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反派救过他命!脱离剧情暴富了》 第1章 你有没有救过一个少年 可能是孟婆汤里掺了水。 江扶月昨晚睡着睡着,突然就拥有了自己上一世的记忆。 上一世,她是蓝星·现代·某游戏公司的老板。 是创业精英,是绘画天才,领导团队制作的某国风手游风靡全国好一阵。 这一世,她是未知星球·古代·巨贾江家的大小姐。 又或许是因为孟婆出现了这么重大的工作失误,所以江扶月在拥有了上一世记忆的同时,还拥有了一个金手指。 她的脑海里多了本能随时翻阅的未完结·古早·虐恋·全员恋爱脑·np小说—— 《娇女不哭,七个大佬轮流宠》。 江扶月则是这本小说里,最先嗝屁的恶毒女配。 * 日头渐渐高升,山林里时不时传来惊鸟扑腾翅膀的声音。 江扶月坐在树上,抱着树干,欲哭无泪。 原本还有七日,她就要和自小定亲的未婚夫沈赢舟成亲了。 可她昨晚看了脑子里的书。 才发现沈赢舟是书里的男主。 女主叫苏织柔,是她表姐。因为丧父,所以跟母亲住在外祖家,也就是江家。 情节很简单。 女主无意中爱上了男主,却发现男主是表妹的未婚夫。 于是二人开启了“你爱我我爱你但是我们不能在一起可我放不下你”的虐恋情深情节。 简而言之,这两人一直背着江扶月,在撕扯着虐恋,反正江扶月顶了绿了。 今早,江扶月刚要报复下这对狗男女。 结果看见苏织柔后,她刚说两句话,就被偏疼苏织柔的祖母罚跪了祠堂。 再然后,她被不知道什么人打晕,丢进了这山林里。 还倒霉得碰见了三个通缉犯。 就是这会子在附近找她的那三个。 江扶月抱紧树干,大气都不敢喘,死死盯着不远处。 生怕那三人抬个头,便发现了她。 “娘的,难不成是老子眼花,我明明看见一娘们蹿过去。” “我也看见了,那白的,铁定是个美人。” “再找找,肯定就躲在哪里。” …… 江扶月咬着牙,心怦怦跳得厉害。 见那三人越走越远。 江扶月才悄然松了口气。 再撑一撑。 家里若是发现她不见了,便会很快就会寻来。 然而没等江扶月彻底放松,就忽然听到声音。 “呦,还是个美貌的小娘子啊。” 树下,三个狰狞的凶徒抬着头,狞笑得看着江扶月。 “我就说,一个小娘们,再跑能跑哪去,瞧着白白嫩嫩,蹿树倒是蹿得比猴子都快,差点就真叫你跑了。” “小娘子还是自己下来吧,哥哥们好好疼疼你。” “今日可真是撞大运了,打天上掉下个美人儿啊。” …… 三人哈哈笑着,江扶月面色已是惨白。 再冷静的人,面对绝境也要惊慌。 她恐惧叫道:“救命——有没有人啊——帮我报个案也行啊——” 底下的三人笑得更大声了。 “你叫吧,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的。” “就是,我们哥三都在这躲了数日了,也不见几个人。” “还是乖乖下来吧。” 猥琐的笑,刺痛耳膜。 江扶月指甲都要因为用力而掰折了。 她抬起头,透过树叶缝隙,还可看见高升的日头。 再撑一撑。 于是她努力冷静下来,低头对三人道:“一万两银子,放了我。” 平静的话语,叫三人先是面面相觑,随后又笑了起来。 “哈哈哈,哪来的傻子,一万两银子?你知道一万两银子是多少吗?快下来,别叫哥几个动粗……” “我是江家大小姐。”江扶月缓缓道。 她原也不想说,可现在她要拖着时辰,什么也没有命要紧了。 果然,三人再听到这句话后,突然就僵住了神情。 “江家小姐?” 南岭有四大巨贾之家,沈孟谢江。 江家人丁单薄,这代嫡支就兄妹三人,所以江家只有一位大小姐。 如果真是江家。 那一万两,当真是九牛一毛。 三人呼吸都重了些。 还是其中一个带刀疤的,冷静了些。 “她说是就是了?江家那是什么人家,家里的小姐会出现在这?” 其他二人也恍然大悟,顿时生怒。 “贱人,还敢骗我们!” 说着就要爬树。 江扶月心中一慌,强自镇定得快速道:“我可以给你们物什,你们拿去江家,就说我叫你们绑了,让江家拿钱来赎,如此成了你们得银子,不成也没个损失!” 她话一出,三人又迟疑。 江扶月低下头,扯下腰间挂着的一块玉佩。 她摩挲着玉佩,喃喃道:“阿娘,保佑女儿。” 随后,便将玉佩丢了下去。 “这块玉佩我自小佩在身上,你们也无需露面,只要写封信连同此玉佩一道送去四商院,交于江家家主江瑾临,就能如愿。” 刀疤男捡起玉佩。 又看向另外二人,使了使眼色。 三人一道起身,去了别处说话,还时不时看江扶月一眼。 江扶月亦是忐忑。 前两年,谢家一位小姐被歹徒劫走,谢家拿了钱财去赎,寻到的却是谢家小姐破败不堪的尸体。 所以她怕会出现她连想都不愿去想的可能。 就在江扶月紧张时,那三人突然离开了一个,其余两个人却是回过头,邪笑着看向她。 江扶月瞳孔骤缩。 她尖声喊道:“救命!救命——” …… * 在手上的断枝被抢走时,江扶月已然陷入了绝望。 她拼命想要踹开那抓着她脚的手,脸上不知何时,已经被泪水淹没。 就在她快要力竭时,恐怖的画面突然冲进眼中。 一把黑金色的刀划过。 然后是消失的头颅,松开的手,以及坠地的无头尸身…… 一身玄衣的男子收回刀,站在尸体旁,抬头望向江扶月。 时方九月,绿树荫浓。 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投下斑驳的光影,落在男子白皙的面容上,使得他不适蹙眉。 他举起手,手中坠下一枚玉佩。 那是枚嵌金镂空月牙玉佩,正是江扶月丢下去的那枚。 他声调淡淡,开口问道:“这玉佩,是你的?” 说问话也不尽然,男子的语气是肯定的,显然他已经在前一个持玉人那里得到了答案。 江扶月只能点头。 忍着胃里强烈的不适,她应道:“是。” 男子微眯了下眼,又骤然问道:“你六年前,有没有在麒麟山山道旁,救过一个濒死的少年?” 第2章 秦归雀 这种感觉很玄妙。 但是这一刻,脑海里的书好像在快速翻动,江扶月自然而然就知晓了眼前的男子是谁。 秦归雀,书里的反派。 生得俊秀,武功极其高强,性子捉摸不定,行为潇洒不羁。 其少年时,曾得女主苏织柔相救,因此在某次杀男主快得手时,为报女主恩情,放了次水。 所以,这是秦归雀? 江扶月的视线落在那块玉佩上。 那是她七岁时,阿娘亲手为她雕琢的生辰礼,亦是阿娘临终前留给她的最后一个念想。 但,苏织柔有块同她一样的玉佩。 她母亲是低嫁入江家,可以说如今的江家,是吃外祖家的绝户来的。 但她祖母一直都厌恶她母亲,所以也连带着厌恶自小长在外祖家的她。 祖母更疼宠她自己的外孙女苏织柔,病态得希望苏织柔能处处压她一筹。 彼时,苏织柔无意间夸了句江扶月的玉佩好看,祖母便听进去,抢了她的玉佩,请了玉雕大师刻了块一模一样的给苏织柔。 之后,大概是苏织柔戴着玉佩时,救了秦归雀。 而秦归雀,在迷迷糊糊时,只记住了那块玉佩。 因此这会子,才会认错人。 秦归雀见江扶月不应话,微微蹙眉,“不记得了?” 骤然起了阵微风。 树叶沙沙作响。 江扶月凌乱的发丝,略遮住了眼前视线。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好像思绪良多,又好像一片茫然。 那滚落的人头突兀得占据了她的余光,让她心底泛寒。 书里说秦归雀杀人如切菜,没的感情,她不能去赌秦归雀是讲理的人。 所以若她此时否认,接下来就要接受秦归雀关于“玉佩”来源的盘问,她本就因苏织柔差点命丧黄泉,不可能再叫苏织柔多个大助力。 再别提,若是她否认后,秦归雀无情得给她一刀…… 她不想死。 不过须臾。 江扶月便轻点了下头。 她面上带了丝、似是才记起过去的单纯神色。 “也不算救,不过是叫人喂了那少年郎一些水,又放了些吃的和银两在他身上。” 这是书里,女主对秦归雀承认的话。 江扶月说的越来越自然,她又注视着秦归雀,带着受惊后的怯怯与好奇。 “你怎么知道?” 秦归雀眸色漆黑,落在江扶月身上,就似深渊在凝视她。 江扶月脑海里不住浮现方才头颅飞走的场景,心几乎要蹦出嗓子眼,却依旧还是没有移开视线。 过了会,秦归雀像是得到了什么满意的答案,垂下了视线。 “下来,我送你回去。” 江扶月脑子里的那根紧绷着的弦忽地就断了。 她莫名得感觉,自己得救了。 这会动了动,欲哭无泪道:“我、我腿软,歇歇……” 不是腿软,是全身都软,她好像突然就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了。 秦归雀像是懒得等。 他道:“你跳下来,我接着你。” “?!!!” 江扶月错愕,因为是救命恩人,所以态度这么好? 她想说不用,然而秦归雀已经把无头的尸体踢开了。 于是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跳。 原以为,既然这个世界是一本书。 那按着小说套路,该是她跳树,男子飞身接住,阳光下慢动作旋转个不知道多少圈,然后二人对视着晕眩落地。 万没想到,女配是没有人权的! 在她惨叫着脸快着地时,突然横出一把刀,拍在了她腹部。 与此同时,她背后多了只手,手与刀把她一夹,便像翻煎饼一样给她一翻…… 江扶月一屁股坐在了血泊里。 她哇得一下把刚刚憋着的都吐了出来。 只是早起到现在也没吃过东西,因此趴在地上吐了半天,只吐出酸水来。 秦归雀默默退后几步。 江扶月最后干呕了下,才惨笑道:“少侠,是懂接住的。” “嗯,也是第一次。” 江扶月:“……。” 无怪乎这厮是反派! * 苍木林立,叶片低语。 江扶月一身狼藉,也还亦步亦趋得跟在秦归雀身后。 视线里,是宽肩窄腰,积石如玉的好身姿。 她内心暗叹,这算个什么剧情? 她竟然顶替了女主救命恩人的身份,以她上一世十年老书虫的经验,这算是作死行为吧?! 秦归雀的话不多,但他似乎一直在看那块玉佩。 这诡异的举动,叫江扶月有些惴惴不安。 认不认得出来都好,至少要先拖到她回家。 于是她故意道:“方才那三人是通缉犯,少侠今日算是为民除害了。” 她也是猜的。 听说最近扶水郡流窜来了三个通缉犯,府衙正在寻人,还没寻到。 秦归雀随口应了声。 “我知道。” 不过他还是收起了玉佩,问道江扶月,“你可记得那三人长相?” 江扶月疑惑,但还是点了点头。 秦归雀闻言,从怀里取了本册子,递给江扶月。 “看看这里面可有那三人。” 江扶月接过册子。 里头是一张又一张的画像。 画像上头标注【信陵阁赏金令】的字样,下头是画像人的名字以及赏金缘由,最下头是赏金的金额。 就是这些画,着实是抽象了些。 信陵阁…… 江扶月眸光微颤。 信陵阁存续久远,是个类似于杀手机构的组织,比较特殊的是,此阁走的正统路子,里头的人并不自称杀手,反而是以旧时的“刺客”作称呼。 不过信陵阁初代阁主楼行风是个极出名的人,还被记在大雍朝的《史记·刺客列传》中。 江扶月粗略想过,便从画册里找出三张,指给秦归雀。 秦归雀一张张看过,像是在算底下的赏金额。 随后有些讶异喃喃,“竟正好四千了。” 江扶月不明其意。 便见秦归雀收起册子,难得朝她勾了勾唇。 “承你吉运。” 江扶月:“……。” 您真会说话。 借着秦归雀心情好,江扶月还是拿回了玉佩。 她实在是心累,因着“冒名顶替”的心虚感,也不想再同秦归雀接触,拿了玉佩后,便也就陷入沉默。 一路无话。 刚到山下林间,二人便听到一阵马嘶长鸣。 秦归雀道:“你看看,那是不是你家的。” 江扶月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便见不远处的坡上林道,有不少身影。 当中一道宛若翠竹的,便是她的大哥——江家家主江瑾临。 江扶月指给秦归雀看。 秦归雀忽地道:“你在此等着,我去唤他单独过来。” 似乎自从秦归雀认定她是救命恩人后,对她就友好了许多。 有种一心想送佛送到西,赶紧把那个恩报完的感觉。 第3章 开始心梗 江扶月点了点头,乖顺得隐到树后。 又客气道:“可否请教少侠名讳,不知少侠家在何方,我好登门重谢。” 秦归雀确确实救了她的性命。 回头她也得往信陵阁送些礼答谢才是。 秦归雀也没避讳,“秦归雀。” 他默了下,又道:“今日便算还了你当年的恩情,也不必再会了。” 适逢午后,阳光在他身上撒了层温暖的橘光。 江扶月略失神了片刻。 回神时,男子已经回过身朝林道走去。 “好。”江扶月后知后觉轻应了声,又缓缓坐了下来。 “也不是我的恩情……” 原本二人都想着最好不要再会了。 却不想,很快就又会了。 * 这会江扶月正有一下没一下拨弄着旁边的石子。 忽地有脚步声传入耳中,紧接着是男子清冽的声音。 “阿月,你在不在?大哥来了,阿月?” 江扶月骤然抬头。 她刚想应声,猛地想起她大哥是书中男二,也就是七个大佬之一。 再想这些年来大哥对苏织柔的偏袒,不由噤了声。 于是捡起地上的石子,丢出去,当作回应。 石子的弹跳吸引了江瑾临的注意。 月牙锦袍上绣着暗纹,如琼枝一树,谦逊温和,便是江家家主江瑾临。 他快步走到树后,见到了垂着脑袋的妹妹,面色骤然惨白。 “阿月……” “我没事,被人救了,身上是擦伤和泥巴。”江扶月知道江瑾临想歪了,先闷声打断了他。 江瑾临这才浅松了口气。 他脱下外裳,弯腰披在江扶月身上。 又蹲下身,望着江扶月。 “我遣散了人,阿衡已经去寻马车了,待车子来,我们先去最近的别院,让大夫先给你看看,” 他温声道:“这会身上可是有哪里不好?” 这会子,关切的语气反而叫江扶月有些想哭。 她摇了摇头,“没什么事。” 又问,“大哥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拿着玉佩的恶徒应该是没出山林,就被秦归雀杀了。 那江瑾临怎么这么快就寻到这里来了。 江瑾临顿了片刻道:“有人给我送了信。” “送信?” 没等江扶月问出疑惑,江瑾临便先问道:“方才,有个人告诉我你在这里,让我孤身前来。那人武功极高,阿衡都没能追上,是救你的人?你可知他名讳?” 对于江瑾临转移话题的行径,江扶月虽是狐疑。 但这会子实在累得很,也懒得多想,便顺着江瑾临道:“我也不知那是谁,许是行侠仗义的江湖侠客。” 江瑾临若有所思点头。 “这几日扶水郡确实突然来了不少江湖能士,” 话落,他又放轻了语气,温声问江扶月,“告诉大哥,今日发生了什么可好?” 江扶月本也要提的,便应道:“今早,我说了苏织柔几句,她就又哭着要离家出走,祖母便罚我跪祠堂,” 一提起苏织柔,江扶月心中就一阵厌烦。 她道:“我一个人跪在祠堂里,突然听到开门声,还没等我回头,就被人打晕了。等我再醒来,就在山里。我找下山的路,却碰到了三个通缉犯……还好,有人救了我。” 江瑾临听得心惊胆跳,又皱紧眉头道:“何人竟能从江家祠堂单独掳走你。” 江扶月默默道:“大哥,我今日只得罪了苏织柔。” 江瑾临愣了会,“表妹不会做这种恶事。” 江扶月抿唇。 苏织柔是不会做,架不住有人为她出头。 这是本np文,也就是有七个大佬(男配),她一时间也想不到是哪个为苏织柔出了头。 江瑾临迟疑道:“你与沈赢舟大婚在即,多的是想阻止沈江两家联姻的人。” “你是说,孟谢两家?” 江扶月也有些恍然,随即又果断摇头, “不可能,我与沈赢舟定亲已有八年之久,该不满的八年前就已经出手过了。” “然而能从江家将你单独带走,必然是在江家有人接应。” “武功高者,亦能悄无声息入祠堂,再别提,江家祠堂本就在清净处。” “此事还需细究,事情未水落石出,也不可妄加定论。” “可若定论便是苏织柔,大哥会为我出头吗?” “阿月,你当了解她,她不会行此恶事。” 气氛忽地冷了下来,江扶月望着面前男子,半晌没有再言语。 恰逢江瑾临贴身侍卫阿衡唤道:“大公子,马车到了。” 江扶月撑着地站起身,忽地眼前一黑,她不由晃了下。 江瑾临忙要伸手扶她,却被她避开。 她垂着视线道:“大哥总是这样,只要是关于苏织柔的事,就一定要为苏织柔出头,从来都不会站在我这边。” “我不……” “回去了,又冷又饿的。”江扶月说了声,便裹紧外裳,自己缓缓朝外走去。 江瑾临看着妹妹落寞的背影,面上的温和渐退,转作漠然,这反常的转变,却无人得见。 * 江扶月到山间别院梳洗看诊后,天已经黑了。 所幸她身上确实只有些枝木擦伤,江瑾临也落下心来。 江扶月躺在床上,见江瑾临一直守着她,便道:“大哥,你去歇息吧,丫鬟会照顾好我的。” 丫鬟闻言皆是福身示礼。 “大公子放心,奴婢们会看顾好小姐的。” 江瑾临点了点头,又对江扶月道:“我明日一早要去蕃坊会客,过会便得回家,我让阿衡先留下,若是你有什么要紧事,便让他来寻我。” “知道了,”江扶月有些疲惫道:“大哥自去忙……” 话没说完,屋外传来通传声。 “大公子,表小姐来了。” 江扶月僵住。 江瑾临骤然回身,“表小姐?” 他的语气霎时冷了些,“当真是胡闹!天都黑了,我不是叫人告诉她,不许她来吗?!” 江扶月脑子似乎传来“嗡”得一声响。 她沙哑着声问:“是大哥告诉苏织柔,我在此处的。” 江瑾临回过身,温声道:“阿月,表妹关心你。” 如同往日里一样,一旦是遇见苏织柔的事,她这个外人眼里清风霁月聪慧异常的大哥,就会突然变成疯狂的“恋爱脑”,极其符合包容女主一切行为的男二人设。 “嗤,”江扶月嘲讽得低笑了声。 她突然就不想自欺欺人了,果然是这样的。 “你说有人给你送信,所以你知道我在那里,送信的人是谁?是不是苏织柔?” 第4章 失望 “不是这样……”平日里在生意场上所向披靡的江大公子,这会口齿不灵。 “大哥是觉得我好骗?”江扶月打断了江瑾临。 江瑾临垂了视线,“阿月,我会查清楚的。” “查?” 大概是一连串的打击,在瞬间爆发。 江扶月好笑道:“这还用查吗?人就在那,你不会问吗?就因为她不说,所以你就不逼她不问她了是吗?江瑾临,你嫡亲妹妹的一条命,就敌不过她苏织柔一句为难吗?” 所以果然就是那几个人对她动的手,为了给苏织柔出头。 可最叫她寒心的是,她的大哥,竟也能为了苏织柔而欺瞒她。 说什么孟谢两家的理由,全是为了骗她的。 她望着江瑾临,巨大的失望涌上心头,让她遍体生寒, “大哥,为什么你要这样,阿娘走了,爹爹不要我,祖父祖母厌恶我恨不得叫我去死,二哥去了边营,我身边只有你一个亲人了,大哥。” 她从脑子里莫名出现一本未完的小说,知晓自己是书中女配,再到从书中知晓心上人背叛自己,最后到被歹人劫持,被恶徒追杀,到目睹杀人,同反派违心撒谎…… 江扶月只感觉像是有把钝刀在割她的肉一般,一刀又一刀,全无止境。 就好像在准备把这一世愚蠢又容易轻信他人的少女凌迟处死。 江瑾临的心脏亦像是被只无形的手掐住了,脑中一片空白。 他有些慌乱道:“阿月,今日大哥是因着着急,才不曾细问,你不要想太多……” 他话没说完,门外忽有女子急切的哽咽声。 “阿月,我可以进来吗?” “不可以!” “进。”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江扶月难以置信得望向江瑾临。 她一字一顿道:“我说,不、可、以。” 大概是声音传了出去,外头默了片刻,随后是女子苦涩的回应。 “没事,知道你没事就好,你好好歇息。” 脚步声正要离开。 江瑾临忽地上前打开门,“阿柔。” 江扶月的眼中霎时没了光芒,她麻木得坐着,平静道:“滚,你们都滚。” 江瑾临僵在了门口。 他又回身,像是想要解释自己的行为,“阿月,你冷静些,你表姐连夜来看你,你失踪亦是她先察觉,告知我让我寻到你……” 又是表姐,他总是要为苏织柔出头,容不得苏织柔受一丝委屈。 江扶月头好像忽地疼痛,她像炸毛的动物般直起身,怒道:“把他们给我赶出去,赶出去!” 然而没有人应。 别院的丫鬟迟疑得看了眼江瑾临,又低下了头。 江扶月错愕得看向屋内的人,半晌,才轻笑了声。 她自嘲道:“我忘了,大哥是江家的家主,我不过一个不受宠的小姐,哪里下的了什么令,想待就待着吧,也亏得我今日是活着,若是死了,大哥怕也寻到一个我来数落。” 苏织柔大概是看见兄妹吵架,又走了回来,怯生生道:“阿月,你别这样说,你是江家小姐,大表哥最在意你。” “不用你假惺惺。”江扶月靠着床头,看都不看苏织柔一眼。 江瑾临拧眉,“阿月,你非要这般苛待你表姐吗?” “苛待?” 江扶月默了下,突然道:“大哥,既然苏织柔也在这,你现在问她,到底是怎么知道我被人丢到那个山林的,你若是问出来了,我便再不苛待她。” 她心里默道:亦还认你这个大哥。 江瑾临微怔,他不由望向苏织柔。 苏织柔面色发白,她退了步,有些慌乱,“我、我不知道……” 江扶月道:“是不知道,还是不想说?” 苏织柔只咬着下唇不说话。 江扶月抬眼望向江瑾临,“大哥呢?江家家主,总不能问不出一句话吧?” 江瑾临眉头越蹙越紧,他望着苏织柔,然而苏织柔只对他摇头。 “大表哥,你别逼我……” 江扶月默然不语。 直到外头传来两声夜莺啼叫,江瑾临才痛苦闭眼,他低声道:“阿月,给我几日。” 江扶月的手霎时攥紧了被褥,像是做最后的告别般,又像是做最后一丝挽留。 “大哥,我七岁那年,阿娘病逝,爹爹入了道观,你带我回了江家。祖母不喜我,我哭着要回外祖家,当时你同我说,江家有你,你说长兄为父,会为我撑起一片天,会护佑我一生顺遂,” 江瑾临站在原地,只听着江扶月缓缓诉说。 “因为你要继任家业,整日里忙得总不着家,所以家里来了一个表姐,我比谁都高兴,” 苏织柔闻声抬头,绞着手小声道:“阿月……” 江扶月没有理她,只垂着视线,讲述着一个恶毒女配的过去。 “那会你们说她生父早亡,说她身子弱,性子软,需要人照料,所以我什么好吃好玩都不忘添她一份。可到了后来,不管什么东西我都要让着她,不让就是我自私,就连阿娘临终前给我画的嫁衣凤冠图纸,独一无二的东西,你们都要拿去先造出一份给她,” 苏织柔忙道:“我不知晓祖母那般做,我并不想要……” “可你也没有拒绝不是?”江扶月一双黑眸转了转,视线落在苏织柔身上,很是平静,“你从没有拒绝过,” “再说那几年在学堂,你总被排挤、欺负,我哪次没替你出头,夫子的戒尺、祖母的鞭子、祠堂的蒲团,我自认没有对不起你过,可你呢?两年前南阳侯南下,我为你开罪南阳侯,可转头你就与南阳侯好上了,还将我告知你离南阳侯远些的体己话,全数告知他,叫我被记恨,被丢水池,” “每次都是这般,就你是好人,你永远是好人。” 江扶月鼻子微酸,可是否就连上天都觉得苏织柔是好人,苏织柔应当有正果,而她就该下场凄惨。 苏织柔眼泪簌簌往下掉。 “对不起,是因为南阳侯帮了我……” “你也就会哭了,哪来的脸哭呢。”江扶月讥嘲得笑了声。 江瑾临习惯性想去安慰哭泣的苏织柔,闻声又挣扎着收回了手。 苏织柔见状哭得更加悲戚。 “阿月,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对我生了这么多怨气。” 江扶月根本不想接受苏织柔的歉意,她长这么大,听苏织柔说的最多的就是对不起。 她笑了笑,唇角弧度轻蔑,“你不知道?包括与我的未婚夫苟且,你也不知道吗?” 第5章 有完没完 一句话使得屋内霎时安静下来。 丫鬟们忙将头埋得更低,恨不能隐身不见。 苏织柔亦是张着嘴,吓得连唇部都失了血色。 江瑾临闻言瞳孔骤缩。 他难以置信得看着苏织柔。 苏织柔忙摇头,“我、我没有,大表哥……” 江扶月只盯着江瑾临,如果都这样了,江瑾临还非要当那个苦守女主的男二,那他真的是无可救药。 江瑾临默了会,艰难道:“阿月,不可胡说,前两日沈赢舟退婚,若非阿柔为你说话,他也不会放下念头。” 江扶月当真是气笑了。 她道:“谁稀罕?你真以为沈赢舟为何听了苏织柔三言两语就放弃退婚?苏织柔自以为是的好,却要联合沈赢舟推我入火坑。做了就是做了,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嘁,狗男女,恶不恶心?” “我不是,我没有,”苏织柔的眼泪又夺眶而出,她双手紧攥着裙裳,清瘦的身子微颤,惹人怜惜, “我从没想过破坏你与沈公子的婚事,我从来都不想抢你的东西,我知道自己的身份,我不过寄居江家……” 她低着头语无伦次说了许多,最后说了句,“对不起,我不会再出现在你跟前了。” 说完便转身跑出了门。 “阿柔!” 江瑾临着急回头唤了声。 江扶月呵了声,“又是这句话,上次听到这句话,我被祖母罚跪三个时辰祠堂,这会出现在这。” “江扶月!!!”江瑾临怒喝,“你够了!大家闺秀的教养,你都学哪里去了!” 江扶月立刻挺直了脊背,仰着下巴,一副“你姑奶奶在此”的不服输样子。 “怎么样?!她就是下贱娼子,她和沈赢舟,全都是腌臜鬼!” “你、你……”江瑾临瞪着妹妹,直接气笑了,“言语恶毒,不知悔改,你当真无可救药!” 说着便要走出房门。 江扶月道:“江瑾临,你要敢去追她,别怪我不认你这个大哥!” 江瑾临脚步一顿,就在江扶月眸中闪过希冀时,他却道:“阿月,别闹了。” 随后毅然决然出了门。 江扶月的眸光忽地暗了。 她呆呆得看着江瑾临的背影消失,许久才瘫软了身子,低声道:“全都是混账。” 就在江扶月散了丫鬟,独自躲在黑暗里出神时。 另一边,苏织柔亦是哭着闯入了院外路边的小树林。 不过她没有江扶月倒霉。 碰上的不是恶徒,也不是追出来的江瑾临,而是戴着银色面具的高大男子。 月光使得女子的肌肤愈加细腻,只面上的泪也愈加惹人疼惜。 魏南曜拿出张帕子在苏织柔面上擦了擦,有些头疼道:“你别哭了,是你家那表妹又欺负你了?” 言语间多了抹杀意。 苏织柔夺过帕子,又背过身去,“你来这做什么?我说了,她没有欺负我,都怪你跑去害她,害得我如今难做。” “她羞辱你,再者我不过是将她丢进山林里吃个教训,她不是回来了。” 苏织柔气愤跺脚:“她在山林里遇到了恶徒,若非得人相救……” 样子娇俏可爱。 魏南曜眸色微黯,又好笑道:“那她还真是倒霉。” 他举了双手道:“我可不知那山林里有恶徒,怪她命不好。” 苏织柔看了眼他,又低下头,“我知你是为着我出头,只是下次不要这样了,阿月不过是嘴上不饶人,心不坏的。” “也就你良善,才觉得她只是嘴上不饶人。像江扶月这样的女子,后宅中比比皆是,她们深谙害人之道,今日牙尖嘴利,明日就会心生毒计……” “你再这么说她,我……” 苏织柔抬头望着魏南曜,气愤得鼓起腮帮子,“我就把你的事告诉大表哥!” 魏南曜打趣道:“你会说?” 苏织柔咬着下唇,又丧了气,“反正你以后不要做这种害人的事了,要是阿月真出事了,我肯定不会原谅你的。” 魏南曜也是无奈,“知道了,你总待她那般好。” 不远处忽有火把移动,同时传来江瑾临的声音。 “阿柔!” 苏织柔连忙推了推魏南曜,“大表哥来找我了,你快走!” 魏南曜却是一动不动,还微弯腰笑道:“你这样,倒像是你我在偷情。” “你别胡说!”苏织柔气恼。 她见火光更近,忙又双手推魏南曜,“你走啦,一会大表哥看见你,肯定要怀疑阿月的事!” 魏南曜反擒住她的手,“那你别再哭了。” 苏织柔微怔,抬头见男子目光柔和,心跳都快了些,她“嗯”了下,又扭了扭手腕抽出手。 “我知道了,你走啦,我真生气了!!!” “好好好。”魏南曜宠溺得应了声,便往后退去,很快消失于黑暗中。 江瑾临亦很快来到,他见女子站在树下,松了口气。 “还好,找到你了。” 小树林里,苏织柔趴在表哥江羡临怀里委屈哭泣。 这边,江扶月迷迷糊糊正要睡着,耳畔却忽地传来声音。 “你睡得倒是香。” 江扶月猛地睁开眼,没等她惊恐起身,脖子边就多了把匕首,控制了她的动作。 面前的人戴着块银色的面具。 江扶月脑海中闪出一个角色——男三魏南曜。 雍国西荒域第一势力千仞山山庄少庄主,雍国知名杀手鬼影。 原来是他,看样子今晨也是他动的手。 江扶月了然,难怪能一而再再而三,在江家如入无人之境。 魏南曜本身就有这样的本事。 只是这会她不能“认出”魏南曜,怕是如今整个南岭都只有苏织柔知晓面具底下是何人,若是她当先认出,只会给自己带来大祸。 因此只道:“你是谁?想做什么?” 魏南曜没有应她,只将匕首贴近了些,漫不经心道:“不要招惹她,否则下次,你可没有那么好的运气,能得人相救。” 江扶月:“……。” 这群人到底有完没完,她从昨晚到现在,就没一刻是安静的,头都要炸了。 “你在骂我?” 说话间,匕首已经贴近她的皮肤。 “……嘶。” 江扶月感受到脖颈处的轻微刺痛,心口微颤,只能忍住难受,“没有。” 魏南曜打量了她一会,莫名其妙“嗤”了声,又命令式说:“明日里,搬回江家,同她赔不是,否则我杀了你。” 第6章 先保命 江扶月默然。 结果肩头忽地被匕首划破,嘴还被猛地捂住。 “唔”。 她痛得眼泪都冒了出来。 魏南曜阴森森道:“听懂了没有?” 他缓缓松开捂着江扶月嘴巴的手,又将匕首又横在了江扶月的脖子处。 江扶月盯着他,只能道:“嗯。” “以后不许对她牙尖嘴利,否则割了你的舌头。” “嗯。” “她所求必要应允,否则我不会放过你。” “嗯。”江扶月面色木然。 魏南曜说了几句,见江扶月答应得那么快,皱了皱眉,突然道:“我说得你都记下了?” “嗯。” “我的第二个要求是什么?” 江扶月:“……。” 她盯着魏南曜的双眼,只见那双漆黑的眸子里满是戏谑。 江扶月骤然疲倦,有些烦躁得闭了眼。 “困了。” 她自然记得第二句是什么,可她不想说,她也不会做。 