发滚烫,像是在皮肉之下烙印了一块烧红的玄铁。 她清楚地“看”到,一丝极淡的、属于张帆的精血气息,从那玉扣中剥离出来,融入了她的血脉。 “很好。”苏炳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他将酒盏随手丢给侍从,动作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第55章 恐惧 就在此时,他心口猛地一抽,一股尖锐的刺痛毫无征兆地传来,仿佛有无数只小虫在啃噬他的心脉。 “嗯?”苏炳眉头微皱,不动声色地调动内息查探。 经脉并无异常,气血运转如常。那痛楚来得快,去得也快,仿佛只是一个错觉。他将这归咎于催动搜灵阵消耗过巨所致。 “时辰已到。”苏炳不再耽搁,转身面向祭台,“朱小姐,请吧。今日之后,你便是我苏家的人,这十万大山,也将是我苏家的囊中之物。” 他的话语里充满了志在必得的掌控感,仿佛一切都已尘埃落定。 朱淋清没有说话,只是跟着他一步步走上那高耸的祭台。 祭台由黑曜石砌成,巨大而空旷。地面上刻满了繁复诡异的阵纹,无数道血色的丝线在阵纹中流淌,最终汇聚于祭台中央一个巨大的青铜圆盘之上。那便是搜灵阵的核心。 整个祭台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笼罩,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和一种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此阵能搜遍十万大山每一寸土地,锁定最强大的魂魄本源。”苏炳站在阵盘前,神情狂热,“待我取了山中之魂,我苏家便能取代巫神殿,成为南疆真正的主人。” 他终于不再掩饰自己的野心。 他从袖中取出一支通体漆黑的线香,递到朱淋清面前。那线香上缭绕着灰黑色的雾气,散发出一种能让灵魂都为之凝滞的死寂气息。 “这是镇魂香。”苏炳的语气变得柔和,像是在诱哄,“点燃它,插入阵心,可以安抚山中躁动的怨灵,让我们的仪式更加顺畅。” 朱淋清看着那支香,腕间的巫纹图腾几乎要沸腾起来。她能感觉到,这镇魂香的目标不是什么山中怨灵。 是张帆。 苏炳是要用这东西,彻底抹去张帆最后一丝残存的气息! “镇魂?”朱淋清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苏公子要镇的,究竟是哪门子的魂?” 苏炳脸上的笑容一僵:“朱小姐,此乃祭天之仪,不可儿戏。” “儿戏?”朱淋清忽然笑了,那笑声在空旷的祭台上显得格外清冷,“苏炳,你真以为,一切都在你的算计之中吗?” 她没有去接那支镇魂香。 在苏炳错愕的注视下,她猛地抬手,扯断了身上那条象征婚契的红绸。 鲜红的绸缎如一道泣血的闪电,被她奋力抛向空中,在夜风中猎猎作响,然后缓缓飘落。 “张帆,我来陪你!” 她的声音不高,却如惊雷般炸响在苏炳耳边。 不等苏炳反应,朱淋清已拔下发髻间的银簪。锋利的簪尖,毫不犹豫地划过自己的手腕! 噗。 鲜血瞬间涌出,不是滴落,而是像受到某种指引,径直射向她掌心紧握的那枚阴阳鱼玉扣。 “你敢!”苏炳勃然色变,拂尘骤然甩出,尘丝如万千钢针,直取朱淋清心脉。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被骗了。这个女人从一开始,就没想过屈服! 但,晚了。 鲜血浸透玉扣的瞬间,朱淋清腕间的巫纹图腾轰然亮起,那不再是滚烫,而是一种撕裂灵魂的剧痛。黑色的巫纹仿佛活了过来,如疯狂生长的藤蔓,沿着她的手臂,向她全身蔓延! 她的嫁衣在巫纹的力量下寸寸碎裂,露出被黑色图腾覆盖的肌肤。那图腾繁复而古老,散发着洪荒般的气息。 苏炳的拂尘,在距离她三寸的地方,被一股无形的气墙挡住,再也无法寸进。 “这是……以血为祭,魂命共感?”苏炳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惊骇,“疯子!你这是在用自己的命,去点燃一个将死之人的魂火!你会和他一起死的!” 朱淋清对他声色俱厉的警告充耳不闻。 她的意识,已经随着那道血脉的连接,沉入了无尽的黑暗。她能感觉到,就在这祭台之下,那股熟悉的气息,正在对她做出回应。 微弱,却执着。 “给我……开!”她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声嘶吼。 轰隆! 一声巨响,不是来自天空,而是来自脚下! 整个黑曜石祭台剧烈震动,地面上血色的阵纹开始崩溃,一道道巨大的裂缝以朱淋清为中心,向四周皲裂开来。 苏炳脸色惨白,搜灵阵失控了! 他布下的阵法,本是用来搜索、禁锢强大的灵魂。可现在,朱淋清用自己的生命作为引子,将自身与张帆的气息连接,这股同源共鸣的力量,远远超出了阵法的承受极限!阵法非但没能禁锢他们,反而被这股力量反噬,成为了他们力量共鸣的扩增器! “不……不可能……” 苏炳喃喃自语,眼中的狂热被恐惧所取代。 就在他心神失守的刹那,祭台中央的地面,猛地向上拱起。 嘭! 地砖迸裂,泥土飞溅。 一只手,一只沾满了泥土与鲜血的手,从地底猛地破土而出! 那只手掌的掌心,赫然也烙印着一个巫纹图腾,与朱淋清腕间的图腾一模一样,只是形状恰好相反。 那只手伸出的瞬间,朱淋清全身的黑色巫纹,与那只手掌心的图腾,仿佛受到了最极致的吸引。 轰! 两股力量隔空交汇,一道肉眼可见的能量冲击波轰然扩散。 朱淋清高高扬起的手,与那只破土而出的手掌,掌心的图腾遥遥相对,轰然共鸣。 那只手猛地一握,攥碎了泥土与石块。 轰隆! 祭台再也承受不住,彻底崩塌!黑曜石地砖四分五裂,一个人影自地底深处冲天而起,撕裂了地宫的穹顶,直上夜空。 他赤着上身,黑色的长发在狂风中乱舞,发丝间,竟泛着诡秘的青铜色纹路。月光洒下,照亮了他后颈处一道正在化为飞灰的符箓。 追魂符,道门最恶毒的锁魂之术,此刻正在巫神血咒的霸道力量下,被烧灼得一干二净。 他悬于半空,血红的双眸第一时间锁定了祭台废墟上那个摇摇欲坠的身影。 下一瞬,他已出现在朱淋清面前。 没有言语,只有动作。 他伸出那只同样烙印着巫纹图腾的手,一把扣住她纤细的腰肢,将她拥入怀中。冰冷的肌肤相触,两处截然相反却又同源的巫纹图腾,在接触的刹那,爆发出刺目的黑光! 第56章 还债 “混账!”苏炳的嘶吼姗姗来迟。他眼见二人汇合,心知再无半点生机,脸上恐惧化为癫狂。“就算死,我也要拉你们陪葬!” 他手中拂尘猛地炸开,那崩溃的搜灵阵竟被他强行催动,化作万千道璀璨的银针,铺天盖地,暴射而来!每一根银针,都蕴含着足以撕裂魂魄的怨毒之力。 “小心!”朱淋清虚弱地提醒。 张帆却连头都未回,只是将她抱得更紧。 嗤—— 尖锐的破空声戛然而止。那万千银针在距离两人三尺之外,就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熔炉之墙,瞬间汽化,连半点涟漪都未能激起。两人交叠的巫纹图腾,光芒流转,将一切攻击尽数熔毁。 “不……我的搜灵阵……”苏炳心神俱裂,最后的倚仗,竟如此不堪一击。 他完了。 这个念头刚升起,一道青影从侧面的密林中电射而出! 嘶! 那是一条通体碧绿的小蛇,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苏炳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觉脚踝一紧,已被那青蛇死死缠住!蛇口张开,冰冷的信子,轻轻舔过他道袍下摆的云纹。 一股刺骨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什么东西!”苏炳惊骇欲绝,挥动拂尘便要砸下。 “三千年了,你这身道袍的纹样,还是这么令人作呕。” 一个清冷的女声,从林中幽幽传来。 苏-炳动作一僵,猛地抬头望去。只见林木的阴影里,缓缓走出一个身着奇异青色长裙的女子。她赤着双足,脚踝上系着一串银铃,行走间悄无声息。 正是她,甩出了那条青蛇。 “你是谁?”苏炳色厉内荏的喝问,心中却升起一股极致的不安。 女子没有回答,只是抬起手,那条青蛇立刻松开苏炳,闪电般窜回她的手腕,化作一个栩栩如生的蛇形手镯。 她看向苏炳,嘴角勾起一抹嘲讽:“闻不到我身上的味道吗?还是说,你们这些窃贼,忘了自己偷的是谁家的东西了?” 苏炳死死盯着那条青蛇,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青鳞蛇……守陵人……你是阿依!”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最恐怖的传说,声音都在颤抖,“你……你们巫神殿的人,竟然还有活口?” “活口?”阿依笑了,那笑声却比蛇信子更冷,“托你们道门的福,我们死得很彻底。不过,死人,也是会从地里爬出来讨债的。” 她抬眼,越过苏-炳,看向张帆和朱淋清,轻轻颔首。 “三千年了,该还血债了。” 这句话,是对苏炳说的,也是对这片天地间所有穿着道袍的人说的。 话音落下的瞬间,异变陡生! 以崩塌的祭台为中心,朱淋清用鲜血画下的阵纹,那些早已渗入地底的血迹,此刻竟化作无数道血色的丝线,向着整片山林疯狂蔓延! 嗡—— 大地开始低鸣。密林深处,一座被遗忘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古老阵法,在巫神血祭的最终召唤下,轰然亮起! “这是……万巫血葬大阵!”苏炳的脸已经不能用惨白来形容,那是死人才有的灰败,“你们唤醒了它!疯子!你们把所有人都算计进去了!” “算计?不,这只是拿回我们东西的第一步。”阿依的声音不带任何情绪。 血色的光柱冲天而起,在夜幕中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罗网。网上,古老而繁复的巫文逐一点亮,散发出吞噬一切的恐怖气息。 整片山林,所有身怀道门气息的修士,无论身在何处,是何修为,都在同一时间感到一股无法抗拒的吸力从地底传来。 “啊——!救命!” “是什么东西在拉我!” “不!我的灵力……我的道基!” 惨叫声从四面八方传来,那些隐藏在暗处,准备坐收渔翁之利的道门修士,此刻成了第一批祭品。他们的身体不受控制地被拖拽向那血色漩涡的中心,他们的道法灵光,在接触到血光的瞬间,便被强行剥离、吞噬。 苏炳惊恐地发现,自己脚下的土地正在变成一片血色的泥沼。他拼命挣扎,道袍鼓动,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一点点下陷。 “不!我不想死!我师尊是玄清道长!你们不能杀我!” 阿依冷漠地看着他被血色漩涡吞噬,只留下最后一声不甘的嘶吼。 血光来得快,去得也快。 当最后一名道纹修士被卷入漩涡,那张覆盖天地的血色大网也缓缓隐去,重新沉寂于地底。 夜,又恢复了宁静。 张帆怀中的朱淋清,因失血过多,意识已经模糊。她能感觉到,一股温和的力量正从张帆的掌心,源源不断地渡入自己体内,修补着她近乎崩裂的灵魂。 她费力地抬起头,看着那张近在咫尺,却又有些陌生的脸。 “你……” 张帆低头,血色的双眸中,翻涌的情绪最终化为一句低语。 “我回来了。” 死寂。 当最后一个道门修士的哀嚎被大地吞噬,这片山林便陷入了绝对的死寂。风停了,虫鸣也消失了,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无声地昭示着方才发生的一切。 “我回来了。” 张帆的声音很轻,却像一块巨石砸入阿依的心湖。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血色的双瞳里再无半分属于凡人的情绪,那是一种古老、苍凉,且漠视众生的神性。 或者说,魔性。 “你的回归,比预想中早了三百年。”阿依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她只是陈述一个事实。 张帆没有回答。他抱着怀中气若游丝的朱淋清,转身,一步步走向那座崩塌的祭台。他的步伐不快,每一步却都像是踩在天地的脉搏上,引得整片大地随之轻颤。 “邪魔!安敢在此放肆!” 一声怒喝如惊雷炸响,自远方天际滚滚而来。一道身影快得超越了视觉,几乎是声音落下的瞬间,便已出现在百米之外。来人须发皆白,身穿杏黄道袍,手持一柄雪白的拂尘,仙风道骨,却怒目圆睁,杀气几乎凝为实质。 “师尊!”一个微弱的声音从血阵边缘传来。 玄清道长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被巫火点燃的道人正化作飞灰,那人临死前,正绝望地向他伸出手。 第57章 符文 “竖子!尔敢!”玄清道长的眼睛瞬间红了。他看清了张帆的面容,更看清了他怀里那个流着巫神血脉的女人。 仇恨与怒火烧掉了他所有的理智。“苏炳是你杀的!这万巫血葬大阵是你们开启的!屠我道门百余名修士,今日,我便要你们血债血偿!” 阿依冷笑一声,上前一步,挡在张帆身前。“血债血偿?玄清,你这话说得不觉得可笑吗?三千年前,你们踏平我巫神殿,屠戮我族人三万七千口时,怎么不说血债血偿?” “一派胡言!尔等巫神殿余孽,妄图以苍生血祭,复活尔等邪神,人人得而诛之!”玄清道长厉声呵斥,道袍无风自动,“我杀你们,是为天下除害!” “为天下除害?”阿依像是听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你们所谓的天下,与我们何干?我们只想拿回属于我们的东西。” “废话少说!纳命来!” 玄清道长不再多言,手中拂尘一甩,三千尘丝瞬间绷直,化作一道撕裂夜幕的白色匹练,裹挟着斩妖除魔的无上道法,直取张帆的后心! 这一击,他含怒而出,势要将眼前二人一同贯穿。 阿依脸色一变,想要阻拦,却已来不及。 张帆却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他抱着朱淋清,不退反进,猛地向旁边踏出一步。 噗嗤—— 那道白虹没能击中他的心脏,却狠狠穿透了他的左边肩胛。 玄清道长脸上露出一抹残忍的快意。“任你邪魔复苏,终究……”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张帆的伤口里,没有涌出鲜血。 一簇金红色的火焰,自伤口中喷薄而出,瞬间点燃了拂尘的尘丝。那火焰,带着一种焚尽万物的霸道气息,沿着拂尘,疯狂地向玄清道长手上蔓延! “巫神之火!”玄清道长骇然后退,急忙松手。 那柄跟随他百年的法器,在空中化作一团飞灰。 “你……你不是人……”他死死盯着张帆,声音里满是不可置信。 张帆缓缓转过身,血色的瞳孔注视着玄清道长,仿佛在看一个死物。他肩胛的伤口,在巫神之火的燃烧下,迅速愈合,连一丝疤痕都未留下。 “张帆,地宫!”阿依的声音在此刻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急切,“归墟海眼的力量正在失控,必须立刻完成最后的仪式!” 张帆闻言,不再理会惊骇欲绝的玄清道长。他抱着朱淋清,一脚踏向崩塌的祭台中心。 轰隆—— 大地塌陷,一个幽深的入口显露出来。张帆毫不犹豫,纵身跃入。 地宫并不深,只有一座孤零零的石棺。棺木上,刻满了与张帆、朱淋清二人背上巫纹同源的古老符文。 “就是这里。”阿依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打碎它!” 张帆抬起脚,重重踏下。 砰——! 厚重的石棺盖,在他一脚之下,轰然碎裂成无数石块。 棺中没有尸骨,没有陪葬品,只有一颗孤零零的颅骨,静静躺在棺底。那颅骨不知经历了多少岁月,呈现出一种温润的玉质感。 就在石棺破碎的瞬间,那颗巫神颅骨空洞的眼眶中,骤然亮起了两点金光! 下一刻,颅骨的眼眶倏然睁开! 两道死寂的、不带任何情感的金色光束,如同实质的烙印,精准地射入张帆和朱淋-清交叠的巫纹之中。 “唔……” 张帆怀中的朱淋清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她背后的巫纹瞬间亮起,与张帆背后的巫纹交相辉映,形成一个完整而又诡异的图案。 “就是现在!” 阿依的身影出现在地宫入口,她屈指一弹,一枚通体漆黑的蛊虫,划过一道黑线,精准地拍入朱淋清的眉心。 蛊虫入体的瞬间便消失不见,只留下一个若隐若现的黑色印记。 “唯有巫神双脉合一,才能关闭归墟海眼。”阿依的声音,在地宫中回荡,像是一句古老的谶言。 “休想——!” 地宫之外,玄清道长终于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他不能理解什么是归墟海眼,但他能感觉到,一股让他灵魂都在战栗的恐怖力量正在成型。他掐动法诀,整个人化作一道流光,朝着地宫直冲而下,誓要阻止这场他无法理解的仪式。 然而,他快,那血色的阵纹更快。 以地宫为中心,原本已经沉寂的万巫血葬大阵再次被激活。血光冲天,那些被巫火点燃的道门修士残骸,在这一刻彻底化作了阵法的养料。 玄清道长一头撞进了血光之中。 他身上的杏黄道袍,那象征着玄门正统、水火不侵的法衣,在接触到血光的瞬间,便如同被烈火点燃的纸张,寸寸碎裂,化作飞灰。 血光之外,是玄清道长消散的最后一声哀嚎。 地宫之内,是巫神颅骨无情的审判。金色的光束,像两根烧红的烙铁,持续不断地灼烧着张帆和朱淋清背后的巫纹。 朱淋清的身体剧烈颤抖,痛苦的闷哼从她唇间溢出,腕间的玄铁锁链随着她的挣扎,发出刺耳的撞击声。 “她的身体在排斥仪式的完成。”阿依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凡俗的铁器,在阻碍巫神之血的融合。张帆,打断它!” “用蛮力会伤到她。”张帆沉声回应,他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一半是因为痛苦,一半是因为焦急。 “我没有让你用蛮力。”阿依的语气冷硬如铁,“用你的血。你是巫神的后裔,你的血,就是最强的诅咒,也是最强的钥匙。动用巫神血咒!”张帆动作没有片刻迟疑。 他抬起手,将拇指送到嘴边,狠狠一咬!一滴殷红的血珠沁出,却在接触到空气的瞬间,化作了诡异的漆黑,冒出缕缕黑烟。 “以我血为引……”他低声吟唱着古老的咒文,声音沙哑干涩。他一把抓住朱淋清颤抖的手腕,将那滴燃烧着黑焰的血液,按在了冰冷的玄铁锁链之上。滋啦——!仿佛滚油泼上寒冰,那坚不可摧的玄铁,在接触到他血液的瞬间,发出凄厉的尖啸。 第58章 血光 它没有熔化,而是像被一种无形的力量腐蚀、分解,在短短一息之间,就化作一滩黑色的铁水,滴落在地。 锁链断裂,张帆立刻握住朱淋清被解放出来的手。他掌心的巫纹与她掌心的巫纹,在接触的刹那,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两个独立的图腾,在此刻完美地衔接、交织,最终,形成了一个完整、复杂、充满了原始与蛮荒气息的图腾!轰——!一股难以言喻的力量以两人为中心,轰然爆发!地宫剧烈摇晃,石壁上的灰尘簌簌而下。 “哈哈……哈哈哈哈……”一阵嘶哑、疯狂的笑声,毫无征兆地从四面八方响起,那声音像是从地狱深处传来,带着无尽的怨毒与狂喜。 “多么美妙的力量……多么纯粹的血脉……阿依,我的好后辈,你终于还是为我凑齐了最后的祭品!”“谁?”张帆心头一凛,将朱淋清更紧地护在身后。 阿依的脸色第一次变了,她抬头望向地宫的石壁。只见那原本光滑的石壁上,无数血色的阵纹亮起,交织成一张巨大而扭曲的人脸。 “苏炳!”阿依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震惊,“你的残魂,竟然附着在万巫血葬大阵的阵眼核心!”“阵眼?”苏炳那张由血纹构成的脸庞上,露出一个夸张的笑容,“不,这是我的新身体!多亏了外面那个牛鼻子老道,他一身精纯的灵力,可是上好的补品!现在,整个大阵就是我,我就是大阵!”他的声音在地宫中引发阵阵回音。 “你以为你在关闭归墟海眼?愚蠢!天真!”苏炳的笑声愈发癫狂,“你们不是在关闭它,你们是在用最精纯的巫神双脉之血,为它献祭,将它彻底撑开!海眼若开,天下皆为炼狱!而我,将成为这片炼狱唯一的主宰!”张帆的心,瞬间沉入谷底。 他看向阿依,后者脸色苍白,嘴唇紧抿。“他在说谎。”阿依的声音有些发飘,“他在动摇你的心智,不要信!”“说谎?”苏炳狂笑,“你脚下的地宫,真的是为了镇压海眼而建的吗?你看看你脚下!”轰隆隆——!他的话音刚落,地宫的地面,从石棺的位置开始,裂开了一道深不见底的缝隙!缝隙之中,没有光,只有一片纯粹的、令人心悸的黑暗。 一汪粘稠的黑水从裂缝中翻涌而出,那不是水,而是纯粹的、混乱的、能够吞噬一切的虚无!归墟海眼!它根本不在什么祭台之下,它就在这地宫的中心!“看到没有!”苏炳的嘶吼带着无与伦比的快意,“这地宫不是牢笼,是祭坛!你们脚下的每一块石头,都是为了迎接它的降临而准备的!”黑水翻涌,似乎要将整个地宫吞没。 张帆能感觉到,那股力量正在拉扯他的灵魂。他看向怀中半昏迷的朱淋清,又看了一眼面色凝重、一言不发的阿依。 他不知道谁是对的,谁是错的。但他知道,他不能让那片黑水,蔓延出去。“阿依,我再信你一次。”张帆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决断。 他将朱淋清护在身后,独自一人,面向那翻涌的黑色深渊。他眉心的巫纹,在这一刻亮起了刺目的血光。那繁复的纹路开始汇聚、蠕动,最终,在他的眉心正中,硬生生挤开了一道缝隙。 一只血色的竖眼,骤然睁开!那只眼睛里,没有瞳孔,只有一片混沌的血色,它直视着归墟海洋深处翻涌的黑水。“我,张帆!”他的声音,仿佛引动了某种天地间的规则,在地宫中掀起一阵能量的风暴。 “以巫神血脉立誓!”“今日,我在此封印归墟!”“若违此誓,致使生灵涂炭,天地崩陷……”他一字一顿,每一个字都像是用灵魂在镌刻。 “我愿魂飞魄散,永堕虚无!”誓言落下的瞬间,他眉心的血色竖眼,射出一道实质般的血光,狠狠地钉入那翻涌的黑水之中!吼——!海洋深处,仿佛传来一声来自远古巨兽的怒吼。 就是现在!阿依眼中精光一闪,她不再犹豫,抓起棺底那颗温润如玉的巫神颅骨,猛地按向地面裂缝旁一个刚刚显露出来的凹槽之中!咔嚓!颅骨与凹槽完美契合。 与此同时,一条通体碧绿的小蛇从阿依的袖中闪电般窜出。它迎风便长,在空中化作一条数丈长的青色锁链,链身上布满了金色的符文。 青色锁链没有丝毫停顿,一头扎进了被血光镇住的黑色漩涡之中。它像一条活物,在黑水中游走,精准地缠住了漩涡最核心处那一点扭曲的根源,然后猛然收紧!“不——!”苏炳那张由血纹构成的脸,第一次露出了惊恐与不甘,“你竟敢……你竟敢逆转阵法!”翻涌的黑水,在青色锁链的捆缚下,旋转的速度肉眼可见地慢了下来。 张帆站在裂缝边缘,眉心的血色竖眼,依旧死死盯着下方的黑暗。 青色锁链骤然收紧,金色的符文爆发出灼目的光芒,将每一寸黑水都强行压回裂缝之中。 “收!” 阿依的低喝,不带任何情感,却如同律令。 那条通体碧绿的锁链,在她的意志下,化作了世间最坚固的牢笼,将归墟海眼的根源死死锁住,拖拽着它坠入无尽的深渊。 “不!这不可能!逆转大阵……你们竟然真的逆转了献祭大阵!”苏炳那张由血纹构成的脸,在空中剧烈扭曲,惊恐与怨毒交织。 他看懂了。 这地宫根本不是单一的阵法。它是一个可以正反向催动的阴阳大阵!正向催动,是献祭,是迎接归墟降临;而逆向催动,则是封印,是将其永世镇压! 而启动逆转的关键,就是那颗巫神颅骨,以及……两个拥有最纯粹巫神血脉的祭品! “哈哈……哈哈哈哈!”苏炳的惊恐化为了癫狂的狞笑,“你们以为自己赢了?蠢货!你们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滋啦—— 青色锁链上燃烧起金色的巫火,火焰蔓延,瞬间点燃了苏炳的残魂。 第59章 封印 他在火焰中嘶吼,声音尖厉刺耳,充满了最后的诅咒:“巫神的血脉……既是恩赐,也是诅咒!它会赐予你们力量,更会带来无尽的觊觎与灾祸!你们逃不掉的!你们终将被自己的血脉吞噬!我会在虚无之中……等着你们!” 话音未落,他的血纹面孔在巫火中彻底崩解消散,化作一缕青烟,连一丝痕迹都未曾留下。 轰——咔—— 地宫的裂缝,在失去了归墟海眼的力量支撑后,开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巨大的石板从两侧向中间合拢,每合拢一寸,整个地宫都随之剧烈震颤。 阿依面色苍白,她看着那即将闭合的最后一道缝隙,没有片刻迟疑。她并指如刀,在自己掌心划开一道口子,殷红的血珠滚落。她口中念念有词,吐出一连串晦涩难懂的古老音节,最后一滴精血被她屈指弹出,化作一道血色符咒,精准地打入了即将消失的缝隙之中。 “敕!” 轰隆! 随着她最后一个字落下,裂缝彻底闭合。 地面严丝合缝,仿佛那道深渊从未出现过。 也就在这一刻,张帆后颈处一阵灼痛,那道纠缠他许久,如附骨之蛆的追魂符,在这一刻彻底失去了根基,化作点点黑色的粉末,簌簌落下,彻底消散于无形。 他卸下了千斤重担,可心中却没有预想中的轻松。 地宫中央,那些原本构成阵法的古老纹路,在裂缝闭合的瞬间,竟自己亮了起来。金色的光芒在石板下游走,最终汇聚在曾经的裂缝之上,重新排列组合,烙印出八个崭新的、苍劲古朴的大字。 巫神双脉,永镇归墟。 “什么意思?”张帆的声音有些沙哑,他眉心的血色竖眼已经闭合,只留下一道淡淡的红痕,但他体内的气血依旧在翻涌。 阿依扶着石棺的边缘,大口地喘息着,汗水浸透了她的衣衫。她没有回答,只是将视线投向了张帆怀中的朱淋清。 张帆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怀中的女孩儿,睫毛轻轻颤动,发出了一声细微的呻吟。她缓缓睁开眼,神色还有些迷茫。 “张帆……”她下意识地抬起手,似乎想揉揉眼睛,却在下一秒僵住了。 她看到了自己的手腕。 那道原本繁复无比,代表着她血脉枷锁的巫纹,此刻正在迅速消解、重构。暗红色的线条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黑一白两道柔和的光。光芒流转,最终在她的腕间,化作了一个小巧精致的阴阳鱼玉扣。 玉扣温润,黑白分明,仿佛天生就长在那里。 “我的手……”朱淋清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敢置信的颤抖。 张帆的心猛地一沉,他看着地面上那八个字,又看了看朱淋清腕间的阴阳鱼扣,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 “阿依!”他猛地转头,语气中带着压抑的怒火,“你最好给我一个解释!‘巫神双脉,永镇归墟’……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阿依终于缓过一口气,她站直了身体,平静地回答,“归墟海眼被彻底封印了。我们成功了。” “成功了?”张帆向前逼近一步,死死盯着她,“我问的是‘巫神双脉’!是我们吗?用我和朱淋清的血脉,去镇压它?这不是封印,阿依!这是拿我们当了新的阵眼!” 他的质问,像是一块巨石砸入平静的水面。 朱淋清也听懂了,她的脸色瞬间变得和阿依一样苍白。她看向自己的手腕,那个阴阳鱼扣,此刻不再显得精致,反而像一个无法挣脱的镣铐。 “这是唯一的办法。”阿依没有回避张帆的逼问,她的声音很轻,却很清晰,“苏炳说得对,这里是祭坛。但祭品不是整个黎寨,也不是你们的命。而是……你们的血脉。以巫神双脉为锁,才能永世镇压归墟。” “唯一的办法?还是你早就计划好的?”张帆冷笑,“从一开始,你就没打算告诉我们真相,对不对?你利用我的誓言,利用朱淋清的血脉,在我们两个都无法反抗的时候,完成了你的‘封印’!” “我没有选择。”阿依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丝疲惫和脆弱,“若不如此,今日此地,所有人都会被卷入归墟。整个湘西,乃至更远的地方,都会化为一片虚无。” 她的理由无懈可击,却无法平息张帆心中的怒火。 因为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也发生了某种变化。 就在朱淋清腕间阴阳鱼扣成形的那一刻,他左手的掌心,那道属于他的巫纹,陡然传来一阵灼热。 那不是他催动力量时的灼热,而是一种……共鸣。 一种源自血脉深处,与另一个生命紧密相连的共鸣。 咚、咚。 咚、咚。 不是错觉。 那股灼热感,正随着一个平稳而有力的心跳,在他的掌心搏动。 那不是他的心跳。 他转过头,看向一脸茫然和惊恐的朱淋清。 是她的。是朱淋清的心跳,通过那道看不见的血脉锁链,清晰地在他的掌心,在他的灵魂里,同步跳动着。 地宫外,密林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张帆缓缓攥紧了左拳,那灼热的心跳感,没有丝毫减弱。 回到城市的第七日。 恒温恒湿的实验室里,空气安静得只剩下仪器运转的低鸣。朱淋清戴着无菌手套,正用镊子小心翼翼地处理着那枚从黎寨地宫带回的巫神颅骨。颅骨表面光滑,呈现出一种非自然的玉质感,但一道细微的裂缝从眉心延伸至后脑。 一滴粘稠的黑色液体,正从那道裂缝中缓缓渗出,嘀嗒,滴落在下方的实验台上。 台面上摊着一张泛黄的桑皮纸,那是她从一本残缺古籍中拓印下来的单方,纸上用古篆体写着两个字:巫药。 黑水恰好滴在了那两个字上。 滋啦—— 一阵轻微的腐蚀声响起,仿佛浓酸泼在了纸上。朱淋清的动作停住了,她看着那滴黑水迅速扩散,将“巫药”两个字的墨迹完全吞噬。更诡异的是,在墨迹消解的地方,纸张的纤维被重新灼烧、排列,最终显现出两个全新的字迹——活骨。 不是墨色,而是焦痕,深刻入里。 第60章 生机 她退后一步,撞到了身后的仪器架,发出“哐当”一声。 “怎么了?” 张帆推门而入。他没有穿外套,一件简单的t恤勾勒出紧实的身体线条。这七天,他几乎寸步不离地守着她,那股源自掌心的心跳共鸣,成了一种无时无刻不存在的背景音。 “你看这个。”朱淋清指着那张桑皮纸,声音里压着一丝无法控制的波澜。 张帆走过去,视线落在“活骨”二字上,眉头瞬间锁紧。他伸手,想去触碰那张纸,却被朱淋清拦住。 “别碰,有毒。” “毒?”张帆看向那枚颅骨,“它流出来的?” “嗯。”朱淋清点头,“这东西……好像是活的。” 这个猜测让实验室的温度都降了几分。张帆没有再说话,他只是转过身,握住了朱淋清的手腕。那个阴阳鱼玉扣触手冰凉,与她的体温格格不入。他用指腹摩挲着玉扣光滑的表面,试图给她一些安慰,也给自己一些。 咚、咚。 她的心跳,在他的掌心清晰搏动,平稳,有力。这是这七天来,唯一让他感到安心的东西。 “别怕,有我。”他说。 他的指腹划过玉扣的内侧,动作忽然一顿。那里,似乎有些不一样的触感。不是光滑的玉质,而是……某种刻痕。 他将朱淋清的手腕翻过来,凑近了仔细看。玉扣紧贴皮肤的内圈,不知何时,多了一行小到几乎无法辨认的血色小字。那颜色,像是用血沁入玉石内部写成的。 “以我之血,换你生机。” 张帆一个字一个字地念了出来,声音不大,却让两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生机?”朱淋清重复了一遍,她看着那行字,又看了看自己的手,一种巨大的荒谬感和恐惧攫住了她,“换我的生机?我……我很好,我不需要换什么生机!” “这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张帆问,他的语气很沉。 “我不知道!我从来没发现过!” 张帆攥紧了拳头,掌心的心跳感陡然变得灼热。又是这样。一件又一件超出他们理解的事情,一个又一个由不得他们选择的安排。他几乎可以确定,这行字和那个叫阿依的女人脱不了干系。 “又是她设计的,对不对?”朱淋清也想到了,她的声音发颤,“这个玉扣,这个封印……到底还藏着多少我们不知道的秘密?” “我会搞清楚的。”张帆说,“我发过誓,会护你周全。谁想动你,先从我身上踏过去。” 他的话音刚落,门铃响了。 是一个没有任何寄件人信息的同城快递。张帆拆开,里面只有一封信。信封上是阿依那清秀又带着一丝锋锐的字迹,收件人是张帆。 他抽出信纸,朱淋清也凑了过来。 “张帆,见信时,应是第七日。长话短说,有两件事。” “第一,归墟海眼的彻底封印,需要时间。你们腕间和掌心的巫纹,是锁,也是一个相互流转的阵法。这个阵法彻底稳固,需要七七四十九天。在此期间,你们二人不能相隔百米之外,否则阵法崩溃,你们会被瞬间抽干精血,神魂俱灭。” 朱淋清的脸“唰”地一下白了。不能相隔百米?这是什么监牢? 张帆的脸色也难看至极,他继续往下读。 “第二,关于朱淋清。苏炳在你们离开黎寨前,就瞒着所有人,在她身上下了苏家的独门咒术,活骨降。” 看到“活骨”两个字,张帆和朱淋清同时抬头,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的脸上看到了震惊。 信纸上的字迹继续写道: “活骨降并非传统意义的毒药,它是一种血脉诅咒。中咒者不会立刻死亡,而是生机与气血会被一种阴邪的力量慢慢同化、取代。七日为期,一旦发作,药石罔效,身体会逐渐僵化,骨骼却会获得‘新生’,最终变成一具能被施咒者操控的活尸。” “这……这是胡说八道!”朱淋清的声音都在抖,“苏炳为什么要这么做?” “信里说了。”张帆的声音压抑着怒火,他指着下一行字,“苏家觊觎你的巫神血脉,想把你炼成他们最强的‘人傀’。” 张帆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快烧起来了。苏炳那个老东西,从头到尾都在演戏! “那……那我……”朱淋清彻底慌了,她看着自己的手,仿佛那已经不是自己的身体。 “别急。”张帆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阿依既然写了信,就一定有解决的办法。她费了那么大功夫布下这个局,不会让你就这么死了。” 他继续看信。 “活骨降无解,唯一的办法,就是以命换命,以血换血。我设下的巫神双脉阵,除了镇压归墟,另一个作用,就是为此准备的。” “那句‘以我之血,换你生机’,并非我所刻,而是阵法启动后,你身为阵眼之一,内心最深处的守护执念,与巫神血脉共鸣后,自行显现的‘血脉契约’。张帆,这是你用自己的血,为她换来的一线生机。” “活骨降发作时,你的血脉之力会通过阵法,源源不断地涌入她的身体,涤荡被诅咒侵蚀的生机。这个过程,你会承受巨大的痛苦,如同骨血被反复碾碎重塑。但这是唯一能救她的办法。” “算算时间,应该就是这几日了。你好自为之。” 信到这里,就结束了。没有道歉,没有解释,只有冷冰冰的陈述。 “用你的血……救我?”朱淋清喃喃自语,她看着张帆,眼眶瞬间就红了,“不行!绝对不行!我宁愿死,也不能……” 她的话没有说完。 张帆还没来得及看完信上最后那句“你好自为之”,就听到旁边传来一声闷响。 他猛地转头。 朱淋清倒在了地上,身体蜷缩着,剧烈地抽搐。她的脸上瞬间褪去了所有血色,皮肤下,似乎有黑色的纹路在游走。 “淋清!” 张帆一把丢开信纸,冲过去将她抱在怀里。 咚…咚…咚..咚… 掌心传来的心跳,在一瞬间变得无比混乱、急促,然后又迅速衰弱下去,像是即将燃尽的烛火。 那股灼热感再次从他左手掌心爆发,顺着手臂,疯狂地涌向他的心脏。 张帆的瞳孔骤然收缩。 第61章 离开 灼热感几乎要将他的理智焚烧殆尽。张帆没有丝毫犹豫,左手依旧托着朱淋清的后心,稳住她衰败的心跳,右手并指如剑,指尖逼出一滴殷红的血珠,快如闪电般点在朱淋清的眉心。 “以我之血,为你续命。镇!” 他口中吐出几个冰冷的音节。这不是什么高深的咒语,而是他用自己对医道的理解,强行催动体内那股与朱淋清血脉相连的力量。与其让那股力量如山洪般失控冲撞,不如由他来引导,将其化作救命的良药。 血珠印在眉心,瞬间渗入皮肤,化作一道细微的红线,沿着她脸部的经络飞速向下蔓延。 咯…咯吱… 朱淋清的身体里传来一阵令人牙酸的骨骼错位声。她蜷缩的身体猛地绷直,喉咙里发出不似人声的嗬嗬声,脸上那些游走的黑色纹路像是遇到了克星,疯狂地朝着眉心那道红线反扑过去。 “呃啊!”张帆发出一声闷哼。 他感觉自己的骨头也像是被一寸寸敲碎。那不仅仅是阿依信中描述的痛苦,更是一种生命力被强行抽离的虚弱感。他的视野开始发黑,但他不敢有丝毫松懈,右手死死按住朱淋清的眉心,将自己澎湃的气血强行灌注过去。 这是一个拉锯战。一边是苏家阴毒的活骨降,另一边是他以生命为代价的血脉契约。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分钟,也许是一个世纪。朱淋清身上的抽搐终于缓缓平息,皮肤下的黑色纹路褪去,呼吸虽然微弱,却变得平稳。 她缓缓睁开眼睛,瞳孔还有些涣散,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张帆那张惨白如纸的脸。 “你……”她刚说出一个字,就剧烈地咳嗽起来,“你这个疯子……我说了,我宁愿……” “我不准。”张帆打断了她的话,声音沙哑,带着不容置喙的强势。他扶着朱淋清坐起来,自己却晃了一下,差点摔倒。 朱淋清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他,触碰到他手臂时,却感觉到一阵刺骨的冰冷,与刚才那股灼热截然相反。她这才发现,张帆的额头上全是冷汗,嘴唇没有一丝血色。 “你把自己的血给了我?”她的声音颤抖,里面混杂着愤怒、心疼和无力,“这就是你所谓的办法?用你的命来拖延我的死期?张帆,你凭什么这么做!” “凭我想让你活着。”张帆的回答简单粗暴,“这只是暂时的压制,活骨降的根还在你体内。你最好给我好好活着,不然我这顿苦就白受了。” 他说完,不由分说地将朱淋清打横抱起,朝着外面走去。 “你要带我去哪?” “回家。” 朱家别墅灯火通明。 张帆抱着朱淋清出现在门口时,开门的蒋欣兰手里的茶杯“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淋清!”蒋欣兰发出一声尖叫,冲了过来,看到女儿毫无血色的脸,她的眼神瞬间从惊恐变成了锐利的审视,死死地盯着张帆,“你是谁?你对我的女儿做了什么?” “妈……”朱淋清虚弱地叫了一声。 “蒋阿姨,让她先进去休息,我会解释。”张帆的声音透着疲惫,但脚步没有停,径直抱着朱淋清走向客厅的沙发。 蒋欣兰跟在后面,像一头护崽的母狮,声音尖锐而充满敌意:“解释?你看她都成什么样了!我马上叫金医生,不,我要报警!” 张帆将朱淋清小心翼翼地放在沙发上,替她盖好毯子,这才转过身,直面蒋欣兰的怒火。他没有半分退让:“医生救不了她,警察也一样。现在,能让她安然无恙坐在这里的,只有我。” “你!”蒋欣兰被他的态度激怒了,“你这是在威胁我?” “我是在陈述事实。”张帆说,“她中的不是病,也不是毒,是一种极其恶毒的咒术。除了我,谁也处理不了。” “咒术?”蒋欣兰愣了一下,随即冷笑,“你是在跟我讲神话故事吗?我不管你是什么人,用什么花言巧语骗了淋清,立刻从我家滚出去!” “妈!别说了!”朱淋清撑起身体,急切地辩解,“是他救了我!你相信我!” 看到女儿如此维护一个陌生男人,蒋欣兰心里的火气更盛,但更多的是担忧。她压下怒火,走到朱淋清身边,摸了摸她的额头,语气软了下来:“好,我不说他。你告诉妈妈,到底发生了什么?” 朱淋清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难道要告诉母亲,自己被下了降头,马上要变成活尸,而眼前的男人正在用自己的命给自己续命? 她一迟疑,张帆便开口了。 “她只是太累了,需要静养。这几天,不要让她离开你的视线,饮食清淡,最重要的是,保持心情平稳。”张帆看着蒋欣兰,“我不会走,就在这里守着她。你可以不信我,但你应该相信你的女儿。” 蒋欣兰盯着张帆看了很久,这个年轻人的眼神里没有丝毫闪躲,只有一种不容动摇的执着。她最终还是妥协了,不是因为相信张帆,而是因为她女儿恳求的眼神。 深夜,别墅的客房里。 张帆盘膝而坐,试图调理内息。那场以血换血的搏命,对他自身的消耗远超想象。他的经脉中,气血混乱,丹田里的真气像是脱缰的野马,根本无法凝聚。 他一次又一次地尝试运转心法,试图冲击那个困扰他许久的修为瓶颈。他有一种直觉,只要能突破,或许就能找到压制活骨降的更好方法。 然而,每次真气凝聚到顶点,即将冲关之时,心脏就会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与朱淋清血脉相连的那股力量会立刻变得狂躁,将他好不容易凝聚的真气冲得七零八落。 “噗——” 张帆再次喷出一口血,脸色变得更加苍白。 失败了。 他自嘲地笑了笑。自己的血脉成了救她的唯一希望,也成了锁死自己修为的枷锁。只要活骨降一天不除,他与朱淋清的血脉就一直处于这种危险的共生状态,他的修为也休想再有寸进。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靠他的血续命,无异于饮鸩止渴。总有一天,他会被活活耗死,而朱淋清也难逃一劫。 必须找到根除活骨降的办法。 他的脑海里疯狂地搜刮着师父传授的那些驳杂的知识,从医理到玄术,从奇闻到秘典。终于,在一堆被他当成传说的记载里,翻出了几个字。 四大绝药。 天山雪莲心,东海鲛人泪,不死树之根,九幽碎骨花。 传说中,这四种绝迹于世的天材地宝,每一种都拥有逆天改命的奇效。若是能将四者集齐,炼制成四绝换生丹,便可洗髓换血,重塑生机,无论多恶毒的诅咒都能尽除。 但这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师父说过,这四样东西,任何一样都只存在于神话里。 可现在,他没有别的选择了。 第二天一早,张帆走出了房间。蒋欣兰正守在客厅,见他出来,眼神依旧警惕。 “她醒了吗?”张帆问。 “刚喝了点粥,又睡下了。”蒋欣兰的声音很冷淡,“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离开?” “我现在就走。”张帆的回答出乎她的意料。 他走到桌边,拿起纸笔,快速写下一些注意事项和一张药方。 “这是安神固元的方子,普通药店都能抓到。按时给她服用,能让她睡得安稳些。七天,给我七天时间。”张帆将纸条递给蒋欣兰,“七天之内,如果她再次发作,用我的血,滴在她眉心。” 他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玉瓶,里面装着他昨夜逼出的几滴精血。 蒋欣兰看着那个玉瓶,手有些抖:“你……你到底要去干什么?” “去找能真正救她的东西。” 张帆没有再多做解释,转身走向门口。 “站住!”蒋欣兰叫住他,“你叫什么名字?” 张帆的脚步顿了一下。 “张帆。” 他说完,拉开门,走入了清晨的阳光里。 第62章 公平 南城,青石巷。 巷子尽头是一座老宅,朱漆的木门上,铜环早已锈成了青绿色。 张帆叩响铜环时,一股浓郁的药香混着陈旧的霉味,从门缝里扑面而来。 吱呀—— 门没有锁,应声开了一道缝。 他推门而入,院子里杂草丛生,唯有一条青石板路通往正堂。堂内光线昏暗,一个瘦削的身影背对着门口,正坐在一张矮凳上,借着从屋顶天窗投下的一束光,专注地摆弄着手里的东西。 那人一身灰布长衫,头发花白,用一根木簪随意挽着。他手中握着一柄薄如蝉翼的竹刀,正小心翼翼地剖着一截形似人形的根茎。 是千年人参。 张帆的脚步停在门口,没有再往前。 “既然来了,就进来。” 老人的声音沙哑,像是被烟火熏了百年,他甚至没有回头。 张帆走进堂屋,空气里的药味更重了,几乎要凝成实质。他拱了拱手:“晚辈张帆,求见陈明老先生。” “不用求,我不是什么大人物。”陈明老爷子依旧没有停下手中的活,竹刀在他指间翻飞,参须被一根根完整地剥离下来,“是为那个中了活骨降的女娃来的吧。” 张帆心头一震。 他从未提及此事,对方却一口道破。 “苏家的活骨精,霸道得很。”陈明将一片薄如纸的人参片放在旁边的瓷盘里,终于缓缓转过半个身子,“用寻常医术去剜,只会加速她的死亡。剜掉一寸骨,降头就深入一寸髓,直到把人吸成一具空壳。” 他的话,字字句句都印证了张帆最坏的猜想。 “前辈知道此降的解法?”张帆的声音有些急切。 陈明没有回答,那双浑浊的眼睛上下打量着他,最后,他用竹刀的刀尖,沾了一点剖出人参后渗出的参汁。 他站起身,走向张帆。 张帆本能地想后退,却发现一股无形的气机锁死了自己。 陈明干枯的指尖,带着那点参汁,轻轻点向张帆的眉心。 “你的丹田气海,翻涌如沸水,经脉里的血气更是乱成一锅粥。”老爷子的声音很平淡,却像是一记重锤砸在张帆心口,“年轻人,你为她动了真情。” 张帆后颈的寒毛瞬间根根倒竖。 血脉共鸣是他最大的秘密,也是他修为被锁的根源,这老人只看一眼,不,只用一点参汁就看穿了? “前辈……” “别叫我前辈。”陈明收回手,回到自己的矮凳上,重新拿起竹刀,“我就是个买卖药材的糟老头子。你来我这儿,是想问四大绝药的下落吧?” 张帆的喉结动了动,没有否认。 “呵。”陈明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天山雪莲心?东海鲛人泪?那是说书先生骗小孩的玩意儿。就算真有,等你找齐了,那女娃的坟头草都三尺高了。” 张帆的心沉了下去:“那您的意思是,无药可救?” “药,当然有。”陈明将最后一根参须剥离,把那截被处理好的人参托在掌心,“但救人的药,从来都不是白给的。你既然找到我这里,就该懂这里的规矩。” “什么规矩?” “我只做交易。”陈明抬起头,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第一次有了焦距,“我给你想要的,你给我想要的。很公平。” 张帆沉默了。 他孑然一身,除了师父传下的一身本事,再无长物。而如今这身本事,也快被活骨降拖垮了。 钱财,对这种人来说更是粪土。 “我没什么能给前辈的。”张帆实话实说。 “不,你有。”陈明将那截千年人参举到眼前,对着天光细看,“我这株参,养了九百九十九年,就差最后一道工序,为它‘开灵’。” “开灵?”张帆不解。 “万物皆有灵。药材也一样。顶级的药材,需要用同样顶级的东西去‘点化’,才能激发出它真正的药性。”陈明放下人参,目光重新落回张帆身上,“你的血,很有趣。既有你自己的阳刚之气,又混杂了活骨降的阴毒之力,还因为那个女娃,产生了一丝奇妙的‘共鸣’。用来给我这株人参开灵,再合适不过。” 张帆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意图。 “你要我的血?” “不是普通的血。”陈明摇了摇头,伸出三根干枯的手指,“我要你的心头血,三滴。” 张帆的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 精血已是元气之本,而心头血,那是性命之源!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别说三滴,就是一滴,都足以让他当场修为倒退,甚至可能直接昏死过去。 “前辈,你这是要我的命!” “你的命,早就和那个女娃拴在一起了。”陈明慢条斯理地擦拭着竹刀,“我只是在帮你算一笔账。三滴心头血,换一个能根除活骨降的线索,以及苏家的一个秘密。你觉得,这笔买卖亏吗?” 苏家的秘密? 张帆捕捉到了这个关键点:“什么秘密?” “你付了钱,我自然会告诉你。”陈明不再多言,重新拿起那株人参,仿佛张帆已经是个死人。 堂屋内陷入了死寂。 张帆站在原地,天人交战。 理智告诉他,这根本就是一个陷阱。对方狮子大开口,要的不是报酬,是他的命。一旦交出心头血,他会虚弱到何种地步?别说去寻找解药,恐怕连走出这条巷子的力气都没有。 可他还有别的选择吗? 没有了。 四大绝药是传说,是师父都说不可能的东西。而眼前这个深不可测的老人,是唯一的,也可能是最后的一根稻草。 七天。 他只给了自己七天。 朱淋清苍白的面容,蒋欣兰那警惕又绝望的眼神,在他脑海里交替出现。 饮鸩止渴,至少还能解一时之渴。 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好。” 一个字,从他干涩的喉咙里挤了出来。 “我给你。” 陈明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似乎有些意外他会答应得如此干脆。 “想清楚了?心头血一出,再无反悔的余地。” “没时间想了。”张帆说。 他抬手,按向自己的胸口。 子夜三更。 药圃死寂,只有虫鸣断续。 张帆盘坐在陈明指定的那块蒲团上,身下是微湿的泥土气息,混杂着百草的药香。 《蛊毒拔除诀》。 陈明丢给他的那本薄薄册子,每一个字都像烙铁,深深印在他脑海里。法门不复杂,甚至可以说简单得过分。引体内真气,循特定经脉,聚于指尖,化活骨降的阴毒为至阳至刚的灭蛊砂。 理论上,此砂一出,万蛊可灭。 张帆闭上眼,气沉丹田。真气如涓涓细流,顺着经脉缓缓游走。一切都很顺利,比他预想的还要顺。那股盘踞在他体内的阴毒之力,在《蛊毒拔除诀》的引导下,竟出奇地温顺。 第63章 共鸣 很快,真气抵达了最关键的一处——心脉。 嗡。脑海里一声轻响。 朱淋清那张没有血色的脸,毫无征兆地浮现出来。她躺在病床上,呼吸微弱,眉头紧锁,仿佛在承受巨大的痛苦。 “张帆……” 一声若有似无的呼唤,直接在他心底响起。 心,乱了。 好不容易汇聚起来的真气瞬间失控,如同脱缰的野马,在心脉周围横冲直撞。指尖刚刚凝结出的一点点灰色砂砾,还未成型,便“噗”的一声,散作一缕青烟,消失在空气里。 “咳!”张帆胸口一闷,喉头泛起一丝腥甜。 失败了。 “医者动私情,如良将临阵怯战。” 一个苍老而沙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 张帆没有回头。他知道陈明就在那里,倚着药柜,像一尊没有生命的枯木雕像,审视着他每一次狼狈的失败。 他重新调整呼吸,强迫自己摒除杂念。 第二次尝试。 真气再次流转,再次抵达心脉。 这次出现的,是蒋欣兰。她站在病房门口,眼神里是警惕,是绝望,还有一丝他读不懂的祈求。她没有说话,可那眼神比任何话语都更具杀伤力。 “噗。” 指尖的灭蛊砂再次溃散。 张帆睁开眼,瞳孔里布满了血丝。他死死盯着自己的手指,那上面空无一物。 “废物。”陈明的声音再次响起,像碎了冰的刀子,“三滴心头血换来的机会,你就这么浪费?” 张帆缓缓站起身,转过头来,正视着黑暗中那个模糊的轮廓。“这功法,到底是真是假?” 他的声音很平静,没有愤怒,只有一种彻骨的寒意。 “功法是真的。”陈明从阴影里走了出来,手里把玩着那柄剔骨的竹刀,“你的心,是假的。” “我的心?”张帆自嘲地笑了,“我的心要是不真,就不会站在这里,更不会把三滴心头血给你。” “那不是真,是蠢。”陈明走到他面前,那双浑浊的眼睛在月光下泛着幽光,“你心里装着那个女娃,每一次运功都想着要救她。你把她当成了希望,可对这《蛊毒拔除诀》来说,她就是你的催命符。” “我不懂。” “你不懂?”陈明冷笑一声,“你给她输血,与她产生了‘共鸣’。你的血里有她的气息,你的气里有她的执念。这门功法,要的是心无外物,斩断一切牵挂。你倒好,把最大的牵挂就拴在心脉上,还想凝成灭蛊砂?痴人说梦!” 张帆的身体晃了一下。 他想起了陈明之前的话——“你的血,很有趣……产生了一丝奇妙的‘共鸣’”。 原来,那个时候他就已经算计好了一切。他要的不仅仅是心头血,他要的,是这份被“共鸣”污染了的心头血。 “你早就知道会这样。”张帆一字一顿地问。 “我只负责交易。”陈明不置可否,“我给了你功法,是你自己练不成,与我何干?” “你这是在耍我!”张帆压抑的怒火终于开始燃烧。他感觉自己像个被戏耍的猴子,所有的挣扎和牺牲,在对方面前都只是一个笑话。 “耍你?你有什么值得我耍的?”陈明上下打量着他,语气里满是轻蔑,“一个连自己情绪都控制不住的毛头小子,一个为了女人连命都不要的蠢货。若不是你的血还有点用,你连踏进我这院子的资格都没有。” “你!” “我什么?”陈明向前踏了一步,竹刀的尖端几乎要抵到张帆的喉咙,“想动手?你现在还有动手的力气吗?别说动手,我吹口气,你可能就倒下了。” 张帆的拳头攥得死紧,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却没有传来任何痛觉。 他知道,陈明说的是事实。 失去三滴心头血后,他虚弱得像一张纸。别说动手,就连站在这里,都已经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 “为什么?”张帆的怒火渐渐冷却,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无力感,“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陈明收回竹刀,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我在教你一个道理。” “什么道理?” “求人,不如求己。求己,不如……求人。” 求人? 张帆愣住了。 陈明将擦拭干净的竹刀插回腰间,走到一株半人高的植物前。那植物通体漆黑,叶片边缘带着锯齿,在夜风中散发着一股诡异的甜香。 “你以为《蛊毒拔除诀》是让你清除活骨降?”陈明头也不回地问。 “难道不是?” “错得离谱。”陈明伸手,摘下一片黑色的叶子,“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毒,也一样。它能杀你,也能救你。这门功法的真谛,不是‘拔除’,而是‘掌控’。” “掌控?”张帆咀嚼着这两个字,脑子里一片混乱。 “活骨降的阴毒,和那个女娃的‘共鸣’,在你看来是阻碍,是心魔。”陈明将那片叶子凑到鼻尖轻嗅,“可在我看来,那是最好的药引,是独一无二的钥匙。” 张帆瞬间感觉遍体生寒。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错得有多离谱。他一直以为,陈明是要他斩断和朱淋清的联系,做到心如止水。 可对方的意图,恰恰相反。 “你要我……利用她?”张帆的声音有些发颤。 “不是利用,是融合。”陈明转过身,将那片叶子丢到张帆脚下,“你要做的,不是驱散脑子里她的影子,而是把她的影子,连同那份‘共鸣’,一起炼进灭蛊砂里。” “这不可能!”张帆脱口而出,“那是救人的药,怎么能……” “谁告诉你灭蛊砂是救人的药?”陈明打断了他,语气里带着一丝残忍的快意,“灭蛊砂,是以你的精气神为柴,以活骨降的阴毒为料,以你对那个女娃的执念为火,炼出来的……至毒之物。” “它救不了任何人。但它能杀,能杀掉寄生在你们体内,比它更低级的蛊虫。” 以毒攻毒。 这四个字,像一道惊雷在张帆脑中炸开。 他呆立在原地,感觉自己过去二十多年建立起来的认知,在这一刻被击得粉碎。 医者,悬壶济世。 师父的教诲言犹在耳。可眼前这个老人,却在教他如何用最深的执念,去炼制最毒的药。 这不是救人。 这是在走火入魔。 “想不通?”陈明看穿了他的挣扎,“那就继续在这里浪费时间。七天,很快就过去。到时候,你不用纠结,因为你们三个,都会变成我这药圃里最好的肥料。” 说完,他不再理会张帆,转身走回了堂屋。 “砰。” 木门关上,隔绝了内外。 药圃里,只剩下张帆一个人,和脚边那片散发着诡异甜香的黑色叶子。 他弯下腰,颤抖着手,将那片叶子捡了起来。 夜风更冷了。 张帆僵在原地,那片黑色的叶子在他掌心,触感滑腻,像一块冰冷的死肉。陈明的话,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钢针,扎进他的脑子里,搅碎了他赖以生存的信念。 时间一点点流逝。 从最初的震怒,到后来的冰寒,再到现在,只剩下一片死寂的麻木。 他甚至感觉不到身体里活骨降的蠢蠢欲动,所有的感官都被一种更巨大的恐惧所吞噬。 第64章 转机 炼毒。以执念为火。杀人。 这不是他想走的路。可他还有路可走吗? “呵。”一声极轻的嗤笑从背后传来。 张帆没有回头,他知道陈明出来了。脚步声不紧不慢,停在他身后。 “怎么,想当个英雄,在这里站到天亮,然后跟我同归于尽?”陈明的声音里没有半分温度。 张帆的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 “没用的东西。”陈明绕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连面对现实的勇气都没有。朱正德怎么会教出你这种废物?” 提到师父,张帆的身体猛地一颤,他终于抬起头,眼中布满血丝:“我师父教我的是救人,不是杀人!” “救人?”陈明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连自己都救不了,谈什么救人?你脚下的这片土地,每一寸都埋着想救人的‘英雄’。他们现在,是我这些宝贝最好的养料。” 他伸出枯瘦的手,在张帆面前摊开。 一枚通体乌黑的丹药,静静躺在他掌心。丹药被封在一个小巧的磁石瓶里,瓶身冰冷,隐隐有流光转动。 “这是什么?”张帆的声音沙哑。 “你没有资格炼灭蛊砂,我也没指望你能炼成。”陈明将磁石小瓶塞进张帆的掌心,“这锁魂丹,能暂时压制住你们体内的蛊毒,七日。” 掌心传来的寒意,让张帆混乱的思绪有了一丝清明。他握紧了小瓶,那重量仿佛是他、朱淋清还有另一个同门,三条性命的重量。 “七日之后呢?” “七日之后,要么你死,要么它亡。”陈明淡淡道,“那是你的事,与我无关。” 张帆低头,借着依稀的月光,看到瓶身上刻着一行细小的字。 “寻遍三山五岳,或有转机。” 他下意识地念了出来。 “什么转机?”张帆抬起头,像一个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我怎么知道?”陈明一脸不耐烦,“这东西不是我的。一个快死的老朋友托我转交而已。他只说,拿着这东西,去找能解蛊的人。” “去哪里找?” “我说了,我怎么知道?”陈明语气变得暴躁,“滚!立刻从我眼前消失。你的死活,你的选择,都别再来烦我。” 张帆攥紧了小瓶,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知道,再问下去也不会有任何结果。这个老人,已经给了他唯一的“仁慈”。 他对着陈明,深深地鞠了一躬。 这一躬,无关敬意,也无关恩情。只是为一个走投无路的人,最后得到的一条线索。 他转过身,一步一步,走向药圃的出口。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身后是地狱,身前是迷雾。 就在他的手即将碰到院门时,陈明的声音再次从背后传来,这一次,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 “等等。” 张帆停下脚步,回过头。 月光下,陈明那张刻满皱纹的脸,第一次露出了真正严肃的神情。 “记住一句话。”他一字一顿地说,“在路上,如果你遇到戴着青铜面具的人,什么都不要想,什么都不要问,立刻转身就跑。” “青铜面具?”张帆心中一凛,“他们是什么人?” “不该你知道的,就烂在肚子里。”陈明的眼神锐利如刀,“你只要记住,遇到他们,跑,跑得越远越好。否则,你会死得比中蛊还惨。” 张帆的心沉了下去。一个活骨头已经让他束手无策,现在又多了一个神秘而危险的“青铜面具”。前路,似乎比他想象的更加黑暗。 “……是。”他艰难地吐出一个字。 “滚吧。”陈明挥了挥手,像是驱赶一只苍蝇。 张帆不再停留,拉开院门,决然地踏了出去。 木门在他身后“吱呀”一声合上。 堂屋内,陈明背对着门,久久未动。月光透过窗棂,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他缓缓抬起手,宽大的袖袍滑落。一截泛黄的符纸,从袖口悄然滑出半寸。 那符纸的质地古老而诡异,上面用朱砂画着一个图案。 图案不全,只有一半。 但那一半,是一个黑白分明,急速旋转的阴阳鱼。 与朱淋清手腕上那个诡异的刺青,如出一辙。 朱家别墅的大门没有关。 张帆踏入玄关,刺目的水晶吊灯光芒瞬间笼罩了他。客厅中央,蒋欣兰端坐于欧式沙发上,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上,此刻覆着一层铁青。 “想带淋清走?” 她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像淬了冰。话音未落,她手中的骨瓷茶盏被重重砸在大理石台面上。砰的一声脆响,碎片四溅。 “你爷爷张天医,杏林圣手,他都束手无策的蛊,你凭什么觉得外面那些江湖骗子能有办法?” 她的质问尖锐,每一个字都像针,扎向张帆最脆弱的地方。 是啊,连爷爷都无能为力。 这个念头在张帆脑中一闪而过,随即被他死死掐灭。他不能退,退一步,就是三条人命的万丈深渊。 “总要试试。”张帆的声音干涩,却异常平静,“在家等死,不是办法。” “试?拿我女儿的命去试?”蒋欣兰猛地站起身,指着张帆,“你知不知道淋清现在是什么状况?她经不起任何折腾!你安的是什么心?” “我安的是让她活下去的心。”张帆迎上她的视线,掌心里的磁石小瓶硌得他生疼。那股寒意,让他保持着最后的清醒。 “活下去?说得轻松!”蒋欣兰冷笑,“张帆,收起你那套不切实际的幻想。我已经联系了海外最好的医疗团队,他们明天就到。现代医学解决不了的问题,靠那些装神弄鬼的东西就行了?” 张帆攥紧了拳头。海外的医疗团队?他们连蛊是什么都无法理解,又能做什么?切片研究吗? 他懒得争辩,这些话说给一个坚信科学的贵妇听,无异于对牛弹琴。 “我必须带她走。”他重复道,语气里没有商量的余地。 “你敢!”蒋欣兰的怒火彻底爆发,“保安!把他给我扔出去!” 客厅外的两名黑衣保安闻声而动,正要上前。 咚。 一声沉闷的敲击声从二楼传来。 咚。 又一声。 声音不疾不徐,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压下了客厅里剑拔弩张的气氛。 蒋欣兰的动作一滞,脸上的怒容僵住了。 张帆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形清瘦的中年男人,拄着一根檀木拐杖,正从盘旋的楼梯上缓缓走下。男人面容儒雅,眉宇间带着一丝久病的疲惫,正是朱淋清的父亲,朱晓峰。 他的拐杖每落一步,杖头的檀木与大理石地板就发出一声咚的轻响。 “吵什么。”朱晓峰的声音很轻,却让那两个正要动手的保安下意识地退了回去。 “晓峰?你怎么下来了?”蒋欣兰的语气软化了些许,但仍带着怨气,“这小子要带淋清去外面胡闹,我正要赶他走。” 朱晓峰没有看她,目光落在张帆身上,平静地打量着他。那眼神深邃,不像在看一个晚辈,更像是在审视一件年代久远的古物。 “让他说。”