爱怎样怎样,大不了多添些伤,魏南曜也只敢威胁她罢了。 魏南曜怔愣了下,起了怒意,“你以为我在同你开玩笑?” 江扶月没有应他,只眼皮轻颤。 魏南曜见此,猛地掐住了江扶月的下巴,强迫她张开嘴,随即刀尖置在嘴巴处,直朝喉咙。 疼痛使得江扶月的眼泪控制不住滑落,掉进一头青丝中。 她的睫毛不断颤动,但就是强撑着没有睁眼。 魏南曜冷笑了声,匕首动了些,她的唇角便被划破。 江扶月也是吃软不吃硬的倔脾气,越痛眼睛闭得越紧,甚至只气自己不争气,身子在控制不住得发抖。 也不知僵持了多久,魏南曜先收回匕首。 他阴郁道:“江扶月,你若是聪明就该好好听话,只要你好好伺候她,你这江家大小姐的位置便还能坐得舒坦。” 江扶月终于能闭上嘴,她只觉得嘴里弥漫着一股血腥味。 于是睁开氤氲的双眼,望着魏南曜,倔强得没有说话。 魏南曜显然也看出了江扶月的意思,他气恼道:“我有无数方式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处理掉你。” “……你可以试试。”江扶月看着魏南曜,缓缓道。 四目相对,谁也没移开视线。 良久,大概是屋外传来脚步声,魏南曜先别过了视线。 他不甘道:“算你赌赢了。” 他来此确实只为警告,不会真的杀了江扶月。 “你这性子,也不怕不得善终,”魏南曜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江扶月。 不会审时度势,也不会虚情假意,真是讨人厌。 他将匕首收入鞘中。 江扶月终于松了口气。 突然,面具在眼前放大,嚓得一声,本被收起的匕首忽地插入她耳侧,嗡嗡作响。 那般近,近到枕头被割裂的声音大得刺耳。 男子歪过头,冰冷的面具贴着她的额头。 “你最好是按我说得做,江小姐,” 魏南曜的声音如同呓语在耳边响起,他的目光下滑,在她面上游离,手指抚过江扶月面颊,就如同毒蛇蛇尾滑过, “瞧瞧,你安静的时候,这张脸多美啊。就是这头,抬得太高了,往后可要低低脑袋,知道吗?” 说着,他缓缓起身,低笑了声,才转身离开。 室内渐渐安静下来。 不多时,外头传来细密的脚步声。 “大公子让多派些人来守着院子,力保小姐安危。” 江扶月依旧躺在床上。 她回过神,轻舔了下唇畔,又是血腥味。 于是爬起身,去取下午留下的伤药,处理肩上的割伤。 地板上月光清冷,她压抑着疼痛。 许久,才无声啜泣起来。 啜泣中,她的神思却是愈加的清明,这一世骄纵的少女与上一世冷静的女子融合越深,理智回笼,见识愈丰,她再不是她,又或者,她终于是她了。 * 次日,江扶月睁开眼,便见丫鬟南风和冬雪跪在床边。 她扶着额角坐起身。 两个丫鬟立即道:“小姐,奴婢无能。” 江扶月摇了摇头,两个普普通通的小丫鬟,哪里能对上有光环的魏南曜。 她抬手时拉扯到了肩头的伤,只能落下手臂,开口道:“南风,帮我包下肩上的伤。” 被夜探香闺到底于她名声有碍,且她思索了一夜,如今倒是想明白该如何做了。 苏织柔不是不说吗?江瑾临不是不问吗?沈赢舟不是想退婚吗?那她就通通如了这些人的愿。 还有魏南曜…… 江扶月的眸色渐深。 南风连忙去寻医箱。 冬雪则去扶江扶月。 江扶月望向她那微肿的脸颊,收敛了情绪,“祖母打你了?” 冬雪温声道:“小姐,奴婢们都是皮糙肉厚的。” 江扶月漠然。 过去她想着,要不久她就要嫁去沈家做家主夫人,因此即使不喜江家的生活,也没必要犯上不孝的罪,毁了名声,因此忍一日是一日。 可如今却不能忍了,没人给她出头,她必须自己给自己出头。 在帮江扶月处理肩头的伤时,南风不由啜泣。 “小姐疼不疼?” 江扶月没有应话,只道:“冬雪,拿纸笔过来。” 随后她提笔写了封信,交给了冬雪,“你拿去给薛老,顺便问薛城,问他可知信陵阁在何处,若是知道,就让他马上过来寻我。” 冬雪虽是不解,但也应是,赶快出了门。 接着,江扶月又让南风回家,“把我的钱箱子取来。” 待南风离开后,她望向窗外枝桠。 这个世界分外得特殊,完全不符合她上一世对于世界的认知。 物理学、生物学、地理学等等,在这个世界都像是要被推翻。 就比如有些人拥有能飞檐走壁的内力,有人却怎么练都出不来那流灌全身的内力。 她想到自己脑海里的书,又是恍然,书中的世界,自然是不以常理度之,好在她确认自己是真实的,肩上的伤口是痛的。 眼下的她有许多事要做,但先决条件是她得保证自己的安全。 魏南曜属于有内力且天资卓越的那类人,魏南曜武功奇高,在整个雍朝都排得上名号,魏南曜若真想害她,怕是她自保都难。 也因此,她想到了秦归雀。 书里的情节显示,魏南曜有几次都败于秦归雀之手。 小说里几位男配武力值高的不多,最高的就是魏南曜,而她已知的与魏南曜交过手且能制服魏南曜的,只有秦归雀。 左右她已经对秦归雀撒了谎,来日必然要被清算,倒不如把谎言扩大,收秦归雀在身侧,先将眼前的危险铲除。 * 江扶月寻的薛老,是外祖家的老管家。 外祖父病逝后,薛老便一直在城外村子养老,正好江扶月也在城外,且距那村子不远。 因此半个时辰后,冬雪便赶了回来。 还带回了个皮肤黝黑眼睛铄亮的少年——薛城。 第7章 更喜欢誓死不过江东的霸王 薛城是扶水郡有名的混不吝。 年十七,手下一群小弟,每日里就在大街上游手好闲。 时不时买一批不值钱的货,去码头忽悠刚下船的藩商,也能赚不少银钱。 他看见江扶月,笑出一口大白牙,随即跪下行了个端正的礼,“小姐。” 江扶月是在苏织柔来江家后,才认识薛城的。 大概四年前,那会江扶月与苏织柔还算正常姐妹。 一次上街,她一个没留神的功夫,苏织柔被个不长眼的藩商拦着。 这个世界和蓝星不同,海上拥有许多的大陆板块,国家特别多,距离也不远。 江扶月生活在沿海地区,自然是经常见到来朝贸易的藩商。 一些藩商因为来的国家国力强盛,就比较嚣张。 当年那大藩商就仗着自己地位优厚,非要请苏织柔去喝酒,还拉着苏织柔的手不放。 江扶月上去就抽了那人一鞭子。 那藩商也带了人,两群人就打了起来,才十三岁的薛城就是那时候跳出来,抢了人的扁担就往藩商身上打。 “敢打我家大小姐,我弄死你!” 就是那会,江扶月认识了这个少年郎,知道了薛老搬到附近村落的事。 奈何她到江家时年岁尙小,对过去的老管家感情并不深,因此即使知道老管家搬到了附近,也甚少来往。 想到过去,江扶月让薛城起来,“吃饭了吗?” “还没,我起得迟,正要吃饭,冬雪姐姐就来了。爷爷一听小姐找我,直接就把我的饭倒给大黄狗吃了,让我不要耽误功夫赶紧过来。” 薛城很实诚得摸了摸肚子。 冬雪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江扶月也是好笑,“冬雪,你去取早膳过来。” 等待的时候,薛城便主动道:“小姐要找信陵阁?” 江扶月点头,“对,你在街上待得久,听过的消息也多,可知道信陵阁?” 信陵阁是秦归雀所在的组织,她得去这里寻秦归雀。 薛城笑道:“小姐问我就问对了,如今扶水郡甚少人知道信陵阁来扶水郡开分阁了呢。” 他也不卖关子,快速道:“大概是十天前,城外垣山的山寨被一伙外来人剿了,那群人入住了山寨,我当时正好就在那附近的林子挖草药呢,听到声音就去看了看,发现那伙人在山寨入口立了个碑,上头就写着信陵阁三字。” 说到当时的场景,薛城眼睛忽地亮了些。 “我一开始还不肯定是信陵阁的,但是我看见了秦归雀!!!” 他摸了摸头发,“小姐不怎么了解江湖事,可能不认得秦归雀,那是我最最敬佩的人,信陵刺客榜近十年来最出色的刺客!而且生得特别俊。” 江扶月:“……。” 她认识,不仅认识,还想挖过来。 她问:“……你怎么知道那是秦归雀?” “他的武器鸣鸿刀啊,再说他那容貌身姿,还有那身手刀法,除了他还有谁,就是他可能不喜人接近,看了我一眼给我吓得从树上掉下来了,”薛城叹着气摸了摸腰。 又道:“不过他旁边有个特别爱笑的男子,性子挺好的,似乎是阁主,跟我说信陵阁初建扶水郡,还请我喝了杯茶,叫我多出去传传消息呢。” 江扶月倒没想到事情发展的这么顺利。 她想找秦归雀,就试着问薛城可知道扶水郡有信陵阁,结果薛城竟正好和信陵阁有瓜葛。 江扶月突然想到什么,问道:“这阁主请你出去传消息,那便是想开门做生意,可他们又把阁建在垣山那偏僻处,甚至于抢山匪的地盘做营地……他们缺银子?” 薛城愣了愣。 恰好冬雪端来早膳,他便拿起筷子点了点头。 “应该是缺吧,信陵阁跟寻常的江湖组织不大一样。他们阁与朝廷牵扯,走正道,所以规矩多, 寻常的杀手组织,比如恶名昭彰的索命门,就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但信陵阁不是,他们阁里的刺客只能接与通缉榜挂钩的活,不允许接私活,所以能挣的钱并不多。” 江扶月一听对方缺银子,方才的忐忑霎时消散了大半。 她什么都缺,但就是不缺银子! 原本还纠结备什么礼去信陵阁,如今却是不急了。 恰逢南风也带了江扶月的钱箱来,江扶月顿时有了些信心。 阳光正好的时候,她带上南风和薛城往信陵阁所在的垣山去。 薛城赶着车,江扶月和南风坐在车内。 据薛城所说,垣山不远,车马过去也就两刻钟的功夫。 不过想来也是,若是离得太远,江扶月昨日也不会碰见秦归雀。 车厢里,南风看着江扶月抱着钱箱数钱票,还是忍不住道:“小姐,奴婢有一言。” “说。” 江扶月把银票放在一旁,开始翻看铺面房契。 南风好奇道:“那个贼人只是要求您待表小姐好一些的话,您何不照做……” 江扶月手上的动作停住。 她和南风说了昨夜的事,也是为了警醒南风和冬雪,以免下次魏南曜来时,二人做不出反应。 这会南风见她沉默,连忙摆手,“奴婢不是让小姐去讨好表小姐……” 她有些急得不知该如何说,慌乱道:“就是奴婢想着,小姐可以假装待表小姐好,再借表小姐拿捏住那贼人。不是说有个词叫窝心铲屎吗?不过是待猫儿待狗儿一样的去待表小姐,以表小姐的岁数,出阁也就这一年半载了。” “是卧薪尝胆。”江扶月无奈抬眼。 南风尴尬得摸了摸耳垂,“奴婢记差了。” 江扶月将银票丢回箱子,盖好后,抱好箱子撑腮叹气。 “你说得我都懂,可我不想。” 她何尝不知虚与委蛇、化险为夷的道理。 “可我没有越王忍辱负重的能耐,” 江扶月望着那颠簸的车门帘子,轻声道:“比起忍辱负重,我更喜欢誓死不过江东的霸王。” “小姐说什么?”南风疑惑问了句。 “没什么,” 江扶月放下手,又掀开箱盖子,“我江扶月再不讨喜也是江家大小姐,凭何要听一个小人的话,去委屈自己打自己的脸。” 第8章 初到信陵阁 南风怔了怔,不由弯起眉眼, “也是,小姐幼时跟人打架时,也是跪祠堂跪晕过去也不认错,” 说到这,南风的笑意淡了些。 开始那几年,小姐和表小姐当真是全城皆知的密友,小姐待表小姐也是真心的好。 后来,大概是从南阳侯那件事开始,小姐才彻底和表小姐断了情谊。 早该断掉了,表小姐一点也配不上小姐的好。 她赶紧换了话,笑道:“小姐,您这箱子银钱都数了不知多少遍了。” 江扶月道:“你不懂,阿娘说,这银钱就是我防身的资本,大哥靠不住,江家也靠不住,只有银钱靠得住,数它我心安。” 她又叹了声,“就是不知,今日要挖多少心了。” 车马颠簸了有一会。 薛城的声音透过帘子传了进来。 “小姐,前头是山道,需得步行上去。” 江扶月应了声,跟着下了车。 又是爬山爬了一会,隐约听见声音时,薛城突然拦住了二人,“小姐,等下。” 江扶月连忙噤声。 三人躲在林中。 远远的,江扶月看见前头有一山寨门。 但此时,门前横七竖八躺了不少尸体,且还有二人在打斗。 青年持剑越过举刀的大汉,站定时,忽地转头看向他们三人藏身的方向。 就在南风紧张得抓紧江扶月手腕时,那被越过大汉骤然直直倒了下去。 青年刚杀了人,这会却是弯眼笑道:“薛小公子,是来做客吗?” * 江扶月三人出来的时候,有五六个人正拖着尸体,一边拖一边骂。 “伏正青,你留个全尸是会死是不是!!!这里一条胳膊那里一条腿,你自己捡去!!!” “你也别说我,这一地肠子你来扫,娘的,吓死人了!” 南风正蹲在草丛旁呕吐。 江扶月亦是有些作呕,但想到她是来求“保命符”的,便愣是镇定下来。 毕竟两世相加也活了四十几年,到底比十几岁的小姑娘要能控制情绪些。 薛城给江扶月引荐青年道:“小姐,这是信陵阁的阁主,年少游年阁主。” 又对年少游道:“这是我们小姐,姓江。” 年少游对于江扶月的反应,心中略惊。 这会含笑颔首,“一看姑娘就气度不凡,姑娘是来张榜还是来招护卫的?” 信陵阁早年是刺客组织,天下安定后,就开始做些别的活计。 张榜的意思是挂赏金榜,悬赏杀人。 招护卫则是字面上的意思。 江扶月余光瞥到一旁的人拖尸,刚想开口。 薛城突然呕了声,随即抬手跑到了南风旁边。 江扶月:“……。” 感情这小子也是强撑着。 她道:“有劳阁主,我想招人。” 没等她继续说,就听见有人朝远处招呼道:“小白,你一直在追的那三个人已经被秦归雀解决了哦!” 听到秦归雀三字,江扶月和薛城一道回过头。 便见一背着长剑的白衣剑客站在道旁,面无表情得望向出声的瘦个男子。 年少游也乐道:“对,三人加起来正好四百五的赏金额,阿雀已经升到第七了呢。” 薛城瞬间忘记呕吐,激动得眼睛冒光,“第七,第七?!秦大人已经升到刺客榜第七了吗?!” 然而没人理他。 小白剑客僵硬着身子看向年少游,那股冷意只让一旁的江扶月感觉自己好像被剑指着一样。 年少游却是不在意,还道:“你不高兴找他去嘛,鬼知道他这次运气怎么这么好,半个脸盲竟然能一次得手三个人头。” 江扶月恍然,脸盲? 薛城也是怔怔,“秦大人,脸盲?” 年少游忙捂住嘴,不怎么抱歉得笑道:“哎呀,说漏了,还好阿雀不在。” 江扶月:“……。” 小白剑客冷声道:“他人呢?” “不知道啊,去山下村子吃羊汤了吧,他这小时候饿过肚子的人,现在有些空闲银两,就爱去寻有美食的地填肚子……诶,小白,你就走了啊?他可能就回来了!你还有钱吗?你别又被扣下来洗碗!!!” 簌簌声响过后,原地已经没了剑客的身影。 有些絮叨的年少游又抓了抓头发,叹气道:“我这张嘴,怎么什么都说呢。” 面上却是恨不能看好戏的幸灾乐祸。 江扶月有些惊奇,原来秦归雀还是个爱吃的。 那个捉摸不透的男子形象霎时变得可爱起来,江扶月感觉自己好像也不是那么畏惧秦归雀了。 年少游这会也看向江扶月,愣了愣,好像突然想起来江扶月来干什么的,忙道:“江小姐,叫您看笑话了,快里面请,招护卫是吗?我们里面谈。” 江扶月点头,方才那一会,她倒觉得这信陵阁的人都挺有趣的。 她跟着进山寨。 薛城急忙跟上,南风喊了声小姐,又呕了声,便捂着胸口快步朝江扶月跑去。 里头真的是山寨,大堂上首,座位上的虎皮分外豪横。 年少游镇定道:“我们也是刚搬来,所以也没收拾,对了,方才外头那些就是此地的山匪,也是山下的村子拜托了我们,我们才来的,江小姐莫怕。” 江扶月:“……。” 你这说得是不是太迟了。 江扶月颇有些可惜道:“我自幼学史,便知信陵阁,对其亦是尊崇向往,叫贵阁待在这偏僻地,当真是埋没了。” 她幼时上学堂学史时,夫子确实讲过信陵阁。 信陵阁,是百多年前的墨家墨侠楼行风所建。 当年陈、李两国交战,使得民不聊生,李朝横空出世一刺客楼行风,成功刺杀了陈国国君,使得陈国大乱,这才有了后来的一统,改国号雍。 楼行风更是被添入了史记·刺客列传中。 这信陵阁创立初期,就是为惩强扶弱,抵抗战争。 其内刺客皆守信条:将生死置之度外,以一人死换众人生。 信陵阁开始作为赏金刺客存在,然而在经过雍国一统后,走官方正途,这老本行就没落了,阁里便还承包镖局、护卫队等生意来养那些想挣钱的流浪剑客等。 但据她所知,信陵阁一直都建在天子脚下,也就是中都皇城。 若非遇见秦归雀,还真不知道扶水郡也迁来了一处“信陵阁”。 年少游叹气,“确实也想换个地方,只是扶水郡寸土寸金,阁里平日里也只抽一些赏金榜的佣金做公用,自是拮据些。” 江扶月眸光微颤。 她环视四周,见有人在墙上贴画像,便走了过去。 “这是信陵阁的赏金榜?” 墙上凌乱得贴了数十张画像,跟昨日秦归雀让她看的画像一样,就是画技着实差了些,也不怪秦归雀“脸盲”。 古怪的是,最上头一张是空白,只标了【池东年】,赏金额近高达一万。 她直接指着最上头的空白问道:“那是?” 第9章 不干 年少游的笑容罕见消失,他望着画像道:“数年前,我阁阁主被人所杀,杀人者落下腰牌,上书池东年,这是我阁自己挂的。” 江扶月歉意道:“我不知此事,唐突了。” 她微微蹙眉,池东年,她好像在哪里看过这三个字。 想了下,她问道:“年阁主,我可否要一份赏金榜画册。” 年少游诧异,但还是点了点头,“可以。” 看过四周,二人便坐了下来,年少游取出另一本册子给江扶月看。 “这是我们这现下可以接活的人,因着初迁,所以能召到的人不多,最高身价的护卫是六十两每日……” “六十两!!!”刚刚缓过来的南风惊呼出声,“一日?!!!” 薛城也是震惊得张圆了嘴,他做梦都不敢梦一日挣这么多钱。 想一想,他和爷爷一年也才用个二十两左右,一日六十两,疯了吧…… 年少游也不怪被打断,他解释道:“六十两身价的护卫都是为了保命雇的,通常不会日日待在身侧。诸如一些富商要过险地时,也就一两日功夫,通常也不会吝啬这保命的银两,再者我们六十两身价的天级护卫统共也就五个,其中一个是武林盟主,他们自身就拥有极大的号召力……” 年少游顿了下,想着江扶月应当不在意江湖事,又说起别的。 “我们最多的还是无品级的护卫,这些都是强壮的汉子、打手,一日五十文到三百文不等,走镖的队伍通常都雇这些人撑场子。” 江扶月倒是平静,也不觉得贵。 她所在的世界只地理面貌都与上一世大不相同,因此也不同于她前世所知的古代。 加之王朝空前富庶,百姓安居乐业,因此按购买力,银子在这里只约等于她上一世的一千元。 她虽比不上她哥还有沈家沈赢舟有钱有势。 但她到底是巨贾江家的唯一的小姐,论身价在雍国女眷中能占到前十。 且她娘偏宠她,怕祖母苛待她,临终前偷偷把外祖家剩下的家财多转到她名下。 只是因着她着实是生活无忧,便也从不考虑钱的事,自然也没去接手那些家业。 如今粗略想想,她名下的庄子铺子以及钱庄分利林林总总每日里进账应当也有数百两。 六十两这个价位,也就每日六万罢了,对于一个放在前世相当于日入百万、年入数亿的巨富来说,这点价钱着实是让她松了口气。 她翻看了两圈,疑惑道:“年阁主,这里头怎么没有秦归雀?” 年少游怔住,“阿雀?” 江扶月点头,认真道:“我觉得他就很好,我想要他。” 年少游:“……。” 他突然看了眼江扶月身后,“阿雀他比较特殊,他从来都不做护卫。” 江扶月愣了愣,可她就是冲秦归雀来的。 “您开个价,”她迅速取出一叠银票放在桌上,“按您说的天级护卫标准都行,再不济,翻倍。” 年少游眼睛瞪大,“翻、翻倍?” 收好尸进到大厅看热闹的信陵阁众武者们全都被定住了动作,屏住了呼吸。 南风更是惊恐捂脸,“小姐!!!” 一百二十两每日,那一年就是四万多两银子。扶水郡是雍国极富之地,但中等人家的全部家产也就这么多。 全场只有江扶月很是平静。 她性子不讨喜,脾气不大好,气运更是差,她全身上下已经没有什么能比得上女主的了。 唯一能比得上的,就是她有钱,她有数不清的钱。 再者她也没有要一直雇秦归雀,也就一年半载的。 她认真道:“年阁主,钱财不是问题,只要您将秦归雀给我。” 年少游连忙点头,“嫁你都……” 他话刚出口,又闭了嘴,满眼乞求得看向江扶月身后:“阿雀,好多钱啊……” 江扶月猛地回头,就见身后一群红眼人,除了离她最近的男子。 秦归雀抱着刀,盯着那银票微微蹙眉,却是一丝垂涎也没有得应道:“不干。” 不干! 秦归雀说他不干! 一天六十两,去保护一个美貌小姐的好事,他不干!!! 大厅已经炸锅了快一刻钟。 江扶月坐在茶桌边悠哉得喝着茶,含笑看着围着秦归雀的信陵阁众人。 薛城则躲在江扶月身后,眼冒金星得盯着秦归雀。 只有年少游一脸痛心疾首得捂着胸口。 “阿雀啊,那是银子啊,银子啊,你为什么要跟银子过不去啊……” 秦归雀坐在江扶月对面的座位上。 他从桌上拿了把小刀把玩,薄如蝉翼的刀在修长的指尖旋转,似乎总差一点便能划破手指,也吸引着江扶月的目光。 他语气平静,“当初入阁,我只签了刺客信条,可不曾应护卫协议,再者,” 他瞥了眼江扶月。 江扶月赶忙手搁在膝盖上乖巧坐好。 秦归雀又移开视线,“我只学了杀人,没学过救人。” “可你昨日才救了我……”江扶月小声道。 年少游霎时瞪大眼,他一拍手掌,“原来是相识,可见有缘千里来相会,阿雀啊,你也知道,咱们阁缺银钱,连住的地方都要跟山匪抢……” 江扶月暗道,机会到了。 于是略惊讶道:“年阁主缺银钱?诸位都是为民谋福祉的正统之人,怎能居此寒舍?!” 说着,取出备好的三张房契,放在桌上,一一推给年少游。 “阁主,这张是扶水郡城外听澜山庄的地契,地方要安静些,却风景优美,” “这张是扶水郡内城五层楼的铺子,身处闹市,好做生意,” “这张是外城码头附近的铺子,您也知道,扶水郡多海商,每日船只络绎不绝,码头亦是繁华之地,” “阁主若不嫌弃,您选上一处,我愿意全力助信陵阁在这扶水郡开张大吉。” 厅内骤然安静。 下一瞬,集体疯狂的咆哮声差点冲破屋顶。 “秦归雀,接!!!” 满厅的如狼似虎。 南风赶忙捂住耳朵。 秦归雀亦是紧皱眉头,他看向江扶月。 江扶月忙收起‘势在必得’的气势继续乖巧坐好,又把倒好的茶推给秦归雀,“可以吗?” 秦归雀笑了声,亦是应得温柔,“不可以。” 说着,便站起身,推开椅子要朝外走去。 数人刚想挡住他,然而秦归雀淡淡扫了一眼。 随意的几个动作,挡着的人都朝后倒去。 他则继续朝外走去。 待他身影消失,众人或捂胸口,或捂腿得站直身体。 年少游怅然,“江小姐,要不您换个人选,阿雀比较特殊,他只想冲刺客榜,并不那么在意银钱。且我只是分阁主,并不能支使他。” 江扶月心中有些失落。 其实她对今日这一行,还真没报很大希望。 于是问道:“薛城,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第10章 池东年 薛城想到秦大人不能跟在小姐身边,也是失落。 这会强打起精神道:“小姐,约莫再半个时辰就到正午了。” 按小姐所说,他们午后便得进城去江家。 江扶月抿了抿唇,心中不甘。 她还是望向年少游,“年阁主可以再为我搭个桥吗?若是再不行,我再换人,不过您放心,秦少侠昨日救了我,所以今日无论成与不成,帮贵阁立足扶水郡的事,我都会做好。” 年少游没想到江扶月对秦归雀这般执着,想着莫不是少女被英雄救美后动了心。 于是迟疑道:“江小姐,我虽才来扶水郡不久,却也听闻,江家小姐不日将与沈家大公子成婚。” 江扶月愣了愣,忙作解释,“阁主莫要误会,我非见异思迁,只是我身有要事,确实需要秦少侠为我护航。” 年少游这才点了点头,“既是如此,我便放心。阿雀应当是去后崖了,那里有处凉亭,坐亭中可远观青山云雾,小姐这边请。” …… 一刻钟后,秦归雀还是跟江扶月待在了亭子里。 四周安静,只有年少游守在不远处,捧着听澜山庄的地契,笑得合不拢嘴。 秦归雀坐在横梁处,面上多了丝无奈:“你的恩,我昨日已经报过了。” 江扶月避而不谈那事,只道:“秦少侠,我可以为你招来五湖四海的厨师,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去哪就去哪,全都由我掏腰包,肯定不会饿肚子。” 秦归雀愣了愣,脸突然黑了。 他咬牙切齿道:“年少游——” 不远处正笑眯眯的年少游,回了回头,语气真诚。 “阿雀,江小姐是咱们的贵人,更是大东家,你为了咱们信陵阁上下好,就献个身吧。” 秦归雀:“……。” 他冷静了些,对江扶月道:“你想找武功好的,有个姓白的剑客,同我不相上下。” 江扶月知道秦归雀说的是哪个。 刚刚入口处遇见的那个剑客,速度亦是极快。 她道:“没事,我可以把他一起雇了。” 秦归雀:“……你要几个人?” 江扶月:“几个都可以,但必须有你一个。” 有秦归雀她放心,毕竟秦归雀是书里有的人物,且确确实能打败魏南曜。 秦归雀沉默。 江扶月试探道:“是一百二十两不够吗?我可以再加。” 秦归雀眼皮颤了颤,“不是钱的事……” 他还是问道:“只跟今日?” 江扶月见秦归雀松口,忙道:“不止,一年,我想雇你一年。” 她想过,一年,她二哥也该回来了。且再久,她也养不起秦归雀。 秦归雀立刻回绝,“太久,做不到,三天。” 江扶月:“……。” 一年讨价成三天,这兄台还真是能耐。 她努力平静道:“十个月。” “五天。” “九个月。” “五天。” “八个月二十九天。” “……。”秦归雀抬眼盯着江扶月,见江扶月微抬着头,一副气急的样子,突然笑了下,随后站起身。 “恕不奉陪。” 江扶月霎时丧了气。 她垂下头,没有再说话。 秦归雀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刚要离开的步子又收了回来。 他默了片刻,突然道:“我需在三年内闯到刺客榜榜首,如今已过大半年,着实没有空闲再给人做护卫,并非有意戏耍你。” 年少游耳朵动了动,又砸了咂嘴看天,真是稀奇,万事不放心上的秦归雀也会给人做解释了。 果然,有钱能使鬼推磨啊。 江扶月亦是错愕抬头。 秦归雀又道:“还有,多谢你相助信陵阁。” 江扶月苦笑。 结果书里杀人不眨眼的反派,反而是最体贴的角色。 就在秦归雀要离开时,江扶月突然起身跟上他,“池东年!” …… 她话音刚落,秦归雀便似风刮来般站在了她跟前。 不过一拳距离,秦归雀就似盯紧猎物的孤狼般,让江扶月头皮发麻。 方才的漫不经心就似错觉,江扶月头次明白,书里说秦归雀杀人不眨眼应是真的。 “你知道池东年在哪里?”喑哑的话语叫江扶月又往后退了退,反手摁在石桌上。 余光可见年少游也不知何时来到,正站在亭下,一脸肃然得望着她。 看样子,池东年确实是突破口。 江扶月抬头,对上秦归雀同深渊般的黑眸,镇定道:“信陵阁在雍朝存续多年,可多年都对一人一无所知,有些不大可能,所以我想着,此人或许不在雍朝,或者不是雍朝人。” 秦归雀没有应话,却也没有退后,只看着江扶月。 江扶月抬着小脸,也没有避开视线,只身体略微放松了些, “我方才记起来,有个姓氏叫池东。” “姓池东?”年少游惊讶出声。 秦归雀亦是蹙眉,眉宇间多了些茫然。 那股压迫感似乎消失了。 江扶月落下心,“我外祖家,原是南岭王后裔,家中有藏书阁,我幼时在阁里见过一本诸蕃志,上头记载了藩外有一岛国,国姓池东,因着此姓太罕见,所以我记了下来,只是后来藏书阁失火,那本蕃志也没了。” 她又认真道:“若那人当真是蕃人,那想寻到他,自然要靠海商的能耐,江家是四大海商之一,我不止是江家女,亦是南岭王后裔,我能帮你找他。” 想了下,她又站直了身体仰脸注视着秦归雀的双眸。 顷刻间,江扶月与秦归雀的距离更加贴近。 近到秦归雀甚至能闻到女儿家身上的清香。 他微怔了下,不由退了步,与江扶月让开了些距离。 江扶月见此动作,也是诧异,随即突然笑了起来。 她面上多了抹自信,那是她没有机会用到的底气。 “虽说南岭王不复存在,后裔君家到我母亲这一代便后继无人,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当年南岭王纵横这片南岭域,自有四大家族比不上的地方, 我同二位兄长不同,我生来就在外祖家长大,一直到七岁才回江家。我接触过许多的藩商,亦会诸多蕃语,我听外祖以及母亲说过许多蕃外轶事,我脑子里有世所罕有的四海舆图,” 少女落下的话音铿锵有力。 “信陵阁跟着我,必能比跟着我大哥或其他三大家,更快立足扶水郡,也最可能寻到你们想寻之人。” 日头越来越足,守在后崖入口的薛城望了眼天空,怅然道:“正午了。” 第11章 三百文每日 江扶月始终没有移开视线。 她已经尽了她最大的努力,如果她当真无法走好这第一步,那她也无憾了。 “阿雀……”年少游在亭下轻唤了声。 秦归雀眸光颤了下,随即别过视线,转身朝亭外走去。 江扶月一怔,忙问道:“你去哪?” 秦归雀头也不回道:“收拾行囊,你同少游去签契书,签半年,我没有做过信陵阁守卫定价考核,便按无品级的身价签,每日三百文。” 江扶月怔愣住了。 年少游刚要咧起来的笑亦是僵在了脸上。 “无、无品级?!三百文?!” 从每日一百二十两变成三百文,信陵阁能抽取的佣金从每日十二两变成三十文,他快速一算,也就是他半年要损失两千多两银子!!! 年少游眼一黑,差点晕过去,他大吼道:“秦归雀,我现在给你做考核——” …… 在秦归雀的眼神拒绝中,年少游最终还是用时限半年、每日三百文的条件同江扶月签契书。 他苦着一张脸,声音也有气无力,只能偶尔看一眼那听澜山庄的地契找到些精神。 “他就是个怪人,一边不喜信陵阁的规矩,却又在某些时候讲规矩。” 江扶月见年少游一脸被挖了心的样子,便道:“年阁主,我听闻有位白侠客极出色,不知他是不是护卫,又是何身价?” 年少游猛地抬头,“小白?!江小姐还要雇小白?!” 江扶月点了点头,有备无患,万一秦归雀突然拉肚子什么的…… 年少游立刻容光焕发,他拿过护卫册子,高兴道:“江小姐好眼光,小白可是我花了大精力才从主阁一块忽悠、请来的,是我们阁数一数二的招牌,” 他冲外喊道:“老伏,小白呢?!” 