朱晓峰道。 张帆迎着他的目光,将陈明的话,以及手中的锁魂丹,简略地说了一遍。他隐去了陈明的身份,只说是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奇人所赠。 “锁魂丹……七日……”朱晓峰低声重复着,眼中闪过一抹复杂难明的光。 “胡说八道!”蒋欣兰立刻反驳,“来路不明的东西,谁知道是不是毒药!晓峰,你别听他风言风语!” 朱晓峰没有理会妻子的叫嚷,他只是看着张帆,问出了一个关键问题:“有几成把握?” 第65章 出发 张帆沉默了。 把握?他连要去哪里找人都不知道,何谈把握。陈明只给了他一句话,一个警告,和一个冰冷的小瓶。 他的沉默,在蒋欣兰看来,就是心虚。 “你看!他自己都不知道!”她尖声道,“这就是一场豪赌!用我女儿的命去赌一个虚无缥缈的可能!” “那也比在家等死强。” 朱晓峰终于开口,一句话,让蒋欣兰所有的声音都卡在了喉咙里。 他拄着拐杖,走到客厅中央,那根檀木杖头轻轻敲了敲地面。 “死马,当活马医。” 他的语气淡然,却带着一股不容反驳的决断力。“欣兰,淋清的命,比朱家的面子重要。” “你……”蒋欣兰气得浑身发抖,“你懂什么!你只知道守着你那些破烂古董!这件事你别管!” “我不管,谁管?”朱晓峰的声调陡然提高了一分,眼神也变得锐利起来,“等海外的专家来了,对着查不出任何异常的报告摇头叹气?还是眼睁睁看着淋清一天天衰弱下去?” 他伸出手,似乎想去扶住情绪激动的妻子。 宽大的丝质睡袍袖口,随着这个动作,向下滑落了寸许。 就是这不经意的一瞬,张帆的瞳孔骤然收缩。 在朱晓峰的左手手腕内侧,赫然有一个刺青。 那刺青图案古朴,颜色像是沉淀了许多岁月。是一个黑白分明,急速旋转的阴阳鱼。 虽然只是半个图案,但那形态,那神韵,与陈明从袖中滑出的那半截符纸上的图案,与朱淋清手腕上那个诡异的印记,如出一辙! 一瞬间,张帆的脑子里嗡的一声,仿佛有无数根线索被强行拧在了一起。 陈明……那个神秘的老人…… 朱淋清……手腕上与生俱来的印记…… 朱晓峰……她儒雅病弱的父亲…… 这三者之间,到底存在着怎样不为人知的联系?这个阴阳鱼图案,又代表了什么? “寻遍三山五岳,或有转机。” 陈明的话再次回响在耳边。他托付的那个“快死的老朋友”,难道…… 张帆的心脏狂跳起来。他看着朱晓峰,这个一直被外界传闻体弱多病,醉心古玩的男人,此刻在他眼中,变得无比陌生和神秘。 “准备一下。”朱晓峰没有注意到张帆的失态,他已经做出了决定,对妻子下达了不容商量的指令,“让王叔备车,把淋清需要的东西都带上。” 他又转向张帆:“你们什么时候出发?” 张帆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他知道现在不是探究秘密的时候。救人,是唯一的目标。 他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时针已经指向深夜。 “天亮就走。” “好。”朱晓峰点头,拐杖在地上笃定地一顿,“我跟你们一起去。” “什么?” 这一次,惊呼出声的不止是蒋欣兰,还有张帆。 蒋欣兰冲了过去:“你疯了?你的身体怎么能出远门!” 朱晓峰摆了摆手,制止了她的话。他看着张帆,眼神里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三山五岳,路途遥远。有些地方,没有熟人带路,你们找不到。” 他的袖口,随着动作再次晃动。 那半个阴阳鱼,像一个旋转的漩涡,深深烙印在张帆的视网膜上。 张帆的心,沉到了谷底,又被一股莫名的力量猛地拽了上来。 他想起了陈明最后的警告。 “在路上,如果你遇到戴着青铜面具的人……立刻转身就跑。” 这个朱家的主人,他究竟是那渺茫的“转机”,还是另一个更加深不可测的“地狱”? 张帆看着他,艰难的开口。 “……好。” 朱淋清的房间里,寂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蒋欣兰守在床边,通红的眼眶里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泪。朱晓峰站在窗前,背影在月光下拉得颀长,他没有看任何人,只是沉默地看着窗外的夜色,仿佛在等待一个既定的结局。 张帆走到床头柜旁,从贴身的口袋里取出一个小小的磁石瓶。瓶身乌黑,入手冰凉,表面没有任何纹饰,却透着一股奇异的吸力,似乎能将人的心神都吸进去。 “你要做什么?”蒋欣兰的声音嘶哑,充满了戒备。 张帆没有回答。他拧开瓶盖,倒出一粒龙眼核大小的黑色药丸。药丸一出现,房间里原本沉闷的空气似乎都为之一滞,一股极淡的、类似陈年檀木混合着金属的气息弥漫开来。 “这是陈明前辈留下的东西。”张帆解释了一句,算是对这对夫妻的交代。他找来一只白瓷汤碗,将那颗黑色的药丸放了进去,然后拿起桌上的镇纸,毫不犹豫地压了下去。 咔的一声脆响。 药丸被碾成了极细的粉末。 “你疯了!”蒋欣兰再也控制不住,猛地站起身,冲过来想夺走张帆手里的碗,“这是什么来路不明的东西!你想害死我女儿吗?” 她的手还没碰到碗沿,就被另一只手拦住了。是朱晓峰。他不知何时已经从窗边走来,站在了张帆的身侧。他的动作不快,力气也不大,却让蒋欣兰无法再前进分毫。 “晓峰!你让他住手!”蒋欣兰的情绪彻底崩溃,“淋清已经这样了,我不能让她再受这种折磨!我们要等国外的专家,用最科学的办法!” “科学?”朱晓峰第一次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深沉的疲惫,“科学已经宣判了她的死刑,不是吗?” 他松开妻子的手,转向张帆,那双总是带着病气的眼睛,此刻却清明得可怕。“陈老的东西,不会害人。你继续。” 蒋欣兰踉跄着后退一步,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丈夫。这个男人,今晚给她的冲击,比过去十年加起来都多。 张帆不再迟疑。他端起旁边早已备好,却一直没能喂下去的参汤,将碗里的黑色粉末尽数倒了进去。汤色瞬间变得浑浊,如同墨汁滴入了清水。 他用汤匙搅了搅,舀起一勺,小心地凑到朱淋清干裂的唇边。 蒋欣兰捂住了嘴,不忍再看。 汤汁顺着少女的嘴角,缓缓渗入。大部分都流了出来,染湿了枕巾。张帆没有放弃,一勺,又一勺。他的动作很稳,稳得不像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整个过程,朱晓峰就站在一旁,一言不发。他的视线落在女儿苍白的脸上,又若有若无地掠过张帆握着汤匙的手。 终于,一碗混着药末的参汤,被勉强喂下去了小半。 张帆放下碗,指尖下意识地探向朱淋清的脉搏。就在他的指腹触碰到她手腕的一瞬间,他碰到了那枚藏在腕间的玉扣。 烫。 一种灼人的热度,从那小小的玉扣上传来,几乎要烫伤他的皮肤。这不是人体的温度,而是一种能量激烈冲撞产生的热量。 蛊毒与丹药,在她体内开战了。 张帆的心猛地提了起来,却又落回了原处。有效。无论结果是好是坏,至少,有反应了。 第66章 输血 “怎么样?”朱晓峰低声问。 “不知道。”张帆说了实话,“接下来,只能等。” 等待,是世界上最磨人的酷刑。 第一天,朱淋清没有任何变化。除了手腕上的玉扣持续发烫之外,她依旧像个没有生命的瓷娃娃。蒋欣兰的希望在一点点被磨灭,看着张帆的眼神,也从戒备变成了绝望的怨恨。 第二天,朱淋清开始发热。体温高得吓人,脸颊和脖颈上,浮现出蛛网般的血色细线。蒋欣兰彻底崩溃了,哭喊着要叫救护车,被朱晓峰强行拦了下来。 “再等一天。”这是朱晓峰唯一的话。他看着张帆,眼神里没有责备,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 张帆没有辩解。他只是守着,用冷水浸湿的毛巾,一遍遍擦拭着女孩滚烫的身体。整整四十八个小时,他几乎没有合眼。别墅里的山珍海味,他一口未动。 到了第三天清晨,朱淋清的热度奇迹般地退了下去。那些骇人的血色细线也消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房间里,只剩下三个人。蒋欣兰已经因为体力不支,被劝回房间休息了。 张帆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背脊僵直。两夜未眠,他的眼眶深陷,眼底是浓重的乌青,下巴上也冒出了青色的胡茬。他只是盯着朱淋清的脸,连呼吸都放得很轻。 朱晓峰站在他身后不远处,手里依旧拄着那根梨花木拐杖。他看着张帆的背影,眼神复杂。 就在这时,床上的人,睫手轻轻颤动了一下。 很轻微的动作,却像一道惊雷,劈开了房间里凝滞的空气。 张帆猛地前倾身体,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朱淋清的眼皮,缓慢地、挣扎的,向上掀开。 失焦的瞳孔,在接触到天花板上水晶灯的柔和光线后,慢慢汇聚。她转动着眼珠,像一个初生的婴儿,打量着这个阔别已久的世界。 最后,她的视线,落在了床边的张帆脸上。 她看着他,看了很久。那双曾经黯淡无光的眼睛里,此刻竟有了一丝清澈的神采。 房间里寂静无声。 张帆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得发不出任何声音。 “你……”朱淋清的嘴唇翕动,发出了久病之后沙哑的、气若游丝的声音。 她看着张帆憔悴的面容,看着他眼底那化不开的浓黑,忽然问了一句。 “你把自己的血输给我了?” 张帆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想否认,但迎上那双过于清亮的眼睛,任何谎言都显得苍白。那不是一个大病初愈之人该有的眼神,那是一种洞穿一切的审视。 “你太虚弱了,产生了错觉。”他最终选择了一个最无力的说辞。 朱淋清没有追问。她只是收回了视线,慢慢地撑起身体。她的动作很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稳定感,完全不像一个卧床数月的人。 “清清!” 朱晓峰的声音里终于有了一丝波动,他下意识地向前迈了一步,手中的拐杖在昂贵的地板上磕出嗒的一声轻响。 张帆也站了起来,准备随时扶住她。 然而,朱淋清只是平静地掀开了被子,双脚稳稳地落在了地毯上。她站直了身体,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和手腕。房间里很暖,她只穿着单薄的丝质睡裙,露出的脚踝和手臂,皮肤白得近乎透明,却再也看不到那些可怖的血线。 她赢了,或者说,他们赢了。 可房间里的空气,却比她病危时还要凝重。 朱淋清没有看任何人,她像是在巡视自己的领地,一步步走过房间。她抚过冰凉的窗台,指尖点过梳妆台上的银质首饰盒,最后,停在了那面一人高的穿衣镜前。 镜子是老式的,边缘镶着繁复的铜花。它清晰地映出了她此刻的模样,也映出了她身后不远处的两个男人。 一个,是她的父亲,拄着拐杖,沉默如山。 另一个,是她的“救命恩人”,面容憔悴,满身疲惫。 张帆以为她只是在打量劫后余生的自己。他紧绷了两天两夜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感如潮水般涌上。他背过身,不想让她看到自己此刻的狼狈。他面对着墙边另一面小小的铜质台镜,悄然抬起手,指尖在掌心一抹,试图运起一丝微弱的内劲,探查自己亏空的状况。 就在他内劲流转的一瞬间,他后颈处的皮肤之下,一个诡异而复杂的巫纹一闪而逝。 那图案极其古老,由无数扭曲的线条构成,带着一种蛮荒而邪异的气息。它出现的瞬间,房间里的光线似乎都黯淡了一分。 镜中的张帆没有察觉。 可站在他斜后方的朱淋清,却通过那面巨大的穿衣镜,将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 几乎是同一时刻,她左手腕间的玉扣猛地一烫。 不是之前那种持续的灼热,而是一下尖锐的、与某种力量遥相呼-应的刺痛。 她垂下眼,看着腕间的玉。然后,她抬起头,视线穿过镜子,精准地落在了张帆后颈的倒影上。 共鸣。 这枚玉扣,从来不是什么护身符。它是一个信标,一个媒介。 “我昏迷的时候,陈明来看过我。”朱淋清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房间,“他说,我中的是活骨降。这种蛊,会一点点蚕食宿主的生机,直到把人变成一具内里空洞的活尸。” 张帆运功的动作一滞,缓缓转过身来。 朱晓峰的脸色变了。陈明,是朱家养着的一位供奉,精通南洋邪术,当初朱淋清中蛊,就是他第一个下的判断。但他束手无策,只说此蛊无解。 “他说,唯一的解法,是以命换命。”朱淋清的语气很平静,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或者说,是用一个生命力更强盛的活物,去喂饱那只蛊虫,让它主动放弃原来的宿主。” 她向前走了两步,停在张帆面前。 距离很近,张帆能闻到她身上传来的一股混杂着药香和血气的特殊味道。那是他的味道。 “活人献祭,代价太大。所以,还有一种折中的法子。”她的视线,落在了张帆垂在身侧的右手上,“用精血。用一个修行者的精血,混入至阳的药物,一天天喂养。直到蛊虫以为找到了更好的宿主,便会陷入沉睡,将所有的力量,反馈给新宿主。” 她抬起手,不是去触碰他,而是指向他的掌心。 “你为我耗了多少精血?” 张帆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将掌心那几个已经结痂的细小针孔藏了起来。 窗外,天色不知何时阴沉了下来。一道闪电划破天际,紧接着,轰隆一声沉闷的雷鸣。 暴雨,倾盆而下。 第67章 还债啊 雨点砸在巨大的落地窗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仿佛有千军万马正在奔腾。 “你父亲请我来的。”张帆避开了她的问题。 “我父亲给了你无法拒绝的报酬。”朱淋清立刻接话,“这是一场交易,我明白。但交易的内容,只是救我,没说要你填上自己的命。” “我没死。” “是吗?”朱淋清反问,她忽然伸出手,快得不像一个病人,一把抓住了张帆的手腕。 她没有去探他的脉,而是强行掰开了他的手掌。 那几个暗红色的针孔,清晰地暴露在空气中。每一个,都代表着一次精血的抽取。密密麻麻,几乎遍布了整个掌心。 “这就是你说的不知道?”她抬头,直视着他,“这就是你说的只能等?” 她的声音里,没有感激,没有庆幸,只有一种冰冷的质问。 “你用自己的血肉和修为,填平了我的死路。张帆,你凭什么?” 张帆看着她,看着她眼底那份不属于弱者的倔强和愤怒,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 他能说什么? 说他别无选择?说这是唯一的方法?还是说,他在她身上,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 “清清,不得无礼。”朱晓峰终于开口,声音沉重,“张帆先生是你的救命恩人。” “他是我的债主。”朱淋清松开手,一字一句地说,“用他的命给我续的债。” 说完,她转身走向门口。 “你要去哪?”张帆问。 “去找陈明。”她头也不回,“他既然知道解法,就一定知道,这笔债,要怎么还。” 别墅的大门就在眼前。她拉开门,狂风裹胁着冰冷的雨水瞬间灌了进来。 张帆皱眉,快步跟了上去,从玄关的伞架上取下一把黑色的油纸伞。 他递过去,手却在半空中顿了顿。 朱淋清看着他,也看着那把伞。 “不多。”张帆终于回答了她之前的问题。 雨声,更大了。 朱淋清没有接那把伞。她的视线越过张帆的肩膀,看向他身后灯火通明的别墅,像是在看一个与自己无关的地方。 “你说的交易,还算数吗?”她问。 “算数。” “那就走。”她说完,径直走进雨幕里。冰冷的雨水瞬间打湿了她的头发和肩膀,她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张帆收回举着伞的手,跟了上去。黑色的油纸伞撑开,在他和朱淋清的头顶隔开了一小片天地,却隔不开两人之间那种僵硬的沉默。 一辆黑色的轿车无声地滑到门前,车灯刺破雨帘。车门猛地推开,一个穿着考究、神色焦急的妇人冲了下来,连伞都忘了拿。 “清清!”蒋欣兰一把抓住女儿的手臂,力气大得惊人,“你要去哪里?跟妈回去!” “妈。”朱淋清的语气没有起伏,“我要出门一趟。” “胡闹!”蒋欣兰的声音尖锐起来,“你的身体刚好一点,要去哪?我哪儿也不准你去!” 她说着,视线刀子一样刮向旁边的张帆,“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撺掇她?我女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要你的命!” 张帆没说话,只是默默地将伞又向朱淋清那边倾斜了几分。 “妈,和他没关系。”朱淋清试图挣开她的手,“这是我自己的事。” “你的事?”蒋欣兰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她猛地拉开车门,从后座拖出一个沉重的行李箱,啪的一声打开。 箱子里没有几件衣服,只有一排排用黄色油纸包好的长条物。她撕开一个,露出里面金灿灿的本体。 金条。 “这里是二十斤。”蒋欣兰指着箱子,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不是说交易吗?我给你!你把这个人给我辞了,妈带你走,去全世界最好的医院!” 朱淋清看着那些金条,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近似于嘲讽的表情。“你以为,这世上所有东西,都能用钱买到?” “买不到就用命填!”蒋欣兰猛地合上箱子,又拽住张帆的袖口,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肉里,“我告诉你,你要是敢带她走,她少一根头发,我就把你挫骨扬灰!” 张帆垂下眼,看着那只抓着自己的、因用力而颤抖的手。他能感觉到这个女人的恐惧,那种几乎要将人吞噬的、属于母亲的恐惧。 “夫人。”朱晓峰不知何时也走了出来,他身上披着一件大衣,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格外沉稳。他走过来,将妻子的手从张帆的袖子上拿开。 “晓峰!你看看他们!他们要逼死我!”蒋欣兰的情绪彻底崩溃。 “没人要逼死你。”朱晓峰将她揽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清清的债,总要还。让她去,这是她的道。” 安抚好妻子,朱晓峰转向张帆。他的眼神复杂,有托付,有审视,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歉意。他从大衣口袋里拿出一个东西,强硬地塞进张帆的掌心。 那是一个冰凉的、沉甸甸的物件。 青铜罗盘。 罗盘很古旧,上面的刻度已经模糊,中央的指针却闪着幽光。 “去昆仑山,找‘医鬼’。”朱晓峰的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昆仑瘴气重,活人进不去。这罗盘能避瘴气,是当年一位故人所赠。” 张帆握紧了罗盘。掌心那些已经结痂的针孔,被罗盘的棱角硌得生疼。他终于明白,这场交易从一开始,就没有给他全身而退的选项。 “我父亲,连你的后路都算好了。”朱淋清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冷得像雨水,“张帆,你现在还觉得,这是一场公平的交易吗?” 张帆没有回答。 司机已经将行李箱放进了后备箱,包括那二十斤黄金。蒋欣兰被朱晓峰劝着,没有再上前,只是远远地站着,用一种绝望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女儿。 朱淋清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张帆收起伞,雨水立刻淋了他一身。他跟着坐进副驾驶。 车子启动,缓缓驶离别墅。 张帆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后视镜。 雨幕中,蒋欣兰已经伏在丈夫的肩头,看不清表情。而朱晓峰独自站着,身形在漫天雨水中,佝偻如弓。 “开车吧。”朱淋清说。 越野车在冰碛上颠簸,每一次震动都像是要将人的骨头摇散。 “还有多久?”张帆问,声音被发动机的轰鸣衬得有些发飘。 “不知道。”朱淋清靠在车窗上,视线投向窗外。这里没有路,只有无尽的、灰白色的碎石和冰川的混合物,天空是铅灰色的,压得人喘不过气,“昆仑这么大,找一个‘鬼’,你觉得需要多久?” 她的语气一如既往,带着一种自毁式的嘲弄。 张帆没有再问。他从口袋里摸出那个青铜罗盘,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他混沌的头脑清醒了几分。 第68章 咽下去 罗盘的指针原本一直稳定地指向西北方,但现在,它开始轻微地、毫无规律地颤抖。 “怎么了?”朱淋清注意到了他的动作。 “罗盘不对劲。”张帆把罗盘举到她面前。 那根古旧的指针像是喝醉了酒,不再指向任何确切的方向,只是在小范围内疯狂地摆动、旋转,发出“嗡嗡”的轻响。 “我父亲的宝贝失灵了?”朱淋清的嘴角扯出一个弧度,“我还以为他能算到世界末日。” “它在示警。”张帆沉声说。 “示警?这里除了石头就是冰,难道石头要活过来吃了我们?”她的话音刚落,喉咙里突然涌起一阵腥甜,整个人猛地向前弓起。 “噗——” 一口黑色的血喷在了前方的储物格上,血迹黏稠,散发着一股腐朽的恶臭。 “朱淋清!” 张帆一把扶住她。她的身体烫得惊人,隔着厚重的冲锋衣都能感觉到那股热度。他低头,看见她脖子上挂着的那块玉扣,此刻正发出一种诡异的红光,像一块被烧红的烙铁。 “呃……”朱淋清的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咯咯声,更多的黑血从她嘴角溢出,她的瞳孔在慢慢涣散。 张帆的心脏猛地一沉。 他想起了朱晓峰在雨中说的话——“清清的债,总要还。” 这就是要还的债?用命来还? “交易……还没结束。”张帆盯着她惨白的脸,几乎是自言自语。他不能让她死在这里。如果她死了,他所做的一切,所忍受的一切,都将变成一个笑话。 他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一个被他尘封许久、来自陈明的警告。 不到万不得已,不要用你的血去救任何人。记住,你是饵,不是药。 现在,就是万不得已。 张帆没有丝毫犹豫,他猛地一咬,剧痛从舌尖传来,浓重的血腥味瞬间在口腔中炸开。他掰过朱淋清的下巴,不顾她的挣扎,将自己的嘴唇贴了上去。 温热的液体渡入她冰冷的口腔。 朱淋清的眼睛骤然睁大,涣散的瞳孔重新聚焦,她看着近在咫尺的张帆,像是看着一个疯子。她想推开他,想呕吐,但身体却使不出力气。 那股血带着一种奇特的、灼热的生命力,顺着她的喉咙滑下,所过之处,那股盘踞在她体内的阴寒仿佛被点燃了。 “咽下去!”张帆松开她,低吼道,“想活命就咽下去!” 朱淋清剧烈地咳嗽起来,但这一次,她没有再吐出黑血。她脖子上的玉扣红光渐敛,体温也开始缓缓下降。她靠在座椅上,大口地喘着气,脸上还残留着惊骇和屈辱。 “你……你给我喂了什么?”她的声音沙哑,像被砂纸磨过。 “我的口水,你要不要再尝尝?”张帆抹去自己嘴角的血迹,冷冷地回了一句。 “你疯了!” “我没疯。”张帆重新发动汽车,准备尽快离开这片诡异的地方,“我只是在履行合同。二十斤黄金,买你这条命,很划算。” 朱淋清死死地盯着他,胸口剧烈起伏。她想说什么,却被一种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 嘎……吱…… 那声音很沉,很慢,像是有人用尽全身力气,在冰层之下拖动着一条沉重无比的生锈锁链。 嘎……吱……啦…… 张帆猛地踩下刹车。 “什么声音?”朱淋清也听见了,她的脸上血色尽褪。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看向车窗外。 声音是从左前方传来的,那里有一道巨大的冰缝,像大地裂开的一张嘴。锁链拖动的声音,就是从那深不见底的黑暗中传出。 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响。 突然,声音停了。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这片冰原。 就在他们以为一切都只是幻觉时,一只手,从冰缝的边缘伸了出来。 那只手很干枯,皮肤像是风干的树皮,紧紧地贴在骨头上。但诡异的是,它的手背上,覆盖着一张脸。 一张小巧的、青铜面具。 面具只有巴掌大小,上面雕刻着扭曲的、非人非兽的诡异笑脸。 张帆的瞳孔骤然收缩。 陈明的话再次在他耳边炸响。 “昆仑山里,有一种东西,它们不是人,也不是鬼。它们是守卫,也是囚徒。你如果见到戴着青铜面具的东西……跑,别回头。” “那……那是什么?”朱淋清的声音在颤抖。 跑。 陈明的警告像一把重锤,砸在张帆的神经上。 他没有问那是什么,也不想知道。求生本能压倒了一切。他挂上倒挡,油门踩到底,引擎发出一声不甘的咆哮,车轮在冰面上疯狂打滑,溅起碎冰。 “抓稳了!”他冲着身边的朱淋清吼道。 然而,太迟了。 那只戴着青铜面具的手臂猛地一甩,一道黑影撕裂空气,发出哗啦!一声刺耳的锐响。车窗玻璃应声而碎,一条锈迹斑斑的铁链如毒蛇般窜了进来,精准地缠上了张帆踩在油门上的脚踝。 一股巨力传来,他整个人被硬生生从驾驶座上拖拽出去。 “张帆!”朱淋清的尖叫被撕裂在风中。 身体与冰面的剧烈摩擦几乎要撕开他的皮肉。他眼角的余光瞥见那东西正一步步从冰缝中“走”出。它没有腿,下半身是一团蠕动的、不可名状的阴影,拖着沉重的锁链,在冰上留下一道漆黑的划痕。 “别出来!”张帆用尽全力吼道,试图用手肘砸开脚踝上的锁链,但那铁链像是长在了骨头上,纹丝不动。 他被拖向那深不见底的冰缝。 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张帆口袋里的一样东西突然爆发出灼热的温度。不是他的手机,也不是打火机。是那个从朱家老宅里带出来的罗盘。 嗡—— 一声低沉的蜂鸣响起,一道刺目的金光穿透衣物,如太阳般炸开。 以张帆为中心,脚下的冰层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金光所及之处,坚冰如同被烈焰灼烧的蜡,迅速消融、崩塌。 咔嚓!轰隆——! 整片冰面塌陷了。 汽车、张帆、连同车里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朱淋清,一起坠入了无尽的黑暗。失重感瞬间攫住了他们。风在耳边呼啸,朱淋清的尖叫和汽车金属变形的巨响混杂在一起。 张帆在下坠中只有一个念头:完了,二十斤黄金打水漂了。 …… 不知过了多久,剧烈的撞击让他浑身骨架都快散了。幸运的是,落点并非坚硬的岩石,而是一片厚厚的、带着奇异弹性的苔藓层。不远处的汽车已经摔成了一堆废铁,冒着黑烟。 “咳……咳咳……”朱淋清在他身边挣扎着坐起,脸上满是劫后余生的苍白。 “我们……没事?”她喃喃地问。 “暂时。”张帆撑起身,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脚踝。那条诡异的铁链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只留下一圈深紫色的勒痕。 他环顾四周。这里是一个巨大的地下洞穴,穹顶高得看不见顶,四周的岩壁上生长着发出幽幽蓝光的苔藓,将这片空间照得如同鬼域。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混合着泥土与腐朽的气味。 “那是什么?”朱淋清指着不远处的岩壁,声音里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张帆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 只见幽蓝的光芒下,巨大的岩壁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浮雕。那些浮雕线条扭曲而古老,刻画着人首蛇身、三头六臂的怪异神只,以及无数信徒跪拜献祭的场景。 张帆对这些东西无感,但朱淋清的反应却极为剧烈。 “不可能……这不可能……”她像是看见了世界上最恐怖的东西,“这是巫神图腾……和我家老宅地下室里刻的一模一样!” 张帆的心猛地一沉。 第69章 等待 他扭头看向朱淋清:“你家老宅?你不是说你什么都不知道吗?” “我……我的确不知道!”朱淋清抱着头,精神几近崩溃,“我只知道那栋宅子不干净,我爷爷从不让我们靠近地下室!我只在小时候偷偷溜进去过一次,就见过这些图腾!” “看来你这条命,远不止二十斤黄金。”张帆冷笑一声,话语里听不出是嘲讽还是自嘲。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总得找条出路。” 这个地方处处透着诡异。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寻找生机。 两人一瘸一拐地朝着洞穴深处走去。除了他们自己的脚步声和呼吸声,这里安静得可怕。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一抹不属于苔藓的、温暖的黄色光亮出现在前方。 那光来自一间凭空出现在洞穴中央的竹庐。 竹子搭建的屋舍,门口挂着一盏昏黄的灯笼。在这不见天日的地下洞穴里,这副景象比任何妖魔鬼怪都更让人心悸。 “什么人会在这种地方盖房子?”朱淋清的声音发紧。 “进去看看就知道了。”张帆没有停下脚步。他有一种预感,他们之所以会掉到这里,并非偶然。 他推开虚掩的竹门,一股淡淡的、混杂着草药和陈年木香的气味扑面而来。 屋里陈设简单,一张竹床,一张竹桌,还有一个正在咕嘟冒泡的药炉。 一个身穿灰色布衣的瞎眼老叟,正背对着他们,坐在桌前。他手里摩挲着一个东西,正是那个救了张帆一命的黄铜罗盘。 罗盘已经失去了光泽,变得黯淡无光,上面用篆文刻着两个字:朱晓峰。 朱淋清看到那罗盘和那两个字,如遭雷击,脱口而出:“那是我爷爷的罗盘!你是什么人?” 老叟没有回头,只是用干枯的手指缓缓抚过罗盘上的刻痕,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 “我等你们朱家的人,已经等了三代了。” 他的声音沙哑、苍老,像是从古墓里吹出的风。 “等我们?”张帆上前一步,将朱淋清护在身后,警惕地盯着老叟的背影,“你到底是谁?那个戴面具的东西,跟你有什么关系?” 老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缓缓转过身。他没有眼球,眼眶里是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他“看”向朱淋清的方向,脸上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小姑娘,你丢了一样东西,我替你保管了很久。” 说着,他颤巍巍地从桌子底下捧出一个巴掌大的黑色陶罐。 他当着两人的面,揭开了陶罐的盖子。 一股浓重的腥气混杂着药味散发出来。罐子里装着半透明的粘稠液体,而在液体之中,赫然泡着一缕用红绳系住的、乌黑的头发。 朱淋清的瞳孔缩成了针尖。 那缕头发,她至死也不会忘记。那是她十八岁生日时,按照家规剪下,由她爷爷亲手用红绳系好,说要供奉在祖先牌位前的。 可它,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的……头发……” 那缕头发静静地躺在罐底,像一条蛰伏的死蛇。 “它本是你的命引。”老叟将陶罐的盖子合上,随手放在桌角,“用来供奉,也能用来索命。” 张帆心头一跳,上前一步,将朱淋清拉得更靠后了些。“你到底想做什么?” “不是我想做什么。”老叟没有理会张帆,那两个黑洞洞的眼眶依旧“望”着朱淋清,“是你的血,要做什么。” 他伸出枯枝般的手指,指向朱淋清的右手手腕。 那里系着一个看似普通的玉扣,色泽温润,上面雕着繁复的云纹。 “我爷爷说,这是我们朱家的护身符,能保平安。”朱淋清的声音带着哭腔,她的信仰正在一寸寸崩塌。 “平安?”老叟发出一声干笑,笑声里满是讥讽,“平安是用来看的,不是用来藏的。这东西困了你十八年,也护了你十八年。如今,时候到了。” 他从衣袖里摸出一根寸许长的东西,在昏黄的灯光下泛着森白的冷光。那是一根用不知名兽骨磨成的骨针。 “别碰她!”张帆厉喝一声,瘸着腿就要冲过去。 他刚迈出一步,一股无形的力量便扼住了他的咽喉,将他死死钉在原地。他甚至看不见老叟有任何动作。 “外人,安静些。”老叟的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反抗的威压,“这出戏,你很快就不是看客了。” 朱淋清吓得浑身发抖,想后退,双腿却像灌了铅。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老叟捏着那根骨针,颤巍巍地朝她的手腕伸过来。 冰冷的针尖触碰到玉扣的瞬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老叟的手指在玉扣的云纹上轻轻一挑,仿佛解开了一个精巧的锁扣。 咔嚓。 一声轻微的脆响。 那枚温润的玉扣,应声裂开一道缝隙。 朱淋清还没来得及尖叫,一道黑影就从裂缝中闪电般窜出。那是一只指甲盖大小的黑色甲虫,通体漆黑,背上却有骨骼一样惨白的纹路。 它一脱离玉扣的束缚,就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仿佛压抑了太久的怨气。 也就在这一瞬间,张帆的后颈猛地炸开一阵灼烧般的剧痛。 他闷哼一声,伸手去摸,只感觉那里的皮肤滚烫如烙铁。一片血红色的光芒透过他的指缝,一闪而逝。他后颈的巫纹,活了过来。 老叟的头颅机械般地转向张帆,那两个黑洞里仿佛闪过一丝“了然”。 “原来如此,苏家的活骨降,引出了另一脉的看守人。” 他伸出两根手指,精准地捏住了那只在空中盘旋的黑色甲虫。甲虫在他的指间疯狂挣扎,却无法动弹分毫。 “活骨降?”张帆忍着剧痛,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 “一个被偷走的巫神禁术。”老叟看也不看手里的甲虫,随手将其扔进了旁边咕嘟冒泡的药炉里。 滋啦! 甲虫入炉,发出一声刺耳的爆响,一股焦臭混合着腥甜的气味瞬间弥漫开来。 炉火猛地一蹿,由蓝色变成了诡异的惨绿色。 “这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会在我身上?”朱淋清看着自己手腕上碎裂的玉扣,声音颤抖。 “因为它,你才能活到今天。”老叟终于将注意力完全放回她身上,“也因为它,你今天要还一笔债。” “什么债?” “你爷爷欠下的情债。”老叟的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情绪,“当年,为了救朱晓峰,你爷爷用自己的精血和半条命,封印了半片巫神骨。他让朱晓峰活了下来,却也让苏家的诅咒,转移到了朱家的血脉里。” 朱淋清彻底愣住了。她记忆里慈祥的爷爷,那个会给她讲故事、教她识药草的老人,形象瞬间变得模糊而陌生。 “我爷爷……救了晓峰爷爷?”她喃喃自语,家族里只说二爷爷朱晓峰是年轻时得了一场重病,差点死了,却没人提过这段秘辛。 “救?”老叟冷笑,“那是交易。用你们朱家后代的气血,去喂养苏家的活骨降,以此来压制巫神骨的反噬。你,就是那个被选中的祭品。” 张帆听着这些颠覆认知的话,后颈的灼痛感非但没有减弱,反而愈演愈烈,像有一条火蛇钻进了他的脊椎。 第70章 了结 就在这时,那尊药炉里再次爆出一蓬火星。 绿色的火星在空中跳动,频率诡异。 而张帆摊开的左手手心,一个从未有过的复杂图腾,凭空浮现。那是一个由无数血色细线构成的血咒,正随着炉中的火星,同频率地闪烁着刺目的红光。 这东西,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自己身上的? “你……你对我做了什么?”张帆的声音沙哑,他死死盯着老叟,又看看自己发光的手心。 老叟没有回答。 他只是用那双黑洞洞的眼眶“看”着炉火,又“看”了看张帆掌心的血咒,脸上露出了一个堪称愉悦的笑容。 “债主上门,看守人现身。很好,今天能一次性都了结了。” “说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朱淋清的情绪终于爆发,她冲着老叟大喊,“什么债主?什么看守人?我爷爷到底还隐瞒了什么?” 老叟缓缓转过身,面对着情绪崩溃的两人。 “小姑娘,你以为你爷爷留给你的是什么?”他指了指朱淋清,又指了指张帆,“他留给你的,是一条用别人的命换来的命。而他留给这个外人的,是一道无法挣脱的锁。” 他从药炉边拿起一把药匙,在炉中搅了搅。 “现在,开锁的时候到了。” 钥匙在炉中搅动,发出令人牙酸的刮擦声。 老叟从惨绿色的火焰里,夹出了一块骨头。那是一截指骨,通体漆黑,上面却烙印着赤红色的诡异纹路,像烧红的烙铁。热浪扑面而来,空气都发生了扭曲。巫神骨。这三个字在张帆脑中一闪而过。 “你要干什么?”张帆想后退,身体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钉在原地。手心的血咒图腾像活物一样收紧,剧痛从掌心传遍四肢百骸,让他动弹不得。 “开锁。”老叟的声音没有起伏,他举着那块烧红的巫神骨,一步步走向张帆。 “住手!”朱淋清尖叫着,试图冲过来,却被一股无形的气墙挡住,只能眼睁睁看着。 张帆死死咬着牙,后颈的灼痛点已经变成了一个漩涡,疯狂吸扯着他的神智和力气。他眼睁睁看着那块赤红的骨头,在自己的瞳孔里越放越大。 滋啦! 烙铁烫入血肉的声音。 一股难以言喻的剧痛从后颈炸开,瞬间贯穿了张帆的整个脊椎。他眼前一黑,世界失去了所有声音和色彩,只剩下无尽的白色灼痛。骨头被烙穿,神经被烧断,某种全新的、充满毁灭气息的东西,正顺着他的脊髓,野蛮地注入他的身体。 他掌心的血咒图腾,红光暴涨,几乎要滴出血来。 “张帆!” 朱淋清的哭喊声变得遥远而模糊。她看着张帆痛苦到浑身抽搐,双目圆睁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一股混杂着绝望与暴怒的情绪,瞬间吞噬了她的理智。 爷爷的欺骗,家族的诅咒,张帆的痛苦……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了那个冒着绿火的药炉。 是它!都是因为它! “啊——!” 朱淋清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用尽全身力气,疯了一般撞向那尊沉重的铜炉。 哐当! 一声巨响,铜炉被撞得猛地倾斜,滚烫的药液和惨绿的火焰泼洒一地,整个房间瞬间被浓烈的腥臭气味笼罩。 “蠢货!”老叟第一次露出了怒意,他急忙转身去扶药炉,想挽救些什么。 就在这片混乱中,一道比影子更快的黑线,从倾倒的药液中激射而出。那是在炉火中被淬炼过的活骨降蛊虫。它没有被烧死,反而变得更加凝练和致命。 它的目标,是场中气血最充盈、也最没有防备的朱淋清。 张帆的意识在剧痛中沉浮,却本能地察觉到了致命的危险。他想动,想示警,但被强行植入的巫神骨彻底锁死了他的身体。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道黑线,射向朱淋清的胸口。 几乎在同一瞬间,张帆的胸口处,一个由他自己精血构成的隐形符阵,骤然亮起又瞬间熄灭。那是他作为“看守人”与“祭品”之间最后的血脉联系,一道被动的守护。 咔嚓! 如同琉璃碎裂的轻响。 蛊虫毫无阻碍地钻进了朱淋清的心口。 符阵应声崩裂。 “噗——”张帆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身体的禁锢瞬间消失,巫神骨带来的剧痛依旧,但一种更深层次的空虚感取而代之。某种和他休戚相关的东西,被切断了。 朱淋清身体一僵,缓缓低头,看着自己胸口处那个微不可见的红点。她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你毁了祭品,也毁了锁。”老叟扶正了药炉,语气里满是冰冷的失望。 “是吗?” 一个陌生的、带着几分戏谑的声音,从房间最深的阴影里传来。“我倒觉得,她只是让事情变得更有趣了。” 话音落下,一个穿着黑色风衣,脸上戴着纯白面具的人,从黑暗中走了出来。他从容地踱步,皮鞋踩在泼洒的药液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老叟那黑洞洞的眼眶转向来人:“另一个债主。你终于肯现身了。” “债主?”面具人轻笑一声,“这个称呼不准确。我只是……来取回属于我的东西。” 他的声音…… 张帆强撑着身体,抬头看向那个面具人,一种荒谬的熟悉感涌上心头。 面具人走到了倒地的朱淋清旁边,低头看了一眼,然后将视线转向张帆,最后停留在老叟身上。 “一个失败的守门人,一个被污染的祭品,还有一个……快要失控的看锁人。”他一一评价,语气像是在欣赏一件有趣的藏品,“真是热闹。” “你到底是谁?”张帆沙哑地问,每一个字都牵动着后颈的剧痛。 面具人没有回答,他只是缓缓抬起手,摘下了脸上的白色面具。 面具下,是一张张帆再熟悉不过的脸。温和,友善,总是带着一点恰到好处的笑容。 是陈明。 张帆的瞳孔骤然收缩,大脑一片空白。怎么会是他?那个给他带早饭,和他一起上课,提醒他注意身体的陈明? “很惊讶?”陈明脸上的笑容依旧,却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温度,只剩下一种俯瞰众生的冷漠。“别这么看我,张帆。我们认识的时间,可比你以为的要长得多。” 老叟没有动,似乎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苏家的孽债,朱家的血债,现在,轮到你们张家的命债了。” “命债?”陈明把玩着手里的面具,手腕一翻,一张泛黄的符纸从他的袖口滑落,被他两指夹住。那符纸残缺了一角,上面的朱砂符文却依旧流动着微光。 “这东西,你应该不陌生吧?”陈明将符纸展示给张帆看,“你那位大名鼎鼎的先祖,张天医,当年用它封印了活骨降。” 他顿了顿,嘴角的弧度更大了一些。 “但他没告诉你的是,封印,也是一种交易。他保住了朱晓峰的命,却也把我们苏家的一部分诅咒,永远地锁在了你们张家的血脉里。” 陈明向前走了一步,停在张帆面前。 “我,就是苏家来讨债的人。而你,张帆,你就是那把锁。” 第71章 纠缠 “锁?”陈明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几不可闻的叹息,随即又化为冰冷的嘲弄,“你以为,凭你也配谈锁?” 他手中的泛黄符纸无火自燃,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在空气中。那烟气并非笔直向上,而是诡异的扭曲着,仿佛一只无形的手,在空中书写着什么。 “苏家的诅咒,张家的血脉……这本来就是一场没有尽头的纠缠。”陈明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张帆和老叟的耳中,“张天医当年种下的因,今日,由我来结果。” 老叟那黑洞洞的眼眶微微颤动了一下,像是想起了什么久远的事情。“苏明远……你果然是他的后人。”他的声音干涩,如同两块粗石在摩擦,“活骨降的诅咒,你们苏家自己也逃不掉。” “逃?”陈明轻笑,“为什么要逃?我们苏家,从不逃避自己的命运。不像某些人,窃取禁术,妄图逆天改命,结果呢?” 他的话锋陡然一转,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直指老叟。不知何时,他手中多了一柄薄如蝉翼的竹刀,刀锋泛着幽幽的青光,正抵在老叟干瘪的咽喉上。 “师兄,几十年不见,你还是这么喜欢摆弄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陈明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令人心悸的寒意,“当年你从老师那里偷走禁术残卷,害得张家家破人亡,如今,又想拿淋清的巫神骨做你那长生不老的药引?” 师兄? 张帆脑中“嗡”的一声,仿佛被重锤击中。陈明……和这个害了朱淋清,害了他们张家的老怪物,竟然是师兄弟?这算什么?一场横跨百年的阴谋?他感觉自己的认知在寸寸碎裂。身体的剧痛,此刻竟被这荒谬的现实衬托得不那么重要了。 老叟面对抵在喉咙的竹刀,却异常平静,甚至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像是叹息又像是嗤笑的声音:“成王败寇罢了。苏明远当年不也想借张天医之手,净化苏家的血脉诅咒?可惜,他算错了一步。” “我父亲是算错了,他不该相信一个连同门都能背叛的无耻之徒。”陈明握着竹刀的手稳如磐石,“你以为,躲在这不见天日的冰穴里,就能苟延残喘?” “苟延残喘?”老叟重复着这四个字,空洞的眼眶转向依旧昏迷不醒的朱淋清,“她是巫神骨最后的载体,也是我唯一的希望。只要炼化了她……” “你没有机会了。”陈明打断他,语气不带丝毫感情。 就在此时,整个冰穴突然剧烈地晃动起来!头顶的冰层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巨大的冰块夹杂着碎石滚落,地面裂开一道道深不见底的缝隙。 轰隆隆—— “不好!”张帆心中警铃大作。这冰穴要塌了! 他不及多想,强忍着巫神骨带来的撕裂痛楚,猛地扑向朱淋清,将她紧紧护在身下。冰块和碎石砸在他的背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每一击都让他眼前发黑。 “噗——”又是一口鲜血喷出,染红了身下的冰面。 混乱中,他听见陈明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在崩塌的轰鸣中清晰可辨:“张帆!去长白山!找‘血莲’!那是救她的唯一机会!” 长白山?血莲? 张帆的意识有些模糊,这些词语像钉子一样楔入他的脑海。 脚下一空,他和朱淋清一同坠入裂开的冰缝之中。刺骨的寒意瞬间包裹了他,那不是冰的寒冷,而是一种更深邃、更原始的冰凉——是水! 冰穴之下,竟然是一条汹涌的暗河! 冰冷的河水疯狂地灌入他的口鼻,巨大的水流冲击着他,试图将他和朱淋清分开。张帆死死地抱住朱淋清,任凭暗流如何凶猛,都不肯松手。他感觉自己怀中的青铜罗盘在水流的裹胁下,从衣袋中滑了出去。 他想伸手去抓,却根本无力回天。那小小的罗盘在湍急的水流中翻滚着,打着旋,被卷向未知的黑暗。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瞥见了罗盘的指针。 在彻底被黑暗吞噬之前,他看到那根青铜指针,在剧烈地晃动之后,最终颤抖着停了下来。 指针,指向正北。 那是……苏家老宅的方向。 刺骨的寒风卷着雪沫,刮在脸上如同刀割。 张帆背着朱淋清,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在长白山的雪线之上。肺部像一个破旧的风箱,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气。他全凭着陈明那句“找血莲”的执念在支撑。 终于,他看到了。 山巅之上,一汪冰湖静卧在月色下,宛如一块巨大的幽蓝宝玉。湖面大半被冰封,唯有中心处,一朵碗口大的莲花,正迎着风雪绽放。它通体血红,花瓣边缘泛着诡异的银光,在月下散发着妖异的生命力。 血莲。 他将朱淋清小心翼翼地放在一块避风的岩石后,用自己的外衣裹紧她苍白的身体。她的呼吸微弱,若有若无。 “淋清,再等等,我马上就回来。”他低声说,也不管她是否能听见。 他脱掉累赘的湿衣,只留下一身单薄的内衬,走向冰湖的边缘。寒气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但他毫不在意。眼中只有那朵唯一的希望。 湖中心的冰窟不大,恰好能容一人通过。他活动了一下冻得僵硬的四肢,正准备纵身跃入—— 一只冰冷的手,突然死死抓住了他的脚踝。 那力道不大,却让他全身的血液瞬间凝固。他僵硬地低下头。 朱淋清不知何时已经醒了,正半撑着身体,一双原本空洞的眼睛此刻却异常明亮,死死地盯着他。 “别去!”她的声音沙哑,像是两片砂纸在摩擦,“这是陷阱!” 张帆脑中一片空白,几乎以为是幻觉:“淋清?你醒了?你说什么?” “是苏家的陷阱!”朱淋清的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皮肉里,每一个字都用尽了力气,“我宁愿不解这蛊毒,也不要你去送死!” “苏家?”张帆蹲下身,反手握住她冰冷的手腕,“陈明说这是救你的唯一办法!血莲可以解巫神骨的反噬!” “陈明?”朱淋清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讥诮,那神情与她平素的温婉截然不同,“他为什么要帮你?你忘了那个老怪物是怎么说的?苏家也想要巫神骨!” 张帆的心脏重重一沉。 老叟的话在耳边回响——苏明远当年不也想借张天医之手,净化苏家的血脉诅咒? “这血莲……”他艰涩地开口。 “它不是解药!”朱淋清打断他,语气急切,“它是引子!是钥匙!是用来彻底激活我体内巫神骨的钥匙!一旦它沾染了你的血,苏家就能……就能通过某种秘法,将巫神骨的力量据为己有!” “你怎么会……” “我能感觉到。”朱淋清的视线越过他,望向那朵妖艳的血莲,眼中满是忌惮,“巫神骨在向我示警。这湖底下,藏着和它同源,却又充满死寂与恶意的力量。它在……呼唤我。” 张帆的思绪彻底乱了。 陈明与老怪物是师兄弟,却又反目成仇。陈明指引他来此地,说是救人。朱淋清却说这是苏家的陷阱。 那个在暗河中遗失的青铜罗盘,最后指向的,也是苏家老宅的方向。 一条条线索扭结在一起,形成一个巨大的、看不见的网。每一个人,似乎都在这张网中扮演着自己的角色。 “可是你的身体……”张帆看着她毫无血色的脸,心脏像是被一只手攥住,“再这样下去,你撑不住的。” “我死,总比我们两个都死在这里好。”朱淋清一字一句地说,“张帆,你信我。我们不能碰那东西。” “我不信!”张帆猛地站起身,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死!什么陷阱,什么阴谋,我都不管!只要有一线希望能救你,我就要去试!” “你这是在找死!”朱淋清也拔高了声音,挣扎着想坐起来,“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去跟一个布局百年的家族斗?你去了,正中他们下怀!” “那也比什么都不做要强!”张帆红着眼,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我欠你们张家的,我欠你的,早就该还了!” 他猛地甩开她的手,再次冲向冰窟。 “张帆!” 朱淋清的尖叫被风雪撕碎。 就在他的脚尖即将踏入冰窟的瞬间,湖中心那朵血莲突然光芒大盛! 血色的光华冲天而起,将整片夜空都染上了一层不祥的绯红。湖面的坚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裂,发出咔嚓咔嚓的脆响。一道道漆黑的裂缝如蛛网般蔓延开来。 湖心那个小小的冰窟,正在迅速扩大。 一股庞大而阴冷的气息,从湖底深处升腾而起。 张帆停下脚步,浑身的汗毛根根倒竖。 那不是水的寒意,而是一种生命被天敌盯上的、源自本能的战栗。 他缓缓回头,看见朱淋清正一脸惨白地望着湖心,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它……醒了。” 张帆没有再动。 第72章 唯一的线索 湖底苏醒的意志,如同一座无形的山,死死压在张帆的背上。那股恶意凝成实质,冰冷、黏稠,顺着他的脊椎骨一寸寸向上爬,冻结了他的血液,也冻结了他的勇气。 “你看……我说了……那不是救赎……”朱淋清的声音气若游丝,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咳出生命的残渣,“是……是坟墓……” 张帆喉咙发干,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就在这时,湖心那朵妖艳的血莲发生了异变。它最外层的一瓣花瓣,毫无征兆地脱落了。那片花瓣没有沉入湖底,而是落在了一块浮冰上。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块载着血色花瓣的浮冰,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推动,无声无息地、平稳地、穿过纵横交错的裂隙,朝着岸边的两人滑来。 湖底那股庞大的气息,似乎也随之收敛了几分,不再那么咄咄逼人,转而带上一种戏谑的、等待的意味。 浮冰轻轻靠岸,停在张帆脚边。花瓣上的血色光华流转,仿佛一颗跳动的心脏。 “它在……引诱你。”朱淋清抓住了他的衣角,用尽了全身力气,“张帆,别上当!这是陷阱最恶毒的一环!它让你觉得这是天意,是唯一的生机!” 张帆低头看着那片花瓣,呼吸变得粗重。他何尝不知道这诡异的不合常理?可朱淋清的样子,她毫无血色的脸,都像一根根针扎在他的心上。 “天意也好,陷阱也罢。”他缓缓蹲下身,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我只知道,什么都不做,你一定会死。做了,或许我们还有一线机会。” “没有机会!你只会害死我们两个!”朱淋清的声音陡然尖厉起来,“你以为苏家的人是傻子吗?他们算计百年,会给你留下这么明显的生路?你这是在侮辱他们的智商,也是在拿我们的命去赌!” “我就是在赌!”张帆猛地抬头,双眼赤红,里面的疯狂几乎要溢出来,“我赌陈明没有骗我!我赌我这条烂命,比他们苏家的百年算计更硬!” 他一把甩开朱淋清的手,无视她的哭喊,伸手捏起了那片血莲花瓣。 花瓣入手冰凉,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温润,仿佛捏住的不是植物,而是一块有生命的血玉。他不再犹豫,将花瓣放在掌心,内力一催,将其碾成了汁液。 一滴殷红中透着诡异紫黑的汁液,在他掌心凝聚。 “张帆,不要……”朱淋清的哀求充满了绝望。 张帆充耳不闻。他俯下身,掰开她紧咬的牙关,将那滴花汁对准了她的口。 就在汁液即将滴落的瞬间,异变陡生! 噼啪! 一声清脆的爆响!朱淋清手腕上那枚一直黯淡无光的玉扣,骤然迸射出一星惨绿的火花,随即咔的一声,裂开了一道细密的缝隙。 张帆的动作顿了一下,但已来不及收手。 那滴花汁落入了朱淋清口中。 它没有顺着咽喉滑下,而是在接触到她舌面的瞬间,嗤地一声,化作一缕妖异的紫色雾气。那雾气如有生命般盘旋,散发出一种甜腻到令人作呕的香气。 紧接着,更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紫雾顺着她的喉咙向内蔓延,所过之处,空气中的水分迅速凝结。张帆甚至能看见一层薄薄的、黑色的冰霜,正在从她的咽喉内部,向外蔓延! 朱淋清的眼睛猛地瞪大,脸上瞬间憋成了青紫色,双手死死掐住自己的脖子,喉咙里发出“咯咯”的、不似人声的声响。她无法呼吸! “不对!” 张帆脑中警铃大作,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他疯了一样扯开朱淋清胸口的衣领。 锁骨下方,那片代表着血脉诅咒的蛊纹非但没有丝毫消散的迹象,反而像是被激活了一般,每一根线条都亮了起来,泛着一种诡异的、仿佛烧红的青铜般的金属光泽。那光泽随着她的心跳,一明一暗,像是在汲取她最后的生命力。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张帆彻底慌了,语无伦次。 就在他手忙脚乱之时,一封折叠好的信笺从他宽大的袖口滑了出来,落在被血色光华映照的雪地上。 是陈明老爷子留下的那封密信。 信纸摊开,末尾那几个用朱砂圈出的字,在血莲和蛊纹的双重光芒下,显得格外刺眼。 死泽古埃国 起初,那只是普通的朱砂红。可当朱淋清锁骨处那片蛊纹闪烁的金属光芒扫过信纸时,那被圈出的四个字,下面的墨迹竟像是活了过来,从纸张深处,渗出了一层淡淡的、鬼火般的磷光。 那光芒的色泽与频率,竟与朱淋清身上蛊纹的光芒,如出一辙。 张帆的动作僵住了。 他死死盯着那封信,又缓缓抬头,看向痛苦挣扎的朱淋清。 一个冰冷、荒谬、却又无比清晰的念头,击穿了他的脑海。 陈明……从一开始就知道。 车子在剧烈的颠簸中彻底熄火。 死寂。 北纬30°线上,这片被命名为黑沼的无人区,用最原始的沉默吞噬了现代工业的最后一声哀鸣。前方,灰绿色的瘴气如浓汤般翻涌,遮蔽天日,看不到尽头。 “呕——” 车门被猛地推开,朱淋清连滚带爬地扑到路边一棵枯树旁,扶着粗糙的树干剧烈干呕。她吐出的不是食物残渣,而是一滩滩漆黑如墨的液体。那液体落在枯黄的草地上,滋啦一声,腐蚀出一个个冒着黑烟的小坑。 张帆没有去看她。他的双手死死攥着方向盘,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惨白。那封信,那几个字,那片烧红的蛊纹,像烙铁一样印在他的脑子里,反复灼烧。 是他亲手把她推向了更深的深渊。 “我们到了。”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朱淋清直起身,用袖子擦去嘴角的黑液,她没有哭,也没有骂,只是用一种空洞的、不带任何情绪的腔调问:“到哪了?死泽古埃国?陈明让你来的黄泉路?” “这是唯一的线索。”张帆推开车门,从副驾上拿起那张泛黄的古地图,“陈明骗了我,但这个地方是真的。它一定和你的诅咒有关。” “有关?是能救我,还是能让我死得更快?”朱淋清冷笑,话语像碎了冰的刀子,“你还敢赌吗,张帆?你拿什么赌?我这条快断气的命?” 张帆的心被狠狠刺了一下。他无言以对,只能将全部的注意力投入到眼前的绝境中。 第73章 又是陷阱 他展开地图,对照着周围模糊的地形。瘴气边缘,矗立着一块半人高的残破石碑,上面刻满了被风雨侵蚀的扭曲图腾。 他几步冲过去,用手拂去石碑上的苔藓和泥土。当那些古老的纹路完全暴露出来时,他的动作停住了。 “朱淋清,你过来!”他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压抑不住的急切。 朱淋清没有动,只是远远地看着他。 “过来!”张帆的语气变得强硬,“你父亲的书房里,那面青铜古镜!你记得上面的花纹吗?” 青铜古镜四个字,让朱淋清的身体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她拖着沉重的步子走过去,当她看清石碑上的图腾时,脸色瞬间变得比雪还要白。 一模一样。 和她父亲书房里那面被列为禁忌、不许任何人触碰的古镜背面的纹路,一模一样。 “怎么……怎么会?” “你父亲一定知道这里!”张帆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他肯定留下了什么线索!” “线索?”朱淋清的声音陡然尖厉起来,“他留下的唯一线索就是警告!他告诉我,苏家的任何东西都不能碰,任何与过去有关的地方都不能去!他说那是我们朱家甩不掉的催命符!” 她一把揪住张帆的衣领,用尽全身力气嘶吼:“是你!是你非要信那个老骗子!是你把我带到这个鬼地方来的!你满意了?” 张帆没有反抗,任由她发泄。他亏欠她的,何止是一句道歉。 “现在说这些没用了。”他等她力气耗尽,才缓缓拉开她的手,“不管你父亲想隐藏什么,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要么进去找到答案,要么一起死在这里。” 他望向瘴气深处,隐约可见一座用腐朽巨木搭建的独木桥,那是通往沼泽深处的唯一路径。 “你在这等着。” “我不要!”朱淋清脱口而出。她恨他,怨他,可在这片绝地上,他也是她唯一能依靠的人。 张帆回头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到朱淋清无法解读。他没再说什么,转身走向那座腐木桥。 他走得很慢,很小心,每一步都踩得极稳。脚下的木头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桥身两侧,垂落着无数手臂粗细的墨绿色“藤蔓”。 一切都诡异的平静。 就在他走到桥中央时,他停下脚步,回头想对朱淋清说些什么。 也就在这一瞬间,那些静止的“藤蔓”活了过来! 嗖嗖嗖! 那根本不是藤蔓!是蛇!是无数条首尾相连、通体赤红的怪蛇!它们从桥底、从瘴气中闪电般窜出,缠向张帆的四肢和躯干! “张帆!”朱淋清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 张帆反应极快,内力猛地爆发,想要震开这些滑腻的生物。但这些赤练蛇的身体坚韧得不可思议,数十条蛇构成的罗网瞬间便将他牢牢锁死在桥中央,动弹不得。 更让他头皮发麻的一幕出现了。 那些缠在他身上的蛇群开始蠕动,它们身上的鳞片在灰暗的光线下,竟反射出一种冷硬的金属光泽。无数片鳞片以一种玄奥的方式排列、组合,最终,在他的胸前,拼凑出了四个清晰的古篆字。 生人勿近 那不是警告,是审判。 “别过来!”张帆对着岸边的朱淋清用尽全力吼道,“留在原地!别动!” 他体内的内力被一股阴冷的力量压制,越是挣扎,蛇群就收得越紧,骨骼已经开始发出呻吟。 又是陷阱……陈明,苏家,现在又是什么鬼东西……我到底是在为谁探路? 朱淋清站在岸边,浑身冰冷,手脚都失去了知觉。她想冲过去,可张帆的命令和那四个狰狞的字让她寸步难行。绝望中,她的手下意识地摸向手腕。 那里空空如也。 那枚在雪地里碎裂的玉扣。 一个被她遗忘许久、来自父亲的叮嘱,如惊雷般炸响在脑海。 “青儿,记住,这玉扣是护你命的。如果有一天,它碎了,那就说明你离‘那里’不远了……到那时,你一定要找到那面镜子,用你的血,毁了它!” 镜子…… 朱淋清猛地抬头,死死盯住远处那块与镜子纹路相同的石碑。 她突然冲了过去,用尽最后的力气,一头撞向那块冰冷的石头。 额头瞬间被撞破,鲜血顺着她的脸颊流下。 她没有停,伸出手,用沾满鲜血的掌心,狠狠按在了石碑中心的图腾上。 那股挤压骨骼的力量,突兀的一松。 并非消失,而是从一种纯粹的物理绞杀,变成了一种带有迟疑的禁锢。 张帆剧烈地喘息,肺部火烧火燎。他看见了岸边发生的一切。朱淋清像个疯子一样撞向石碑,鲜血淋漓,然后用那只染血的手按住了图腾。 她做了什么? 他想不通,也没有时间去想。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这短暂的松懈是他唯一的机会。 他单手艰难地探向腰后的行囊,摸到了一个油布包裹的硬物。 蚕丝伞。 伞骨由百年铁木制成,伞面是天山雪蚕丝,水火不侵。出发前,他亲手将它在特制的雄黄酒里浸泡了三天三夜。这是他最后的底牌,专门用来对付蛇虫鼠蚁。可眼前的这些,是“蛇”吗? 管不了那么多了。 “张帆!别动!”岸上传来朱淋清声嘶力竭的喊叫,声音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惊惶,“不要用武力!千万不要!” “你疯了?”张帆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缠在喉咙上的赤蛇随着他的发声而收紧,几乎让他窒息,“我现在不动,下一秒就是一滩肉泥!” “不是的!不是那样的!”朱淋-清的声音变得混乱而急促,她似乎想表达什么,却又组织不起来语言,“它们……它们在……” “它们在要我的命!”张帆打断了她。他无法理解这个女人的逻辑。前一刻还对他恨之入骨,下一刻就用自残的方式救他,现在又开始说些胡话。 他已经没有信任可以分给任何人了。陈明背叛了他,苏家利用了他,现在这个朱淋清,行为诡异得像个被邪祟附身的巫女。 “我数到三,你退后!”张帆吼道,“越远越好!” “不!你听我说!”朱淋清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你一旦攻击它们,我们都会死!真的会死!” “总好过像个废物一样被活活勒死!” 他不再理会朱淋清的劝阻,用尽最后一丝被压榨出的内力,猛地扭转手腕。油布包应声而开,一柄古朴的黑色长柄伞落入他掌心。 就是现在! 他猛地将伞向前甩出。 “不要!” 朱淋清的尖叫被淹没。 那柄蚕丝伞在半空中划出一道黑色的弧线,伞柄上的机括被他甩出时的巧劲触发。嗡的一声闷响,浸透了雄黄酒的伞面,在瘴气中悍然绽开! 浓烈的雄黄气息瞬间炸开,像一颗无形的炸弹。 缠绕在张帆身上的赤练蛇群发出痛苦的嘶嘶声,那是一种混合了愤怒与恐惧的尖啸。它们非但没有松开,反而收得更紧了! 张帆感觉自己的肋骨已经抵至极限,随时都会断裂。 第74章 行礼 该死!赌错了! 然而,更诡异的景象发生了。 那些赤练蛇虽然将他锁死,但它们的蛇信却不再向他攻击,而是齐齐对准了那把悬浮在半空的蚕丝伞。 嗖—— 千百条蛇信同时喷出了一股股极细的白色雾气。 那雾气并不散开,反而像是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牵引,在伞面的正上方汇聚、凝结、塑形。 一个由白雾构成的巨大骷髅头,缓缓成型。 它没有眼珠,两个黑洞洞的眼眶死死“盯”着桥上的张帆和岸边的朱淋清。没有声带,却仿佛发出了无声的咆哮。 “完了……”张帆心头一沉。这已经超出了他能理解的范畴。 他以为自己面对的是毒物,是机关,是某种生物兵器。可眼前这算什么?邪术?诅咒? 岸边的朱淋清却停止了尖叫。她呆呆地望着那个白雾骷髅,脸上的血迹和泪水混在一起,神情从极致的恐惧,变成了一种茫然的悲戚。 她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喃喃自语:“……是歌。” “什么?”张帆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是歌声……”朱淋清突然抬起头,冲着他大喊,“它们在唱歌!我听过这个!在我爹的书房里,那张最旧的羊皮卷上!” 张帆简直要疯了:“这哪里有歌声!你清醒一点!” “有!你听不到,但我能!”朱淋清的情绪激动起来,她指着那些蠕动的蛇群,指着那个狰狞的骷髅,“这不是警告,也不是攻击!是镇魂歌!古埃国的镇魂歌!” 古埃国? 那不是几千年前就消失在沙漠里的神秘国度吗? “它们在安抚亡魂!”朱淋清的语速极快,仿佛要把脑子里突然多出来的东西全部倾泻出来,“那把伞上的雄黄惊扰了它们,所以它们才用亡魂的形态来回应!它们不是在审判你,是在辨认你!” 辨认我? 张帆的脑子一片混乱。他完全无法将朱淋清的话和眼前的景象联系起来。 也就在这时,他手腕上的剧痛突然消失了。 他低头一看,那条缠得最紧的赤练蛇,松开了。 紧接着,是手臂,是胸口,是双腿…… 构成罗网的蛇群,像是得到了某种指令,一条接一条地从他身上滑落,退回桥身两侧,退回翻涌的瘴气之中。 嘎吱作响的腐木桥,瞬间恢复了死寂。 只有那把黑色的蚕丝伞还静静地悬在半空,伞下的白雾骷髅也随之变得稀薄,仿佛随时会散去。 张帆站在桥中央,浑身脱力,大口地呼吸着带有毒瘴的空气。他低头看着自己身上被勒出的无数道血痕,再看看岸边那个血人一样的朱淋清,一时间竟不知身在何处。 “过来。”朱淋清对他招了招手,声音虚弱但清晰。 张帆没有动。他现在谁也不信。 朱淋清似乎也料到了他的反应,没有再劝,只是扶着石碑,一步一步地向桥边走来。 “你父亲的书房里,为什么会有古埃国的资料?”张帆冷冷地问。这是他眼下最关心的问题。 “我怎么会知道?”朱淋清惨笑一声,“我甚至不知道我爹为什么要我毁掉那面‘镜子’。” 她走到桥头,停下脚步,没有再往前。两人隔着半座桥的距离对峙着。 “那你现在又是什么情况?”张帆问,“突然就懂了这些鬼东西的‘语言’?” “我不知道。”朱淋清摇头,她的眼神很空洞,“我的血流到石碑上之后,脑子里就多了一些东西。一些声音,一些画面,还有……这首歌。” 她的话音未落,异变再生。 桥身两侧的蛇群,突然有了动作。 它们不再是那种充满攻击性的姿态,而是缓缓的、整齐划一的,将前半段身体伏低,蛇头紧紧贴在了腐朽的桥面上。 成百上千条通体赤红的怪蛇,就这样对着张帆,做出了一个类似叩拜的动作。 整个场面,诡异到了极点。 张帆的肌肉再次绷紧。 “别怕。”朱淋清的声音传来,“它们……在行礼。” 行礼?对谁?对我? 就在张帆的惊疑达到顶点时,蛇群缓缓向两侧分开,让出了一条通道。 一条比其他所有赤练蛇都要粗壮两倍不止的巨蟒,从桥底的瘴气中缓缓游弋而出。它的体型已经不能称之为蛇,更像是一条红色的蛟。它的鳞片更大,反射出的金属光泽也更冷。 它没有看张帆,而是径直游向那把悬浮的蚕丝伞。 巨蟒在伞下停住,仰起头,对着那个即将消散的白雾骷髅,发出一声悠长的嘶鸣。 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古老的、悲凉的韵味。 然后,它张开了嘴。 没有獠牙,没有信子。 它吐出的,不是毒液,而是一件东西。 叮的一声脆响,那东西掉落在桥面上,滚了几圈,停在了张帆的脚边。 那是一枚玉坠。 一枚用上好的和田白玉雕琢而成的太极八卦佩。玉质温润,包浆厚重,显然是常年佩戴之物。只是此刻,它被一种滑腻的粘液包裹着,显得有些污浊。 可张帆在看到这枚玉坠的瞬间,整个人如遭雷击。 他甚至忘记了周围的危险,忘记了身上的伤痛,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 他缓缓蹲下身,颤抖着伸出手,将那枚玉坠捡了起来。 他用衣袖擦去上面的粘液,露出了玉佩的全貌。在八卦图的背面,用阳刻的刀法,清晰地刻着两个字。 张洵。 那是他爷爷的名字。 这枚太极佩,是爷爷从不离身的物件。二十年前,爷爷进山采药,一去不返,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和他一起消失的,就只有这枚太极佩。 它怎么会在这里? 从一条活了不知多少年的怪蛇嘴里,吐了出来? 张帆的大脑一片空白。他所认知的一切,在这一刻被彻底颠覆。父亲的追寻,苏家的委托,朱淋清的出现,以及这片该死的沼泽……所有线索,都被这枚小小的玉佩串联了起来。 这不是什么遗迹探险。 这是一场跨越了二十年的追寻。而他,只是一个被蒙在鼓里,替所有人探路的棋子。 “张帆?”朱淋清看他状态不对,试探着喊了一声。 张帆没有回应。他只是死死地攥着那枚冰冷的太极佩,那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属于爷爷的体温。 第75章 没有选择 死寂,是这片沼泽唯一的旋律。 张帆的质问,像一块投入死水的石头,却没能激起任何涟漪。朱淋清只是看着他,眼神里是他看不懂的茫然和……恐惧。 “你早就知道,对不对?”张帆的声音压抑着,像一头即将暴怒的困兽,“关于我爷爷,关于这枚太极佩!你接近我,就是为了这个!” “我不知道。”朱淋清的回答很轻,却很清晰,“张帆,我如果知道,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你?这对我们有什么好处?” “好处?”张帆冷笑一声,攥着玉佩的手指因用力而泛白,“你是苏家的棋子,还是你们朱家的?把我引到这里,利用我找到我爷爷的线索,然后呢?拿到你们想要的东西,再把我像垃圾一样丢掉?” 他的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刀,直直插向朱淋清。 朱淋清的脸色比之前更白了,她摇着头,嘴唇翕动:“我不是棋子……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那首歌,那些画面,都是在我流血之后才出现的。在此之前,我对这里一无所知。” “一无所知?”张帆往前逼近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足半米,“那你告诉我,那首歌叫什么?” 朱淋清的身体瑟缩了一下,似乎那个名字是什么禁忌。她犹豫了片刻,才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说:“……镇魂歌。” 镇魂歌。 这个名字让张帆心头一跳。他还没来得及追问,那条横亘在桥上的红色巨蟒,再次发出了嘶鸣。 这一次,它的声音不再悲凉,而是带着一种催促的意味。它庞大的身躯缓缓调转方向,不再理会那把蚕丝伞,而是朝着沼泽深处的黑暗游去。它游出十数米,又停下来,回头望着桥上的两人,巨大的蛇瞳在瘴气中,像两盏幽暗的红灯笼。 它在……引路? 张帆和朱淋清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惊疑。 “跟上去?”朱淋清试探着问。 “我们还有别的选择吗?”张帆反问。 他收起那枚太极佩,贴身放好。爷爷的线索就在眼前,无论前方是龙潭还是虎穴,他都必须闯。他不再看朱淋清,率先迈开脚步,跟上了那条巨蟒。 脚下的桥面依旧腐朽,但两侧叩拜的蛇群,却纹丝不动,仿佛成了没有生命的雕塑。 穿过长桥,踏上沼泽对岸的湿地,一股刺骨的寒意从脚底升起。这里的瘴气似乎更浓,能见度也更低。巨蟒游弋的速度不快,像一个尽职的向导,始终保持在两人视线范围之内。 大概走了一刻钟,前方的巨蟒停了下来。 一片空地出现在他们面前。空地中央,七具巨大的石棺,按照北斗七星的方位排列着,棺身上泛着幽幽的磷光,将周围的瘴气都染上了一层诡异的绿色。 “石棺阵……”张帆喃喃自语。 他快步走上前,借着磷光,看清了棺盖上的浮雕。那些浮雕的风格古朴而粗犷,刻画的不是祥瑞神兽,而是一幅幅惨烈的画卷。 一个戴着狰狞面具的巫神高高在上,他的脚下,无数的民众痛苦地扭曲、倒下,他们的身体里钻出一条条赤红的小蛇。他们的血肉,成了蛇蛊最好的养料。 “古埃国……巫神降罪,子民化蛇……”朱淋清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她似乎能看懂这些浮雕记载的内容。 “你怎么知道?”张帆猛地回头。 “我……我脑子里的画面……”朱淋清指着自己的太阳穴,“我看到过……就是这里。” 张帆沉默了。他无法判断朱淋清话语的真伪,但眼下的情形,他只能选择暂时相信。他将注意力重新投向石棺。 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他依次走过六具石棺,最终,停在了第七具,位于阵法末端的“摇光”位石棺前。 那条红色巨蟒,就盘踞在这具石棺旁,安静地等待着。 张帆有一种强烈的直觉,他要找的答案,就在这具石棺里。 他从背包里拿出撬棍,深吸一口气,将撬棍的扁平端插进了棺盖的缝隙。 “你要开棺?”朱淋清的语气有些紧张。 “不然呢?”张帆头也不回,“站在这里等着它们把我们当点心吗?” 他用尽全身力气,肌肉贲张。 嘎吱—— 沉重的石棺盖,被撬开了一条缝。一股无法形容的腐朽气味,混杂着草药和泥土的味道,从缝隙中喷涌而出。 张帆没有停歇,一鼓作气,将整个棺盖彻底推开。 轰隆一声,棺盖砸在地上,激起一片尘土。 两人凑上前,看向棺内。 石棺里躺着的,是一具早已腐朽的干尸。它身上穿着某种古老的祭祀服饰,已经看不出原貌。最引人注目的,是它干枯的双手,紧紧地抱在胸前,怀中护着一本用羊皮纸装订而成的古籍。 书的封面,用某种鲜血写着三个大字——蛊毒经。 张帆的心脏狂跳起来。他小心翼翼地伸手,从腐尸怀中取出了那本蛊毒经。羊皮纸的书页很脆,他翻开的动作极轻。 书页上的文字,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象形符号,如同蛇虫爬行。可诡异的是,他竟然能看懂。不,不是看懂,而是那些文字的意思,直接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就像朱淋清听到的那首歌一样。 他快速翻阅着,越看,脸色越是凝重。当他翻到其中一页时,他的动作停住了。 那一页上,用朱砂标记了一段话。 “解活骨降需巫神骨与镇魂歌,缺一则引蛊入髓,化为活尸,永世不得超生。” 张帆一字一句地念了出来。 “活骨降……镇魂歌……”朱淋清重复着这两个词,她的身体开始无法抑制地颤抖,“那首歌……那首歌就是镇魂歌!” 张帆猛地合上书,看向她:“什么是活骨降?” “我不知道……”朱淋清的脸上血色尽褪,“但是……我好像……我好像……” 她的话没说完,人就像被什么东西吸引了一样,直直地走向那具被打开的石棺。她的动作很僵硬,像一个被操控的木偶。 “朱淋清!”张帆喊了一声,伸手想去拉她。 可已经晚了。 朱淋清的手,按在了石棺内壁的一处血红色的凹槽上。那凹槽深邃,里面似乎还残留着未干涸的血迹。 第76章 异变再生 就在她的手掌按上去的瞬间,异变陡生。 她手腕上一直戴着的一枚玉扣,因为衣袖的上滑而露了出来。那枚玉扣样式古朴,并非凡品。此刻,它竟从朱淋清的手腕上自动脱落,精准地嵌入了血槽底部一个蛇形的凹槽之内。 咔。 一声轻响,严丝合缝。 机关启动了。 嘎吱嘎吱—— 令人牙酸的机关摩擦声从石棺底部传来,打破了地宫的死寂。那声音沉闷而古老,像是尘封了千年的骨骼在重新活动。 “我……我做了什么?”朱淋清的声音带着哭腔,她想把手抽回来,却发现那枚玉扣像是长在了血槽里,纹丝不动。 “你做了你该做的。”张帆的声音很平,听不出情绪。他没有去看朱淋清,视线死死地盯在石棺内部。 在他们的注视下,躺着干尸的棺底,竟缓缓向下沉去。几秒钟后,一个边长约三十公分的青铜方匣,从下方缓缓升起,最终停在了与石棺边缘齐平的位置。 匣子通体遍布着诡异的蛇形纹路,与血槽底部的凹槽如出一辙。一股比之前更加浓郁的腥臭气味,从匣子上传来。 这就是答案。张帆的直觉告诉他。 “别碰它!”朱淋清尖叫道,她的恐惧几乎化为实质,“《蛊毒经》上写了,缺一则引骨入髓……我们没有镇魂歌的完整曲调,也没有……巫神骨!” “那又怎样?”张帆反问,语气里透着一股豁出去的狠劲,“等死吗?还是你觉得那条大蛇会放我们出去喝下午茶?” 他不再犹豫,伸手,径直朝着青铜匣的盖子按去。 “不要!” 朱淋清的阻止,慢了一步。 张帆的手,结结实实地按在了冰冷的青铜匣盖上。 就在指尖触碰的瞬间,一股无法形容的灼痛,猛地从他的后颈处炸开!那感觉像是被烧红的烙铁狠狠烫了一下,痛得他闷哼一声,身体都控制不住地抽搐了一下。 “张帆!”朱淋清的惊呼声变了调,“你的脖子!你的脖子!” 张帆下意识地伸手去摸后颈,指尖传来的,是一种凸起的、如同文身般的触感。他不用看也清楚,那是什么。 一个与朱淋清手腕上,一模一样的蛊纹。 “你……你也被……”朱淋清的瞳孔剧烈收缩,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消失了。她看着张帆,像是看着一个和自己一样,被判了死刑的囚徒。 “闭嘴。”张帆低喝一声,强忍着后颈传来的阵阵刺痛,手上猛地用力。 咔嗒。 青铜匣的锁扣应声弹开。 他掀开匣盖,里面的东西终于露了出来。没有金银珠宝,没有秘籍功法。 只有半截森白的骨头。 那骨头似乎是某种动物的肩胛骨,只有巴掌大小,质地温润如玉。在骨头的正中央,用朱砂清晰地刻着一个阴阳鱼环抱的太极图。 “巫神骨……”张帆喃喃自语。 爷爷的日记里,对这东西有过只言片语的记载。它是一切巫蛊之术的源头,也是终结一切诅咒的钥匙。 他找到了。 可还没等他松一口气,异变再生! 轰!轰!轰!轰!轰!轰! 接连六声震耳欲聋的爆裂巨响,从周围传来。 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那六具一直安静伫立的石棺,在同一开来! 沉重的棺盖被一股巨力掀飞,狠狠地砸在地上,碎石四溅。 六具与摇光棺中别无二致的干尸,从破碎的石棺中,直挺挺地坐了起来。它们的动作僵硬,却充满了违和的力量感。 “嗬……嗬……嗬……” 一种不似人声的、介于吟唱和嘶吼之间的诡异声音,从它们的喉咙深处发出。那声音低沉、沙哑,充满了怨毒与不甘,仿佛在地宫中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 它们空洞的眼眶,齐刷刷地转向了张帆和朱淋清。 不,准确地说,是转向了张帆手中的那半截巫神骨。 “它们……它们活了……”朱淋清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她死死抓着张帆的胳膊,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肉里。 盘踞在一旁的红色巨蟒,此刻也昂起了巨大的头颅,猩红的信子吞吐不定,一双竖瞳里满是贪婪与暴戾。随着它的嘶鸣,无数条色彩斑斓的小蛇,从地宫的阴暗角落里潮水般涌出。 嘶嘶—— 蛇群与活尸,形成了一个包围圈,一步步地向两人逼近。 绝境。 “抓紧了。”张帆的声音却异常冷静。 “什么?”朱淋清没反应过来。 话音未落,张帆手中的巫神骨突然开始发烫,其上的朱砂太极图,竟开始缓缓流转,散发出微弱的红光。 与此同时,张帆的右边掌心,一个常年被他忽略的、早已淡化的咒印,也跟着灼热起来,与巫神骨上的太极图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就是现在!”张帆暴喝一声。 他体内的力量,像是找到了宣泄口,疯狂地涌向掌心的咒印,再通过他的手,灌入那半截巫神骨中! 嗡—— 巫神骨上的太极图,光芒大盛! 一道璀璨夺目的金光,以张帆为中心,轰然爆发!那光芒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神圣而威严的气息,如同一轮小太阳,瞬间照亮了整座地宫。 金光如水波般扩散开来。 最先接触到金光的蛇群,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在光芒中被瞬间气化,烧灼成了一缕缕黑色的灰烬。那条巨大的红色蟒蛇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庞大的身躯在金光中剧烈翻滚、消融,最终也化为飞灰。 而那六具扑来的活尸,在金光的照耀下,动作猛地一滞。它们喉咙里的诡异吟唱变成了痛苦的尖啸,身上穿着的祭祀服饰寸寸碎裂,干枯的身体上冒出阵阵黑烟。 金光过后,一切归于死寂。 地宫里,只剩下张帆和朱淋清两人。 张帆低头,看着手中依旧散发着温热的巫神骨,以及自己掌心那个变得清晰无比的咒印。 死寂是暂时的。 张帆剧烈地喘息着,方才那一瞬间的爆发,几乎抽空了他全身的力气。他踉跄一步,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掌心的咒印滚烫得吓人,仿佛一块烧红的烙铁。 “你……你没事吧?”朱淋清的声音还带着颤音,但总算恢复了几分镇定。她松开张帆的胳膊,看到他苍白的脸色,关切地问。 “还死不了。”张帆自嘲地扯了下嘴角,将目光重新投向手中的巫神骨。 第77章 引骨 那截骨头此刻温润如玉,表面的朱砂太极图停止了转动,却比之前更加鲜红,像是沁入了鲜血。金光散去,可那股神圣威严的气息,依旧在地宫中若有若无地萦绕。 他有一种直觉,这东西的用法,绝不仅仅是刚才那样粗暴的能量倾泻。 “给我。”朱淋清突然伸出手,她的手不再颤抖。 张帆抬眼看她。 “给我。”她又重复了一遍,语气里带着一种不容辩驳的意味,“刚才……我好像听到了什么。” 张帆没有多问,将那半截巫神骨递给了她。 就在朱淋清的手指触碰到巫神骨的瞬间,异变再次发生! 她浑身剧烈一颤,双眼猛地圆睁,瞳孔瞬间涣散。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灵魂,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喂!”张帆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揽入怀中。 怀里的躯体冰冷而僵硬,朱淋清的脸上血色尽褪,嘴唇无声地开合,像是在诉说着什么无声的语言。她的身体在微微抽搐,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黄沙……无尽的黄沙…… ……神庙……哭泣的子民…… ……黑色的甲虫,从血肉中啃噬生命……那是诅咒…… ……以身为器,纳万蛊入体……我即牢笼…… ……我的歌声,是最后的钥匙……藏在镇魂之歌里…… 破碎、混乱的画面,裹胁着无尽的悲哀与决绝,洪流一般冲刷着朱淋清的意识。她看到一个头戴黄金面具的公主,在万民的哀嚎中,一步步走上祭坛。她看到公主揭下面具,露出一张绝美的脸,然后微笑着,将一只狰狞的黑色蛊虫,按入了自己的心口。 “咳……” 一声痛苦的呻吟从朱淋清喉咙里溢出,她猛地睁开眼睛,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像是溺水之人重返水面。 “你看到了什么?”张帆扶着她,沉声问道。 “记忆……是巫神骨的记忆。”朱淋清的声音沙哑,“一个古埃国公主的记忆。她为了拯救被蛊毒瘟疫侵袭的子民,自愿与最强的蛊虫融为一体,将自己变成了镇压所有蛊毒的‘容器’。” 她的语速极快,似乎急于将脑海中那些翻涌的画面倾泻出来:“这巫神骨,就是她的指骨!她临死前,将解开蛊毒的方法,藏在了一首‘镇魂歌’里。但那不是歌,是一幅图,一个咒阵!” 张帆的心脏重重一跳:“咒阵?什么咒阵?” “我不知道……但我记得它的样子!”朱淋清的眼神里透着一丝狂热,“我能画出来!” 她挣脱张帆的怀抱,从口袋里摸索出一支防身的战术笔,然后环顾四周,最后将视线定格在一块相对平整的地面上。 “这里!” 她蹲下身,不再有任何犹豫,手腕翻飞,凭着脑海中那清晰的可怕的记忆,在积满灰尘的石板上迅速勾勒起来。 那是一个极其繁复的图案,混合了古埃国的象形文字和某种道家的符箓结构,线条诡异而扭曲,充满了不祥的气息,却又隐隐透着一股镇压一切的威严。 张帆站在一旁,看着那个由无数个扭曲符号构成的咒阵慢慢成型,眉头越皱越紧。他能感觉到,随着咒阵的完善,周围的空气都变得凝滞起来,一种无形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 这个咒阵,有问题。 “画好了!”十几分钟后,朱淋清直起身,长出了一口气。她额上的汗水混着灰尘,看起来有些狼狈,但双眼却亮得惊人。 “然后呢?”张帆问。 “引骨入阵。”朱淋清指着咒阵中心一个酷似眼睛的符号,“将巫神骨放在这里,然后用力量激活它,就能找到真正的‘解’。” 张帆没有立刻行动,他盯着那个咒阵,内心的不安愈发强烈。掌心的咒印,又开始隐隐作痛。 “怎么了?”朱淋清催促道,“快啊!我感觉……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 地宫深处,似乎传来了某种细微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不能再等了。 张帆做出决断,他走到咒阵中心,深呼吸,将那半截巫神骨小心翼翼地放入了那个“眼睛”符号之中。 嗡—— 巫神骨与咒阵接触的瞬间,整个图案都亮了起来,一道道血红色的光芒,顺着刻痕在地宫地面上流淌,仿佛活物的血管。 “就是现在!用你的力量!”朱淋清喊道。 张帆没有迟疑,催动体内残存的力量,再次引向掌心的咒印。他抬起手,准备将力量灌入咒阵。 然而,就在他的力量即将触及巫神骨的刹那—— 噗! 张帆如遭雷击,身体猛地一弓,一口鲜血毫无征兆地喷了出来,洒在眼前的咒阵上。 “呃啊!” 剧痛!难以言喻的剧痛从掌心传来!那不是灼热,而是一种狂暴的、撕裂般的排斥力!他掌心的咒印与巫神骨的力量,像是两股互不相容的洪流,在他的体内猛烈冲撞! 咒阵上的红光,在接触到他血液的瞬间,发出了“滋滋”的声响,如同烙铁烫入冰水,然后迅速黯淡下去。 失败了。 不,是排斥!他的血脉,他的力量,与这巫神骨代表的体系,根本无法相融! “怎么会……”朱淋清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她看着瘫倒在地的张帆,喃喃自语,“为什么会这样……” 张帆捂着胸口,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内脏的剧痛。他的意识有些模糊,只觉得自己的力量正在被那股排斥力疯狂地消磨、撕裂。 完了。 就在他意识即将沉沦的瞬间,一个身影猛地扑了过来。 是朱淋清。 她的动作快得不可思议,一把抓住张帆还在淌血的右手手腕,然后,做出了一个让张帆惊骇欲绝的举动。 她抓起地上的巫神骨,用尖厉的指甲在骨头上刮下一些粉末,洒在张帆手腕的伤口上。 “你干什么!”张帆怒喝,想要挣脱,却使不出力气。 朱淋清没有回答。 她低下头,在张帆不敢置信的注视下,张开嘴,一口咬住了他淌血的手腕! 温热的血液混着冰冷的骨粉,被她毫不犹豫地吞入喉中。 她的动作带着一种原始的、不顾一切的疯狂。 做完这一切,她才抬起头,满是血污的嘴唇,对着张帆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 “爷爷说过,张家血能引骨!” 第78章 献祭 “你疯了!” 张帆的声音嘶哑,混杂着震惊与愤怒。他想推开朱淋清,但身体的剧痛让他连抬起手臂都做不到。 朱淋清松开了口,一抹血迹残留在她的唇边,让她整个人透出一种妖异的美感。她没有理会张帆的怒骂,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那里,原本黯淡的家传玉扣,此刻竟泛起微弱的、与咒阵红光截然不同的温润光泽。 “原来是这样……”她轻声自语,声音里没有了之前的慌乱,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爷爷没说错,但也没说全。张家的血是‘引’,是钥匙,但要开启这把锁,还需要一个祭品。” “祭品?什么祭品?”张帆挣扎着想坐起来,内脏的绞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朱淋清抬起头,看向地宫的深处。那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在这一刻陡然放大了千百倍。 轰隆—— 整个地宫剧烈地摇晃起来,穹顶上的尘土簌簌落下。墙壁上,坚硬的岩石开始出现蛛网般的裂纹,湿润的、带着浓重腥臭味的黑色淤泥从裂缝中渗出。 “来不及解释了!”朱淋清一把拉起张帆,将他拖到墙角,“它来了!” “它是什么?” 话音未落,地宫中央的地面猛地塌陷下去,浑浊的沼泽黑水倒灌而入,瞬间淹没了那个刚刚失效的咒阵。水面剧烈地翻滚、沸腾,仿佛底下有巨物正在苏醒。 嘶嘶—— 万千条手臂粗细的黑蛇,从沸腾的泥沼中探出头来。它们没有眼睛,只有一张布满细密獠牙的嘴。它们不是活物,而是由最纯粹的怨气与剧毒凝聚成的蛇蛊。 这些蛇蛊扭曲着、缠绕着,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嘶鸣,朝着中心一个点疯狂汇聚。它们的身体彼此融合、吞噬,血肉与骨骼被强行挤压、重塑。 一个庞大的、难以名状的轮廓,正在泥沼中缓缓升起。 那是一个由数不清的蛇蛊盘结而成的巨人,它的身躯还在不断蠕动,无数蛇头构成了它丑陋的皮肤。一个巨大到足以吞下一头牛的蛇口,在它的“脸”上缓缓张开。 这就是蛊王。 张帆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他从未见过如此邪异、如此充满毁灭气息的东西。 然而,更让他惊骇的,是蛊王巨口之中显露出的景象。 那不是怪物的喉咙,而是一张人脸。 一张中年男人的脸,被无数肉芽般的组织束缚在巨口深处,双眼紧闭,脸上满是无法挣脱的痛苦。 朱淋清的身体,在那一瞬间僵住了。她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嘴唇颤抖着,吐出了一个字。 “……爸?” 那张脸的眼皮,似乎因为这个称呼而艰难地动了一下。他想睁开眼睛,却被周围的肉芽死死缠住。一个扭曲、含混的声音从他嘴里传出,通过蛊王的巨口被放大,回荡在整个地宫。 “清清……快……走……” “为什么……爸!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朱淋清的情绪崩溃了,她朝着怪物大喊。 “为了救你……”男人的声音断断续续,“当年……我把半颗心脏……献祭给了它……换你活命……现在……它来收回另一半了……” 原来如此。 张帆瞬间贯通了所有事。朱淋清身上的恶疾,朱家寻找的“解”,以及她之前感觉到的“不好的事情”。 这不是预感,而是宿命。是她父亲用自己的生命,为她换来的短暂安宁。而今天,就是偿还的日子。 “不……”朱淋清跪倒在地,泪水混着脸上的灰尘,划出两道泥泞的痕迹,“我不信!我不信!” 吼—— 蛊王似乎被她的情绪刺激,发出一声咆哮。它那由万千蛇蛊组成的庞大身躯猛地一撞,整片墙壁轰然倒塌,巨大的蛇头朝着两人噬咬而来! “小心!” 张帆一把推开朱淋清,自己却因力竭而被震得向后翻滚。他看着那张开的血盆大口,死亡的阴影扑面而来。 就在这时,他口袋里的巫神骨突然发出一阵温热。 他下意识地握住那半截骨头。这一次,没有排斥,没有剧痛。那股力量温顺地流入他的体内,与他那被撕裂的力量残余融合在一起,形成了一股全新的、性质截然不同的能量。 是朱淋清的血! 她的血混着骨粉,成了连接他和巫神骨的桥梁! “杀了它!”朱淋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哭腔,却又无比决绝,“张帆!求你!杀了他,就是救他!让他解脱!” 张帆没有回应,但他用行动回答了。 他翻身而起,握紧巫神骨,将那股新生的力量全部灌注其中。骨头的前端,亮起一个黑白分明的太极图。 蛊王似乎察觉到了威胁,攻势更加疯狂。 “它的眉心!”朱淋清喊道,“那里是它的核心!” 张帆双腿发力,迎着腥风冲了上去。他踩着一块掉落的巨石,借力跃起,身体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手中的巫神骨如同一柄利剑,直刺蛊王两眼之间的那个蛇头漩涡! 噗嗤! 巫神骨毫无阻碍地刺入了蛊王的核心。 嗡—— 骨头上的太极图骤然爆发,黑白二气化作数百条光链,从伤口处喷涌而出,瞬间缠绕住了蛊王的全身。 蛊王发出无声的尖啸,庞大的身躯被光链死死锁住,开始寸寸崩解。巨口中,朱父那张痛苦的脸,也开始变得透明。 封印,就要完成了。 张帆刚松一口气,异变陡生。 咔嚓!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不是来自蛊王,而是来自他手中的巫神骨! 骨头表面,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痕。那裂痕如同诅咒,瞬间蔓延开来。缠绕着蛊王的光链,也随之开始闪烁、断裂! “不行!”张帆大吼,“骨头撑不住了!” 蛊王的力量,远超巫神骨的承受极限! 封印正在逆转,被挣脱的蛇蛊重新汇聚,光链一根接一根地崩碎。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朱淋清猛地冲了过来。她脸上没有了泪水,只有一种令人心悸的疯狂与决然。 她一把摘下脖子上那枚温润的玉扣,那是她最后的护身符。 她看着张帆,更像是看着蛊王口中的父亲,用尽全身力气,喊出了最后一句话。 “用我的命换他!” 话音未落,她将那枚玉扣,狠狠地按进了巫神骨的裂缝之中! 砰! 玉扣与巫神骨接触的瞬间,碎了。 但它不是化为粉末,而是爆成了一片最纯粹的生命光华。那光芒如同决堤的洪流,顺着裂缝涌入巫神骨的内部,涌入每一条断裂的光链! 崩碎的光链瞬间重铸,比之前粗壮十倍,光芒炽烈得让人无法直视! 蛊王发出了最后一声无声的咆哮,它的身体在光芒中被彻底撕裂、净化。巨口中,朱父的脸在消散前,露出了一抹解脱的微笑。 下一秒,蛊王庞大的身躯,爆成了一场漫天的血雨。 地宫,重归死寂。 张帆脱力地跪倒在地,而他身旁的朱淋清,身体一软,直直地倒了下去。 第79章 新的钥匙 血雨,并未带来新生,只有更深沉的死寂。 张帆撑着巫神骨,试图站起来,膝盖却一阵发软,又重重跪了下去。他扭头看向身侧,朱淋清安静地躺在那里,胸口没有一丝起伏。 “朱淋清?” 他哑着嗓子喊了一声,没有回应。 他爬过去,颤抖着伸出手,探向她的鼻息。 指尖传来的,是一片冰冷的虚无。 张帆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死了?她就这么……死了?他用自己的手,用她的牺牲,换来了这个结局? “不……”他喃喃自语,像是在对谁解释,又像是在乞求,“不应该是这样。” 那场从天而降的血雨,是蛊王的残骸,此刻却像是某种净化仪式。它们冲刷着石壁,冲刷着地面,将千年积累的污秽与血腥一同带走。 滋啦—— 被血雨洗净的地面,那些繁复诡异的蛇纹图腾开始剥落、消融,露出了下面一层完全不同的石板。那是一种青黑色的岩石,上面雕刻着张帆从未见过的象形文字。 地宫的中心,蛊王崩解的地方,一个直径约三米的圆形平台显露出来。这才是真正的祭坛。 张帆手上的伤口还在渗血,一滴血珠顺着指节滑落,啪嗒一声,滴在了祭坛最中央的凹槽里。 瞬间,整座祭坛亮了起来。 不是刺眼的光,而是一种温润的、仿佛来自记忆深处的光晕。光芒在祭坛上方交织,汇聚成一幅立体的影像。 那是一张黑白照片。 照片上,一个穿着长衫、身形挺拔的年轻人,正和一个戴着面纱、身穿异域服饰的女子并肩而立。背景是残破的神殿和漫天的黄沙。 张帆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个年轻人……是他的爷爷,张道陵! “爷爷……”他失神地念叨着,无数被尘封的记忆碎片涌上心头。 “阿帆,记住,我们张家的太极,不是用来打架的,是用来‘镇’的。” “镇什么?” “镇那些不该存在于世上的东西。” “爷爷,你为什么总要去那些鸟不拉屎的鬼地方?” “寻人,也寻一个答案。” 原来,爷爷一生追寻的,就在这里!可他身边那个女人是谁?为什么他们的合影会出现在这个古埃国的地宫祭坛上? 张帆的视线缓缓移动,落在那个异域女子的身上。虽然隔着面纱,但那双眼睛,那副轮廓…… 他猛地回头,看向躺在地上的朱淋清。 一模一样。 一个荒谬绝伦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了他混乱的思绪。 张家先祖,古埃公主,太极血脉,镇压蛊王……朱淋清,是那个公主的转世! “所以……这一切都不是巧合。”张帆的声音干涩无比,“你早就知道,对不对?” 他对着那个了无生息的女孩发问,像一个找不到答案的疯子。 “你接近我,就是为了这个局,为了让我带你来这里,为了……用你的命,换你父亲的‘解脱’?” 他的质问在空旷的地宫中回荡,无人应答。 心口像是被一块巨石堵住,愤怒、悲伤、被欺骗的感觉交织在一起,让他几乎窒息。 就在这时,他手中紧握的巫神骨突然震动起来。 嗡—— 骨头脱手飞出,悬浮在半空中,对准了张帆。那上面因为封印蛊王而产生的裂痕,此刻正流淌着金色的光芒,那是属于朱淋清玉扣的生命力。 “你要干什么?” 张帆想后退,身体却动弹不得。 巫神骨化作一道白光,毫无征兆地射向他的后颈! “呃啊——!” 剧痛传来,张帆感觉像是有根烧红的烙铁烫在了自己的脊椎上。他后颈那个从出生起就伴随着他的蛇形蛊纹,在此刻被一股灼热的力量强行改写、覆盖! 痛苦只持续了短短几秒。 张帆瘫在地上,大口喘息。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摸后颈。 原本那凹凸不平的蛇纹触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光滑平整的圆形印记。 一个太极图。 巫神骨的力量,与他张家的太极血脉,彻底融合。 “咳……咳咳……” 一阵微弱的咳嗽声从旁边传来。 张帆身体一僵,猛地转过头。 朱淋清的眼皮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她的脸色依旧苍白如纸,但胸口,终于有了微弱的起伏。 “你……”张帆喉咙发干,千言万语堵在嘴边,最后只挤出一个字,“你……” “我没死。”朱淋清的声音虚弱得像风中残烛,但眼神却异常清明。她看着祭坛上那幅尚未消散的影像,轻声说,“时候未到,我死不了。” 张帆怔住了。“时候未到?你什么意思?你早就知道会发生什么?” “我不知道。”朱淋清摇了摇头,她挣扎着坐起来,抬起了自己的右手手腕,“我只知道,我必须这么做。” 在她的手腕上,那枚本该碎裂成光华的玉扣,重新出现了。 它依然温润,依然散发着柔和的光。只是在玉扣的正中央,多了一道清晰的裂痕。就像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 “这是……”张帆不解。 “是‘契约’,也是‘枷锁’。”朱淋清看着他,眼神复杂,“张帆,从现在开始,我们的命,连在一起了。” “什么契约?什么枷锁?”张帆追问,他感觉自己正被卷入一个巨大的漩涡,“你和照片上那个公主,到底是什么关系?我爷爷又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就是她,她也是我。”朱淋清的回答,证实了张帆的猜测,“至于你的爷爷……他和我一样,是守约人。” “守什么约?” “一个延续了数千年的约定。”朱淋清的视线越过他,望向地宫深处的黑暗,“镇压‘它’的约定。” 她的话让张帆心头一凛。 “它?蛊王不是已经被净化了吗?” “你净化的,只是一个‘容器’。”朱淋清惨然一笑,“是我爷爷的身体,被蛊王的核心占据后形成的伪神。真正的‘它’,还被镇压在下面。” 张帆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祭坛之下,是深不见底的黑暗。 原来,一切都还没结束。 不,应该说,一切才刚刚开始。 他看着朱淋清手腕上那道裂痕,又摸了摸自己后颈那个全新的太极图印记。 他忽然觉得有些可笑。 “所以,我费了这么大劲,死了这么多人,结果只是……打碎了一个外壳?” “你可以这么理解。” “那你呢?”张帆盯着她,“你的牺牲,又算什么?” “是重启。”朱淋清收回目光,看着自己的手腕,“用我的命,换来封印的重铸,也换来了新的‘钥匙’。” 她的手指,轻轻点在了张帆的胸口。 “你,就是新的钥匙,张帆。” 第80章 新蛊 张帆没有说话,他只是站起身,走到了朱淋清面前。 他伸出手,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地宫里的空气湿冷,混杂着石头的腥味和消散的血气。 张帆的手臂很稳,将朱淋清拉起来的动作,没有一丝颤抖。他只是觉得荒谬,一切都透着一股无法理解的荒谬。 “走吧。”他说,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不管下面是什么,我们得先出去。” 朱淋清没有反对,她点了点头,身体的大半重量都靠在了张帆身上。 两人沉默地穿过祭坛,沿着唯一的甬道向外走。脚步声在空旷的地宫中回荡,显得格外孤单。 “新的钥匙,”张帆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语气里带着一丝自嘲,“听起来可真威风。所以我的工作是什么?找个锁孔插进去,然后等着‘它’出来跟我打个招呼?” “是加固契约。”朱淋清的声音依旧虚弱,但吐字清晰,“你不是钥匙,你的血才是。拥有巫神骨和张家血脉的你,是唯一能重铸封印的人。” “重铸?”张帆冷笑一声,“听你的意思,这还是个世袭的岗位?我爷爷干完我来干,那我儿子是不是也得接着干?” 他本是随口一说,带着怨气和不满。 朱淋清的身体却在他身边僵了一下。她没有回答。 这种沉默,比任何回答都让张帆心烦。他感觉自己像个被蒙住眼睛的驴,被一根看不见的绳子牵着,一圈又一圈地原地打转。 就在这时,一阵尖锐的刺痛从他的后颈传来。 那感觉,像是有一根烧红的针,正沿着他的脊椎向下蔓延。 “唔……”张帆闷哼一声,脚步一个踉跄。 “怎么了?”朱淋清立刻察觉到他的不对劲。 “没事。”张帆咬着牙,试图稳住身形。但那股刺痛迅速化作了千万只蚂蚁,在他血肉里疯狂地啃噬、蔓延。痛感所到之处,皮肤下浮现出细密的黑色丝线,像一张正在成型的网。 源头,正是后颈那个太极图印记。 “是巫神骨。”朱淋清的脸色变得比之前还要苍白,“它的力量太霸道,就算与你的血脉融合,残余的怨念也足以在你体内滋生新的蛊。” “新蛊?”张帆感觉自己的意识都开始模糊,他靠着冰冷的石壁,身体缓缓滑落,“你不是说……已经净化了吗?” “净化的是蛊王,不是这根骨头里沉淀了千年的恨。”朱淋清扶着他,眼神里第一次出现了焦急,“必须出去,这里阴气太重,只会加速它的生长。” 两人相互搀扶着,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逃出了地宫。当外界那带着瘴气的微光照射进来时,张帆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四肢了。 越野车还停在原来的地方,像一头沉默的钢铁巨兽。 朱淋清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塞进副驾驶。她自己也坐了进去,剧烈地喘息着。 “没用的……”张帆靠在椅背上,汗水浸透了衣服。他能清晰地“看”到,那些黑色的丝线已经遍布他的全身,正朝着他的心脏汇集而去,“这是从骨头里长出来的东西,没得解。” “有解。” 朱淋清忽然说道。她倾过身子,靠近张帆。 “什么……” 张帆的话没能说完。 朱淋清抓住了他的右手,低头,用尽全力,一口咬在了他的手腕动脉上。 尖锐的疼痛让张帆浑身一颤,他想推开她,却使不出力气。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血正被一股力量吸走。而那些盘踞在他体内的黑色丝线,仿佛找到了宣泄口,疯狂地朝着那个伤口涌去。 朱淋清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一层诡异的黑气。她没有松口,反而吸得更用力。 张帆看着她,脑子里一片空白。 为什么?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朱淋清手腕上,那枚带有裂痕的玉扣,忽然亮了起来。 光芒并不刺眼,而是温润的,如同月华。光芒笼罩了他们交叠的手腕,也照亮了她口中那道还在流血的伤口。 张帆的血,和她唇边的血,在光芒中相遇、交融。 嗡—— 一声轻微的,仿佛来自远古的鸣响,在两人脑海中同时炸开。 眼前的景象瞬间扭曲、破碎。 越野车的内饰消失了,死泽的瘴气也消失了。 取而代代之的,是一片陌生的天空。天空是金色的,空气干燥而温暖,带着沙土的气息。 他们的面前,是一座宏伟到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古城。巨大的石块堆砌成高耸的城墙,墙上刻着繁复而神圣的象形文字。两尊狼首人身的巨大雕像,沉默地守护在城门两侧。 这里,是重见天日的古埃国。 城门前,站着一个孩子。 一个约莫五六岁的男孩,穿着简单的麻布衣服,赤着脚。他没有看那座伟大的城池,而是转过身,看着他们。 孩子的五官,兼具了张帆的轮廓和朱淋清的清秀。 他的眼睛,和朱淋清一样,清明得不像凡人。 “爸爸,妈妈。” 孩子开口,声音稚嫩,却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平静。 张帆和朱淋清都怔住了。 他们看见,在男孩的脖子上,挂着一枚玉扣。 一枚完整的,毫无瑕疵的太极玉扣。 画面,在此刻定格。 下一秒,金色的世界如琉璃般寸寸碎裂。 张帆猛地回过神,剧烈地喘着气。 他依然在越野车里,朱淋清也依然在他身边。她已经松开了口,嘴角还残留着一丝血迹,脸上的黑气已经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 她垂着头,看着自己手腕上那枚依旧裂痕清晰的玉扣,身体在微微发抖。 “你……”张帆的喉咙干得快要冒烟,“你也看到了?” 朱淋清缓缓抬起头,她的眼神躲闪,不敢与他对视。 “我……”她只说了一个字,就说不下去了。 那个孩子…… 那个称呼…… 两人之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比在地宫里还要压抑。一种远比死亡和诅咒更让他们不知所措的情绪,在狭小的空间里蔓延。 第81章 幻觉 张帆体内的刺痛消失了,那些黑色的丝线也不见了踪影。可他感觉,自己比刚才还要难受。 他沉默地坐直身体,发动了汽车。 引擎的轰鸣声打破了死寂。 越野车调转方向,朝着瘴气稀薄的地方驶去。 谁也没有再说话。 当车子冲出最后一缕瘴气的刹那,张帆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后视镜。 镜子里,没有了那片了无生机的沼泽和扭曲的枯树。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绚烂花海。 无数洁白的飞鸟从花海中冲天而起,它们的喙里,都衔着一只挣扎的黑色蛊虫,飞向遥远的天际。 那景象,瑰丽,圣洁,却又透着一股无法言喻的诡异。 张帆收回视线,握着方向盘的手,指节泛白。 夜色,笼罩了陈明医馆。 医馆门前,陈明老爷子点燃了一张黄色的符纸。火光跳动,映着他满是褶皱的脸,那双眼睛却比火光更亮。 焚化 符纸蜷曲,化作一缕黑灰。一阵夜风吹过,灰烬盘旋而起,没有落下,而是径直飘向了遥远的南方。 那里,有未尽的孽缘,也有新生的杀机。 医馆内,灯火通明,却寂静无声。 张帆将一只木盒推到朱淋清面前。 “陈老爷子修复了它。”他的声音很低,打破了两人一路上的沉默。 木盒里,静静躺着那枚太极玉扣。上面的裂痕已经消失,玉质温润,仿佛从未碎裂过。 朱淋清的手指蜷缩了一下,没有去接。 那个金色的世界,那个孩子,是横亘在两人之间的一道深渊。比死泽的瘴气更令人窒息。 “戴上吧。”张帆说,“你需要它。” 他的话语里没有情绪,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他拿起玉扣,动作算不上温柔,却也并不粗暴。他拉过朱淋清的手腕,那里的皮肤依旧苍白,带着一种病态的冰凉。 玉扣合拢,发出咔的一声轻响。 就在扣上的瞬间,异变陡生。 玉扣表面,那道本已修复的裂痕,竟凭空浮现。一道殷红的血丝,从裂痕中缓缓渗出,如同活物。 血丝蜿蜒,在洁白的玉石上,勾勒出诡异的图样。 “这……”朱淋清的声音发颤。 张帆没有松手,他的指尖正按在那道渗血的裂痕上。他没有感觉到血的湿润,只感觉到一种刺骨的寒意,顺着指尖,钻进他的骨髓。 这不是他们的血。 “回答我。”张帆开口,他终于抬起头,正视着她,“那个孩子,是谁?” 他的问题,像是一把淬了冰的刀。 “我不知道。”朱淋清避开了他的注视。 “不知道?”张帆重复了一遍,音量没有提高,压迫感却陡然加剧,“他叫我爸爸,叫你妈妈。他的脖子上,挂着一枚完整的玉扣。现在,这东西又在流血。你告诉我,你不知道?” “那只是一个幻觉!”朱淋清的声音尖锐起来,“是诅咒引发的幻象!” “幻觉?”张帆反问,“我的身体好了,你体内的黑气也退了。哪个幻觉有这种本事?你是在骗我,还是在骗你自己?” 他向前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被压缩到极致。 “你想要我说什么?”朱淋清猛地抬起头,她的眼睛里是混乱和恐惧,“承认我们隔空生了个怪物?承认我们的血,在那片沼泽里,创造了一个不属于人间的鬼魂?你让我怎么承认!” 她的质问,像是一连串的耳光。 张帆却寸步不让。“我不要你的承认,我要真相。从你找到我开始,一切都和这枚玉扣有关。你到底在隐瞒什么?朱家和这东西,和所谓的巫神骨,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没有隐瞒!” “那那个孩子呢?”张帆步步紧逼,“别用幻觉搪塞我。我看见了他的眼睛,和你一模一样。那种眼神,不像人,像神,冷漠地看着我们,就像看着两个……工具。” “工具”两个字,让朱淋清身体一僵。 她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 “你……”她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声音。 两人激烈对峙,谁也没有注意到,医馆角落里那台老旧的电视机,不知何时被打开了。 ……插播一条紧急新闻。 电视里传出的声音,突兀地切入了这场争吵。 两人同时转头看去。 屏幕上,是一个穿着正装的新闻主播,神情严肃。 南极科考队今日公布了一项颠覆性的发现。在玛丽·伯德的深处的冰层之下,通过卫星雷达探测,发现了一幅完整的……古埃国时期的地貌图。 画面切换,一张雷达扫描图出现在屏幕上。那是一片被冰封的大陆轮廓,上面清晰地标注着山川、河流,甚至城市的遗迹。 那布局,那风格,和他们在幻境中看到的古城,如出一辙。 张帆的呼吸停滞了。 朱淋清更是死死地盯着屏幕,仿佛要将它看穿。 新闻主播的声音继续响起,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语调。 更令人震惊的是,科考队在冰层样本中,发现了一具被完整冰封的人形骨架。 画面再次切换。 一座巨大的冰块被吊起,冰块内部,一具完整的人形骨骼清晰可见。它的骨骼结构奇特,四肢修长,头骨的形状与人类有显着差异。 它静静地悬浮在冰中,像一件跨越了万古时光的艺术品。 张帆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具骨架,他再熟悉不过。他在苏家的地宫里,亲手拿起过它的一截指骨。 巫神骨。 ……根据初步鉴定,该骨架的材质与结构,与流传于东方的神秘遗物巫神骨完全一致。这或许意味着,所谓的巫神骨,并非零散的遗骸,而是一个完整的,从未被记录过的史前智慧种族…… 主播后面的话,张帆已经听不进去了。 他的脑子里,只剩下那具完整的骨架,和那个金色世界里,默默守护在城门两侧的狼首人身雕像。 古埃国,南极,巫神骨,太极玉扣,那个孩子…… 无数混乱的线索,在这一刻,被一只无形的手强行串联在一起,指向一个无法想象的恐怖真相。 他缓缓低下头,看着朱淋清手腕上那枚正在渗血的玉扣。 血丝,依旧在蔓延。 第82章 弱点 张帆盘坐寒潭边,罗盘平稳置于掌心。 金光自罗盘中心漾开,丝丝缕缕,渗入他腕间经脉,带来一股奇异的暖流。他暗忖,《青囊秘录》的引气之法,果然名不虚传。 几乎同时,他身后丈许外的岩壁之上,那些早已模糊不清的图腾刻痕,毫无征兆地亮起了幽幽蓝光。蓝光之中,一道颀长人影晃动,轮廓不清,宛若水月镜花。 朱淋清站在不远处,眸光微凝,似在戒备。 张帆凝神,依《青囊秘录》所述法门,引导那股金色真气缓缓下行。真气所过之处,四肢百骸暖意融融,唯独到了左脚脚踝,那道深刻的勒痕旧伤处,暖流陡然一滞。 他几不可闻地闷哼一声。 一股钻心刺骨的阴寒自勒痕深处疯狂涌出。“不好!”张帆心头一凛,这感觉他太熟悉了。 丝丝缕缕的黑气自勒痕中渗出,如活物般蠕动,更与潭边空气中残留的铁链阴寒之气遥相呼应,纠缠不休,转眼间便浓郁了数分。 该死,这阴寒之气竟如此顽固!看来《青囊秘录》也非万能。 “别碰那血!”朱淋清的声音骤然自身后传来,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容错辨的急切。 “血?”张帆一怔,低头看去,脚踝处除了渗出的黑气,并无血迹,“哪里来的血?” 他话音未落,朱淋清已疾步上前,皓腕间的玉扣倏然爆发出强烈的红光。那红光色泽如鲜血浸染,却无半分血腥之气,反而带着一股堂皇正大之意。 “你……”张帆刚想发问。 红光已然离腕,与他掌心罗盘的金光在半空中骤然交织、碰撞! 嗡—— 一声奇特的震鸣响彻潭边,一个巨大的阴阳鱼气旋凭空显现。金红二色急速轮转,形成沛然吸力,将那些欲要扩散的黑气尽数吸扯其中。 气旋高速旋转,发出沉闷如磨盘转动的声响。黑气在其中被不断拉扯、消磨,发出阵阵不甘的嘶鸣,最终被彻底震散。 黑气散尽,气旋随之敛去。张帆只觉脚踝处那股深入骨髓的阴寒霎时消退大半,周身一轻,久违的舒畅感油然而生。 他看向朱淋清,后者脸色比方才略显苍白,额角渗出几不可见的细密汗珠,呼吸也微促。 “你刚才说‘血’?”张帆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脚踝,盯着她,“我这脚踝,何来血迹?” 朱淋清调匀呼吸,视线却不自觉地飘向那发光的岩壁图腾:“那并非寻常之血。是你旧伤中残留的怨煞之气,已近乎凝实,与此的阴煞纠缠,若任其在你体内生根,后果不堪设想。” 张帆眉峰微挑:“怨煞之气?你这玉扣……”他打量着那枚红光渐敛的玉扣,“能克制此物,看来并非凡品。” 这女人,对这些东西似乎了如指掌。 “此乃家传之物,恰好能克制一些阴邪罢了。”朱淋清语气平淡,避重就轻,显然不愿在这个话题上多谈。 就在此时,那岩壁图腾上的蓝光人影猛地一颤,原本模糊的轮廓似乎清晰了少许。一双空洞的“眼眸”仿佛穿透虚空,直直“望”向他们二人所在的位置。 呼—— 一股莫名的吸力从图腾上传来,目标并非他们,而是先前黑气消散之处的虚空,似乎在贪婪地汲取着什么残留的力量。 张帆全身肌肉瞬间绷紧:“它在做什么?” 朱淋清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它似乎被方才的能量波动彻底惊动了。这东西……比我想象的还要古怪。” 张帆心中冷笑:说得轻巧,我看你早就知道这潭边不干净。 “我们联手,能不能把它压制回去?”张帆沉声提议,他感觉到图腾散发出的气息充满了恶意与贪婪,绝非善类。 朱淋清却摇了摇头:“恐怕不行。我的灵元消耗不小,你的真气也才刚刚运转周天。此时强行对抗,只会引火烧身,正中其下怀。” “那你的意思是,就这么看着它吸食?”张帆语气中带着一丝不耐。这女人,关键时刻就只会说不行?还是她另有盘算,想借这图腾之力做些什么? 图腾人影在汲取了无形的力量后,周身的蓝光更盛了几分。隐约间,有低沉至极的呢喃声从岩壁深处传出,那声音细微难辨,却带着一种直透人心的诡异力量,让人心神不宁。 张帆皱眉:“你听见了么?那是什么声音?” 朱淋清凝神细听,片刻后点头,神情凝重:“听见了。它好像……在呼唤什么,又像是在引导什么。” 话音刚落,张帆掌心的罗盘再次毫无征兆地剧烈震动起来。其上的指针不再安分地指向任何固定方位,而是疯狂旋转,最终竟微微向上翘起,颤抖着对准了图腾人影的头部位置。 “罗盘有反应了!”张帆举起罗盘,“它指着那东西的头!” 朱淋清眼中闪过一丝讶色:“难道……那里是它的核心所在,或者是它的弱点?” 张帆闻言,心中警铃大作,不由得反唇相讥:“弱点?说不定,那是它最想让我们攻击的陷阱!”这女人,反应倒是快,分析得头头是道。她凭什么如此轻易地判断那是弱点? “你什么意思?”朱淋清的语气也冷了下来,“现在是互相猜忌的时候吗?那东西的气息越来越强了!” 张帆毫不退让:“我只是觉得,朱姑娘你似乎对这些‘阴邪之物’很有心得。这寒潭,这图腾,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它们的存在,甚至知道它们的底细?” 朱淋清深吸一口气,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忍住了,她转头看向那蓝光愈盛的图腾:“现在追究这些有任何意义吗?那东西快要彻底成型了!我们必须立刻想办法离开这里,或者找到真正克制它的方法!” 她的话音未落,岩壁上的图腾人影仿佛再次膨胀了一圈,周身蓝光几乎化为实质,那诡异的呢喃声也越发清晰,其中蕴含的恶意与蛊惑之力,让张帆都感到一阵心悸。 张帆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强烈危机感。 第83章 烈日无情 他迅速瞥了一眼身旁的朱淋清,对方虽然脸色苍白如纸,但眼神中并无丝毫退缩之意,反而透着一股决然。 不管她究竟有什么秘密,有什么目的,眼下这诡异的图腾才是最大的麻烦。先解决了这个,其他的以后再说。 “此地不宜久留。”张帆当机立断,“你还能动么?” 朱淋清活动了一下手腕:“尚可支撑。你呢?方才真气运转,脚踝的旧伤可有不适?” “无碍。”张帆活动了一下左脚脚踝,那股纠缠多年的阴寒虽未尽除,却也不再像之前那般肆虐刺骨。 正当此时,岩壁上的呢喃声陡然拔高,化作一声凄厉尖锐的啸叫! 张帆不再多言,身形一晃,当先朝着潭边另一侧他先前探查过的一处狭窄出口疾掠而去。 朱淋清紧随其后,不敢有片刻耽搁。 烈日无情。 这是他们踏入这片无垠沙漠的第三日。热浪扭曲了空气,远方的沙丘轮廓模糊,一切都笼罩在一片金色的死寂之中。 “还有多远?”张帆的声音干涩,喉咙里像是被灌满了沙子。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每说一个字都牵动着唇上的伤口。 朱淋清没有回答。她走在前面,身形在烈日下显得单薄,却透着一股异样的坚韧。自打从那个诡异的寒潭洞窟出来,她的话就更少了。 张帆对此并无所谓。这女人心里藏着的秘密,比这沙漠里的沙子还多。少说两句,反倒能让他省些心神去提防。 “喂。”张帆又喊了一声,语气里带着不耐,“我问你话呢。” 朱淋清的脚步顿住,却没有回头:“不知道。” “不知道?”张帆嗤笑一声,“你带的路,你不知道?朱姑娘,你这葫芦里卖的药,是不是该换个新鲜的了?” “信不过我,你可以自己走。”朱淋清的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 就在这时,天地间毫无征兆地暗了下来。 起风了。 并非寻常的风,而是带着一股腥甜与燥热的狂沙。黄沙自地平线尽头席卷而来,遮天蔽日,瞬间就将那轮毒辣的日头吞噬。风声尖锐,刮在人脸上,生疼。 “该死!”张帆低骂一句,迅速从行囊中扯出布巾蒙住口鼻。 然而,身前的朱淋清却做出了一个让他费解的举动。 她停下脚步,任由那愈发猛烈的狂风吹乱她的长发,而后,竟直挺挺地朝着黄沙涌来的方向跪了下去。 “你疯了?”张帆吼道,“想死别拖上我!” 朱淋清对他的怒吼置若罔闻。她跪在滚烫的沙地上,双手撑地,身体微微颤抖。张帆看得分明,她腕间那枚色泽温润的玉扣,竟在此刻迸发出一道刺目的红光,随即“咔嚓”一声,碎裂开来。 那不是普通的碎裂。玉石碎片没有四散飞溅,而是化作一滴滴粘稠的血珠,悬浮在她手腕上方,散发着诡异的妖冶。 张帆心头一凛。这场景,这气息,与那寒潭图腾何其相似!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的佩刀,另一只手却探入怀中,摸到了那冰冷的罗盘。 “它……来了……”朱淋清的声音从风沙中传来,破碎而飘忽,带着一种宿命般的战栗。 “它?它是谁?”张帆厉声质问,一步步向她靠近,“你到底在搞什么鬼?从那个洞窟开始,你就一直在引着什么东西!” 朱淋清没有回答,她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似乎在承受巨大的痛苦。 风声愈发凄厉,如鬼哭狼嚎。张帆眼前的视野已经不足三尺,漫天黄沙像是要将他们彻底埋葬。他知道,再不想办法,两人都得死在这里。 他看着跪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朱淋清,又看了看怀中毫无动静的罗盘,一股狠厉之色从眼中闪过。 求人不如求己! 张帆毫不犹豫地张口,狠狠咬破舌尖。一股浓重的血腥味瞬间在口腔中炸开。他没有吞咽,而是将一口精血猛地喷在了罗盘的盘面上! “嗡——” 罗盘在他掌心剧烈一颤,古朴的青铜盘面被鲜血浸染,竟陡然亮起一道璀璨的金光。金光冲天而起,在狂乱的风沙中硬生生撕开一道口子,光芒流转,迅速勾勒出一道繁复玄奥的符箓。 符箓的正中心,一幕幻象清晰地呈现出来。 那幻象之中,正是跪在地上的朱淋清。