大汉的声音传进厅内,“我怎么知道,他不是去找秦归雀了,又被扣在哪里洗碗了吧!” 年少游懊恼嘟囔,“早知道不叫他去找茬了。” 随即又对江扶月露出笑容,“无碍,一会我就去把小白带回来,肯定不耽误小姐的事,我先给江小姐说说这小白。” 他道:“小白全名白鹤卿,年十九,善剑,也善洗碗,他不像阿雀那么野,小白乖得很,最是听话,且他人也良善,杀人时可快,据说被他杀的人都不痛……” 江扶月:“……。”你是懂良善的。 年少游应当确实很欣赏白鹤卿,夸了一大通。 “小白是做了考核的,还是我们老阁主亲自给定的价,也是年轻,所以现在是黄级护卫,十五两银子每日。” 年少游眼神晶亮得望着江扶月,等着江扶月说出那句“翻倍”。 然而江扶月只点了点头,“好。” 他心里失落了下,又摇了摇头。 想岔了,小白只是添头,已经是大好事了。 他笑问,“也是半年吗?” 江扶月点头,“一起吧。” 这下年少游给江扶月讲起契书守则时,嗓音便洪亮了太多。 “江小姐,第八点是这样的,我们阁的护卫多是不愿入仕求个温饱的江湖侠客,他们不是打手,也不是下人,所以只有当护主有危险时,他们才会出手,需要请您对他们保持一定的尊重。” 江扶月点头,“自然。” 她又不缺下人,她缺得是保护她人身安全的人。 年少游笑了笑,继续道:“第九点,如果护主对护卫提出非分要求,或者做出不轨之举,护卫有权离开护主,信陵阁亦有追责权利。” 他面上多了丝不好意思,“江小姐,我们阿雀生得招人,这也是他不好做护卫的原因,您待他……怜惜着些。” 正准备喝口茶的江扶月差点一口水都喷出来。 不远处,亦传来秦归雀似是含笑的危险声音,“怜惜?” 一刻钟后,年少游肿着一只眼笑看江扶月。 他咕哝着声音,“那江小姐,咱们这契书可就成了。” 江扶月可算松了口气。 她回过头,看向正站在大堂门口,倚着门框出神的背影。 “那我把人带走了?” 年少游吸了吸鼻子,“好,江小姐,我们阿雀没做过护卫,不懂事的地方您多包容,他是我看着长大的,性子差,但人不坏……” 他越说越伤心,颇有些嫁儿子的模样。 秦归雀默默转回身,“年少游,你另一只眼睛……” 年少游忙捂住嘴。 江扶月快步到秦归雀身旁,笑道:“那我们走吧?” 秦归雀看了她一眼,轻点了下头。 南风则是恋恋不舍得望着桌上那一叠银票。 为了帮信陵阁迁居,小姐又主动给了那么多钱。 年少游看江扶月的眼神都已经像看财神爷了。 和南风不同的是,薛城一张黑脸这会涨得通红,甚至更黑了。 他几乎是同手同脚跟在江扶月身后,时不时看一眼秦归雀的背影,嘿嘿傻笑。 四人同年少游刚出门,就又迎上一群人。 “阿雀啊,第一次给人做护卫,可要收敛脾气。” “秦公子,您要保重身体哦!” “呜呜,阿雀,我们才一起到扶水郡,你就要出阁了……啊——” 江扶月无语望天。 这群人,怎么就这么欠打。 等她下山时,身后几乎都是猪头脸。 秦归雀黑沉着一张脸,冷得南风直打哆嗦。 江扶月大概是得偿所愿,心情好,倒是一看秦归雀就笑弯了眼,这可是她千金求来的保命符啊!不知为何,只要秦归雀跟着,她就觉得自己瞬间底气十足。 那喜悦的情绪,直叫秦归雀都忍不住别扭。 他拉了拉包袱,又握紧了手里的长刀,步子都有些僵硬。 直到江扶月上了马车,他才算调整好了情绪,去牵了匹马来跟着车。 薛城笑呵呵道:“小姐,秦大人,我们可以走了。” 江扶月应了声,掀开车窗帘子,朝外挥了挥手,“年阁主,诸位,我走了,下次山庄见!” 年少游不知从哪掏出帕子,哭道:“江小姐慢走,阿雀,你可要跟好江小姐啊,没事回家来看看……” 其他人跟着呜咽。 秦归雀默默回身。 山林骤静,唯风吹林叶簌簌作响。 所有人都看向别处,甚至打了个口哨。 年少游讪讪收起帕子,“慢走,慢走,江小姐,小白晚点就给您送到府上。” 江扶月笑出了声,忙捂住嘴,虽说人得手了,但也不能太放肆,万一跑了呢。 秦归雀闻声转过头瞥了她一眼,又别过视线看向别处。 第12章 还可以是君家女 就在江扶月在信陵阁揽人的时候,扶水郡亦生大事。 沈家沈赢舟前几日登江家门退婚的事,传得人尽皆知。 而今,又传出江扶月昨日里被害未遂的事来。 “说是沈赢舟想退亲,江扶月死活不愿意,最后表姑娘苏织柔出来说和,沈赢舟才勉强同意继续成亲。” “江家表姑娘?我怎么觉得不对味呢?” “说起来江小姐被害是怎么回事?” “我听我那在江家做事的表家侄子说,江扶月是在江家被人悄无声息劫走的,劫走的人想毁她名声,你说这还有几日就要成婚了,这扶水郡谁有能耐且会去做此事?” “孟谢?这两家肯定看不得江沈联姻吧?” “那早就该动手了,哪里会留到现在,我倒觉得就是沈家,退婚不成就害人……” 扶水郡一上午都空前的热闹。 街头巷尾都在谈论这八卦事。 甚至于马车进城时,江扶月还听守城的城卫在谈。 南风紧张道:“小姐,事情会不会闹太大,再将沈家得罪了。” “天大的事,不还有江瑾临顶着。”江扶月毫不在意道。 有了保命的本钱,她已经不想忍了。 就把事情闹大吧。 她倒要看看,面对四大家族的联合搜查魏南曜要如何嚣张。 苏织柔又要如何在沈赢舟和江瑾临那袒护魏南曜。 想到魏南曜,江扶月掀开窗帘看了眼,却没看着秦归雀。 因着秦归雀不习惯现于人前,所以她也没强迫,只让他不要离太远。 这会子没见人,她又忐忑,秦归雀该不会跑了吧…… 正迟疑,不知什么东西轻砸了下帘子。 江扶月被惊得颤了下,又笑了出来,还好,没跑。 另一边,江家附近小巷。 一少年朝着巷内跑去,“薛爷爷,消息都传出去了,现在满城都知道沈家先退婚,小姐被害的事了!” 满头银发却还脊背挺直的老者看向少年。 “可有将话传好,小姐那是被害未遂?” 他加重了未遂二字。 少年忙点头,“有的,” 他又有些为难道:“可是薛爷爷,这种事,传出去对小姐的名声到底是不好的,难免有人疑心。” 薛老摇了摇头,他突然抬眸,望向巷口处。 那里的光被挡住,熟悉的身影站在那处,朝他笑道:“爷爷,小姐说,可以开始了。” 来人正是停好车的薛城。 …… * 江扶月要退婚! 新的传闻又激起一阵喧嚣,无数想看热闹的百姓朝着江家涌去。 一抬抬盖了红绸的聘礼被从大宅中抬出,摆在了大门前的空地上,正是半月前惹得全城眼红的沈家聘礼。 江家宅内,内库库房,江扶月又喝了杯茶醒神。 库房的锁已经被砸坏,一抬又一抬聘礼被抬了出去。 管家站在一旁,满脸为难。 “小姐,要不等老太爷和大公子回来,您这……” 冬雪叉腰喝道:“怎么,我们小姐自己的聘礼,自己还做不得主了!” “不,不是,可……”管家急得额角冒汗,他看了看廊角,老夫人怎么还没来。 正想着,满头珠钗的老妇人便喝骂着出现。 “小畜生,反了天了,真是反了天了,作家贼,偷东西,瞧我今日不打死你——” 来人正是江家老夫人,江扶月的祖母柳氏。 柳氏见江扶月还在悠哉喝茶,气愤道:“来人啊,把这小畜生给我绑了请家法,再把这些偷东西的贼都送去官府!!!” 她说完,后头一群婆子就拿了绳子要上前。 薛老喝了声,“护小姐!” 薛城等人立即拿棍子的拿棍子,举石头的举石头,挡在江扶月跟前,齐声吼道:“滚!” 柳氏吓得差点朝后跌去,被赶来的美貌妇人扶住,“母亲!” 苏织柔也来到,她望着江扶月,拧眉道:“阿月,你若是生我的气,骂我便是,为何要拿自己的余生来赌气。” 美貌妇人也温声道:“阿月,莫要胡闹了。退婚之事事关重大,你这般做,只会使得江沈两家结仇,听姑母的话,等你祖父还有兄长回来,好好商讨再做打算可好?也不会叫你吃了亏。” 江扶月望向妇人,这是她的姑母江从霜,亦是苏织柔的母亲。 母亲刚逝世时,她一度寄情于姑母,可却忘了,姑母是有自己的孩子的。 她站起身,缓缓道:“今日,谁也拦不住我。另外,还请三位去换身衣裳,一会大大方方得送我出门,配合我把这婚退了。” 柳氏瞪大眼,即使她再气愤也听得明白,江扶月这是要整个江家的态度。 好叫外人知道今日是江家同意退婚,而不是江扶月个人任性,这是要把事情上升到两家恩怨的高度上。 她恼道:“你做梦!” 江从霜亦是道:“阿月,江家还比不上沈家,若是得罪了沈家……” “怎么会怕得罪沈家呢,”江扶月打断了江从霜。 她看向苏织柔,微微笑道:“有表姐在,想来表姐定会保江家无恙,对吧?” 苏织柔怔住,眼睛亦被泪水氤氲着。 “阿月,我没有。” 江扶月温柔应道:“什么有没有的,我只是觉得表姐应该是会竭尽全力护我周全,对吗?” 她可是很认真在成全这些人。 周围的丫鬟婆子,家丁小厮面上都闪过丝异色。 江扶月又添了把火,对着苏织柔,“表姐不会吗?莫不是表姐说得对我好都是假的?” 苏织柔颤了颤,还是道:“我会。” 江扶月笑得灿烂,“表姐真是好人,我有表姐袒护,很是放心。” 江从霜正从震惊中晃过神,她难以置信得看了眼女儿,随即目光又狠厉起来。 今日这婚,决不能退。 她厉声道:“江扶月,你莫要忘了,你是江家女,为全族荣辱,你当真要这般做吗?!” “为全族荣辱,嗤,”江扶月瞥了眼面色发白的苏织柔,嘲讽得笑了声, “姑母说错了,我不只是江家女,我还可以是君家人。” 第13章 你很吵。 “你什么意思?!”老夫人瞪道,“你想抛宗弃祖不成!” 薛老亦是猛地回头,望向江扶月,眸光铄亮,“小姐?!” 江扶月扬声道:“君家乃太祖帝之子南岭王的后裔,今人丁单薄以至绝户,然南岭百姓都曾受南岭王恩惠,想来亦不愿见君家至此消散于世间,我身上流有君家血,自愿改姓入君门,祭宗祠,添香火,传承君家家业,” 她望向柳氏,“祖母,你说我现在出去说此事,南岭百姓会有不同意的吗?当然,您为了制止我,也可以叫大哥二哥来改这个姓。” “瑾临绍白都是我江家的孙子!!!”柳氏立即吼道,“你敢威胁……” 柳氏话没说完,便被江从霜拉了拉袖子。 江从霜在柳氏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用南岭王的恩惠来谈重建君家宗祠,没有人会反对,甚至于四大家族都要帮扶一把。 但这样,江家出于伦理,都应分出家财给君家建势。 柳氏霎时白了脸。 江从霜努力温和道:“阿月,你可知你一旦做此决定,将来要经历什么?” “我只知,我今日要么退婚,要么出门道出我方才所言。” 江从霜忙道:“你想退婚退便是,其余的事,待你兄长回来再商议可好?” 老夫人嘴唇蠕动着,没有说什么。 江扶月却是笑点了下头,“自然要从长计议,那么,还请姑母带着祖母去梳妆,黄昏时分,我便要出发去沈家了。” 接近日落之时,满天白云忽地燃烧起来,在空中开启无比绚丽的红。 那般美的秋空,正是办喜事时,渴望遇到的最好景致。 江家大宅门口,已经聚集了大批看热闹的百姓。 江家老夫人与江从霜母女面色麻木得站在门口。 一身火红的女子自门内走出,满面明媚,顾盼流转间双目生辉,叫全场都安静下来。 她转过身,对着柳氏福身示礼,扬声道:“有祖母为孙女撑腰,孙女便不惧前路坎坷!” 柳氏脸难看至极,然而被江从霜拉了拉,还是咬着牙道:“你只大着胆子去讨回你的公道。” 江扶月温婉起身,“是,孙女听祖母的话。” 她转过身,视线扫过四周,灿然一笑,随后走至薛城牵着的枣红色大马旁。 秦归雀隐在人群中,听周围人低语。 “江家小姐,这姿态像是去迎亲。” “这不是打沈家的脸吗?黄昏本是迎亲时,她却一身红衣骑着新郎官该骑的高头大马去退亲,沈家这脸,可算是丢尽了。” “依我看,也是沈家气狠了江家小姐,这才会做这般狠,我估摸着昨日那被害之事,还真可能就是沈家做的。” “那你们看,这江扶月到底有没有被……嘿嘿。” 有满面猥琐的男人偏了话头。 秦归雀视线瞥过,只听其他人道:“看她那英姿飒爽的样子,应当确是未遂。” “那可说不……”方才的人话刚要脱口而出,突然就瞪大眼。 那头江扶月翻身上马,随即一声锣响,她抬手示意队伍出发。 “咚——”得一声响,掩去了猥琐男人的痛呼。 他的后腰处被匕首顶着,甚至于能感觉到匕首略陷进了肉里。 恐惧使得他双腿打颤。 只听耳边有低哑的声音回响。 “你很吵。” …… 江扶月倒是不清楚秦归雀“尽忠尽职”的事。 她正带队出发,对面忽有烈马疾驰而来,领头的男子姿容卓绝,是江瑾临。 江扶月停住马,望着江瑾临,不避不让。 老夫人见状忙下了台阶,“瑾临,你回来了!” 其余人皆是面面相觑。 江扶月攥紧绳子,扬起下巴,只冷眼看着江瑾临。 江瑾临亦是沉默以对。 就在人群开始窃窃私语时,他忽然开口道:“护送小姐去沈家。” “瑾临?”老夫人惊愕。 江扶月内心却是毫无波澜。 她拉了拉缰绳,夹紧马腹,自顾自越过江瑾临,连句话都没同江瑾临说。 “驾!” 薛城连忙喊道:“跟上小姐!” 江瑾临回身,看向前头的那道红色背影,心头苦涩。 他默默退去一旁,给队伍让了路,又低声对手下阿衡道:“去拦住老太爷的车驾。” 阿衡讶异,“大公子,您、不阻止小姐吗?” 江瑾临摇了摇头。 妹妹这般急切的大动作,何尝不是对他的失望。 他轻声道:“她不愿,便不愿吧。” 台阶上,江从霜目送着江扶月的身影消失,又看了眼身边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的女儿,忽地淡淡道:“阿柔,你与瑾临的婚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苏织柔猛地抬头,“娘!” * 扶水郡主城就那般大,因此四大家住得也不远。 不过当江扶月到达沈家大门前时,街道几乎都围得水泄不通了,甚至于屋顶、树梢,就连别人家门前的石狮都挂满了看热闹的人。 所有人都以为沈家会派人半路来阻止江扶月,就连薛老都提了心神。 但出乎意料得是,沈家人只是在门前安安静静等着,连丝吵闹都没有。 沈家最年轻的家主沈赢舟就站在阶下。 玄衣墨发,身姿笔挺,棱角分明的面庞俊美异常,吸引了在场所有百姓的目光。 他神色平淡,眸光清冷疏离,只眺望着路的尽头。 良久,有喜乐声声传来,人群的喧嚣似叠浪般涌入耳中。 他的视线里亦多了一抹红色倩影,挟着漫天红霞,像他当日去下聘般,离他越来越近。 落日渐沉,江扶月停住马,亦是居高临下望着沈赢舟。 她忽然想起很多年前,病弱的阿娘将她还稚嫩的小手塞到少年手心,柔声道:“赢舟,以后就要拜托你照顾阿月了。” 少年的语气铿锵有力,“姨母放心,我会的。” 后来少年离家去读书、去闯荡。 码头前,她哭得鼻涕眼泪糊一脸。 “赢舟哥哥,等我长大你就回来了吗?” 少年摸了摸她的头,将订亲的同心佩塞进她手里,“等你长大,我就该上门娶你了。” 可她没有等到长成的少年来娶她,等到的是男子的一句“你我婚约乃是父母约定,并非我真实所愿。” 第14章 退婚:就维持住你的高冷人设吧 江扶月手越攥越紧。 她回忆起书里的剧情。 新婚之夜,苏织柔伤心欲绝跟着魏南曜失踪。 于是新郎官丢下还盖着盖头的新娘子,动用全部力量,满城搜寻苏织柔。 那是何等的屈辱、与悲戚。 如果她没有觉醒记忆,没有知晓故事剧情,那她便要为这对作女渣男赔上一生。 江扶月望着沈赢舟,收敛了恼意,忽地笑道:“沈大公子,应你所求,我来许你自在逍遥了。” 沈家人皆是变了面色。 什么叫应你所求,这分明是在说自己是被迫退婚。 他们皆都看向沈赢舟,希望沈赢舟出言反驳。 只是沈赢舟作为高冷霸道男主,自然是不会同江扶月做争辩的,因此只是默然不语。 江扶月心中哼声:你就维持住不长嘴的高冷男主角色吧,反正我要做好我的恶毒女配。 接下来的退婚流程出奇得安静,没有众人想象得歇斯底里。 南风把备好的退婚书以及同心佩呈到沈赢舟跟前,沈赢舟默了会,提笔落字。 江扶月酝酿好情绪,骤然垂了视线,低声道:“既是已经退婚了,沈大公子,我可否问您件事?” 沈赢舟动作顿了顿,应了声“嗯。” “昨日杀我的人,与你有没有干系?” 周遭都屏住了呼吸。 “不是。” 江扶月低着头,“嗯,我信。” 沈赢舟皱起眉头,“我会查出来是谁。” “多谢。” 江扶月抬眸,笑得却是勉强的样子,“我也希望不是你。” 那话音似余晖即散前的最后一缕暖风,将苦楚揉进了全部的温柔中。 也叫不少有情人微微红了眼。 “她说她信,不过两个字,她就信了,多可怜的姑娘啊,她一定还心悦着沈大公子。” 正站在人群里的秦归雀闻言抱着刀微微蹙眉。 那边沈赢舟亦是觉得心口有些堵得慌,却不知该说什么。 沈赢舟不说话,主场便是江扶月的。 她叹道:“既然退婚了,有些东西也不好留着了,南风。” “是。” 南风应声,又推了个一人多高的架子来。 架子盖着红绸,不知是何物。 江扶月轻抚红绸,带着惦念道:“这是我亲手所制嫁衣,你来退婚的前一日,我才制好的。我想着,虽是穿不上了,也该让它在人前露个面,也不负我这些年的心血……” 她像是才想起般,笑问沈赢舟:“可要看看?” “家主,”沈赢舟背后,有人低低出声,“您不可纵容啊……” 江扶月的每句话,都在把他们沈家钉在过错方。 然而沈赢舟却没有应声。 他心中有愧,自是如江扶月所想般启唇道:“好。” 沈家人见状,皆是无奈噤声。 江扶月看了眼南风,南风便与冬夏一道掀开红绸。 深红色的霞帔上百花锦簇,青绿色的广袖外裳大气恢弘,袖口领口边缘皆嵌细珠点缀,内里的织锦裙上更有祥云与凤鸟交相辉映。 嫁衣妥帖得挂在架子上,底下还有一方小座,上头是点翠凤冠,精美绝伦。 大抵是天色给凤冠霞帔镀上了层金,有人低声喃喃:“好美。” 江扶月唇角噙着抹笑,她捧起凤冠,柔声道:“我母亲说,旧时女儿家的嫁衣,都是自己做的,所以这套凤冠霞帔我做了很久。 这嫁衣的图纸,是我母亲临终前为我画的,一笔一画,全是她对你我的祝愿,所以每一针每一线,我都很认真,” 她放下凤冠,又不舍得抚过那凤鸟纹路,“从你离开扶水郡那年,我开始学,开始做,一年复一年,历时八年之久,前几日,可算是做成了,真好看……” 沈赢舟紧抿着唇。 江扶月忽地放下冠,退了步,随后仰了仰头,抬手轻摁了摁眼角,又噗得一声苦笑出声。 “这大好的日子,我差点丢人。” 就是这样强颜欢笑的样子,叫不少女儿家都揪了心。 秦归雀也微怔。 是真的很难过? 正在众人感慨万分时,薛城却提了个桶来,“大小姐?” 江扶月微微颔首。 众人疑惑时,哗然声中,一桶油泼洒到了架子上,淅淅沥沥落了一地。 沈赢舟猛地皱起眉头,“江扶月?” 江扶月取出火折子,含笑望着他,红唇轻启,缓缓一吹,便将火折子掷出。 小小的火花随风落在了嫁衣上,腾得一下燃起大火,也遮挡了沈赢舟的视线。 他那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流露错愕。 “你又何必……” “这一针一线皆是落错了心思,又何必再留存于世间。” 话音落下,江扶月扬声道:“今天地、百姓为证,我江扶月与沈赢舟解除婚约。婚书、玉佩皆毁,聘礼一一退还,从今往后,各自婚嫁,解怨释结,更莫相憎。” 她翻身上马,抬聘礼的队伍亦是休整好,侯在一旁。 离开时,江扶月轻轻落下一句,“沈家主,恭贺你、我,今日得此解脱。” “驾。”她轻喝一声,带着队伍朝来路行去。 只留围观的百姓看着那燃烧的火光。 良久,有年轻妇人哭道:“多少年的心思付之一炬,江小姐当真是伤了心了,这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话不能这么说,不过一纸婚约的事,毁了就毁了,女方做得这么兴师动众,未免太过小心眼,再别说,那嫁衣多值钱啊,就烧了,败家……” 说话的男子话没说完,就被周遭的女子瞪住。 “不烧难不成卖了吗?八年心血,还是生母留下的念想,岂可用银钱衡量,再者,难不成穿着嫁给旁人吗?给他沈赢舟脸了?!” “就是!如果不是被逼无奈,一个女子,岂会在快要成婚的关头主动上门退婚!” 更有女儿家呜咽道:“江小姐那样敢当街鞭打蕃商的人,今日却这般平静,她若能跋扈些就罢了,偏她越平静说话,我就越想哭,她该多想穿上那身嫁衣啊。” “这样美貌痴心的小姐,竟然看不上,十有八九这男的外头有人了,我倒要看看,这沈家未来的家主夫人会是谁。” 在场的妇人姑娘似乎都起了共鸣般,气恼声哭声骂声交加,甚至有挽在一起互相为江扶月垂泪的。 沈家人都面色大变,皆望向沈赢舟,多了丝不满。 “家主,此事对沈家的影响太大了!” 第15章 好好听话 沈赢舟是懒怠解释的人,只唤来侍卫道:“配合江家,把那人找出来。” 说完便转身朝大门内走去。 留下沈家人面面相觑。 有人道:“不就是仗着自己有个皇子表哥,嚣张什么。” “嗤,酸什么,就算没有皇子表哥,你倒是做到年仅二十三就与蕃外五个天品大国订下单一盟约啊,沈家这一辈能做四商院院主,能稳坐南岭海商之主的位置,可全靠家主。” 两拨人显然互不服输,不过还是站队沈赢舟的要多些。 只是对于今日婚约之事,却皆是心有遗憾。 “也不知道家主为何不喜江大小姐,虽说江大小姐过去是跋扈些,可毕竟身份在那。且她不止是江家嫡支唯一的女儿,还是君家最后一位小姐,唯一能叫整个南岭尊称一声大小姐的人,她才是最合适做家主夫人的人才对啊。” “就是,你说这江扶月要容貌可称翘楚,要身份可谓门当户对,要性子,你们看今日,对家主那般乖巧温柔,我要有这样个心慕自己的女儿家,那做梦都能笑醒。” “你们看君家那些老奴,自江扶月被接来扶水郡,便都丢了原处的好日子不过,跟着江扶月搬来了扶水郡,古怪得很。” 说着说着,原本争吵的两拨人,都起了共鸣,三三两两说着话入了沈家。 围观的百姓们见没热闹可看,便也都各自散去。 秦归雀站在原处,看了会沈家大门的牌匾,才转过身去追江扶月。 江扶月离开沈家后,空中红云顿散,只剩暗沉的蓝。 灯笼火烛,街市璀璨,偶有妇人从巷陌走出,唤还在玩耍的孩童归家。 她微垂着头。 说不难过是假的,虽说沈赢舟眼瞎,可也是她思慕多年的少年啊。 忽有小孩冲出又停在路中,薛城喊了声,“小姐小心!” 江扶月亦是忘了失落,用力拉住马。 “吁”得一声长啸,夹带着江扶月的一声痛呼。 昨夜被割破的肩膀一阵疼痛。 她紧皱眉头,忽见眼前一道身影掠过。 秦归雀已经提了那呆滞的孩子站到了一旁。 人群里冲出一个妇人,忙抱过孩子,见孩子没事,赶紧跟江扶月点头。 “孩子不懂事,冲撞了大小姐。” 江扶月痛得脑袋嗡嗡的,只道:“管教好。” 那妇人忙应是,随即一边拍打下孩子的屁股,一边往远处走去。 “跟你说了多少次,不要在大街上跑闹,眼睛看着前头,你就是不听……” 江扶月暗吸着气。 干脆弃了马下来。 她看向一旁的秦归雀,勉强笑道:“今日劳烦。” 秦归雀视线扫过江扶月的肩头,那里已经被血浸作深色,只是天色暗了,轻易注意不到。 他问道:“你受伤了?” 说话间,已经是拧紧了眉头。 做护卫第一天,他就失职了? 江扶月怔了下,跟着瞥了眼自己的肩头,“昨日的伤,方才拉扯到了。” 也是她要面子,今日非要骑马。 秦归雀默然,又多看了江扶月肩头一眼,他记得昨日里在山林里,似乎也没这般重的血腥气。 一直默默跟在后头的薛老面色凝重,“小姐,奴去寻马车来,您今日便先去别院住吧。” 折腾这么两日,江扶月也累得很。 若是回江家,又要面对那些讨人厌的聒噪。 她方要点头应好,忽闻呼啸声来。 街道上,百姓们都分散两旁,迎面来了数人,还带着辆马车。 这群人一直停在了江扶月跟前。 领头骑马的中年人跳下马,朝江扶月行了礼,便道:“大小姐,老太爷请您归家。” 江扶月眸光轻颤。 看样子这是打算找她茬了。 薛老突然道:“封彬,许久不见。” 中年人面色凝重抬眼,视线落在薛老身上,闪过一丝悲戚,“薛爷爷。” 薛老:“枉你还记得我这把老骨头。” 老人自嘲笑了下,便平静道:“小姐今日疲乏,需静养,怕是要请你让一让路。” 封彬拧眉,“薛老,非我不敬小姐,只是,这是老太爷的意思。” “什么老太爷的意思,封彬,你别忘了你幼时在何处长大,你出身君家,小姐才有君家血脉,听他姓江的做什么!” 封彬默了默,“薛爷爷,如今已没有君家了,我当年随夫人陪嫁到江家,便已是江家人。” “你……”薛老气得发颤。 江扶月却是平静。 她骤然笑道:“我正要寻马车归家,祖父果真是疼我的。” 薛老看向江扶月,面露不忍,“小姐。” 秦归雀忽问:“我带你走?” 江扶月诧异得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多谢,不用。” 她又对薛老道:“您不用担心,不过是回江家,又不是去什么龙潭虎穴。” 说着便要朝马车走去。 封彬刚要松口气,江扶月却突然站住脚步。 “薛城,你来。” 正生气的薛城连忙跑上前,“大小姐!” 江扶月道:“敲个锣,我有些话要说。” 薛城愣了下,就要去后头拿锣。 封彬面色大变,老太爷说了,万不可让大小姐在街上胡言乱语。 因此方要下令,“来人,请……” 话未说完,一道身影便在眼中放大。 下一瞬,秦归雀已经站在了封彬身后。 刀柄抵着封彬的后背,让他瞳孔骤缩。 这么快的速度…… “你、你是谁……” 秦归雀没有应他,只道:“好好听话。” 封彬身后的侍卫也都瞪大了眼,有人哆嗦出声,“封、封大人……” 封彬想开口,然而男子的眸光扫过,他如坠冰窖。 此人杀过人,杀过很多人,这个莫名的认知使得他脑中一片空白。 只能木然听从耳边的声音道:“安静,听小姐说话。” 江扶月看着秦归雀,也是没反应过来,她还没拜托秦归雀,这厮就自己上了。 什么不会做护卫,这就是护卫本卫吧…… 秦归雀见江扶月只盯着自己,微蹙了下眉头,“你不是有话要说?” 江扶月回神,霎时笑意盎然。 果然,雇秦归雀是她最幸运的事吧。 薛老多看了秦归雀一眼,又戳了戳自己那口水都快流出来的孙子,“还不快去敲锣。” 薛城眸光骤亮,他赶忙冲到队伍后头,抢过锣用力敲。 霎时,本就看热闹的百姓都安静下来。 第16章 打响名气第一战 江扶月左右看了看,随即又忍着肩膀的痛,翻身上马。 她扬声道:“诸位,承上天吉运,我江扶月今大难不死,又得自在恢复待嫁之身,为酬谢上天,庆我新生,我欲办庆典与民同庆。” 在场之人皆是满头雾水。 “啥?都退婚了还要办庆典?” “与民同庆?” 就在众人连带秦归雀都错愕之时,江扶月落下重磅宣言。 “即日起,我将在扶水郡择取百户人家,每家赠银百两,再取十户,每家赠银千两,取一户,赠银万两!” 街道静得出奇,趁机给孩子卖糖葫芦的小贩都僵硬着转过脑袋,呆呆望着街道中央。 一石激起千层浪。 喧嚣骤然冲天而起。 “大小姐,选我!!!我家!!!” “大小姐,恭喜您得自在身,大小姐看我!” 就连薛城都咽了咽口水,他身边的小弟更是道:“阿城,咱们可不可以占上份啊?” 江扶月瞥了眼薛城,微微仰头,示意他敲锣。 她自己则抬了抬手,压住声浪。 在粗重如牛的呼吸声中,她默了下,才勾唇道:“七日内,凡是门前挂了红灯为我作贺的,皆算在择取之列。此外,城外将放烟火七日,锣鼓队游行七日,七日后,我将亲自往朱雀大街抽取得银之人,并宣布件大事,” 她含笑道:“诸位,为我作贺吧。” “好——” “啊啊啊——快挂红灯啊——” “卖红灯笼咯——又红又火的红灯笼咯——” 沸腾的声音直叫江扶月都忍不住捂住耳朵。 她满意下马,走到满面茫然的封彬跟前,“行了,可以回江家了。” 封彬很懵,就算秦归雀放了他,他也还是很懵。 这算不算老太爷说的“胡言乱语”? 江扶月已经同丫鬟上了马车。 薛城赶走了车夫,红着脸与秦归雀排排坐。 江扶月掀开车窗帘子,对薛老道:“您先回家歇息,过两日我再烦扰您。” 薛老忙摇头,“老朽就盼着小姐能叫老朽做事呢。” 他看向孙子,又道:“好好跟着小姐!” “知道了爷爷!” 车队就在江扶月的令下,往江家方向去,留下街道上的百姓奔走相告。 “快挂红灯笼!” “不年不节的,挂灯笼做什么?” “给大小姐作贺啊,大小姐今日退了沈家婚,可是天大的喜事!” “啊?” …… 车上。 南风心疼那银子,不由问道:“小姐,是不是给的太多了?” 今晨才给了信陵阁那么多呢。 江扶月却是不在意,“几万两买个名头,亏不了。” “买个名头?”南风怔愣,“小姐是江家大小姐,扶水郡无人不知,何须买名头?” “你也说了,是江家大小姐,江家在前,大小姐在后,” 江扶月撑着腮,看着街外灯火,“扶水郡是个好地方,蕃商汇聚,联通万国,接下七日,将无人不知我江扶月,我一个人便是值万金的招牌。” 也是多亏了老太爷挡她的路,叫她起了脾气提了精神,否则她满心疲累还抓不住这么好的机会! 她确实想重兴君家,可她亦明白,建容易,兴难,因此今日那言语不过是威胁老夫人。 顺便好借机传出去她的意思,好提前观察下南岭各方势力对此事的态度。 至于今日这“抽奖”之举,说到底除了出气,就是为了涨她的名气。 这扶水郡乃海商汇聚地,她来日自然也要分海运一杯羹,那便得叫诸国蕃商先认得她这个人。 也得益于她觉醒了前世记忆。 比如她记得某宝第一年推出“集福分现金”时,就连她那不懂网络的爷爷都拿着手机说:“你给我下个什么什么宝分钱。” 商人总是有利可图的。 南风听小姐这么说,虽不知其意,但也认真道:“小姐,您的身价可不只万金。” 冬雪也是点头。 江扶月笑道:“自然,我可是无价宝。” * 江扶月的话,几乎是在整个扶水郡卷起了轩然大波。 沈家。 沈赢舟的弟弟沈顺风气得跳脚。 “亏我还觉得江扶月可怜,她这也太过分了,这下全天下都该知道大哥被她退婚的事了!” 沈赢舟却是若有所思,“全天下……” 孟家家主亦是沉默许久。 “几万两买个四海皆知,这江扶月,也是个懂行的。” 扶水郡全郡,自然也包括蕃坊在内,可想而知,接下来七日,那些蕃商怕都会对此事感兴趣。 且女子退婚又撒钱这般奇特事,他们自会宣传的四海皆知。 孟家家主借着江扶月的点子,只一会就想出了诸多提高名气的点子。 只不过,他们这些人接下来做的再好,只怕都比不上第一个吃螃蟹引得群众新奇的江扶月了。 孟家家主感慨道:“不愧是南岭王后裔,江家这三个孩子,江瑾临本就出色,二公子江绍白护卫国门只怕会是下一任蓝玉岛镇海将军,最小的江扶月亦非同一般……好在,江沈两家这姻缘断了。” 他唤来儿子道:“如今退婚事怕是会传到各处,昨日江扶月被害之事亦会被提起,你派人去寻江瑾临,看能不能帮忙尽快寻到害人者,若那人当真出自孟家……” 老人目光微凝,“但愿不是出自孟家。” 和孟家相同,谢家家主亦是派人去寻那害人者,生怕是家中哪个蠢货买凶杀人。 可想而知,魏南曜接下来在扶水郡会躲得如何艰难。 江扶月到江家时,门前正守着群仆妇。 这群仆妇本是打算等江扶月一下车,就捆了人压去祠堂。 可这会子却着急忙慌得藏绳子,丢棍子。 江扶月下了车,便见一群人背着手,笑得僵硬。 “恭迎大小姐。” 管家提着灯,弯着腰上前笑道:“大小姐,您回来了,老太爷和老夫人都等着您吃饭呢,老夫人还吩咐厨房,做了您最爱的吃食。” “我喜欢的吃食?我喜欢吃什么?”江扶月挑眉问道。 管家霎时被噎住了声音,“大小姐……” 江扶月呵了声,朝宅内走去。 老太爷就是个利欲熏心的,如今知晓她说的话,知她如今全城瞩目,又怕七日后她说出改姓之语,自然是吞了苍蝇都想挽留她。 第17章 你还是跟着我,最好是寸步不离! 秦归雀跟在江扶月身后。 毕竟相貌气质都不俗,他也很快便吸引了管家以及众仆人的注意。 比起习惯了万众瞩目的江扶月,秦归雀显然不习惯这种带着揣测、偷偷打量的目光。 江扶月转头看他时,便见他紧拧着眉头,显然是强忍着不适。 毕竟是立志做刺客榜首的人,端看秦归雀比常人白些的肤色,便知其平日多喜潜伏暗处。 因此,江扶月便贴心道:“秦少侠,家里这一聚也不知要多久,我先让南风先带你去用膳吧。这会在江家宅内,又是众目睽睽下,应是安全的。” 秦归雀扫过江扶月的肩头,默了片刻,忽地看向远处的三层阁楼。 江扶月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怎么了?” 秦归雀道:“刺客榜第二卫和风善箭,他可以站在那里,射中你的眉心。” 江扶月停住脚步,只觉得一阵阵头皮发麻。 她看着回身的秦归雀,便见对方面无表情,很是诚实的样子。 更吓人了! 江扶月忙道:“劳烦秦少侠,你还是跟着我,最好是寸步不离!” “好。” 秦归雀应得理所当然。 夜风徐来,明月羞涩得藏于云层间,两个下人手掩着烛火,一点点点燃道旁的石灯。 继续往膳厅走时,她不由抬眼看向阁楼,只觉得阁楼的屋顶处显得更暗了,好像那里真站了个人,正准备瞄准她的眉心。 “秦少侠,你挡得住那个第二的箭吗?” “没试过,”秦归雀的话让江扶月脚步僵硬,但很快他又道:“在你旁边的话,可以。” 江扶月立即就松了口气。 她算是明白为何大人物身边都要配高手了,这就是安全感呀。 说起来,“我同年阁主说,让白剑客隐于暗处,也不知道他来了没有。” “刚刚在那屋顶上。” “哈?”江扶月又停止脚步,错愕得看着秦归雀,“刚刚?” “嗯,现在在左边最高的那棵樟树上。” 江扶月忙转过头,却只见黑夜里的树影。 她脑海里不由浮现画面:一道面无表情的冰冷白衣身影,黝黑的目光一直跟着她,在黑夜里,就像只猫一样左蹿右跳,时不时从树丛里偷偷露出半张脸看主子去了哪里。 “……这十五两……太划算了吧。” 难怪年少游拍着胸膛说小白乖,这恨不得眼睛黏在她身上的警觉性,也太尽职了…… 就在江扶月感慨时,秦归雀忽地幽幽看向她。 江扶月愣了下,脑子灵光一闪,忙道:“当然,最划算的还是秦少侠,三百文一日简直是我祖上烧高香,捡了大便宜了!” 她笑道:“秦少侠,要不我给你加加价,这价钱我给着良心不安。” 原以为秦归雀那么难雇,给她做事也会比较随心所欲。 却不想这人不答应是不答应,可一旦答应却又做得分外认真。 秦归雀道:“白鹤卿闯过五次生死关,才能定下十五两每日的身价。” 他回答得平静,江扶月却是心中微动。 虽说秦归雀打信陵阁里那群人毫不手软,面对她拿钱引诱时也不会被道德绑架、牺牲自己去给信陵阁获取利益。 但他却也用自己的方式去尊重信陵阁的规矩,去尊重白鹤卿等人。 江扶月忽然觉得,秦归雀应当是很在意信陵阁。 她笑道:“我明白了,那我只能接受我的这份好运了。” “嗯。” * 江家膳厅这会坐了两桌人。 男女分桌。 男子桌共七人,分别是江家家主江瑾临,江家老太爷江正德,以及江正德的两个庶子——二房和三房的当家人,剩下三个少年也分别出自二三房。 女子桌也七人,分别是老夫人柳氏,江从霜,苏织柔,以及二房三房的夫人与两个小姐。 这会厅内很是沉默。 原因自然是因着刚刚护卫之言,那护卫先江扶月的车马回来,将江扶月当街之言诉之众人。 原本怒气横生欲要惩处江扶月的老太爷,忽地就变了态度,让人去好好迎大小姐回来。 众人亦是移步膳厅,愣是把批斗会改成了全家聚餐。 柳氏方才听到护卫的话半晌都没缓过来。 这会从坐下来突然浑身难受,她再忍不住道:“那小畜生哪来的钱,那钱都是江家的!三万两啊,那可是三万两啊!” 即便是扶水郡很有钱,可也没哪家的小姐动辄拿出万两来,便是她,怕是私房钱也凑不到三万两。 定是君谷兰那贱妇藏私了! 吃绝户还嫌没吃饱的柳氏面上闪过嫉恨。 君谷兰是她的儿媳妇,亦是她最为厌恶之人,就是君谷兰,哄得她的儿子与她离心离德,如今竟是家都不要住观里去了。 她看向江正德,气冲冲道:“老爷,您可不能放了那小贱人,要我说,就将她打残了丢去庄子上养着,回头只告诉外头她伤心欲绝出了些疯言疯语,已经自尽了便是!” 厅堂内,其他两房面色各不相同。 即使有嫌恶之色,也没敢出言反驳柳氏言论。 桌上的圆脸小姑娘方要开口,就被旁边的姐姐捂住了嘴,又被母亲瞪了眼,便只能低头。 江正德眸光微颤,却并不言语,他懒抬眼皮,目光扫过长孙。 果见江瑾临沉了面色。 “不知阿月做了何等伤天害理之事,才叫祖母这般厌恶到要杀她,无怪乎阿月想改姓离家,家中悬着刀,怎能不离家。” 江瑾临的话语一出,柳氏顿时哑了声。 她虽嚣张,但对于家中男子却是又敬又畏的。 如今也懊恼自己,竟忘了长孙还在的事,这会只能讪讪。 江正德嫌恶得瞥了眼发妻,便用沧桑的声音说:“好了,瑾临,阿月是我的孙女,我自当为她作主,你祖母自来都是个拎不清的,你也莫要与她计较。” 柳氏霎时一口气像是哽在了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的。 她视线瞥过,只觉得其他两房的庶出子女低着头是在嘲笑她,神色更是变得难堪。 苏织柔坐在柳氏身旁,见状贴心得将手放在柳氏膝头。 “祖母别恼,大表哥也是心疼表妹,” 她又望向江瑾临,道:“大表哥,祖母是气表妹失了姻缘,又担忧表妹的名声,因此才说了些气话,你别怪祖母。” 第18章 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江瑾临却是对苏织柔一贯的说和起了烦躁的心思。 再别说,他又想起自己问了苏织柔多次,苏织柔都拒绝说到底是谁害的阿柔。 因此便没有开口。 苏织柔早已习惯了江瑾临事事为她兜底的温柔,见状顿时涨红了脸。 恰逢桌上三房的小姑娘昭昭嘟囔道:“大姐姐怎么失了姻缘你不是最知道吗?” 一句话像点了炸药般,叫全场面色生变。 柳氏猛地拍桌,“贱蹄子,你在胡说什么?!这里有你说话的份,我管不得那不孝女,今日还管不得你一个庶出的狗东西了……” 三房的三爷向来是个宠女儿的,闻言暴躁站起身道:“母亲就是这般看待儿子与儿子的女儿的?” 昭昭方七岁的年纪,这会也被吓红了眼,躲在母亲怀里哭道:“我哪有胡说,我都看见了,她躲在大姐夫怀里哭,那会大姐夫还没有来退婚!” 二房的人都看向苏织柔。 江从霜忙护着女儿,对三房夫人哭道:“我知道我一个做小姑子的留在家中不成样子,可三嫂嫂也不该教导女儿来欺负我们孤儿寡母。” 三房夫人震惊得瞪大眼,本想道歉的心思霎时熄了个干净,撸起袖子就叫嚷。 “姑奶奶这是想冤死谁?昭昭才七岁她能撒什么谎?!倒是表小姐,整日里哭哭啼啼的,如今眼泪都晓得往姐夫怀里淌了,也难怪好端端的沈家要来退婚!” 江从霜全身发颤,指着三房夫人全无气质,“你、你,你胡言乱语往我家阿柔身上泼脏水,我撕了你的嘴——” 昭昭爬上凳子,“敢打我娘,我跟你拼了!!!” 柳氏亦是拍桌:“贱人,谁敢打我女儿,我今日非打死你们!” 三房三爷站得笔挺,盯着江正德,“爹,孩儿的娘走得早,孩儿可是把母亲当做亲母看待,可母亲就是这么羞辱孩儿的女儿吗?昭昭可也是您的亲孙女啊!” 江正德咬牙切齿,“胡闹、胡闹……” 二房则一脸严肃得偷笑,时不时抬抬手,“别这样,都是一家人。” 江扶月站在厅外的假山处,探着头偷摸看了许久,“昭昭真是出息啊。” 她身后,数个护卫们坐在地上,看着秦归雀的身影一动都不敢动。 冬雪小声道:“小姐,三小姐怎么知道表小姐和沈大公子的事?” 江扶月摇了摇头,“大概是蝴蝶效应。” “蝴蝶?跟蝴蝶有什么关系?” 江扶月感慨,若非今日老太爷把人都召到一处,按着柳氏那厌烦看到二房三房的态度,这一家子怎么也不可能在她大婚前聚到一处。 也自然不会有昭昭当场点苏织柔与沈赢舟有染的事。 她回头看秦归雀。 惹来秦归雀一个疑惑的抬眸。 江扶月忙笑了笑,“没事,就是这饭怕是要吃挺久,我让南风先带你去填填肚子。” 她就是觉得,好像遇到秦归雀后,她突然就好运滚滚来了。 秦归雀见已经到了门外,有江瑾临在,又有小白在外头守着,因此也点了点头。 待秦归雀走后,江扶月便也往外走。 然而没等江扶月上台阶,就听一声脆裂声响,随后是江瑾临的声音。 “够了!” 正扭打的两伙人霎时僵住。 苏织柔猛地站起身,哭道:“是,都是我的错,我丢了江家的脸,我对不起阿月,我便不该活在这世上!” “阿柔……”江从霜哽咽着叫了声,“是母亲对不起你。” 苏织柔摇了摇头,抬起胳膊捂着脸便往外跑。 结果还没下阶梯,就被江扶月挡住。 “表姐这是去哪里?不是在等我吃饭吗?” 她面上带着笑意,心里却是想着,次次都让你跑了,这次非让你留下,看你有多尴尬! 苏织柔想推开江扶月,江扶月刚要推回去。 可不知想到了什么,她骤然踉跄了两步,哎呦一声坐在地上。 “嘶,好疼。” 她撑着地,又新奇得眨了眨眼。 诶,好像装小白莲也挺有趣的。 苏织柔僵在了原地,“我、我没有,我不是故意的。” “阿月!”江瑾临快步跑了出来,忙去扶江扶月。 刚拉住她的胳膊,江扶月就是一个痛呼,“停停停,疼疼疼!!!” 江瑾临顿时闻到血腥,“你受伤了。” 江扶月白了眼江瑾临,还是道:“没事,昨日受的伤,不是她推的。” “昨日?”江瑾临皱眉,昨日分明没有重伤。 江扶月心中一动,靠近江瑾临,放低了声音。 “昨夜里我睡觉时,那人又来了,还要杀了我,后你派的人来了,他便跑了,不过也给了我一刀。” 江瑾临瞳孔骤缩,那是,他同苏织柔在小树林的时候…… 江扶月推开江瑾临,又漫不经心道:“不过也无碍,应该很快就会找到那个人吧。” 江瑾临呼吸微滞,所以阿月今日所为,是为了保护自己。 他单膝跪在地上,只觉得透骨的寒。 江扶月却是对苏织柔笑道:“表姐不留下来一道吃饭?不是为了迎我归来的吗?难得这般热闹。” 苏织柔满心慌张,她也没听清江扶月方才同江瑾临说了什么,这会见江瑾临一动不动,只觉得心中更加不安了。 莫名的悲伤与委屈涌上心头,她便欲逃开。 “呜呜……” 却不想刚走两步,面前骤然多了个高大身影。 秦归雀见苏织柔要撞上自己,便抬起刀,横在了苏织柔肩头。 “站住。” 苏织柔惊恐站定,看着夜色下俊逸非常的男子,怯怯问道:“你、你是谁?” 江扶月听见了秦归雀的声音,赶忙转身,心中忽地一慌。 特别是看见苏织柔直直得盯着秦归雀,更是慌得厉害。 她忙问道:“你不是去吃饭了?” 秦归雀视线落在江扶月身上,微微蹙眉,“你又受伤了?” 他才走开几步就又失职了?做护卫竟是这么难! 江扶月怔了下,深深感动,并且在内心发出了今日第不知多少次的感叹。 这护卫未免也太尽责了!!! 然而没等她感动完应话,苏织柔忽地问了句,“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江扶月:?!!! 第19章 谁也别想把他抢走 苏织柔认出秦归雀了?! 江扶月遍体生寒。 不知哪来的勇气。 她忽地上前,一把拉住秦归雀的手,将其拉到自己身后,并挡在了苏织柔跟前。 “苏织柔你够了,是个男的你都见过是不是?” 秦归雀还没反应过来,只错愕得看着自己的手腕,随即又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身影。 这是在给他出头? 秦归雀微微蹙眉,他忽地想起今日年少游对江扶月说的那句: “江小姐,我们阿雀生得招人,这也是他不好做护卫的原因,您待他怜惜着些。” 所以江扶月,这是在怜惜他? 他又想起江扶月今日又是明明很疲累还要对他笑,要给他加钱,又让他先去吃饭,丝毫没提让小白也去吃饭的那些贴心举动…… 阁里其他做护卫的,往日里都是吐槽护主让他们当牛做马。 但他这个护主好像有些不一样? 秦归雀默默陷入遐思,全没注意苏织柔在说什么,以及江扶月语气中的紧张。 苏织柔也是被打断了思绪。 那张白生生的小脸霎时变得通红一片,泪水滴滴答答往下落,可怜兮兮的,在夜色里似弱不禁风的小花。 “阿月,你为何要这般说我!”她头一次委屈到反击。 江扶月却是全身僵硬,理智告诉她,她这样不对。 若是有朝一日秦归雀知晓自己骗了他,还欺负他的救命恩人,按秦归雀这个像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的性子怕是要恼怒。 但撒谎就是这样。 当你不想失去当下拥有的一切时,便忍不住用更多的谎言去遮掩。 特别是,江扶月很珍惜她如今的新生。 因此她还是挺直了腰背,理直气壮道:“说你怎么了?谁叫你又开始勾搭我的人!” “我没有!”苏织柔依旧说着她最常说的一句话,随即看向江瑾临,“大表哥,你也不帮我说话了吗?” 江瑾临方回过神,才发现江家众人的视线都落在他身上。 雍朝的家族规矩,先身份后辈分。 所以做了家主的江瑾临,话语权比辈分最高的老太爷还要重。 在江家人眼里,苏织柔一直都会是家主夫人,因此今日出了此事,只能看江瑾临的态度。 江扶月却是没有回头看江瑾临,她早就习惯了大哥为苏织柔出头,况且在书里,江瑾临也是明知苏织柔心悦沈赢舟、依旧义无反顾的深情(接盘)男二。 果然,江瑾临听见苏织柔悲戚的质问,只觉得胸口都揪着痛。 他哑着声问道:“阿月,这位是……” 他问的自然是秦归雀。 方才护卫回来说了江扶月身边有个武功奇高之人,封彬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应当就是这个了。 且此人很是眼熟…… 他恍然道:“这是昨日救你的少侠?” 江扶月:“现在也是我的护卫,” 她又闷声加了句,“是保护我性命的护卫,谁也别想把他抢走。” 说话间,已是注视着苏织柔,目光坚毅。 左右她是恶毒女配,她本来就性子差,人品差,如今就做这事了。 秦归雀闻言眸光微颤,他不由深深看了眼江扶月倔强的背影。 江瑾临自然明白妹妹的意思,这是江扶月对自小到大让给苏织柔许多东西的积怨。 再看苏织柔,这会也是咬着下唇,低着头不看秦归雀一眼的样子。 他只能道:“叫少侠看笑话了,阿月,请少侠一道入厅用膳吧。” 江扶月却是道:“我累了,回自己院里吃了。” 说着,便拉着秦归雀往外走去。 江瑾临刚要阻止,想起江扶月身上的伤,便道:“好,你累了这两日,这几日便好好休息。” 柳氏难以置信道:“一家子等她一个小辈,她就这么走……” “祖母!” 江瑾临打断了柳氏,回身目光冷淡,“祖父祖母都是我的长辈,我自该孝顺,然阿月亦是我唯一的妹妹,还请祖父祖母看在我的面子上,莫要再磋磨她。况且再过一年半载,绍白也要归家了,他的脾气祖父祖母是知晓的,他待阿月如何,祖父祖母亦心里有数。” 提到江绍白,江家众人都噤了声。 那才是真的暴脾气。 当年江扶月当街打了那藩商,这事不知怎地传到江绍白耳里。 这厮愣是带着一众水师围了那藩商归国的船,借查船之名扣留了那藩商一月有余。 事后,那藩商写了万字告歉书,贴在了蕃坊,叫众商围观。 此事在扶水郡引起了轩然大波,最后以江绍白被镇海大将军亲自鞭笞百鞭作惩戒而告终。 即使如此,江家也是生意受损。 然而差点因鞭笞没了性命的江绍白却还派了人来,直接道他管不得江家如何,只知他妹妹得在江家好好的。 这也是为何二老厌恶江扶月,却不敢对江扶月做出过分之举的原因,要不然以江正德利欲熏心的性子,早就逼着江扶月吐出君家剩下的家财了。 江正德见江瑾临这般肃然的面容,也熄了摆架子的心思,点头道:“确实也晚了,都散了吧,让厨房把饭菜送去各院。” 其他两房巴不得赶紧回去,连忙告退往外走。 三房夫人连跟柳氏行礼都不做了,还对着江从霜呸了声,只搂着女儿昭昭往外走。 一边走一边呵斥自己儿子,“看看你二哥哥怎么对大姐姐的,你怎么对妹妹,有点男子的气概行不行?!” 待那两房的人离开,庭院里便只剩低着头的苏织柔与沉默的江瑾临,以及二老和江从霜。 江从霜想到江绍白不久要归来的事,若是江绍白知晓沈赢舟是因着苏织柔退婚,即便没有打杀了苏织柔,怕也要将她们母女赶出家门。 因此皱起眉头,凑到母亲身边道:“母亲,女儿陪您回院子梳洗歇息吧,阿柔和瑾临之间有些误会,让他们小辈自己解决。” 柳氏心里憋着气,但听到这话,也是点了头。 “好。” 江正德看了眼外孙女,却是眸光闪烁,也道:“我也乏了,回吧。” 苏织柔抬头,便见母亲朝自己走来。 到她身旁时,低声道:“若不想声名狼藉,就抓住你大表哥,阿娘不会害你。” 第20章 你有我就够了,买他做什么? 苏织柔闻言泪水又氤氲了眼眶。 三人离开后,江瑾临也道:“你也累了,我让丫鬟送你回院子。” 说着便要离开。 苏织柔心下一慌,连忙扑上去,抱住了江瑾临的腰,哭道:“大表哥,你不要阿柔了吗?” * 夜晚的宅邸,各处都已经掌灯,青石路也被投下昏黄色的光亮。 江扶月松了秦归雀的手,又拒绝了丫鬟叫来的步辇,只默然着走在前头。 南风劝道:“姑娘,您身上还有伤,回院子还有段路呢。” “我想静静。”江扶月闷声道。 她心头一阵烦躁,脑海里重复得全是苏织柔那句“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挡得住一次,可还挡得住两次三次,莫不是以后就要躲着苏织柔了。 南风还想再说。 冬雪拉了拉她,“听小姐的吧,小姐只能自己缓过来,若是缓不过来,她今晚怕是睡都睡不好。” 南风闻言担忧得看了眼江扶月,也跟着点了点头,让步辇远远跟在后头。 她想了下,忽地对慢步跟在后头的秦归雀道:“秦少侠,您可以帮着开解下我们小姐吗?” 小姐毕竟是小姐,自然有些小姐脾气。 比如她们小姐,偶尔会耍些脾气,性子更是倔得很,轻易劝不动。 她想秦少侠是小姐的救命恩人,小姐待秦少侠肯定要顺从几分。 秦归雀皱起眉头。 开解? 这也是护卫的责任? 想了下,他跟上江扶月,突然问道江扶月:“要杀了她吗?” 江扶月听见声音,顿时忘了憋闷,只剩震惊了。 她回头看向秦归雀,“你能杀了她?” “不能,” 秦归雀见江扶月脸上已经没了刚刚那副“谁也别理我”的表情。 自觉开解到位了,于是应道:“信陵阁刺客只能杀赏金榜上的人,一旦滥杀无辜会被逐出榜。” 江扶月面露无语之色,“那你还问。” 秦归雀却是漫不经心道:“可若你差点被她杀死,我就可以杀了她,再或者你设法引她作恶,将她挂上赏金榜,我亦能杀她。” 江扶月:“???” 这厮是在摸规则漏洞? 不是,她怎么突然脊背一阵阵发寒。 忽地,从道旁的一棵树后射出一颗石子,直朝秦归雀射去。 秦归雀头也不回得抬手,石子砸在了刀鞘上,发出“叮铃”一声响。 树后冒出一道白色身影。 白鹤卿冷声道:“秦归雀,我会上告阁主!” 江扶月还以为是魏南曜来了,吓了一跳,这会才知是白鹤卿。 忙抬手止住了慌乱的两个丫鬟。 秦归雀收回手,无奈道:“我就随口一提,开解下护主。” 白鹤卿狐疑得盯着秦归雀。 他自小师父就跟他说,秦归雀若是没进信陵阁,就是江湖的一大灾难。 这次他也不是被年少游骗来扶水郡的,是师父让他来扶水郡,好盯住秦归雀。 结果这厮果真不讲仁义道德,明知那三个人头是被他追来扶水郡的。 不曾想他昨日正要往山林追,却被这厮忽悠他那三人在别处,然后这厮自己去山林里收了人头。 不要脸!!!秦归雀从小到大都不要脸!!! 他道:“我信陵阁乃传承墨侠之风,惩奸除恶护卫百姓,你不可欺凌弱小,滥杀无辜。” “知道。”秦归雀颇有些烦躁得应了声。 他望向江扶月,“要不你把他退了?” 江扶月迟疑,“这不大好吧,我跟年阁主签的半年约……” 白鹤卿冷声对秦归雀道:“我不要钱也会跟着你。” 江扶月眼神顿亮:“……那要不退了?” 白鹤卿不要钱也跟着的话,那她就是买一个秦归雀,送一个白鹤卿,三百文买一送一,她每日可以省下十五两银子,换个看法她就是每日赚十五两啊!!! 白鹤卿呆住:“?!!!” 秦归雀呵了声,“蠢货。” 江扶月错愕盯着秦归雀:??? 秦归雀:“我说他。” 白鹤卿霎时利剑出鞘,秦归雀却是平静,“我饿了。” 江扶月愣了下,也摸了摸肚子,刚要说“我也饿了”,却听到一声长长的“咕——”。 她和秦归雀一道转头,看向了树下强作镇定的白鹤卿。 男子默默收回剑,又缩回树后。 江扶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忽觉心情好多了。 她道:“走吧,回去吃饭,小白剑客,你也别躲着了,树后都是蚊虫。” 她原想着身边有个秦归雀就够了,多余的白鹤卿就让他躲在暗处,看能不能守到魏南曜。 但看来白鹤卿是不大习惯待在暗处的人。 白鹤卿沉默了会,还是顶着脑门的一个蚊子包走了出来,跟在秦归雀旁边。 他冷冰冰道:“谢主子。” 江扶月错愕看了眼白鹤卿,又忍不住转过头看向秦归雀。 用眼神表示期待,他叫我主子耶…… 秦归雀也是震惊,“护卫守则里还有这条?” 白鹤卿:“没有。” 秦归雀显然是松了口气。 白鹤卿却严肃道:“师父说,适当的称呼可以让我们认清自己的身份,做事才会更认真。秦归雀,你方才的行为便是错的,作为信陵阁的护卫,你应当引导主子向上,而不是作恶,这不止是违背了信陵阁的创建宗旨,也违背了你签订的刺客信条……” “够了!”秦归雀头疼道,他无奈问江扶月,“你有我就够了,买他做什么?” 江扶月无辜得眨了眨眼,“不是你让我买的吗?你说有个姓白的剑客很厉害,和你不相上下。” 她刚说完,就发现气氛骤然不对。 原本冰冷的白鹤卿忽地像春暖花开般看向秦归雀。 就连一惯冷冰冰的语气都有些飘了,“你承认我很厉害?” 秦归雀僵硬了神色,他看着江扶月,咬牙道:“你不是受伤了吗?快回去。” 白鹤卿拧眉:“秦归雀,对主子说话要恭敬。” 江扶月忙温柔摆手,“不用不用,小白剑客和阿雀都叫我江小姐就好,阿雀又是我的救命恩人,于我而言不止是护卫,你说是吗?阿雀。” 说话时,却是一脸期待得注视着秦归雀。 第21章 一直虐往死里虐帮着他们虐 夜色下,少女的容颜比星月更美,唇畔漾着的笑更给娇颜添了丝明艳。 她的眉宇间似乎天生就有一股矜贵的傲意。 秦归雀不由垂了视线,“嗯。” 江扶月悄悄勾唇。 看样子秦归雀没有拒绝她示好的意思。 如果她能收买了秦归雀,那等秦归雀知晓真相,或许也不会对她如何。 江扶月到院里的时候,便安排秦归雀和白鹤卿在院子前头的房间住着。 冬雪和南风想说什么。 但江扶月只说道:“谢桑辞开了个小倌楼,中都长公主养了三十二个面首,北丘狼牙家家主娶了七个夫婿,川罗大陆三国征战其中战力最强的是女儿国。我如今待嫁之身,不过在身边安置几个护卫我周全的侍卫,传出去也就不过养了几个面首,有什么的。” 二人顷刻间就闭了声。 只有秦归雀和白鹤卿默默看向了江扶月。 “只是举个例子,” 江扶月笑道:“那面具人会飞檐走壁,你们离太远了我害怕。” 正当此时,有丫鬟道:“小姐,大公子添了两队卫队在附近巡逻。” 江扶月诧异,“这次速度这么快?” 江瑾临这会子不应该在和苏织柔互诉衷肠吗? 这次这么快就记得她了? 她点了点头,又对秦归雀二人道:“这样也好,你们晚上也可以好好休息了。” 江扶月所处的雍朝没有男女大防,对女子也没有过多约束,只要不触及伦理、道德,女子和男子婚前谈情说爱,或者妇人休夫改嫁都不少见。 她幼时上学时,也是男女同堂,书院里还有些女夫子。 在雍朝,优秀的女子经商、为官都不会被说道。 但因着时代原因,大部分生产性的活动都需要仰赖男子,因此比起江扶月的上一世,女子的地位虽没有历史上那般低下,却也不如现代。 像南岭四商院有十六位主事人,里头就没有一个女子。 加之雍朝有部分人,比如柳氏这样,崇尚于男尊女卑思想,她们也会打压家族中的女儿家,这也是女子难出头的原因。 江扶月过去一直记着自己将来要做家主夫人,且也记着自己是有未婚夫婿的人,因此即使性子坏些,但也一直记着要守做家主夫人、做未婚妻的本分。 但现在她无所谓了。 就像谢家谢桑辞一样,谢桑辞开个小倌楼确实被全南岭说道,甚至谢家都不让她出席一些场合,但谁也不敢真的对谢桑辞做什么,大部分人看见谢桑辞,还是彬彬有礼唤一声“七小姐”。 既是如此,她又凭何不能随心所欲。 秦归雀二人本也无所谓住在何处。 江扶月去处理伤口时,二人便先去吃饭了。 这一夜,江扶月睡得特别沉。 一夜无话。 次日醒来时,江扶月只觉神清气爽,宛若活过来了一般。 她出门时,便见秦归雀正坐在屋顶悠闲得沐浴晨光。 耳边突然传来声音,“小姐醒了。” 江扶月回过头,便见白鹤卿跟标杆一样站在廊下,白皙俊逸的脸上还有一道青紫。 “你脸怎么了?” 江扶月惊讶道:“莫不是昨晚,那人来过了?!” 出乎意料得,白鹤卿没有应她的话,而是默默转过身背对着她,整个人的气质更加冰冷了。 南风凑近江扶月身边道:“小姐,今晨白少侠见秦少侠在练功,便上去切磋,然后就……” 江扶月了然。 便见白鹤卿头突然低了下去。 秦归雀“嗤”得笑了声。 就跟点了炸药一样,白鹤卿骤然抬头,提剑飞身而起,朝秦归雀刺去。 江扶月:“……。”这两个还真是不对付。 她无奈道:“好了,你们都下来,抬着头很累。” 秦归雀当先躲过剑飞了下来,落在地上时,姿态很是从容。 可把江扶月羡慕坏了,怪就怪她幼时吃不了习武的苦,也没那个天赋。 据说习武之人只有部分能突破那层界限,体态轻盈,飞檐走壁。 大部分人都只能打打架。 白鹤卿刺了个空,也不恼,也从容下来。 江扶月问道:“昨夜里有什么动静吗?” 秦归雀应道:“东南方向有个院子周围藏了些人。” 江扶月顺着东南方向看去,那个方向,是苏织柔的院子? 那是江瑾临派人围了苏织柔的院子? 她明白了,估摸着是苏织柔死也不透露魏南曜的存在,所以江瑾临干脆叫人守着苏织柔,左右魏南曜会去找苏织柔。 不过…… 魏南曜莫不是不在扶水郡?按魏南曜的性子,应该气到疯了也要杀了她吧? 江扶月灵机一动。 魏南曜可是西荒第一势力的少庄主,来南岭肯定不是单纯为了追爱。 书里是写,他先来了扶水郡,随后才和苏织柔有交集。 第一势力的少庄主来了极富之地扶水郡,其目的一定跟钱脱不开关系吧?或者是什么珍贵的东西? 她原本还在想怎么报戴绿帽、被坑、被威胁的仇,如今倒是想到了,杀人诛心杀人诛心,报复的方式那么多种,杀人有什么有趣的,再别说她可没兴趣跟苏织柔她们走剧情。 倒不如看着魏南曜这群恋爱脑一直虐往死里虐帮着他们虐,然后她默默抄了魏南曜的家。 江扶月突然安静下来,脸上还不自觉出现美丽(恶毒)的微笑,嘿嘿嘿得直叫南风和冬雪头皮发麻。 白鹤卿紧蹙眉头,唯有秦归雀眸光微动,眉宇间颇有种跃跃欲试等吩咐的感觉。 等江扶月回神时,便见一院子的人都盯着她。 她愣了下,“怎么了?” 秦归雀:“你要杀人吗?” 白鹤卿道:“小姐,我等不干伤天害理之事。” 江扶月:“……。” 她朝二人招招手,一道去了书房,直接问道:“信陵阁存续那么多年,应该知道很多消息吧?” 秦归雀听到只是问话,有些不感兴趣得让白鹤卿应话了。 小白是个听话又乖巧的护卫,即使也不想开口,但还是点了头。 “年少游知晓。” 江扶月只略讶异了下。 第22章 在南岭待不下去,回西荒也没好日子过 跟年少游交往比较费银子,好在对她来说,能用银子解决的问题就不算问题。 她道:“正好,我们这就去信……” 正当此时,南风叩了门,言语中有些无奈。 “小姐,谢七小姐送了帖子来,想请您去醉清风喝酒。” 准确得说是,喝花酒。 因为谢七小姐就是小姐昨夜提的谢桑辞,醉清风便是谢桑辞开的小倌楼。 