但她的脸上,眉心处,却浮现着一张狰狞而古朴的青铜面具!面具遮住了她的眉眼,只留下一片冰冷的金属光泽。而在她背后,一个巨大而扭曲的图腾虚影若隐若现,那图腾的样式,分明就是“波”字的古体变种——波国图腾! 张帆脑中轰然一响。 原来如此。 那寒潭中的图腾,这诡异的仪式……一切的源头,都在她身上!她根本不是什么偶入险境的寻常女子,她本身就是最大的麻烦! “你……”张帆刚要开口,一阵清脆又诡异的声音却穿透了狂沙的呼啸,清晰地传入他的耳中。 叮铃……叮铃铃…… 铃铛声。 那声音不大,却像是直接在脑子里响起,带着一种催魂夺魄的魔力。它来自风沙深处,由远及近,速度极快。 朱淋清猛地抬头,脸上血色尽褪:“来不及了!它们找到我了!” “它们是谁?”张帆的眼神冷得像冰,“你的同伙?” “是……敌人!” 话音未落,他们脚下的沙地突然开始涌动。八个黑影,毫无征兆地从沙下破土而出! 那是八具干尸! 它们身形干瘪,如同风干的腊肉,身上穿着破败不堪的古老服饰。最让人心悸的是,它们的脸上,全都戴着一张与幻象中一模一样的青铜面具! 干尸们空洞的眼眶齐刷刷地转向朱淋清,动作僵硬而迅捷。它们手中没有兵器,只有一条条粗重的黑色锁链,链条在它们手中拖动,与黄沙摩擦,发出“沙沙”的刺耳声响。 “又是陷阱?”张帆反手抽出佩刀,刀锋在符箓金光的映照下,反射出森然的寒芒,“你想利用我对付它们?” “我没有!”朱淋清的声音带着一丝绝望,“它们是‘锁魂人’!是来抓我的!” “抓你?”张帆冷笑,“我看是来迎接你的吧,波国公主?” 第84章 钥匙在哪 朱淋清眼中闪过一抹痛楚,但她已无暇解释。那八具干尸动了,它们如同没有重量的鬼影,瞬间跨越数丈距离,手中的锁链化作八道黑色的毒蛇,带着尖锐的破空声,目标明确地缠向朱淋清的脚踝! 朱淋清想要躲避,身体却像是被无形的力量禁锢在原地,动弹不得。 “哗啦!” 锁链精准地缠上了她的双足脚踝,冰冷的金属瞬间收紧,深深勒入皮肉之中。 张帆没有理会她的辩解。 他左手托着罗盘,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在自己喷过血的舌尖上轻轻一抹。殷红的血迹沾染指尖,带着一股灼热的腥气。 “你最好祈祷自己说的都是真话。”他言语里没有温度,“否则,我第一个杀你。” 话音未落,他屈膝半蹲,沾血的右手手指在脚下的沙地上疾速划动!他的动作快得惊人,沙地被划开一道道深刻的沟壑,鲜血渗入其中,竟发出“嗤嗤”的轻响,仿佛滚油落入寒冰。 转瞬之间,一个比罗盘盘面上的符箓更加复杂、更加霸道的阵法,以他为中心,骤然成型! “敕!” 张帆一声低喝,将最后一滴血点在阵法的核心。 “嗡——” 血色阵法光芒大盛,一股无形的斥力以他为圆心,轰然扩散!那光芒扫过之处,沙粒倒卷,风声静止。八道袭向朱淋清的黑色锁链,在接触到血色光晕的瞬间,像是被烈火灼烧的朽木,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 “咔……咔嚓!” 坚不可摧的锁链寸寸断裂。它们没有掉落在地,而是在空中就化作一蓬蓬黑色的沙粒,被狂风卷走,消散无踪。 八具干尸的动作同时一滞。它们空洞的眼眶转向张帆,似乎无法理解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这……这是……”朱淋清瘫坐在地,看着自己脚踝上已经消失的锁链,只留下两道深可见骨的血痕。 “现在,你欠我一条命。”张帆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沙土,“你的‘敌人’退了。该你解释了。” 他的话语如同一柄利刃,直插朱淋清的心底。她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身体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脸色比刚才更加惨白。 “啊!”她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吟,左手死死攥住自己的右手手腕。 “又耍什么花招?”张帆上前一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不……是……是玉扣……”朱淋清艰难地吐出几个字,额头上渗出豆大的冷汗。 张帆的视线落在她的手腕上。那是一只古朴的白玉环扣,此刻,那温润的玉石表面,竟浮现出丝丝缕缕的血色纹路,并且散发着一股惊人的热量,连周围的空气都因此而扭曲。 几乎是同一时间,张帆左手中的罗盘再次发出剧烈的嗡鸣。他低头看去,只见盘面上的指针脱离了原本的方向,如同失控的陀螺,疯狂地旋转起来。 最终,指针猛地一顿,死死地指向了西北方向! 张帆顺着指针的方向望去。只见远处的风沙之中,一个巨大的漩涡正在缓缓成型。那漩涡的中心漆黑如墨,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连接着某个未知的所在。 “它们……要打开通道了……”朱淋清的声音充满了绝望,“我们走不了了!” “闭嘴!”张帆呵斥道。 他的注意力,被身侧岩壁的一处异变吸引了。 那面他们之前用以躲避风沙的岩壁,一道不起眼的裂缝中,正有银色的液体缓缓渗出。那液体如同水银,却更加粘稠,带着一种不祥的金属光泽。 汞液在岩壁上流动,没有滴落,反而像是拥有生命一般,自行汇聚、勾勒。 片刻之后,两个扭曲而古老的文字,清晰地烙印在岩壁之上。 波国。 张帆的瞳孔骤然收缩。 罗盘的指引,干尸的追捕,玉扣的异变,以及这岩壁上凭空出现的国号……所有的线索都拧成了一股绳,死死地缠在了朱淋清的身上。 “呃……”朱淋清的身体猛地向后一仰,双眼翻白,竟是直接晕厥了过去。 “想死?没那么容易!” 张帆心中一股无名火起。他最厌恶的,就是这种被蒙在鼓里,被动地被卷入未知旋涡的感觉。他需要答案,而这个女人,是唯一的活口。 他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巧的皮囊,打开后,一枚细长的银针捏在指间。 “你对我做了什么……”昏迷中的朱淋清似乎有所感应,无意识地喃喃自语。 “让你清醒一点。” 张帆捏开她的下巴,银针精准地刺入了她的人中穴。 没有想象中的苏醒。 朱淋清的身体反而抽搐得更加剧烈。就在张帆皱眉,以为自己判断失误的瞬间,异变陡生! 一抹妖异的红色,从她白皙的后颈皮肤下浮现出来。那红色迅速蔓延,勾勒出一道清晰的蛇形红痕!那红痕栩栩如生,宛如一条活蛇盘踞在她的颈后,蛇首的位置,正对着她的腰椎。 张帆脑中灵光一闪,猛地抬头看向岩壁上那个巨大的,早已风化模糊的古老图腾。 那个图腾,他之前一直以为是某种抽象的符号。此刻,在符箓金光的映照下,他才看清,那图腾的主体,分明是一条盘踞的巨蛇! 而巨蛇的眼睛位置,有一处小小的蛇眼浮雕。 那浮雕的形状、大小、弧度…… 竟与朱淋清后颈的蛇形红痕,完全重叠,分毫不差! “原来如此……”张帆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你不是波国的公主……” 他俯下身,凑到朱淋清的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 “你,就是打开波国大门的钥匙。” 朱淋清的眼睫颤动,猛地睁开。 她眼中的迷茫迅速被惊恐与愤怒取代,一把推开身前的张帆。“你对我……你刚才说了什么?” “我说,你就是钥匙。”张帆没有理会她的推搡,站直了身体,语气平淡得没有起伏。他指了指岩壁上的图腾,又指了指她光洁的后颈,“证据,你自己看不到吗?” 朱淋清下意识地伸手去摸自己的后颈,指尖传来的灼热感让她浑身一颤。那蛇形红痕的轮廓,清晰得如同烙铁烫出的伤疤。 第85章 干尸 “不!这不是真的!我是玉国的公主,我叫朱淋清!”她的声音尖厉,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恐慌。 “玉国早就亡了。”张帆冷酷地击碎了她的最后一丝侥幸,“波国还活着,它现在……要来收回它的东西了。” 他的话音未落,脚下的黄沙突然塌陷了一块。 并非流沙,而像是被某种重物压实后,显露出的基底。一块青黑色的石碑一角,从沙土下暴露出来。石碑的表面,刻满了与岩壁上波国二字同源的扭曲文字。 张帆没有再看朱淋清。他走到石碑前,蹲下身,用手扫开表面的浮沙。更多的文字显露出来,但字形诡异,无法辨认。 “装神弄鬼……”朱淋清挣扎着站起来,扶着岩壁,既是愤怒,也是在给自己壮胆,“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什么钥匙,什么波国,都是你编造的!” 张帆不语,只是将左手的罗盘举到了石碑上方。 嗡—— 金光自盘面倾泻而下,笼罩住整块石碑。那些原本晦涩难懂的古老文字,在金光的照射下,竟开始自行扭曲、重组。片刻之后,八个杀气腾腾的大字,清晰地浮现在二人眼前。 巫神血祭,以坠镇渊。 “血祭……”张帆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想到了那些干尸,想到了那个巨大的漩涡。这个词,让所有的一切都有了更加不祥的解释。 “镇渊……镇压深渊?”朱淋清的脸色惨白如纸,她不受控制地朝石碑走近了几步,想要看得更清楚,“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的手,不自觉地按在了石碑的顶端。 咔嚓! 一声脆响,不是来自石碑,而是来自她手腕上的玉扣! 那枚古朴的玉扣毫无征兆地弹开,从中射出的不是暗器,而是数十条细如发丝的银色锁链。锁链并未攻击任何人,而是如同拥有生命的灵蛇,簌簌地钻入了下方的黄沙之中。 沙面开始震动。 以石碑为中心,那些银链在沙土之下快速游走,勾勒出繁复而精准的线条。山脉、河流、城池的轮廓,在沙面上迅速成型。 一幅巨大的,立体的波国疆域图,就这么凭空出现在他们脚下! “这……这是……”朱淋清彻底失语,她呆呆地看着自己那只还按在石碑上的手,仿佛在看一个完全陌生的怪物。 张帆的心脏也漏跳了一拍。他之前的推测,在这一刻得到了最为直观,也最为诡异的证实。 叮铃……叮铃…… 一阵清脆的驼铃声,突兀地从远处的风沙中传来。 那声音在空旷的沙谷中回荡,非但没有带来商旅的生气,反而透着一股死寂的韵律,像是某种送葬的哀乐。 “什么声音?”朱淋清惊恐地望向声音的来处。 张帆没有回答。他已经站了起来,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那声音他听过,在他们刚进入这片区域时,那些干尸出现的前兆。 风沙被破开。 三个高大的人影,从黄沙的帷幕后走了出来。 它们身上裹着早已褪色的华贵丝绸,身形干瘪,正是之前追杀他们的干尸。与之前不同的是,它们手中都握着一把三尺长的青铜刀。刀身宽阔,上面布满了绿色的铜锈,唯有刀刃处闪烁着暗沉的寒光。 而在那刀身的护手处,赫然雕刻着一个图腾。 一个盘踞地,独眼的巨蛇图腾。 与岩壁上的图腾,与朱淋清后颈的蛇形红痕,一模一样。 它们的目标不是张帆。 三具干尸的空洞眼眶,越过张帆,死死地“盯”着他身后的朱淋清。它们没有奔跑,却一步步逼近,每一步都在沙地上留下一个沉重的脚印,压迫感随着驼铃声,一下下敲在心头。 “它们……它们是来找我的……”朱淋清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那石碑上说……血祭……” “闭嘴!”张帆低喝一声,打断了她的崩溃。 他没有时间去思考巫神血祭和以坠镇渊的真实含义。他只确认一件事。 这些东西,是冲着“钥匙”来的。而他,需要这把“钥匙”活着,带他找到答案,或者找到出路。 干尸停在了十步之外,同时举起了手中的青铜刀。 张帆将朱淋清一把拽到自己身后,手中扣紧了最后几张符箓。 驼铃声在十步之外戛然而止。 三具干尸的动作同步的如同提线木偶,它们将青铜刀高高举过头顶,刀刃在昏暗天光下反射出幽绿的光。没有战吼,没有杀气,只有一片死寂的压迫感。 “跑!”张帆吼出这个字的同时,手中最后一张符箓已经脱手而出。 符纸无火自燃,化作一道电光,精准地劈在最中间那具干尸的头顶。那干尸的动作只是一滞,身上华贵的丝绸冒起黑烟,焦臭味瞬间弥漫开来。 但它没有倒下。 另外两具干尸动了。它们无视了被符箓击中的同伴,一左一右,迈开僵硬的步伐,目标明确地冲向张帆身后的朱淋清。 “它们……它们根本不怕!”朱淋清的尖叫被风沙撕扯得破碎。 张帆没有时间回应。他反手将朱淋清推开,自己则迎着左侧的干尸撞了上去。他用尽全身力气,将那具干瘪的身体撞得一个趔趄。 咔! 青铜刀擦着他的脸颊劈下,斩断了几缕发丝,深深地嵌入沙地。 张帆甚至能闻到刀刃上铜锈的腥气。他来不及庆幸,因为右侧的干尸已经越过了他。 它的目标自始至终都不是张帆。 “小心!”张帆只来得及发出一声警告。 那具干尸已经冲到了朱淋清面前。但它没有挥刀,而是松开了握刀的手,任由那把沉重的青铜兵器哐当一声掉在沙地上。 它缓缓抬起另一只干枯的手掌。 那只手掌的掌心,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朱淋清被吓得魂飞魄散,连躲闪都忘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只手朝自己按过来。 “不……不要……” 干尸的手没有触碰到她。在距离她胸口还有一寸的地方,它五指一张,一道细小的黑影从它掌心弹射而出,快如电光石火。 朱淋清甚至没看清那是什么。 她只觉得心口一凉,像是被一只冰冷的虫子钻了进去。 “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从她喉咙里爆发出来。 第86章 蚕蛊 她踉跄着后退,双手死死地抓着自己的胸口,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倒在沙地上剧烈地抽搐。 “怎么了?”张帆一脚踹开身前的干尸,冲到她身边,却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朱淋清的衣服完好无损,身上没有任何伤口。但她的脸色,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青黑。一道道狰狞的黑色纹路,以她的心脏为中心,如同蛛网般迅速向全身蔓延。 “是蛊……蚕蛊……”她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痛苦和绝望,“巫神血祭……原来是这样……用活人的心脉……养蛊……” 张帆的脑子嗡的一声。 他想起了进入这片区域前,在一处残破的岩壁上看到的壁画。 壁画上,一个人首蛇身神高踞王座,祂的一只手上,托着一只散发着金色光芒的蚕。而在祂的脚下,无数信徒跪拜,将各种毒虫封入一个个陶罐之中。 当时的张帆只把这当成一个普通的图腾传说。 可现在,朱淋清的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他脑中的迷雾。 人首蛇身神……金蚕……封印蛊虫…… 蛇形红痕! 张帆的视线猛地转向朱淋清的后颈。那道鲜红的蛇形印记,此刻正因为皮下黑气的涌动而变得愈发狰狞,像一条即将活过来的毒蛇。 那不是诅咒的标记,也不是奴隶的烙印。 那是血脉的证明!是与那位人首蛇身神有关的血脉! 那三具干尸在完成任务后,便直挺挺地立在原地,空洞的眼眶“看”着在地上痛苦翻滚的朱淋清,像是在欣赏一件即将完成的作品。 “不行……她不能死……”张帆的心跳得飞快。 朱淋清是钥匙,她死了,自己也会被永远困死在这里。 怎么办?怎么救她? 壁画……壁画上的神是用金蚕来镇压蛊虫的。可去哪里找那只传说中的金蚕? “血……”张帆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被划破的手指上,那里渗出的血珠,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鲜红。 一个疯狂的,毫无根据的想法,在他脑中野蛮生长。 他不知道这想法从何而来,像是某种被遗忘的本能。 壁画上,神明是主宰。而朱淋清,是神明的后裔。 那她后颈的蛇形印记,会不会就是沉睡的金蚕?要如何唤醒它? “对不起了。”张帆低声说了一句,也不知道是对朱淋清说,还是对自己说。 他不再犹豫,从靴子里拔出那把用来防身的匕首,毫不迟疑地在自己的左手掌心用力一划! “你……你要干什么?”朱淋清的神智已经开始模糊,但看到张帆自残的举动,还是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张帆没有回答。 他一把按住朱淋清的额头,将自己鲜血淋漓的手掌,死死地贴了上去。 滋啦! 一声像是烙铁烫在生肉上的声音响起。 但那灼烧感并非来自朱淋清的额头,而是来自张帆的掌心。一股阴寒至极的黑气,顺着他与她接触的皮肤,疯狂地朝他的手掌里钻去。 “啊!”张帆也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 那不是单纯的疼痛,而是一种生命力被吸食的阴冷感。 但他没有松手。 他能感觉到,自己掌心的鲜血,正在以一种诡异的方式与那些黑气发生着反应。它们没有被污染,反而像一块烧红的磁石,将朱淋清体内所有乱窜的黑气,强行朝着一个方向吸引。 “看……看她的脖子……”朱淋清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但语气里不再是痛苦,而是极致的震惊。 张帆分神朝她的后颈看去。 只见那些原本要吞噬她全身的黑色纹路,此刻像是百川归海,全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涌向了那道蛇形红痕。 黑气与红痕交汇。 那道蛇形印记开始扭曲、变形、重组。鲜红色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璀璨的,仿佛融化了的黄金般的色泽。 最终,那条狰狞的毒蛇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栩栩如生的金蚕纹。它盘踞在朱淋清的后颈,通体金色,散发着微弱而温暖的光芒。 随着金蚕纹的成型,朱淋清身上的黑气被彻底抽干,她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浊气,整个人瘫软下去,昏死了过去。 张帆也松开了手,踉跄着退了两步。他的手掌血肉模糊,但那股阴寒的感觉已经消失了。 轰隆隆—— 就在这时,整个沙谷都开始剧烈地震动起来。 不是地震。 张帆稳住身形,骇然地看着脚下那副巨大的波国疆域沙图。沙子正在下陷,如同被一个无形的巨口吞噬。 取而代代,从沙图的下方,涌出了大片大片银色的液体。 是汞水! 无数的汞水从地下喷涌而出,它们迅速填满了整个疆域图的轮廓,形成了一片银光闪闪的汞水之海。 汞水之海的表面,突然开始剧烈地沸腾起来。 一个个气泡在银色的液面上炸开,而在疆域图最中心,也就是石碑所在的位置,汞水翻涌得最为剧烈。 一行古朴的篆字,缓缓从沸腾的汞水中浮现。 以血为钥,启波国密。 张帆低头,看着自己那只还在滴血的手。 “以血为钥,启波国密。” 张帆看着那八个在汞水之海上浮沉的篆字,心头剧震。他的血,是钥匙?开启这所谓的波国机密的钥匙? “呃……”一声痛苦的呻吟打断了他的思绪。 是朱淋清。她醒了。 她挣扎着坐起身,第一反应就是去摸自己的后颈。当指尖触碰到那片温热的皮肤时,她的动作僵住了。原本的蛇形红痕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触感温润,仿佛活物般的凸起纹路。 “金蚕纹……”她失声喃喃,语气里是难以置信的震惊。她猛地抬头,视线越过张帆,死死地盯住了汞水上那八个大字。 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是你做的?”朱淋清的声音沙哑,却透着一股审问的尖锐,“这一切,都在你的算计之中?” 张帆正想扶她一把,闻言动作一滞,随即自嘲地笑了。 “算计?”他举起自己那只血肉模糊的左手,掌心翻卷的皮肉和未干的血迹触目惊心,“我差点被你身上的鬼东西吸干,这也叫算计?朱小姐,你的感谢方式还真是特别。” “少在这里装蒜!”朱淋清根本不理会他的伤势,挣扎着站起来,眼神冰冷,“如果不是早有预谋,你怎么会知道用自己的血能引出金蚕?又怎么会刚好触发这波国遗迹的机关?” 张帆皱起眉头,这女人的逻辑简直不可理喻。 第87章 命令 “我不知道。我只是赌一把。” “赌一把?”朱淋清冷笑,“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你分明就是冲着波国的秘密来的!” 张帆懒得再跟她争辩。他此刻头晕目眩,失血的感觉阵阵袭来,只想尽快离开这个鬼地方。 就在两人对峙之际,那片汞水之海的中心,也就是原本石碑所在的位置,突然剧烈地沸腾起来! 咕嘟!咕嘟!咕嘟! 银色的液体像是被煮开了一样,翻涌着巨大的气泡。一个四四方方的黑色物体,缓缓从汞水深处上浮。 那是一个石匣。 石匣通体漆黑,不知是何种岩石打磨而成,表面光滑,却在正中央的位置,用古篆阳刻着两个大字:血钥。 “血钥……”张帆看着那两个字,再看看自己的手,一种荒谬的感觉油然而生。 朱淋清的呼吸也急促起来。她的视线死死地锁着那个石匣,眼神中爆发出一种近乎贪婪的狂热。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嗡—— 一道刺目的红光,猛地从朱淋清的手腕处爆发出来。 “什么东西?”张帆警惕地后退一步。 朱淋清自己也愣住了,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右手腕。那里,她从小佩戴的一枚白玉扣,此刻正红光大盛,玉质的表面甚至出现了细密的血丝。 “不……不可能……”她脸上血色尽褪,像是看到了什么最恐惧的事物。 她想用左手去捂住那枚玉扣,但已经晚了。 咻! 一条比发丝还细的银链,猛地从玉扣的缝隙中射出,带着破空之声,如同一条拥有生命的灵蛇,精准地射向了水中央的那个血钥石匣。 咔嚓! 一声清脆的机括咬合声。 银链的前端,不偏不倚地插入了石匣侧面一个毫不起眼的锁孔之中。 朱淋清发出一声闷哼,手腕上的玉扣红光更盛,仿佛在抽取她的生命力。她踉跄了一下,脸色比刚才被黑气侵蚀时还要苍白。 “喂!你没事吧?”张帆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别碰我!”朱淋清厉声喝道,扶着旁边的石壁,死死地盯着石匣。 随着银链的插入,那只石匣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盖子缓缓向上开启了一道缝隙。一股混杂着血腥与药草的陈腐气味,从中弥漫出来。 朱淋清的眼睛亮得吓人。她再也顾不上身体的虚弱,猛地朝前扑去,想要抢在张帆之前拿到里面的东西。 但张帆离得更近。 他抢先一步,在朱淋清的手指触碰到石匣之前,一把将那半开的匣子捞了过来。 “你!”朱淋清扑了个空,气急败坏地瞪着他,“还给我!那是我朱家的东西!” “朱家的东西?”张帆单手拿着石匣,另一只手扯断了连接着朱淋清玉扣的银链。他打开匣盖,里面躺着的,是一卷被从中撕开的残破竹简,竹简的边缘,浸染着早已干涸的暗红色血迹。 他展开竹简,四个古朴的大字映入眼帘——波国医典。 “我怎么觉得,这东西在等的是我的血,而不是你的姓?”张帆的声音不大,却充满了讥讽。 他没有理会朱淋清那要杀人的眼神,径直翻看这半部医典。竹简上的字迹大多模糊不清,唯有一页,被人用朱砂做了清晰的标注。 那是一株奇异的植物图谱,花朵形如藏红花,但花蕊却像是纠缠的血丝。 图谱旁边,有一行小字。 “嗜血藏红花,生于渊眼血池。” 张帆念出声来,随即抬头看向朱淋清,眼神锐利。 “渊眼血池?这是什么地方?” 朱淋清看着他手里的医典,胸口剧烈起伏。她脸上的愤怒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平静。 她没有回答张帆的问题,反而冷冷地开口。 “你以为拿到医典,就能找到它?我告诉你,这世上除了我朱家,再没人知道渊眼血池在何处。” “是吗?”张帆将那半卷医典收进怀里,“那我就自己去找。” “你找不到的。”朱淋清的语气无比笃定。 她扶着墙壁,慢慢站直了身体,尽管虚弱,但那股与生俱来的傲气又回到了她的身上。 “张帆,我们做个交易。” “交易?”张帆挑眉,“我凭什么跟你交易?” “就凭没有我,你手里的就是一卷废纸。”朱淋清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可以带你去找渊源血池,但找到的嗜血藏红花,我要一半。” 张帆看着她,忽然笑了。 他摇了摇头。 “我不跟你交易。” 朱淋清的脸色一僵。 张帆收敛了笑容,缓步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朱小姐,你好像没搞清楚现在的状况。你带路,我拿到东西后,可以考虑饶你一命。这,不是交易。” “是命令。” 朱淋清的呼吸停了一瞬。 她盯着张帆,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怒火被一种更深沉的寒意所取代。命令?她朱家的大小姐,何曾受过这种羞辱。但手腕上断裂的银链和怀中空空的感觉,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谁才是现在的主宰。 她咬着牙,一个字都没说,转身朝着密室的更深处走去。她的脚步依旧虚浮,却挺直了脊梁,那是她最后一点可怜的骄傲。 张帆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保持着三步的距离。这个距离,既能防止她突然发难,也能在她耍花样时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密室并不大,走过那尊安放石匣的石台,前方是一面绘满了繁复壁画的石壁。壁画的颜料早已剥落大半,画中人物的面目模糊不清,唯有那大片大片的暗红色,像是凝固的血,透着一股不祥。 就在朱淋清踏过石台中心线的那一刻,变故陡生! 咔嚓—— 一声轻微的机括声响,仿佛是死神的预告。 紧接着,是密集的破空声。咻咻咻咻—— 遍布四周的壁画之上,那些模糊人影的眼睛里,骤然射出万千支乌黑的短箭!箭矢细如牛毛,尖端闪烁着幽绿色的光芒,显然淬了剧毒。它们交织成一张死亡之网,无差别地覆盖了整个空间。 “小心!”张帆低喝一声,根本来不及多想。 他左手猛地一翻,一只巴掌大小的古朴罗盘出现在掌心。他将内力灌入其中,罗盘的指针疯狂旋转,一层厚重的罗盘金光瞬间炸开,形成一个半球形的护盾,将他笼罩在内。 叮叮当当! 无数短箭撞在金光护盾上,发出一阵清脆的声响,随即无力地坠落在地。 但朱淋清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她本就虚弱,又走在前面,根本来不及躲闪。眼看数十支毒箭就要将她射成筛子—— 第88章 真正的钥匙 就在这时,异变再起。 她光洁的后颈处,一个精巧的金色蚕形文身金蚕纹突然亮了起来,发出刺目的金光。那光芒并不扩散,而是凝聚在她的身体周围,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屏障。 那些淬毒短箭射入金光范围的瞬间,竟像是投入了熔炉的冰雪,连声音都没发出,就直接被熔化成了金色的液体,滴落在地,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箭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短短几个呼吸间,密室重归寂静。地上铺满了断裂的箭矢和一滩金色的液体。 张帆散去罗盘金光,罗盘上的光芒也随之黯淡下去。他看向朱淋清,眼神里多了一丝探究。 “你脖子上的,是什么东西?” 朱淋清喘着粗气,一手扶着墙壁,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后颈,那里已经恢复了正常,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 她转过头,脸上毫无血色,但嘴角却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与你无关。管好你自己的秘密就行了,张先生。” 她的视线落在他手中的罗盘上,意有所指。 张帆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看来,朱家的底牌,不止一张。” “彼此彼此。”朱淋清冷冷地回了一句,不再理他,继续朝前走。 穿过这片死亡陷阱,石壁之后,豁然开朗。 这里是真正的墓穴核心。 正中央,安放着一口巨大的玉棺。整口棺材由一整块巨大的暖玉雕琢而成,通体温润,在昏暗的密室中散发着柔和的光晕。 “就是这里了。”朱淋清的声音有些发颤,不知道是因为虚弱,还是因为激动。 张帆没有说话,他绕着玉棺走了一圈,确认没有其他陷阱后,才走到了棺盖前。他看向朱淋清,“打开它。” “我没力气。”朱淋清靠在墙边,摆明了不愿动手。 张帆也不跟她废话,双手抵住沉重的棺盖,猛一发力。 嘎吱—— 棺盖被缓缓推开。 一股比之前石匣里更浓郁、更古怪的气味扑面而来。这一次,不再是血腥与药草的混合,而是一种无法形容的、仿佛能深入骨髓的幽香。 两人同时朝棺内看去。 玉棺之中,静静地躺着一具女尸。 她身着华贵的古代宫装,虽历经岁月,衣物却未曾腐朽。她的脸上,戴着一张狰狞的青铜面具,遮住了所有容貌。最引人注目的,是她那双交叠在胸前的手。那双手干枯如柴,指甲漆黑,却死死地攥着一角残页。 那残页的材质与波国医典的竹简截然不同,更像是某种兽皮,上面空无一字。 “另一半医典?”朱淋清喃喃自语,就要伸手去拿。 “等等。”张帆拦住了她。他盯着那张空白的残页,又看了看女尸那紧握的手。 他想起了打开石匣时的情形。 他没有犹豫,伸出手指,在之前被银链划破的伤口上轻轻一挤,一滴殷红的血珠渗了出来,精准地滴落在那张兽皮残页上。 血液迅速被吸收。 下一秒,空白的兽皮之上,一行行血红色的蝌蚪状文字,如同活物一般,缓缓浮现。 最顶端,是几个触目惊心的大字。 张帆一字一顿地念了出来:“活人献祭,方能花开。”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墓室中回荡,显得格外阴森。 朱淋清的身体猛地一震,她死死地盯着那行字,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惊骇与迷茫。“不……不可能……祖籍上记载的不是这个!” “哦?那记载的是什么?”张帆侧过头看她,语气里满是嘲弄,“记载着只要朱家后人前来,就能取得神药,光耀门楣?” “我……”朱淋清一时语塞,脸色煞白。 “活人献祭……”张帆的视线在朱淋清和女尸之间来回移动,“朱小姐,你猜,这个祭品,指的是谁?” 朱淋清像是被这句话刺痛了,她猛地冲了过来,不顾一切地朝那具女尸的手指抓去。“我不信!这一定是假的!” 她似乎想要亲自验证那残页上的内容。 就在她的指尖触碰到女尸干枯手指的一瞬间。 砰! 一声清脆的爆响。 朱淋清手腕上那只早已碎裂的玉扣,毫无征兆地彻底炸开!无数猩红色的玉石碎片,并未四散飞溅,反而像是受到了某种无形力量的牵引,尽数悬浮在了半空之中。 红光大盛! 那些碎片急速旋转、碰撞、拼接,最终在空中,组合成了一个复杂而诡异的图腾。那图腾似鸟非鸟,似兽非兽,充满了原始而野蛮的美感,散发着令人心悸的血色光芒。 一个完整的巫神图腾! 图腾成形的刹那,一道红光从中射出,精准地没入朱淋清的眉心。 朱淋清的身体僵住了。她脸上的惊慌、愤怒、迷茫……所有的表情都在一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空洞的、非人的平静。 她缓缓地抬起头,看向张帆。 张帆皱起了眉,握紧了手中的罗盘。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她开口了。 那不再是朱淋清的声音,而是一种古老、空灵的音调,仿佛来自幽深的峡谷,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 “我,即朱家的源头,也是你们的终点。” 这声音不带任何情绪,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她那双空洞的眼睛,平静地注视着张帆,却让张帆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这和面对任何凶煞厉鬼都不同,这是一种来自生命位阶的俯视。 张帆没有再问。他知道,问不出任何答案。眼前的东西,已经超出了常理。 他只是冷笑一声:“源头?终点?装神弄鬼。你把朱淋清怎么样了?” “朱淋清?”那个“东西”的头颅微微偏转,似乎在品味这个名字,“一个血脉稀薄的容器罢了。若非她身上那点可怜的巫神血,她连站在这里的资格都没有。” 她伸出一根手指,指向悬浮在空中的巫神图腾。 “真正的钥匙,不是她,也不是什么狗屁祖籍。而是它。” 随着她手指的动作,那血色图腾猛地一颤,发出一阵嗡鸣。一道比之前更加粗壮的红光,如利剑般射出,狠狠地轰击在墓室东侧的一面石壁上。 轰隆—— 石壁震动,无数尘土簌簌落下。光芒照射之处,原本平滑的墙面,竟浮现出无数密密麻麻的血色纹路。那些纹路扭曲、蔓延,最终勾勒出一扇与图腾一模一样的暗门轮廓。 暗门中央,是一个凹陷下去的锁孔。 “开门。”她命令道,语气平淡,却不容抗拒。 张帆没有动。他握着罗盘的手,骨节发白。“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因为藏红花就在里面。”她回答,“你也想拿到它,不是吗?还是说,你想永远留在这里,陪这具棺材?” 张帆的内心在飞速盘算。这个自称“源头”的家伙,目的不明。但她说得没错,自己千辛万苦来到这里,为的就是那传说中的神药。现在放弃,功亏一篑。 他走向那扇暗门,心中却加了十二万分的小心。这个“东西”,比墓里任何机关都要危险。 门上没有把手,只有那个图腾形状的锁孔。张帆将手中的罗盘对准了锁孔。罗盘上的指针开始疯狂旋转,发出了“咔咔”的轻响。 他将罗盘缓缓按入锁孔。 尺寸,严丝合缝。 咔嚓! 一声机括脆响,暗门缓缓向内打开,露出了后面的景象。 一股浓郁到化不开的血腥味,混合着灼热的蒸汽,扑面而来。 门后,是一个更加庞大的地底空洞。空洞的中央,是一个巨大的血池,池中的血液如同岩浆般,翻滚着、冒着气泡,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 整个空间,都被这血池映照得一片猩红。 而在血池的最中心,生长着一株奇特的花。 那花只有巴掌大小,花瓣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紫黑色,仿佛是用凝固的血液雕琢而成。它静静地在沸腾的血池中绽放,妖异,却又带着致命的吸引力。 藏红花。 张帆几乎可以确定,这就是他要找的东西。 第89章 最后一个祭品 “去,摘下它。”身后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是你的报酬,也是你必须完成的使命。” “我的使命?”张帆回头,嘲讽地扯了扯嘴角,“我可不记得我有什么使命。” “你的血,就是你的使命。”她一字一顿。 张帆心里一沉。她果然知道自己血液的秘密。 他不再多言,转身走向血池。无论如何,先拿到东西再说。 他绕着血池走了一圈,发现除了正面,没有其他可以靠近的路径。他必须从正面,跨过一小段距离,才能触碰到那朵花。 他深吸一口气,正准备动身。 哗啦啦—— 血池突然暴动! 沸腾的血浆冲天而起,八道黑影带着刺耳的锁链拖拽声,从血池中猛然窜出! 那是八具通体青铜浇筑的人形干尸,身上缠绕着粗大的铁链。它们的动作快得超乎想象,刚一出水,便分从八个方向,挥舞着手中与手臂融为一体的利刃,朝张帆劈来! 张帆反应极快,脚下一点,身体向后急退。但那八具干尸如影随形,配合默契,瞬间就封死了他所有的退路。 “锵!” 张帆用罗盘挡开一道劈砍,虎口剧震。这些东西的力量大得出奇。 他瞥了一眼身后的“朱淋清”。 她就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脸上依旧是那种空洞的平静。仿佛眼前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混蛋!”张帆暗骂一句。 他知道,这是个陷阱。或者说,是一场考验。 他不再犹豫,催动全身气力,将罗盘舞得风雨不透。但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是八个悍不畏死的怪物。 噗嗤! 一声皮肉被划开的声音。 张帆的左臂一痛,一道锋利的刀刃突破了他的防御,在他的手臂上留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殷红的鲜血,立刻喷涌而出。 几滴血珠,不受控制地飞溅出去,正好落入了下方的血池之中。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几滴血珠落入血池,并未被稀释,反而像是点燃了火药的引线。整个血池瞬间沸腾到了极点!无数血浆汇聚成一道道血线,疯狂地涌向池中心的那株藏红花。 原本只有巴掌大小的紫黑花朵,在吸收了这些血浆之后,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暴涨! 一倍、两倍、三倍! 不过眨眼之间,它就变成了一朵直径近一米的巨大妖花! 花瓣舒展,一股奇异的香气,混合着浓郁的血腥味,瞬间弥漫了整个空间。 紧接着,那巨大的花蕊之中,喷出了一股淡紫色的花粉。 那花粉如同有生命一般,在空中飘荡,没有四散,反而汇成一股,径直飘向了站在门口的“朱淋清”。 她没有躲闪,甚至没有眨眼。 她张开了嘴,任由那紫色的花粉,尽数飘入她的口鼻之中。 张帆看着这一幕,瞳孔猛地一缩。 变化,就在下一瞬间。 “朱淋清”那双原本空洞的眼眸,在吸入花粉后,被一种妖异的紫色完全占据。那不是人类该有的颜色,深邃,却又透着一股非人的死寂。她的身体,也开始发生某种难以言喻的改变,皮肤下的血管隐隐透出紫光,与那朵巨大的妖花遥相呼应。 “血祭缺一,渊眼必开!” 她开口了。声音不再是之前的平静,而是一种混杂着金属摩擦声的古怪腔调,每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硬挤出来的。 话音未落,她动了。 整个人化作一道残影,没有预兆,没有起手式,就那么直挺挺地冲向了被八具干尸围困的张帆。她的速度,竟然比那些青铜怪物还要快上三分! “你他妈疯了!”张帆怒吼。 他本就应付得捉襟见肘,此刻“朱淋清”的加入,瞬间让他陷入了绝境。他想不通,这个女人费尽心机布下这个局,难道就是为了亲手杀了他? 他手腕一翻,罗盘旋转着挡向“朱淋清”袭来的手掌。 铛! 一声巨响。 张帆只觉得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从罗盘上传来,比任何一具干尸的劈砍都要恐怖。他整个人被这股力量震得向后倒飞出去,狠狠撞在了一具干尸的利刃上。 噗嗤! 后背一凉,剧痛袭来。又是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咳……”张帆咳出一口血,半跪在地,用罗盘撑着身体,才没有倒下。 他抬起头,死死地盯着那个女人。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却让他彻底怔住。 “朱淋-清”一击得手后,并未追击。她只是站在那里,缓缓抬起了自己的左手。她腕间,那枚只剩下半边的残破玉扣,此刻正散发出灼人的高温。 玉扣的表面,开始融化,流淌的玉液并非滴落,而是在空中诡异地汇聚,扭曲,重塑。 不过两息之间,一柄通体碧绿、造型古朴的匕首,就在她的掌心之中凝聚成形。匕首的刃口,闪烁着幽幽的紫芒。 “你要干什么?”张帆喘着粗气,警惕地问。 她没有回答。 她只是握紧了那柄由玉扣所化的匕首,然后,在张帆难以置信的注视下,猛地刺向了自己的心口! 没有丝毫犹豫,没有半分迟疑。 噗—— 利刃入肉的声音,沉闷而清晰。 鲜血顺着她的胸口流下,但那血,却是诡异的紫黑色。 张帆脑子一片空白。 自杀? 她搞出这么大阵仗,就是为了在这里自杀? 不对! 这绝不是自杀!她刚才那句话,“血祭缺一”,难道……她自己就是那最后一个祭品? “疯子……”张帆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他不知道这个女人到底在图谋什么,但他有一种强烈的直觉,绝对不能让她就这么死了!她死了,所有的秘密都会被带走,自己流的血,受的伤,就全成了一个笑话。 更重要的是,那个所谓的渊眼,一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救你不是因为什么狗屁善心,我只是要知道,这背后到底藏着什么!”张帆在心里对自己说。 电光石火间,他做出了决定。 他顾不上背后虎视眈眈的八具干尸,右手在腰间一抹,一枚细如牛毛的银针已经夹在指间。他强忍着全身的剧痛,将仅存的气力灌注于指尖。 “着!” 嗖! 银针破空,带着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精准地射向“朱淋清”的右肩。 肩井穴。 封住此穴,可令半身麻痹,暂时阻断她的动作。 银针准确无误地没入了她的肩井穴中。 成了! 张帆心里刚闪过这个念头,异变再生。 “朱淋清”的身体只是微微一顿。那枚银针,对于普通人足以致命的穴位打击,对她而言,似乎只造成了片刻的阻碍。 她缓缓地,一寸一寸地,转过头来。 那双紫色的瞳孔,死死地锁定了张帆。 “没用的。”她说,声音里的金属摩擦感更重了,“被‘渊’选中的人,早已不属于凡俗。” 下一刻,她的身影从原地消失。 张帆只觉得眼前一花,一股混杂着血腥与花香的阴风扑面而来。 他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一只冰冷的手,已经死死地扣住了他的咽喉! 咔!是骨头在呻吟。 窒息感瞬间笼罩了他。 “朱淋清”就这么单手将他提了起来,双脚离地。她的力量,大得超乎想象。那八具原本还在攻击他的青铜干尸,此刻却全都停了下来,如同忠诚的卫兵,静立在血池边。 锋利的指甲,深深掐入张帆的脖颈皮肤,紫黑色的血液,顺着她的指缝流下。 张帆双手抓住她的手腕,用尽全身力气想要掰开,却发现她的手臂坚硬如铁,纹丝不动。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那张曾经有过几分熟悉的脸,此刻只剩下紫色的瞳孔和绝对的漠然。 第90章 被尘封的记忆 “为什么……”张帆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 她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用那双紫色的眼睛凝视着他,仿佛在看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物件。 良久,她那毫无生气的嘴唇,动了。 “我早该告诉你……”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奇异的叹息,却清晰地传入张帆的耳中。 “我是你……” 话音未落。 轰隆——! 一声沉闷的巨响从血池中心爆发,整个洞穴都为之剧烈震颤,顶上碎石簌簌落下。 那座血池,毫无征兆地炸开了! 紫黑色的血液并未四散飞溅,而是在一股无形之力的牵引下,形成一个诡异的漩涡,倒卷而回,尽数灌入池中央那朵妖异的藏红花之中。 “呃!” “朱淋清”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掐着张帆脖子的手猛然松开。那股非人的巨力,如同潮水般退去。 张帆像个破麻袋一样重重摔在地上,喉咙里火烧火燎,他弓着身子,剧烈地咳嗽,大口大口地喘息,肺部每一次扩张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 他强撑着抬起头,眼前的景象让他瞬间忘记了疼痛。 那朵藏红花在吞噬了整池的精血后,血红色的花瓣层层怒放,每一片都红得发黑,透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妖光。 随即,一道手臂粗细的血色光柱,从花蕊中笔直地冲天而起,轰然射在洞穴穹顶,将整个幽暗的空间彻底映照成一座血色炼狱。 那八具原本静立不动的青铜干尸,在这红光照耀下,身体表面的青铜色竟如热蜡般迅速融化剥落,露出底下干枯的躯体,接着连同躯体也一同化作飞灰,彻底消散在空气里。 仪式……完成了? 张帆的脑子里一片混乱。他看向不远处的“朱淋清”,她正单膝跪在地上,身体无法抑制地颤抖,原本那双妖异的紫色瞳孔,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绝望的死灰色。 她的生命力在流逝! 这个疯子,她把自己当成了最后的祭品,现在仪式完成,她的生命也被抽走了! “该死!” 张帆咬着牙骂了一声。他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榨出的力气,竟撑着地面,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救她? 一个差点掐死自己,还搞出这种邪门玩意的女人? 可她要是就这么死了,自己流的血,受得伤,追查到这里的所有线索,不就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不。“老子要知道这背后到底是什么!”张帆在心里对自己咆哮。 他踉跄着冲到她面前,从怀里掏出那个始终贴身保管的木盒,打开盒盖,里面静静躺着一株晶莹剔透,宛如冰雕的长白雪莲。 “朱淋清”似乎察觉到了他的举动,缓缓抬起头。那双灰败的眼睛里,没有丝毫求生的欲望,只有一片化不开的死寂。 “没用的……”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微弱得像是随时会熄灭的烛火,“被‘渊’选中的人……没有回头路……” “我管你什么路!”张帆根本不听她的废话,一只手粗暴地捏开她的下巴,另一只手将整株长白雪莲直接塞进了她的嘴里。 雪莲入口即化,没有丝毫阻碍,化作一股清洌的液体滑入她的喉咙。 “咳……咳咳咳!” 她趴在地上,爆发出剧烈的咳嗽,呕出几大口腥臭粘稠的紫黑色血块。那些血块落在地上,竟腐蚀出滋滋作响的白烟和一个个小坑。 花粉的毒性……被压制了? 张帆不敢确定,只能攥紧拳头,死死盯着她的反应。 几口黑血呕出,她的呼吸总算渐渐平稳下来。虽然整个人依旧虚弱得像是随时会散架,但脸上那股浓重的死气,却消散了不少。她无力地靠着身后的岩壁,大口喘着气,胸口那道狰狞的伤口,不再流淌黑血,而是渗出了一丝正常的鲜红。 洞穴内的血色光柱也开始收敛,光芒越来越弱,最终完全没入那朵藏红花中。花朵缓缓合拢,变回了之前的模样,只是颜色更加鲜艳欲滴。 周遭恢复了死一样的寂静。 空气里,只剩下两人沉重的呼吸声。 张帆也到了极限,他靠着另一侧的墙壁滑坐下去,全身的骨头都在抗议。脖子上传来火辣辣的痛感,他伸手摸了一下,一圈清晰的紫黑色指印,触感又肿又硬。 他没有说话,只是用极度戒备的眼神观察着她。这个女人的状态太不稳定,天知道她会不会再突然变成刚才那个怪物。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良久,朱淋清缓缓抬起了头。她的目光没有去看那朵作为仪式核心的藏红花,也没有看张帆,而是直直地落在了张帆被划伤的左臂上。 那道伤口,是她之前在“无回廊”里,用匕首划开的。 她的眼神里带着一丝茫然,仿佛不认识那道伤口,又仿佛那道伤口勾起了什么被尘封的记忆。 “三年前……” 她终于开口,声音不再是那种非人的金属摩擦质感,而是带着一种大病初愈的沙哑与脆弱。 “爷爷从京城寄来一封信,说……给我们定下了婚约。” 张帆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失血过多,出现了幻听。 婚约?他和她? 他费力地在自己的记忆里搜刮,除了三年前在老宅远远见过一面,他对这个名义上的“表妹”几乎没有任何印象。张家那位说一不二的老爷子,好像是随口提过这么一件事,但他当时压根没放在心上,只当是个陈旧的玩笑。 “所以呢?”张帆的声音里带着一股压不住的荒谬感,“这就是你逃婚,把自己折腾成这副鬼样子的理由?” 这个解释,比她是个疯子还要离谱。 朱淋清似乎没听到他的嘲讽,只是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眼神飘忽,像是在叙述一件别人的往事。 “我怕……”她的声音很轻,轻得像一声叹息,“我见过太多因为家族责任而捆绑在一起的男女,他们没有一天是为自己活的。我怕你……也是因为爷爷的命令,因为那份所谓的责任,才不得不娶我。” “我不想你过那样的生活。” 她的目光终于从他的伤口,移到了他的脸上。那双恢复了正常黑色的瞳孔里,清晰地映出他此刻狼狈又错愕的模样。 “所以,我才……” 第91章 未婚妻 所以,你才把自己献祭给了这朵破花?”张帆的质问脱口而出,带着劫后余生的火气和无法理解的荒唐。“你觉得牺牲自己,就能成全我了?这是什么逻辑?” 他胸口起伏,脖子上的指印因为情绪激动而愈发刺痛。这个理由,比她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更让他难以接受。这是一种他无法理解,也无法原谅的傲慢。 朱淋清没有反驳他的怒火。她只是靠着岩壁,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一片阴影。“你不会懂的。”她的声音很低,却很清晰,“张家的男人,背负的东西太多。我不想你的人生,再多一个‘朱淋清’的责任。” “我的责任?”张帆冷笑一声,他撑着墙壁站起来,一步步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她,“我的责任,就是把张家的东西拿回来。至于你……你从来都不在我的责任清单上。” 他从怀里摸出那枚从石棺里得到的青铜印,入手冰凉,上面繁复的纹路硌着掌心。他想用布擦拭一下上面的血污,却发现自己连一块干净的布料都找不到。 “是吗?”朱淋清忽然抬起头,那双恢复了清澈的黑瞳直直地对上他的。“那你为什么要去‘无回廊’?为什么要去碰那口石棺?” 张帆擦拭青铜印的手突然顿住。 “三年前,你被柳青青伤害过。”朱淋清一字一句,声音不大,却像重锤砸在张帆的心口。“也是在那个时候,有人想用一杯毒酒,了结她的性命,也顺便……了结你的未来。” 柳青青…… 这个名字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张帆被尘封的记忆。 他想起来了。 不是什么模糊的印象,而是清晰得宛如昨日重现的画面。 那是一个暴雨如注的夜晚,老宅的屋檐下,风灯摇曳。柳青青浑身湿透,脸色惨白,躲在他的身后。而挡在他们所有人面前的,是一个撑着油纸伞的少女。 雨水顺着伞骨流淌,汇成一道道水线。她当时穿着一身素色的裙子,身形单薄,却站得笔直。 对面的人递过来一杯酒,笑意盈盈。 “淋清表妹,这是给张帆表哥的,你何必拦着?” 他当时只觉得烦躁,想让柳青青自己处理麻烦。可下一秒,那个被他忽略了三年的“表妹”,做了一件让他至今都无法理解的事情。 她没有说话,只是手腕一转,油纸伞的伞骨精准地敲在了那个酒杯上。 啪嚓—— 瓷器碎裂的声音,在雨声中格外清脆。琥珀色的酒液溅在青石板上,冒起一阵不祥的青烟。 “张帆是我未过门的夫君。” 她的声音穿透雨幕,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那一刻,整个院子里的所有声音,仿佛都被这句话压了下去。 记忆的潮水退去,洞穴里的死寂重新将他包裹。 张帆的心跳,在这一刻彻底失序。他脱口而出三个字:“未婚妻?” 这三个字撞出唇齿,连他自己都觉得陌生又震撼。 朱淋清没有回答,只是烛光映着她耳尖透出的一点绯红。 嗡—— 一阵奇异的共鸣声在狭小的空间内响起。张帆猛地低头,发现自己放在腿上的罗盘指针开始疯狂转动,整个罗盘外壳都变得滚烫。 与此同时,朱淋清也发出了一声闷哼。她手腕上那枚古朴的玉扣,正散发着同样灼人的温度,与他掌心的罗盘遥相呼应。 这股灼热感,像是一把钥匙,彻底打开了记忆的闸门。 “所以……”张帆的声音干涩得厉害,“你逃婚,不是因为怕我,而是因为……有人要杀我?” “不只是你。”朱淋-清咬着牙,忍受着手腕上的灼痛,“他们要的是整个张家。而你和柳青青的婚事,会成为他们的第一个突破口。” “我和柳青青的婚事?”张帆彻底愣住了,他感觉自己的脑子快要不够用了。一件件记忆涌出,他跟柳青青的事情从朱淋清嘴里说出来,却带着一种不容辩驳的真实感。 “爷爷他……想让你娶柳青青,用张家的势力保住她。没想到她会利用你。”朱淋清的呼吸有些急促,“但他们不会允许。所以,我告诉爷爷,张家的孙媳妇,只能是我。” 她抬起手,腕间的玉扣烫得她皮肤发红。“这枚玉扣,和你的罗盘,是张家主母和家主的信物。只有我们‘在一起’,某些人才会投鼠忌器。” 张帆低头看着自己手里那枚冰凉的青铜印,又看了看她腕上发烫的玉扣,脑子里一团乱麻。 他一直以为,三年前的一切都只是无关紧要的家族琐事。他以为朱淋清的逃婚,是一个被宠坏的大小姐的任性。 他从来没想过,在那场他主动缺席的闹剧中,这个名义上的表妹,竟然一个人扛起了所有。 她用一个“未婚妻”的名头,挡在了他和所有危险之间。 然后,她消失了三年。把自己折腾成了这副不人不鬼的模样。 “为什么?”张帆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朱淋清没有立刻回答。 洞穴深处的岩壁上,那些诡异的图腾毫无征兆地亮了起来。 不是之前那种血色的光,而是一种幽冷的青光。光芒汇聚在图腾中央那对紧闭的蛇瞳上。 咔嗒。 一声轻响,那对石头雕刻的蛇瞳,竟然缓缓睁开了。 两点猩红的光,瞬间穿透黑暗,精准地钉在张帆身上。 那光芒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剥离灵魂的寒意。它将张帆此刻泛红的眼角,映得清晰无比。 “因为,”朱淋清终于开口,她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不属于虚弱的疲惫,“这是我的宿命。” 张帆还想再问,那蛇瞳的光却骤然大盛。 那红光并未灼烧他的皮肤,却像无数根冰冷的钢针,扎进他的神识。 “宿命?”张帆重复着这两个字,胸膛里燃起一股无名火,烧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疼,“我从不信命!” 他往前踏了一步,几乎是逼视着她,泛红的眼角带着一股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狠戾。 “那你呢?你就信这个?”他指着那些诡异的图腾,声音压抑地发颤,“信到要逃婚三年,信到要把自己折腾成这副不认不鬼的样子?” 他的质问像是一把淬了火的刀,直直插向朱淋清。 她被他突如其来的怒火震得后退了半步,扶着岩壁的手指收紧,指节泛白。 “这不关你的事!”她的声音尖锐了一瞬,随即又被剧烈的喘息淹没。 “不关我的事?”张帆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猛地扯开自己胸口的衣襟,露出心口处一道陈旧的疤痕,“三年前,我被人在校外堵住,捅了一刀,差点死了。他们告诉我,是抢劫。现在你告诉我,这不关我的事?” 朱淋清瞳孔骤缩。这件事,她从未听说。 “你……” “我醒来后,爷爷告诉我,你跟人跑了。”张帆自嘲地扯动了一下嘴角,“我当时还觉得,跑得好。跑了,就不用嫁给我这个一无是处的废物。” 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血腥味。 “现在看来,我才是那个最大的笑话!” 第92章 交易 咔嚓—— 一声脆响打断了张帆的话。不是一块石头,而是四面八方的岩壁,同时发出了机括转动的声音。 那对猩红的蛇瞳光芒隐去,取而代之的,是洞穴四周的图腾上,一张张原本模糊不清的青铜面具浮雕,轮廓变得清晰。 它们的眼洞里,幽幽地亮起了绿光。 “不好!”朱淋清脸色剧变,“是青铜面具阵!他们要用蛊雾把这里灌满!” 话音未落,噗——的一声闷响,离他们最近的一张面具嘴部张开,喷出一股浓稠的绿色雾气。那雾气带着一股诡异的甜香,所过之处,连岩壁上的苔藓都瞬间枯萎。 紧接着,四面八方,所有的青铜面具都活了过来,开始朝洞穴中心喷吐毒雾。 “快屏住呼吸!”朱淋清疾呼,她想去拉张帆,却被一股巨力反向一拽。 张帆根本没有思考。 在那绿雾喷出的瞬间,他的身体已经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他一把将瘦弱的朱淋清死死护在身后,用自己的后背,去迎接那铺天盖地的毒雾。 这是本能。 一种迟到了三年的,保护的本能。 “你疯了!”朱淋清在他身后捶打着他的背,声音里带着哭腔。 张帆没有回答,他只是咬紧牙关,准备承受那足以腐蚀万物的剧毒。 然而,预想中的剧痛没有传来。 滋啦—— 一阵像是热油浇在冰块上的声音响起。 绿色的毒雾触碰到他后腰的位置,竟像是遇到了克星,非但没有侵蚀他的身体,反而化作无数只墨绿色的蝴蝶,振翅飞舞,而后悄无声息地消散在空气中。 张帆一愣,下意识伸手向后腰摸去。 指尖触及的,是一个硬质的长方形物体,隔着衣料,正散发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暖意。 是那份他一直随身携带,却从未打开过的婚书。 他猛地将它抽了出来。 那是一卷用火漆封口的羊皮纸。此刻,封口处那块暗红色的封蜡正微微发烫,所有靠近它的蛊雾,都在瞬间被净化。 嗡—— 又是一阵记忆的共鸣。 张帆的脑海里,毫无征兆地响起了一个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那是他爷爷。 “臭小子,记住了。咱们张家和朱家的婚书,不是一张纸,是血契!朱张两家血契,可破天下蛊术!” 那是在他离家去大学报到前,爷爷将这份婚书塞进他行李箱时说的话。当时他只当是老头子迷信,随手就扔在了箱底。 原来……都是真的。 “婚书?”朱淋清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充满了难以置信,“你怎么会一直带着它?” 张帆握着滚烫的婚书,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是啊,为什么? 他自己也说不清。或许,在这三年里,这件被他视作耻辱和累赘的东西,早已在潜移默化中,变成了他与过去唯一的联系。 “别废话了!”张帆压下心头的翻江倒海,他转身看着朱淋清,目光灼灼,“怎么破这个阵?” 朱淋清被他的眼神烫了一下,立刻回过神来。 她飞快地扫了一眼四周不断喷吐毒雾的面具,指向最开始发难,也是图腾中央的那一张。 “阵眼!它们的阵眼是活的!必须毁掉核心!” 她从袖中滑出一枚细如牛毛的银针,针尖在烛火下闪着寒光。 “我去——” “我去。”张帆打断了她。 他把婚书塞进她手里:“用它护着自己。” 说完,他看了一眼自己掌心那枚一直冰凉的青铜印,又看了一眼她腕上那枚发烫的玉扣,一个疯狂的念头涌上心头。 “把你的玉扣,给我。”朱淋清愣住了。 “快点!”张帆催促道,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 蛊雾已经弥漫了大半个洞穴,留给他们的空间越来越小。 朱淋清咬了咬牙,没有再问,迅速从手腕上解下那枚已经烫得发红的玉扣,拍在他手心。 玉扣落入掌心的瞬间,张帆感觉自己像是握住了一块烙铁。 但诡异的是,他另一只手里的罗盘却在同一时间嗡的一声,迸发出一阵璀璨的金光。 金光瞬间将他笼罩,那股灼痛感竟被压制了下去。 他不再犹豫,一手紧握着玉扣和罗盘,另一只手举着那枚青铜印,如同握着一方决生死的大印,朝着阵眼冲了过去。 “张帆!”朱淋清失声喊道。 就在他冲出去的瞬间,她手里的婚书也亮了起来,一道柔和的白光将她护住。 冲在最前面的张帆,能清晰地感觉到,从四面八方涌来的血雾正疯狂地侵蚀着罗盘的金光。 有几个穿着黑色劲装的死士从阴影中扑出,他们的兵器上淬着同样的绿毒,招招致命。 张帆不懂任何招式,他只是凭借着一股蛮横的劲头,用身体硬抗开一名死士的劈砍,任凭刀锋在自己胳膊上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也要把路撞开。 血,溅了出来。 鲜血滴落在他掌心的玉扣上。 嗡——! 一声前所未有的巨响。 朱淋清腕上的玉扣本就与她血脉相连,此刻又沾染了张帆的血,像是被彻底激活的生物。 一道刺目的红光从玉扣中冲天而起。 与此同时,张帆手中的罗盘也爆发出夺目的金光。 一红一金,两道光芒在半空中交汇、盘旋、缠绕,像是有生命一般,迅速编织成一张巨大的光网。 光网急速收缩,形成一个半透明的光茧,将那几名扑上来的死士,连同整个青铜面具阵,严严实实地扣在了里面! 砰! 张帆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手中的青铜印狠狠砸在了阵眼面具的眉心。 咔嚓——面具碎裂。 光茧之内,绿雾翻腾,被困住的死士发出阵阵凄厉的惨叫,声音很快便被浓雾吞没。 张帆脱力地跪倒在地,用手撑着地面,大口地喘着气。 朱淋清冲到他身边,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张帆……” 他抬起头,看着她,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那枚已经恢复正常的玉扣。 “现在,”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我们可以好好谈谈,我的‘未婚妻’。” 他沙哑的声音在尘埃落定的洞穴里,显得格外刺耳。 “未婚妻?”朱淋清扶着他的手一僵,随即收了回去。她退后半步,拉开一个安全的距离,眼神里的戒备不加掩饰:“张帆,我们之间没有‘谈谈’的必要。交易已经完成,你破了阵,我帮你活命。” “交易?”张帆嗤笑一声,牵动了胳膊上的伤口,疼得他倒抽一口凉气。他晃了晃手里的玉扣,那枚玉扣已经恢复了温润的质感,不再烫手。 第93章 今天必须死 “如果只是交易,这东西怎么会认我的血?别告诉我这也是天医传人的常规操作。” 他没错过她脸上瞬间的僵硬。 朱淋清别过头去,声音冷了几分:“我不知道。或许是它和罗盘之间产生了某种共鸣。” “共鸣?”张帆撑着地面,试图站起来,但失血过多的身体根本不听使唤。他索性放弃,靠着石壁坐下,自嘲地扯了扯嘴角。“你还真是滴水不漏。从一开始,你就没打算告诉我你的玉扣和我的罗盘是一对,对吧?” “告诉你,然后呢?”朱淋清反问,语气里带着一丝嘲弄,“让你多一个筹码来要挟我?张帆,别把所有人都想得跟你一样。” “我怎么样?”张帆觉得有点好笑,“我从头到尾,只是想活下去而已。倒是你,朱大小姐,你身上到底还藏着多少秘密?” 他死死盯着她,想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但他失败了,这个女人的脸就像一张面具,和刚刚被他砸碎的那些没什么两样。 就在两人剑拔弩张之际—— 轰隆——! 一声巨响从头顶传来。 整个洞穴剧烈地摇晃起来,碎石和尘土簌簌落下。支撑洞穴的几根石柱上出现了蛛网般的裂纹,并且在迅速扩大。 “不好!这里要塌了!”朱淋清脸色大变。 张帆咬牙,用尽全力站了起来。他一把抓住朱淋清的手腕,吼道:“走!” 然而,已经晚了。 一块巨石从顶部砸落,正好封死了他们来时的路。 尘埃弥漫中,一道不属于他们二人的笑声,清晰地传了过来。 “张帆,你以为有婚约护体,就能从我手里逃掉吗?” 声音清脆,却淬着毒。 张帆猛地抬头,循声望去。 只见洞穴的另一端,一处被碎石掩埋的暗门之后,缓缓走出来一道身影。 柳青青。她换了一身干练的黑色作战服,手里握着一把银色的手枪,黑洞洞的枪口在黑暗中泛着致命的冷光。 她的身后,还跟着两个沉默的男人,气息沉稳,显然是高手。 “柳青青?”张帆的瞳孔缩成了针尖。他怎么也想不到,会在这里见到她。 柳青青的枪口没有对准他,而是稳稳地指向了他身旁的朱淋清,确切地说,是朱淋清的小腹。 “我该说你是聪明,还是愚蠢呢?”柳青青的笑声里带着一丝病态的快意,“你费尽心机,不惜以身为饵,给她种下引虫符,想引出她体内的子蛊。可你有没有想过,这道符,也成了她最致命的弱点?” 引虫符!张帆的大脑嗡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 他为朱淋清解蛊时,确实在她腹部丹田处种下了一枚用自己心头血绘制的符咒。那道符是引出并压制子蛊的关键,也是他计划中最重要的一环。 这件事,只有他和朱淋清两人知道。 柳青青怎么会…… “很意外?”柳青青脸上的笑容更盛,“忘了告诉你,给你那本《天医秘录》残卷的人,是我。让你以为自己能解开‘子母同心蛊’的人,也是我。张帆,你走的每一步,都在我的算计之中。” 张帆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他看向朱淋清,发现她脸上没有丝毫的意外,只有一片冰冷的决然。 她也知道? 一个荒谬的念头在他脑海中闪过。从头到尾,自己才是那个被蒙在鼓里的傻子。 “现在,把罗盘和玉扣交出来。”柳青青的枪口往下压了压,“否则,我就打穿这道符。到时候,子蛊瞬间反噬,她会立刻化为一滩血水。天医传人的血肉,想必是大补之物吧?” “你做梦!”张帆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是吗?” 柳青青的耐心似乎耗尽了。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朱淋清,突然有了动作。 她猛地伸手,不是去挡那把枪,而是用力扯开了自己胸前的衣襟。 嘶啦—— 布帛撕裂。 雪白的肌肤上,一个与张帆胸口一模一样的黑白太极胎记,赫然暴露在空气中。 “柳青青,”朱淋清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你好像忘了,我也是天医传人。” 什么? 张帆彻底愣住了。 他看着那个熟悉的胎记,感觉自己二十多年来的认知在这一刻被彻底颠覆。 柳青青的瞳孔骤然紧缩,脸上得意的笑容瞬间凝固。她死死地盯着那个胎记,像是看到了什么最不可思议的东西。 “不……不可能!天医一脉单传,怎么会有两个传人……” 她的震惊只持续了一瞬间。 下一秒,更浓烈的杀意从她眼中迸发出来。 “不管你是谁,今天都必须死!” 她毫不犹豫地扣下了扳机。 砰! 枪声在狭小的空间里炸响。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放慢了。 张帆看到朱淋清决然的脸,看到柳青青狰狞的表情,看到那颗旋转着出膛的子弹。 他来不及思考。 身体,已经先于大脑做出了反应。 他猛地向前一步,将朱淋清死死护在身后,同时将手里那份皱巴巴的婚书,挡在了两人之间。 那是他此刻,唯一能想到的东西。 那颗子弹,撞上了一张薄薄的纸。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没有火花四溅的格挡,只有一声沉闷又诡异的噗响。像是高速旋转的铁器,一头扎进了湿润的泥土里。张帆的手臂被一股巨大的冲力震得发麻,那份皱巴巴的婚书却没有碎裂,只是中间多了一个漆黑的弹孔。 时间恢复了流速。 “没用的东西……”柳青青的讥讽还没说完,声音就卡在了喉咙里。 一滴金色的液体,从那黑色的弹孔边缘,缓缓渗了出来。它不像血,质地更稠,带着金属般的光泽,在昏暗的灯光下,亮得刺眼。紧接着,第二滴,第三滴……金色的液体顺着纸页的纹路流淌,仿佛唤醒了沉睡在纸张深处的古老生命。 一股奇异的、混合着檀香与腥气的味道弥漫开来。 张帆的大脑再次停摆。这味道……他在爷爷收藏的那些最古老的医书上闻到过。爷爷曾说,那是一种用特殊骸骨磨粉制成的纸张,万法不侵,是记录禁术的唯一载体。那种骸t骨,叫做—— 巫神骨! 他手里的这份婚书,竟然是用巫神骨的骨粉制成的! “这……这是什么?”柳青青脸上的狰狞被惊骇取代,她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幕。枪械的物理冲击,怎么会催生出这种诡异的变化? 第94章 命中注定 张帆还没来得及消化这个事实,朱淋清已经动了。她从张帆身后探出手,一把夺过那份正在“流血”的婚书。她的手指没有丝毫的颤抖,精准地在婚书背面一处极其隐蔽的暗纹上,用力按了下去。 那道暗纹,是用比纸张颜色更深一些的丝线绣成的,藏在繁复的字迹之间,若不细看,根本无从察觉。 “你干什……” 柳青青的质问被一阵低沉的轰鸣声打断。 轰隆隆—— 声音不是来自头顶或四周,而是来自脚下!坚硬的岩石地面开始剧烈震动,一道道裂缝以婚书为中心,迅速向四周蔓延。柳青青脚下不稳,踉跄后退,脸上的惊骇变成了恐惧。 “不好!是阵法!”她尖叫起来。 下一秒,无数银白色的液体,从地面的裂缝中喷涌而出。那液体如同水银,却比水银更加灵动,它们汇聚成溪流,绕开了张帆和朱淋清,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精准地扑向柳青青和她脚边那些蠢蠢欲动的蛊虫。 滋啦—— 腐蚀性的声音不绝于耳。那些令人头皮发麻的蛊虫,在接触到银色液体的瞬间,就像是被扔进了滚油里的冰块,瞬间蜷缩、沸腾,发出一阵阵凄厉的虫鸣。短短几个呼吸间,所有的蛊虫都被彻底熔解,化作一滩滩扭曲的、金色的液体,与那银白色的汞水混在一起,诡异而华丽。 “我的宝贝!”柳青青发出凄厉的惨叫,她的心血,她最引以为傲的蛊虫大军,就在她眼前被彻底摧毁。她想上前抢救,可那银色的汞水已经形成了一道无法逾越的屏障,将她死死困在角落。 汞水没有再继续蔓延,只是静静地在地面流淌,形成一个巨大的、将柳青青隔离开的圆环。地穴内,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张帆呆呆地看着这一切,看着朱淋清手里那份已经停止流淌金血,却依旧完整的婚书。他的脑子,已经彻底成了一团浆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的声音干涩。 朱淋清没有看他,而是低头,用指尖轻轻拂过婚书的纸面。那上面,因为刚才张帆下意识的紧握,留下了一道清晰的压痕。 “巫神骨为纸,天医血为墨,破蛊阵为文。”她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进张帆的耳朵里,“这份婚书,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联姻。” 张帆的心脏猛地一跳。 “你早就知道?”他问,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我不知道全部。”朱淋清终于抬起头,她的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水,那片冰冷的决然已经褪去,只剩下一种复杂的、让张帆看不懂的情绪,“我只知道,天医一脉有两份婚书。一份在我这里,一份在你那里。师父告诉我,只有当两份婚书同时出现,并且遇到真正的危险时,才能启动它。” 师父?她也有师父? “那你……” “张帆,”朱淋清打断了他,“你以为,为什么子母同心蛊,偏偏要下在我们两个人身上?为什么柳家费尽心机,也要得到罗盘和玉扣?” 她一步步走近,直到站在张帆面前。她抬起手,用冰凉的指尖,轻轻划过他因为紧握婚书而留下压痕的掌心。 那个动作,让张帆浑身一僵。 “因为柳家的蛊术,有一个最大的克星,就是天医传人的血脉。”朱淋清的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一个天医传人,他们可以想办法对付。但是两个……他们的蛊术就会大打折扣。所以,他们必须用‘子母同心蛊’来控制我们其中一个,再利用我们去找到另外一个。” 张帆的大脑,随着她的话,飞速运转。一个又一个谜团,被串联了起来。 “所以,爷爷定下这份婚约……” “对。”朱淋清肯定了他的猜测,“你爷爷定下这份婚约的真正目的,就是为了让柳家的蛊术,从根源上彻底失效。只要我们两个天医传人因为婚约被绑定在一起,柳家就永远不可能同时用蛊术控制我们。这道破蛊阵,就是最后的保险。” 她指了指远处被困住,满脸怨毒却无计可施的柳青青:“现在,她的蛊虫废了。只要我们在一起,她的任何蛊术,对我们都构不成威胁。” 张帆看着她的脸,看着她平静叙述着这一切的眼睛。他忽然觉得无比的荒谬。 自己费尽心机想要破解的死局,原来从一开始,爷爷就已经铺好了路。自己以为的绝境,其实是早就被计算好的一步棋。而自己这个所谓的执棋者,从头到尾,都只是一颗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棋子。 “那你为什么不早说?”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说了,你会信吗?”朱淋清反问,“一个素未谋面的女人,突然拿着婚书告诉你,我们是天生的盟友,你爷爷布下了一个几十年的大局。你会怎么想?你会不会觉得,这是另一个圈套?” 张帆沉默了。 他无法反驳。因为他知道,他不会信。他只会觉得荒唐,只会把她当成另一个柳青青。 “有些事,只有亲身经历了,才会相信。”朱淋清收回了手,“就像这道破蛊阵,如果不是柳青青开枪,它永远都不会被激活。” 她的话,像一盆冷水,浇灭了张帆心中刚刚升起的一点点不甘和怒火。是啊,如果不是被逼到绝路,他会拿出这份皱巴巴的婚书吗?不会。他只会把它当成一个笑话,藏在最深的角落里。 这一切,仿佛都是命中注定。 “现在怎么办?”张帆看向那个被汞水包围的柳青青。 “杀了她。” 朱淋清的回答,简单又直接。 杀了她。这个念头在张帆的脑中盘旋,却被另一个更尖锐的问题刺穿。 他看向朱淋清,这个刚刚宣布与自己是天生盟友的女人,她的冷静超乎寻常,甚至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冷酷。 “你早就知道这一切?”张帆问。他的声音很干,带着被欺骗后的沙哑。 “我只知道一部分。”朱淋清没有回避他的视线,“我师父说过,天医传人有两支,张家与朱家。而柳家蛊术的根源,藏在一个需要两家血脉才能开启的地方。她让我找到你,然后等待时机。” “等待时机?就是等我快被逼死的时候?”张帆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对。”朱淋清的回答没有任何歉意,“只有在你走投无路,愿意拿出婚书的那一刻,我们之间的‘盟约’才算真正成立。否则,我就是另一个柳青青,不是吗?” 张帆再次沉默。 他无法反驳,因为那是事实。他所有的抗拒和怀疑,都在为这个“命中注定”的结局铺路。 第95章 真相 就在这时,地面传来一阵轻微的震动。 那圈围困着柳青青的汞水,像是受到了某种无形力量的牵引,开始缓缓旋转。水银的光泽流动,形成一个漩涡,中心处,地面正在向下塌陷。 “这是……”张帆警惕地后退一步。 “阵法在变。”朱淋清的表情也凝重起来,“破蛊阵的核心,不是汞水,而是下面的东西。” 话音未落,地面上的汞水已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全部汇入地底。它们退去的地方,显露出的不是泥土,而是一整块巨大的、布满诡异纹路的青石板。 这是一个祭坛。 古老、沧桑,刻满了看不懂的图腾。祭坛的正中央,是一个凹陷下去的圆形图案,里面阴刻着复杂的线条。 “柳家想要的,就是这个祭坛。”朱淋清说。 “它有什么用?” “不知道。”朱淋清摇头,“我师父只说,这是柳家蛊术的源头,也是他们的命门。” 两人正说着,被困在中央的柳青青却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的笑。她的蛊虫已废,但人还活着,那张俏丽的脸上写满了怨毒和一种病态的狂热。 “没用的!你们以为赢了吗?你们两个蠢货,都只是钥匙而已!”她嘶吼着,“打开了这里,你们就离死不远了!” 张帆没有理会她的叫嚣,他的注意力全被祭坛中央的图腾吸引。他走上前,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 朱淋清跟了上来。 两人并肩站在祭坛边缘。之前紧握婚书而留下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有血珠从掌心渗出。 一滴血,从张帆的掌心滴落。 几乎在同一时间,一滴血,也从朱淋清的指尖滑落。 两滴殷红的血,不偏不倚,正好滴落在祭坛中央那个圆形图腾的凹槽里。 嗡—— 一声低沉的共鸣,从地底深处传来。 那两滴血在落入图腾的瞬间,并未散开,而是像拥有生命一般,迅速游走、拉长、变形。张帆的那滴血,化为了一条阳鱼;朱淋清的那滴血,则化为了一条阴鱼。 一黑一红,两条血鱼追逐盘旋,最终完美地汇成了一副完整的太极鱼图腾。 血色的太极图,在青石祭坛上缓缓旋转,散发出妖异的光。 “这……”张帆彻底愣住了。 眼前发生的一切,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这已经不是巧合,而是被设计了千百遍的剧本。 朱淋清也变了脸色。她似乎也未曾料到,会是这样的景象。 轰隆隆—— 整个地下空间开始剧烈摇晃,祭坛中央的太极图光芒大盛,青石地面从中间裂开,一座巨大的青铜棺椁,缓缓从地底升起。 棺椁上锈迹斑斑,刻满了与祭坛上相似的古老图腾,一股难以言喻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钥匙……打开了锁……”柳青青喃喃自语,眼神中的疯狂更盛,“太好了,太好了!终于出来了!” 张帆和朱淋清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警惕。 “打开它。”朱淋清说。 “里面是什么?” “不管是什么,都不能留给柳家。” 张帆不再犹豫。两人合力,将沉重的棺盖推向一旁。 嘎吱—— 刺耳的摩擦声后,棺中的景象,暴露在两人面前。 里面躺着的,是一具女尸。 她身穿古老的嫁衣,虽历经岁月,却依旧鲜红如血。她的容貌保存完好,栩栩如生,只是皮肤呈现出一种毫无生机的青白色。 最让张帆心头一震的是,女尸的脖子上,挂着一枚玉扣。 那枚玉扣的样式、质地,甚至上面细微的纹路,都和朱淋清脖子上挂着的那枚,一模一样。 “她……”张帆看向朱淋清,却发现朱淋清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震惊。 这具女尸,显然也超出了她的预料。 张帆的视线,下意识地从女尸的脸,移到她的脖颈。在嫁衣的衣领边缘,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印记。 一个黑色的,如同盘蛇般的纹路。 那个纹路,和他后颈上那个被爷爷称为“家族印记”的文身,完全一样。 轰的一声,张帆的大脑一片空白。 为什么?为什么这具来历不明的女尸,会有和他一样的印记? 就在他心神巨震的瞬间,一道黑影以惊人的速度,从祭坛的另一侧扑了过来! 是柳青青! 她不知何时挣脱了束缚,手中握着一把淬了剧毒的黑色匕首,目标不是张帆,也不是朱淋清,而是棺中的那具女尸! “住手!”张帆吼道,想要阻止却已经来不及。 “她才是张家真正的未婚妻!你们这对狗男女,都得死!” 柳青青发出凄厉的尖叫,用尽全身力气,将那柄毒匕首,狠狠刺入了女尸的心口。 噗嗤—— 匕首没柄而入。 没有鲜血流出,只有一股黑气,从伤口处弥漫开来。 女尸那张原本平静的脸,瞬间变得扭曲,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发黑。 张帆僵在原地,柳青青那句话,像一道惊雷,在他脑中炸响。 她才是……张家真正的未婚妻? 他猛地扭头,死死盯住朱淋清。 那份婚书,那个盟约,那个所谓从根源上破解柳家蛊术的布局…… 到底哪一个,才是真的? 张帆的质问,像一根刺,扎向朱淋清。 可朱淋清没有回答。她的脸上,没有欺骗被揭穿后的心虚,只有一种信念崩塌的茫然。她看着棺中的女尸,又看看张帆,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你说话啊!”张帆上前一步,胸口剧烈起伏,“婚书,盟约,还有你脖子上的玉扣……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的世界观,在这一刻,被彻底颠覆。 “我不知道……”朱淋清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却干涩嘶哑,“我真的不知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 尖锐疯狂的笑声,打断了两人的对峙。柳青青扶着祭坛边缘,摇摇晃晃地站着,脸上的表情扭曲而得意。 “她当然不知道!一个用来当祭品的替代品,怎么会知道真相?” 柳青青的视线,死死锁定在女尸心口的匕首上。那里的黑气,没有消散,反而愈发浓郁,如同有生命的活物般,缓缓蠕动。 滋滋—— 一阵令人牙酸的声音响起。 那股黑气之中,有什么东西,正在破开女尸干瘪的皮肤。 不是血,更不是脓。而是一点金光。 那金光初时只有米粒大小,却在一瞬间骤然大盛,将整个地下空间都染上了一层妖异的金色。 一只通体灿金,形如蚕蛹,却生有透明薄翼的虫子,从女尸的心口,缓缓钻了出来。 金蚕蛊! 第96章 炼自己 它一出现,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凝滞了。那股源自上古的蛮荒气息,比青铜棺椁带来的压迫感,还要浓烈百倍! “它醒了……它终于醒了!”柳青青的呼吸变得急促,眼中是毫不掩饰的贪婪与狂热。 张帆和朱淋清都戒备地盯着那只金色的蛊虫。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咔嚓—— 一声脆响,不是来自祭坛,也不是来自棺椁,而是来自朱淋清的脖颈。 那枚她从小佩戴到大,与女尸陪葬品一模一样的玉扣,毫无征兆地,裂开了。 玉石碎片散落一地。 几乎在同一时间,那只悬浮在半空中的金蚕蛊,薄翼一振,化作一道金线,直奔朱淋清的眉心而来! “小心!” 张帆反应极快,伸手去拦。 可他的手掌,却直接穿过了那道金光,仿佛捞过一捧幻影。 金蚕蛊的速度,超出了物理的范畴。 噗—— 一声轻响。 金蚕蛊,没入了朱淋清的眉心。 她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术,僵在原地。双眼中的神采,迅速褪去,变得空洞而茫然。 “淋清!”张帆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心头一沉。 “没用的。”柳青青畅快地大笑起来,“那是血脉的召唤,是宿命的指引!除了真正的血契新娘,谁也无法阻止它!” 朱淋清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 一幕幕不属于她的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冲进了她的脑海。 古老的祭祀,穿着异域服饰的男女,在神坛前,割破手腕,将鲜血滴入一只金色的器皿。 “我,波国公主,娜伽,以王族之血起誓……” “我,张家先祖,张道陵,以天师之名立约……” “血为契,魂为引,世代联姻,永不相负!” “若有违背,血脉断绝,魂飞魄散!” …… 那些陌生的画面,陌生的声音,像是最锋利的刀,切割着朱淋清的灵魂。 “波国……公主……”她无意识地喃喃自语,额头上青筋暴起,脸上满是痛苦之色。 柳青青欣赏着她的痛苦,笑容愈发残忍。 “现在才明白吗?太晚了!” 她指着棺中的女尸,一字一句,如同淬毒的钢针。 “她,才是百年前与你张家先祖立下血契的,波国公主的直系后裔!她才是张家真正的新娘!” “而你,朱淋清!”柳青青的语气,充满了轻蔑与嘲讽,“你的祖上,不过是公主身边的一个侍女!是负责看守血契的仆人!你只是个替代品!一个用来蕴养血脉,最终献给蛊母的容器!” “我早在十年前,就找到了她,用柳家秘法,将她炼成了这只金蚕蛊的蛊母!今天,就是蛊母破茧而出,吞噬你这个冒牌货,重获新生的日子!” “你……”张帆目眦欲裂,柳青青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上。 替代品?容器? 他看着怀中痛苦挣扎的朱淋清,一股无名怒火,直冲天灵盖。 “原来如此……”朱淋清的眼神,有了一丝涣散的焦距,她看向张帆,脸上露出一抹惨笑,“原来……我的一切,都是假的……” 她的生机,正在被那只金蚕蛊,飞速吞噬。 “不!”张帆吼道,“我不信!” 他的脑中,一片混乱。爷爷临终前的嘱托,朱家的承诺,柳家的诅咒,此刻全都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他该相信谁? 柳青青的疯狂?朱淋清的绝望?还是爷爷那句“万事皆有变数”的叮嘱? 婚书! 电光火石之间,一个被他忽略的东西,猛地跳入脑海。 那份被他一直贴身收藏的婚书! 爷爷说过,那不是一张普通的纸,那是张家与盟友之间,真正的契! 是根源,也是破解一切的钥匙! 张帆不再有任何犹豫,他猛地从怀中掏出那份古旧的婚书,那张泛黄的麻纸,在他手中,竟隐隐透出一股温热。 “赌一把!” 他低吼一声,在柳青青惊愕的注视下,将那份婚书,狠狠按在了朱淋清的眉心! 嗡—— 婚书触及皮肤的瞬间,金光爆射! 纸上的朱砂,如同活了过来,化作无数细密的金色符文,顺着朱淋清的眉心,流淌而下。 “啊——!” 一声凄厉的尖叫,不属于朱淋清,而是来自她体内的金蚕蛊! 那道金光,对它而言,如同烙铁! “不!不可能!”柳青青的笑容,僵在脸上,“血契是绝对的!区区一张婚书,怎么可能……” 她的话,戛然而止。 一道金光,猛地从朱淋清的眉心倒飞而出,在空中划过一道扭曲的弧线。 那只金蚕蛊,竟被婚书的力量,硬生生逼了出来! 它不再是神圣的金色,而是变得斑驳暗淡,仿佛元气大伤。 它在空中盘旋一圈,似乎在寻找新的宿主。 柳青青的脸色,瞬间煞白。她本能地感觉到一股致命的危险。 “不……不要过来!” 她转身想逃,可一切都太晚了。 金蚕蛊化作的流光,以一种无可匹敌的速度,追上了她。 噗嗤—— 柳青青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那道光,便精准无误地,钻入了她的咽喉。 她的身体,猛地僵住。 双手死死掐住自己的脖子,双眼暴凸,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脸上的疯狂与得意,尽数化为无边的恐惧与绝望。 朱淋清软软地倒了下去,被张帆一把接住。 张帆扶着她,看着不远处抽搐倒地的柳青青,大脑依旧嗡嗡作响。 他,好像赌对了。 死寂,只持续了三秒。 倒在地上的柳青青,身体猛地弓起,一道刺目的金光,从她的咽喉处爆开! 那光芒,比之前金蚕蛊本身还要炽烈,甚至带着一股焚烧一切的霸道气息。 “还没完……”张帆心头一跳,一股更深的不安,笼罩了他。他死死抱住怀中昏迷的朱淋清,警惕地盯着那个本该死去的女人。 柳青青没有站起来,她的四肢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扭曲着,喉咙里发出不似人声的嘶吼。更恐怖的,是她皮肤上那些原本暗淡下去的蛊纹! 嗡嗡——那些蛊纹,此刻竟像活物般蠕动起来,逆向生长!它们不再是单纯的图腾,而是化作一张血色的大网,覆盖了她的全身。 “她在干什么?”张帆的大脑飞速运转,却无法理解眼前这诡异的一幕。 答案,很快揭晓。 院子里那些横七竖八的死士尸体,突然齐齐一颤。下一秒,无数比发丝还细的黑色蛊虫,从他们的七窍、伤口中疯狂钻出,汇成一股股黑色的溪流,铺天盖地地朝着柳青青涌去!嗤嗤嗤——那些蛊虫,在接触到柳青青身上金光的瞬间,便被焚烧成虚无,化作最精纯的能量,被她皮肤上的血色蛊纹尽数吸收。 “疯子!她要把所有的蛊,都吸到自己身上!”张帆骇然。 这已经不是炼蛊,这是在炼自己! 第97章 血书 柳青青,她要将自己变成最终极的蛊母!随着吸收的蛊虫越来越多,柳青青身上的金光愈发刺眼,她的身体开始不正常地膨胀,皮肤下,仿佛有无数东西在冲撞、嘶吼。她的气息,在以一种恐怖的速度攀升。 “不能让她成功!”张帆很清楚,一旦这个怪物成型,后果不堪设想。 婚书已经用过,力量似乎已经耗尽,现在还能靠什么? 罗盘!爷爷留下的另一件东西!他几乎没有思考,反手从另一个内袋中,掏出了一面巴掌大小、刻满复杂纹路的青铜罗盘。 罗盘入手,一股冰凉之意顺着掌心蔓延,让他混乱的大脑,瞬间清明了三分。 “以张家之血,敕令八方,镇!”张帆咬破指尖,一滴血珠,精准地滴落在罗盘天心。 嗡!罗盘指针疯狂旋转,不再指向任何方位,而是直直地立起,对准了院中那个金光与黑气交织的人形怪物!“哈……哈哈……”柳青青的嘴里,发出含混不清的笑声,她扭过头,暴凸的双眼死死盯着张帆,“晚了……一切都晚了……血契的终点……就是新生!” “我管你什么新生!”张帆怒吼,将全身的力气,灌注到手中的罗盘之上,“给我镇!”他猛地将罗盘向前一推!一道肉眼可见的,由无数符文组成的金色光罩,以罗盘为中心,轰然扩散,将正在异变的柳青青,死死罩在其中! 咔嚓——金光与柳青青身上的气息碰撞,发出了玻璃碎裂般的声响。 柳青青膨胀的身体,被硬生生遏制住。她脸上的疯狂,第一次,化为了痛苦。 “你……这是什么东西……”她嘶吼着,声音尖锐刺耳,“张家的东西……为什么……为什么总是能克制我柳家秘法!” “因为邪不胜正!”张帆咬着牙,维持着罗盘的力量。 这东西的消耗,远比他想象的要大,不过片刻,他便感觉头晕目眩。 就在此时,他怀里的朱淋清,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张帆低头,只见她秀眉紧蹙,雪白的后颈上,皮肤竟变得滚烫。紧接着,一幅诡异的图腾,在她的后颈皮肤下,缓缓浮现、成型。 那不是柳家的蛇形蛊纹,而是一个他再熟悉不过的太极图!不,不完全是。在那太极图的阴阳鱼眼之中,盘踞着一条极细的蛇纹,二者完美融合,仿佛天生一体!“这……”张帆的瞳孔,骤然收缩。 太极,是张家的标志。那蛇纹……难道朱淋清身上,真的有柳家的血脉?不,不对!这个图腾给他的感觉,并非邪恶,而是一种古老、原始的平衡。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被罗盘镇住的柳青青,也看到了朱淋清后颈的图腾,她先是一愣,随即发出了比之前更加癫狂的笑声。 “哈哈哈哈!我明白了!我终于明白了!诅咒……替代品……全都是幌子!全都是!”她的生机,在罗盘的镇压下,正在飞速流逝。 但她的眼神,却亮得吓人。“张帆!你爷爷骗了你!所有人都骗了你!”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自己破碎的衣襟中,摸出了一面古朴的青铜镜,奋力朝张帆脚下掷去。 “看看吧!看看你们张家和朱家,联手造出的……真正的怪物!”哐当——青铜镜摔在地上,镜面却没有碎裂。 它稳稳地立着,镜中映出的,不是天空,也不是张帆的脸。而是一幅活动的画面。画面中,是一个襁褓中的婴儿。那婴儿正在熟睡,眉宇间,竟有几分张帆和朱淋清的影子。 张帆的呼吸,停滞了。他看到,那婴儿的额头正中,有一个淡淡的太极胎记。而当画面一转,婴儿白嫩的手臂上,赫然盘绕着一圈清晰的蛇形胎记!太极与蛇!“嗬……”柳青青喉咙里发出最后的声音,脸上带着一丝诡异的、得偿所愿的笑容,头一歪,彻底没了声息。 院子里,恢复了死寂。 张帆僵在原地,低头看看怀中因为图腾浮现而陷入更深昏迷的朱淋清,又看看地上那面映出诡异画面的青铜镜。 大脑,一片空白。那个婴儿……是什么? 时间,在这一刻被冻结。 院中的死寂,比任何嘶吼都更令人窒息。张帆的身体僵硬得像一块石头,怀里朱淋清的体温,是他唯一能感知的真实。 那个婴儿…… 那张同时拥有他和朱淋清影子的脸…… 大脑的空白,被这个无法理解的画面,撕开了一道狰狞的裂口。 他缓缓低下头,视线从陷入昏迷的朱淋清,落到脚下那面诡异的青铜镜上。镜中的画面没有消失,那个婴儿依旧在安睡,仿佛一个来自过去的预言,一个来自未来的诅咒。 嗡—— 青铜镜忽然发出一声轻微的震颤。 镜中的画面,开始扭曲、流转。熟睡的婴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这方庭院的倒影。但那倒影却在移动,最终,定格在了院子西北角的墙根下。 那里,泥土有被翻动过的痕迹。 张帆的心脏,猛地一跳。 柳青青临死前,为何要将这面镜子掷给他?她想让他看到的,绝不仅仅是那个婴儿。 抱着朱淋清,他一步步走向镜面倒影所指的位置。罗盘的消耗让他脚步虚浮,但一股莫名的力量,驱使着他。 他放下朱淋清,让她靠在墙边,然后徒手挖向那片松软的泥土。 泥土之下,触感冰冷而坚硬。 不是石头。 张帆拨开最后的浮土,一口不过三尺长的青铜棺,赫然出现在眼前。棺身遍布着与那面镜子背面相似的古老纹路,一股阴冷、陈腐的气息,扑面而来。 咔—— 一声轻响,惊醒了昏迷中的朱淋清。 她悠悠转醒,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张帆面前那口不祥的青铜小棺。她后颈的图腾已经隐去,但那滚烫的触感还未完全消退。 “张帆……那是什么?”她的声音带着初醒的沙哑。 张帆没有回答。他的手,已经按在了棺盖上,用力一推。 沉重的棺盖被推开,里面空空如也。 不,不是空的。 在棺材底部,有一个方形的凹槽。 咔哒—— 就在张帆的指尖触碰到凹槽的瞬间,机括声响起,一个巴掌大小的木匣,从凹槽中缓缓弹出。 木匣古朴,没有上锁。 张帆与朱淋清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脸上看到了凝重。他伸手拿起木匣,打开。 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两卷用细麻绳捆着的羊皮卷。 羊皮卷的颜色,是暗沉的褐色,散发着淡淡的血腥味。 这是……血书! 第98章 异变 张帆解开其中一卷,缓缓展开。上面是一行行娟秀却又力透纸背的小字,字迹早已干涸,变成了黑褐色。 “吾乃波国末代公主,国破之日,叛将引外敌,欲夺我族圣物蛊母。吾知大势已去,为免蛊母祸乱苍生,遂行险招,以王室血脉为祭,将蛊母封于大婚文书之内,流于世间。” “此封印,亦是诅咒。凡持婚书者,三代之内,必遭反噬,血脉凋零。唯有……” “唯有张家血脉与朱姓女子结合,以太极融蛇蛊,方可破此千年之咒,还天地清明。” 张帆的呼吸,彻底停滞了。 波国公主……蛊母……张家与朱姓…… 每一个词,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上。 “另一卷……写了什么?”朱淋清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她从张帆手中接过另一卷血书,展开。 上面的字迹,她再熟悉不过。那是张帆爷爷的笔迹,苍劲有力,却又带着一种俯瞰众生的冷漠。 “柳家,世代看守蛊母,妄图窃其之力,终因贪念自食其果,沦为咒奴,不足为惜。” “朱氏一脉,为锁,亦为匙。其血脉特殊,能安抚蛊母,亦能引爆其力。此乃天命,非人力可改。” “锁?钥匙?”朱淋清念出声,下一秒,她猛地抬头,死死盯着张帆,“这就是你们张家的‘正’?把我朱家当成一件工具?一个用来开关你们家诅咒的物品?” 她的质问,尖锐如刀。 “我不知道!”张帆吼了回去,他感觉自己的世界正在崩塌,“我爷爷从未对我说过这些!” “你不知道?”朱淋-清发出一声冷笑,她举起手中的血书,“白纸黑字!‘此乃天命’?多么冠冕堂皇!你们张家早就计划好了一切!所谓的诅咒,所谓的替代品,全都是为了让我们朱家心甘情愿地成为祭品!” “祭品?柳青青也说了替代品!”张帆反驳道,“如果不是柳家贪心,根本不会有后面的事!” “所以呢?柳家错了,我朱家就活该被你们当成棋子摆布?张帆,你看着我!”朱淋清一步上前,逼视着他,“那个婴儿……镜子里的那个婴儿!那才是你们张家真正的目的吧?一个完美融合了太极和蛇蛊的……怪物!” “怪物”两个字,像一根毒刺,扎进了张帆的心脏。 他想起了那个婴儿额头的太极胎记,想起了他手臂上的蛇形胎记。 那不是诅咒,那是……融合。 一种人为的、被设计了上百年的融合。 “我……”张帆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一直信奉的“邪不胜正”,在这一刻,显得无比苍白可笑。 “怎么,无话可说了?”朱淋清的眼中,第一次,对张帆流露出了彻骨的失望和……恨意,“你们张家,和柳家又有什么区别?一个贪图力量,一个……贪图掌控一切!” 她的每一个字,都让木匣中的血腥味,更浓一分。 就在两人激烈对峙,情绪都崩到极致的瞬间—— 咻!咻!咻! 异变陡生! 那只被随手放在地上的木匣底部,毫无征兆地弹出数根淬了毒的黑色尖刺! 尖刺破空,带着死神的呼啸,直取两人的心脏! 这陷阱,不是在打开时触发,而是在他们知晓真相,心神最激荡、最无防备的时候! 张帆的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 他来不及思考,身体的本能,已经做出了反应。 他猛地伸手,一把将朱淋清狠狠推开! 电光石火之间,张帆甚至来不及辨认那淬毒尖刺上幽蓝色的光泽。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那个被自己狠狠推开的身影。朱淋清踉跄着后退,撞在冰冷的石壁上,发出一声闷哼。而他,则直面着死亡。 噗!噗!噗! 尖刺入肉的声音,没有响起。 千钧一发之际,张帆下意识从怀中抓出了一样东西,挡在胸前。那是一份折叠整齐的婚书。那张被他视作家族责任,此刻却又觉得无比讽刺的纸。 尖刺撞在婚书上,竟发出金铁交鸣之声,叮叮当当尽数坠地。 纸,挡住了钢刺? 张帆低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手中的婚书。它完好无损,连一个针孔都未留下。 “你……你早就知道有陷阱!”朱淋清扶着墙站稳,她的声音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后怕,以及更深重的愤怒与被欺骗感,“这也是你们张家的安排?用一份婚书来演戏?” “我没有!”张帆想解释,可话语是那么无力。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 他的话音未落,那份婚书突然爆发出刺眼的金光。 光芒之中,朱红的纸页竟寸寸消解,化作流动的金色液体,如同活物一般,顺着张帆的手臂急速攀爬。同时,另一股金液从婚书的另一端射出,快如闪电,直奔朱淋清! “小心!”张帆失声大喊。 朱淋清根本来不及反应,那道金光已缠上了她的手腕。 金光收敛,冰冷的触感传来。一条精致的金色链条,凭空出现,一端锁着张帆的右手,另一端,锁着朱淋清的左手。链条的中央,正是那枚由婚书所化的、小巧的太极图样。 “这又是什么?”朱淋清用力挣扎,金链却纹丝不动,反而勒得她手腕发红,“张帆!你们张家到底还藏了多少秘密?” “我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张帆感觉自己快要疯了,他拉扯着链条,同样无法挣脱,“这东西……它不是凡物!” “不是凡物?”朱淋清凄然一笑,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对,你们张家和我们朱家,都不是凡物!一个是高高在上的执棋者,一个是世世代代的锁和钥匙!现在,连婚书都是一件法器!张帆,你们还有什么是真的?” 她的质问,字字诛心。 张帆无法回答。他看着两人被锁在一起的手,一种前所未有的荒谬感席卷了他。他们像是两只被命运绑死的囚徒,在这不见天日的地下祭坛里,上演着一出被祖辈写好剧本的闹剧。 咔嚓……轰隆隆…… 脚下的地面,突然传来不祥的碎裂声。 以他们脚下的祭坛为中心,一道道深不见底的裂缝,如同蛛网般迅速蔓延开来。这一次,从裂缝中涌出的,不是致命的毒水,也不是任何实体。 而是一种……声音。 无数人的哭嚎、惨叫、咒骂、哀求,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无形的声浪,从地底深处喷涌而出。那不是物理的声音,而是直接响彻在两人脑海中的精神冲击! “水……我的孩子要喝水……” “放我出去!我没病!” “波国亡了……家没了……哈哈哈……” “凭什么!我们做错了什么!神啊!为什么不救我们!” 百年前,被当成蛊疫源头而活活封死在王城地下的波国百姓,他们临死前所有的不甘、绝望、痛苦与怨恨,在这一刻,化作了最精纯的怨念,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第99章 设局 黑色的雾气从地缝中升腾,却不冰冷,反而带着一种灼烧灵魂的燥热。 “啊!”朱淋清发出一声痛呼,双手抱住了头。她的血脉对蛊母的力量最为敏感,此刻也最能清晰地感受到这份积压了百年的怨毒。 张帆同样不好受,那些绝望的念头像是无数根钢针,刺入他的意识,搅得他天旋地转。他仿佛亲眼看见了那座人间炼狱,看见了无数百姓在黑暗中腐烂、死去。而造成这一切的源头……似乎就和他张家有关。 “锁……钥匙……”朱淋清的嘴唇被咬出了血,她涣散的瞳孔死死盯着那卷属于张帆爷爷的血书,“朱氏一脉……能安抚蛊母,亦能引爆其力……安抚……引爆……” 她像是抓住了什么关键,猛地抬起头,那双含着恨意的眼睛,此刻却多了一丝疯狂的决绝。 她看着张帆,看着他痛苦挣扎的脸,看着他们之间那条无法挣脱的金色锁链。 “张帆,你们张家不是要掌控一切吗?”她的声音,在怨念的嘶吼中,显得异常清晰,“不是要‘还天地清明’吗?那就用你的血来还!” 话音未落,她猛地拽动锁链,将张帆狠狠拉向自己! 张帆猝不及防,一个趔趄,撞进了她的怀里。 下一秒,一个带着血腥味的吻,印上了他的嘴唇。 那不是一个吻。 那更像是一种撕咬,一种献祭。朱淋清的牙齿磕破了他的唇,也磕破了她自己的。温热的血液,在两人的唇齿间交融。 张帆的大脑,彻底宕机。 他能感受到她的颤抖,她的绝望,以及那份玉石俱焚的疯狂。 就在此时,那条连接着两人的金色锁链,突然亮了起来!太极图样飞速旋转,仿佛一个微型的漩涡。 两人的血液,顺着嘴唇的伤口,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化作两道极细的血线,汇入金链之中。一道流向张帆,一道流向朱淋-清,通过那枚太极图样,完成了交换与融合。 嗡—— 一股难以言喻的力量,以两人为中心,骤然爆发! 那些咆哮的、充满了怨毒的黑色雾气,在接触到这股力量的瞬间,仿佛烈日下的冰雪,发出了凄厉的尖啸,然后……开始净化。 黑色褪去,化作了点点银白色的光芒。 绝望的哭嚎,变成了安详的叹息。 怨念,正在消散。 不,不是消散,是解脱。 无数银白色的光点,如同夏夜的萤火虫,从地缝中升起,盘旋在两人周围。它们不再攻击,反而带着一种眷恋和感激,轻轻触碰着两人的身体。 最后,所有的光点汇聚成一道璀璨的星河,冲破了祭坛的穹顶,向上飞去,彻底消失在这片污秽的地下。 周围,死一般的寂静。 地缝不再扩大,怨念的嘶吼也已平息。 朱淋清松开了张帆,向后退了一步。金色的锁链拉紧,发出一声轻响。 她抬手,擦去嘴角的血迹,眼神复杂地看着他。 死寂被一声压抑的抽噎打破。 张帆垂下头,看着怀中依旧在轻颤的朱淋清,又看向那条重新变得黯淡的金色锁链,大脑一片空白。怨念平息了,可他们之间的仇恨呢?那份深入骨髓的怨毒,真的能像那些黑雾一样,说净化就净化吗? 他摊开手掌,几片破碎的玉扣静静躺在他的掌心。那是他从朱淋清身上扯下来的,是她最重要的信物,此刻却已四分五裂。 就在他准备将其收起时,异变陡生。 那几片玉扣碎片忽然泛起温润的白光,它们自行浮起,在张帆的掌心上方缓缓旋转、靠拢。清脆的咔哒声中,碎片严丝合缝地拼接在一起,所有的裂痕都在白光中愈合。 一枚完整的玉佩,重新出现在他眼前。玉佩通体洁白,上面雕刻着一条首尾相衔的蛇,构成了一个完美的太极图样。 太极蛇纹。 张帆的心脏漏跳了一拍。这图样,和他们腕上金链的锁扣,一模一样。 “你看,”朱淋清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自嘲的凄凉,“这就是枷锁的另一半。从我们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要被绑在一起,为你们张家的罪孽陪葬。” 她的话像一根刺,扎在张帆最痛的地方。他想反驳,却找不到任何言语。 就在这时,一阵清越的驼铃声,从遗迹的入口方向传来。 叮当——叮当—— 声音由远及近,在空旷的地下空间里回响,显得格外清晰。 两人同时一惊,警惕地望向声音的来源。是谁?这种时候,怎么会有人出现在这个被遗忘的国度? 很快,一支小小的商队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中。几匹骆驼,几个穿着波国传统服饰的伙计,簇拥着一个身披厚重斗篷、戴着头巾的首领。 那首领走在最前,步伐沉稳,径直向他们走来。他的身影,在摇曳的火光下,被拉得很长。 张帆的心莫名地狂跳起来,一种荒谬而又熟悉的预感,攫住了他的心脏。 商队首领在距离他们十步远的地方停下。他缓缓抬起手,摘下了遮住面容的头巾。 那是一张饱经风霜,却又无比熟悉的脸。 “爷……爷?”张帆的声音干涩无比,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张脸,他曾在梦里见过无数次,曾在灵堂上祭拜过无数次。 本该早已化作一捧黄土的人,此刻却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 朱淋清的瞳孔骤然收缩,她看着那个本该是“死人”的张天医,再看看身边的张帆,脸上血色褪尽,一种被愚弄的巨大恨意,让她浑身发抖。 “你不是已经……死了吗?”张帆往前踏出一步,胸口剧烈起伏,巨大的震惊和被欺骗的愤怒,几乎要将他的理智吞噬。 张天医的表情没有丝毫波动,他看着张帆,又看了一眼他手腕上的金色锁链,那眼神,不像是在看失而复得的孙子,更像是在审视一件刚刚完工的作品。 “我不死,你怎么会走到绝境?”张天医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我不死,你怎么会为了活命,去求她,去激发你们之间真正的力量?” 他指着那条金链,语气淡漠地陈述一个事实:“这条同心锁,名为婚约,实为阵眼。只有在生死一线,当你们的血与神魂真正交融,抛却一切求生之时,才能唤醒它镇压在此地之下的力量。当年我假死,设下此局,就是要让你在绝境之中,觉醒这份婚约之力。” “设局……”张帆喃喃自语,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他所有的挣扎,所有的痛苦,所有的九死一生,原来都只是棋盘上的一步棋。 第100章 唯一的活路 “好一个设局!”朱淋清突然笑了起来,笑声尖锐而凄厉,“好一个张天医!为了你们张家所谓的‘还天地清明’,连自己的亲孙子都可以当成诱饵!我们朱氏一脉的血,就是你们用来净化的工具,对吗?” 张天医终于将视线转向她,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愧疚,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朱氏血脉,是唯一能安抚蛊母怨念的‘钥匙’。而张家,则是打造这把‘锁’的人。这是宿命,无关对错。” “宿命?”张帆几乎是吼了出来,“我差点死了!她也差点死了!这就是你所谓的宿命?” “但你们活下来了。”张天医打断了他,“而且,完成了你们本该完成的使命。” 张帆气血上涌,喉头一甜。他死死攥着拳头,看着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爷爷,第一次感觉到,所谓的亲情,在某些人眼中,或许真的轻如鸿毛。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狂怒与悲凉,从怀中掏出两个油纸包,扔了过去。 “这里面,是长白雪莲和波国的藏红花。”他的声音冷了下来,“你不是神机妙算吗?现在,你来解她身上的毒!” 他不想再争论那些所谓的“大义”和“布局”,他只想让朱淋清活下去。这或许是他现在唯一能做,也唯一想做的事。 张天医接住纸包,甚至没有打开看一眼。 他摇了摇头。 “不够。” 这两个字,像两盆冰水,兜头浇下。 张帆的眼睛瞬间红了。“不够?你什么意思?” “雪莲驱寒,花能活血,治标不治本。”张天医的语气依旧没有起伏,像是在谈论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她中的是‘血咒’,与蛊母怨念同根同源。怨念虽解,咒力已深入骨髓。要彻底根除,还差两味药。” 朱淋清冷冷地看着他,没有说话,但那双眼睛里的恨意,几乎要凝成实质。 张帆的心沉了下去,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哪两味?” 张天医缓缓开口,吐出的字,却让张帆如坠冰窟。 “东海之滨,千年蜃珠。无尽天渊,血色灵芝。” 说完,他不再看两人,转身走向身后的骆驼。 东海之滨,千年蜃珠。 无尽天渊,血色灵芝。 这十六个字,每一个都像一把淬毒的刀,捅进张帆的心口。他浑身发冷,连血液都几乎凝固。那不是寻找,那是让他去送死。 张天医却仿佛没有看到他煞白的脸色,自顾自地从骆驼的行囊里,取出一本用鲨鱼皮包裹的古籍。 书页泛黄,边角磨损,封面上是四个古篆——青囊秘录。 “你以为这就结束了?”张天医翻开书,动作不急不缓,像是在翻阅一本无关紧要的闲书,“死局已解,但新的因果,才刚刚开始。” 他的话音刚落,那本青囊秘录翻开的空白一页上,毫无征兆地,开始往外渗血。 那血不是滴落,而是像活物一般,在纸页上自行蠕动,勾勒出扭曲的笔画。 一行血字,猩红刺眼。 “双脉合,蛊胎生,解咒需寻昆仑墟。” “蛊……胎?”张帆的大脑一片空白,他机械地重复着这两个字,完全无法理解其中的含义。 朱淋清却像是被这句话抽走了最后一丝力气,身体晃了晃。她的手,不受控制地抚向自己的小腹。那里平坦依旧,却让她感到一阵阵恶寒。 张帆顺着她的动作看去,瞳孔骤然收缩。 在朱淋清小腹的皮肤之下,一片淡金色的纹路若隐若现,如同一张细密的网,散发着不祥的光。 那不是真气流转,更不是什么祝福。 那是……活的。 “你对她做了什么!”张帆猛地抬头,目眦欲裂,“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什么都没做。”张天的语气没有半分波动,他合上书,血字隐没,“是你们自己做了选择。血脉交融,神魂共鸣,同心锁的力量唤醒了蛊母最后的馈赠,或者说……诅咒。” 他看着朱淋清,那眼神第一次带上了某种审视的意味:“朱氏的血,是安抚蛊母的‘钥匙’,也是孕育它新生力量的‘温床’。现在,钥匙打开了锁,温床也种下了种子。” “种子……”朱淋清突然低声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了尖锐的狂笑,“哈哈哈哈……好一个温床!好一个种子!张天医,我真该谢谢你!谢谢你让我知道,我连做诱饵都不配,我只是一个器皿!” 她的笑声凄厉,带着毁掉一切的疯狂。 张帆的心被这笑声刺得千疮百孔。他冲上前,一把揪住张天医的衣领,拳头高高扬起,青筋暴起。 “老东西!我杀了你!” 拳头在离张天医面门一寸的地方停下。不是他不想打,而是他不能。 他身后,朱淋清的安危,还系于此人一念之间。 “杀了我,她身上的‘血咒’会立刻发作,这个‘蛊胎’会吸干她所有的精血,破体而出。”张天医平静地陈述,甚至没有去拨开张帆的手,“昆仑墟,是唯一的活路。” “你又在设局!”张帆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蜃珠和灵芝是假的,这才是你的真正目的!” “真假重要吗?”张天医反问,“不把你逼到绝路,你怎么会心甘情愿地去昆仑墟?” 嘶—— 一声不似活物的尖啸,猛地从商队的骆驼群中炸响。 一匹最健壮的骆驼,突然双眼变得一片血红,它疯狂地用头撞击着地面,口中发出含混不清,却又怨毒无比的嘶吼。 那不是骆驼的声音。 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昆仑墟……是死局!张天医,你骗了所有人!那里根本没有生路!没有!” 那声音凄厉而绝望,每一个字都充满了无尽的恨意。 张帆和朱淋清同时望去,只见那骆驼身上,一缕若有若无的黑气正在不断翻腾。 “柳青青?”朱淋清失声开口,她认得这个声音。那个在幻境中,被蛊母怨念吞噬的女人,她的残魂竟然还留存着。 “张天医!你用我们所有人的命,去填一个根本不存在的希望!你才是最大的邪魔!”柳青青的残魂附在骆驼身上,疯狂地嘶吼,“昆仑墟下镇压的东西,一旦出来,所有人都得死!你这是在开门揖盗!” 张天医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变化。 那不是愤怒,也不是惊讶,而是一种近似于“不耐烦”的神情。 他松开张帆的手,仿佛掸去一点灰尘。 下一刻,他动了。 身形快如鬼魅,一步就到了发狂的骆驼面前。他并指如刀,指尖夹着一根不知何时出现的银针。 噗嗤。 银针精准地刺入了骆驼的眉心。 那疯狂的嘶吼戛然而止。 第101章 第十七窟 一缕黑烟从骆驼的七窍中被逼了出来,在空中扭曲成一张痛苦的女人面孔。 “我不会让你得逞的……”残魂发出最后的诅咒。 张天医面无表情,左手再次翻开那本青囊秘录,右手食指与中指夹住那缕黑烟,像是捏住一只不听话的虫子,猛地按在了书页上。 他用那根银针,穿过黑烟的中心,叮的一声,将它死死地钉在了那页空白的书页上。 黑烟疯狂挣扎,却无法脱离分毫,最终化作一个扭曲的黑色符文,烙印在纸上。 骆驼轰然倒地,气绝身亡。 张天医合上书,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重新看向张帆,语气淡漠。 “现在,路给你了。去,还是不去,你选。” 风沙卷起最后的余温,死寂笼罩着这片沙地。 张帆的手还僵在半空,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他盯着张天医,那张古井无波的脸,像是在看一个来自深渊的怪物。 “我不去。”张帆的声音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你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会再信。” “哦?”张天医的眉梢动了一下,那是一种纯粹的好奇,不带任何情绪,“你凭什么认为,你有选择的余地?” “凭她还活着,凭我还站在这里!”张帆往前逼近一步,胸膛几乎要撞上张天医,“你费尽心机布下这个局,把我引到这里,绝不是为了看我死在沙漠里。杀了我们,你的‘昆仑墟’大计,谁去给你当探路的棋子?” 张天医笑了,不是之前那种刺人的冷笑,而是一种近乎赞许的平静。“有点长进。但你算错了一件事。”他侧过头,看向一旁脸色煞白的朱淋清,“她的时间,不多了。‘蛊胎’的成长,需要精血。你每拒绝一天,它就从她身上多索取一分。” 话音未落,朱淋清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她扶住自己的手腕,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她腕上那枚由碎片重组的玉扣,此刻正散发出一股灼人的热量。 “你看。”张天医陈述着一个事实。 “住口!”张帆怒吼,他想冲过去扶住朱淋清,身体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钉在原地。这是张天医的手段。 “张帆。”朱淋清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我们去。” 张帆猛地回头,眼中满是血丝。“清儿!你疯了?你没听见柳青青的话吗?那是死局!” “我没疯。”朱淋清抬起头,汗水浸湿了她的额发,但她的眼神却无比清醒,“留在这里,我必死无疑。跟他去,是九死一生。我选一生。”她的目光越过张帆,直直射向张天医,“我只有一个条件,告诉我,昆仑墟下镇压的到底是什么?柳青青说的‘开门揖盗’,又是什么意思?” 张天医第一次正眼看她,眼神里有某种审视。“你没有资格谈条件。”他淡淡地说,“而且,知道了又能如何?徒增烦恼。” 他收回了施加在张帆身上的无形束缚。 “走吧。”他转身,朝着敦煌的方向,“别把时间浪费在无意义的争执上。” 通往敦煌的路,死一般沉寂。 商队早已散尽,只剩下三个人,三匹骆驼,在无垠的沙海中拉出三道孤独的影子。张帆和朱淋清一起,张天医独自在前。 “你到底是什么人?”张帆终于打破了沉默,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 张天医没有回头。“一个医生。” “狗屁的医生!”张帆啐了一口,“医生会用活人炼蛊?会布下这种横跨几十年,牵连无数人性命的局?” “治一人为医,治天下亦为医。”张天医的回答缥缈得像天边的云,“方法不同,目的却无二致。” “治天下?就凭你?就凭那个所谓的昆仑墟?”张帆冷笑,“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你不过是个被欲望吞噬的疯子!” 张天医不再回答。 这种对话,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反复上演。张帆用尽了所有恶毒的言语去攻击、去试探,可张天医就像一块万年不化的玄冰,无论你说什么,他都无动于衷。 直到他们看见远处那片突兀的绿洲,看见了莫高窟层层叠叠的崖壁。 嘶—— 朱淋清倒吸一口凉气,她腕间的玉扣再次发烫,这一次,比任何时候都要剧烈。那温润的玉石表面,竟浮现出一层淡淡的红光,像烧红的烙铁。 “它……”朱淋清的声音发紧,“它在指引方向。” 那道红光脱离了玉扣,在空中形成一个微弱的箭头,直直指向崖壁上一个毫不起眼的洞窟。洞口不大,上方用汉文和某种早已失传的西域文字标注着:第十七窟。 张帆的心猛地一沉。藏经洞。 张天医勒住骆驼,终于开口,语气里带着一丝玩味。“看来,你的机缘到了。” 洞内昏暗,空气中弥漫着尘土和经卷腐朽的味道。四壁绘满了佛陀、菩萨、飞天,线条繁复,色彩虽已黯淡,却依旧透着一股震慑人心的力量。 朱淋清的玉扣指引他们来到一面最不起眼的壁画前。画中,一位头戴华丽宝冠、身着异域服饰的公主,正与一个道人并肩而立。那道人的面容,赫然就是年轻时的张天医。 “波国公主。”张天医看着壁画,像是在回忆一件无关紧要的往事。 “又是你的风流债?”张帆的语气充满讥讽,但他的眼睛却死死盯着壁画的角落。那里,用一种极其隐晦的画法,藏着一幅星图。星辰的排列方式,诡异而神秘。 “昆仑墟的星图。”朱淋清低声说,她认出了其中几个标志性的星宿。 张帆不再废话,他掏出怀中的罗盘,催动体内所剩无几的真气。罗盘的指针开始飞速旋转,一缕金光从盘面射出,不偏不倚地照在壁画之上。 嗡—— 整面墙壁,连同上面的壁画,都开始剧烈地颤动起来。原本的颜料像是活了过来,开始流动、重组。波国公主和张天医的画像渐渐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棵通天彻地的神树。 树冠如华盖,笼罩天地。树下,站着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 张帆和朱淋清同时屏住了呼吸。 那婴儿的面容,他们再熟悉不过。眉眼像张帆,鼻梁和嘴唇却像朱淋清。那分明是他们两个人的孩子。 婴儿伸出稚嫩的小手,指向神树的根部。在那里,泥土之下,一株散发着莹莹宝光的灵药,正静静地生长着。 “这……这是什么……”朱淋清的身体在颤抖,泪水不受控制地滑落。那不只是解药,那是一个她连做梦都不敢奢望的未来。 张帆的大脑一片空白。他死死地盯着那个婴儿,心中掀起滔天巨浪。希望和绝望,真实与虚幻,在他脑中疯狂交战。 第102章 代价 这是真的吗?还是张天医制造出的,又一个比蜃珠和灵芝更加残酷的幻象? 他猛地转身,一把抓住张天医的衣襟,双目赤红。 “告诉我!这到底是什么!” 张天医任由他抓着,视线却落在壁画那个婴儿身上,眼神复杂得无法形容。 “蛊胎。”他缓缓开口,“也是解药的守护者。” 张帆如遭雷击,全身的血液瞬间冻结。他看着壁画中那个纯净无暇的婴儿,又想到它在朱淋清体内吸血的本质,一个无比恐怖的念头窜入脑海。 他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你的意思是……我们要想拿到解药,就必须……让它……生出来?” 张天医没有回答。 他只是平静地看着张帆,那眼神仿佛在说:现在,你懂了吗? 死寂。 洞窟里的死寂,比沙漠的夜晚更令人窒息。 “生出来……”张帆的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碎片,“这就是你的答案?” 张天医没有推开他,只是用一种近乎悲悯的眼神,回望着这个被自己一手推入深渊的后人。他伸手,指了指壁画上神树的根部。 “路,在那里。” 随着他手指的方向,壁画上盘根错节的树根处,石壁发出了咔嚓的轻响,一道暗门无声无息地滑开。一股阴冷潮湿,夹杂着水藻和腥气的风从门后涌出,瞬间吹散了洞内千年的尘埃。 门后是一条向下延伸的石阶,深不见底,两侧是人工开凿的渠道,浑浊的水在其中缓缓流动。 莫高窟下的暗渠。 “你还要躲到什么时候?”张天医忽然对着黑暗的通道开口,声音不大,却在狭长的水道里激起回响。 无人应答。 张帆心头的警兆窜到顶点。他松开张天医,将朱淋清护在身后,另一只手紧紧握住了怀里的罗盘。 “走吧。”张天医率先踏下石阶,“解药不会自己长腿跑出来。有些人,也不会一直有耐心等下去。” 他的话音未落,一道乌光毫无征兆地从黑暗深处射出,快如鬼魅,直取朱淋清的面门! 那不是暗器,是一股刀风。 张帆根本来不及反应,朱淋清下意识地偏头。 嘶—— 刀风擦着她的脸颊刮过,带起一串血珠。一道纤细的血痕瞬间在她白皙的皮肤上浮现,那血痕竟像一条活过来的小蛇,蜿蜒扭曲。 “清儿!”张帆目眦欲裂。 他一步踏前,将朱淋清完全挡在身后,手腕一抖,一条赤金色的链子哗啦一声飞出,迎向再次袭来的乌光。 锵! 金铁交鸣之声刺耳欲聋。 火星四溅中,张帆看清了来人。 一个身形高瘦的男人,手持一把造型诡异的黑色长刀。刀身布满活物般的纹路,刀柄处镶嵌着一颗浑浊的眼球,正死死地盯着他们。 断头刀。 张帆的心沉了下去。这把刀,他在柳家的卷宗里见过,是用上百种毒虫蛊物炼制七七四十九天而成,刀未至,毒已入骨。 “柳苍!”朱淋清捂着脸,声音里带着惊愕。 男人的脸在黑暗中半隐半现,正是柳青青的哥哥,柳苍。他的表情没有半点波澜,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怨毒。 “张家人,你们终于来了。”柳苍开口,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我等了你们很久。” “你疯了!”张帆怒喝,手上的金链缠得更紧,“你妹妹为了救我们而死,你现在要杀我们?” “救你们?”