江扶月还没应声,冬雪也叩了门。 “小姐,孟四公子也送了帖子来,请您去赌玉坊玩石,孟四公子说您只要去了,您今日选的玉石全由他买单。” 南风闻言也添了句,“谢七小姐说,您要是去了,全楼的公子都陪……陪您一个……” 最后四个字她明显降低了声音。 江扶月:“……。” 她忍不住看向秦归雀,便见秦归雀也注视着自己。 视线相对的时候,他骤然勾了勾唇,笑问:“小姐要去哪个地方?” 江扶月呵呵笑了下,“我说我没这些个爱好,你们信吗?” 她跟谢桑辞以及孟星流是同窗,这两个都属于家族里被骂惨的纨绔子弟,但二人从不敢叫她去玩有的没的。 因着她将来要做沈家家主夫人,所以等江扶月长大后,这两人就悄悄疏远了她,只与她成了点头之交。 如今她刚退婚,两个人倒是不约而同寻来了。 说不感动是假的。 但江扶月也明白,二人敢这么快这般做,应该也有家族默许的意思。 目的应当是为了询问那个劫持她的人的讯息。 江扶月喊了声,“等会。” 便走到桌边,开始作画。 不多时,一张面具在画上成型,正是魏南曜所戴面具。 “鬼影?”秦归雀看见画像说道。 江扶月故作不知,“你认得这个面具?伤我的就是这人。” 她不好说那人就是魏南曜,因为全天下都没几人知晓杀手鬼影是魏南曜。 她之所以没有提前告诉江瑾临此事,就是防着被苏织柔知晓后,耽误她事。 眼下孟谢两家全参与进来,便是时候了。 是时候让鬼影这个身份掀起浪来了。 白鹤卿显然也认得鬼影,接道:“他多现身于西荒域,怎会在扶水郡。” “西荒域?”江扶月捧起画,佯装打量,“我画得没错呀,就是这个面具。” 画遮住脸时,她却是微微勾唇。 鬼影是魏南曜,自然多在西荒域出现,如今在南岭现身的事若是传去西荒,必然也会引得西荒的势力关注。 久而久之,总会有人查出鬼影与魏南曜的关系。 她就不信,魏南曜没用鬼影的身份得罪过西荒势力。 她要叫魏南曜在南岭待不下去,回西荒也没好日子过,不然对不起她这条捡回来的命。 江扶月又做了四张画,还在上头写了讯息,解释自己之所以怀疑沈赢舟而退婚的原因,反正就是再往沈赢舟身上泼个脏水。 【他只威胁我,说我惹了不该惹的人,妄图坐到不该坐的位置上,彼时我唯一要坐的位置,就是数日后的沈家家主夫人之位。】 四张画她让南风分别给谢桑辞、孟星流、沈赢舟以及江瑾临。 并对南风道:“和他们两说,我近来心有忧惧,不好外出,叫他们若愿意,便将今日这帖留着改日再下一次。” 她这肩头还有伤,虽说不重,可也不好喝酒玩花样。 南风拿了画像离开后。 江扶月也不好再出门去信陵阁了。 想着她这会也是万众瞩目的,还是在家装几天不适吧。 正好也整理整理这本书的剧情,刨去恋爱部分,看能不能有什么预知消息。 * 扶水郡热火朝天下是暗流涌动。 谢桑辞拿到画像时,正在喂她的豹子。 “我听说这鬼影在西荒神出鬼没,身价也是奇高,出手从未有过失手,偏偏江扶月却没被他杀死……啧啧,也难怪江扶月怀疑是沈赢舟雇的人了,除了这几家,谁能雇得了他。” 孟家。 孟星流坐在自家老头子旁边,抬手透光看玉石,漫不经心。 孟家家主则是看着画像,面色凝重。 “我倒是听闻,这鬼影似乎跟西荒域的千仞山庄走得近,西荒域的人,来了我们南岭,还劫走了江扶月……江扶月……” 孟星流随口道:“爷爷,全天下都知道是江扶月被劫了,您不用惊讶。” 另一边坐着的中年人却是突然抬头。 “爹,您的意思是,西荒域在羞辱我们南岭!” “啊?”孟星流怔愣,“什么时候?” 中年人恨铁不成钢,“叫你不学无术,这不是明显的吗?你想想江扶月是什么人?她可不止是江家小姐,还是君家的承继人!君家,祖上是南岭王,那就代表了南岭,西荒的杀手对南岭的代表人物劫而不杀,这不就是宣战吗?!” “是……这个意思……吗?”孟星流脸上勉强露出笑意。 “你自己不读书,还质疑老子!” 孟星流:“……。” 孟祖父白了眼儿子,摇了摇头。 唉,人家江家沈家虽然人少,但后辈个个都出挑。 可到他孟家,他下头那些老伙计是一个个都求着他不要退位。 他叹道:“鬼影跟千仞山庄有些关系,不管出自什么原因,都要弄清楚此人来扶水郡做什么,又是受何人指使对江扶月出手,他到底是代表他自己,还是代表千仞山庄, 三郎说的倒也不错,这江扶月是君家之后,有南岭王后裔的影响在,她与寻常小姐自是不同, 西荒域的杀手跑来南岭欺凌我南岭域的小姐,不管出于何种原因,都得要一个说法,莫要让西荒域诸势力以为,随便一个小人物就能打杀我们南岭域大势力的女儿,所以这鬼影必擒, 另外,鬼影现身前,此事先作绝密,以免被他逃走。” 孟祖父说完这些,又看向中年人,“三郎,你把我的意思传去各家,这已不是简单的退婚,事关我南岭域颜面,各家必通力合作,不可不谨慎对之。” 四大家族,虽沈家最为势大,可四个家主中,孟祖父如今最为年长,其他三家自然没有不尊重的。 第23章 梦魇 魏南曜还不知道自己的马甲火了。 渔船快抵岸的时候,他便见到了对面一群人。 领头的是个又高又壮的汉子,皮肤深黄,左眼缺失,褶皱上可见刀疤,已经入秋的季节还穿件短打。 这会子扬了声问,“网下的怎么样?” 魏南曜背后撑船的人应道:“都下好了,找了个好地方,都是青鱼咧。” 大汉的面色显然多了几分喜悦。 魏南曜拧着眉头跳下船,摘下蓑笠,另有一个青年赶上来站到他旁边,接了过去。 “主子,您这都去了两日了,吓死我了。” 魏南曜道:“地方远些,又刮了风,耽搁在那了。” 话说完,他问瞎眼大汉,“这批货要多久能运完?” 大汉眯了下眼笑了下,“兄弟,这可不能急,咱们要躲着水师巡检的路子,要是被发现那可不止是丢货了,脑袋都要一起丢。” “给个时限。”魏南曜有些不耐烦道。 他着实不喜与这仇乌打交道,可也没法子,来了扶水郡才知晓往年合作的海头子死了,被这仇乌杀了。 大汉瞥了眼手下,手下忙应道:“老大,江沈两家要大婚了,不少蕃船抵岸作贺,水师查得很勤,近期不好再去运货。” “江家不都退婚了吗?” “这不是还没传到各处嘛……” 魏南曜听着二人说话,骤然道:“退婚?怎么回事?” 他身边青年忙小声道:“主子,我正要同您说,出事了!” 话落,他瞥了眼纷纷竖起耳朵的仇乌一群人,又噤了声。 魏南曜皱紧眉头,看向仇乌,“确定好要多久了?” 仇乌看向船上一高个子,那人思索了会,道:“七日后开始收网,每天走个三船,大概要二十天,合计一月。” 魏南曜:“这般久?” 高个子闭了嘴。 仇乌皮笑肉不笑道:“兄弟,咱也要谨慎些不是?” 魏南曜身边青年拉了拉他,“主子,都到这了,也不差这一月了。” 魏南曜缓缓吐出一口郁气,也冷静下来。 不知为何,这两日他心神不宁的,特别是听闻江沈退婚,更是不安。 这会子道:“七日后我再来。” 便同青年一道离开。 仇乌目视二人离开,笑道:“慢走。” 他瞥向船上的高个子,那人掀起船上的布,露出一个箱子。 “拿了几件回来,那人也没在意。” 仇乌点点头离开,“带回去。” 他刚走出没几步,背后传来乒铃一声响,原来是抬箱子的人绊倒了。 他身边的人忙回过头,对抬箱子的人骂道:“动作轻点!” 不远处,一头戴草帽的男子正在搁浅的破船上跟渔民买螃蟹,闻声转过头,看向那艘卸货的渔船。 此人正是信陵阁的伏正青,与江扶月见过一面。 绑螃蟹的渔民忙道:“嘿,兄弟,别看了。” 伏正青回头,“怎么了?” “这批人可不是普通渔民,是海头子。” “海头子?那是何意?” 渔民嘘声,又摆了摆手,“不好说,咱还想多吃几年螃蟹,” 他把蟹提给伏正青,“好了,这季节肉厚着,吃的好再来买,天天都有的抓。” 伏正青接过螃蟹,又多看了眼那群人,怎么看怎么不像好人。 于是问渔民,“这群海头子每天都来?” “那不一定,扶水郡这么多海滩,指不定在哪处,唉,兄弟,你别问我了,我家在这,可惹不起。” 渔民挥了挥手赶了伏正青离开。 伏正青拧了拧眉,还是往回走。 * 魏南曜听手下千辰说完江扶月退婚的事,顿时生怒。 “江扶月!” 这混账,明知他是为了苏织柔出头,却把他说成被沈家雇佣来害人的凶手。 半晌,他冷静下来,也明白了此事影响。 又问道:“如今各家态度如何,可有那凶手的消息?” 千辰摇了摇头,“听说都在找,但是没什么线索。” “一丝线索也没有,江扶月没有说那凶手是何样子?” “好像不曾。”千辰想了下,又摇了摇头。 魏南曜拧眉,没有线索? 江扶月见过他的面具,那鬼影的身份就该被众人熟知才对。 若是那样,他便不能再露面叫南岭人抓到把柄。 只是…… 江扶月表现得这般强势,那岂不是会不听他的话,更加过分得欺负苏织柔? 魏南曜迟疑了下,问道:“你有听说过江家表小姐的消息吗?” “江家表小姐苏织柔?她如今也出了名了。” “怎么回事?” “说是勾引妹夫,与沈家沈赢舟有染,都说是因着苏织柔,沈赢舟才不肯与江扶月成婚,也有说就是因为苏织柔的暗中配合,那贼人才能从江家掳走江扶月,说那贼人说不得就是苏织柔买的凶,总之众说纷纭的,说的也很有道理……” “他们怎么敢!!!”魏南曜大怒。 他眸光越来越冷,一定是江扶月。 定是这贱人又在欺负阿柔,他当日就该杀了这贱人! “你留在这盯着,我出去一趟。”他说完便运起轻功离开。 千辰喊了声,没喊住,不由皱紧眉头。 少庄主这次是怎么了,竟连要紧的事都不管不顾了。 江家。 距离孟家家主给出意思已经过去了三天,可也没有魏南曜的消息。 江扶月坐在窗边,有些烦躁。 她昨夜里梦见有人站在床头,惊醒后方知噩梦。 显然,魏南曜之前那一站,都快成她的梦魇了。 必须解决掉魏南曜。 江扶月撑着腮,她昨日里特地请了年少游来问千仞山庄的事。 只可惜年少游对其所知不多。 但也在江扶月的加价中,说了件隐秘事。 说是近些年千仞山庄在西荒域势力越来越大,隐约有号令西荒群英的意思,中都朝廷这两年欲往西荒添加兵力,或会对千仞山庄出手。 “情势这么紧张的情况下,他一个少庄主会跑来扶水郡做什么呢?” 江扶月皱紧眉头。 她又翻阅脑海里的小说,撇去了谈情说爱的部分,仔仔细细查看魏南曜的部分。 重点放在魏南曜刚出现的章节,希望能知道些线索。 第24章 为什么不叫我去 苏织柔初遇魏南曜时,是在海边。 扶水郡多海,江扶月她们这些姑娘几乎都是靠海长大。 比起爱热闹爱逛街和各家公子小姐聚会的江扶月,苏织柔则更喜欢安静,喜欢亲近大自然,所以经常去海边或树林。 当时苏织柔在海边唱歌捡贝壳,魏南曜就在一艘停泊的船上晒太阳,听见女儿家的唱曲声,歌声温婉甜美被吸引,便坐起来一直看着苏织柔。 苏织柔因而不适,二人爆发了一场小争吵…… 看到这,江扶月在纸上写下:海边。 魏南曜是躺在停泊的渔船里,一个少庄主,去了海边躺在了渔船里,单纯得晒太阳? 还是等人? 继续往下看。 第二次遇见,是苏织柔被骗。 苏织柔在街上遇到一个小乞儿,便给了乞儿一些钱,那乞儿告知她自己妹妹在林子里需要帮助,苏织柔就跟着去了,却不想被人打晕。 等她醒来就是在一处贝壳石头洞穴。 她以为自己被骗了,没想到小乞儿溜进来救了她,只是二人要逃出去时,撞上了一队人马回来。 好在这队人马里有个魏南曜,魏南曜便好心肠得跟领头的要了她…… 之后的故事大概就是魏南曜和苏织柔你来我往得暧昧了,并没什么要点。 江扶月皱眉。 书里没写这队人马是做什么的,也没说魏南曜为何在里头。 她又仔细读。 【领头的是个又高又壮的汉子,皮肤深黄,左眼缺失,褶皱上可见刀疤,苏织柔不过看上一眼,就已经吓得白了面色,肩膀微微发颤,十分见怜。】 “皮肤深黄,左眼缺失,褶皱上可见刀疤……” 江扶月一边记一边默念,“好像在哪见过……” 她正思忖着,南风敲了门进来。 “小姐,老夫人院里的喜鹊传来的消息,姑奶奶叫了大公子回来,想商议大公子与表小姐的婚事,大公子似乎没有反对。” 江扶月放下笔,抬眼看向南风,“江瑾临要娶苏织柔?” 这接盘侠真是没救了。 俗话说,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当日她在别院喊出“苏织柔与沈赢舟有染”的事后,便传出了消息。 再加前两日,昭昭在膳厅喊话时,当时里里外外伺候布膳的下人有数十个,人多嘴杂,传得就更快了。 这扶水郡各家里厌恶苏织柔的女儿家可不少,一波推一波的,很快,苏织柔在扶水郡便丢尽了名声。 即使沈家沈赢舟直言“此乃无稽之谈”,但也没掀起什么浪花。 南风道:“喜鹊说,姑奶奶跪下求的大公子,说是眼下只有叫大公子娶了表小姐,表小姐才能在扶水郡有条活路,能见得人。” 江扶月拧眉。 她倒不在意江瑾临娶苏织柔,好言难劝该死鬼,原书里江瑾临也娶了苏织柔,最后不还是被戴了绿帽子。 但这会子却不能让江瑾临娶苏织柔。 魏南曜不是傻子,这会肯定不会出现,但他定放不下苏织柔,会偷偷来看。 若叫他发现苏织柔有了江瑾临护着,定会放了心离开扶水郡,那自己可就白费心思了。 得拿苏织柔引出魏南曜才是。 江扶月细想了想,对南风道:“你去寻薛城,让他找几个人,将些话传到岳家二夫人耳朵里,明日正午前就要办好。” 江家当年能起家,全靠了君家支援,因此江家祖父江正德跟老伙计们才能拼船出海挣得家业。 那些风里来浪里去的老伙计也就成了江家商会的大东家们。 这姓岳的就是其中一家,岳家二夫人更是个出了名大嘴巴,她听到的话,不出一日,所有人都能知道。 一大早,这二夫人正摇摆着在花园里散步。 突然听到墙后有人说话。 “那江家大公子要娶他家表小姐了。” “真假的?那苏织柔都跟沈赢舟那样了,江瑾临还娶她?” “谁知道呢。你说,这江瑾临要是娶了苏织柔,以后江家还怎么面对沈家?人家不要的女人成了顶头的家主夫人,啧啧,怕是跟江家合作的藩商都要低人一等。” “可不是,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这风头上娶进门,果真是美色误人呢,什么聪明才智,都是虚的。” …… 岳二夫人身边的嬷嬷道:“估摸着是哪里来的乞儿在外头胡咧咧,老奴去赶走他们。” 岳二夫人忙拦住嬷嬷,她恍然大悟般说道:“他们说的没错!江瑾临当真是疯了,他过去娶自己表妹,我们也是不管的,但现下他要把人娶进门,那是连咱们这些人家的面子都落了! 咱们老爷时常跟藩商谈判议价,最是怕弱了气势,回头人家拿自家家主夫人戏谑两句,老爷该怎么应,往后又怎么跟沈家抢生意! 不行,江瑾临决不能娶苏织柔!” 她说完,便急急忙忙往回走,因为着急还崴了下,更是气急败坏了。 * 江扶月终于想起来那个黄皮瞎眼在哪了! 她正在重画从年少游那拿的赏金画册。 这会子,画上描述之人,正是书中人。 仇乌,乾禧五年在中都承阳郡水峪村杀害村长一家七口,后逃窜不知去处,已经通缉了十年之久。 因着时限久远,朝廷已经将此通缉单封存。 直到今年年初,那村长家幸存的孩子长大后因在中都寻不到仇乌,所以将画像挂去了信陵阁,希望能帮着一道找寻昔日仇人。 所以仇乌这是乘船偷渡来了扶水郡?可魏南曜又为何会与其接触。 她快速画了张仇乌的画像。 叫来白鹤卿。 “小白,你帮我去信陵阁,让少游帮我找几个人到海边看看能不能寻到此人,若是能寻到,且先不要动手,先盯着。” 白鹤卿接过画像,虽是疑惑,但还是点头道好。 他出门后又抓来秦归雀,“我要出门,守好小姐。” 秦归雀:“……。” 他问江扶月:“为什么不叫我去?” 他天天待在这四四方方的内宅,真的是快要疯了。 江扶月乖巧笑,“你待在我身边,我比较有安全感。” 秦归雀:“……。” 他转过身,就朝外走去,只是背部有些挺得过于板直了。 第25章 四商院 小白回来得特别快,几乎是去了没多久就回了江府,还带回了几只蒸螃蟹。 江扶月看着面前呆冷的男子,失神道:“你说有人见过仇乌了?!” 她没想到她的运气竟然这么好,才找出仇乌这个线索,就从信陵阁得知了仇乌的消息! 白鹤卿一板一眼说道:“伏正青说那箱子里听着似乎是铁器声。” 江扶月怔愣了下。 海边,海头子,铁器…… 她瞬间明白了。 “走私兵器,他是在走私兵器!” 自雍朝统一以来,铁器便大多为皇室所控制,各家拥有多少,都要在官府进行登记。 就算是个人,花钱买兵器时,也要走正规途径登记,否则朝廷有权收缴武器。 秦归雀也在屋内,听完了全部后问道:“何为海头子?” 江扶月应道他,“就是海贩子,因着底下都有群手下,所以海边的渔民都称其为头子,这些人会帮着人进行海运走私……” 接下来她细讲了其中流程。 大概是海头子如何帮着商人走私货物。 “其实这在海商里并不少见,特别是近些年来,由于海运司征税数额的提高,走私的人越来越多。” 她又讲到,“海运司就是朝廷控制海运的地方,自雍朝统一以来,南岭这块海运的大头便划归了朝廷,扶水郡码头处那门前有了望楼的宅子,就是海运司。” 江扶月顿了下,说道:“那个池东年来到雍朝,若非偷渡,应当是有所记录,海运司或者四商院应当能查得到。” 秦归雀闻言立即起了兴趣,便问:“海运司我知晓,此处四商院倒一知半解。” 他一直都在中都,只年少时来过南岭,却也不是这里人。 江扶月道:“四商院比海运司存在的时间还要久些,是南岭所有海商的统领机构,由四大家族统领,不过此四商并非四大家族的意思,而是指代四海之商。四商院在南岭王存在时期,它便成立了,如今一位总院主是沈赢舟,三位副院分别是三家家主,除此外下头还有十二位管理者,称为主事,都是南岭能说得上话的海商家族族长,” 她又补充了一句,“可以说,去到藩国做生意,你提及自己是雍朝人或许没那么有用,但若提及自己出自扶水四商院,必然会被引做上宾,大蕃商也只与四商院的主事谈生意。” “你要进四商院?”秦归雀敏锐得捕捉到这一点。 江扶月看着他,点了点头,“应该是说,我必须进四商院。” 那是能在南岭拥有身份地位和话语权的地方。 秦归雀:“想好了怎么做了?” 江扶月默了下, “之前没想好,但现在想到了些。” 说话间她却是看向了白鹤卿,“伏正青说,他们七日后出海?” 白鹤卿点了点头,“他耳力好,听了一两句。” 江扶月若有所思,“七日后……” 也就是说,魏南曜如今没事做。 那他听了苏织柔的消息,必然会心有忧虑。 或许他就躲在某处观望,不敢现身。 现下自己倒是拿到了魏南曜走私的把柄,却也不该是这时候用。 正当此时,南风跑进来道:“小姐,家里商会出事了,各大东家和主事联合起来,不叫表小姐做家主夫人,老太爷已经点头应下了!” 冬雪也走进来,“小姐,喜鹊说,老夫人正抱着表小姐哭呢。” 南风道:“那这样,表小姐的名声不就一直坏下去了?” 江扶月摇了摇头,“还有一个人呢。” 她赶忙写了封信,递给南风,“叫薛城帮我送去沈赢舟手上。” 待信送出后,她突然笑了起来,“或许我很快就能进四商院了……” * 午后,江扶月刚画完画册,外头传来声音。 “姑奶奶要见小姐,奴婢这就去通传,请姑奶奶在这等候。” “姑奶奶不可擅闯。” “姑奶……白少侠……” 突然就安静下来。 只剩江从霜气愤的声音,“你是谁,把你的剑拿开!” “阿月!阿月!” 江扶月眼微微亮,果然来了。 她调整了下情绪,拉开门出去时,便见白鹤卿剑指江从霜。 秦归雀估摸着又在哪个阴凉处刻他的石头。 也是接触了,江扶月才知秦归雀还有这爱好。 又比如小白也有爱好,闲着无聊的时候会看灵异话本。 江从霜见江扶月出现,连忙喊道:“阿月,你去帮阿柔澄清好吗?阿柔没有勾引沈大公子,她与沈大公子清清白白,你过几日不是要去朱雀大街吗?你帮着告诉大家好不好?” 她也实在没法子了。 她去求母亲,母亲也只是垂泪。 如今她家阿柔已经连话都不说了,叫也不应,俨然心存死意。 她这才不得不来求江扶月。 江扶月说她七日后会去朱雀大街,届时全城瞩目,正是帮她家女儿洗清名声的好机会。 江从霜想得很好,只是江扶月却是连推拒都没有,只慢悠悠道:“干我何事?” 这句话叫江从霜瞬间呆滞。 她咬了咬牙,突然跪了下来。 院子里的丫鬟都倒吸了口冷气,江扶月扬声道:“姑母这是要折我的寿?” 南风见状也生了气,“姑奶奶这是做什么?日里跪了大公子,如今也来逼我们小姐了,也不见哪家长辈动不动跪小辈的!” 冬雪忙让丫鬟都退出去。 江从霜被南风说得红了脸,却还是没有起来。 “阿月,阿柔自小就没有父亲,她幼时受欺负,所以性子软,不讨喜,可她不是坏孩子,看在姐妹一场的份上,你帮帮她好不好,姑母求你了。” 江扶月却是烦死了这句话。 “姑母,不是我叫她没了生父,也不是我叫她受欺负,更不是我让她性子软……再者,姐妹情深?” 她呵了声,却是暗含嘲讽。 她又不是冤大头。 现下看苏织柔是可怜,可若她没退亲呢?如今可怜的就是她了。 说到底,不过是风水轮流转,如今转到她这来了,那她凭何不抓住。 江从霜怔住。 她忽地喃喃道:“是,都怪我,都怪我没教好她,怪我叫她生在这世间,如今她惹了这般名声,又是无父无家族护佑的女儿家,她是那样软的性子,那样弱的身子……” 第26章 江扶月让我来找你,你去吗 她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朝院外走去,“我可怜的女儿,可怜的孩子……” 白鹤卿正收起剑。 忽地丫鬟们都惊呼。 只见江从霜竟趁着走远了,就取出一匕首横在脖子处,望着江扶月泪流满面。 “阿月,你帮帮她,她做错了什么我这个当娘的来赎!阿月,你帮帮她,帮帮姑母好不好?” 江扶月神色漠然,“姑母想威胁我?” “不是威胁,” 江从霜哽咽道:“阿月,她比不上你,她什么都比不上你,姑母求你了,求你帮帮她……” 江扶月却是对她的哭喊面无表情。 相反,她还道:“姑母若是敢死在我面前坏我名声,那就别怪我叫苏织柔下去陪姑母,既然没了爹已经那么可怜,若再没了娘,也不知会如何。” 江从霜显然没想到江扶月会是这态度,她怔怔道:“你好狠的心……” 说话时,手也松了些。 江扶月眸光微颤。 下一刻,出现在江从霜身后的身影动了。 没等江从霜反应过来,她手上的匕首已经被打掉。 秦归雀接住匕首,漫不经心退到一旁。 江扶月顿时露出笑来,“你这出现得倒挺是时候。” 秦归雀道:“我没走。” 他明明一直都尽忠尽责,即使待在这里真的很无聊。 江扶月点头,“乖。” 秦归雀愣住,他看向江扶月,目色幽深。 江扶月并未注意。 江从霜彻底心灰意冷,她颓唐得低下头,许久转过身去,便要离开。 江扶月却是又突然道:“姑母,来都来了,不如进来喝杯茶吧?” * 江从霜从江扶月院子里出来时,还有些浑浑噩噩。 苏织柔的身影由远及近靠近。 梨花带雨的模样惹人怜惜,抓着她的臂膀哭道:“阿娘,阿娘你没事吧,我只有你了阿娘。” 江从霜看着女儿柔弱的样子,紧抿着唇。 她想起临走时,江扶月说的话。 “姑母知道苏织柔为什么会是这个性子吗?不是因为姑母你吗?苏织柔一点都不可怜,她得了许多疼爱,她唯一的可怜,是姑母总是告诉她她很可怜罢了。” 想到这里,她抱住了女儿,轻声呜咽。 “是阿娘对不起你,她说的对,是阿娘对不起你……” “阿娘,阿娘您在说什么,是阿月对您说什么过分的话了吗?”苏织柔心疼又着急道。 她心里很绝望,为什么,为什么都这样了,阿月还要欺负她,欺负她母亲。 大表哥不要她了,沈赢舟也负了她,还有曜南,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入夜。 一架马车停在苏家府宅后门。 江从霜带着头戴幂篱的女儿,走了出来。 她回头看了眼家门,苦笑着叹气,“过去总想着,这里再不是我的家了,如今真走了,心里倒缺了一块。” 苏织柔柔声道:“阿娘。” 江从霜拍了拍女儿的手,“走吧。” 说着,母女二人便上了马车。 阴暗的角落里,穿着夜行衣的魏南曜皱起眉头。 阿柔要离开江家? 他心中打鼓,不知自己该不该跟上去。 可今日他方知阿柔被江瑾临抛弃,那该死的沈赢舟,更是一点动静没有。 偏又听闻阿柔的母亲跪求江扶月,却被羞辱。 他看着马车离开,默了片刻,还是跟了上去。 待到此处安静下来,秦归雀才出声,“都走了。” 江扶月惊讶,“真给他引出来了,看样子他对这苏织柔,还真是真心至极。” 她说过话,消失了一天的江瑾临也跟着出现。 “这替身……” 江扶月道:“放心吧,知道你们不同意让苏织柔去,所以这个只是身形像,苏织柔还在院里睡着呢。” 但还是要江从霜出来,才能叫魏南曜相信一道离开得是苏织柔。 江瑾临拧眉,“为何不直接在此抓他?” 魏南曜既然已经出现,就该直接上手才是,非要将其引到旁处去。 江扶月瞥了他一眼,“在这抓?他武功那么高,稍微一个失手就不知道蹿去谁家了,再别说人都埋伏在这,他还会出现?” 说完,她就对秦归雀道:“走吧,咱们也是时候跟上去了。” 背过身,江扶月就撇了下嘴。 白痴,为啥要在抓,在这抓她有什么好处,而且江瑾临还不同意让苏织柔出现,那她不就达不到目的了。 她看向夜空中惨淡的月亮,希望今天能丰收。 * 江从霜一上车就松开了身边人的手。 她开口想说话,一旁的姑娘却是对她笑着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那姑娘指了指桌上的纸笔。 江从霜忙写道:“只要把那人引出来,阿月就会帮我女儿?” “嗯。” “我女儿没有危险吧。” “无。” 江从霜看到这个字,松了口气。 只要阿柔好好的就好。 大概两刻钟后,马车到了一处荒芜的别院。 江从霜母女下了车,就有下人从别院中出来,迎接二人。 魏南曜一直站在树上,看着二人进到屋子,梳洗,后吹灭烛火。 有下人提着灯出来,送赶车的车夫。 “这么晚还要回去?” “当然要回去,我怕多留一晚上,我就得一直被留在此处做活了。” “那又怎么了,好歹也是江家表小姐。” “得了吧,再过个几个月,就怕江家根本就不记得这对母女了,到时候你们怕是连工钱都没得拿。” 车夫嬉笑了声,便赶了车离开。 魏南曜面色愈加阴沉。 隐约得,他似乎听到了女儿家压抑得哭声。 提灯的家丁也是突然烦躁,不由恼道:“哭什么哭,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水性杨花就没有好下场。” 那哭声骤然就停了。 魏南曜深深看了眼关门的家丁,心中满是杀意。 夜深人静时,他还是跳下树,进到了院子,朝着苏织柔的那个屋子走去。 远处,有一群人正在空地上。 沈赢舟看向远处骑马而来的几道身影,开口道:“到了。” 另一边的江家,真正的苏织柔被放了出来,白鹤卿面无表情复述江扶月教他的话。 “沈赢舟和江瑾临用你母亲引出鬼影,意图将其杀害,江扶月让我来问你,你去吗?” 第27章 我要死了岂不是对不起皇天后土 开始时,江扶月打算让苏织柔离开江府,引出魏南曜。 但如她所料得是,这个法子被江瑾临回绝了。 江瑾临同她说:“阿柔对待鬼影颇为袒护,一旦叫她发现咱们要抓鬼影,必会逼迫我们放了鬼影。” 然而江扶月要的就是这个逼迫。 她见江瑾临不同意,也没有强硬下去,免得计划落空。 于是她退了步,告诉江瑾临用江从霜来做配合。 原本江瑾临也不同意,但奈何江从霜自己愿意做这个饵呢。 到底不是心上人,江瑾临也就顺从了。 他将苏织柔关在了屋内,防止苏织柔跑出来。 却不想江扶月转头就让白鹤卿去放出了苏织柔。 这会子,苏织柔听到白鹤卿的话,震惊又难过,不由身子都晃了下。 “他们,他们怎么可以利用我阿娘,利用我阿娘引出南曜,南曜一定是为了我才被抓,呜呜。” 白鹤卿看苏织柔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不由想到江扶月说的那句话。 “总之就是要叫她恨死那几个人。” 白鹤卿蹙了下眉,他默了下,又问哭得不能自已的苏织柔。 “你去不去?” 苏织柔抽噎了下,“麻烦公子。” 往门口去时,苏织柔终于缓过来了些。 她问白鹤卿:“公子,阿月为何来帮我?” 白鹤卿心中有些惊奇。 江扶月是真的了解这姑娘啊,连这姑娘会问他什么都猜中了。 于是按着江扶月所说应道:“江瑾临和沈赢舟为了吸引鬼影出来,就以你作饵,他们故意毁了你名声叫你孤立无援。你母亲走投无路下去求了江扶月,江扶月便答应你母亲,由她去和江瑾临商量放了你,改做以你母亲作饵,江瑾临同意了。但江扶月担心鬼影发现你不在,一怒之下杀了你母亲,届时叫她背了杀害姑母的罪名,因此让我来寻你,好防止此事发生。” 合情合理,分外有据。 苏织柔听完心口抽痛,“原来是如此,我该感激阿月才是。” 怪不得大表哥突然不见她。 怪不得沈赢舟对她不闻不问。 更怪不得她阿娘下午哭得那般伤心难过,却还告诉她没事了一切都会好的。 原来真相竟是这样! 到头来,帮她的还是阿月。 于他们来说,最重要的还是利益,脸面,从来都不是她! 苏织柔攥紧拳头,恨及了沈赢舟和江瑾临。 * 如果江扶月在现场观摩,一定会满意点头。 她这女配当真是做的尽职尽责,把虐点添得足足的! 这会,天色深沉。 江扶月知道人贵在精不在多,所以通知四大家族带人时,只要求带最厉害的那个。 但想抓到魏南曜,还是需要些难度的。 像这会子,魏南曜就以一敌四,不落下风,厉害得很。 谢桑辞带着她的小黑豹靠近江扶月,她的目光一直落在秦归雀身上。 “你不是说,一家带一个高手,你带的这个,怎么不上?” 她颇有兴趣得打量秦归雀,虽说她开了个小倌楼,却也难得见这么对她胃口的男子。 秦归雀抬头看着魏南曜的身影。 他对魏南曜的武功应该是有些兴趣,从打斗开始时,就一直都没有挪开视线。 