柳苍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后颈的肌肉抽动了一下,一个暗红色的印记在黑暗中若隐隐现。 张帆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个胎记,与壁画上婴儿身上的印记,一模一样。 “你也……” “守护者,对吗?”柳苍打断了他,语气里满是嘲讽,“你们张家是不是以为,这世上只有你们才是天选之人,只有你们的血脉才配守护这个秘密?” 他手腕猛地发力,断头刀上的蛊虫纹路蠕动起来,一股阴邪的力量顺着金链传导过来,张帆只觉得手臂一麻,险些握不住。 “什么意思?”张-帆咬牙问道,体内的真气疯狂涌向手臂,抵御着那股诡异的侵蚀。 “没什么意思。”柳苍冷笑,“意思就是,凭什么该死的是我们柳家,永生的是你们张家?凭什么我们要一代代当牛做马,为你们看守通往‘未来’的门,而你们却能得到一切?” 他的目光越过张帆,落在朱淋清身上,更准确地说,是落在她的腹部。 “几百年前,我们柳家和你们张家,同时与‘那东西’签下了血契。我们的祖先,和你的祖先张道陵,本是平等的。”柳苍的声音拔高,带着压抑了数代人的不甘与愤怒,“可预言却说,解药的生机,会应在张家的血脉之上。多么可笑!我们守护了秘密,却要眼看着自家的血脉因为诅咒而一代代凋零,而你们,却能靠着我们的牺牲,去摘取最后的果实!” 张帆的大脑嗡的一声。 柳家……也是守护者? 他猛地回头看向张天医,后者依旧是一副置身事外的表情。 “所以,你们篡改了预言?”张帆的声音干涩。他想起了柳青青,想起了她临死前的嘱托。原来那不仅仅是愧疚,还有着更深层的家族宿怨。 “篡改?”柳苍狂笑起来,“不!我们只是把预言拨回了正轨!凭什么只有你们能活?我妹妹愚蠢,她竟然相信了你们张家那套牺牲小我、成全大我的鬼话!她以为用自己的命,就能化解我们柳家百年的诅咒!” 他向前踏出一步,刀身上的眼球猛地睁开,射出骇人的红光。 “可我告诉她,这世上没有救赎,只有掠夺!”柳苍的语气变得无比狰狞,“既然预言说,蛊胎是解药的守护者,那只要杀了这个守护者,取出里面的东西,不就行了?” “杀了它?”朱淋清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她捂着脸的手无力地垂下,那道蛇形血痕在她苍白的脸上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她看着柳苍,像看着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当然知道。”柳苍的刀尖指向朱淋清,“你们把它当成孩子,当成希望。可在我眼里,它只是一个……装着解药的容器。一个必须被打破的容器!” 嗡—— 断头刀再次震动,刀风更甚。 张帆将婚书金链催动到极致,金光大盛,与刀身的乌光激烈地碰撞着。 “张天医!”张帆冲着那个始终沉默的老人咆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张天医终于动了。 他缓缓走下石阶,无视了正在对峙的两人,径直走到了水道边。他俯身,看着浑浊的水面,水面倒映出他那张看不出年纪的脸。 “柳苍,你以为你看到的就是全部真相吗?” “难道不是吗?”柳苍嘶吼,“我们柳家为了这个狗屁血契,人丁零落,世代受苦!而你张天医,却在外面风流快活,甚至还留下了‘波国公主’那样的风流债!公平吗!” 张天医没有回头。 “我问你,柳家的诅咒,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加重的?” 柳苍愣住了。 “是不是从你们试图寻找‘捷径’,开始研究如何‘剥离’蛊胎,而不是‘守护’它的时候开始的?” 张天医的声音不大,却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柳苍心上。 柳苍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现在,你还要打破这个‘容器’吗?”张天医终于转过身,看着他,也看着张帆和朱淋清。 “代价,你们柳家付不起。你们张家,同样付不起。” 他说完,不再言语。 第103章 守护 代价? 这两个字像两座无形的大山,轰然压下,让柳苍的呼吸都为之一滞。 他死死地盯着张天医,眼中的血丝根根迸现,像是要将这个老人看穿。“你在撒谎!你只是想保住你们张家的秘密!保住这个‘解药’!” “解药?”张天医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一种近乎怜悯的情绪,“谁告诉你,蛊胎是解药的?” 这句话,让在场的三个人同时僵住。 张帆的大脑彻底乱了。不是解药?那他们守护的到底是什么?柳家世世代代的牺牲,又算是什么? “你……胡说八道!”柳苍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野兽,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咆哮,“预言说得清清楚楚!生机应在张家血脉,蛊胎就是那唯一的生机!” “预言只说生机,没说解药。”张天医的声音平淡如水,却一字一句地剖开柳苍最后的防线,“你们柳家,从一开始就理解错了。或者说,是你们的祖先,为了一个不切实际的希望,宁愿去相信一个被曲解的预言。” “不……不可能!”柳苍状若疯魔,他举起断头刀,刀身上的眼球因为他情绪的剧烈波动而疯狂转动,血光几乎要凝成实质。“我妹妹就是信了你的鬼话!她死了!现在你又想用这套说辞来骗我?晚了!” 他不再废话,所有的愤怒、不甘、以及百年积怨,都汇聚在了这一刀之上。 乌光爆裂,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撕裂了昏暗的空气,直劈朱淋清! “小心!”张帆怒吼,婚书金链的光芒催动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金色的锁链虚影层层叠叠,挡在朱淋清身前。 锵——! 金铁交鸣之声刺得人耳膜生疼。 这一次的碰撞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金光寸寸碎裂,婚书金链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哀鸣。张帆只觉得一股无可匹敌的巨力从手臂传来,虎口瞬间崩裂,鲜血直流。 他的身体被震得连连后退,每一步都在石板上踩出深深的裂痕。 “没用的!”柳苍的表情狰狞到扭曲,“今天,谁也别想拦我!” 他刀势一转,更加狂暴的攻击接踵而至。 张帆咬碎了牙,他能感觉到,婚书金链的力量在迅速流逝,而对方断头刀上的邪气却越来越盛。 这样下去,不出十招,他必死无疑! “张天医!”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冲着那个依旧站在水道边的老人吼道,“你还要看到什么时候!” 张天医轻轻叹了口气。 那声叹息很轻,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仿佛带着一种宿命般的无奈。 “痴儿。” 他终于动了。 他从怀中取出一本古旧的书册,书页泛黄,封面上是三个古朴的篆字——青囊秘录。 正是张帆苦寻不得的那本书! 张天医没有打开它,而是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动作。 他将青囊秘录轻轻向空中一抛。 没有劲风,没有灵力波动,那本书就那么轻飘飘地悬浮在了半空。 下一刻,书页哗啦啦地自行翻动起来,速度越来越快,快到形成了一片残影。紧接着,一片片金色的光点从书页中飞出,那不是光,而是一只只由金光构成的蝴蝶。 金蝶! 成千上万只金蝶从书中涌出,汇成一股金色的洪流,瞬间照亮了整个地下空间。 它们没有飞向张帆,也没有飞向朱淋清,而是铺天盖地地冲向了柳苍。 “装神弄鬼!”柳苍怒喝,挥刀便砍。 可断头刀的乌光斩入蝶群,却如同斩入空气,没有受到任何阻碍。金蝶直接穿过了刀光,附着在了他的身体上。 “这是什么东西!”柳苍惊骇地发现,这些蝴蝶仿佛没有实体,却又真实存在。 它们停留在他皮肤上的瞬间,他体内的某种东西开始疯狂地躁动、尖啸。 他皮肤下那些不断游走的黑色凸起,像是遇到了天敌,拼命地想要钻回血肉深处,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牢牢吸附。一只只狰狞的蛊虫虚影,被硬生生地从他体内拖拽出来,发出了无声的惨嚎,随即被金蝶吞噬。 柳苍的力量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退。 “啊——!” 就在此时,一旁的朱淋清忽然发出一声痛呼。 她脸上那道蛇形的血痕,竟在此刻亮起了妖异的红光,仿佛活了过来。那红光冲天而起,与空中的金蝶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金与红,两色光芒交织,瞬间在柳苍周围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光之法阵! 阵成的一刹那,柳苍体内的所有蛊虫都被净化一空。但他身上的痛苦却不减反增,一股更加恐怖、更加邪异的气息从他体内被强行剥离。 那是一个挣扎扭曲的黑色魂影,散发着无穷的怨毒与不甘。 蛊母残魂! 张帆呆呆地看着眼前这匪夷所思的一幕。 婚书金链、朱淋清的血痕、金蝶……爷爷!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了他脑中的所有迷雾。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 “婚约……”张帆的声音干涩无比,他扭头,看向张天医,“这才是当年定下婚约的真正目的?” 张天医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那道蛊母残魂被法阵越抽越紧,最终发出一声不甘的尖啸,被彻底扯出了柳苍的身体,化作一缕青烟消散。 断头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刀身上的眼球彻底闭合,恢复了死寂。 柳苍浑身一软,瘫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眼中只剩下劫后余生的空洞。 空中,所有的金蝶在净化完蛊母残魂后,重新汇聚,变回了那本青囊秘录,轻飘飘地落回了张天医伸出的手中。 “朱家血脉,主安抚,可平蛊胎戾气。”张天医终于开口,声音在空旷的地下空间中回荡,“张家血脉,主镇压,能制蛊母反噬。” 他看着张帆,也看着地上虚弱的朱淋清。 “一为锁,一为缰。相互制衡,方能保万无一失。这才是守护的真相。” 张天医将青囊秘录收回怀中。 地下空间的死寂,比之前的激战更让人窒息。 “守护的真相?”张帆重复着这几个字,声音沙哑,带着一丝自嘲的冷意,“用一条人命去填另一条人命,用一个家族的牺牲去捆绑另一个家族的命运,这就是你们张家的守护?” 他的质问尖锐如刀,直直刺向张天医。 张天医没有看他,而是走到虚弱的朱淋清身边,蹲下身。他从怀中取出一物,那是一枚通体温润的玉佩,上面雕刻着一黑一白两条小蛇首尾相衔,构成一个完整的太极图案。 第104章 生死无常 太极蛇纹玉佩。 “柳家炼蛊,以身为器,逆天而行,早已注定败亡。但蛊母不死,怨气不绝。”张天医将玉佩轻轻放在朱淋清的手心,“你是‘锁’,也是‘笼’。净化了蛊母残魂,你自身也沾染了它的死气。此物,可为你续命。” 朱淋清颤抖着手指握住玉佩,一股暖流瞬间涌遍全身,驱散了部分刺骨的寒意。她抬起头,看着张天医,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续命?”张帆的怒火再次被点燃,“然后呢?让她像个活死人一样,戴着枷锁,等着下一次被当成祭品?爷爷,你凭什么替她做决定?凭什么替我做决定!” “我没有替你做决定。”张天医终于站起身,正视着自己的孙子,“我只是在告诉你,你奶奶当年做出的选择。” 这句话,像一盆冰水,浇灭了张帆所有的气焰。 奶奶…… “此间事了,跟我来。”张天医丢下一句话,率先朝着通往地面的石阶走去。 张帆僵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他看了一眼地上失魂落魄的柳苍,又看了看手中紧握玉佩、神色复杂的朱淋清,最终还是跟了上去。 昆仑神树下,月华如水。 张天医没有多言,只是指了指那巨大无比、仿佛连接天地的树干。树干的横截面上,一圈圈年轮清晰可见,如同大地的脉络。 “拿出你的罗盘。” 张帆依言取出寻龙盘,将其按在神树最中心的一圈年轮上。罗盘的指针开始疯狂地旋转,发出嗡嗡的轻响,最终,在一阵剧烈的颤动后,猛地定格。 指针没有指向昆仑的任何一个方向,而是直直地指向了遥远的东方。 指向那片一望无际的深海。 “蛊母源于深海,其根不除,祸患不止。”张天医捻着胡须,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归墟。那是大海的肚脐,万水汇流之地,上古鲛人的遗都。” 归墟海眼! “你奶奶得病,寻常草药无解。她查遍古籍,得知上古鲛人有一种织物,名为鲛绡,以泣泪为丝,月华为线,能活死人,肉白骨。” 张帆的大脑一片空白。关于奶奶的记忆早已模糊,他只从父亲口中得知,她是为了寻一种奇药,才一去不回。 “她去了归墟?”张帆的声音在发抖。 “她去了,也回来了。”张天医的回答出人意料,“但她带回来的,不是鲛绡,而是……” 他停顿了,没有说下去,只是眼神变得无比幽深。 “她带回了什么?”张帆追问。 “一个更大的麻烦。”张天医转过身,不再看他,“去泉州港,找一艘叫‘黑海燕’的福船。船老大会带你们去该去的地方。” 话音未落,他的人已经化作一道虚影,消失在夜色之中。 只留下张帆和朱淋清,在巨大的神树下相对无言。 朱淋清缓缓站起身,走到张帆身边。她没有说话,只是摊开手掌,掌心的太极蛇纹玉佩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她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抚向自己的小腹。 张帆注意到,她小腹处的衣衫下,隐隐有淡金色的纹路一闪而过。 他伸手,握住她带着玉佩的手。入手冰凉,但那玉佩却传来一阵温热。他看到,朱淋清手腕上那个一直被她当做普通饰品的玉扣,此刻竟也起了变化。 玉扣表面,一个模糊的鱼尾图腾若隐若现。 “我……”朱淋清终于开口,声音很轻,“我好像……能感觉到它的位置。” 她说的是归墟。 张帆没有回答,只是将她的手握得更紧。 三日后,泉州港。 空气中弥漫着咸腥的海风和鱼干的气味。两人按照爷爷的指示,在码头最偏僻的角落,找到了一艘通体漆黑的老旧福船。船身布满了藤壶和刮痕,桅杆上挂着的帆布破了几个大洞,一面黑色的燕子旗有气无力地耷拉着。 一个皮肤黝黑、独眼,嘴里叼着旱烟杆的老人正坐在船头,用一把小刀削着木头。 “寻人?问路?”老人头也不抬,声音嘶哑。 “我们找‘黑海燕’号。”张帆开口。 老人削木头的手停下,抬起他那只浑浊的独眼,在两人身上扫了一圈,最后停留在朱淋清腕间的玉扣上。 “信物不对。”他吐出一口烟圈,“张天医那老东西,就给了你们这个?” 张帆一怔。 朱淋清却像是收到了某种指引,将那枚太极蛇纹玉佩拿了出来。 独眼老人看到玉佩,脸色瞬间变了。他丢下手中的木头和刀,猛地站起身,恭敬地朝着玉佩行了一礼。 “原来是公主信物……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他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二位贵客,请上船。” 上了船,独眼船老大解开缆绳,老旧的福船发出一声呻吟,缓缓驶离了港口。 海面平静,但天色却越来越阴沉。 船行至外海,周围再也看不到任何船只的影子。前方,海与天的交界处,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难以想象的漩涡。海水被疯狂地吸入其中,发出雷鸣般的咆哮。天空的云层也被那股吸力牵引,形成了一个倒悬的、深不见底的漏斗。 那就是归墟。 “抓稳了。”船老大紧紧握着船舵,咧开嘴,露出一口黄牙,“前面就是鬼门关,有去无回。你们要找的东西,就在那下面。” 他伸出布满老茧的手,指向那片末日般的景象。 福船的船头猛地向下一沉。 整艘船被那巨大的吸力拖拽着,无可挽回地滑向漩涡的中心。船身与激流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 “抓稳了!”独眼船老大暴喝一声,声音被呼啸的风声撕扯得变了调,“进了这归墟,罗盘就是废铁!阴阳倒转,生死无常!” 他的话音刚落,船舱里传来咔嚓一声脆响。张帆回头,正看到固定在墙上的罗盘外壳迸裂,里面的指针像发了疯一样急速旋转,最终直挺挺地指向船底,指向那深不见底的黑暗。 这里,已经没有方向可言。 张帆死死抓住湿滑的船舷,咸涩的水沫劈头盖脸地打来。他努力想透过涡流的表层看清什么,却只看到一片混沌。就在这时,一道银光从船侧飞速掠过。 他定睛看去,心脏骤然收缩。 在深不见底的幽蓝海水中,无数巨大的银鳞生物正伴着福船一同下坠。它们的身形流畅而优美,每一片鳞都像月光铸就的甲胄。它们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沉默地、成群结队地游弋在船的周围,形成一个巨大的、缓缓旋转的囚笼。 第105章 唯一的遗物 “那是什么东西?”张帆朝着船老大吼道。 “归墟的引路人,也是守墓的。”船老大紧握着船舵,独眼里没有半分波澜,“别看它们漂亮,被拖下水,骨头渣子都剩不下。” 话音未落,一条巨大的银色尾鳍从船底扫过。咚的一声闷响,整个甲板都为之震动。 也就在这一刻,一阵空灵的歌声毫无征兆地响彻在甲板上。 那歌声不似人声,没有歌词,只有一段段悠远、缥缈的旋律,像是来自亘古的呼唤,又像是亡魂的安魂曲。它没有源头,仿佛直接在每个人的脑海中响起,穿透风声与雷鸣。 “这歌声……”张帆只觉得心神一阵恍惚。 “来了。”船老大的声音里透着一股极致的凝重。 “啊——!” 一声痛苦的尖叫打断了张帆的思绪。他猛地回头,看见朱淋清双手死死捂住耳朵,指节发白,整个人蜷缩在桅杆下,身体剧烈地颤抖。 “淋清!”张帆冲过去扶住她,“你怎么了?” “头……我的头要炸开了……”朱淋清的脸上血色尽失,嘴唇哆嗦着,“耳朵里……有东西在叫……好多……好多虫子……” 张帆注意到,她手腕上那枚玉扣,此刻正迸发出刺目的红光,那光芒像是有生命般,随着她的呻吟一明一暗。 “是蛊!”独眼船老大猛地一敲船舵,吼声如雷,“该死!是鲛人蛊音!这歌声里藏着蛊虫振翅的频率,是冲着她来的!” “蛊?”张帆脑中一片空白,“什么蛊?要怎么办?” “这歌声能引动她体内的东西!”船老大没有直接回答,他的动作快得不像个老人。他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里面是晒干的艾草。他用火石嚓的一声点燃,一股辛辣刺鼻的白烟滋地升起。 “捂住她的耳朵!别让她听!”船老大一边喊,一边将燃烧的艾草举到两人面前。 奇怪的事情发生了。那浓烈的白烟没有被狂风吹散,反而像有灵性一般,在船头凝聚成一团,扭曲着,最终构成了一幅流动的、半透明的幻象。 幻象中,是一片漆黑的海底。 一个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巨大银色鱼尾的鲛人,正用它的尾鳍,一次又一次地,重重敲击着一块黑色的礁石。 每一次敲击,都有一段空灵的歌声从礁石中散播开来,与此刻甲板上听到的歌声分毫不差。 而那块黑色的礁石上,赫然雕刻着一个繁复而古老的图腾——一条盘踞的、首尾相衔的蛇。 那个蛇纹…… 张帆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猛地看向朱淋清手中的太-极蛇纹玉佩,上面的纹路与礁石上的雕刻几乎一模一样。 不对,不止是玉佩。 他的视线缓缓上移,落在了朱淋清因为痛苦而低垂的后颈上。那里被汗水浸湿,靠近发根的地方,一个几乎看不见的、淡金色的蛇形纹路,正随着她的喘息,明暗不定地闪烁着微光。 这个印记,他从未见过。 船老大没有看张帆,他那只浑浊的独眼死死盯着幻象中的礁石,声音干涩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鲛人的盟约石,上面刻的是祭品的印记。” 他顿了顿,缓缓转过头,独眼望向张帆。 “她后颈上,是不是也有这个?” 他没有回答。 甲板上的风似乎小了,又或者,是那独眼船老大带来的压迫感,盖过了风雷。张帆的喉咙发干,脑子里只有一个词在回响——祭品。 “什么意思?”他的声音自己听着都觉得陌生。 “字面意思。”船老大收回了艾草,幻象随之消散在风里,“那块礁石是鲛人与陆上某些家族立下的盟约。鲛人庇佑他们出海平安,作为交换,每隔一甲子,那个家族就要送一个带有印记的后人,作为‘容器’,来温养鲛人的新生蛊卵。” 他那只独眼转向蜷缩的朱淋清,眼神里没有怜悯,只有一种看透了生死的漠然。“她就是这一代的容器。那歌声,是鲛人在召唤它的‘温床’。” “胡说!”张帆吼道,“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搞活人献祭?” “年代?”船老大嗤笑一声,露出泛黄的牙,“在大海面前,从来没有年代。只有规矩。你们坏了规矩,就得付出代价。” 朱淋清的呻吟弱了下去,她勉力抬头,苍白的脸上满是汗水。“我的……奶奶……她也是……” 船老大的独眼微微眯起。“看来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奶奶当年也来了这里,她想毁掉盟约石,但她失败了,只换来诅咒加身。现在,这诅-咒传到了你身上。” “双脉诅咒……”朱淋清喃喃自语,眼神空洞。 “有办法的,一定有办法的!”张帆抓住船老大的胳膊,力气大得像是要捏碎他的骨头,“你要什么?钱?我都可以给你!只要能救她!” 船老大没有挣脱,他只是用那只独眼冷冷地看着张帆。“钱?我要钱有什么用?我要的是能让我安稳活下去的东西。你们想下去,可以。我这有台潜水钟,德国人的老古董,但还能用。不过,它很金贵。” “开个价。”张帆斩钉截铁。 “我不要钱。”船老大伸出粗糙的手,指向朱淋清腕上的太极蛇纹玉佩,“我要它。” “不行!”朱淋清立刻拒绝,她护住手腕,那是她奶奶唯一的遗物。 “那就等着她被蛊虫啃噬殆尽,变成一具空壳,再被鲛人拖进海里。”船老大的话不带任何情绪,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给她!”张帆对着朱淋清低吼,“命重要还是东西重要?” “这是我妈妈留下的……” “你妈妈留给你,是想让你活下去!”张帆打断她,语气里是前所未有的强硬,“我们把东西给他,下去解决问题,再把它拿回来!” 朱淋清看着张帆赤红的眼睛,又看了看船老大那张毫无波澜的脸,身体的颤抖渐渐平息。她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好。但你要发誓,会把它还给我。” “我从不发誓。”船老大拉开船舱下的一块盖板,露出一个黑沉沉的入口,“我只做交易。下去,或者死在上面。选吧。” 潜水钟内部空间逼仄,充满了铁锈和机油混合的气味。随着绞盘嘎吱嘎吱地转动,这个球形的铁罐子开始下沉。海水从舷窗外漫上来,很快,天光消失了,四周陷入一片深不见底的幽蓝。 “深度三十米。”船老大的声音从老旧的通话器里传来,带着电流的杂音,“水压正常。” 朱淋清的状况好了很多,脱离了那歌声的直接范围,她不再头痛欲裂,只是脸色依旧苍白。 第106章 没得选 她一言不发,只是抱着膝盖,蜷缩在角落。 张帆知道她在想什么。“玉佩我会拿回来的。” “你拿什么拿?”朱淋清的声音很轻,却像针一样扎人,“他是个海上的亡命之徒,我们凭什么相信他?” “现在只能信他。”张帆盯着舷窗外不断下沉的黑暗,“除了他,我们没得选。” “深度七十米。前面有岩壁,小心。” 张帆调整着潜水钟的探照灯,光柱刺破黑暗,照亮了前方。那是一面巨大的、近乎垂直的海底峭壁,上面布满了黑色的海藻和奇形怪状的贝类。 “深度一百米。”通话器里的声音变得有些模糊,“就是这里了,盟约石应该就在这附近。” 也就在这时,朱淋清忽然指着舷窗外。“那是什么?” 张帆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探照灯的光晕边缘,峭壁的岩石缝隙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发光。他操控着机械臂,拨开一片海藻,光芒瞬间清晰起来。那是一片片嵌在岩壁里的银色鳞片,每一片都有巴掌大小,在灯光下流转着梦幻般的光泽。 “鲛人鳞……”通话器里,船老大的声音透着一股忌惮,“别碰!上面有剧毒和诅咒!” 张帆没有听。他的手不自觉地伸进口袋,摸到了一个冰凉坚硬的物体——一枚他从小带到大的银哨。他不知道这哨子是什么来历,只知道是家里传下来的。在这一刻,他有种强烈的冲动。 “你想干什么?”朱淋清警惕地看着他。 “一个猜想。” 张帆将银哨凑到嘴边,深吸一口气,然后轻轻吹响。 没有声音。或者说,那声音的频率超出了人耳的范畴。但在这寂静的深海里,一股无形的声波扩散开来。 峭壁上,那些原本静止的银色鳞片,突然开始嗡嗡作响。它们一片片从岩石中自行脱落,在水中悬浮、游走,像是一群有了生命的银色飞鱼。 下一秒,所有的鳞片骤然加速,在两人眼前飞速排列、组合。光芒闪耀中,一幅由数百片鳞片构成的巨大星图,赫然成型。 “北斗七星图!”张帆失声喊道。 那巨大的星图悬浮在水中,斗柄的位置,遥遥指向下方更深、更暗的海沟。在那黑暗的尽头,一团微弱的、仿佛随时会熄灭的荧光,正在静静地脉动着。 “珊瑚宫殿……”通话器里,船老大的声音像是见了鬼,“传说中的鲛人墓穴……你们……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张帆没有回答。他的注意力完全被另一件事吸引了。 朱淋清手腕上,那枚被船老大拿走的太极蛇纹玉佩的原先位置,皮肤下的血管正透出微光。她手腕上那枚替代的玉扣,此刻也与外面的鳞片产生了共鸣,迸发出柔和的光晕。 光芒在狭小的潜水钟内投射出一片虚影,一行行熟悉的、娟秀的字迹凭空浮现,像是用光写成的日记。 “吾女淋清,见字如面。当你看到这些文字,我或已不在人世。鲛人盟约乃家族枷锁,我穷尽一生,只为寻求解脱之法。古籍载:鲛人以心头血饲蛊,可解双脉诅咒。此非杀戮,乃为共生。切记,勿以恨意相向……” “心头血……饲蛊……”张帆看着那几行字,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你奶奶……她早就知道了?”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朱淋清看着那些字迹,泪水夺眶而出,“双脉诅-咒……到底是什么?” 张帆正想追问,异变陡生。 指向深渊的北斗七星图突然光芒大盛,随即瞬间解体。数百片银色鳞片调转方向,尾部拖拽出尖锐的寒光,如同离弦之箭,铺天盖地地朝着潜水钟激射而来! “不好!”张帆脸色剧变。 噗!噗!噗! 无数银鳞箭狠狠地钉在了潜水钟的强化玻璃上。它们没有穿透,但箭头上沾着的一种半透明的黏液,在接触到玻璃的瞬间,发出了滋滋的腐蚀声。 一股青烟冒起,坚硬的舷窗上,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出现了蛛网般的裂痕。 “是鲛人卫队!你们触动了禁制!”船老大的吼声在通话器里炸响,充满了惊恐和愤怒,“它们的黏液能腐蚀一切!快走!潜水钟要完了!” 刺耳的警报声响彻了整个潜水钟,红灯疯狂闪烁。 张帆看着那迅速蔓延的裂痕,又看向那深不见底、只有一点荧光的海沟。 他抓起身边的一把氧气切割枪。 氧气切割枪的喷嘴燃起幽蓝的弧光。裂纹在蔓延,刺耳的警报和船老大的嘶吼混杂在一起,挤压着耳膜。就在张帆准备切割舱门铰链,做最后一搏时,一切声音都消失了。 滋滋的腐蚀声停了。疯狂闪烁的红灯熄灭了。通话器里,船老大的咆哮也戛然而止,只剩下死寂的电流声。 潜水钟外,那些发狂的银鳞箭静止在水中,随后无声地化为粉末,消散于黑暗。 寂静。绝对的、令人窒息的寂静。 海沟深处那一点荧光,开始向上攀升,迅速扩大。那不是一盏灯,而是一个生物。一个通体覆盖着月白色鳞片,拥有修长鱼尾的生物。 她悬停在潜水钟前,一头银色长发在水中无风自动。她的面容绝美,却毫无人类的情感,一双金色的竖瞳,漠然地注视着潜水钟内的两人。 是鲛人女王。 她抬起手,掌心托着一个巴掌大的水晶瓶。瓶中清澈的液体里,一枚黑白分明的玉佩正静静悬浮。 那玉佩的样式,与张帆爷爷留下的那一枚,一模一样。 “张家血脉,又来偷取鲛人心血?” 女王的声音并非通过海水传来,而是直接在张帆和朱淋清的脑海中响起。那声音空灵,却带着审判般的威严。 张帆的大脑一片空白。心血?什么心血?爷爷的玉佩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我们不是来偷东西的!”他对着通话器吼道,却发现通讯早已中断。 女王的金瞳中没有一丝波澜。她尾鳍轻轻一摆。 下方的黑暗海沟中,突然亮起成百上千对金色光点。那些光点迅速上升,化为一个个手持三叉戟、面容冷峻的鲛人战士。他们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将小小的潜水钟围得水泄不通。锋利的矛尖,全部对准了潜水钟的观察窗。 “完了……全完了……”船老大绝望的喃喃声从备用频道传来,微弱得像是梦呓,“女王亲卫……传说竟然是真的……” 张帆的心沉到了谷底。他看着外面那密不透风的包围圈,再看看身边泪流满面的朱淋清。 朱淋清抬起头,目光穿过玻璃,直直地看向那位女王。她想起了奶奶的遗言。 “鲛人盟约乃家族枷锁……” “此非杀戮,乃为共生……” 她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在张帆还没反应过来之前,朱淋清猛地一咬舌尖,剧痛传来,血腥味瞬间弥漫了口腔。 她俯下身,将一滴殷红的鲜血,滴落在手腕那枚替代的玉扣上。 嗡—— 玉扣光芒大作,那光芒不再柔和,而是变得炽烈,投射出的虚影也从日记文字,变成了一个繁复而古老的图腾。图腾的核心,是一条首尾相衔的蛇。 女王金色的竖瞳骤然收缩。她第一次将视线从张帆身上移开,落在了朱淋清手腕的图腾上。 “盟约的印记……背叛者的后裔。”女王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多了一丝嘲弄,“你以为,凭这点稀薄的血,就能唤醒什么?” “我奶奶不是背叛者!”朱淋清哭喊着,声音嘶哑,“她只是想寻找一条出路!” “出路?”女王冷笑,“唯一的出路,就是履行盟约。而你们朱家,却妄图用外人的血来玷污它。现在,还和盗贼的后人混在一起。” “盗贼?”张帆再也无法沉默,他上前一步,隔着玻璃窗与女王对视,“你说我爷爷是盗贼?证据呢?” “证据?”女王举起手中的水晶瓶,瓶中的太极蛇纹玉佩熠熠生辉,“这,就是证据。七十年前,你的祖父,张敬尧,潜入此地,盗走圣物,重伤我族长老。这笔血债,张家还没忘吧?” 张帆如遭雷击。爷爷……张天医?他只知道爷爷是个神医,怎么会和鲛人扯上关系?还盗走圣物,重伤长老? 这不可能! “你胡说!”张帆怒吼,“我爷爷不是那样的人!” “是不是,你说了不算。”女王缓缓旋开水晶瓶的瓶盖。 张帆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以为她要放出什么致命的东西。 然而,女王只是将瓶口倾斜。她没有倒出那枚玉佩,而是从瓶中倒出了一颗龙眼大小、散发着七彩宝光的浑圆珍珠。 那颗千年珍珠静静地躺在她的掌心,光华流转,将她冰冷的面容都映照得柔和了几分。 “这是……”张帆不解。 “这是你们张家欠下的。”女王的声音不带任何情绪,她托着珍珠,送到观察窗前,让张帆看得更清楚。 “用你的血,来还。或者,用她的命,来抵。”女王的目光在张帆和朱淋清之间移动。 张帆看着那颗珍珠,又看看身边的朱淋清。他忽然想明白了什么。 “心头血饲蛊……共生……”他喃喃自语。奶奶的遗言不是给朱淋清的,是说给他们两个人的。 “你的意思是,我爷爷当年盗走的,不是什么圣物,而是这颗珍珠?”张帆质问道。 女王没有回答,算是默认。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张帆追问。 “为了救一个该死的人。”女王的语气里终于有了一丝恨意,“一个与鲛人立下盟约,却又爱上人类的、你们朱家的女人。” 朱淋清浑身一颤。 “现在,”女王收回手掌,重新将珍珠与玉佩一起封入瓶中,“轮到你们了。张家的债,朱家的锁,今天就在这里做个了断。” 她的话音落下,周围所有的鲛人战士,同时举起了手中的三叉戟。 张帆看着那颗被重新封印的珍珠,氧气切割枪从他手中滑落,当啷一声,砸在金属地板上。 第107章 海渊之心 寂静。 氧气切割枪的余音还在舱室内回荡,张帆的手垂在身侧,指尖冰凉。 他与女王,隔着一层无法逾越的玻璃,对峙着。那些高举的三叉戟,像一片冰冷的金属森林,将他和朱淋清困在中央。 女王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脸上那嘲弄的神情愈发明显。 咔嚓一声轻响。 观察窗下方,一个密封的传递口缓缓打开。女王将手中的水晶瓶扔了进去。瓶子在金属通道里滚动,发出咕噜的声响,最终停在张帆脚边。 “拿去。”女王的声音穿透玻璃,“张家的债,用张家的血来还。让我看看,盗贼的后人,还剩下几分骨气。” 朱淋清冲过来,想去捡那个瓶子,却被张帆一把拉到身后。 “别碰!” 他蹲下身,捡起水晶瓶。瓶身冰冷,里面的千年珍珠和太极蛇纹玉佩相互依偎,那颗珍珠的光华似乎比刚才黯淡了一些。 “张帆,你不能听她的!”朱淋清的声音带着哭腔,“这是圈套!我爷爷说,他们要的不是血,是锁!是想把我们永远锁在这里!” “锁?”张帆旋开瓶盖,他的动作没有半分犹豫。 他现在脑子里一片混乱。爷爷是盗贼,母亲是谜团,朱家是背叛者。所有的认知都被颠覆,他唯一能抓住的,就是母亲临终前的那句话。 心头血饲蛊,共生。 那不是诅咒,是唯一的线索。 “我爷爷是不是盗贼,我母亲到底是谁,总要有个答案。”张帆的声音很低,像是在对自己说,“我不能让你一个人背负这些。” 他将瓶口倾斜,把那颗千年珍珠倒在掌心。 珍珠触及皮肤的瞬间,没有任何异样,就像一颗普通的、稍微大了点的珠子。 张帆抬起另一只手,准备咬破指尖。 “不要!”朱淋清猛地抓住他的手腕,用力之大,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肉里。“这是我们朱家的罪孽!和你无关!要还,也是用我的命来还!” 她的手腕,那个首尾相衔的蛇形图腾,因为用力而青筋毕露,紧紧贴着张帆握着珍珠的手。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张帆掌心的千年珍珠骤然发烫,那温度高得吓人,几乎要将他的皮肉灼穿。 “啊!”他忍不住痛呼出声。 一团刺目的蓝光从他紧握的指缝间爆开,那光芒并不温暖,反而带着深海般的寒意。光线如活物般顺着他的手臂蔓延,瞬间将他和朱淋清两人笼罩。 紧接着,蓝光脱离了他的手掌,如同一滩泼洒在地上的水银,在冰冷的金属甲板上迅速扩展、变形,最终凝聚成一个个繁复而陌生的字符。 是鲛人族的文字。 张帆惊愕地看着地上的文字,又看看自己发红的手掌。刚才发生了什么?是因为朱淋清碰到了他? “这是……”朱淋清也呆住了,她看着地上的文字,又看看自己手腕的图腾,那个图腾此刻竟也泛着微弱的蓝光,与地上的文字遥相呼应。 观察窗后,女王冰冷的面容第一次出现了裂痕。她死死盯着地上的文字,金色的竖瞳里满是难以置信。 下一秒,更奇特的事情发生了。 从甲板的鲛人文字中,升起一道稀薄的蓝色光幕,光幕扭曲、汇聚,在张帆和朱淋清面前,凝成了一个与女王一模一样的虚影。 那虚影由纯粹的光构成,五官清晰,连发丝都在微微飘动。 “这是‘海渊之心’。”女王的虚影开口,她的声音与本人重叠在一起,带着一种空灵的回响,响彻整个舱室。 “不可能……它的力量早已被稀释,怎么可能被唤醒到这种程度?”实体女王在玻璃后喃喃自语,显然眼前的景象也超出了她的预料。 “唯有至纯的王族之血,或者……”虚影女王顿了顿,她的目光在张帆和朱淋清身上扫过,“……盟约的契约者,才能催动它的力量。” “契约者?”张帆反问,“什么契约者?是她吗?”他看向朱淋清。 女王的虚影没有回答。 她面前那颗悬浮在半空的千年珍珠,表面忽然泛起水一样的涟漪。光芒流转,一个清晰的影像投射在两人之间的空气里。 那是一张老旧的照片。 照片上,一个温婉的女人正对着镜头微笑。她穿着一件朴素的白衬衫,站在大学的图书馆前,背景是爬满常春藤的墙壁。 那是张帆的母亲,方卉。 张帆的大脑轰的一声,一片空白。 为什么……会是母亲的照片? 他的视线下意识的移动,落在了照片里母亲的手腕上。 那里,戴着一串手链。 手链由一颗颗细小的、不规则的珠子串成,那些珠子泛着淡淡的七彩光晕,虽然已经破碎,但材质和光泽,分明与他掌心这颗千年珍珠同出一源。 是碎珠手链。 张帆如遭雷击,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这串手链他见过!在他很小的时候,母亲一直戴着。后来母亲去世,这串手链也不知所踪。他一直以为,那只是母亲喜欢的小饰品。 原来不是…… “小偷……盗走的不是圣物……”朱淋清看着那张照片,失神地重复着张帆之前的话,“他偷走它,是为了救一个人……” 她以为那个人是她的先祖。现在看来,所有人都错了。 “为什么?”张帆抬起头,越过女王的虚影,直视着玻璃后的本体,声音沙哑得几乎不成调,“我母亲……她到底是谁?为什么她会有这个?” 女王的虚影缓缓消散,重新化作蓝光,缩回珍珠之中。甲板上的鲛人文字也随之隐去。 一切恢复了平静,只剩下那张悬浮在空中的、母亲的笑脸。 女王看着照片,脸上那种嘲弄和冰冷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难明的情绪。 “现在,你还觉得,你的祖父是个无辜的考古教授吗?”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张帆的心上。 “张天医盗走‘海渊之心’,不是为了朱家的背叛者。”女王一字一句地说道,揭开了那个被尘封了七十年的秘密。 “他是为了他自己的血脉。” 这句话像一根无形的刺,扎进张帆的耳膜,连着神经,一路刺入大脑。 第108章 寻找答案 血脉。又是血脉。他看向玻璃后的女王,对方的表情平静无波,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我不信。”张帆的声音干涩,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我的祖父,一生都奉献给了考古和历史研究,他是个纯粹的学者。” “纯粹?”女王轻笑一声,笑声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盗走鲛人族圣物,让朱家背负七十年骂名的学者,也算纯粹吗?” “那是因为朱家的背叛……” “朱家的背叛者,偷不走‘海渊之心’。”女王打断他,语气不带任何情绪,“这一点,朱淋清的先祖在日记里写得很清楚。只有王族之血,或者……盟约的契约者。” 她的视线再一次落到张帆身上,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 张帆的心脏狂跳起来。他无法反驳。那张悬浮在空中的照片,母亲手腕上的碎珠手链,就是最无法辩驳的证据。他的大脑飞速运转,试图将这些碎片拼凑起来,却只得到一团更加混乱的迷雾。 “什么血脉……”他上前一步,手掌几乎要贴上那道冰冷的玻璃,“我母亲到底是谁?我又是谁?你说清楚!” 女王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种眼神,不像是在看一个质问者,更像是在看一件即将被揭开封印的物品。 就在这死寂的对峙中,那颗悬浮的千年珍珠忽然发出一阵低沉的嗡鸣。 一股灼热感毫无征兆地从张帆的后颈传来,像被一块烧红的烙铁烫过。 “呃……” 他闷哼一声,下意识地伸手去摸。那股热量顺着他的指尖,瞬间传遍全身。 “张帆?你怎么了?”朱淋清注意到他的异样,急忙问道。 张帆没有回答她。他的手用力扯开自己的衣领,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衣领的扣子被扯开,露出了后颈的皮肤。 在那里,一块淡红色的、月牙形的胎记,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清晰、滚烫。它不再是模糊的印记,而是像活过来一样,散发出与千年珍珠同源的微光。 共鸣。 一种前所未有的强大吸力从珍珠上传来,直接作用于他的意识。 张帆的眼前一黑,整个舱室的景象瞬间剥离、远去。尖锐的耳鸣声中,无数混乱的画面和声音强行灌入他的脑海。 记忆碎片 ……一间狭小、昏暗的房间,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药味。 五岁的他,正趴在床边,握着一只冰冷的手。 床上的女人面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呼吸微弱。是母亲方卉。但她比照片上消瘦憔悴太多。 “小帆……”母亲用尽全力,将一样冰冷坚硬的东西塞进他的手心。 他摊开手掌,是一颗破碎的珠子,闪着微弱的七彩光。 “带着它……”母亲的声音气若游丝,每一个字都异常艰难,“去找……去找南海的鲛人女王……她会……保护你……” “女王?”年幼的他不懂。 “记住……”母亲的眼睛里,有一种他看不懂的、混杂着恐惧和决绝的光,“一定……要找到她。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你爷爷。答应我……” “我答应……” 记忆的洪流戛然而止。 张帆猛地向后踉跄一步,后背重重撞在舱壁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他大口喘着气,额头上全是冷汗。 “张帆!”朱淋清冲过来想扶住他,却被他无意识地挥手挡开。 他的双眼没有焦点,瞳孔因恐惧和震惊而收缩。那个被他遗忘在童年角落里的约定,那个被他当作临终胡言的嘱托,此刻清晰得如同昨日重现。 母亲让他去找鲛人女王。 母亲让他不要告诉爷爷。 为什么? “咔嚓——” 一声清脆的、如同玻璃碎裂的声音,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拉了过去。 悬浮在半空中的千年珍珠,表面毫无征兆地裂开了一道缝隙。 那道缝隙迅速扩大,蔓延,蛛网般的裂纹瞬间布满了整个珠体。 “不……圣物!”朱淋清失声惊呼。 女王的脸上也第一次出现了无法控制的惊愕。 下一秒,刺目的蓝光从裂缝中爆射而出,但并非炸裂,而是化作亿万个细碎的光点,如同一群受到召唤的萤火虫,从珍珠的残骸中蜂拥而出。 这些光点没有四散,而是在空中盘旋、飞舞,带着一种古老的智慧和明确的目的。它们在张帆和朱淋清面前汇聚、排列、交织,最终,构成了一幅巨大的、立体的星图。 星图缓缓旋转,最终定格。无数光线从星点之间连接,勾勒出经纬和海岸线的轮廓。 那是一幅海图。 在海图的右下方,一个区域被无数光点反复标记、加亮,形成一个醒目的红色漩涡。 朱淋清看着那个标记,嘴唇微微颤动:“南海……‘沉船墓’……” 她看向一旁仍然处于失魂状态的张帆,又看向玻璃后神情复杂的鲛人女王,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在她脑中成形。 “盟约的契约者……”她喃喃自语,“原来指的不是我……一直都不是。” 女王的目光从那幅光滑的海图上移开,落在张帆身上。她脸上的惊愕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了然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凝重。 “你的母亲,为你铺好了最后的道路。” 女王的声音在安静的舱室里回响。 “现在,你知道该去哪里,寻找属于你自己的答案了。” 张帆缓缓抬起头,他眼中的迷茫正在退去,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所取代。他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在那片由光构成的、标记着“沉船墓”的红色漩涡上。 光点穿过他的指尖,冰冷,却真实。 深海潜航号内部死寂,只有卫生系统发出的微弱嗡——声。 “所以,我只是一个诱饵?”朱淋清的声音打破了沉默,没有起伏,却像一块冰砸在钢板上。“或者说,一个用来验证他身份的工具?” 她没有看张帆,而是直视着玻璃另一侧的鲛人女王。她的骄傲,她作为“盟约继承者”的使命感,在几个小时内被彻底粉碎。 女王没有回避她的质问,声音通过扩音器传出,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盟约自有灵性,它会选择最合适的人。你,是守护者。而他,”女王的视线转向张帆,“是契约本身。” “守护者?”朱淋清重复着这个词,像是在咀嚼一嘴沙子,“说得真好听。一个不知道自己守护的是什么的守护者。” “现在你知道了。”女王的回答简单而残酷。 张帆全程没有说话。他的大脑像一团被搅乱的浆糊,母亲的遗言、破碎的珠子、光滑的海图、女王的话……无数碎片在其中冲撞,却拼不成完整的形状。 第109章 钥匙在哪啊 “为什么是我?”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他问的是女王,也是在问那个存在于遥远记忆里的母亲。“我母亲……她到底是谁?” 女王:“一个伟大的鲛人,也是一个……绝望的母亲。” “我不懂。”张帆摇头,他感觉自己像个闯入巨人国度的孩子,周围的一切都庞大到无法理解。“她既然是鲛人,为什么要离开南海?为什么让我去找你,却又叮嘱我瞒着所有人,包括我的爷爷?” “因为她想让你活。”女王说,“而你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份不被允许的契约。一份……足以颠覆王权的血脉。” 颠覆王权?血脉? 每一个词都像重锤,砸在张帆的认知上。他一直以为自己只是个普通人,一个稍微懂些医术、被爷爷抚养长大的孤儿。 “我父亲呢?”他追问,这个问题他从未问出口,因为爷爷总是避而不谈。 “你父亲……”女王罕见地停顿了一下,“他是个天医。一个不该爱上鲛人的凡人。” “天医?”张帆愕然。这个词他只在最古老的医书中见过,那是对古代医术通神者的尊称,几乎等同于传说。 “警报!已抵达目标深度:-1258米。” “声呐扫描启动……前方发现巨型沉船残骸。” 潜水钟的系统提示音打断了这场几乎要撕裂真相的对话。外部探照灯瞬间开启,驱散了万古的黑暗。 一艘庞大得超乎想象的沉船,斜斜地插在海底的淤泥之中。船体由一种不知名的黑色巨木构成,即使在深海高压下也未完全腐朽。最骇人的是,在那高耸的主桅杆上,缠绕着一具同样巨大的人形骸骨。 那骸骨的上半身是人,肋骨粗壮如梁,下半身则是巨大的鱼尾骨,每一节都透着玉石般的光泽。它保持着一个挣扎的姿态,仿佛在死亡的最后一刻仍在与什么东西搏斗。 “王级鲛人……”朱淋清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史料记载中,体型能达到这个程度的,只有王族……它死在了这里。”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这震撼的景象吸引,没有人注意到张帆的异样。 他口袋里的那颗破碎珠子,正变得滚烫。 不是温热,是滚烫。像一块烧红的烙铁,隔着衣物灼烧着他的皮肤。 “啊——”他低呼一声,猛地将手伸进口袋。 就在他的指尖触碰到那颗珠子的瞬间,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将它从他掌心抽走。 嗡—— 那颗破碎的珠子化作一道七彩流光,穿透了深海潜航号的强化玻璃,也穿透了厚重的海水,精准地射向沉船的船首。 在船首的位置,有一个古朴的圆形凹槽,里面是黑白相间的太极纹路。 珠子不偏不倚,嵌入了太极纹的中心。 原本破碎的珠体,在与太极纹接触的刹那,所有裂痕瞬间愈合,恢复成一颗完美无瑕、流转着七彩光晕的珍珠。 咯啦啦…… 沉船内部传来沉重的机括转动声。船体一侧,一扇与船壁融为一体的巨门,缓缓向内开启,露出一个漆黑的入口。 那不是船舱。 那是一座墓门。 “盟约之珠,是钥匙。”女王的声音幽幽响起,“现在,它为你打开了尘封的过往。” 张帆看着那个洞开的墓门,心脏狂跳。那里有他所有疑问的答案,也可能藏着他无法承受的真相。 “我……”他回头,看向朱淋清,又看向女王,像是在寻求支持。 朱淋清的脸色苍白,她摇了摇头:“那是你的路,张帆。我……我只是个旁观者。”她已经接受了自己的角色。 女王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张帆深吸一口气,推开了潜水钟的舱门。冰冷的海水瞬间涌上,但一股柔和的力量包裹住他,将水排开,形成一个无形的护罩。是女王的力量。 他游向那座海底沉船墓。 墓道并不长,尽头是一间宽敞的石室。石室中央,静静地停放着一具晶莹剔透的玉棺。 他一步步走近,心跳声在寂静的墓室里如同擂鼓。 透过玉棺,他看到里面躺着一个女人。她穿着古老的鲛人服饰,面容安详,仿佛只是睡着了。她的容貌,张帆很陌生。 但他的视线,却被她手腕上的东西牢牢吸住。 那是一只银镯。款式简单,上面刻着细密的、他看不懂的纹路。 这只镯子,他再熟悉不过。在他的记忆里,母亲的手腕上,戴着一只一模一样的。 他的身体开始发抖。 他绕到玉棺的另一侧,视线向下移动。在玉棺的底部,棺壁之上,刻着一行字。 那不是用工具刻的,而是用指尖,蘸着鲜血,一笔一划写上去的。字迹因主人的虚弱而显得潦草,却透着一股不容磨灭的意志。 张帆的瞳孔缩成了一个点。 他看不懂那些字,但女王的声音通过水的介质,清晰地传到他的耳中,为他念出了那行血字的内容: “鲛人公主与天医之契。” 张帆伸出手,指尖颤抖着,抚上那冰冷的玉棺。 浪涛拍打着渔船舷侧。 张帆摊开油布包,千年珍珠在暮色中泛着幽蓝微光。 “鲛人女王说珍珠能定海流。”他用匕首划开地图,攀天渊的位置被朱砂圈出,“鹿鼎参长在悬崖冰缝,守着三头雪鬃狼。” 朱淋清擦拭着手里的分水刺,精钢的刃面倒映出珍珠的幽光,也映出她毫无波澜的脸。 “去年,一支十五人的商队也想去攀天渊。回来的时候,只剩下一袋断肢,还有几根被啃碎的参须。” 她的话像冰,扎进这片昏暗的海色里。 张帆的动作停住,匕首尖悬在地图上。 “他们没有女王的珍珠。”他回应。 “珍珠能定海流,定不了狼的胃口。”朱淋清放下分水刺,拿起一块磨刀石,“攀天渊的三头雪鬃狼,任何一头都足以撕碎那支商队。三头都在,我们两个人去,是送死。” 张帆没有反驳,他只是收起匕首,将那颗千年珍珠握在手心。 珠子微凉,不像在海底时那般滚烫,但那股与他血脉相连的感觉,却越来越清晰。 “我必须去。”他说。 “理由。”朱淋清头也不抬,磨刀石与分水刺发出规律的沙沙声,“一个能让我陪你一起去送死的理由。” 张帆沉默。 第110章 引子 渔船随着波浪起伏,昏黄的马灯光影摇晃。他脑海里全是那具玉棺,那个女人的脸,还有那行刺目的血字。 “玉棺里的那个人……她还活着。”他声音很低。 朱淋清磨刀的动作停了。 她抬起头,看着张帆。 “女王说的?” “女王说,她的生机像风中残烛,随时会熄灭。”张帆摊开手掌,千年珍珠的光芒映在他脸上,“鹿鼎参,是唯一的希望。” 朱淋清的眉头锁紧:“一个你不认识的鲛人公主,值得你拿命去换?” “她不是……”张帆的话卡在喉咙里,他无法解释那种感觉。那只银镯,像烙铁一样烫在他的记忆深处。 “张帆,你看着我。”朱淋清放下武器,站了起来。她比张帆矮一个头,此刻却带着一种审视的气势。“你从海底回来,整个人就不对劲。你被那个女王,那座墓,那个故事迷惑了。你是在为一个虚无缥缈的传说卖命。” “那不是传说!”张帆的音量提高,他攥紧了拳头,“那个手镯,我认得!我娘手上戴过一模一样的!” “巧合。”朱淋清的回答干脆利落,“天底下相似的镯子多了。” “那血字呢?‘鲛人公主与天医之契’!”张帆上前一步,几乎逼视着她,“我的父亲,失踪前村里人都叫他什么?天医!这怎么解释?” 朱淋清的脸色变了。 她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但她不愿意承认。 “就算你说的是真的。”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就算玉棺里躺着的是你的先人,就算她是鲛人公主,你是天医后人。然后呢?” 她一字一顿地问:“你是天医吗?” 张帆的身体僵住。 “你懂药理?会看病?”朱淋清的追问像刀子,“鹿鼎参是灵药,也是剧毒。年份越久,药性越烈。一整株千年参,你知道怎么用?你知道用多少?一钱,还是二钱?是用根,还是用须?用错了,那不是救人,是杀人。你千辛万苦拿到手,然后亲手毒死她?” 每一个问题,都像一记重锤,砸在张帆的心口。 他哑口无言。 是啊,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只是一个渔村长大的少年,除了捕鱼和一身蛮力,他什么都不会。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攫住了他。他看着自己的手,这双手只会拉渔网,只会握刀,却连最基本的药理都不懂。 他后退一步,跌坐在船舷上,抱着头。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绝望的颤抖,“我只知道,如果我不去,她就真的没救了……” 朱淋清看着他痛苦的样子,眼神里闪过一丝不忍,但很快又被坚硬所取代。 她走回自己的位置,重新拿起分水刺和磨刀石。 沙沙……沙沙…… 刺耳的声音再次响起,搅动着沉闷的空气。 “那就别去。”她说,“这不是你的责任。” 张帆猛地抬起头,双眼通红。 “那又是谁的责任?”他低吼,“女王说,盟约之珠认我为主。那座墓门,是为我打开的!朱淋清,你以为我只是在听一个故事?” 他站起来,走到她面前,解开了自己的衣领。 在他的胸口,一个淡青色的太极印记若隐若现,与墓门凹槽里的纹路一模一样。 朱淋清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是……什么时候?” “我触碰玉棺的时候。”张帆说,“女王告诉我,‘天医之契’,不是一个名号,是刻在血脉里的东西。它在沉睡,需要一个引子来唤醒。”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鹿鼎参,就是那个引子。” 船舱里陷入了死寂。 只有海浪声,和马灯燃烧时细微的噼啪声。 朱淋清手中的磨刀石,不知何时已经停下。她看着张帆胸口的印记,又看看他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 她终于懂了。 这不是一个选择题。 这不是去救一个陌生人,而是张帆在走向自己的宿命。而她,从踏上这条船开始,就已经被卷入了同一个漩涡。 旁观者?她自嘲地扯了扯嘴角。这世上,哪有真正的旁观者。 “三头雪鬃狼。”她开口,声音恢复了平时的冷静,“我们两个,不行。” 张帆的心沉了下去。 “你还需要一个人。”朱淋清拿起油布,将分水刺和磨刀石仔细包好,“一个不怕死,而且……欠你一条命的人。” 她抬眼,看向岸边的方向。 “去找王大奎。” 崖壁上的风,像刀子一样刮在人脸上。 王大奎把一张破烂的狼皮裹得更紧了些,唾了一口,“他娘的,这鬼地方,风都能把骨头吹酥了。”他一脚踢开路边一具冻僵的骸骨,那骸骨的手指还死死扣在栈道旁的烂绳上。 “攀天渊,攀天渊,我看是‘攀天冤’。”他嘟囔着,看向走在最前面的张帆,“我说姓张的,你确定那什么鹿鼎参就长在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别咱们没找到神药,先跟这些兄弟作伴了。” 张帆没有回头。他的狐裘披风上结满了白霜,每一步都踩得极为稳固。他胸口的太极印记在寒气中微微发烫,指引着方向,也灼烧着他的心。 “闭嘴,省点力气。”朱淋清冷冷地打断了王大奎的抱怨。她走在最后,分水刺一直握在手里,警惕着四周。 突然,她停下脚步,拽住了张帆的胳膊。 张帆回头,看见她正蹲下身,盯着栈道边缘的冰面。 “怎么了?” 朱淋清没有说话。她用分水刺的尖端,小心翼翼地在冰雪中划拉了几下,一个清晰的爪印露了出来。那爪印比寻常野狼的大上一圈,深陷在坚冰里。 王大奎也凑了过来,脸色变了,“狼?这鬼地方还有活物?” “爪印是新的。”朱淋清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她用刺尖从印子边缘挑起一小撮嵌在冰里的兽毛。 那兽毛通体雪白,但在马灯的微光下,根部竟然夹杂着几缕极细的金丝。 “这不是普通的狼毛。”朱淋清将那撮毛捻了捻,“混着金丝,像极了宫中每年开春才会进贡的雪鬃狼。” “雪鬃狼?”王大奎的嗓门一下子拔高,像被踩了尾巴的猫,“那种一只就能换一座宅子的畜生?那不是只有京城的王公贵族才养得起?” 他看向张帆,眼神里全是质问:“姓张的,你只说来拿药,可没说还有其他人!还是官家的人!” 张帆的心猛地一沉。他盯着那几根金丝,胸口的灼热感似乎也冷了下去。 第111章 宿命 他预想过野兽,预想过雪崩,却没预想过……人。 “现在怎么办?”张帆问朱淋清。 “还能怎么办?撤!”王大奎抢着回答,“老子是欠你一条命,不是来给你当炮灰的!跟官家的人抢东西,嫌命长了?” “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朱淋清站起身,看向来时的方向。风雪已经将他们的脚印完全覆盖。在这攀天渊里,回头和前进,凶险程度没有区别。 她顿了顿,补充道:“而且,只有进来的爪印,没有出去的。” “什么意思?”张帆问。 “意思就是,他们也在这崖上,就在我们前面。”王大奎的脸色难看至极,他狠狠地盯着张帆,“你现在满意了?小子,你那个什么天医之契,能让那些贵人老爷高抬贵手,把神药让给你?” 他的话像一根刺,扎进了张帆心里最脆弱的地方。 “这是我的宿命。”张帆低声说,话语却很清晰。 “宿命?”王大奎笑了,笑声嘶哑又难听,“宿命能当饭吃,还是能挡刀?你连药都不会用,就凭胸口一个破印记,就敢来玩命?你他娘的别自己想死,还拉着我们垫背!” “王大奎!”张帆猛地转向他,双眼通红,“你以为我愿意?女王把盟约之珠交给我的时候,我就没得选了!你不想来,可以滚!” “滚?往哪儿滚?跳下去吗?”王大奎指着万丈深渊,寸步不让地顶上来,“老子告诉你,要不是看在那笔钱的份上,你就是跪下来求我,老子都不会来!现在倒好,钱没拿到,命快没了!” “你这条命本就是我救的!” “所以我就该陪你一起死?” 嗷——呜—— 一声悠长的狼嚎,从崖壁深处传来,穿透了呼啸的风雪,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所有的争吵戛然而止。 三个人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停滞了。 王大奎脸上的横肉抽动了一下,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原本的嚣张气焰瞬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猎人般的狠厉。 “三个时辰内的脚印……这声狼嚎……”他压低了声音,像在自言自语,又像在对另外两人说,“他们停下来了。就在附近。” 朱淋清握紧了分水刺,侧耳倾听。风声太大,除了刚才那声狼嚎,再无其他。 “他们可能在休息,也可能……在等我们。”她说。 张帆没有说话,他看着王大奎。在这一刻,这个市侩、贪婪的男人,身上散发出的气息比攀天渊的寒风更危险。 “你说的。”张帆开口,声音沙哑,“钱,我加倍给你。” 王大奎咧开嘴,露出黄牙,“现在谈钱,晚了。” 他蹲下身,重新仔细查看那个狼爪印,用手指在冰上比画着。 “不过,老子也不想死。”他抬起头,眼神里是一种嗜血的兴奋,“官家的人又怎么样?在这地方,规矩是我这种人定的。” 他指着爪印的一个微小细节,“你们看,这畜生的后爪,落点总是在前爪的左侧。它左后腿受过伤,跑不快。” 朱淋清的瞳孔缩了一下。 王大奎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雪,看向深不见底的崖下。 “他们不是在休息。”他说,“他们在布口袋。” 王大奎的声音在风里发飘,却又钻进每个人的耳朵。 “口袋?什么口袋?”张帆问,他没听懂这个猎人的黑话。 “请君入瓮的口袋!蠢货!”王大奎猛地抬头,死死盯着上方被风雪遮蔽的崖壁,“他们就在上面,等着我们钻进去!” “不止上面。”朱淋清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辩驳的寒意。她缓缓转动身体,分水刺的尖刃对准了他们来时的路。 风雪依旧。但那股被窥伺的感觉,却从四面八方涌来,像无数根冰冷的针,刺在三人皮肤上。 没有预兆。 三道巨大的黑影从崖壁上方的雪雾中一跃而下,落地无声,仿佛三块被抛下的黑色岩石。它们的身形比寻常山狼大了整整一圈,四肢粗壮,肌肉贲起,黑色的鬃毛在风中狂舞,鬃毛间,果然缠着几缕极细的金线。 王大奎的瞳孔缩成了针尖。他没有动,甚至没有去拿背后的弓,只是将身体压得更低,像一头准备反扑的野猪。 “官家的狼崽子……养得真肥。”