江扶月慢悠悠挡在了谢桑辞跟前。 “他走了,谁来护我?还有,把你的眼睛抠出来,安别处去。” 秦归雀闻言脑子空白了一瞬,又回过神。 谢桑辞撇了撇嘴,挪开视线。“瞧你,不就多看两眼,我有的是男人,有什么可稀罕的。” “不稀罕就把看的那两眼还回来。”江扶月慢悠悠怼了回去。 谢桑辞别过头,“嗤。” 孟星流双手枕着脑袋,颇有些无聊得伸展肩部。 “早知道带个炙肉炉子,他们打,我们吃,干等着没劲。” 他身边也有个气势不凡的大汉跟着,显然是怕主子被魏南曜临时劫持。 谢桑辞摸了摸自己的豹子,“早知道有什么用,早知道我就带副牌子来,凑上一桌了。” 她又朝那堆打架的喊道:“叶子,快点打爆他的脑袋,本小姐还要回去睡觉!” 然而也只是喊一喊,那头该打还是继续打。 谢桑辞又问江扶月,“说起来,你怎么给他引过来的?” 她只收到江扶月的消息,让她带个高手来这附近等着,并不知江扶月是用江从霜引魏南曜出来的事,更别提知晓魏南曜和苏织柔的关系了。 加上这所别院有暗门,江从霜进了院子后,就躲进了密室,因此众人更不知江从霜在此处的事。 江扶月笑了笑,却是瞥了江瑾临一眼,没有说话。 谢桑辞跟着狐疑得看了眼江瑾临,随即又望向一直高冷不说话的沈赢舟。 “沈赢舟,你的人,不会故意把鬼影放走吧?” 她现在可还不知道鬼影是来做什么的。 沈赢舟淡淡睨了眼谢桑辞,“你很吵。” “你!跟你一样像个锯嘴葫芦就好了?”谢桑辞喊道,她身边的豹子更是龇牙咧嘴,匍匐着身子,要往上扑的样子。 然而沈赢舟只是扫过一眼,黑豹便蹿到了谢桑辞后头,呜呜得学狗叫。 气得谢桑辞直跳脚,也没有再说什么。 江瑾临正皱着眉头,时不时看一眼江扶月。 他道:“阿月,阿衡受了伤,不若请秦少侠一道帮忙……” 然而江扶月直接拒绝,她哼声道:“大哥能保护我安危吗?魏南曜如今可最想杀我,万一他寻机来跟我同归于尽呢?” 这可是小说,说不定就有这种倒霉事发生。 江瑾临被噎了声。 孟星流又打了个哈欠。 就在此时,阿衡忽地砸落在地,谢桑辞带的叶子亦是吐血飞出,西边空出一个口子,魏南曜迅速就要离开。 可秦归雀显然也抓住了这个时机。 他同江扶月说了声“藏好”,就飞身而起,去追魏南曜。 江扶月盯着魏南曜离开的方向,咳了声,又走到了江瑾临身后。 谢桑辞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江扶月!你现在这么怕死吗?” “当然怕,我又好看又有钱又是处子身,要是死了岂不是对不起皇天后土!”江扶月理直气壮道。 江瑾临立即僵硬了身体,他默默挪了挪步子,一副不想承认身后是自己妹妹的样子。 第28章 苦情戏 沈赢舟亦是木然得转过脑袋盯着江扶月。 孟星流打到一半的哈欠成了咳嗽。 只有谢桑辞愣了愣,随即眼神大亮,“你说得有道理,我生得又美又有钱,死了也太损失了!” 孟星流默了下,“谢桑辞,你是不是少了小半句?” 谢桑辞:“……你是不是管得宽?” 话落,只听“嘭”得一声响,砸起一片尘土。 秦归雀的刀缓缓落在了魏南曜脖颈边。 这场打斗终于结束了。 魏南曜已经连动都费劲了,他侧过头,呕出些许血块,便一动不动。 谢桑辞头个兴奋起来,她冲秦归雀喊道:“你早点上啊,你早点上我早就回去睡了,” 随后磨拳霍霍走上前,“让我们看看,大名鼎鼎的鬼影,到底长了个什么样子。” 魏南曜今日没有戴面具,只黑布蒙了面,闻言瞳孔缩了下,却也无可奈何。 布被扯下。 露出一张桀骜不羁的面容。 谢桑辞咂咂嘴,“今晚真是个好日子,遇见的都是俊俏郎君。” 沈赢舟和江瑾临以及孟星流却是同时讶异开口,“魏南曜?!” 谢桑辞愣了下神,“魏南曜?千仞山庄少庄主?” 她们这些大势力的孩子,对于朝内其他同等势力的主要人物自然也不陌生。 叫她惊讶的是,竟然真同孟家家主所说,鬼影真的和千仞山庄有莫大干系。 她突然转头看孟星流,“沈赢舟和江瑾临认识他不奇怪,你一个沉迷赌石的纨绔怎么也认得他?” 孟星流:“……。” 他摸了摸鼻子,“嗯,我跟着他们一道说的。” 说完就抬头看天,恨不能吹两声口哨佯装无辜。 谢桑辞的神色默默严肃,“孟星流,你是不是背着我偷偷学习了?” 孟星流:“……。” 二人说话时,江扶月也偷偷溜到了秦归雀身后。 她从秦归雀身后探出头,盯着魏南曜,笑得眉眼弯弯,“呦,这次换你躺着了啊。” 说着拍了拍秦归雀的手臂,“给他肩上来一刀。” 秦归雀转头看向恨不能叉腰表示威风的江扶月。 江扶月立即认真道:“他伤害了我,你是知道的,现在是你护主的时候了。” 秦归雀这才点了点头。 信陵阁先辈在上,他这可不算故意伤害,这算正经护主。 于是手一划,魏南曜便闷哼了声。 他瞪着江扶月,眼中满是杀意,“江扶月,你该死……” 江扶月却夸张笑道:“呦,魏公子的声音原来这般好听呀,来,多说几句。” 魏南曜顿时哽住了,只能恨恨盯着江扶月,再不多说什么。 孟星流见突然安静,便主动开口问道:“魏公子来扶水郡做什么?为何要劫持阿月?” 沈赢舟眸光发颤。 他今日有意顶着言论去求娶苏织柔。 却不想先收到了江扶月的信。 信中说了今夜引魏南曜出来的安排,江扶月还说只要过了今夜她便帮苏织柔洗清名声。 所以他自然也猜到了魏南曜劫持江扶月的原因。 魏南曜却是没扯出苏织柔,只冷笑道:“自然是因着厌恶,还能因为什么原因。” 孟星流愣了下,“你不是同江扶月说什么,她不该坐到她不该坐的位置上……” 魏南曜拧眉,他何时说过这话? 江扶月悠悠道:“是呢,明明就故意警告我,说我惹了不该惹的人,妄图坐到不该坐的位置上,我还想着,你是沈家派来杀我的人呢,怎么会是千仞山庄的少庄主呢?也不知道我哪里招惹到了少庄主?” 魏南曜被噎了声,他自然不能说出真相。 这会只能不说话承认江扶月的谎。 一时间,众人都不知道如何是好。 谢桑辞道:“事关千仞山庄,只能将人先带回去了。” 江扶月点头,漫不经心道:“来这扶水郡,不外乎是为了做生意,难不成千仞山庄有什么大生意在这做?可得好好拷问一下呢。” 魏南曜瞳孔骤缩。 正当此时,苏织柔的声音传来,“放了他,否则我死在你们面前。” 众人齐齐转过头,就见阴影处,白衣少女横着匕首在颈边,清瘦的身影似乎下一刻就会随风而去。 江瑾临面色大变,“阿柔,你怎么在这?!” 沈赢舟亦是动了动步子,“阿柔,你冷静些。” 苏织柔只哽咽道:“大表哥,我娘呢?” 江瑾临忙道:“姑母无恙,你先把匕首放下!” 魏南曜想说话,然而只呜了声,就被秦归雀用帕子堵了嘴。 帕子是江扶月递的,她还指了指嘴角,嘲讽笑了笑。 “南曜……”苏织柔看着地上浑身是血的狼狈男人,顿时失了理智,她崩溃哭到,“你们放了南曜!” 谢桑辞瞪大眼,她凑到正奚落魏南曜的江扶月跟前,“这……演得是出什么戏?怎么还把你家那娇小姐都叫来了?” 江扶月头也不回应道:“苦情戏。” 谢桑辞狐疑得打量江扶月,“我怎么感觉她是你找来的?” 孟星流也瞥了眼江扶月。 江扶月眨眨眼,她扬声道:“现在怎么办,这魏南曜到底要不要带走呢。” “江扶月!”江瑾临和沈赢舟同时怒喝。 江瑾临气道:“你到底要做什么?是你把阿柔带来的?!” 江扶月颇有些委屈道:“你们凶我做什么,明明是你们说的让姑母作饵引鬼影出来,” 她故意长叹,“可怜姑母,也不知道如今如何,连点动静也没有。” 苏织柔晃了晃。 江瑾临刚要解释,她就哭到,“你们怎么能这样,利用我最爱的人,伤害为我好的人,你们怎么能这样!” “不是,阿柔……你听我解释。” “我不听!放了南曜,放走他——”苏织柔前倾身子用力嘶吼。 这一波四人在那你来我往。 谢桑辞看得津津有味,孟星流则无聊得叹气。 直到苏织柔的刀近了脖子,割出一道血痕。 “放了他,不然我就死在这里!” 吓得沈赢舟和江瑾临都慌了张。 沈赢舟对秦归雀道:“放了!” 秦归雀懒抬了抬眼皮,呵了声,没理沈赢舟。 于是沈赢舟看向江扶月,“你到底想干什么。” 江扶月笑道:“也没什么,不过报个仇嘛。” 苏织柔眸光颤动,“阿月……” 江扶月温声道:“表姐,我可是真的地狱里走过一遭,想报仇无可厚非吧?” 苏织柔怔住。 却不想江扶月又缓缓道:“现在魏南曜的生杀权可在我手上,我自然是要报仇的。只是姐妹一场的份上,倒也不是没法子救他,只是能不能救他就看表姐你用不用心了。” 第29章 放狠话谁不会 苏织柔闻言愣在原地。 “我能做什么?” 江扶月道:“表姐能做的可多了,只要表姐肯用心。” “江扶月,你……”沈赢舟见状方要开口。 却被江扶月打断。 “我?看样子沈大公子还是想杀了魏南曜呀,” 江扶月缓缓抽出自己腰间的小鞭,温声说道。 她猛地一鞭子朝着魏南曜的腿部甩去。 “啪”得一声响,夹杂着魏南曜的闷哼,分外沉闷。 就在她要扬起第二鞭时,苏织柔哭道:“不,你别打他,我听你的!我都听你的!沈赢舟,如果他死了,我也不活了!” 沈赢舟面沉如水,便不再说话。 最后是江瑾临语气疲惫道:“阿月,你想做什么便说吧。” 江扶月这才满意卷起鞭子,“早些安静不就好了?” 她颇为谦卑道:“我其实要求也不高,就是……我想进四商院做个主事,” 江瑾临惊诧,“你要进四商院?!” 然而江扶月却是不满得扫了他一眼,“急什么,我还没说完呢。” 江瑾临被噎了声,只得沉默。 便听江扶月继续道:“还有,十一月份从香兰岛归来的货物份额,我要占一成六,其中包括被四大家垄断的水留香。” “不可能。”沈赢舟想也不想拒绝了江扶月的要求。 香料在雍朝,一直都是海运的大头。 每年六月份,四商院就会组织一批船队,去往有“香料岛”之称的香兰岛采购香料,这批船队会在十一月份归来。 这货物的份额早有定数,四大家各占两成,剩下两成由另外十二位主事家瓜分。 其中珍贵香料水留香更是只被抓在四大家族手中。 这会子江扶月丝毫不客气就要走一成六的份额,那不知是要送出去多少银钱。 谢桑辞咳了声,也说道:“方才你们说话,我也不打断,毕竟这魏南曜说到底,欺负的是阿月,如何处置他,也该由得阿月做这个主,只是如今既是提到四商院的事,我却是不能不管了,” 她看向江瑾临,“江家主,这香兰岛每年香料采购,我谢家一直以来都占两成,若想从我家抽出分成来救魏南曜,那可真是做梦了,我支持让阿月杀了魏南曜。” 孟星流也懒洋洋道:“我亦是,杀了吧,左右此处无人,消息透不到千仞山庄去。” 江扶月叹了声,她望向苏织柔,“表姐您看,可不是我不放魏南曜,大家不同意啊,要说这些人到底不是真爱表姐,想来表姐的命竟也值不上那么些钱。” 苏织柔眸光发颤。 她知道阿月所求或许过分,可不过钱财罢了,难道还抵不上一条命吗? 于是望着江瑾临,“大表哥……” 江瑾临被看得面色都微微发白,他努力想解释。 “阿柔,你冷静些,四商院不只是我们的四商院……” 江扶月接道:“江家与沈家一家分不到一成给我,也不过是叫你二人出些血罢了,唉,表姐的命到底不值钱啊。” “江扶月!”江瑾临回过头,气愤得盯着妹妹,“你能不能不要胡说了!” “那杀了他?”江扶月无辜又疑惑得指着魏南曜。 苏织柔顿时绝望。 “我知我是贱命一条,所以叫你们戏耍,欺辱,如今活在世上亦是我阿娘的累赘,既是如此,便也就这样吧。” 她望向魏南曜的方向,“对不起,南曜,连累你为了我受欺辱,我陪你一道赴黄泉……” “够了。”沈赢舟垂着视线,“江扶月,你要进四商院做主事?” 他声音冷漠,若是常人听了,只觉得像在问江扶月是不是找死。 但江扶月却丝毫不怯,“如何?” 沈赢舟默了下,“我答应你,你放了魏南曜,你所求我皆应下,今日便到这里为止。” 他说完,便当先一步离开,没有看江扶月,也没有去留意苏织柔。 只大步朝夜色中走去。 苏织柔呆在了原地,她茫然得看向江扶月。 江扶月叹道:“连个契约也不跟我签,空口无凭的。” 她看向谢桑辞和孟星流,“你们可得给我作证。” 谢桑辞撇嘴,“不干,嫉妒,就这么两下就成了四商院主事,我倒要看看沈赢舟怎么同众主事交代。” 孟星流道:“左不过大出血,怕是他这家主之位也要坐不稳了。” 江扶月点头,“若真如此,那我可得烧香告敬祖辈了。” 江瑾临打断了三人说话。 他的声音已经冷淡了许多,毕竟他很明白,今日江扶月也是在针对他。 那一成六他不可能全让沈赢舟扛下,他也得大出血。 他道:“放了魏公子吧。” 江扶月回了个头,却是丝毫不在意他的冷漠,只拉了拉秦归雀的手。 “是不是酸了?今日可辛苦你了。” 秦归雀收回刀,盯着江扶月拉扯自己的手,莫名其妙应道:“是有些酸。” 江扶月:“???” 她是不是听错了?一个高手不过举了会刀说自己手酸?! 她侧过头,一双眸子满是惊愕。 秦归雀亦是愣住。 他默默收回手,将刀插入刀鞘,“嗯,身为护卫,酸也是应该的。” 江扶月:“……。” 这厮是不是脸红了? 她像发现新大陆一样脑袋里嗡嗡作响。 直到秦归雀低声道:“他走了。” “哦,走了,”江扶月点了点头,转过头一看地上的人影没了,一下头皮发麻,“人呢?!他不是动不了了吗?!” 秦归雀道:“藏着一口气。” 江扶月霎时捂着胸口后怕,“我就知道,他肯定等着机会跟我同归于尽,坏人都这样!” 说完她又乖巧的声音说了句,“不过有你在,他就是气满到炸了,我都不怕。” 说话间,她直直盯着秦归雀的脸,像是要捕捉什么。 却不想秦归雀却是转了个身,“嗯。” 江扶月失望,转什么身啊。 就在此时,秦归雀面向的院墙阴暗处,传来阴森森的声音。 “江扶月,迟早有一天,我会把今日所受之仇,一一讨回。” 是魏南曜放狠话的声音。 江扶月虽然看不见人,但还是挺了挺胸,跟着向秦归雀看的地方看去,她微仰下巴。 “放狠话谁不会?魏大公子,那我也告诉你,迟早有一天,我会叫你跪着求我。” 第30章 我有钱 魏南曜气急败坏,然而即使恨意滔天,当下却也无可奈何。 他望向苏织柔的方向,一阵心疼。 “傻姑娘,连累你了。” 话刚出口,江扶月就尴尬得打了个哆嗦。 那边苏织柔拼命摇头,“你走吧,再也不要出现了。” 魏南曜深深看了眼她,最后还是无奈离开。 至少他如今明白,在江瑾临和沈赢舟心里,阿柔同样很重要,那他便可以放心了。 江瑾临走到苏织柔跟前,苏织柔怯怯道:“大表哥……” 江瑾临长叹了声,“走吧,我带你去看望姑母。” 此处霎时安静下来。 谢桑辞啧啧道:“我今夜莫不是做了梦了,江瑾临心悦苏织柔我是一直都知道的,这沈赢舟怎么也把她看得这般重,还有这魏南曜啊,我听说在西荒域也是数一数二的俊杰,如今怎成了个蠢货?” 孟星流也是不解。 “为了一个女人,抛弃家族利益,确实是有够蠢的。” 谢桑辞斜睨孟星流,“他们自己自私自利,赖女人什么事,不过苏织柔嘛,我也确实不懂她,说她坏倒也不坏,还比不上阿月恶毒,但就是烦得很……” 江扶月幽幽转过头,谢桑辞却是毫不在意。 她还感慨道:“说起来,这沈赢舟和苏织柔的事看样子是真的啊,江扶月,你也是好脾气,还由着苏织柔住在你家啊。” 江扶月漫不经心道:“那不然呢?赶她走?弄死她?留着她多好,不留着她,你们会看到沈赢舟江瑾临的这一面吗?” 无怪乎过去小说里男主总会对女主说“你就是我的逆鳞、软肋”之类的话。 也无怪乎故事里的反派总用女主来对付男主,她如今也用上了。 院子里传来母女相拥而泣的哭声。 江扶月揉了揉耳朵,同秦归雀道:“走吧,回去睡觉,这一天天哭得我头疼。” * 距离开奖还有两天。 因着江扶月要入四商院的消息传开,江扶月的名字再次热闻于坊市之中。 四商院位于扶水郡城北,占地广,亭台楼阁,绿树成荫,风景甚美。 只是这会,院里的气压却是低得很。 凌霄阁顶楼,足有十尺长的黄花梨长桌,正围坐着一圈人。 有老有少,或靠着椅背,或端正坐姿,总之皆是面色肃然的模样。 唯一悠哉的大概就是坐在末尾的江扶月,她手肘支在椅子扶手上,撑着腮,含笑望着众人。 秦归雀则站在她的身后,面无表情。 屋内安静了许久。 谢家家主谢诚挚,一位不惑之年、气质儒雅的中年人,开口说道:“院主,关于江大小姐入四商院做主事一事,我想还需再做商议。” 孟家家主孟长德亦是声音沙哑道:“确实,江家已有瑾临任四商院副院主,在座主事亦都是一家之主,着实没有独身一人进到四商院做主事的道理。” 众人见孟谢两家都做了反对,便也都热闹起来。 陈主事暴躁道:“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来当主事了!” 江扶月抬了抬眼,“确实,阿猫阿狗也能张嘴了。” 陈主事愣了下,猛地拍桌,“你骂谁呢?!” 江扶月慢悠悠道:“骂阿猫阿狗呢。” 其他主事也纷纷皱眉,大部分都因着江扶月的身份闭着嘴,但也有一两个气不过怒道:“岂有此理!” 江扶月点了点头,“确实,岂有此理,沈赢舟、江瑾临,你们这说话不算话的,我也想喊一声岂有此理。” 沈赢舟沉郁着面色,“我已经答应你做四商院主事,只是如何让其他主事接受你,该你自己做才是。” 江瑾临亦是沉默,显然是认同的。 江扶月呵了声,“那不还是我自己来。” 她扫过桌上几家,扬声道:“吵来吵去跟买菜一样,也没个样子,这样吧,同意我入四商院的举个爪。” 主事们:…… 众人纷纷缩回手,举爪,你才爪! 江扶月瞪向沈赢舟,“说话不算……” 她话没出口,沈赢舟就黑着脸举手。 江瑾临无奈跟在后头。 剩下皆是一动不动。 江扶月也不慌,直接点到,“夏主事、张年主事、张勇主事,你们难道也不认同沈家主的主意?看样子,什么第一家族,也不怎么样嘛。” 被点到名的三人皆是追随沈家的,闻言面面相觑,又看向沈赢舟。 只能举手表示立场。 同样的,跟随江瑾临的两家也举了手。 剩下的就是孟谢两家以及诸位主事。 陈主事嘲讽道:“想做主事,至少要在家八成人点头,你如今连半数都没有……” 江扶月却是不在意,只道:“阿猫阿狗闭嘴,沈赢舟,你是不是还忘了宣布一件事?” 她道:“那我来说吧。此次沈家同江家愿意让出一成六的香兰岛份额给我,我呢,愿意让出其中一成给除四大家族外的各家主事……” 此话一出,桌上众人皆是失色。 往年他们在场十二人才能分两成份额,若是再加一成,那今岁能挣的钱可就有翻了半翻! 谁会跟钱过不去! 沈赢舟暗叹。 果然,江扶月拿那份额不是单纯为了给自己。 但还有一人面色难看,陈主事陈大伟尖声道:“你们可不要被一时利益迷了眼,今岁确实能赚,可以后呢?四商院多入一名主事,以后那两成咱们可就多一个人分……” “我以后不分那两成。”江扶月淡淡道。 “你说不要就不要,谁知道你以后会不会要?” “我有钱,不需要,”江扶月幽幽道,“不过几十万两银钱,有什么好抢的。” “不过几十万……”陈大伟笑了,“黄口小儿,当真是头发长见识短,你可知道……” “说起来,我这里有两船货,急着出手,看在往后我们一道在四商院做事的份上,这两船货便先出手给各位。”江扶月打断了陈大伟。 她叩了叩桌,秦归雀看了她一眼。 轻功一用,不多时,每个人面前就多了份册子。 带着疑惑的目光,众人一个接一个拿起册子打开,随即纷纷咋舌。 “水留香,一百斤,斤?!!!” “东蛟珠,百颗,百、颗???” “太岁肉,太岁、肉?!!!” …… 江扶月很满意众人惊讶的神情,她温声道:“我说了,我有钱,现在还有人不想与我做朋友吗?” 第31章 你继续说,我在听 江扶月的册子,使得在场之人皆是吃惊不已。 就连一直找茬的陈大伟,呼吸都重了些。 但他还是先出头道:“这些个珍稀东西,平日里能得一些就不错了,你一闺阁女儿家,怎会有那般多!” 江扶月明白,如今看起来只有陈大伟在咄咄逼人,可事实上,陈大伟不过是桌上这些沉默主事的代言人。 因为陈家在这一桌子里,势力最差。 所以她倒也没有生气。 “陈主事说的话好笑,我有这些东西,跟我是女儿家可不冲突,东西就在那,总是要验货的,届时我还能凭空生出两条船不成?” 她顿了下,视线扫过在场沉默的众人。 与沈赢舟对上视线时,还挑衅得扬了扬眉。 威风什么威风,都是世家名门出身,一样书院读书,真以为她就只会一根鞭子甩人了? 她要没什么本钱,她阿娘怎会舍得叫她做南岭第一家族的家主夫人? 只不过阿娘想不到的是,沈赢舟非是守诺之徒,她疼爱的女儿在嫁去沈家后,被困在了后宅的一亩三分地中逃不出去最终惨死。 江扶月鄙夷的视线叫沈赢舟有些错愕。 这姑娘当日退婚时分明是眸带不舍的样子,如今竟是全变了样。 就在他怔愣时,就又听江扶月扬声道:“我今日敢坐在这里,自然有我的本事,” “当年南岭王创设这四商院,本意是为了给南岭的百姓们谋福祉,” “我南岭多山石丘陵,因着不适合种地,山间又多猛兽飞禽,因此这靠海吃海的,就有了这走海运的四商院,” “如今沧海桑田,南岭大大小小的营生皆与海运有关,船坞、商行、瓷器坊丝质坊等各式作坊……可以说,每一项营生都是四商院一代又一代的主事,领着百姓们去创造,去发展,” 江扶月坐在主事位上,嗓音明亮又带着自信,矜贵的气质使她看起来便有坐在此处的资格。 江扶月回忆起幼时外祖父同她说旧事时,说过的话。 她道:“我明白四商院承载的责任,亦明白身为一名主事的职责。我等当为生民立命,为万世开太平,此乃四商院创设之希冀!” 江扶月的话语使得桌上的主事更加沉默了。 陈大伟欲言又止。 他当初挖了心般的掏出十万两白银入四商院,只是因为进来后能挣更多钱而已…… 什么职责,他怎么听都没听过。 尴尬的氛围中,孟家家主咳嗽了声,“江小姐不愧为南岭王后裔,这番志向老夫敬佩,我等确该在其位担其责才是。” 有了孟家主的话,其他人也纷纷响应。 江扶月很满意得点了点头,又侧过头对秦归雀道:“阿雀,去。” 秦归雀:“……。” 背后一阵沉默。 江扶月突然反应过来,她嘚瑟过头了,赶忙就要回头解释下。 却不想,后头竟传来一声,“是,大小姐。” 声音分外好听。 江扶月僵住,便见男子挺拔的身姿朝着楼梯口走去,独特的气质吸引了众人视线。 秦归雀下楼后,孟家家主笑道:“我方才还想问江小姐这是哪家公子,瞧着气宇轩昂,颇为不凡,现下看来似乎是江小姐的下属?” 有孟星流的关系在,江扶月和孟祖父也不算太陌生。 这会听出来他的语气是熟稔的家常问话,显然也有缓和气氛的意思,便也以小辈姿态乖顺应话。 “非是下属,阿雀出身信陵阁,是我花了大力气请来护佑我安全的,前两天我特地去信陵阁请的。” 她故意多加了最后半句,好叫众人记起她可是因为被害了才请人护卫。 沈赢舟的眼皮不由跳了跳。 谢家家主谢诚挚惊讶,“果真是那位?我方才便觉得眼熟,又听江小姐叫那位公子阿雀,那他可是信陵阁那位年轻刺客,现今位于信陵刺客榜第八名的秦归雀。” 江扶月认真纠正道:“已经是第七名了。” 谢诚挚吃了一惊。 “竟又上升了位次?!” 他见一些主事不了解其身份,便道:“诸位对江湖事知之甚少,或许不知,这秦归雀不止于江湖侠客中有名,且这两年在中都亦是颇有名气,数月前我去了趟中都,见了一好友,那好友于九州卫当差,说是九州卫统领亲邀秦归雀入九州卫任副统领,只是被拒了。” “九州卫?”孟家主惊诧,“我倒是知晓一些信陵阁之事,这秦少侠竟是这般出色。” 九州卫是雍朝实力第一的军队,乃是皇帝的亲卫军,雍朝能一统,九州卫功不可没。 江扶月也是懵懵的,她倒是知道秦归雀不一般,却没曾想这么不一般。 但她面上还是很冷静,一副我早已知晓的模样。 孟家主感兴趣道:“秦少侠连九州卫的邀请都拒了,却来为江小姐做下属,想来江小姐每日付的佣金也不低吧。” 江扶月道:“嗯,三百文每日。” “三百两每日,确实,便是老夫也舍不得废这么多银钱。”孟家主点头道。 江扶月愣了愣,重复道:“是三百文。” “是,确实是贵了,三百两……两,你方才说啥?三百什么?” “三百文,孟爷爷。”江扶月加大了音量喊道。 孟家主傻住了,“三百、文?” 他缓缓瞪大眼睛,“三百文?!!你每日三百文,就请到了一个能护卫皇帝的护卫?!!” “是的,孟爷爷。”江扶月微扬下巴,很是倨傲。 “他为啥啊?!”孟家主一脸懵。 江扶月不免想到了初见时的那个对话。 于是故意加大声音,像是在欺骗自己般应道:“既然不是因为钱,那自然是因为我人美心善声音甜,良禽择木而栖,我以德服……” 江扶月随口胡说还没说完,就见秦归雀出现在了楼梯口,正看着自己。 眸光深幽,笑意分明,一副“你可以继续说,我在听”的样子。 江扶月霎时就哑了声。 她缓缓吐出那个“人”字,忙朝他露出一个乖巧温柔的笑。 “秦少侠动作真快。” “嗯,” 秦归雀听到“秦少侠”三个字,略挑了下眉,又学着小白那一板一眼的口吻应道,“大小姐,人给您带来了。” 第32章 她都不知道自己有这人脉 江扶月:“……。” 您?您?!! 她的笑意僵在了脸上。 生气了?连您都冒出来了? 江扶月看着秦归雀又站到了后头去,只感觉自己后脑勺一阵别扭,好像在努力生出眼睛似的。 正好该到的人到了,她才努力忽略那别扭。 来的有两人,除了小白,还有名女子。 女子身形清瘦,面上始终带着端庄的笑意,正是昨夜被江扶月寻来的苏织柔替身。 她一出现,桌上众人便都认识。 “宋大小姐。” 宋青禾是通润钱庄的庄主,通润钱庄是南岭知名的兑蕃钱庄。 用江扶月上一世的话来说,就是跨境银行。 在南岭,海商们去往各个藩国,有的会去兑蕃钱庄兑换一些藩国的银票。 通润钱庄便是常去的钱庄之一。 宋青禾依旧是笑点了点头,温声道:“青禾给诸位见礼,今日受大小姐之邀,或有打扰,还请见谅。” 众人自是道无碍。 只有零星几人注意到了那“大小姐”的称呼,不由眸光颤动。 宋青禾手里捧着一个箱子,朝众人福了福身,便走到了沈赢舟跟前。 “沈院主,这是大小姐让我取出,用来入四商院的十万两银票,每五千两一张,共计二十张,可在通润钱庄兑取银两。” 她伸出手,有递给沈赢舟的意思。 沈赢舟抬眼,扫过桌上众人,见大家都没有应声,于是便伸手接过,放在了桌上。 查阅过银票后,便传给了江瑾临检查。 传到陈大伟手上时,他眼都红了。 想当初,他为了做这个主事,交上十万两后,接连三天没法入睡,垂泪到天明。 可如今,一个不过二八年华的小姑娘,轻而易举就拿出了这些银子。 他不由道:“江家可真舍得,十万两银子,说拿就拿出来了,该不会再流回去吧……” 江瑾临扫了陈大伟一眼。 还是青禾含笑应道:“陈主事误会了,这十万两银子是完全属于大小姐一人的,与江家无关。” 这句话霎时就叫镇定的几位主事炸开了锅。 “一个人的?” “与江家无关?” “她哪来那么多钱?!” “加上上次那三万,这都十三万两了!” …… 宋青禾又道:“另外,大小姐此次供货的两艘船,亦是入了通润钱庄的内库,这批货原是鹤居国褚师家为大小姐做成亲的贺礼之用,如今大小姐要将其拿出与诸位同享,我受褚师家所托,自也要为大小姐做好打点,接下来,诸位若有买货之需,可来通润钱庄寻我。” 说到贺礼,沈赢舟更加沉默。 桌上众人亦是闭紧了嘴。 哪壶不开提哪壶。 江扶月来四商院和他们共事,那岂不是每次晨会都要跟沈赢舟坐在一桌,不尴尬吗? 谢诚挚毕竟是四大家族之一的家主,倒没有那么多避讳,讶异道:“鹤居国褚师家?” 诸蕃志上,鹤居国以商者为尊。 事实也如此,鹤居国是他们能到达国家中最富有的国度,说是遍地黄金也不为过。 而鹤居国最为有钱的,便是褚师家。 江扶月何时与褚师家有关系?若真是如此,那他也要举个手同意江扶月入四商院了。 宋青禾点头,“是,确实是褚师家赠予大小姐的贺礼,只是是哪位,我却不能多说。” 众人面面相觑,也就是说,江扶月除了带了巨款,还带了鹤居国的人脉关系来进四商院。 陈大伟被人推了下,忙问道:“江小姐认得褚师家的人,副院主肯定也认得吧!” 江瑾临可是江扶月的亲大哥。 然而出乎意料得是,江瑾临深深看了眼妹妹,随后摇了摇头。 “在此之前,我并不知阿月同鹤居国的关系。” 孟家主也猜到了江扶月的钱还有关系都是怎么来的了。 他暗叹了声。 果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君家传承那般久,留下的东西,可不止能养活一个江家。 他当先笑道:“看样子江小姐果真是有备而来。” 沈赢舟和江瑾临的不阻拦,加上江扶月眼下展示的这些,他们便是不让江扶月入四商院都说不过去了。 他看向沈赢舟,沈赢舟依旧保持缄默。 于是便作主道:“既然四商院连入院费都收了,往后也要叫江小姐一声主事了,果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这一代的孩子都非同一般啊。” 有了孟家主这句话,其他人也不敢再有异议。 想他们为了入院做个主事,又是走关系,又是攒钱,牵人脉,挣名声,想尽了办法才能坐到这个位子上。 可江扶月一个女娃娃,几乎是强硬得将银子、关系甩在他们面前,就能与他们平起平坐,说不难受是假的。 众人沉默着,只能纷纷在主事认同书上摁下手印。 且他们也有另一番考量,并非入了四商院就一定长远无忧了,若是本身没有本事,时日久了,那些没入得四商院的海商自然会提出抗议。 左右他们今年能借江扶月的光,多挣着钱了,看在钱的份上,众人对江扶月还是带了笑。 “恭喜江主事。” “多谢。” 江扶月起身有礼得谢过道贺的众人,又合乎礼数得招呼道:“往后要与诸位一道为民谋福祉,一道辛苦,过几日,我下帖宴请诸位,还请诸位皆要来到。” “自然。” 众人客气着,楼上便空了大半。 陈大伟支吾得跟在人后头,江扶月回身看向他。 