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张帆的心跳到了嗓子眼。他下意识地将手按在胸口,那枚盟约之珠正隔着衣物散发着微弱的凉意。这就是王大奎说的陷阱。一个死局。 最左侧的那头巨狼动了。它没有嚎叫,只是无声地扑了过来,腥臭的狂风扑面而至。 就是现在! 张帆没有思考,身体的本能快过了恐惧。他猛地抽出那颗珍珠,对着扑来的黑影狠狠甩了过去! 盟约之珠没有脱手,一道夺目的蓝光从珠子中爆发,瞬间照亮了昏暗的崖壁。 咔—— 蓝光一闪而逝。最前方那头巨狼的左前爪被一层薄冰瞬间冻结在岩石上。它前冲的势头一滞,庞大的身躯失去了平衡,狼狈地侧翻在地。 “干得好!”王大奎爆喝一声,声音里充满了意外。 另外两头狼却没半分停顿,一左一右,朝着中间的朱淋清和王大奎猛扑而来。 朱淋清不退反进,身形一矮,手中分水刺划出两道寒光,直取右侧巨狼的咽喉。王大奎则地上一滚,避开了正面,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短柄的砍刀,朝着另一头狼的侧腹砍去。 铮—— 一声刺耳的交击声。朱淋清的分水刺,竟然被那头狼用牙齿死死咬住!那畜生的牙口坚逾钢铁,任凭她如何发力,也抽不回兵器。 “不对劲!”朱淋清手腕剧震,她瞥见了那头狼的眼睛。 那不是野兽的眼睛。没有狡诈,没有凶残,只有一片死寂的、泛着诡异红芒的空洞。 “它们被下了蛊!”她厉声大喊。 王大奎那边的状况同样糟糕。他的砍刀虽然劈中了狼身,却像是砍在了一块坚韧的牛皮上,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白印,连皮都没破。巨狼反口一咬,他只得弃了刀,就地翻滚,险险避开。 “蛊?什么他娘的鬼东西!”王大奎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惊骇。他混迹山林半辈子,杀过的野兽不计其数,却从未见过刀枪不入的狼。 第112章 蛊经 张帆脑中一片空白。蛊。女王提过,那是南疆的一种邪术,以活物为器,歹毒无比。 他的目光死死锁定了被冻住爪子的第一头狼。它正疯狂地挣扎,用牙齿撕咬着被冻住的左爪,鲜血淋漓,却毫无痛觉一般。它的眼睛,同样是那种诡异的红色。 朱淋清被狼咬住了兵器,王大奎赤手空拳,自顾不暇。 下一个死的就是自己。 女王把盟约之珠交给我,不是让我来送死的。 这个念头如电光石火般闪过。 “松手!”张帆对着朱淋清大吼一声。 朱淋清不明所以,但还是下意识地松开了分水刺。那头狼咬着双刺,似乎也愣了一下。 就在这一瞬,张帆动了。他没有后退,反而朝着那头被冻住的狼直冲过去。 “小子你疯了!”王大奎嘶吼。 张帆充耳不闻。他冲到那头不断撕咬自己爪子的巨狼面前,在它抬起头,张开血盆大口咬来的瞬间,将手中的盟约之珠狠狠按在了它的额头上。 没有蓝光。 那颗温润的珍珠,在接触到狼额的瞬间,却爆发出一种无形的吸力。 巨狼的身体猛地一僵,疯狂的挣扎戛然而止。它那双泛着红芒的眼睛里,红光剧烈地闪烁起来,仿佛风中残烛。 嗷—— 一声短促而凄厉的悲鸣从它喉咙深处挤出,不再是之前的狼嚎,而是充满了痛苦和解脱。 噗嗤! 一小股漆黑如墨的血液,从巨狼的眉心处爆开,溅在张帆的手背上,冰冷刺骨。黑血里,一只指甲盖大小、形如甲虫的黑影扭曲了一下,随即化为一滩黑水,在冰面上滋滋作响。 巨狼庞大的身躯软了下去,彻底没了声息。 另外两头狼的攻击同时停了下来。它们扭过头,空洞的红眼睛,齐齐地看向张帆和他手里的珍珠。 那两头狼僵在原地。 它们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困惑的呜咽声,空洞的红瞳死死盯着张帆。几息之后,它们眼中的红芒,如同被风吹灭的烛火,骤然熄灭。 扑通、扑通。 两具庞大的身躯,几乎在同一时间软倒在地,再无声息。两股细微的黑血,从它们的眉心渗出,在冰面上凝结成丑陋的黑点。 死寂。 洞穴底部,只剩下三道粗重的喘息声。 “都……都死了?”王大奎的声音发着颤,他从地上爬起来,捡回自己的砍刀,却不敢靠近那三具狼尸。 朱淋清也站直了身体,她快步走到张帆身边,视线在张帆手里的盟约之珠和死去的狼之间来回扫视。“你做了什么?那珠子……能破蛊?” 张帆没回答,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那颗珍珠已经恢复了温润的本色,只是入手处,还残留着一丝微弱的暖意。刚才那股无形的吸力,几乎抽干了他全身的力气。 “我不知道。”张帆的声音有些沙哑,“我只是……试了一下。” “试了一下?他娘的,你差点把老子的魂都试没了!”王大奎一屁股坐在地上,破口大骂,“这是什么鬼地方!有鬼!有蛊!老子不待了,一刻都不待了!走,现在就走!” 朱淋清皱起眉头:“现在走?外面天寒地冻,我们对这里的环境一无所知。这三头狼只是前哨,谁知道林子里还有多少?” “那也比待在这鬼洞里强!”王大奎指着地上的狼尸,“刀砍不进,牙咬钢铁!下一个来的是什么?是熊还是老虎?我们三个够给它塞牙缝吗?” 他的话很有道理。恐惧是会传染的。张帆也觉得浑身发冷,一部分是累的,更多的是后怕。 “他说得对,这里不能久留。”朱淋清做出判断,“但我们也不能贸然出去。我们体力消耗太大,必须先找个地方休整,恢复体力。” 张帆握紧了手里的珍珠。那残存的温度,是这片冰冷死地里唯一的慰藉。他用掌心贴着冰冷的岩壁,珍珠的余温传递过去,坚冰竟然融化开一小片水渍。 一个念头在他脑中成型。 “往里走。”张帆开口道。 “什么?”王大奎跳了起来,“小子你又发什么疯!往里走?嫌死得不够快吗?这洞有多深谁知道?万一是个死胡同,我们就是瓮中之鳖!” “外面是狼群,里面是未知。你选哪个?”张帆反问。 朱淋清没有说话,但她的行动表明了选择。她从怀里摸出一根寸许长的灰色短棒,在岩石上一划。 嗤啦—— 一团明亮的、带着磷味的黄绿色火焰亮起,驱散了部分黑暗和寒气。这是军队里常用的磷火棒。 火光映照下,洞穴的轮廓清晰起来。这里比入口处宽敞许多,像一个天然的石厅。洞壁上结着厚厚的冰层,但在火光的映照下,冰层之下,似乎透出一些奇怪的纹路。 “先找个地方坐下。”朱淋清举着磷火棒,率先朝洞穴深处走去,“王大奎,你守着洞口,有任何动静立刻出声。” 王大奎骂骂咧咧,但还是提着刀守在了离狼尸不远不近的地方,警惕地盯着外面。 张帆跟着朱淋清往里走了十几步,寒气愈发刺骨。他注意到一处凹进去的石缝,大概能容纳两三个人。 “这里。”他指了指。 他将盟约之珠按在石缝边的岩壁上,用体内的气劲催动那丝余温。珍珠微微发亮,一股热流涌出,岩壁上的坚冰肉眼可见地融化、滴水。他又搬来几块相对平整的石板,在滴水的地方来回烤热,然后迅速铺在石缝里,搭成一个简陋的石床。 不一会儿,石床便有了一丝暖意。 朱淋清看着他的动作,没出声。等他做完,才把磷火棒插在石缝边,自己靠着另一侧坐下。 “你懂得不少。” “以前在山里采药,跟老药农学的法子。”张帆随口应付着,他盘膝坐在温热的石板上,感觉流失的体力正在缓慢恢复。 洞壁在磷火的照耀下,反射出幽幽的光。朱淋清的视线被那些冰层下的纹路吸引了。 “这上面……好像有字?”她凑近了一些,用分水刺的尖端小心地刮开一小片冰层。 冰屑簌簌落下,露出了下面灰黑色的岩石。岩石上,刻着一行行米粒大小的字迹,笔画古朴,结构繁复。 “这是……前朝的篆文。”朱淋清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惊异,“天医……扁舟……《蛊经》……残页?” 她一字一句地念出来,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化为一片死寂。 第113章 蛇毒 张帆的心猛地一跳。 《蛊经》?女王提过,那是南疆蛊术的源头,一部早已失传的邪典。而天医扁舟,更是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人物,据说是前朝最后一位医道通神的大宗师。 “不可能……”朱淋清喃喃自语,“《蛊经》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像是着了魔,举着磷火棒,一寸一寸地照亮周围的洞壁。火光所及之处,冰层之下,全是密密麻麻的刻痕。这整个石厅的内壁,竟然是一部被人完整刻录下来的石书! 王大奎也听到了动静,凑了过来,伸长脖子看了一眼,一脸嫌恶:“又是蛊?他娘的,这地方从根上就烂了!我说什么来着,赶紧走!” 张帆没有理他。他走到一处字迹最清晰的岩壁前。那里的冰层最薄,字迹几乎透冰而出。他的指尖划过冰冷的岩壁,最终停留在四个字上。 以寒养气。 这四个字,像一道惊雷在他脑中炸开。 他所修习的医术,讲究的是以气御针,以气养身。但自从离开师门,进入这凡尘俗世,他总觉得自己的气,驳杂不纯,难以精进,仿佛遇到了一个无形的瓶颈。 女王给他的医典中曾有记载,世间存在一种极寒或极热之地,蕴含着一种名为“地磁”的奇特力量,可以淬炼医者的本源之气,破而后立。 难道……就是这里? “这里的冰,不是普通的冰。”张帆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察aws的狂热,“这是一种冰磁矿。这种矿石散发的寒气,能淬炼人的气脉。” “什么乱七八糟的?”王大奎听得一头雾水,“我只知道这鬼寒气能要人的命!” 朱淋清的脸色却变了。她盯着张帆:“你想做什么?” 张帆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突然盘膝坐下,就在那“以寒养气”四个字的前方。 “你疯了!”朱淋清厉声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这是《蛊经》!是南疆邪术的禁地!刻下这部经文的人,设下那些蛊狼的人,随时都可能回来!” “他不会回来。”张帆闭上眼睛,感受着那股沁入骨髓的寒气,“如果他还活着,这些字迹上,会附着他的气。但这里没有,只有最纯粹的寒。” “纯粹的寒能杀人!”王大奎吼道,“小子,你别以为你那颗破珠子能救你第二次!赶紧跟我们走!” 张帆的内心在天人交战。 走?离开这里,他或许能安全回到女王身边。但女王把盟约之珠交给他,是看中了他医者的身份。一个连自身瓶颈都无法突破的医者,有什么资格去完成盟约? 留下,是九死一生。 但不留下,他这一辈子,可能都只是个二流的医匠。 这个机会,是他用命换来的。 “你们走吧。”张帆睁开眼,语气平静,“把那三头狼的皮剥下来,做成御寒的衣物,足够你们走出这片山林。” “你说什么?”王大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让我们走?把你一个人扔在这等死?” “我不是在等死。”张帆看着岩壁上的《蛊经》,“我是在求生。” “放屁!”王大奎怒不可遏,“你这是求死!朱丫头,你跟他说!这小子脑子让冰给冻坏了!” 朱淋清的脸色阴晴不定。她看着张帆,又看了看岩壁上的经文,最后视线落在他身前的那颗珍珠上。 “我不能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她最终开口,语气不容置喙,“你的命,现在比我们的都重要。在搞清楚这颗珠子的秘密之前,你不能死。” 张帆笑了。 “所以,你不是关心我,是关心它。”他指了指盟约之珠。 朱淋清的脸颊抽动了一下,没有反驳。 “随便你怎么想。”她冷冷道,“总之,要么一起走,要么一起留。我负责警戒,王大奎负责后勤。你,最好真的能从这堆鬼画符里,找出活下去的办法。” 说完,她便在离张帆不远处的地方坐下,开始擦拭自己的分水刺。 王大奎站在原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狠狠地一跺脚。 “疯了!都他娘的疯了!” 他骂着,却还是转身走向了洞口那三具狼尸。 王大奎的叫骂声在洞口渐渐平息,变成了处理狼尸时发出的、混杂着厌恶与用力的闷哼。洞穴深处,一时间只剩下冰层折射盟约之珠光芒时,发出的细微声响。 朱淋清抱着分水刺,警惕地注视着周围的黑暗,耳朵却时刻留意着张帆的动静。她不相信这家伙真能从几排怪字里悟出什么,但盟约之珠的光芒始终萦绕在他身侧,这让她不敢有丝毫松懈。 时间在极度的寒冷与安静中流逝。 张帆的呼吸变得悠长而微弱,几乎与洞穴的死寂融为一体。那股冰磁之力如无数根无形的钢针,刺入他的四肢百骸,试图冻结他的气脉,熄灭他的生机。 就在他的意识即将被寒气吞噬的边缘,他从怀中取出一物。 不是那颗光芒四射的盟约之珠,而是一颗更小、更不起眼的珠子,通体暗沉,像是劣质的木料,唯有中心一点豆大的区域,透着幽幽的蓝色。 鹿鼎参珠。 这是他师傅留下的遗物,据说能定心安神,固本培元。过去,他只当是个念想,此刻,却成了他最后的赌注。 他将参珠贴在心口,对准了膻中穴。 没有想象中的温热,反而是一股更甚的吸力从珠子上传来。原本还在他体内肆虐的冰磁寒气,像是找到了宣泄口,疯狂地涌入那颗小小的参珠。 嗡—— 一声几不可闻的震颤。 鹿鼎参珠中心那点蓝色骤然亮起,如同一颗星辰在黑夜中被点燃。蓝光顺着他的心脉逆流而上,穿过喉咙,直冲天灵。 百会穴,豁然贯通。 张帆猛地睁开了眼睛。 世界在他的视野里,彻底变了样。 岩壁还是岩壁,冰层还是冰层。但在他眼中,万物都被一层流动的、或明或暗的气息所包裹。洞穴里的冰磁之力是深邃的、暴戾的蓝色;王大奎在洞口,周身是燥热的、旺盛的红色气团;而他自己……他能“看”到一股蓝色的气流,正通过心口的参珠,与自己的本源之气纠缠、淬炼、融合。 他的视线,最终落在了不远处的朱淋清身上。 她周身的气息是淡金色的,锋锐而凝练,如同她手中的分水刺。然而,在这片金色之中,有一缕极细的、若有若无的黑线,正顺着她左臂的经脉,缓慢而执着地向上游走。 那黑线阴冷、诡异,充满了死寂。 蛊毒。 不,比蛊毒更直接。是蛇毒。 第114章 寒潭参珠 张帆的瞳孔收缩。他能清晰地看到,那黑线的源头,正是朱淋清始终紧握着的分水刺。毒素从她的指间渗入,已经盘踞在她手臂经络许久,此刻正朝着心脉的方向蔓延。 “你的左手拇指和食指,握刺的时候,是不是时常会感到麻木?”张帆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穿透力。 朱淋清擦拭兵刃的动作一顿。她抬起头,眼神锐利如刀:“你说什么?” “别动。”张帆的语气不带任何感情,“你体内的毒,被这里的寒气催发了。” “毒?”王大奎拎着一张剥了一半的狼皮走了进来,满脸的血污和困惑,“这丫头比狼还精神,中什么毒?小子,你是不是坐久了,脑子不清醒了?” 朱淋清没有理会王大奎,她死死盯着张帆,手已经按住了分水刺的机括。“我没有中毒。” “你的分水刺,常年淬炼三眼玉蛇的毒液。”张帆没有理会她的否认,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这种毒,见血封喉是其次,最阴险的,是能附着在金属上,日积月累,透过肌肤渗入经脉。你大概在一个月前,左手虎口被刺刃的倒钩划开过一道小口子。” 朱淋清的脸色,第一次变了。 这件事,她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那只是一道微不足道的伤口,第二天便已愈合。她怎么可能…… “你以为愈合了。”张帆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但毒素已经进去了。它一直在潜伏,直到被这里的冰磁寒气引动。现在,它离你的心脉,只差三寸。” “一派胡言!”朱淋-清厉声呵斥,但声音里,却透出了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惊惶。 “你这是在找死!”王大奎也吼了起来,他觉得张帆彻底疯了,竟然敢如此挑衅这个煞星,“朱丫头,别听他的,他就是想找个由头使唤我们!” 张帆没有再争辩。他只是平静地看着朱淋清:“毒素一旦攻心,你的气脉会瞬间被冻结,然后从内到外,彻底变成一具冰雕。到那时,就算是我,也救不了你。” 话音刚落,朱淋清的左臂猛地一颤。 一股尖锐的刺痛,伴随着深入骨髓的麻痹感,从她的手掌心瞬间窜到了肩膀!她闷哼一声,脸色瞬间发白,左手下意识地松开了分水刺。 当啷一声,兵刃掉落在冰面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怎么了?”王大奎大惊失色,连忙上前。 他清楚地看到,朱淋清的左手手背上,一条淡淡的黑色血线,如同一条活过来的小蛇,正从皮肤下显现出来,向上蜿蜒。 “这……这是什么鬼东西!”王大奎吓得倒退一步。 朱淋清的呼吸变得急促。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眼中充满了恐惧和难以置信。她一直以为自己百毒不侵,早已适应了分水刺上的蛇毒。原来,不是适应,而是潜伏。 “现在,信了吗?”张帆的声音传来。他不知何时已经站起,手中多了一个布包,摊开后,是长短不一的银针。 他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必须立刻施针,逼出毒素。这里的寒气,是你催命的符,也是我唯一能借用的力。” 朱淋清抬起头,嘴唇发白,眼神复杂地看着他。让她把自己的性命,交到这个刚刚还想丢下他们、动机不明的男人手上? “为什么要救我?”她咬着牙问,“你不是……更关心那颗珠子吗?” “它现在是我的。”张帆指了指那颗掉在地上的分水刺,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实,“你死了,它就是无主之物。但一个淬了毒的兵器,我不喜欢。” 王大奎听得目瞪口呆,这小子是真不怕死啊! 朱淋清却忽然笑了,那是一种混杂着自嘲和绝望的笑。 她看着张帆手中闪着寒光的银针,又看了看自己手臂上那条越来越清晰的黑线。 “动手吧。”她闭上眼睛,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如果你敢耍花样,我会在死之前,先拉你陪葬。” 张帆没有回答。他捻起一根最长的银针,对准了她手臂上的一处穴位。 他没有给她反悔的时间。 银针破空,带着一丝微不可闻的锐响。朱淋清的瞳孔猛地收缩,她预想中的位置是手臂,是那条黑线蔓延的路径。 但那根针,却径直刺向了她的胸口。 膻中穴。 “你敢!”朱淋清身体下意识地绷紧,全身气力瞬间上涌,就要震开这个胆大包天的男人。 “别动。”张帆的声音没有起伏,另一只手却快如闪电,食指与中指并拢,在她后颈的风府穴上轻轻一点。 那股刚刚提起的力道,瞬间烟消云散。朱淋清只觉得全身一软,彻底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像一尊任人摆布的玉像,唯有思维和恐惧仍在疯狂叫嚣。 “疯子!你他妈在干什么!”王大奎的怒吼声终于爆发,他眼睁睁看着张帆的银针刺入朱淋清的胸口要穴,这在他看来,与谋杀无异。他举起手中那柄粗重的冰镐,咆哮着冲了过来,“老子宰了你!” 张帆头也未回。在冰镐带起的风声即将触及后脑的瞬间,他左脚向后不着痕迹地一踢。一块被朱淋清兵刃震裂的碎冰,精准地弹起,啪的一声,正中王大奎的膝弯。 王大奎惨叫一声,右腿一软,整个人失控地向前扑倒,重重摔在冰面上,滑出去老远,冰镐也脱手飞出。 “想让她活,就闭嘴。”张帆的声音终于带上了一丝警告的意味。 整个冰洞,再次陷入死寂。 张帆不再理会旁人,从布包里捏出一颗鸽子蛋大小、色泽温润如玉的珠子。那珠子内部,仿佛有流光在缓缓转动。 寒潭参珠。 他将参珠小心地放在那根银针的尾部。 奇异的一幕发生了。 珍珠接触到银针的瞬间,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凝滞了。一丝丝肉眼可见的白色寒气,开始从四面八方的冰壁中被抽离出来,像受到无形牵引的溪流,汇聚向那颗小小的珍珠,再通过银针,源源不断地导入朱淋清的体内。 “呃……”朱淋清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那不是刺痛,也不是麻痹。 那是一种极致的、仿佛要将灵魂都冻结的寒冷。 第115章 天医正传 寒气以膻中穴为中心,瞬间冲入她的气脉,像一条冰冷的巨蟒,蛮横地冲刷着她的四肢百骸。 她能清楚地“看”到,自己手臂上那条原本还在向上蜿蜒的黑线,在这股霸道的寒气面前,如同遇到了天敌,骤然停滞。 紧接着,黑线开始倒退。 它退得极不情愿,在经脉中左冲右突,每一次撞击,都给朱淋清带来撕心裂肺的剧痛。她死死咬着牙,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牙龈已经咬出了血,口中满是腥甜。 她感觉自己的经脉即将被这两种力量的对抗彻底撕裂。 “守住心神。”张帆的声音再次响起,平淡得没有一丝情感,“你体内的毒素源自‘乌环蝰’,至阴至寒。它在你的气血中潜伏已久,寻常方法早已无用。我只能用这里的冰磁寒气为引,以至寒克至寒,将它逼回原处。” “原处……”朱淋清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你受伤的地方。” 张帆的话,让她想起了那个早已被遗忘的伤口。在虎口,一道微不足道的划伤。 寒气大军长驱直入,将那些盘踞的毒素节节逼退,顺着她左臂的经脉,一路向下,最终全部被驱赶到了她的手掌心。 所有的痛苦和麻痹,都汇集到了那一个点。 朱淋清的左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手背上的皮肤下,那条黑线已经缩成一团,浓郁得如同墨汁,甚至让那块皮肤都微微凸起,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体而出。 “就是现在。”张帆低语。 他右手猛地按住朱淋清的肩膀,左手闪电般拔出了胸口的银针。 失去了参珠的引导,那股被强行灌入的寒气瞬间失去了控制,在她体内轰然炸开。 “噗——” 朱淋清再也无法抑制,猛地张开嘴,一口黑血喷涌而出。 那口血没有一丝温度,喷洒在晶莹的冰面上,并未散开,反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凝结。数十颗米粒大小的黑色血珠,在极致的低温下,竟自发地滚动、聚集,最终在冰面上……凝成了一条栩栩如生、不足三寸长的黑色小蛇。 那蛇形血冰甚至还保持着昂首吐信的姿态。 “这……这是血?”王大奎挣扎着爬起来,看到这一幕,吓得魂飞魄散,“血怎么会变成蛇!” 朱淋清也看到了。她看着冰面上那条由自己鲜血凝成的毒蛇,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恐惧,让她通体冰凉。 张帆站直了身体,用脚尖,将那条冰塑的血蛇碾得粉碎。 咔嚓。 “这不是普通的蛇毒。”他看着朱淋清煞白的脸,一字一句地说道,“这是‘蛇影’秘传的‘三阴蛊’。以蝰蛇之血为引,融入至阴之人的心头血,再辅以三种阴时生长的毒草炼制而成。中蛊者,气血会日渐被同化,最终成为蛊虫的温床。” 朱淋清的身体剧烈一颤。 蛇影…… 这个名字,像一根毒刺,狠狠扎进了她的记忆深处。 “你……”她的声音嘶哑,充满了难以置信,“你怎么会知道‘三阴蛊’?” 张帆没有直接回答她。他收起自己的银针和参珠,语气依旧平淡,却说出了一件足以颠覆她认知的事情。 “当年,你爷爷朱问天,威震西陲,一手分水刺法出神入化,‘蛇影’数次围剿都奈何他不得。” “最后,他们就是用了这‘三阴蛊’。” 张帆的话,如同一道惊雷,在朱淋清的脑海中炸响。 “他们让你爷爷中了此蛊,再以攀天渊内有‘火灵芝’可解此蛊为诱饵,将他骗入了那座九死一生的绝地。” 攀天渊的传说,连同她爷爷的死,像两座大山,压在朱淋清心头。 她撑着冰冷的地面,强迫自己站起来,身体的虚弱远不及内心的震动。 “你到底是谁?”她的质问穿透了冰洞的死寂,“你为什么会知道‘蛇影’?为什么会知道我爷爷的事?” 张帆没有看她,他的视线落在对面光滑的冰壁上,仿佛那里有什么东西比她的问题更重要。 这种彻底的无视,比任何轻蔑的言语都更伤人。 “回答我!”朱淋清的声音拔高,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王大奎在一旁缩着脖子,想劝又不敢。眼前这两个人,一个刚刚吐血凝蛇,一个随手碾碎了那玩意儿,没有一个是他能惹得起的。 张帆终于动了。 他没有回答,而是径直走向那面冰壁。他的脚步很稳,每一步都像是丈量过一样精准。 朱淋清的怒火被一种突如其来的困惑所取代。她看着张帆的背影,不明白他要做什么。 只见张帆伸出手,指尖在光洁如镜的冰面上轻轻划过。他的动作没有规律,像是在抚摸一件艺术品,又像是在寻找一个隐藏的开关。 “你在干什么?”朱淋清忍不住问。 张帆停下了。 他的手指停留在一处毫不起眼的刻痕上。那刻痕极浅,混杂在冰壁天然形成的纹路中,若非刻意寻找,绝无可能发现。 他指尖微一用力。 咔……嗒。 一声轻响。 那块冰壁,竟然向内凹陷,露出一个四四方方的暗格。一股陈旧的、隔绝了不知多少岁月的空气,从暗格中溢出。 朱淋清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个冰洞,她和王大奎来回探索了数遍,从未发现任何异常。他怎么会知道这里有暗格? 张帆从暗格中取出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用蜂蜡封口的竹筒,表面已经蒙上了一层薄薄的冰霜。 他回到原地,用指甲划开蜡封,动作干脆利落。随着封口被打开,一卷被保存得极好的竹简,从筒内滑出。 “这是什么?”王大奎凑了过来,好奇心战胜了恐惧。 张帆没有理会他,自顾自地将竹简在冰面上缓缓展开。竹简已经有些年头,边缘泛黄,但上面的字迹却清晰可见。 朱淋清扶着墙壁,一步步挪了过去。她必须知道答案。 当她的视线落在竹简开头的几个篆字上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天医正传》……”她喃喃念出声,“天医……这是医书?” “不全是。”张帆的回答,一如既往地简短。他一边说,一边继续展开竹简。 朱淋清的心跳得厉害。直觉告诉她,这卷竹简,藏着她想知道的一切,甚至更多。 “那里面写了什么?”她追问。 “一种炼药之法。”张帆的指尖停在其中一列字上,“‘引冰洞寒髓,炼九转灵丹’。” 冰洞寒髓…… 第116章 三颗丹药 朱淋清环顾四周,这个地方,竟然是一处天然的炼药之地。 “是为了解‘三阴蛊’?”她立刻联想到了自己的状况。 “或许。”张帆的回答模棱两可。 朱淋清心中涌起一股无明火,她受够了这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她一把抢过王大奎手中照明用的木棒,高高举起,让火光更亮一些。 “让我看看!” 火光驱散了周围的黑暗,将整卷竹简照得通明。她的视线越过那些艰涩难懂的药理和法门,直接落到了竹简的末尾。 那里没有文字。 只有一个图案。 一个用朱砂绘制的太极图。图案线条流畅,虽历经岁月,那抹红色依旧鲜艳,仿佛蕴含着某种生命力。 “这是……”朱淋-清的声音有些发干。 这个图案,她并不陌生。朱家的武学,其核心理念便源于此。 但让她在意的,是图中阴阳鱼的“眼睛”。 那两个点,并非实心,而是用极小的字标注着。 光线昏暗,她费力地辨认着。 “鲛人……泪?”她念出了阳鱼鱼眼处的三个字,充满了不解。 “还有这个……”她的手指移向阴鱼的鱼眼,声音在出口的瞬间,戛然而止。 那里的字,她同样认得。 天医血。 “天医血……”朱淋清反复咀嚼着这三个字,一种荒谬而又惊悚的猜测,在她脑中疯狂滋生。 她猛地抬头,火光照亮了她煞白的脸,也照亮了对面张帆那张毫无表情的脸。 “天医……是你?” 张帆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他只是伸出手,在朱淋清震惊的注视下,将那卷《天医正传》不急不缓地,重新卷了起来。 冰冷的空气,因那未尽的质问而凝滞。 张帆将竹简收回筒中,重新用蜡封好,仿佛那上面足以颠覆世人认知的文字,不过是寻常的记事。 “我在问你话。”朱淋清的声音压抑着,像一头被困的野兽,“‘天医血’,是不是你的血?” 她的质问尖锐,火把在她手中微微颤抖,光影将她的脸切割得明暗不定。 王大奎在一旁缩了缩脖子,小声劝道:“朱姑娘,小点声……这地方邪门……” “闭嘴!”朱淋清厉声喝断他,目光死死盯在张帆身上,“你费尽心机带我们来这里,找到这卷《天医正传》,究竟想做什么?炼丹?用你的血来炼丹救我?” 荒谬感和一种说不清的恐慌攫住了她。她宁愿相信这是一个圈套,也不愿接受这种近乎献祭的答案。 张帆终于抬眼看她,平静无波。“是,也不是。” “这是什么狗屁回答!”朱淋清彻底被激怒了,“你要么说清楚,要么我现在就毁了这地方!” 张帆没有理会她的威胁。他从随身的行囊中取出一尊小小的三足铜鼎,样式古朴,上面布满了锈绿的铜迹。 他将铜鼎放在冰面上,又取出一个木盒。 “你当我是死的吗?”朱淋清上前一步,手中的火把几乎要戳到张帆的脸上。 张帆打开木盒,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盒内,一颗龙眼大小的珠子静静躺在丝绸上,通体赤红,表面竟有类似人参的纹路。 “鹿鼎参珠……”朱淋清的声音瞬间哑了。 这东西她只在家族最古老的典籍上见过记载,是传说中生死人、肉白骨的圣药,早已绝迹数百年。他……他从哪里得来的? 一瞬间,无数的疑问挤爆了她的思绪。 张帆看了一眼她震惊的神色,开口道:“‘天医血’是引,不是药。” “什么引?”她下意识地追问。 “开启此地寒髓的引。” 他说着,从怀中摸出一颗毫不起眼的珍珠,大小和寻常珍珠无异,只是光泽更为温润。他将珍珠放在铜鼎前方的冰面上,然后伸出左手食指。 朱淋清的瞳孔猛地一缩。 她看到张帆的指尖,不知何时多了一道极细的伤口,一滴血珠正悬而不落,殷红的仿佛要燃烧起来。 他没有丝毫犹豫,将那滴血珠,轻轻滴落在珍珠之上。 滋—— 一声轻微到几乎无法听闻的声响。 那滴血迅速渗入珍珠,原本温润的珠子,骤然亮起一道柔和的白光。 “这……这是干什么?”王大奎看得目瞪口呆。 下一刻,异变陡生。 以那颗珍珠为中心,脚下的万年玄冰内部,亮起了一道道幽蓝色的光线,如同蛛网般瞬间蔓延开来。它们是活的,像无数条细小的蓝色灵蛇,从四面八方的冰壁、冰层深处被唤醒,然后疯狂地朝着珍珠汇聚而来。 整个冰洞,被这片幽蓝的光芒映照得如同神域。 “‘引冰洞寒髓’……”朱淋清失神地看着这一幕,喃喃自语。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引”。用天医之血激活的信物,才能唤醒这沉睡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地脉精华。 那些幽蓝色的“寒髓”汇入珍珠,又被珍珠转化,牵引成一道纯净的蓝色光束,笔直地射入前方的三足铜鼎之中。 铜鼎内壁的锈迹,在接触到寒髓的瞬间,竟片片剥落,露出了光洁如新的内胆。 “时机到了。”张帆低语一句,将那颗鹿鼎参珠投入鼎中。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瞬间的寂静。 紧接着,一股无法形容的恐怖能量,从铜鼎中爆发开来。 嗡——! 金光大盛! 刺目的金光瞬间吞噬了幽蓝,将整个冰洞染成一片辉煌的金色。狂暴的气流以铜鼎为中心炸开,王大奎惊叫一声,被直接掀飞出去,撞在远处的冰壁上,哼都没哼一声就晕了过去。 朱淋清也被这股力量冲得连连后退,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稳住身形。她骇然地看着那尊小小的铜鼎,它此刻就像一颗小太阳,释放着无尽的光与热。 冰洞剧烈地摇晃起来,头顶的冰锥簌簌落下,地面裂开一道道深不见底的缝隙。 这里要塌了! 朱淋-清脑中只剩下这个念头。 就在她以为一切都将同归于尽时,那刺目的金光,却又在一瞬间尽数收敛,仿佛从未出现过。 所有的光芒,都回缩到了铜鼎之内。 冰洞恢复了平静,只有地上散落的冰块和裂缝,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朱淋清喘着粗气,惊魂未定地望向铜鼎。 鼎内,三颗龙眼大小的丹药,正静静悬浮着。丹药通体透明,泛着淡淡的白芒,其中仿佛有流光在缓缓转动。 第117章 狼群 一股清洌的异香,弥漫在空气中。 张帆伸手,将三颗丹药从鼎中取出,托在掌心。他看了一眼昏死过去的王大奎,又转向朱淋清。 “这是‘破冰丹’。” 他的声音打破了死寂。他将其中一颗递给朱淋清。 “什么……破冰丹?”朱淋清怔怔地看着他掌心的丹药,一时间无法将它和刚才那毁天灭地般的景象联系起来。 “服下它。”张帆的语气不带任何感情,“能在水下呼吸三日。” 朱淋清接过那颗丹药,触手冰凉,却又蕴含着一股奇异的生命力。她不解地看着他:“水下呼吸?为什么……” 张帆收起另外两颗丹药,转身走向冰洞的更深处。 “正好闯归墟漩涡。” 归墟漩涡?那是什么地方?”朱淋清追上一步,声音里带着无法压抑的困惑,“我们费这么大功夫炼丹,就是为了去闯一个……漩涡?” 张帆没有回头,他的脚步在冰洞深处的阴影中没有丝毫停顿。 “你至少该解释一下!”朱淋清的语气带上了几分恼火,“你把我卷进来,总得让我死个明白吧?王大奎还晕着,我们现在……” 她的话音戛然而止。 不是她不想说,而是一种源自骨髓的战栗,让她失声。 咔……咔嚓…… 头顶传来令人牙酸的碎裂声,不同于之前能量爆发时的震动,这次的声音更加沉闷、更加致命。是冰层结构本身在崩溃。 大块的冰屑和冻土簌簌落下,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噗噗声。 “趴下!” 张帆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急促的音调。他猛地转身,一把抓住朱淋清的手臂,将她狠狠地拽向自己怀里,同时朝着侧面一处相对完整的冰壁扑去。 朱淋清只觉得一股巨力传来,整个人天旋地转,耳边只剩下风声和冰块崩裂的轰鸣。 “鼎!”她尖叫出声,眼角的余光瞥见那尊小小的三足铜鼎,还孤零零地立在原地。 那里,正是洞顶最大一块玄冰坠落的正下方! “管不了那么多了!”张帆低吼,试图将她完全按在自己身下,用身体护住她。 “不行!”朱淋清疯了一样挣扎起来,“那是你用命换来的!” 她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力气,竟真的挣脱了半个身位。她无法接受,这用张帆的血、用那颗鹿鼎参珠、用整个冰洞的寒髓才炼出的东西,就这样毁于一旦。 张帆的动作顿了一下。 就是这一瞬间的迟滞,让他做出了另一个选择。 他没有再强行按住朱淋清,而是反手将她用力推向一旁凹陷的冰壁中,自己则像一头猎豹,转身扑向那尊铜鼎。 轰隆——! 巨响震耳欲聋。 整个冰洞的顶部,塌了。 无数吨的玄冰与冻土,夹杂着锋利如刀的冰锥,以雷霆万钧之势轰然砸落。 朱淋清被那股推力撞在冰壁上,后背生疼,但她顾不上这些。她骇然地看着张帆的背影,看着他长身而起,在坠落的巨石阴影中,一把将那尊铜鼎揽入怀中。 他成功了。 但也仅仅是成功了。 一块桌面大小、边缘锐利如斧的冰岩,擦着主坠落区飞出,精准地斩向他的后背。 “小心!” 朱淋清的惊呼被淹没在崩塌的巨响里。 噗嗤—— 一声闷响。 张帆的身体剧烈地一震,他闷哼一声,前冲的势头被硬生生止住,连人带鼎向前扑倒在地。 死寂。 漫长的死寂。 烟尘与冰雾弥漫,能见度不足半米。 “张帆?张帆!”朱淋清连滚带爬地冲了过去,声音发颤。 冰雾中,一个人影缓缓地单膝跪地,撑着地面,剧烈地喘息着。他怀里,还死死抱着那尊铜鼎,铜鼎完好无损。 “你……你受伤了?”朱淋清绕到他面前,这才看清,他背后的衣衫已经裂开一道巨大的口子,皮肉翻卷,鲜血正汩汩地向外冒。 “死不了。”张帆的声音有些沙哑,他将铜鼎小心地放在地上,然后摊开了自己的左手。 那里,静静躺着两颗破冰丹。 他的动作牵动了背后的伤口,一滴殷红的血珠,顺着他紧绷的手臂线条滑落,越过手腕,精准地滴落在他掌心的一颗丹药上。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滴血珠并没有在丹药光滑的表面滚落,而是如同水滴落入海绵,瞬间被丹药吸收了进去。 原本通体透明的丹药,内部迅速染上了一抹血色。这血色并未散开,而是在丹药中心飞速旋转、凝聚,最后竟构成了一幅黑白分明、缓缓转动的太极图。 一股难以言喻的温润气息,从丹药中散发出来,驱散了周围的些许寒意。 朱淋清看得呆住了,她伸出手,似乎想触摸那颗奇异的丹药,嘴里无意识地喃喃:“血为引,丹为炉……阴阳共济,是为天成……原来传说是真的。” “什么传说?”张帆抬起头,他的脸色因为失血而有些苍白。 “‘天医血,活死丹’。”朱淋清的语气充满了震撼,“传说真正的天医之血,能与灵丹产生共鸣,激发其潜藏的最强药性,甚至赋予其灵性!这颗破冰丹……已经不是凡物了!” 她的话音里,带着一丝狂热。这是每一个医者、丹师,都梦寐以求见到的神迹。 张帆看着掌心那颗截然不同的丹药,没有说话。他只是默默地将手合上,将两颗丹药都收了起来。 就在这时。 嗷呜——! 一声悠长而凄厉的狼嚎,穿透了厚重的冰层与岩壁,清晰地传了进来。 那声音近得仿佛就在洞口。 朱淋清一个激灵,脸上的狂热瞬间褪去,被警惕与恐惧取代。“狼?这种地方怎么会有狼?” “不是普通的狼。”张帆站起身,他背后的伤口依旧在流血,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 他的话音刚落,又一声嚎叫响起,紧接着,是第三声,第四声……此起彼伏,连成一片。 那不是几只狼,而是一个庞大的狼群! 更让人毛骨悚然的事情发生了。 冰洞崩塌后,原本坚固的冰壁上出现了无数道新的裂缝。此刻,一缕缕幽绿色的光芒,正从那些大大小小的裂缝中渗透进来。 那光芒带着一种不祥的气息,阴冷,诡异,将洞内的冰块映照得如同鬼域。 “它们……它们在外面……”朱淋清的声音发抖,她贴着冰壁,能感觉到外面传来的撞击感。 张帆走到昏迷不醒的王大奎身边,踢了踢他。“醒醒。” 王大奎毫无反应。 “麻烦。”张帆低声吐出两个字。他转身面对着那些渗出绿光的裂缝。 砰! 一声巨响,一块靠近洞口的冰壁被硬生生撞碎,几只硕大的狼头从破口处探了进来。 它们的眼睛,燃烧着幽绿色的火焰。 第118章 跟紧 幽绿色的狼瞳,像是无数盏鬼火,在破碎的洞口后点燃。 砰! 最后那层薄冰应声而碎,冰屑四溅。腥臭与酷寒混杂的气流,猛地灌入洞中。三只、五只、十数只……体型远超凡狼的怪物,争先恐后地涌了进来。它们不是血肉之躯,身躯半透明,仿佛由深绿色的寒冰凝聚而成,肌肉线条下流淌着不祥的幽光。 “蛊狼……”朱淋清的声音里带着绝望的颤音,“是传说中以怨气和尸体喂养的蛊物!它们没有痛觉!” 张帆没有回应。 在第一只蛊狼扑来的瞬间,他做出了决定。没有半分犹豫,他将那颗内部盘踞着太极图的破冰丹抛入口中。 没有咀嚼,丹药入口即化。 一股无法形容的恐怖力量,轰然在他体内炸开。一边是焚尽万物的炽热,另一边是冻结灵魂的极寒。冰与火,生与死,两股截然相反的力量,以他的经脉为战场,展开了最原始、最野蛮的冲撞。 “呃……” 一声压抑的闷哼从张帆喉间挤出。他背后的伤口,血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蠕动、愈合,却不是温和的治愈,而是被一股蛮横的力量强行拧合在一起,剧痛远胜刀割。 他的双眼,一瞬间被血丝所充斥。 世界在他的感知中,变了。 他能清晰地听到每一只蛊狼利爪刮过冰面的细微声响,能嗅到它们身上源于尸骸的腐烂气息,甚至能看到它们半透明身躯内,那幽绿色能量流动的轨迹。力量,前所未有的力量,充盈着他的四肢百骸。 “跟紧!” 沙哑的两个字,如同金石摩擦。他单手抓起昏迷的王大奎,那一百几十斤的壮汉,在他手中轻得如同一个布偶。 朱淋清被他声音里的暴戾惊得一颤,但求生的本能让她立刻做出了反应,紧紧跟在了他的身后。 寒光一闪。 分水刺已然在手。那不再是一件冰冷的兵刃,而是他意志的延伸,是他手臂的生长。 “嗷!” 当先一只蛊狼高高跃起,张开的巨吻中,利齿森然,直取张帆的咽喉。 张帆不退反进。 他没有看那只狼,身体却以一个匪夷所思的角度微微一侧。分水刺自下而上,划出一道简洁至极的弧线。 嗤——! 利刃入肉的声音轻微得几乎听不见。那只蛊狼的动作在半空中凝固,随即,一道冰蓝色的细线从它的下颌蔓延至头顶。下一刻,它的整个头颅连同上半身,被一层薄冰瞬间覆盖,然后碎裂成无数冰晶。 一击毙命。 不,是彻底的湮灭。 “你的眼睛……”朱淋清跟在他身后,声音因为惊骇而变调,“药力在反噬你的神智?” 她看到张帆的瞳孔深处,那旋转的黑白太极图若隐若现,散发着非人的气息。 张帆没有回答她。他的大脑被狂暴的力量和剧痛冲击,只能维持最基本的思考。 *吵死了。* 第二只、第三只血狼从左右两翼同时扑来,配合默契。 “小心!它们的唾液有剧毒!”朱淋清尖声提醒。 张帆的身体动了。左脚在冰面重重一踏,咔嚓一声,冰层皲裂。他借助这股反作用力,身体不合常理地向后平移了半尺,恰好躲过两只蛊狼的致命扑杀。 而他手中的分水刺,已经完成了两次递出与收回。 两声轻响。 两只蛊狼的眼窝处,精准地多出了两个深不见底的窟窿。冰寒的剑气从创口涌入,瞬间冻结了它们的大脑。它们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哀嚎,就僵直地倒在地上,化为两座幽绿色的冰雕。 “想活命,就闭嘴,跟上。” 他的声音不带任何情绪,像是一块被万年玄冰冻结的钢铁。 朱淋清被这句话噎得呼吸一窒。她想反驳,想质问,但看着眼前这个男人浴血搏杀的背影,看着他手中那柄每一次挥出都带走一条性命的凶器,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这是一个怪物。一个因丹药而催生出的,比蛊狼更可怕的怪物。 狼群出现了短暂的骚动。 它们那被幽火占据的眼瞳里,似乎流露出了一丝……忌惮。 但它们并未退却。嚎叫声变得更加急促、尖锐。它们不再是无脑地猛扑,而是开始利用地形,从四面八方进行骚扰性的攻击,封堵住所有可能的退路,只留下一个方向。 洞穴更深处,那片无尽的黑暗。 “不对!”朱淋清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她的专业性压倒了恐惧,“它们不是在围杀!它们在驱赶我们!” 张帆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分水刺在他手中舞成一团寒光,任何靠近他身体三尺之内的蛊狼,都会被瞬间撕裂、冰封。他提着王大奎,像一头发狂的猛虎,在狼群中硬生生犁出一条血路。 冰屑与碎肉齐飞。 朱淋清紧紧地跟在他身后,脚下不断踩过蛊狼被冻结的残骸。刺骨的寒意从那些尸体上散发出来,让她浑身发抖。 “张帆!你听见没有!这是个陷阱!它们要把我们赶到某个地方去!”她大声喊道,声音因为奔跑而断断续续。 *这股力量……在撕裂我。* 张帆的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每发动一次攻击,那股冰火交织的力量就在他体内肆虐一次。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像一个被不断吹胀又压缩的气球,随时可能爆开。 他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回应朱淋清。他只有一个目标:冲出去。 砰! 他一脚踹飞一只试图偷袭的蛊狼,那只蛊狼撞在冰壁上,整个身体都嵌入了进去。 前方的狼群豁然开朗。 他们冲出了包围圈。 身后,是遍地的狼尸残骸。但剩下的蛊狼并没有继续追击,它们只是停留在原地,幽绿色的瞳孔在黑暗中闪烁,像是在目送他们。 那是一种完成任务后的冷漠。 洞穴深处,是一片死寂的黑暗,仿佛巨兽张开的喉咙。 咚! 张帆将王大奎扔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他拄着分水刺,胸口剧烈地起伏,大口地喘息着。从他口鼻中呼出的,是带着丝丝血色的白雾。 朱淋清也停了下来,扶着冰壁,心有余悸地回头望去。那些幽绿的鬼火,依旧在远处闪烁,没有靠近,也没有离开。 她的猜测被证实了。 “呼……呼……”朱淋清调整着呼吸,看向张帆的背影,“现在你信了?它们就是要把我们……” 话未说完,张帆转过身。 他的双眼血红,但那其中的疯狂与暴戾正在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他眼中的太极图虚影,也渐渐隐去。 “你刚才说什么?”他问。 第119章 活下去 朱淋清喘着气,强压下胸腔的灼痛,一字一句地重复:“我们被算计了。那些狼,它们的目的不是杀死我们,是把我们赶到这里来。” 张帆的视线越过她,投向身后那片深邃的黑暗。狼群的幽火仍在,像一堵看不见的墙,封死了退路。他没有说话,沉默本身就是一种默认。 “这里是什么地方?它们想让我们干什么?”朱淋清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她靠着冰冷的岩壁,感觉力气正在被抽干。 张帆收回视线,那双血红的眼睛里,疲惫如同潮水,却被更深处的一点执拗死死撑住。他没有回答,只是用分水刺当做拐杖,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朝洞穴更深处走去。 “喂!你去哪儿?”朱淋清急忙跟上。 越往里走,空气中的寒意越是刺骨。那不是寻常的低温,而是一种能侵入骨髓,冻结灵魂的酷寒。朱淋清的牙齿开始打战,裸露在外的皮肤泛起一层鸡皮疙瘩。 张帆的脚步却很稳。他体内的那股力量,一半是冰,一半是火,此刻似乎与外界的酷寒产生了某种诡异的共鸣。他感觉体内的撕裂感,竟被这股寒意压制住了一丝。 走了约莫百米,前方的通道猛然开阔。 一片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景象,撞入两人眼帘。 这是一个巨大无比的地下空洞,大到仿佛能容纳一座小城。空洞的中心,是一片广阔的寒潭。潭水并非液体,而是某种半凝固的、深蓝色的冰晶,表面缭绕着肉眼可见的白色寒气。 而在寒潭的正中央,是一座方圆十丈的孤岛。 岛上,寸草不生,唯有一株植物,顽强地扎根于冰岩之中。 那植物不过三尺来高,主干通体如白玉雕琢,没有分叉。叶片不多,每一片都流转着梦幻般的七彩光晕。而在植株的顶端,赫然结着一颗果实。 果实只有婴儿拳头大小,形状酷似一尊小小的三足鼎,通体赤红,散发着一股沁人心脾的异香。那香味只是轻轻一嗅,就让朱淋清感觉精神一振,连身体的疲惫都消散了不少。 “这……这是……”朱淋清的眼睛瞬间瞪大了,专业性带来的震撼压倒了所有情绪。她死死盯着那株植物,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通体如玉,七彩流光,果实为鼎……不会错的,这是千年鹿鼎参!” “千年鹿鼎参?”张帆的声音沙哑。他体内的躁动,在闻到那股馨香时,竟奇迹般地平复了些许。 “对!传说中的圣药!”朱淋-清的语气里充满了狂热与不可置信,“生死人,肉白骨,断肢重生!任何伤势,只要人还有一口气,就能救回来!在黑市上,一片叶子就价值连城,更别说这颗已经成熟的参果了!这东西……这东西足以让任何一个世家疯狂!” 她下意识地向前迈了一步,眼中闪烁着难以抑制的贪婪。这是学者的痴迷,也是普通人面对巨额财富时的本能反应。 可就在这时,张帆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 “别动。” 他的力气不大,手掌却冰冷得吓人。 朱淋清猛地回神,这才注意到,那片死寂的寒潭,起了波澜。 哗啦—— 深蓝色的冰晶潭水,像是被什么巨大的东西从底下搅动,开始剧烈地翻涌。一道道裂痕在潭面上蔓延,浓郁的寒气从中喷涌而出。 一个巨大的头颅,缓缓地从潭水中浮现。 那是一头怪兽。 它的体型庞大,光一个头颅就有一张圆桌大小。通体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冰晶鳞片,在幽暗的环境中折射出森然的冷光。它的外形有些像巨蜥,但头顶却生着两根峥嵘的冰蓝色犄角。 一双巨大的碧绿色竖瞳,没有丝毫感情,死死地锁定了岸边的两个不速之客。 嗬—— 怪兽张开嘴,喷出的不是声音,而是一股肉眼可见的白色寒流。寒流所过之处,空气仿佛都被冻结,岩壁上瞬间凝结出一层厚厚的冰霜。 “冰……冰螭……”朱淋清的嘴唇哆嗦着,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恐惧,前所未有的恐惧,攥住了她的心脏。 “守护兽吗?”张帆的眼神却变了。 如果说之前是疲惫和麻木,那么现在,他的眼中重新燃起了一种火焰。那不是疯狂,而是一种绝境之下,看到唯一生机的偏执。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崩溃的边缘。那颗丹药的力量,是毒,也是药。他需要一个更强大的力量来中和、来引导。 而那颗千年鹿鼎参,就是答案。 “走!快走!张帆!”朱淋清反应过来,用力地想拖着他后退,“我们斗不过它的!这是陷阱!狼群把我们赶到这里,就是为了让我们当它的食物!” 张帆纹丝不动。 “你没听见吗?那是冰螭!传说中蛟龙的亚种!我们会被冻成冰雕的!”朱淋清的声音尖锐起来。 “我需要它。”张帆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决绝。 朱淋清愣住了,她看着张帆的侧脸,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男人。“你疯了?为了钱?命都要没了,要钱有什么用!” “不是为了钱。”张帆缓缓转过头,血红的双眼直视着她,“我快死了。” 朱淋清呼吸一窒。 “那颗丹药的力量,在撕碎我的身体。”张帆的语气平静得可怕,“没有那东西,我走不出这个山洞。横竖都是死,不如拼一次。” “你……”朱-淋清被他话里的信息量震得说不出话。她只知道张帆很强,却不知道这股强大的力量是以生命为代价。 “你拼?你怎么拼?你看看它!再看看你自己!”朱淋清指着潭中的巨兽,又指了指张帆还在渗血的伤口,“你连站都快站不稳了!这不是拼命,这是送死!” “那也比等死强。”张帆推开她的手。 “你这个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朱淋清气得浑身发抖,“我不会陪你死在这里的!我要走!” 她转身想走,可回头一看,那片黑暗的来路,狼群的幽火依旧闪烁。它们像忠诚的狱卒,封死了唯一的生路。 绝望,瞬间淹没了她。 前有冰螭,后有狼群。 这是一个完美的、必死的围杀。 吼——! 潭中的冰螭似乎失去了耐心,它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整个洞穴都为之震动。它庞大的身躯开始从潭水中爬出,每移动一分,那股恐怖的寒意就逼近一分。 朱淋清的脸上露出了惨笑。“完了……全完了……” 张帆却没有理会她的绝望。他只是拄着分水刺,一步一步,走到了寒潭的边缘。 他的身体在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压抑。压抑着体内那股即将失控的冰火之力。 他看着潭心的那抹赤红,如同沙漠中濒死的旅人看到了绿洲。 “要么拿到它,活下去。” “要么死在这里,喂王八。” 张帆低声自语,随即,他抬起了手中的分水刺。 第120章 避无可避 喀拉——! 一声脆响,并非来自巨兽,而是来自潭水。 以冰螭的身体为中心,一层白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四周疯狂蔓延,几秒之内,整个深潭彻底化作一块巨大的寒冰。洞穴内的温度骤然降至冰点,岩壁上凝结出森然的冰挂。 这已不是水潭,而是冰狱。 “完了……”朱淋清的牙齿不住地打战,不是因为寒冷,而是因为彻底的绝望。这等伟力,已非人力所能抗衡。 张帆却没看她,也没有看那头巨兽。他转身,踉跄地走到洞穴角落,将昏迷不醒的王大奎靠墙放好,尽可能地避开正面战场。 “你……你还在干什么?”朱淋清无法理解他的行为。 “别让他被冻成碎块。”张帆的声音嘶哑,他直起身,体内的丹药之力如同沸腾的岩浆,与外部的极致严寒剧烈冲撞。一股灼热的白气从他周身毛孔蒸腾而出,在这冰窟中格外显眼。 他走到朱淋清身边,将她那把掉落在地的分水刺踢了过去。“拿上。” 朱淋清低头看着自己的武器,又抬头看着他。“我们联手?一起送死?” “我需要你骚扰它的侧翼和关节。”张帆没有理会她的讽刺,直接下达指令,“你速度快,不要硬拼,让它分神。”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陪你这个疯子一起死?”朱淋-清的嘴唇发白,但手却不自觉地握紧了分水刺的握柄。 张帆转过头,那双血红的眼睛里没有丝毫感情。“因为狼群还在外面。你以为你逃得掉?”他顿了顿,语气里多了一丝说不清的意味,“或者,你可以试着从它身上爬过去。” 朱淋清顺着他的方向看去,那头冰螭已经将整个身躯从冰面上撑起,它比想象中更加庞大,鳞甲在昏暗中反射着幽蓝的冷光,像是一座移动的冰山。 “你……”朱淋清被噎得说不出话。她当然不敢。 “我主攻,你策应。”张帆不再给她选择的余地,“活下来,或者死。选一个。” “我……我凭什么信你?” “你没得选。” 吼——! 冰螭彻底失去了耐心,它张开巨口,一股夹杂着冰晶的寒流喷涌而出!那不是水汽,而是纯粹的、能冻结一切的死亡气息。 “闪开!”张帆暴喝一声。 他体内的阴阳破冰丹仿佛受到了刺激,药力轰然爆发。一股狂暴的力量涌入四肢百骸,剧痛与力量同时炸裂。他的速度、力量、甚至对严寒的抵抗力,在这一刻攀升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顶点。 他没有后退,反而向侧前方猛地踏出一步,分水刺在身前划出一道圆弧,硬生生将那股寒流的边缘劈开。刺骨的寒意瞬间侵入骨髓,却又被体内另一股灼热的力量强行中和。 冰与火,在他的经脉中奏响了死亡的交响曲。 朱淋清被他这不要命的举动惊得魂飞魄散,但求生的本能让她在千钧一发之际向另一侧翻滚躲避。她原本站立的地方,瞬间覆盖上了一层厚厚的冰霜。 “疯子!你真是个疯子!”她尖叫道,心脏狂跳不止。 冰螭一击未中,铜铃般的巨眼锁定了这个敢于挑衅的渺小人类。它四足发力,庞大的身躯以一种不相称的迅捷冲了过来,一只覆盖着冰甲的利爪当头拍下! 风压,光是带起的风压就让朱淋清呼吸困难。 张帆双腿微屈,整个人如同炮弹般不退反进,迎着那只巨爪冲了上去。他手中的分水刺,在这一刻仿佛成了他手臂的延伸。 铛——! 金属与兵甲碰撞,发出的不是金铁交鸣,而是一种沉闷如撞钟的巨响。火星四溅。 张帆整个人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拍飞,狠狠撞在后方的岩壁上,发出一声闷响。 “噗……”他吐出一口混杂着冰渣的鲜血,但眼神却愈发明亮。 能行! 这股力量,能扛住! “你还在等什么!”张帆对着发愣的朱淋清咆哮,“它的关节!” 朱淋清一个激灵,看着那头因为一击未果而略显迟滞的冰螭,又看了看挣扎着爬起来的张帆。恐惧依旧存在,但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狠厉取代了它。 “你欠我的!”她尖啸一声,身影暴起。 她没有选择正面,而是如同一道青色的影子,绕到了冰螭的侧后方。她的身法灵动,分水刺在她手中化作最刁钻的毒牙,专挑冰螭那粗大腿部的关节缝隙下手。 嗤啦! 分水刺成功刺入,却只没入寸许,便被坚韧的肌肉和筋腱卡住。 冰螭吃痛,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巨大的头颅猛地甩了过来。 朱淋清一击得手,毫不恋战,立刻抽身后退。她很清楚,自己的攻击无法造成致命伤,但疼痛,足以激怒这头畜生。 果然,冰螭的注意力被她吸引了过去。 就在此刻,张帆再度杀到。他像一个不知疲倦、不知疼痛的战争机器,每一次攻击都直来直去,用最野蛮的方式与冰螭的利爪和寒息对抗。 激战惨烈,洞穴中回荡着巨兽的咆哮和金属的碰撞声。冰屑与血肉齐飞,张帆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朱淋清也险象环生。 “这样下去不行!”朱淋清一边躲避着冰螭扫来的尾巴,一边冲着张帆大喊,“我们两个都会被耗死在这里!” “闭嘴!继续!”张帆的回答简单粗暴。 他的状态很差,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丹药的力量在赋予他超凡力量的同时,也在疯狂地破坏他的身体。他能感觉到,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像是在被两股力量来回拉扯,撕裂。 他没有时间了。 必须一次定胜负。 他的目光死死锁定着冰面中心,那座孤岛上的赤红。 一个疯狂的计划在他脑中成型。 冰螭似乎也厌倦了这场猫捉老鼠的游戏,它猛地人立而起,一条粗壮如铁鞭的尾巴高高扬起,带着撕裂空气的呼啸,横扫向张帆! 这一击,避无可避! 朱淋清的瞳孔猛地收缩:“小心!” 然而,张帆没有躲。 他不仅没有躲,反而双脚在冰面上一蹬,朝着那记尾扫主动迎了上去。 “疯了!你彻底疯了!”朱淋清无法理解。这不是拼命,这是自杀! “就是现在!”张帆的吼声在洞穴中炸响,“它的眼睛!用你的刺!扔过去!” 朱淋清脑中一片空白。 扔?她的分水刺是近战武器,不是投掷物!而且距离那么远…… 但她没有时间思考。看着张帆那决绝的、扑向死亡的身影,一种莫名的冲动压倒了所有的理智和恐惧。 砰——! 冰冷的巨尾结结实实地抽在了张帆的胸口。 肋骨断裂的声音清晰可闻。张帆整个人像一个破麻袋般被抽飞了出去,口中鲜血狂喷,但他飞行的方向,正是潭心的那座孤岛! 他用自己的身体,换来了一次前进的机会! 冰螭一击得手,暴怒的情绪达到了顶点。它看着半空中无力借势的张帆,巨大的头颅猛地扬起,喉咙深处,致命的寒息再次凝聚,这一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恐怖! 它要将这个烦人的虫子,彻底冻成一座永恒的冰雕! 千钧一发! “啊——!” 朱淋清发出一声竭尽全力的尖叫,她将全身的力气都灌注到了右臂,用尽平生所学的一切技巧,将手中的分水刺猛地掷了出去! 那柄分水刺在空中划出一道凄厉的弧线,像是一道黑色的闪电,精准无比地射向冰螭因愤怒而睁大的左眼。 噗嗤! 一声利器入肉的恶心声响。 嗷——! 冰螭发出了一声震耳欲聋的痛嚎,那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痛苦。它凝聚到一半的寒息瞬间溃散,庞大的身躯因为剧痛而疯狂地扭动、翻滚,在坚硬的冰面上砸出一道道裂纹。 就是现在! 张帆忍着身体散架般的剧痛,在落地的瞬间强行扭转身体,双脚在孤岛边缘的岩石上一蹬,整个人扑向了那株近在咫尺的植物。 他伸出手,一把抓住了那颗赤红色的果实。 入手,并非想象中的炙热,而是一种温润如玉的触感。下一秒,一股无法形容的、磅礴如海的生命气息,顺着他的掌心,疯狂地涌入他的体内。 第121章 地动山摇 鹿鼎参离根的瞬间,整个世界都静止了一秒。 然后,轰——隆——! 地动山摇! 这不是冰螭的怒吼,而是来自大地深处的咆哮。张帆脚下的孤岛剧烈震颤,坚硬的岩石表面裂开蛛网般的缝隙。他低头,看到被他拔出的根茎处,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正在扩大,仿佛大地的伤口。 穹顶之上,一根根磨盘粗细的巨大冰锥失去了附着,带着死亡的尖啸,如暴雨般砸落下来! “你干了什么!”朱淋清的尖叫被彻底淹没在震耳欲聋的轰鸣中。 她眼前的景象宛如末日。坚不可摧的寒潭冰面,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寸寸皲裂、崩解,化作巨大的冰块沉入下方无尽的黑暗深渊。 那头刚刚还在疯狂扭动的冰螭,此刻也被这天崩地裂的景象惊呆了。它庞大的身躯在不断坍塌的冰面上挣扎,想要逃离,却被一根坠落的巨型冰锥狠狠砸中后背,发出一声夹杂着痛苦与绝望的悲鸣,半个身子都沉入了冰冷的黑暗中。 整个地下空间,正在被它自己所创造的极寒所吞噬、毁灭。 “完了……我们都要死在这里……”朱淋清面如死灰,双腿发软,几乎要瘫倒在地。 “死?”一个沙哑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我还没同意!” 张帆! 他单手抓着那枚赤红色的鹿鼎参,另一只手已经将昏迷不醒的王大奎甩到了自己背上。那股磅礴的生命气息正在飞速修复他体内破碎的脏腑,但更多的是被他强行压制,没有吸收。 这不是疗伤的时候! “还愣着干什么!想死吗!”张帆冲着她怒吼,声音里没有半分怜香惜玉,只有野兽般的求生欲。 朱淋清被他吼得一个激灵,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她连滚带爬地跟上张帆的脚步。 “往哪儿跑!没有路了!”她绝望地大喊。 前方,是不断塌陷的冰渊。后方,是坠落的巨岩和冰锥。头顶,是正在下坠的天空。 “我就是路!” 张帆双目赤红,死死盯着洞穴一侧岩壁上那道之前被冰螭撞出的裂缝。 那里,是唯一的生机! 他背着一个人,却跑得比朱淋清更快。双脚在皲裂的冰面上辗转腾挪,每一次落脚都精准地踩在即将崩碎的浮冰之上,险之又险地避开一道道坠落的冰锥。 “疯子!你就是个疯子!”朱淋清跟在后面,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她从未见过如此疯狂的人。这不是在逃命,这是在与死神共舞! 张帆没有理会她的叫喊。他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冲出去! 咔嚓! 两人脚下一块巨大的浮冰彻底断裂,朱淋清一声惊呼,身体失去平衡,向着下方的黑暗深渊滑去! 一只铁钳般的手猛地抓住了她的手腕,将她从死亡边缘硬生生拽了回来。 “跟紧点,废物!”张帆的语气粗暴得像是在骂一条狗。 “你!”