就在陈大伟面上流露讪讪之色时,她骤然弯眼笑道:“以后有不懂的地方,还要请陈主事多多指教。” 陈大伟忙摆手,“不用不用,客气客气。” 待陈大伟也走后,宋青禾便上前温柔道:“大小姐,我先回去了。” 江扶月上前挽住她的手,“今日谢谢青禾姐姐了。” “大小姐言重。” 江扶月低头小声道:“青禾姐姐,你也没跟我说过那人是鹤居国褚师家的啊。” 宋青禾笑意微滞,也压低了声音。 “诶?没说过吗?许是我忘了。” 江扶月狐疑看她。 宋青禾忙道:“钱庄事忙,我该回了,大小姐。” 江扶月放开她,又对白鹤卿道:“小白,你还帮我送青禾姐姐回去。” 第33章 不气了? 既然宋青禾不说,她也没有为难人的意思,左右该知道的总能知道。 宋青禾婉拒道:“昨夜里因着天色已晚,已是劳烦了白少侠,今日却是不必再送了。” 江扶月拒绝了宋青禾的婉拒。 “青禾姐姐,还是送吧,这世道可不安全,你要保护好自己,回头你也去信陵阁雇个护卫。” 她回身看向白鹤卿,“小白,再麻烦你了。” 白鹤卿只摇了摇头。 宋青禾默了默,也只能接受江扶月的好意。 二人离开后,江扶月才回头望向还坐着没动过的沈赢舟和江瑾临二人。 过去在她眼里头顶光环的厉害男人们,这会全成了头顶粉红恋爱脑的大傻子们。 沈赢舟受不了江扶月那看“傻子”的眼神。 直接道:“你昨日里答应的事?” 江扶月漫不经心道:“记着呢。” 都亏损这么大了,还惦记着帮苏织柔洗清名声,不愧是官配。 沈赢舟这才站起身,路过江扶月时,他突然停下脚步。 “江扶月。” “嗯?” “莫要失了本心。” 江扶月闻言怔住。 片刻后,她转了个身靠在桌上,“失了本心?沈赢舟,你对我了解多少,如今也来同我说做人的道理了?” 沈赢舟亦是回头注视着她,语气分外认真。 “漠视人命,拿无辜者性命做算计,不是幼时嫉恶如仇的江扶月会做的。” 江扶月愣住,她像听到了好笑的事一样笑了声。 “无辜?你在说苏织柔?” 她唇角微撇了下,也懒怠跟这恋爱脑解释什么。 想了下,她颇有些意味深长得做出承诺。 “放心吧,院主,表姐以后会好好活着,我再不会同她过不去了。” 她已经借着苏织柔走上了新的路,可不想再去牵扯这几人的虐恋情深了。 且让这些人好好虐着吧。 她反正要搞事业。 沈赢舟有些诧异得看了江扶月一眼,似乎是没想到江扶月竟然突然这么好说话。 江扶月却没有看沈赢舟,而是转头望向秦归雀。 “咱们今日去吃炙肉,我让炙肉店直接把店搬去听澜山庄给咱们做。” 昨晚里听孟星流提了一嘴,她也馋了,正好也同年少游商量些事。 秦归雀板正道:“好,听小姐的。” 江扶月:“……!!” 怎么突然又这么乖巧? 沈赢舟看着对视的男女,拧了拧眉。 恰逢江瑾临唤道江扶月,江扶月回身望向江瑾临。 于是秦归雀微侧过头,望向沈赢舟,视线相对时,他又神色漠然得回过了视线。 沈赢舟怔愣了会,眉头皱得更紧,到底还是离开了。 江瑾临也不知要问江扶月什么,半晌才道:“你回家吗?” 江扶月道:“回,回我自己的家。” “什么意思?” “大哥知道我是什么意思。”江扶月淡淡道。 她从没打消过脱离江家,重建君姓的念头,江家对她来说,除了二哥,没有一个像个亲人。 江瑾临默了会,才艰难问道:“阿月,你还认我这个大哥吗?” 其实他早该明白,或许从当日别院时,阿月便放弃了他。 所以阿月才会在夜里被刺后,想到的不是寻他,而是去寻能保护自己的人; 才会瞒着他独自去沈家退婚,自己为自己做主; 才会靠算计他来得到主事的位置,会在今日这场合同他表现得像陌生人一般。 阿月是真的不需要他这个大哥了。 江扶月闻言看着江瑾临,她的脑海里闪过幼时场景。 在阿娘的灵堂上,身穿缟服的少年蹲在她跟前温柔说道:“阿月,你还有大哥在。” 她沉默着,没有应江瑾临的话。 她没有说她在山林被凶徒追时的绝望与恐惧,没有说她在抱着树的时候,满脑子想得还是再坚持一会,大哥一定会来救她。 就像过去很多次被辜负一样,她总想着,大哥一定会给她出头的,即使很少。 可当最后一次,当魏南曜夜里站在她床头时,她却再没想过大哥会来救她了,她明白她再也不需要大哥了。 她突然转头问秦归雀,“阿雀,你饿不饿?” “很饿。”秦归雀认真应道。 “走吧,我说过要让你吃到好多好吃的,不能食言。”江扶月说着话,没有理会江瑾临,便朝楼下走去。 腰板挺直,姿态从容。 江瑾临看着妹妹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 半晌,他扯了扯嘴角,却再没能说出话来。 * 下楼的时候,江扶月还是有些沉默。 她低着头,看着脚下阶梯,踢着华丽的橘黄色裙裳,鞋尖随着裙摆荡漾,一次次露出头。 秦归雀在其身后道:“会摔。” 江扶月应道:“你接得住。” 她莫名想到初见时,秦归雀翻煎饼时把她翻过来的那一下,于是又站定了身体,好好往下走。 “算了,你也不靠谱。” 秦归雀:“……。” 他突然问道:“你是嫌我贵了?” “啊?” 江扶月下了楼,便回身抬头看秦归雀,神色疑惑,“我没啊。” 三百文每日,就雇了个可以给皇帝当保镖的护卫,她赚翻了。 想起此事,她心中阴霾都散了些。 秦归雀却弯下腰,注视着江扶月,继续问道:“那是我护你护得不周全?” “也没有……” 江扶月被秦归雀的突然靠近吓了跳,忙一手抓住楼梯扶手,盯着秦归雀往后退了步。 秦归雀却也跟着她,下了最后一级台阶,还慢条斯理得低声问她。 “那是我哪里做得不好,才叫小姐对我不满意?” 江扶月愣住。 她呆呆看着那双黑眸,感觉就似置身荒原,又被狼王盯上般,被压迫的忘了一切。 她愣声道:“没有不满意的,你哪里都很好……” 话音才落下,便又听秦归雀问:“那小姐为何要将我与他们归于一类?” “?”江扶月错愕,便见男子皱着眉头,只垂着眼看她,显见得不满。 她突然觉得好笑。 于是也不退了,解释道:“那是我说错了,气话嘛,在我心里你最靠谱,没人比你更靠谱,我现在就靠你保着小命……” “现在不气了?” 第34章 小姐人美、心善、声音甜 秦归雀打断了她碎碎念的“马屁”。 江扶月怔了怔,她望着秦归雀这张平日里总是对万事漠然的脸,不由会心一笑。 “不气了。” 她转过身,忽略了大堂来往人员时不时投来的视线,昂首挺胸朝外走去。 “走吧,咱们去庆祝我当了四商院主事!” 秦归雀看着女子走在前头,伴随着环佩叮咚声响,踩着嵌金莲的玉石地板,漫不经心得接过众人颔首的目光。 她突然转过身,视线穿过来往忙碌的伙计落在了自己身上。 微微侧头,像是疑惑。 秦归雀垂了视线敛去眸底的惊艳。 他跟了上去,站在了江扶月身后。 “你没有等我。” 江扶月:“……都是护卫跟着小姐的,你有见过哪家小姐跟着属下后头跑的吗?” “那是我失职。” 江扶月很肯定得点头,“所以你得跟好我,” 她往外走时,又指着远处的佛塔比划,“你不是说,差那么远,我就会被人射中脑袋吗?” 秦归雀道:“我会接住。” 江扶月闻言只觉得这话别扭,便又回头看了眼秦归雀,然而对方面上的漠然神色,着实看不出个什么东西。 恰逢冬雪和南风迎了上来,她便也不再看。 * 年少游带着信陵阁众人,几乎是在江扶月拿出地契的当日,就搬到了听澜山庄。 一伙子人入住后,每日里都笑得合不拢嘴。 “这过得比在中都还舒坦。” 众人晒着太阳的时候,江扶月跟着炙肉店一车车的烤炉以及肉菜们来到。 年少游几乎是第一个扑到了江扶月跟前。 只是没等他笑眯眯打招呼,就被秦归雀挡住了身影。 于是只能探出头道:“大小姐,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大小姐今日依旧美若天仙,特别是这身新衣裳,精美绝伦,也只有大小姐这般矜贵气质,才能撑得起这般衣裳。” 江扶月眼一亮,抬手推开了秦归雀,望着年少游。 “还是年阁主有眼光,年阁主是今日第一个夸我这身新衣裳好看的,我这身可是用了一个月做的,足足花了二百两银子!” 她昨晚熬了夜,还大早上爬起来换这身衣裳,就是为了美美得入四商院。 结果竟然只有年少游夸了她! 秦归雀被推到一旁,还有些没回过神。 他呆愣着转过头,看着江扶月对着年少游宛若遇到知心人的模样,只觉得有些不适,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也只能默默站在一旁。 说吃炙肉就吃炙肉。 江扶月直接把扶水郡味道最好的炙肉店包圆了,让所有伙计来听澜山庄服侍。 不多时,一个个烤炉便起了炭烟。 众人只坐着兴奋等吃便是。 炙肉店在扶水郡多有开设。 因着扶水郡多藩商,所以香料也很多,天气冷的时候,大街小巷推出的炙肉摊子,加上一些香料,常常吸引的过路人垂涎三尺。 江扶月一边吃,一边同年少游说着话。 年少游道:“薛小兄弟是个有本事的,对这扶水郡四周都很是熟悉,若不是他,昨夜里伏正青便叫那仇乌发现了。” 他们在说跟踪仇乌的事。 江扶月没忘记魏南曜走私一事,她可不会真留着魏南曜这个记仇的人,等着魏南曜随时来杀自己。 于是点了点头,“薛城聪颖,也喜欢信陵阁,还要劳烦阁主多带带他。” 说话时,她忽地和年少游赔了个不是,便站起身,端着伙计先给自己的一碟炙肉,走向了正坐在角落处看书的秦归雀。 在这都是自己人的地方,秦归雀显然也自在许多。 江扶月问道:“在看什么?” “江湖武学录,最近添了个新人,使的刀法挺有趣。”秦归雀合上书,简单应道。 他确实有非同一般的武学天赋,但对武学的兴趣也并不少。 江扶月不懂武,却也记在心上。 下次可以寻些武功秘籍来给阿雀。 思及此,她弯下腰,将白玉碟子以及一双筷子托至秦归雀跟前。 “这是店里新出的口味,你尝尝好不好吃。” 她可没忘了,秦归雀是爱吃的。 秦归雀默然得看着面前的碟子,片刻后,用筷子夹起一块炙肉。 入口是股清冽的果香,用最清甜的气味挑逗着味蕾,外皮酥脆,内里滑嫩,肉汁在唇舌间蹦开,与那股果香融合。 甜而不腻,一块肉,便似一道佳肴一般,叫人忍不住回味。 唯一别扭得是女子的满脸期待。 “怎么样?好不好吃?你喜欢吗?” 秦归雀微微颔首,“很好吃。” 江扶月忙将碟子都给了他,“好吃你就多吃些,今日管够,我就不多吃了,现在做了主事要多见人,得保护好身材。” 说话时,她的手掐着腰,又低头踢了踢自己的裙裳。 秦归雀顺着看去,恰见描金绣样的腰带,束着她的腰身,那腰肢竟是那般纤细…… “好看吗?”她随口问道。 秦归雀愣了下,低下头看碟子,颇有些拘谨得夹了块肉塞到嘴里,又有些食不知味。 他想起年少游方才那谄媚的样子,默默“嗯”了声。 “好看。” 江扶月没曾想真有回应。 也僵在原地。 却听秦归雀又道:“小姐人美、心善、声音甜。” 江扶月:“!!!” 最尴尬的事,莫过于吹过的牛从当事人的嘴里复述出来。 她脸不由自主得涨红,于是后退了步,说了句“你多吃点”便转身就跑。 秦归雀抬眼看着那一抹离开的倩影,纤腰款款,随着步子的加快,摆动的姿态显见得轻盈又可爱。 他忙收回视线,又拧起眉头。 最后将碟子放到一边,捡过一旁的书看了起来。 江扶月坐回年少游旁边时,已经平静下来。 她默了下,道:“年阁主,我今日来,除了仇乌的事,还有一事要同阁主商讨……” * 三天后的清晨,今日是开奖的日子。 江家。 南风急匆匆进来,激动道:“小姐,老太爷派来挡着不让小姐出门的人,全被秦少侠和白少侠打趴下了!薛城也已经把马车赶来了!” 江扶月正在对镜自照,欣赏自己的新衣裳。 她又低头在腰间挂上阿娘给自己的做的玉佩,这才满意应话。 “走吧。” 第35章 夺嫁妆,杀孙女 院子外,已是横七竖八倒了不少人。 江正德站在远处,面色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封彬捂着胸口,无奈道:“老太爷,这两年轻人的身手,着实厉害得很,今日怕是挡不住小姐出门了。” 江正德闻言只觉得一股血气冲上脑门,眼前更是眩晕。 自从他听闻江扶月用十万两入到四商院做了主事,就气得吐了血。 却不想,此后接连两日,江扶月都不曾归家。 他就是找人都没处找去。 他脑子里反复想着:君谷兰果然把君家家财藏私了,而且都留给了江扶月这个女儿,如今这小贱人还拿了钱出去挥霍,那可都是他江家的钱啊!!! 江正德冷声道:“把门都锁了,今日堵死也不能让这小贱人出去!” 他当初就该在小贱人退婚之时,就把人捆了锁在家里。 就不该心软,想着徐徐诱之! 封彬迟疑道:“老太爷,可表小姐那事,今日还得仰仗小姐呢,姑奶奶那里……” 江正德气道:“这两件事能比较吗?这小畜生今日出去,许就不姓江了!” 若江扶月真改了姓氏,那那些钱就都流出去了。 那或是能叫江家更进一步的财产啊,什么事都没有这件事重要。 江扶月走出院门时,听到的就是江正德的这句话。 她道:“祖父说得奇怪,为何我出趟门就不姓江了?祖父是要逐我出族谱?” 那可太好了。 白鹤卿见江扶月出来,立即就跟在了她身后。 “小姐。” 江扶月微侧过头,朝白鹤卿浅笑了下,“辛苦小白了。” 白鹤卿摇了摇头。 正站在墙边的秦归雀见白鹤卿动作这么快,略蹙了下眉头。 他的视线落在江扶月身上。 江扶月今日穿了身霞彩刺绣裙裳,头饰工艺精巧的掐丝金钗,华丽矜贵却又不失女儿家的娇俏,美得分外张扬。 只是这会子江扶月却是看都没看他一眼。 秦归雀眉头皱得更紧。 是他没有白鹤卿辛苦? 江扶月可没注意到秦归雀的异常,她满心都在怎么挑起江正德的怒火上。 她今日可不是白白回江家来找罪受的。 为了避免江瑾临捣乱,她还特地请人把江瑾临拖在蕃坊。 江正德阴冷着声音道:“你还知道你姓江,你一言不发便入四商院,可有把我这个祖父放在眼里?把江家放在眼里?!” 江扶月诧异道:“祖父的意思是,我应该跟祖父、跟江家要那十万两,而不应该自己掏钱?” “你、”江正德想破口大骂,谁要掏十万两。 这会深吸了口气道:“我不同你争论,今日你不能去朱雀大街,四商院的主事位置退了,还有你那两船货,也由我来做主。” 江扶月心平气和道:“那两船货,可是我的嫁妆呢,祖父。” 江正德面色难看,“你如今与沈家退了婚,还能嫁去哪去?要那么多嫁妆做什么。” 江扶月悠悠道:“这就算多了呀,不过两船货罢了,还不到我身家的一成。” 江正德霎时红了眼,呼吸更是粗重了些。 他咬牙切齿道:“你今日要出去可以,把江家的东西留下!” “江家的东西?”江扶月笑道,“什么是江家的东西?” 江正德忙道:“你母亲留下的那些,那都是留给瑾临和绍白的,你还不都交出来!” 当初江扶月同沈家有婚约,因此,即使他猜测君家还藏了钱财没露,也不好去跟江扶月讨要。 如今江扶月跟沈赢舟退了婚,又做出入四商院这等显然要脱离江家的举动,他自然不能再忍。 今日只要能困了江扶月在家,再按当初柳氏所说只道江扶月得了失心疯,胡言乱语说什么抽奖事,接着退了四商院那十万两,便能慢慢从江扶月那里得到剩下的家财。 思及此,他更加急切,“你如今父母不在,我是你的祖父,你还想忤逆我不成!若我去外头说你一声大不孝,你便别想在扶水郡立足!” 江扶月觉得江正德这幅贪心嘴角着实难看得很。 当初江正德还是普通渔民,救了她的外祖父,外祖父见江正德仪表堂堂,便与其结拜兄弟,之后更是大力扶持江正德,助其做起家业,甚至将女儿嫁给了江正德儿子。 可叫外祖父失望得是,江正德得了钱势后渐渐就变了性子,再不是旧时那个能力出色又性子果敢和善的人了。 甚至于因着他的骤然离世,女儿君谷兰也没得到善待,君家被吃绝户,分崩离析。 江扶月明白,她阿娘宁愿让她带着偌大家财嫁去沈家,也不留给大哥二哥,未尝不是对江正德夫妻、对江家有怨恨。 她漫不经心道:“祖父既然都想好了怎么做,便去做吧。” 说着便往外走去。 “对了,既然祖父说,江家的东西不要带,那南风,你那些装衣裳首饰的箱笼都留下,咱们等搬去新家后再添就是。” 南风应道:“可小姐,那些也是您花自己的银子买的呀!” 江扶月接道:“哎呀,计较那么多做什么,祖父舍不得,就留给祖父嘛,好歹也值个几千两的。” 她奚落了两句,惹得江正德气得头晕目眩。 他大喊着让人拦住江扶月,然而他们可拦不住。 江扶月悠哉悠哉走到江家大门。 只是门口也围了一群家丁,正持棍对着江扶月。 “大小姐,请回!” 江扶月默默站在原地。 她等了会,封彬也带着江正德,以及一群人赶了过来。 江正德坐在步辇上喝道:“小畜生,我看你往哪逃!今日除非你打死老夫,否则别想踏出江家一步!” 于此同时,门外,薛城那群小弟已经聚了一伙子人在门口。 闻声悄然道:“你们有没有听见什么声响?” 江扶月高声道:“我说了,那是阿娘留给我的嫁妆,祖父就一定要将我的嫁妆据为己有吗?!” “什么嫁妆!那都是江家的家财!” “祖父不过是看我没了沈家庇护,便来逼我,如今是想杀了我,好彻底吃君家绝户吗?” 大门口,有几人悄悄取下门栓,拉开门。 南风跟着高喊,“救命啊,杀人了,江家老太爷为夺孙女嫁妆,意图杀害亲孙女,救命啊——” 第36章 抢活 秦归雀动作极快得打了最近的家丁一下。 不多时,打斗便又起来了。 门大开时,外头的人见到的就是江家人围攻几人,江扶月在人群中垂泪的场景。 薛城带着小弟大喊,“救小姐——” 于是人群冲进大门,使得乱斗变得更乱。 街口又有人喊道:“快去看呢,江老太爷为抢孙女嫁妆,意图杀害孙女——” “快走,江家都打起来了!” “这江正德也太不讲道德,今日可是抽奖的日子,他莫不是想把那三万两也贪了!” …… 江家大宅本就在城中央,临近大路来往百姓众多。 不多时,门口就多了许多人。 江扶月跟在秦归雀身后,假装躲着棍子,在冬雪和南风的搀扶下,不断用手帕拭泪。 江正德坐在步辇上,则是愣住了。 他突然意识到了不对。 怎么会这么多人? 门为何会开? 江扶月哭什么哭? 江扶月终于挪到了门口,她被薛城等一众人“护”在了身后。 这会对着门内,哽咽道:“祖父,雍朝的女儿,历来嫁妆都是自己的,我如今确实是嫁不成沈大公子,可孙女还要这些嫁妆伴身,再寻良人,祖父这都不肯吗?” 人群纷纷议论起来,各执观点立场,但也全是看热闹的。 “啧啧,这江正德吃君家绝户没吃饱,如今连孙女的嫁妆都觊觎上了,还真是恶心。” “可不是,先前是忌惮沈家,如今江大小姐退了婚,他可不就有恃无恐了。” “瞧这阵仗,是真想害死孙女啊,巨贾之家,连这点脸面都不要了?!” …… 江正德算是明白了,自己被江扶月算计了。 他年纪大了,又被人捧多了,早已没了年轻时那股子谨慎,这会子也是道:“有什么事关上门说,你平白给人看自家笑话,算什么样子!” 薛城阴阳怪气道:“关上门?关上门好打杀了我们小姐,如了你的愿吗?” 南风也适时哭道:“上次老夫人就说,要将小姐捆了送去庄子上饿死,对外只说小姐得了失心疯,当时小姐还觉得是假的,却不想今日老太爷也来打杀小姐,可怜我们小姐没个人出头,呜呜——” 人群里立刻有人道:“我二表舅的女儿在江家做丫鬟,这话江家老夫人确实说过。” 江扶月只低着头不说话。 江正德怒道:“你个贱奴胡说八道,来人,把她们给我带进来!!!” 外头立即有人应道:“江老太爷,今日里朱雀大街还要抽奖呢!” “就是,从没见过当祖父的抢孙女伴身银的,如今还断大家的财路。” 江扶月吸了吸鼻子,“祖父,孙女并非不孝,只是阿娘临终有言,希望我能体面活着,我已经退了婚,这些嫁妆是孙女日后的保障,孙女真不能给您。” 她福了福身,“孙女很清醒,没有失心疯,亦想活命,孙女告退。” 说着,她转身朝台阶下走去。 江正德憋了一肚子气,这会骑虎难下。 却在此时,柳氏乘着步辇而来,指着门口喊道:“快,去把她抓回来,快把她给我抓回来——” 原来江扶月让人偷偷告诉柳氏,自己今日是要去朱雀大街宣布“改姓”的事,柳氏又听了江正德没拦住人的事,才着急来到。 她话音落下,忽有一蒙面男从天而降,击向正回身的江扶月。 秦归雀迎上去,跟那蒙面男打了起来。 白鹤卿愣了下,疑惑得看了眼秦归雀的身影,这厮平日里懒洋洋的,这次动作怎么这么快。 且那蒙面男也不是个厉害的啊,方才藏在那的气息他都能感觉到…… 果然,蒙面男不敌秦归雀,不过一会,便被秦归雀打倒在地。 布巾被扯下,露出一张陌生脸庞。 人群里有江湖人士认出了这张脸,诧异道:“索命门李常?” 秦归雀缓缓把刀架在了李常脖子上。 李常朝门内气愤吼道:“娘的老太婆,你也没告诉我那高手是秦归雀啊!!!” 他看向秦归雀,求饶道:“秦少侠饶命,我不知是您在保这位小姐……” 秦归雀打断了他,漠然道:“是谁雇的你?雇你做什么?” 冬雪刚要脱口而出的话咽了下去。 秦少侠,抢了她的活,按小姐的话说,这可是她今日唯一的一句台词…… 李常忙应道:“就是那老太婆,她让我来杀了她孙女,还给了我五千两银子,我听她跟身边人说,只要她孙女死了,君家的钱就都是她的了,娘的,老子刚到扶水郡就接这么桩丧天良的生意,要不是钱多,真不想干!秦少侠,您饶了我,我刚刚也没有下死手啊……” 江扶月震惊得站在原地,于人前喃喃道:“祖母,想杀了我?” 她僵硬得转身看向大门内,难以置信重复道:“祖母,也想杀了我?” 说完,她栽倒在冬雪身上,悲痛欲绝。 “为了钱财,他们想杀了我,杀了亲生的孙女……” 冬雪忙跟着哭,“小姐……” 人群里有早已安排好的人道:“索命门向来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杀手组织,这江家二老可真狠啊,连索命门的人都敢请。” “太可怕了,怎么有这种人。” 江扶月呜咽着难过。 心里却想着,也不知道妆花没花。 江正德猛地回头看向柳氏,“此人是谁?!” 柳氏没反应过来,她愣愣道:“我、我请的高手……” 自从她听说了江扶月十万两进四商院的事,气得食不下咽。 就有丫鬟同她说,若是江扶月死了,那江扶月的家财就都是江家的了。 因着江扶月身边两个高手不好对付,所以那丫鬟给她推荐了这索命门杀手。 她方才一听江正德的人都被打趴了,赶紧就让这高手来出手,谁曾想这高手也这么没用…… 江正德闻言眼一黑,差点晕过去。 完了,这下彻底完了。 李常将柳氏寻他的原因都说了个清楚。 人群一下炸开了锅。 江扶月摇摇欲坠。 良久才道:“祖父、祖母,容我再唤二老一声,往后,这个家我不会再回了,还请祖父祖母,饶了孙女一命。” 她又回身朝人群示礼,“都说家丑不可外扬,今日叫大家看笑话了,还请大家忘了这茬,便随我去朱雀大街,抽奖一事,我江扶月便是倾家荡产,亦不会食言。” 说完,便擦了擦眼角的泪上了马车。 华丽的裙裳,反而显得更加悲凉。 江正德瘫坐步辇,苦涩道:“老了,我是真的老了。” 竟被一个小姑娘牵着鼻子走。 有了今日之事,他再也无法以长辈之名阻止江扶月做任何事。 第37章 抽奖第一轮 马车上,江扶月靠在冬雪身上,一阵疲惫。 “装哭也是力气活。” 还真是累到她了。 冬雪轻笑了声,又为江扶月难过道:“没想到老夫人真就要杀小姐,当真是黑了心肝了。” 南风也是用力点头。 江扶月却是没什么感觉。 年幼的时候,看着外祖父外祖母以及母亲纷纷离世,便更加珍惜剩下的亲人。 因此即使明知祖父祖母不喜她,也没有不敬的地方,毕竟那是她的家。 如今多了上一世记忆,合则两世为人。 多了经历,便能够凉薄一些,丢去渴求亲缘的那份稚气。 她道:“也亏得她真想杀了我,否则今日这出戏还没法完美落幕。往后,再不会有人用亲缘、孝道裹挟我。” 两个丫鬟跟着露出高兴的神色。 “那小姐是要重修君府吗?” 江扶月抚着腰间的玉佩,缓缓道:“不急,还不是时候,未立业,也不好成家。” 她的家,可不能只是末流小家族,该立于南岭域顶端,才不负先祖荣光。 * 朱雀大街是扶水郡有名的一条大街。 因着街中心有座“南岭王庙”,所以也占据了一片极大的空地。 但这会子,周遭店肆都挤满了人,就连用来了望火情的了望楼都挂了一个又一个“猴子”。 空地上,舞龙队与舞狮队互相斗趣; 高台上,戏子高唱南岭王乘风出海征万国的戏词; 藩外的美人踩着鼓点跳舞,画着脸的技人凭空掐出绚丽的焰火; 角落的烟火砰砰砰没有断过,人群的欢呼声亦是一浪高过一浪。 当真有年节时的模样。 马车到时,各处的热闹才纷纷停下。 江扶月走下车,提着裙裳,缓步走上台子。 人群安静时,她笑道:“早前应许诸位,以抽奖来贺我得自在身,今时日已到,想来大家也久等了。” 她转过头看向不远处,人群也跟着她的视线看去。 没多久,便有人驾着板车来到。 车上放着几个有些怪异的桶。 接着,十个桶被人纷纷搬上台子,放在最前方。 江扶月懒得扯嗓门,便退了步,由薛城上前说话。 薛城在码头卖货,嗓门向来大,又是性子活泼的,很快便吸引了众人注意。 “我们扶水郡是富庶地,约摸有十几万户人家,想来大家都在想,要怎么抽这个奖?” 他卖了个关子,百姓纷纷议论。 有人举起手上木牌,喊道:“是用这个号码牌吗?!” 这七日,锣鼓巡街,出动了许多人。 凡是挂了灯笼的人家,皆有人上门让抽签。 一个签筒里有三十根号码签,一家抽七根排成七位数字号码,然后来人会记下数字做备份,并将号码写在签上送给那户人家做保管。 因此大家都猜到抽奖跟这号码有关。 薛城笑点了头,“既然大家都猜到了,那我们便直接开始第一轮,” “这里是十个摇号桶,每个桶里有三十个号码球,每次摇柄都能产生一个号码。” 薛城伸出手摇了下摇柄做示范,只听咔哒一声,便往下滚落一个号码球。 他拿起号码球向大家展示,“这是一个零七的号码球。” 他话音落下,便有人在空置的大木板上写下“零柒”。 “依次摇下,摇七次,产生的数便是中奖的号码数!” 他跟着做了示范,很快,木板上便出现了一串号码。 台下霎时有一群人惊呼,他们已经弄懂了规则,这不就是他们手中的号码吗! 薛城见大家已经明晓,便抬了抬手,示意众人安静,他道:“为确保公平公正,我将在现场选取十名孩童,上台为我们摇柄,有愿意上台的可以举手!” 百姓们一阵欢呼。 近广场的阁楼之上,孟家主与谢家主也好奇来凑热闹。 二人占据高处,正在对饮,见此场景,孟家家主感慨道:“这做法倒是新奇得很。” 谢家家主若有所思,“确实,便是我都有些期待那号码球落地的一刻。” 江扶月正坐在最后头,看着底下的热闹。 想叫全城参与抽奖自然麻烦,所以她用的是上一世“彩票球”的方式。 那摇桶也不难做,扶水郡能工巧匠极多,特别是船坞,有不少会机关的。 她只粗略描述了下,当天几个桶就全送来了。 这会人群之中,年岁较小的全都把手觉得高高的,颇有种要将胳膊掀飞的孤勇。 甚至有几位过龄的人,都忍不住高喊着要上台。 薛城很快选了十岁左右的十个孩子。 接着朝众人展示了空桶,又将号码给孩子们验证,等验证后,再把号码球放入桶中。 接着就是第一轮抽奖了。 第一波要抽一百个中银百两的,也就是十个一起摇,也要摇个十轮。 全场都屏住了呼吸。 薛城也是心怦怦跳,这种万众瞩目的期待感,让他都有些激动了。 这会问到十个孩子,“都准备好了吗?” “好!” “准备,摇!” 十个球接二连三哒哒哒往下落,十个孩子各自捡起自己的球,高喊数字。 “壹拾壹!” “肆!” “贰拾!” …… 伙计在木板上,从上到下,落下一个个数字。 人群里,第一位中了的纷纷欢呼。 第二次摇柄、第三次、第四次……到第七次时,场面突然静了下来。 顿了会,骤然有一人吼道:“中了——我中了——有我,第三行是我——” 如同科举般,中了榜的人不断欢呼。 薛城也没有打断众人的兴趣。 接连又来了五轮,开出了五十名百两中奖者。 人群的兴奋久久不歇。 就在要进行第六轮时,人群也由兴奋转到疲惫。 冬雪从台下走上来道:“小姐,沈家主和姑奶奶都派了人来问小姐,什么时候澄清表小姐的事。” 江扶月优雅得打了个哈欠,她点了点头,“差不多了,该放广告了。” 冬雪去告知了薛城一声。 薛城便抬手扬声道:“大家也都累了,那么现在歇息一刻钟,由我们小姐来说两句话。一刻钟后,我们再进行百两银剩下的五轮抽奖。” 第38章 沈赢舟可不在她的业务范围内 他恭敬请上江扶月。 江扶月缓步走上前。 于此同时,其背后也多了五面商号旗幡吸引了众人目光。 【金源德当铺】 【刘记酱油】 【唐家酒店】 …… 楼上,谢家家主愣神,“这是……” 孟家家主好笑应道:“这江扶月可不只是撒钱赚名声,她这是一点都不亏啊。” 既然还知道在候场时,拉来商号做名声,此举定是也让商号给了银子的。 虽值不上三万两,但也算是有所挽回。 台上的江扶月扬声道:“打搅诸位一会,我有件事要做澄清……” 角落的一辆马车里,这会江从霜正紧张得听着江扶月的话。 她这两日都按江扶月所说,跟女儿住在别院里。 可方才她听过路的人说,江家出了事。 她母亲竟然买凶杀江扶月。 她一边气恼母亲的愚蠢,只恨自己没在母亲身边,一边又担忧江扶月会食言。 这会紧握着苏织柔的手,像是安慰她又像是安慰自己一般,不断说道:“乖孩子,会没事的。” 苏织柔却只留意着江扶月那张扬的身影。 她道:“阿娘,阿月似乎聪明了很多。” 从她初见阿月起,她就羡慕阿月果敢又自信的模样,羡慕她的飞扬跋扈,无所畏惧。 如今再看那道明媚身影,她愈加觉得心头苦涩。 如果她是江家嫡亲的大小姐,大概也会有这般风华,而不是躲在这小车里,等待着审判。 江从霜拍了拍女儿的手,“她无母亲撑腰,又不得家人善待,自然要自己立起来,可你不一样,你有娘在。阿柔,听娘的,这次事了了,就好好得同你大表哥好,做娘的都是为女儿打算,娘不会害了你的。” 