朱淋清又气又怕,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你放手!我不用你救!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 “闭嘴!”张帆头也不回地拖着她向前狂奔,“想算账,等活下来再说!现在,你要是拖我后腿,我就先把你扔下去喂王八!” 朱淋清被他话语里的狠厉惊得说不出话来。这个男人,真的会这么做。 她只能咬紧牙关,将所有的委屈和恐惧都化作力气,跟上他的步伐。 身后的轰鸣声越来越近,冰螭那不甘的、充满了无尽怨毒的嘶吼声,仿佛就在耳边。它还没有死透,它在拖着残破的身躯,要将这两个毁灭它巢穴的虫子一起拉入地狱! 一条巨大的尾巴,混合着碎冰和岩石,横扫而来,所过之处,一切都被碾为齑粉! “来不及了!”朱淋清尖叫。 那道求生的裂缝就在前方,不过百米之遥,却成了遥不可及的天堑。 “来得及!” 张帆的吼声压过了山崩地裂的巨响。他猛地将朱淋清向前一推,自己则是一个急停转身,面向那吞噬一切的风暴。 “你干什么!”朱淋清被他推得一个趔趄,回头看到他决绝的背影,脑中一片空白。 他要干什么?他想一个人挡住这天灾!? “快走!别回头!”张帆的声音隔着轰鸣传来。 他体内的阴阳丹力,在这一刻被他毫无保留地、疯狂地催动到了极致。那不是运转,而是燃烧!他整个人都被一股黑白交织的气流所包裹,破碎的衣衫下,皮肤上浮现出诡异的纹路。 丹药的力量,鹿鼎参的生命力,在这一刻被他强行糅合在一起,化作最狂暴的能量。 “给我……开!” 他双臂向前平推,一道肉眼可见的、黑白分明的能量护罩,在他面前悍然张开! 砰——! 冰螭的垂死一击,混合着万钧巨力的岩石和冰块,结结实实地撞在了那道看似薄弱的护罩之上。 护罩剧烈的扭曲、变形,发出了令人牙酸的碎裂声。 张帆的身体剧烈颤抖,七窍同时渗出鲜血。他的身体内部,像是有无数把刀在切割,每一条经脉、每一块骨骼都在哀鸣。 但他没有退。 他用自己的生命,为朱淋清和王大奎撑起了一道通往“生”的屏障。 “走啊!”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发出一声泣血的咆哮。 朱淋清浑身一震,泪水模糊了视线。她看着那个在风暴中摇摇欲坠,却始终没有倒下的背影,一种无法言喻的情绪攫住了她的心脏。 她没有再犹豫,转身背起同样昏迷的王大奎,用尽平生最快的速度,冲向那道裂缝。 就在她冲入裂缝的瞬间,身后的能量护罩咔的一声,彻底碎裂。 张帆眼前一黑,整个人被无法抗拒的巨力掀飞。 身后,传来了冰螭最后一声充满不甘与绝望的怒吼,随即,整个洞穴彻底坍塌的巨响,将一切声音都彻底吞没、掩埋。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巨大的冲击气浪,裹胁着三人,从那道裂缝中被“喷”了出来,像三个无助的滚的葫芦,在山体外侧的陡坡上翻滚,最后重重地摔进了一片厚厚的积雪中。 世界,终于安静了。 只有风雪刮过的声音。 朱淋清咳出几口雪,艰难地从雪地里撑起上半身。眼前是一片陌生的、白雪皑皑的山谷,天空是灰蒙蒙的,空气冰冷而清新。 他们……活下来了。 她转过头,看到不远处的雪地里,王大奎和张帆一动不动地躺着。 她手脚并用地爬了过去。 “张帆?喂!你死了没有?” 第122章 死不了 她颤抖着,手脚并用地爬了过去。 “张帆?喂!你死了没有?” 雪地里的人闷哼一声,咳出了一口带着血丝的黑血,声音沙哑得像是破旧的风箱。 “死不了……阎王爷不收我这种麻烦鬼。” 朱淋清的眼泪刷地一下就下来了,可嘴里说出的话却完全变了味,尖锐得像刀子:“你疯了!你是不是疯了!你想死吗?一个人去挡那种东西?你以为你是谁?神仙吗!” 她的质问一声比一声高,回荡在空寂的山谷里,带着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惧和后怕。 张帆没有力气跟她争辩,他挣扎着坐起来,剧烈的疼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他没有理会朱淋清的咆哮,而是第一时间转向另一边,探手按在王大奎的脖颈上。 “他怎么样了?”朱淋清看到他的动作,声音里的火气也弱了下去,换上了紧张。 “没事,只是震晕过去了,骨头比我还硬。”张帆收回手,语气里透着一股耗尽力气后的虚弱。 “活下来又怎么样?”朱淋清环顾四周,一片苍茫,除了雪还是雪,绝望感再次涌上心头,“这是什么鬼地方?没有食物,没有方向,我们会被活活冻死在这里!” 张帆没有回答她,只是眯着眼睛,忍着体内翻江倒海的剧痛,仔细观察着周围的山势。这片山谷三面环山,是一个天然的避风港。在左侧的山壁上,有一个被积雪半掩的洞口。 “别废话了,过来帮忙。”他咬着牙,用尽全力站了起来,身体晃了晃,差点再次栽倒。 朱淋清下意识地想上前扶他,但手伸到一半又停住了,只是倔强地站在原地。 张帆没看她,自己一瘸一拐地走到王大奎身边,将他的一条胳膊扛在自己肩上,吃力地拖着他向那个山洞走去。 看着他那个连站都站不稳,却依然扛着一个壮汉的背影,朱淋清狠狠地跺了跺脚,最后还是快步跟了上去,从另一边架起了王大奎。 “你这个疯子!蠢货!自大狂!”她一边骂,一边用力,眼泪却不争气地往下掉,很快就在冰冷的空气中结成了冰霜。 山洞不深,但足以遮蔽风雪。将王大奎安顿在最里面后,张帆又拖着残破的身体,在洞口用碎石和冰块堆了一个简易的机关。只要有东西从外面闯入,石块就会崩塌,发出预警。 做完这一切,他才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一样,背靠着冰冷的石壁滑坐下来,大口地喘着粗气。 洞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两人沉重的呼吸声。 “为什么?”朱淋清终于问出了那个盘桓在心底的问题,声音很轻,没有了之前的尖锐,“为什么……要做到那种地步?” 张帆没有立刻回答。他缓缓摊开手掌,四样东西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 一朵圣洁无瑕的雪莲,一朵殷红如血的藏红花,一颗圆润光洁的珍珠,还有一截形态奇异、散发着浓郁生命气息的鹿鼎参。 这四样绝世药材,是他们用命换来的。 看着它们,张帆的胸口剧烈起伏,一种复杂难言的情绪涌动。那是劫后余生的庆幸,是对力量的渴望,也是对未来的迷茫。 “因为,我不想死。”他终于开口,声音很平静,“更不想看着同伴死在我面前。要想在这里活下去,只有一个办法。” 他的话音刚落,朱淋清就看到他拿起那截鹿鼎参,没有丝毫犹豫。 “你要干什么!”她失声尖叫,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你疯了!你现在这个样子,五脏六腑都移了位,经脉寸断,强行吸收它的药力,你会爆体而亡的!” 这根本不是疗伤,这是自杀!鹿鼎参的药力何其霸道,就算是全盛状态下,也需要小心翼翼地炼化。以张帆现在的情况,吞下去和吞下一块烧红的烙铁没有任何区别! “不这么做,我们三个都得死在这里。”张帆抬起头,黑色的瞳孔里没有疯狂,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清醒,“要么赌一把,我活,大家活。要么一起在这里等死。你选哪个?” 朱淋清被他问得哑口无言。 张帆不再看她,将一小截鹿鼎参的参元直接送入口中。 轰! 参元入口即化,一股无法形容的、磅礴如江海的生命洪流,瞬间在他腹中炸开!那股热流狂暴地冲向他四肢百骸,所过之处,那些破损的经脉像是被岩浆灼烧,剧痛让他全身的肌肉都虬结起来! “呃啊——!” 他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吼,身体猛地弓起,额头上青筋暴起,汗如雨下。 但就在这极致的痛苦中,他体内残存的阴阳破冰丹的药力,被这股洪流悍然引动!一冷一热两股力量,像是两条互相撕咬的巨龙,在他的气海中疯狂冲撞。 与此同时,他血脉深处那股沉寂的天医血脉之力,也被彻底激活!一股温润而绵长的力量从血脉中滋生,试图调和那两股狂暴的能量。 三种力量,在他的体内,展开了一场惨烈无比的战争! 朱淋清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她看到张帆的皮肤时而赤红如火,时而冰蓝如霜,身体剧烈地抽搐着,骨骼发出一阵阵咔嚓咔嚓的、令人牙酸的脆响,仿佛正在被一寸寸地打碎重组。 “噗!” 张帆猛地喷出一口黑色的瘀血,那血液落在地上,竟冒出丝丝寒气,将地面冻结了一层薄霜。 紧接着,他的毛孔中,开始渗出大量漆黑腥臭的粘稠液体,那是他体内被强行淬炼出来的杂质和淤积的伤势。 朱淋清下意识地捂住了鼻子,眼中却满是震撼。 她能感觉到,在那种近乎自毁的痛苦中,一股全新的、沛然的生机,正在张帆的体内顽强地孕育、壮大! 不知过了多久,那狂暴的能量终于渐渐平息。三种力量在他的天医血脉的调和下,奇迹般地达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最终交融在一起,化作一股全新的、黑白分明又带着一丝温润金色的丹力,在他拓宽了数倍的经脉中缓缓流淌。 气血奔腾,如汞浆流动。 精神力在撕裂与重组中暴涨,他对外界天地能量的感知,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山洞外的每一片雪花飘落,风的每一次回旋,都清晰地呈现在他的脑海中。 一次闭关,一场蜕变。 张帆缓缓睁开眼睛,一道精光一闪而逝。他身上的伤势已经痊愈大半,破碎的衣衫下,皮肤呈现出玉石般的光泽。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力量,前所未有的力量,充盈在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第123章 炼丹 山洞内,死寂无声。 张帆感受着体内奔流不息的全新力量,那是一种近乎完美的平衡,刚柔并济,生生不息。朱淋清则站在一旁,看着他身上玉石般的光泽,以及那双再无半分颓丧的眼眸,心中翻涌的情绪复杂到了极点。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就看到张帆手腕一翻,一尊巴掌大小、古朴无华的青铜小鼎,嗡的一声出现在他掌心。 铜鼎样式古拙,三足两耳,鼎身刻着模糊的山川鸟兽纹路,看不出任何特异之处,像是一件蒙尘已久的古物。 “你……你又要干什么?”朱淋清的声音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刚刚那自杀般的疗伤过程,已经让她的心神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张帆没有回答,神情前所未有的肃穆。他将铜鼎稳稳放在身前的一块平整岩石上。 “你才刚好!你现在最需要的是静养,是稳固境界!”朱淋清快步上前,语气急切,“你体内的力量才刚刚平衡,胡乱动用,万一再次失控……” “没有时间了。”张帆打断了她的话,他的声音很平,却有一种不容置喙的决断力,“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 他抬眼看向朱淋清,那双黑色的瞳孔里倒映着铜鼎的影子。“这种巅峰状态,是鹿鼎参、是阴阳破冰丹、是我的血脉,三者在生死一线间强行催发出来的,它不会持续太久。一旦错过,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什么机会?值得你用命去冒第二次险?”朱淋清几乎要喊出来。 “炼丹。” 张帆吐出两个字,然后不再理会她。他深吸一口气,左手五指张开,一株通体晶莹、寒气四溢的千年雪莲凭空出现。 朱淋清的呼吸瞬间停滞了。 那不仅仅是震惊,更是恐惧。“你要炼化它?用这尊来历不明的破鼎?在这里?” 她上前一步,试图阻止张帆的动作:“张帆,你清醒一点!炼制灵丹需要安静的环境,需要万全的准备,更需要稳定的状态!你哪一条都不占!这株雪莲是我们……” “是我们最后的希望之一,对吗?”张帆接过了她的话,头也不抬,“所以,我才要把它变成真正的希望。” 他没有停下,右手一晃,一朵妖异如血的千年藏红花也出现在掌中,浓郁的活血气息扑面而来。 紧接着,是一颗圆润饱满、宝光流转的千年珍珠。 最后,他取出了剩下的那一截鹿鼎参参元,那磅礴的生命本源之力,让整个山洞的空气都变得粘稠起来。 四大绝品灵药,就这样被他随意地摆放在铜鼎周围。 朱淋清的脸色已经白了。 “你疯了!你真的疯了!”她失声尖叫,声音在狭小的山洞里回荡,“四象归元丹,典籍里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丹药!据说需要四大千年灵药为主材,以无上丹火煅烧七七四十九天,成功率不足一成!你以为你是谁?丹王在世吗?” 她不是不懂,而是太懂了。正因为懂,所以才绝望。 “你这么做,和把这些神物直接扔进火里有什么区别?” 张帆终于抬起头,认真地看着她,眼神里没有嘲讽,也没有不耐,只有一种平静的询问:“那你告诉我,不这么做,我们拿着这四样东西,能走出雪山吗?能活下去吗?” “我……”朱淋清被问住了。 “我们走不出去。”张帆替她说了答案,“外面天寒地冻,我们的仇家随时可能追来。就算他们不来,光是这几样东西散发出的药气,就足以引来这雪山深处最可怕的妖兽。我们守不住,也带不走。” 他伸出手指,轻轻抚过那尊铜鼎的鼎身。“所以,我们没有选择。要么,让它们变成能让我们瞬间恢复、甚至突破的力量。要么,就抱着这些‘希望’,一起死在这里。” 又是同样的选择题。 冷酷,现实,不留任何余地。 朱淋清的嘴唇翕动了几下,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所有的道理,在“活下去”这三个字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张帆不再看她,双目闭合,体内那股黑白分明、带着一丝温润金色的丹力开始运转。 嗡——! 他左手食指指尖,一缕极细的金色光线延伸出来,缓缓注入脚下的铜鼎之中。那是他天医血脉的本源之力! 铜鼎在接触到这股力量的瞬间,仿佛从沉睡中苏醒的巨兽,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鼎身上那些模糊的纹路,竟开始缓缓亮起,流淌着淡淡的辉光。 “这……”朱淋清瞳孔猛地一缩。这尊鼎,果然有古怪! 张帆没有理会她的惊愕,他的全部心神,已经沉浸在与铜鼎的链接之中。 “起!” 他轻喝一声。 那株千年雪莲自动悬浮而起,飞入鼎中。 没有想象中的烈火焚烧,铜鼎之内,竟是升腾起一片白茫茫的雾气,温柔地包裹住雪莲。雪莲的花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化作最纯净的、不含一丝杂质的生命精华,在鼎内汇成一汪清泉。 这根本不是她所知的任何一种炼丹术! “这是天医血脉的炼药法门,以血为引,以气为火,化药为灵。”张帆的声音仿佛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空灵而悠远,“它不求霸道,只求中和。” 话音未落,千年藏红花也飞入鼎中。 赤红色的药力如同一滴墨落入清水,瞬间在鼎内渲染开来,与雪莲的纯白生机交织在一起,一冷一热,却非但没有冲突,反而在血脉之力的调和下,呈现出一种奇妙的共生景象。 朱淋清已经看得呆住了。 这已经超出了她的认知范畴。 紧接着,千年珍珠投入,一缕安魂定神之力散开,将那冷热交替的能量彻底稳定下来,化作一片混沌的、灰蒙蒙的药液。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张帆的神情凝重到了极点。他看着最后一截鹿鼎参的参元。这是核心,也是最危险的一步。鹿鼎参的药力太过霸道,一旦失控,前面所有的努力都会化为泡影,甚至会引起炸炉! 他的额角,再次渗出细密的汗珠。 体内的丹力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消耗着,操控血脉之力和铜鼎,对他而言也是一个巨大的负担。 朱淋清屏住了呼吸,她死死地盯着张帆的脸。她看到,那张刚刚恢复血色的脸,又开始一点点变得苍白。 她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 “张帆,你的把握,到底有几成?” 张帆没有睁眼,沉默了片刻。 “不知道。” 第124章 丹劫 这一次,他没有说“赌一把”,也没有说“必须成功”。 只是一句“不知道”。 这三个字,比任何豪言壮语,都让朱淋清的心沉了下去。她终于确认,眼前这个男人,是在用他自己都无法确定的方法,进行一场决定三个人生死的豪赌。 而她,连做筹码的资格都没有,只能当一个看客。 张帆不再说话,他调动起最后一丝精神,将那截鹿鼎参的参元,缓缓送入鼎口。 轰隆! 就在参元入鼎的刹那,原本平静的药液瞬间暴动!一股金色的、霸道绝伦的洪流在鼎内炸开,仿佛要将整个铜鼎都撕裂! 鼎身剧烈震颤,发出咔咔的哀鸣,鼎壁上甚至出现了一丝细微的裂痕! “不好!”朱淋清惊呼出声。 张帆猛地睁开双眼,一口鲜血从他嘴角溢出。 他毫不犹豫,将自己的一口心头血,直接喷在了剧烈震动的铜鼎之上。 “给我——融!” 那一声“融”字,带着不容抗拒的意志,耗尽了张帆最后的气力。 喷洒在鼎身上的心头血,化作一道道玄奥的血色符文,瞬间烙印其上。原本濒临破碎的铜鼎,竟发出一阵低沉的嗡鸣,鼎壁上那丝裂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弥合。 鼎内,那股金色的、霸道绝伦的洪流,在血色符文的镇压下,仿佛一头被套上缰绳的野马,发出了最后的嘶鸣,随即被强行拽入那片混沌的灰色药液之中。 轰! 一声闷响,不是炸裂,而是极致的收敛。 所有暴动的能量在一瞬间向内坍缩,金、红、白、灰四色光芒疯狂旋转、挤压、融合,最终化作一个深邃的、吞噬一切光线的点。 鼎内的震颤,停了。 那令人心悸的哀鸣,也消失了。 死寂。 山洞内陷入了一片绝对的死寂。 张帆的身躯晃了晃,脸色白得像一张纸,但他强撑着没有倒下,双眼死死地盯着鼎内。 朱淋清的心跳,几乎也在这一刻停止了。 成了?还是……彻底失败了? 下一刻,一股难以用言语形容的丹香,从鼎口逸散而出。那香气并不浓烈,却清幽至极,只是闻上一口,就让朱淋清感觉自己浑身的毛孔都舒张开来,精神为之一振。 她急忙看向鼎内。 只见鼎中霞光内敛,三颗龙眼大小、通体浑圆的灵丹正静静悬浮。丹药之上,竟有四色流光缓缓流转,仿佛内蕴着一个微缩的、不断演化的世界。 四象归元丹,成了! 朱淋清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整个人都松弛下来,才发现后背早已被冷汗浸湿。 然而,张帆的表情却没有半分轻松。 轰隆隆—— 就在丹成的瞬间,山洞之外,天色骤变! 原本晴朗的夜空,不知何时已是乌云密布。低沉的闷雷之声从云层深处传来,带着一股天地的威压,让整个山洞都开始微微颤抖。 一股毁灭性的气息,遥遥锁定了这里! “丹劫!” 朱淋清失声惊呼,脸上刚刚浮现的喜色瞬间被惊恐取代。她虽不是炼丹师,但也听闻过传说,凡逆天之丹药出世,必引来天地妒忌,降下雷劫,欲将其摧毁! 张帆的反应比她的惊呼更快。 他没有片刻迟疑,手腕一翻,一个古朴的、刻满了符文的特制玉瓶出现在手中。他对着鼎内虚空一抓,那三颗四象归元丹便化作三道流光,精准无误地飞入瓶中。 啪嗒一声,瓶塞盖紧。 丹药的气息被彻底隔绝。 几乎在同一时间,山洞外那股令人窒息的威压骤然消散。聚集的雷云仿佛失去了目标,在夜空中翻滚了几下,便不甘地缓缓散去。 一场危机,消弭于无形。 做完这一切,张帆再也支撑不住,踉跄一步,扶住了身旁的石壁,剧烈地喘息起来。 他打开玉瓶,倒出一颗丹药,走到朱淋清面前。 那颗四象归元丹在他掌心,散发着温润的四色宝光,将他苍白的脸映照得忽明忽暗。 朱淋清看着那颗丹药,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感激?后怕?还是……愤怒? “这就是你赌上一切换来的东西?”她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张帆递过丹药,没有解释。“吃了它。” “在你眼里,我的命,就是你赌桌上的一件筹码,对吗?”朱淋清没有去接,反而质问道,“你说‘不知道’,你根本就没有把握!张帆,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 她不是在质问炼丹的风险,而是在质问他那种理所当然的态度。 张帆看着她,沉默了。 “回答我!”朱淋清上前一步,逼视着他,“除了我,这豪赌的第三个人是谁?是谁的命,让你甘愿冒这种风险?” 张帆的眉头紧锁,他能感觉到,朱淋清体内的蛊毒,在感应到四象归元丹的气息后,已经开始躁动不安,像是一群即将冲破牢笼的囚犯。 时间不多了。 “现在说这些,有意义吗?”他的声音很低,透着一股极度的疲惫,“我只问你,想不想活。” “我当然想活!”朱淋清的情绪有些失控,“但我想活得明明白白!我不想连自己的命被谁压上赌桌都不知道!” “你没有时间了。”张帆打断了她的话,语气变得生硬而冰冷,“蛊毒已动,再拖延下去,就算是大罗金仙来了,也救不了你。” “我怎么知道你这不是另一个谎言?一个让我心甘情愿服下这颗未知丹药的借口?” 张帆忽然笑了,只是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暖意,只有无尽的萧索和决绝。 “我不需要你的信任。” 话音未落,他的另一只手动了! 快如闪电! 朱淋清只觉眼前金光一闪,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咻!咻!咻! 数根灌注了真气的金针,已经闪电般刺入了她周身要穴! “你!” 朱淋清浑身一僵,一股尖锐的、难以言喻的剧痛从几处大穴传来,瞬间传遍四肢百骸。她想挣扎,却发现身体竟动弹不得。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体内的某种东西,那潜伏已久的蛊毒,在金针的刺激下疯狂冲撞,试图寻找出口逃离,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死死锁住,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痛苦,让她的脸瞬间扭曲。 张帆的脸已经近在咫尺,他一手控制着金针,另一只手捏着那颗丹药,神情冷峻得吓人。 “闭目凝神!” 他的声音不再是商量,而是命令,每一个字都像是重锤敲在朱淋清的灵魂深处。 “无论多痛,守住灵台!” 说完,他不再给朱淋清任何拒绝的机会,直接将那颗四象归元丹塞入了她的口中。 第125章 守住灵台 丹药入口即化。 没有给她任何品尝或者抗拒的时间,四象归元丹化作一股洪流,冲入朱淋清的喉咙。那不是药液,而是一种纯粹的、磅礴的生命能量,温润,浩瀚,带着初春新生的气息,瞬间充盈了她干涸的经脉。 但下一刻,天堂化为地狱。 “呃啊——!” 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哼从她齿缝间挤出。潜伏在她体内,与她共生了数年的蛊毒,像是被泼了滚油的寒冰,瞬间沸腾、暴动! 如果说之前的蛊毒是沉睡的猛兽,那么现在,它就是一群被彻底激怒的疯魔! 朱淋清的面容扭曲,白皙的皮肤下,无数条黑色的细线疯狂游走,像一条即将破土而出的毒蛇,在她脸颊、脖颈、手臂上勾勒出恐怖的图腾。剧痛,远超她过往任何一次毒发时的痛苦,像是有亿万只蚂蚁在啃噬她的骨髓,又像是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在搅动她的五脏六腑。 她想尖叫,想昏死过去,但那股磅礴的药力却死死吊着她的神智,让她必须清醒地承受这一切。 就在她意识即将被痛苦撕碎的瞬间,一双温热的手掌抵住了她的后心。 咚! 仿佛暮鼓晨钟,一股精纯至极、却又截然不同的力量涌入她的体内。这股力量并不像丹药那般浩瀚无边,却像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精准、锐利,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志。 是张帆的天医真气。 “这就是你的手段……”朱淋清在心中嘶吼,愤怒与痛苦交织,“这就是你说的……救我?” 她能“看”到体内的战场。丹药化作的四色霞光是无主的宝藏,而那黑色的蛊毒就是一群疯狂的匪寇,正在肆意抢掠、破坏。张帆的真气则是那位手握兵符的大将军,强行接管了这片混乱的疆域。 他的真气化作一张无形的大网,先是将那四散奔逃的药力收拢、约束,而后又编织成更坚固的牢笼,将那些暴动的蛊毒团团围住。 “好精妙的控制力……”这个念头不受控制地从朱淋清的脑海中冒出,随即又被她狠狠掐灭。 “骗子!赌徒!你凭什么……” 她恨他,恨他这种自作主张的霸道,恨他将自己的性命玩弄于股掌之间。 然而,她无法否认,随着张帆真气的介入,体内那股撕裂般的痛苦,正在被一种有序的、被引导的剧痛所取代。虽然依旧痛苦,但混乱的局面,确实被控制住了。 那些刺入她周身要穴的金针,此刻成了疏导洪水的河道。张帆以自身真气为引导,以金针为节点,将那些狂暴的蛊毒,从她的四肢百骸,一点一点,极其缓慢地逼向同一个方向。 那个方向是——丹田气海。 “你要做什么?”朱淋清的意识在狂涛中挣扎,“你想毁了我的修为?” 丹田气海,是修士的根本。将如此凶戾的蛊毒引入其中,无异于引狼入室,一旦丹田被毁,她就彻底沦为一个废人! 这个念头让她不寒而栗,残存的力气化作了新的挣扎。 “守住灵台!”张帆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不再冰冷,却多了一分不容错辨的凝重,甚至……是一丝压抑的喘息。 朱淋清一怔。 她这才感觉到,抵在自己后心的那双手,不知何时,已经开始微微颤抖。 不是力量不稳的颤抖,而是某种力竭前的征兆。 她无法回头,但通过两人真气相连的微妙感应,她“看”到了张帆的状态。他的脸色,已经不是苍白,而是一种毫无血色的死灰。额角的汗水不再是渗出,而是汇成水线,顺着他紧绷的下颌线滑落,滴在冰冷的石地上。 操控如此磅礴的药力,围剿如此凶猛的蛊毒,对他一个刚刚耗尽心力炼完丹的人来说,消耗何等巨大? 朱淋清的心,猛地一颤。 她突然想起了自己之前的质问。 “除了我,这豪赌的第三个人是谁?是谁的命,让你甘愿冒这种风险?” 答案,如同一道惊雷,在她灵魂深处炸响。 没有第三个人。 或者说,那个所谓的第三个人,一直就在她面前。 赌桌上,一边是她的命,另一边……是他的命! 他赌的不是丹药能不能成,而是他……能不能在救她的同时,自己也活下来! 这个认知,比蛊毒带来的痛苦更加锥心刺骨。她所有的质问,所有的愤怒,所有的不甘,在这一刻,都变成了一个无比残忍的笑话。 她指责他拿她的命当筹码,却不知道,他从一开始,就将自己的命,也一起压了上去。 “你……”朱淋清想说什么,喉咙却像是被火炭堵住,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她能感觉到,张帆的真气开始出现了一丝滞涩。他快要撑不住了。 不! 不能这样! 朱淋清的眼神,在瞬间发生了变化。愤怒和怨怼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决然。她不再抗拒那股引导力,甚至开始主动收束自己的心神,放弃了对身体的控制,将一切都交给了身后那个摇摇欲坠的男人。 “守住灵台!” 她想起了他的命令。 这一次,她不再是被动接受,而是主动执行。她拼尽全力,在痛苦的炼狱中守住那一寸清明,像是在风暴中守护一盏随时会熄灭的烛火。她不知道这样做有什么用,但她知道,自己每多一分配合,身后那个男人,或许就能省一分力气。 她感觉到了。 当她放弃抵抗,主动配合之后,张帆那原本有些散乱的真气,重新变得凝聚。引导蛊毒的速度,陡然加快! 原来,这也是一场两个人的战斗。 黑色的蛊毒洪流,终于被尽数驱赶到了丹田气海之中。张帆的真气与四象归元丹的药力瞬间合拢,化作一个巨大的四色光茧,将那团翻涌的黑气死死镇压、封印在丹田一角。 狂暴的能量风暴,终于平息。 朱淋清浑身一松,整个人如同虚脱一般,若非有金针定住身形,早已瘫软在地。 她身后,张帆撤回手掌,身体剧烈地晃了晃。 第126章 破 风暴平息的寂静,只维持了三息。 被四色光茧镇压在丹田角落的那团黑气,非但没有萎靡,反而以一种玉石俱焚的姿态,开始了最后的反扑。它不再试图冲破封锁,而是向内极致压缩,仿佛一颗即将引爆的黑色星辰。 “唔……” 朱淋清的喉咙里溢出一声压抑的闷哼。那不是痛苦的呻吟,而是生命力被强行抽离的本能反应。她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疯狂榨取着最后一滴生机。 随即,温热的液体顺着她的脸颊滑落。 眼角、鼻腔、耳廓……甚至是紧闭的唇角,都开始渗出粘稠的、带着腥甜气息的黑血。 七窍流血! 这是蛊毒彻底失控,反噬宿主的征兆。 连接着两人命脉的真气感应,让张帆第一时间察觉到了这致命的变化。朱淋清的气息,正在以一种断崖式的速度衰败下去。光茧的封锁,困住了蛊毒,也等于将战场彻底锁死在了她的体内。再拖下去,不等蛊毒被磨灭,她自己就会先一步被吸干生机。 不能再等了! 张帆的身体晃动得更加剧烈,但他按在朱淋清后心的手掌,却纹丝不动,稳如磐石。 “还想负隅顽抗?”他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每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你以为,这就完了?” 朱淋清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耳边只剩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和张帆那几不可闻的低语。 完了吗? 她也想问。 她感觉自己的生命就像风中残烛,下一秒就会熄灭。她配合了,她放弃了抵抗,她赌上了所有,换来的……却是这样更快的败亡? 就在她意识即将沉入黑暗的瞬间,张帆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不再是低语,而是一声振聋发聩的低喝。 “就是现在,破!” 话音落下的刹那,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自她后心轰然爆发! 不是用来加固封印,也不是用来消磨蛊毒,而是化作一柄最锋利、最决绝的剑! 这柄剑,由四象归元丹残存的最后一股药力为锋,以张帆燃烧本源催动的天医真气为锷,悍然刺向了那颗正在向内坍缩的蛊毒核心! 以攻对攻!以爆破对爆破! 这是何等疯狂的举动! 在朱淋清的丹田气海中,这无异于引爆一场规模更大的灾难! “你疯了……” 朱淋清的脑海中闪过这最后一个念头。 下一刻,轰! 一声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尖啸,直接在她的灵魂层面炸开。没有声音,却比任何声音都更加恐怖。她的世界,瞬间只剩下一片刺目的、令人神魂欲裂的白光。 那颗浓缩到极致的蛊毒核心,被这一剑,从最中心的位置,精准的、蛮横地、彻底地贯穿、引爆! 溃散! 黑色的蛊毒没有化为乌有,而是在爆破的瞬间,轰然解体,化作了最精纯、也最狂暴的阴寒能量洪流。这股能量失去了蛊毒的毒性与意志,却保留了其最原始的毁灭与冰冷。它如同挣脱了枷锁的远古凶兽,咆哮着冲向朱淋清的四肢百骸,要将她彻底撕碎,化为冰雕。 然而,张帆等待的,就是这一刻! “开!” 他再次吐出一个字。 那柄击溃了蛊毒核心的真气之剑并未消散,而是随着阴寒能量的爆发,一同散开,化作一张无形的大网。网的另一端,是四象归元丹中蕴含的最后一缕磅礴生机。 生机为引,真气为渠! 张帆竟是要借着这股毁灭性的阴寒洪流,去强行冲击朱淋清体内那些因常年受蛊毒侵蚀,早已淤塞、枯萎、甚至断绝的隐脉! 不破不立!破而后立! 他要的,从来不只是救她的命,更是要还她一个脱胎换骨的未来! “啊——!” 剧痛,达到了顶点。 如果说之前的痛苦是凌迟,那么现在,就是将骨头一寸寸敲碎,再用寒冰熔岩强行重塑。那种撕裂感,从丹田蔓延至每一条最细微的经络,每一个最深处的窍穴。 朱淋清的身体猛地弓起,金针再也无法定住她的身形。她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随即头一歪,彻底昏死过去。 就在她失去意识的同一时间,她的体内深处,那些早已被断定为“死路”的枯萎经脉中,突然响起了一声极其细微,却清晰可闻的脆响。 咔擦。 如同冰封万年的大河,终于裂开了第一道缝隙。 灵脉,初开! 风暴,终于迎来了真正的尾声。 狂暴的阴寒能量在天医真气与丹药生机的引导下,被强行灌入那些新开的灵脉之中,完成了最后的“拓荒”。 一切,尘埃落定。 房间内,死一般的寂静。 张帆缓缓撤回自己的手掌,那只手,已经瘦得皮包骨头,青筋暴起,不住地颤抖。他想站直身体,双腿却是一软,整个人向后踉跄了两步,重重地靠在了冰冷的石壁上,才勉强没有倒下。 他剧烈地喘息着,胸膛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全身的剧痛。 他抬起头,看向前方那个被金针固定、早已昏迷不醒的女人。她的脸上血污纵横,气息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但那微弱的气息之下,却多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如同种子破土般的勃勃生机。 张帆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的、混杂着疲惫与解脱的叹息。 他伸出颤抖的右手,隔空对着朱淋清,指尖微动。 咻。 一枚一直插在她后心要穴的金针,自行飞出,落入他的掌心。 没有了金针的支撑,朱淋清的身体,软软地向前倒去。 三日。 死一般的沉寂,笼罩着这间石室。 张帆没有离开过半步。他就那么靠着墙壁,盘膝而坐,双目紧闭,一手隔空虚按,对着朱淋清的丹田。 他的天医真气早已告罄,此刻维系着两人之间联系的,是他燃烧本源挤出的最后一线生机。 这缕生机化作最温柔的涓流,小心翼翼地包裹、安抚着朱淋清体内那些新开的灵脉。它们太脆弱了,就像初生的婴儿,任何一丝过强的冲击都可能让它们再度崩毁。 而那股由蛊毒转化而来的精纯阴属性能量,则在这缕生机的引导下,被抽丝剥茧,一丝一缕地,缓缓融入那些脆弱的经脉。 这是一个比“拓荒”更需要耐心的过程。 第127章 重塑 张帆的脸色,一日比一日苍白。他的身体,也一日比一日枯槁。 到了第四日的黎明,第一缕晨光透过石缝照进室内时,他整个人已经形销骨立,仿佛生命之火随时都会熄灭。 也就在这一刻,变化,终于发生。 始终昏迷不醒的朱淋清,周身的每一个毛孔中,忽然毫无征兆地溢散出丝丝缕缕的淡黑色雾气。 那是盘踞在她体内最深处,连之前的“破而后立”都未能完全清除的最后残毒。 黑气刚一出现,便在晨光中消散无踪。 嗡。 一声轻微的颤鸣。 取代黑气的,是一层柔和、温润,如同月华般的白色灵光。这层光芒将她整个身体笼罩,所过之处,她身上那些狰狞的伤口、干裂的皮肤,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恢复。 她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 随即,缓缓睁开了眼。 世界,前所未有的清晰。 她能看见石壁上最细微的纹路,能听见石室外风吹过草叶的声响,能嗅到空气中混杂着草木与泥土的清新气息。 困扰了她十数年,那种无时无刻不存在的阴寒与滞涩感,彻底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轻盈与通透。 更重要的是,她的体内,一股微弱却无比真实的清凉气流,正在自行流转。这股气流所过之处,四肢百骸的酸痛与疲惫被迅速修复,一种名为“力量”的感觉,正在回归。 不,不是回归。 是新生。 她缓缓转过头,视线越过自己的身体,落在了角落里那个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身影上。 那个男人。 他的气息微弱到了极点,仿佛风中残烛。 可就是这根残烛,点燃了她生命里的燎原之火。 她的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震惊,有茫然,有审视,唯独没有他预想中的感激。 良久,她朱唇轻启,声音有些沙哑,却异常清晰。 “我…感觉到了。” 张帆没有睁眼,只是气息出现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波动。他太累了,连动一下眼皮的力气都吝啬。 朱淋清撑起上半身,白色的灵光随着她的动作而流淌,如同一件光织的羽衣。她看着自己的双手,那双手洁白如玉,充满了力量。 她再次开口,声音里多了一分冷冽的质问。 “你对我做了什么?” 这个问题,让张帆终于睁开了眼。他的眼球布满血丝,眼神却依旧平静。 “救你。” 他的声音,嘶哑得如同两块砂石在摩擦。 “救我?”朱淋清重复了一遍,语气里带着一丝嘲讽,“我体内的蛊毒,被你引爆了。我那些早已断绝的废脉,被你用一股狂暴的力量强行冲开。我整个人,从里到外,被你彻底换了一遍。” 她抬起眼,直视着他。 “这不是救。” “这是……重塑。” 张帆沉默着,没有辩解。因为她说的,每一个字都是事实。 朱淋清的手指轻轻蜷缩,感受着那股新生的、名为真元的力量。 “谁给你的权力,来决定我的命运?谁给你的资格,来重塑我的身体?”她的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你凭什么认为,我想要这样一个‘未来’?” 张帆的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牵动了内腑的伤势,让他忍不住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 他看着她,这个女人,比他想象的更骄傲,也更……不知好歹。 他的内心涌起一股无明火,却被极致的虚弱压了下去。 “凭你快死了。”他言简意赅。 “我宁愿死,也不愿像一个玩偶一样,被人随意摆布!”朱淋清的声音陡然拔高,那双清亮的眸子里,燃烧着倔强与愤怒的火焰。 “是吗?”张帆扯动了一下嘴角,那甚至算不上一个笑容,“可你现在还活着。” “托你的福。”她冷冷地回敬,“所以,代价呢?你费了这么大的力气,几乎耗尽了自己,不可能只是为了发善心吧。” 她不是傻子。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张帆此刻的状态有多么糟糕。那种生命本源的亏空,绝对不是修养几天就能恢复的。 付出如此巨大的代价,所图必然不小。 “说出你的目的。”她盯着他,像一头审视猎物的雌豹,“你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功法?还是我朱家的秘密?” 张帆看着她那副戒备、警惕、甚至带着敌意的模样,忽然觉得有些可笑。 他几乎是以命换命,换来的,却是一场不留情面的审问。 疲惫,如同潮水般,从灵魂深处涌来。 他闭上眼,靠着墙壁,连开口的欲望都消失了。 他的沉默,在朱淋清看来,却像是默认。 她眼中的光芒,一点点冷了下去。 “原来如此。一场交易。”她低声自语,语气中充满了失望与自嘲,“我还真是……天真。” 石室内,再度陷入了死寂。 这一次的寂静,比之前三日,更加冰冷,更加压抑。 就在朱淋清以为这场对话将就此结束时,那个男人嘶哑的声音,再次响起。 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穿透力。 “我想要的……” 张帆重新睁开眼,血丝密布的眼眸里,没有欲望,没有算计,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以及平静之下,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执拗。 “……是要一个能站着与我说话的朱淋清。” 朱淋清的身体,猛地一震。 只听他继续用那破风箱般的声音,一字一顿地说道: “而不是一具躺在地上,需要我弯腰去看,需要我施以怜悯的……尸体。” “你体内的力量,是你的。你的命,也是你的。怎么用,是你的事。” “我救你,只因为,我想救。” 话音落下。 石室,寂静无声。 朱淋清怔住了。她预想过无数种答案,唯独没有想到这一个。 这不是交易,不是算计,甚至不是恩赐。 这是一种近乎蛮横的、不讲道理的……认可? 她看着他那张枯槁的几乎脱相的脸,看着他那双因为极度虚弱而显得格外深邃的眼。 那里面,没有一丝一毫的虚假。 骄傲如她,第一次,不知道该说什么。 良久,她收回了自己身上所有的锋芒与戒备,垂下眼帘,看着自己光洁的手掌。 她轻声开口,像是在问他,又像是在问自己。 “为什么?” 张帆没有回答。 他已经没有力气再回答任何问题了。 他只是缓缓地、彻底地闭上了眼睛,任由自己沉入无边的黑暗。 第128章 引气期 那个问题的答案,在接下来的五天里,以一种沉默的方式,得到了诠释。 张帆没有再说过一句话。他只是坐着,靠着冰冷的石壁,闭着眼,呼吸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他像一尊正在风化的石像,生命的气息被一点点抽离,只剩下枯槁的轮廓。 而朱淋清,则感受着截然相反的变化。 她体内的生机,正以一种近乎野蛮的速度蓬勃生长。四大绝药残存的药力,与那道贯穿了她全身经脉的天医真气,形成了一种奇妙的共生。她的伤口在愈合,气血在充盈,力量在回归。 这种恢复,快得让她心惊,也快得让她……心慌。 每一分力量的回归,都像是在提醒她,这份新生来自旁边那个男人的濒死。这份认知,比任何枷锁都沉重。 第六天,张帆睁开了眼。 那双眼睛依旧布满血丝,却有了一点焦距。他看向朱淋清,没有寒暄,没有问候,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坐好。” 朱淋清的身体绷紧了。她看着他,没有动。 “你想做什么?”她的声音带着戒备。五天的沉默并未消弭她心中的警惕,反而让那些疑问发酵得更加浓烈。 “传你引气法门。”张帆的回答言简意赅,不带任何情绪。 朱淋清几乎要笑出声,只是扯动的嘴角牵动了内腑,带来一阵轻微的刺痛。 “引气法门?我朱家传承千年,自有顶尖心法,不劳你费心。”她的骄傲,不允许她在这种事情上低头。接受他的救命,已是极限。再接受他的功法,那算什么?师徒?还是某种更彻底的……归属? 她不能接受。 “你的经脉,是空的。”张帆平静地陈述一个事实,“你朱家的心法,现在对你而言,是穿肠毒药。催动不了,强行催动,只会让你经脉寸断,彻底沦为废人。” 朱淋清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她当然试过。就在身体恢复行动能力的第二天,她就尝试运转朱家的焚血诀。可结果,丹田空空如也,经脉涩滞不通。那股盘踞在她体内的、属于张帆的温暖气流,与她的功法格格不入。 他一语道破了她最不愿承认的现实。 “你……”她想反驳,却找不到任何言语。 “我不想再说第三遍。”张帆的眼皮微微垂下,那是一种极度疲惫的姿态,“这个法门,能让你重新将天地灵气引入体内,与你新生的一点真元融合。它很基础,也很安全。” 他顿了顿,补上一句。 “怎么选,是你的事。” 又是这句话。 你的命,是你的。怎么用,是你的事。 现在,怎么选,也是你的事。 他将所有的选择权都交还给她,不强迫,不劝诱,只是冷漠地陈述一个事实,然后等待她的决定。这种态度,比任何威逼利诱都更让她感到无力。 石室内,再度陷入了那种令人窒息的寂静。 朱淋清看着他那张没有血色的脸,看着他那副随时可能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样子。骄傲、戒备、敌意……这些情绪在这种绝对的虚弱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可笑。 她还能怎样?继续用尖锐的言辞去刺一个救了自己性命的将死之人? 良久,她收敛了全身的尖刺,在距离他三步远的地方,缓缓坐下。这个动作,代表了她的妥协。 张帆没有睁眼,只是用那破风箱般的声音,开始背诵一段简短而拗口的法诀。 “凝神,抱元,守一……” 他的声音很低,很慢,每一个字都耗费着他本就不多的气力。没有讲解,没有释义,只是最干枯的口诀。 朱淋清屏住呼吸,按照他所说,尝试着去感知。 她本以为会很困难。毕竟,她一身修为尽废,如今与凡人无异。 然而,当她念头一起,异变陡生! 嗡—— 一种奇妙的共鸣,在她与这方天地间产生。石室外那些稀薄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天地灵气,像是受到了某种致命的吸引,疯狂地朝她涌来! 它们透过她的皮肤,钻入她的四肢百骸,顺着那条被天医真气打通、拓宽、温养过的灵脉,畅行无阻地涌入她空空如也的丹田。 没有丝毫阻碍! 这……怎么可能? 朱淋清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想当初,她初次引气,在家族长辈的护法与丹药的辅助下,也用了整整七天,才勉强感知到一丝灵气,又用了一个月,才成功将那丝灵气引入体内。 可现在…… 不过是几个呼吸的时间! 那些灵气在她体内流转,与那股残存的、温暖的真气,以及四大绝药的药力迅速交融,化为了一股全新的、属于她自己的真元。 引气期。 修行路上的第一道门槛,她就这么……一步跨过。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每一次呼吸,都在吞吐着灵气,每一次心跳,都在淬炼着真元。她的力量,在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暴涨。 这已经不是修行了。 这是掠夺! 她猛地睁开眼,那双清亮的眸子里,充满了震撼与不敢置信。她看向张帆,那个男人教给她的,真的是最基础的引气法门? 为什么会有如此霸道的效果? 是因为她被重塑过的身体?还是因为……他这法门本身,就藏着天大的秘密? 她想问,可看着他那副油尽灯枯的模样,又一个字都问不出口。 就在这时,角落里传来一声痛苦的呻吟。 “水……水……” 是王大奎。他终于醒了。 他挣扎着坐起身,迷茫地环顾四周。当他的视线落在朱淋清身上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看到了什么? 那个前几天还躺在地上出气多进气少的女人,此刻盘膝而坐,身上虽然衣衫破损,却隐隐有一层淡淡的光华流转。那不是错觉,而是一种生命层次截然不同的气韵。 王大奎使劲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你……你……”他指着朱淋清,又看了看旁边那尊“石像”一样的张帆,脑子里一片空白,最后,只从喉咙里挤出了几个字。 “神仙……神仙手段……” 朱淋清没有理会他的大惊小怪。 她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了那个靠墙而坐的男人身上。 在她完成引气的那一刻,她清晰地感觉到,张帆身上那本就微弱的生命气息,又消散了一分。 第129章 分道扬镳 王大奎的惊呼在石室里回荡,带着一种凡人窥见神迹的战栗与恐惧。 “神仙……妖怪……”他语无伦次,手脚并用地向后退,直到脊背撞上冰冷的石壁,才哆嗦着停下。 朱淋清没有分给他半点心神。 她的感知前所未有地敏锐,她能“看”到王大奎体内旺盛的生命力,那是伤势痊愈后劫后余生的热量。 她也能“看”到张帆。 他就像一块即将熄灭的焦炭,只剩下最核心的一点微光,随时都会被黑暗吞噬。 在她引气成功的那一瞬间,那点微光,又黯淡了一分。 这个认知,让朱淋清的心脏骤然一缩。她新生的、澎湃的真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冰冷刺骨。 他用自己残存的生命力,为她撬开了一条通天大道。 “你……”朱淋清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沙哑,“你教我的,到底是什么?” 她无法形容那种感觉。霸道,蛮横,不讲道理。仿佛不是她在吸收灵气,而是这门功法,在替她掠夺天地。 张帆没有睁眼,他连掀动眼皮的力气都吝啬。 “能活命的法门。”他的声音比之前更低,像是从石缝里挤出来的风。 “活命?”朱淋清反问,语气里带着一丝自嘲,“我体内的真元,几乎要沸腾。这像是活命,更像是燃命。” 她的话,让角落里的王大奎再次僵住。他听不懂什么真元,什么燃命,但他听懂了其中的危险。 张帆沉默了片刻,似乎是在积攒说话的力气。 “你的身体,被天医真气和四大绝药重塑过,如同一块璞玉。任何基础法门,在你身上,都会呈现出最极致的效果。”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像是在回答,又像是在自语。 “何况,它本就不只是基础法门。” 这句话里藏着太多东西,但朱淋清没有再追问。她能感觉到,每一次对话,都在消耗他。 石室里再次陷入死寂。 王大奎蜷缩在角落,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大气不敢出。他脑子里乱成一锅粥,只想立刻离开这个诡异的地方,但双腿又像灌了铅。 许久,张帆终于动了。 他靠着墙壁,用一种极其缓慢的动作,从破烂的怀中摸索着。最终,他掏出了一卷物事。 那东西看起来像是某种兽皮,色泽暗沉,带着海水的咸腥与岁月的沧桑。 他将其摊开在自己面前的地上。 海图。 一张绘制得极其精密,却又风格诡异的海图。上面的线条并非墨笔,而是用一种不知名的金色物质烙印而成,即便在昏暗的石室里,也散发着微光。 朱淋清的视线被吸引过去。海图上描绘着她从未见过的海域,岛屿的形状扭曲怪诞,洋流的走向违背常理。 在海图中央,一个漩涡状的标记旁,烙印着三个古老的文字。 沉船墓。 “我体内的伤,比你的更重,也更复杂。”张帆的声音幽幽传来,他终于睁开了眼,那双眸子深不见底,没有半分光彩,“四大绝药,只能吊住我的命。想活下去,我必须去一个地方,取一样东西。” 他的手指,落在了那沉船墓的标记上。 “这是鲛人女王给我的海图。此行,九死一生。” 他抬起眼,看向朱淋清。 “你的蛊毒已除,根基重塑,前路是龙是蛇,看你自己的造化。你与我之间的因果,到此为止。你可以走了。” 他的话,平静,干脆,不带任何情感。 王大奎闻言,眼中瞬间爆发出狂喜的光芒。他可以走了! 朱淋清却一动不动。 她看着那张海图,看着那三个字,心脏的跳动,陡然漏了一拍。 走了? 她体内流淌着的力量,她这条失而复得的命,她刚刚踏上的修行路……这一切,都源自眼前这个油尽灯枯的男人。 就这么走了,她的道心,此生都将蒙尘。 “你一个人,去不了那里。”朱淋清说,这不是疑问,是陈述。 “那便是我的命。”张帆的回答,依旧波澜不惊。 朱淋清沉默了。 她知道,这是一种选择。一条路,是带着这身匪夷所思的修为,重返人间,或许能重振家族,快意恩仇。另一条路,是跟着这个谜一样的男人,踏入一个名为沉船墓的未知险地。 她不是不惜命。恰恰相反,死过一次的人,比谁都渴望活着。 可是…… 她的视线,死死盯着海图上另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在那里,有一个小小的,几乎快要磨损掉的徽记。 那是一个盘绕的蛇形图案,蛇口衔尾,构成一个不完整的圆。 那一瞬间,一段被尘封在家族禁书中的记载,如闪电般划过她的脑海。 朱氏先祖,出南海,得异术,亦受奇毒之咒,代代相传,如跗骨之蛆……其咒源,有衔尾蛇徽…… 她身上的蛊毒!她朱家世代背负的诅咒! 源头……竟然与这张图有关! 这不是巧合。 这世上,没有这么多巧合。 朱淋清猛地抬头,她的眸光前所未有的锐利,像是要刺穿张帆那张毫无生气的脸。 “你的身世之谜,鲛人盟约,我没兴趣。” 她的话,让张帆的眼底,第一次出现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波动。 “但是,”朱淋清一字一顿,声音清冷而决绝,“我的命是你救的。在还清之前,你休想甩掉我。” 她顿了顿,伸出纤细的手指,隔空点向那个衔尾蛇徽记。 “况且,这沉船墓,好像不只是你的目的地。或许……也是我朱家的答案所在。” 张帆看着她,看了很久。 那双死寂的眸子里,终于有了一丝情绪,不是欣慰,不是感动,而是一种……了然。仿佛他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切。 “好。”他只说了一个字。 角落里的王大奎,听着这神仙打架般的对话,只觉得头皮发麻。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逃!离这两个疯子越远越好! 张帆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想法,视线转向他。 “你呢?” 王大奎一个激灵,猛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仙长!仙姑!小的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看见!小的就是个打猎的,误入此地,求二位神仙饶我一条狗命!我上有老下有小……” 他声泪俱下,把能想到的悲惨说辞都搬了出来。 张帆看着他,没有说话。 朱淋清却开了口,声音冷淡:“给他一个选择。” 她能感觉到,王大奎是个纯粹的凡人,把他卷进来,对他不公。 张帆从脚边摸索了一下,摸出一个沉甸甸的皮袋,丢了过去。皮袋落在雪地上,发出金铁交鸣的闷响。 “这里面的金子,够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王大奎看着那皮袋,咽了口唾沫,不敢去捡。 “拿着它,离开这里,往北走,不要回头。”张帆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从今天起,忘了见过我们,忘了这里发生的一切。如果将来有人向你问起,你只说,你迷路了,被一场大雪困了几天。” 王大奎连连点头,如同捣蒜。 “记住,”张帆的声音陡然压低,带着一股刺骨的寒意,“有些事,有些人,光是说出名字,就会引来杀身之祸。为了你的家人,管好你的嘴。” 这句话,比任何刀剑都更有用。 王大奎吓得魂飞魄散,抓起地上的钱袋,像是抓着一块烙铁,连滚带爬地冲出了石室,转眼就消失在茫茫风雪中,连一声感谢都不敢说。 石室里,终于只剩下两个人。 死一样的寂静。 朱淋清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身体。新生真元在经脉中奔腾,四肢百骸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这种感觉,陌生而又令人着迷。 她走到张帆身边,看着他摊开的海图。 “我们要去哪里?” 张帆的目光,落在海图最南端的那个巨大漩涡上,那里的线条,仿佛在缓缓流动,要将人的心神都吸进去。 “南海。” 他收起海图,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归墟。” 第130章 抓紧 无垠的海,无垠的黑。 一艘简陋到可笑的木筏,漂浮在这片死寂的墨色之上。几根粗大的浮木用藤蔓胡乱捆扎,连一块像样的帆都没有,全凭洋流与人力划动。 咸腥的海风吹在脸上,带着刺骨的湿冷。 朱淋清盘坐在木筏一角,体内新生的真元缓缓流转,抵御着寒气。她看着木筏中央的那个男人。 张帆闭着双眼,脸色比之前在雪山石室里更加苍白,嘴唇甚至泛起了一层死灰。他的一只手,始终平伸着,指向茫茫大海的某个方向。 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这不是因为冷。 是枯败。一种从内而外的腐朽,正在吞噬他的生机。 “我们还要多久?”朱淋清开口,声音被海风吹得有些散。 张帆没有睁眼,嘴唇翕动了一下。“快了。”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块石头,沉甸甸地砸在朱淋清心上。 朱淋清的视线,落在他膝上摊开的那副海图。海图的材质非皮非布,在没有月光的暗夜里,竟泛着一层幽幽的微光。图上的线条,此刻看去,竟像活物一般,缓缓蠕动。 而那个衔尾蛇的徽记,就在海图的正中央,仿佛一只窥伺的眼睛。 “这海图,是活的?”她问。 “它在指引方向。”张帆的回答永远言简意赅。 “指引我们去死吗?”朱淋清的声音陡然尖锐,“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体内的生机,就像这海上的雾,风一吹就散了!你确定我们是在找答案,不是在找死路?” 张帆终于睁开了眼。那双死寂的眸子,映着海图上衔尾蛇的幽光,显得愈发深不见底。 “没有区别。” “什么没有区别?” “找答案,和找思路。”他说完,又闭上了眼睛,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别说话,静心。” 朱淋清胸口一阵烦恶。她不是畏惧死亡,她是憎恶这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她的命是自己选的,她的路,也必须由自己看清楚。 她死死盯着那个衔尾蛇徽记。 一种奇异的眩晕感,从她识海深处升起。徽记上那条吞食自己尾巴的蛇,仿佛真的动了起来。一圈,又一圈,无休无止。 ……回家…… 一个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声音,直接在她脑海中响起。 不是男声,也不是女声,像是一种纯粹意念的回响。 朱淋清的身体猛地一僵,心口传来一阵熟悉的、被诅咒啃噬的剧痛。这痛楚,她从记事起就伴随着她,朱家每一代嫡系,都逃不过这跗骨之蛆。 “你听到了吗?”她咬着牙,忍着剧痛问。 张帆的眉心皱得更紧。“听到什么?” “一个声音。”朱淋清的呼吸开始急促,“它在说……回家。” 张帆没有回应。他伸出的那只手,颤抖得更加厉害。他不是没听到,而是他所有的心神,都用在了对抗另一件事上。 周遭的海水,不知何时起,停止了流动。 方才还在轻微起伏的木筏,此刻静止的如同一块嵌入琥珀的石头。风停了,浪息了,万籁俱寂。 这种寂静,比任何狂风暴雨都更令人头皮发麻。 “怎么回事?”朱淋清强压下心口的剧痛,警惕地环视四周。 海面平滑如镜,倒映着无星的夜空,上下两片纯粹的黑暗,将这叶小小的木筏夹在中间,让人分不清自己是在海上,还是在虚空里。 “到了。”张帆吐出两个字,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在摩擦。 朱淋清顺着他指引的方向看去。 在极远处的黑暗中,出现了一道极其微弱的弧线。那不是光,而是……扭曲。仿佛那里的空间,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捏住,拧成了一团。 木筏,开始动了。 不是向前,而是向侧面,缓缓地滑动。 “抓紧。”张帆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凝重。 朱淋清没有说话,她反手抽出背后的长剑,剑尖朝下,猛地刺入两根浮木的缝隙之中,双手死死握住剑柄,将自己固定在木筏上。 滑动的速度越来越快。 起初只是平移,很快,木筏的前端开始微微下沉。 那道扭曲的弧线,在视野中迅速扩大。现在,朱淋清能看清了。 那不是弧线,是一个洞。一个出现在海平面上的,巨大无朋的深渊巨口。整个南海的海水,都在朝着那个洞里疯狂倾泻。 归墟。 这就是海图上标记的终点。 天与地的界限开始模糊,周遭的一切都失去了色彩,变成一种单调的灰白。海水倒灌的轰鸣,并不是震耳欲聋的巨响,而是一种低沉的,能与心脏共振地嗡鸣。 嗡—— 朱淋清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被这声音震碎了。 “张帆!”她嘶吼出声,“这就是你的办法?” 张帆没有回答。他已经收回了手,盘坐在木筏中央,双手在身前结出一个古怪的印。他全身的骨骼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咯声,枯败的气息毫无保留地散发出来,却又被那个手印死死地锁在身体周围。 他在用最后的生机,护住自己的心脉。 木筏已经彻底失控。它像一片被卷入水槽的落叶,打着旋,朝着那个巨大的漩涡中心冲去。 巨大的离心力,几乎要将朱淋清从木筏上撕扯下来。她握着剑柄的手,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惨白。 “你最好没骗我!”她对着张帆的背影吼道,“如果我朱家的答案不在这里,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她的话,被灌入耳中的狂风撕得粉碎。 海图从张帆的膝上被卷起,在空中翻飞。朱淋清下意识地伸手去抓,指尖触碰到那冰凉的图面。 就在那一瞬间,她脑海中的那个声音,变得清晰无比。 以血为引,以身为舟……渡此归墟,方得新生…… 是朱家祖训! 这句只有每一代家主才知道的、被视为诅咒根源的祖训! 朱淋清的脑子,轰的一声,一片空白。 原来,这不是诅咒。 是路。 一条通往这里的,死路。 木筏前端猛地向下一沉,被一股沛莫能御的巨力垂直地拉向深渊。捆绑浮木的藤蔓,发出濒临断裂的嘎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