苏织柔闻言轻咬了下下唇。 她脑海里浮现沈赢舟转身时的落寞身影。 良久,还是轻点了下头。 “女儿,都听阿娘的。” 高台上。 江扶月静静站在那里,阳光洒在她的身上,霞彩色的裙裳跟着漾起叫人恍然的光。 她身姿极好,目视前方,露出白皙的修长脖颈,是让人挪不开眼的尊贵模样。 南风喃喃道:“小姐跟神女下凡似的。” 冬雪也是点头,“我一直都觉得咱们家小姐是天下最美的姑娘,也不知沈家主是怎么想的,才会看不上咱们家小姐。” 南风也是摇头。 她也不大明白,明明她们家小姐生得这么美,怎么就比不上弱柳扶风的表小姐了。 秦归雀抱着刀站在角落,视线一直落在江扶月身上。 听到两个丫鬟的话,亦是微蹙了下眉头。 直到人群静了些,江扶月才缓缓道:“日前有谣言,说起我表姐之事,都说我与沈家主退婚是因着我表姐,我需告知诸位,我与沈家主退婚,全是因为沈家主自己的问题,与我表姐无关。” 关于帮苏织柔洗清名声这事,江扶月做得一点也不为难。 苏织柔要是就这么倒下了,谁来走剧情,谁来给沈赢舟和江瑾临这些人拉后腿呢。 有人喊道:“不是你家三小姐自己说的,撞见那二人抱在一起了吗?!” 江扶月叹道:“和沈家主抱在一起的不是我表姐,也是我三妹妹年纪小,她想着江家就我们几个女眷,不是我和二妹妹,那就只有我表姐了,这才有了误会。” 这话说完,不止人群愣住,就连车里的江从霜也愣住了。 有人傻傻问道:“那,跟沈家主抱在一起的是谁?” 江扶月面上闪过难堪之色,随即道:“我、亦是不知,该问沈家主才是。” 她又加重了语气道:“不过不是我表姐就是了!我表姐和沈家主清清白白,况且我大哥也不比沈家主差,她与我大哥早已谈婚论嫁,又怎会与沈家主有牵扯,” 江扶月顿了下,又认真诚恳道:“我相信我表姐,我与她好歹也姐妹一场,她一定不会做这种事!所以,我在此请诸位为我表姐说句公道话,莫要以讹传讹,叫我表姐不得见人,叫有情人难成眷属!” 说完,她还微微躬身示礼,很是为姐妹着想的样子。 人群赶忙应和。 “大小姐不必如此,表小姐无辜,我们都知晓了!” 又有人兴致勃勃道:“那沈家主抱得是谁啊?” “许是江家哪个丫鬟?啧啧,这沈家主看着冰冰冷冷,没想到还是个风流的。” “果然人不可貌相。” 更有人感动,“当年大小姐为表姐鞭打藩商的事我还记得呢,今日又出面为表姐做澄清,当真是一腔真心,只可惜江家……唉。” 江扶月做完这件事,就满意退后了。 她可是信守承诺的人。 说澄清就澄清。 不过只澄清苏织柔就是,沈赢舟可不在她的业务范围之内。 楼上孟家主眸光颤动,又笑了起来,“她这话说得巧妙,说得是她相信表姐清白,而不是她肯定她表姐清白,倒是不忘给自己留后路。” 谢家家主也是点头。 “这孩子,是懂得盘算的,说不得,四商院还真出了个了不得的主事。” 孟家主摇了摇头,“敢跟沈赢舟对上,可不是了不得,当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倒是很期待这几个小辈会打出什么仗来。不过,就怕这沈赢舟和江瑾临,会死在女人身上咯。” 马车里,苏织柔听到人群的议论,也白了面色。 她急匆匆就要下车,被母亲拉住。 江从霜刚松的气又提了起来,气愤道:“阿月都帮你挽回了名声,你还想做什么?!” 苏织柔哭道:“可、可沈公子,他……” “他跟你没关系!江扶月若不这么说,怎么解释昭昭的那句话!” 江从霜冷静道:“苏织柔,你记住,从现在起,忘记沈赢舟,如果你想要我活着的话。” 苏织柔震住,“阿娘……” 江从霜眸色冰冷,很是坚定。 苏织柔只能瘫坐回原地。 江扶月推完这虐心剧情,便坐了回去,让薛城继续后头的抽奖。 薛城已经对流程很是熟悉,热场子也热得极快,不多时,人群便又沸腾起来。 江扶月伸出手拿过茶盏,抿了口茶水润喉。 抬眼时,忽见人群里有道身影眼熟,于是眸光骤亮,转过身去。 “阿雀,你来。” 第39章 我脸盲 秦归雀走到江扶月跟前,心中疑惑。 江扶月抬头,见他那么高,怔了怔。 恰逢又开了一轮奖,人又热闹起来。 她又从秦归雀身前探出身,瞥了眼了望塔那。 那人正低着头,像是在比对手上的号码。 但又像察觉到什么一样,突然抬头瞥了眼她的方向,吓得江扶月赶忙缩回脑袋。 她拍着胸口道:“还挺警觉。” 于是她放下茶盏,站起身对秦归雀道:“你跟我来。” 她当先走下高台,秦归雀看着她的身影,乖顺跟在后头。 台子与阶梯夹着形成了个死角,对着只有零星数人的南岭王庙。 江扶月拉过秦归雀,像是捉迷藏般,站在暗处。 她低声激动道:“我看到一个赏金额六百两的大通缉犯了!!!” 秦归雀垂着视线,看着少女微仰着头,面带兴奋的样子,有些出神。 “在哪?” 江扶月忙一边抬手比划一边道:“就在底下人里,躲在了望塔后头,戴着个草帽,方才他那帽子被人挥手打掉,我看见了,就是赏金榜上叫陈九阳的那个!” 她在重画赏金图册,加之她对识人面目这方面要敏感些,很容易就能抛去遮掩看出人来。 江扶月高兴道:“你快去吧,六百个分值,太难遇上了。” 然而秦归雀却没动。 江扶月疑惑,这厮竟然不激动? 她又回过神,“是了,你认不出来,你脸盲。” 于是摸了摸身上,又叉着腰懊恼道:“完了,我忘记把册子带在身上了。” 秦归雀眉心微跳了下,问道:“谁同你说,我脸盲的?” 江扶月怔愣着抬头,对上男子幽深的视线。 逼仄的空间内,空气里似乎能闻到男子身上有些清凉的味道。 她不觉有些红了脸,想往后贴去,又听秦归雀戏谑道:“后头脏。” 一句话就叫江扶月站定了身子。 她也忘了脸红,朝后转去,“脏了?我的裙子脏了?这可是我等了三个月的裙子啊!” 秦归雀好笑,“有六百两吗?” “那倒没有,可也不能脏啊,我还上台呢!” 江扶月懊恼得转过身,视线突然对上秦归雀的脖颈。 突出的喉结恰到好处得勾人,她错愕抬头,便见秦归雀一直都在看她。 外头又传来热烈的欢呼声,此处却似乎显得更加幽静。 静到她好像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怦怦作响。 无怪乎故事里的男主总是俊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有的人,只是站在那,就引人遐思了。 她的目光抚过那漂亮的唇线,突然叹道:“阿雀,真的不能亵渎一下吗?” 年少游说,他们信陵阁的护卫,不容许被欺辱、亵渎…… 难怪年少游说,秦归雀不适合当护卫,这放在身边朝夕相对,还靠这么近,谁忍得住。 秦归雀:“……。” 他默了片刻,突然低下头。 群情激昂的欢呼声中,他深深凝视着面前的人,唇角却是微勾。 “小姐可以试试。” 江扶月陡然瞪大眼,抬头紧盯着秦归雀,盯着那暗似沉渊的眸子。 她像是沉入了其中,忘记伸手,任凭坠落。 试、试? 就在她不自觉要踮脚时,外头忽地传来一声炮响。 薛城的声音传来,“一百位百两银中奖者已全部摇出!恭喜各位——” 江扶月骤然惊醒。 她忽地想起初见时,那三个被割了脖子的人。 一个激灵,清醒了。 她忙低头躲开视线,拽了拽身上的衣裳,强作镇定。 “不开玩笑,你快去追那人啊,再逃走了。” 江扶月头皮发麻,她刚刚想干嘛?疯了吧? 秦归雀也怔了怔。 他的耳朵骤然爆红,好在江扶月也尴尬低着头没看见。 他忙冷静下来,转身道:“该回去了。” “哦,哦……嗯。”江扶月也惊慌失措点头。 光亮突至,那股逼仄感也消散了去。 她松了口气,暗道自己没出息。 这会追上秦归雀,赶忙说正事。 “那人在了望塔后头,带帽子,瘦长脸,左脸有块烧伤的红疤……” 秦归雀止住脚步,突然回身问江扶月,“我走了,谁护着你?” 江扶月懵了下,又有些感动,难怪是能进九州卫的人,当真是护主。 “有小白在,你不用担心我。” “……他打不过我。” “就这么会,众目睽睽下……” “我脸盲。” “你脸……”江扶月猛地傻眼。 秦归雀继续道:“若是认错人,杀错了人,我会被逐出信陵阁。” 江扶月拧眉,真脸盲?不是因为那个画不清楚,才认不出人吗? 秦归雀神色依旧很平静,“再者,我如今是你的护卫,只有护卫跟着小姐的,没有小姐追着护卫的。” 这是江扶月说的话。 江扶月顿时明白,果然同年少游所说,秦归雀在某些时刻,有他自己的原则。 即使对他来说升榜很重要,但他也不会为之抛弃自己的责任,即使是一小会。 她笑道:“那也没事,那人既是来参与抽奖,自然也是扶水郡的住户,我会帮你找到的。” 秦归雀望着江扶月,他想问些什么,却听到南风唤道:“小姐,您在这,第二轮开始了!” 江扶月应了声,又拉了秦归雀下台阶,“小姐不能追着属下跑,那你还叫我追!” 秦归雀踉跄下台阶,回身看江扶月跑上楼的身影,神情微滞。 良久,他自言自语了声。 “忘了。” 又蓦然无奈的低笑出声。 第二轮选十个中千两银的,更叫万众瞩目。 等待的间隙,各商号都在趁机费心宣传各自的店铺。 甚至有家酒楼提出只要去他们家吃饭,消费满三两银子就能得到一块号码牌,七日后开奖,中奖者可以免费在他们家吃饭三个月。 江扶月不禁感叹,果真经商的都有非同一般的嗅觉,这么快就知道怎么照葫芦画瓢了。 第二轮抽奖开始时,秦归雀也上了台子,默默站到江扶月身后。 江扶月顿时有种坐立不安的感觉。 直到第二轮的十名中奖者出现,这种感觉才平复。 薛城请了她上前,人群才渐渐静下来。 楼上,孟家家主笑道:“来了,我们来看看这江扶月还要做出什么有趣的事。” 第40章 信陵阁招聘会 江扶月想做的很简单。 她只是想办个招聘会而已。 上一世她毕业后自己创业开了家游戏公司,自己担任主美,她的画技自小便出色,后来推出的水墨风格系列江湖手游也是大热。 这一世她依旧爱好画画,绘画能力同样也出色。 因此当手下抬着十尺长的板块出来时,上头的画分外显眼。 墨色山水画上的一道道侠客身影,不见面容却能感受其势,豪情壮志、潇洒不羁,有挥刀向天的、有横剑而过的,一幅江湖水墨画叫人不由心潮澎湃。 青山之下是潮平两岸阔,风正一帆悬的壮丽,无数船只行于海面上,是扶水郡日常的海上风景。 正中间龙飞凤舞的字体写着【信陵阁招聘会】六个大字。 字上还有以剑作点,以人做竖之类的巧妙设计,但众人还是一眼能看出字来。 这幅特别的水墨画,霎时吸引了众人注意。 有小孩喊道:“大侠!好多大侠!” 正跟信陵阁众人躲在人群里的年少游感慨道:“不管看多少次,我都很喜欢这幅画。” 这块板就是江扶月住听澜山庄这两日画出来的。 所以信陵阁众人都见过了。 其余人也是点头。 楼上的谢孟家主也皆是惊奇。 孟家主:“我倒是听星流说过,阿月这孩子于画道上有过人之处,不过还是头次见其画作,此画倒是颇有些意趣。” 谢家主也是点头,“这字亦是妙趣横生,信陵阁招聘会,信陵阁……” 他恍然道:“我倒是忘了,秦归雀此番似乎是同信陵阁一道来的扶水郡,有秦公子在,这江小姐与信陵阁有渊源倒也不奇怪,就是这招聘会,不知是要做什么……” 孟家主唤来小厮,“你去看看板上左下都写了些什么字。” 原本还急着等最后一轮万两大奖的人们,也因着这画以及上头的字起了好奇心。 江扶月自然不会扯着嗓子大声介绍,她露了个面,就把场子交给了薛城。 薛城喊道:“是的,我们大小姐今日想给大家展示的就是这信陵阁招聘会!” “信陵阁想来大家都不陌生,若是有不清楚的人,可以问问你们的祖父祖母辈,我在这就不多做赘述了,” “总之,信陵阁如今在我扶水郡开了分阁,这一来就办了件大善事,之前有三个通缉犯流窜到扶水郡的事想来大家都知道吧,” “因着此事,咱们小老百姓是闹得人心惶惶,但是现在不怕了,因为那三个通缉犯已经被信陵阁处理了,” “为证明此事,我们特请来了府衙师爷为证!” 他话落,一年迈慈祥的老者便弓着腰,颤巍巍上台点头。 “确有此事。” 薛城又道:“不止如此,垣山那伙山匪大家都知道吧,之前那条山道,大家吓得过都不敢过,” “但是现在不怕了,信陵阁已经把山匪解决了!大家不用再绕路了!” 老师爷又是点头,“确有此事。” 百姓们窃窃私语。 “早听说书人说这信陵阁侠客汇聚,看样子还真是不错。” “我倒是去过中都,听闻九州卫有一些人都是从信陵阁过去的,皇帝都满意的地方,肯定不错的。” 年少游笑眯眯点头,那是,他们信陵阁虽然人少,但都个顶个的优秀。 “那怎么会来扶水郡?” “挣钱吧,但凡来扶水郡的哪个不是为了挣钱,我听说侠客都穷这个说法就是信陵阁出来的。” 年少游:“……。” 薛城道:“那么,大家知晓了信陵阁的事,我就来说说这招聘会。” “我们大小姐,如今是信陵阁的东家,为了引进人才,大小姐办了这招聘会,” “不管你有什么能力,能修船也好,能游泳捕鱼也好,能说会道也好,都可以来我们信陵阁参加招聘会,” “一旦入了我们信陵阁名下的百行署,每月能拿到基础工银四到二十两不等,上不封顶,” “比如我,认识我薛城的都知道,我经常在码头卖些货,无论是哪里的蕃商我都能说上两句话,所以就可以进百行署里的贸易司,每月能拿基础银五两银子,如果挣了钱,还能得到一点分成,” “除此外,我们百行署还有各项福利,例如年节赏银,生病了也能得到工银援助等等,” “此次招聘会共提供三十四份差事,预招人三百,不签卖身契,只签工契,等此次抽奖结束,信陵阁将在此张贴提供的差事详单,感兴趣的人可在期限内前往听澜山庄,进行面试,即当面询问考核,” “除了招人,我们此次也招商,若有其他商家想要招工,可以将需求提告到宝香坊,届时听澜山庄将一道贴出告示。” 薛城说完时,众人都还没消化完。 他有些兴奋得转过头看江扶月,江扶月向他投过去一个赞许的眼神。 随后走出来做了结尾。 她清亮的声音扬声道:“除了百行署,我们信陵阁的护卫队亦招天下豪杰,包括可随船出海的护卫,半月后,听澜山庄第一届招聘会恭迎各位来到。” 虽则众人还有些迷糊,但听了一串只记着那些“每月四到二十两”、“能修船能说话就能进”、“干活还有分成”、“看病有援助”等等话,于是便跟着高声道“好!”。 年少游身边一人疑惑道:“阁主,招那么多普通人,会不会有违信陵阁宗旨……” 信陵阁里都是武功高强的江湖人士,这才是有侠客之风的信陵阁啊。 年少游道:“如今世道太平,再拘泥规矩,咱们就连饭都没得吃了,阁主让咱们来扶水郡,不就是想找口饭吃嘛。” 他说完看向那块水墨画板,却是眸光微亮。 百行署…… 他从听江扶月和他提起这百行署时,就心潮澎湃。 收拢各行奇才,这没有足够的财力做不到,可一旦做到了,就能给信陵阁带来无穷的影响力。 楼上,孟谢两家家主也是震惊。 孟家家主道:“这江扶月,是在给自己收人。” 作为四商院的主事,掌管海运之事,手下自然有一些出色的水手、舵师等人才。 江扶月竟用了这个法子,借着信陵阁的好名声,一次性替自己涨势。 谢家家主亦是叹道:“这沈赢舟当真是猪油蒙了心了,亏得江扶月与江家背了心,又同沈赢舟断了义,否则四大家族怕就要成一家了。” 第41章 今日当真是黄道吉日 人群外的某个拐角,一辆马车正停在那处。 沈赢舟坐在车内,有些疲惫得揉着眉心。 侍卫快步上前将前头发生的一切,说于马车内的主子。 沈赢舟指尖顿住,“百行署……” 他并不在意江扶月拿他洗白苏织柔的事,倒是更在意江扶月一系列所为。 半晌,方才道:“退了婚于她而言,反倒是好的。” 水泄不通的人群,又随着最后一轮的开奖爆发了震耳欲聋的喝彩声。 江扶月站在摇奖桶前,摇下一个个号码球来。 每次落球,都有兴奋的欢呼声与遗憾的唏嘘声相伴。 等到最后一个球时,人群都安静下来。 “磕哒”。 在场之人都屏住了呼吸。 江扶月捡起球,交给了薛城。 薛城举起球,高声道:“最后一个数,九!恭喜这位获奖者得万两大奖!” 江扶月也有些好奇,是哪家拿了这奖。 这放在她的上一世,相当于中了千万现金,也不算少了。 不过领奖自然不能是现场。 薛城道:“获奖者可以抽空拿着您的号码牌去到通润钱庄进行兑奖,当然,若是您需要帮助,也可以寻求像我这样带了红巾的人。” 他举起手,展示了下手腕上系着的带子。 随后又扬声道:“那么诸位,今日的抽奖便到此结束,中奖榜单将在之后张贴至各处告示栏,最后让我们祝贺大小姐获自在身,祝大小姐荣登四商院主事之位——” 烟火齐响,笙乐齐鸣。 江扶月在台上微微俯身示礼。 热闹的氛围亦是叫百姓们欢呼雀跃。 原本对江扶月做了主事而嫉妒不满的人,也在氛围的推动下,跟着叫好。 有人带动,便有人高呼。 “大小姐!大小姐!” 这一刻,江扶月丢掉了江姓,她只是大小姐,是寓意自身尊荣的大小姐。 这场狂欢直到傍晚才结束。 不过江扶月早就退了下来。 她揉了揉肩颈道:“还好,算是圆满了。” 南风高兴道:“小姐,还有过些日子的招聘会呢!奴婢也期待那一日!” 冬雪亦是亮着眼睛点头。 江扶月笑道:“不急,还有些日子呢。” 况且,魏南曜走私的事还没抓不是。 “现在咱们先回去休息,不用回江家,就去山庄!” 她可算不用回那个叫她烦躁的地方了,也不用再被迫面对她讨厌的人了。 南风去叫马车来的时候,她站在原地,微仰下巴望向天空。 湛蓝的天色,空气里是烟火的硫磺味,她听着人群的沸腾声,感受着微暖的风,当真觉得世界万般美好。 “果真是黄道吉日,原本,今日该是我成婚的日子。”江扶月轻声说道,像是说给自己听的一般。 就像是于脑海里穿过时空。 她恍惚间似看见一身嫁衣的姑娘偷偷掀开花轿帘子看向街道,又弯起眉眼朝她笑得欢愉。 那花轿朝前走去,却又幻化做棺木,漫天纸钱飞舞,女子躺在棺中,留下遍地凄凉。 那原是她的结局啊。 秦归雀默默站在江扶月身后。 他看着泠泠天光洒在女子细腻如脂玉的肌肤上,跟着出神。 今日,大概真的是黄道吉日。 * 江扶月是光明正大搬离江家,住进听澜山庄。 听澜山庄建在山上,地方极大,旧时曾是南岭王在扶水郡的居住地,因着能闻听沧海波澜之声而闻名。 江扶月住在山庄后头庄园,前头则是信陵阁所在。 薛老也被接来了山庄,负责给江扶月当管家。 平日里面容严肃的老管家,如今高兴得连眼睛都找不见。 老人连连道:“老夫当初搬来这扶水郡,就是想着等小姐出嫁后……总之,就是希望能帮小姐。” 老管家看着江扶月长大,江扶月回了江家后,他便偷偷带着孙子搬到了扶水郡附近村子住,但也不曾打搅。 当时想着若是江扶月嫁人,届时也需要自己的人手帮着打理田庄铺子什么的,他许是能帮帮忙。 谁能想江扶月退了婚了。 不过这婚退得薛老很高兴,瞧瞧他家大小姐没了沈家束缚,变得多出色啊。 江扶月感动道:“就是要辛苦薛老了。” 薛老道:“小姐言重了,就是如今庄内也需要不少差使的人手,厨房、洒扫、听门的……零零散散也要不少人。” 江扶月道:“这个不成问题……” 她话音未落,冬雪便进来道:“小姐,阿林娘她们也跟着来寻您了!” 江扶月笑道:“这就来了。” 不多时,一大群带着锅碗瓢盆的男女老少跪在了院外头。 “大小姐,我可是您专门请来做衣裳的啊,您走了,我以后给谁做衣裳啊?” “大小姐,您难道不爱吃糕点了吗?您不是专门请了我来做糕点的吗?您是嫌弃我手艺了吗?” “大小姐不爱吃中都菜了吗?我可以学别的啊!!!” “大小姐啊——您怎么带了马不带我,没有我,谁给您的小红马洗澡啊——” …… 江扶月:“……大家都来了。” 不都嫌她挑剔,总说着要出门再找个东家吗? 等她走了都发现她的好了吧。 阿林娘是江扶月重金请来的绣娘。 她设计的衣裳都很漂亮,江扶月很多衣裳都是拿着她的图纸请人做的。 这会阿林娘气道:“大小姐就负心走了,那我给谁做衣裳?!” 江扶月戏谑道:“你不是说,你见天给我一个人做,都做腻了,想换个人做吗?” 阿林娘脸色涨红道:“那不是玩笑话吗?!我上哪去找你这么好看衬衣裳还大方的东家!” “你这话倒说得我爱听,”江扶月叉腰道。 她今日是演小可怜的角色才从江家溜走的,自然不能带一大伙人一道跟着。 不过她料想了江瑾临知道江家的事后,应该会放了她的人来寻她,所以也颇有些有恃无恐。 果然,她解释过后,阿林娘便道:“确是大公子答应我们来的,原本老夫人还闹着不叫我走,非要叫我给她做衣裳,也不想想,我阿林娘那是什么人都给做衣裳吗?我当然只给我们倾国倾城的大小姐做了。” 其他人都嫌弃得嘘了阿林娘一眼。 第42章 这是送你的 但很快,众人又笑了起来。 江扶月让薛老来给大家做安排,薛老也是做的游刃有余。 就连小白面上都添了笑意,显然之前困在江家内宅,让他也分外不自在。 且因着信陵阁就在听澜山庄,江扶月的安全有了保障。 他与秦归雀还可以轮替着去做自己的事,只江扶月要出门时跟着就好。 傍晚的时候,江扶月午睡起来,便去了院外的小阁楼看落日。 此处登到三楼可见海上生明月的美景。 江扶月在扶水郡居住的这几年,最常来的就是听澜山庄里的这处阁楼。 夕阳将海水映得血红的。 冬雪和南风都在感慨着“好美”。 秦归雀站在门口处,亦是眺望山海,看无数船只停在海面上。 这是繁华的中都看不见的景色。 正当此时,楼下传来年少游的喊声。 “大小姐!我可以上来吗?!” 江扶月招了招手。 南风便去迎了他上来,冬雪笑道:“奴婢去厨房看看果子点心可有备好。” 年少游是来请江扶月题字做匾的。 也是因为他觉得江扶月那种带图的字颇有些趣味。 江扶月应下后,还问他要不要把赏金榜、刺客榜之类的全改了。 见年少游不明其意,她道:“你等下。” 说着她往屋内走去,秦归雀默默跟在了她的身后。 年少游见状嘟囔道:“还挺像样。” 江扶月去了二楼的一间画室。 此楼风景好,她为着静心就会来这里对着海上的风景作画。 她抬手,从架子上拿了个盒子下来。 走出门时,正好遇见站在门边的秦归雀。 她愣了下,不由笑道:“在这里没关系,外头都是人,不必一直跟着我。” 秦归雀默了片刻。 “你初次遇袭是在自家祠堂,第二次是在别院屋内。” 这都是江扶月跟他吐槽过的。 江扶月的笑僵在了脸上,霎时觉得背后阴森森的,赶忙走出屋子,背对着秦归雀才放心下来。 “你说得对,魏南曜估计恨透我了。” 那厮一日不除,她就一日不能放松警惕,小命可只有一条。 想到这,江扶月又看向秦归雀,她拍了拍手上的箱子,弯起眉眼道:“走吧,我们一起看看这个。” 到门口时,江扶月方才在年少游跟前打开盒子。 里头正躺着一本画册。 册面写着【信陵阁赏金册】。 江扶月将册子递给年少游。 “这是我画的,按着你之前提供给我的赏金图册,你看看画像可有差别?” 原本简单抽象的通缉单被江扶月做了修改。 上头的人物画像也更加立体写实。 年少游接过后只翻看了两眼,就红了眼。 “大小姐,这册子,也是给信陵阁的吗?信陵阁能遇到您,真是莫大的福气……” 他正要夸,江扶月却是问他,“这些画像没问题吧?” “没问题!这样的画像非得中都皇室画手才能画……诶?” 年少游话没说完,手里的册子就被江扶月抽走了。 他抬眼,便见江扶月转过身,把递给了身后的秦归雀。 “这个是我要送给你的,”江扶月抬头望着秦归雀笑道。 她翻到其中一页,指着上头的画像,“这个就是我今天看见的那个陈九阳,你看清晰吗?” 秦归雀怔愣得捧着册子,又看向少女含笑的眸子,只觉得心都漏跳了一拍。 所以江扶月那几日一直困在屋里说画画,是在画这个? 那会子她的肩上分明还有伤。 秦归雀不由重复了句,“送给我的?” 江扶月点头,“阁里的画杂七杂八,想来你是因此不敢确认画像能不能对上人,我按着画以及上头的描述重新做了份,这样或许能帮到你。” 秦归雀望着江扶月,眼眸深邃,像是在思索,又像是在探究。 叫江扶月有些别扭得别过视线。 “喜欢吗?”她问。 视线落在腰间的玉佩上时,她眸底闪过一丝黯然。 如今一切都重新开始了,但只有这件事,叫她有些慌张。 她越是跟秦归雀接触,越觉得秦归雀不好招惹。 这厮又不爱钱又不爱权,又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亦正亦邪的人,若不彻底买通,她会怕。 秦归雀不知江扶月心思。 他神色复杂,却是喉结微动,随即默默收回画册。 “嗯,多谢小姐。” 年少游狐疑得扫过二人,但想到画册,突然道:“那个小姐,我也喜欢……” 他也想要啊!!! 秦归雀默默背过拿画册的手。 江扶月也收起心虚,转过身望向年少游。 “这个是我要送给阿雀的,你若是要,我可以帮你再画一本,但只能一本,算你便宜些,只收你一百两,你拿到后,可以让人去仿着作画。” 年少游:“???” 一百两?!! 再看江扶月,面上并没有开玩笑的意思,显然对她来说,画这一本收一百两真的低了。 江扶月很想说,她上一世给人画定制图,几千到上万元不等。 这一本册子这么厚,虽说对她来说都是简单的画像,但也十分费精力。 年少游呆呆问道:“小白有这个册子吗?” 江扶月疑惑,“小白为什么要这个册子?我就是画给阿雀的啊……” 秦归雀目光微动,瞥了她一眼。 江扶月道:“小白又不脸盲。” 秦归雀:“……。” 呵。 年少游立即挺直了腰,“不瞒大小姐,其实,年某亦是有脸盲之证,亦需要一本画册……” “可以啊。” “真的吗?!” 江扶月笑道:“一百两。” 年少游神色僵硬,他望向秦归雀,“阿雀,要不,你借……” “不。” 年少游话没说完,秦归雀便冷漠应道。 年少游:“……为了我们信陵阁。” “一百两。” “……,”年少游看着默默收起册子的秦归雀,再看一脸戏谑的江扶月,完美强迫症还是让他肉痛点头, “请大小姐也给年某画一本。” 若是没看到江扶月的画,他倒不觉得阁里的画像有多难认。 可见到了,他才觉得,人家那才叫赏金榜,才是叫人热血沸腾的榜单! 江扶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 年少游走后,天色也暗了些。 冬雪叫了南风去一道去搬小桌几。 一时间,楼上便只剩江扶月和秦归雀站在一处。 海上的血色已然逝去,一轮明月悄然升起。 第43章 她是被勾引的! 江扶月也说不清哪里不对,但总觉得有些不自在。 她倚在栏杆处,眺望海滩。 看晚风拂过斑驳树影,渔船停泊在深蓝的海岸线上。 远远传来海浪声响,她没话找话般说道:“那个陈九阳,应该是住在扶水郡,我让薛城去找找。” 秦归雀抱刀倚靠在门框,视线落在她随风轻扬的裙摆上。 他问,“为何待我不同?” “什么?” 江扶月下意识回身,看向秦归雀。 比起日里,秦归雀似乎更适应夜色。 那股肃穆冷漠悄然褪去,多了些懒怠与随和。 他抬眸望着江扶月,面容沉静,却叫江扶月忍不住攥紧栏杆。 江扶月默了片刻,才道:“因为你救了我。” “你亦救过我。”秦归雀淡淡道。 江扶月却是拧眉,又到这茬,她真的烦死了这茬。 “那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你……”江扶月看着他,又抿了唇不说话。 秦归雀却是走近她,缓缓道:“若说是为了防鬼影,小白一人也够了,你为何执着要我?” 江扶月垂着视线。 她确实有一些私心。 若是秦归雀以为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便会用了心保她。 可若用旁人,还只是花钱雇的人,即使有信陵阁的好名声在,她也不能全部放心。 见她不说话,秦归雀继续道:“画册亦是你初到信陵阁时,便想着将其赠与我。” 否则也不会在拿到画册次日便开始作画。 江扶月默然。 秦归雀却是缓缓道:“你认得我,在我救你之前。” 远处的海浪声拍击沙石,低沉清冷的声音轻轻钻进江扶月的耳中,让她一阵心颤。 秦归雀在怀疑她?她早该面对,这就不是个真的好控制的人。 江扶月一时有些慌张。 然而她这人,却慌却能装。 于是她猛地抬头,直视着秦归雀道:“你问那么多做什么?是我对你太好碍着你了?” 江扶月突然奋起的情绪倒叫秦归雀有些错愕。 他眉头一皱,木然道:“你……” “你什么你?谁家做护卫的骑到小姐头上,来欺负小姐了!” 江扶月越说越勇,反朝秦归雀逼近,“你要不喜欢我对你好,不喜欢我给你画画册,那你把它还给我,我送给小白,卖给年少游!” “没有不喜欢,”秦归雀眉头皱得更紧,又跟着退后。 他顺着护栏往后走,江扶月咄咄逼人往前进。 她道:“那你是不愿我对你好?不希望我总留意你,觉得我烦了?” “不是,”秦归雀撞在护栏拐角处,他背靠着护栏,退无可退,又无奈道,“不过问你两句。” “问什么?问我为何待你好?” 明月照楼,她微仰下巴,露出修长的脖颈,沐着皎洁的月色,肌肤更是同羊脂玉般细腻。 她本就美得锋锐,这会安静下来,看着秦归雀这张脸,又是起了作恶的心思般勾唇,叫秦归雀看得出神。 她伸出手,抚上秦归雀的面颊,故意道:“为何待你好?阿雀,你似乎对自己的颜值一无所知……” 纤长瘦削的指尖滑过面颊,轻轻落在唇畔,还没继续落下,便被秦归雀擒住了皓腕。 江扶月抬着手,顿时委屈,“疼。” “我没用力,”秦归雀应道。 说着,他又快速松开了江扶月的手腕,只紧抿着唇线注视着眼前的少女,同时耳尖泛红。 这次被江扶月发现了。 她震惊得盯着秦归雀,脑子里思绪复杂,就这样,就害羞了? 是害羞吧? 只因为抓了她的手? 秦归雀被盯得神色更加冷然,他沉默着要挪到旁边,江扶月却跟着跨出一步。 将他堵在夹角处。 秦归雀只能无奈得继续靠着护栏,“做什么?” 江扶月抬眼乖巧笑道:“阿雀,你今日说,我可以试试。” 说话间,她的目光在他唇上流连。 秦归雀怔住。 江扶月贴近他,踮脚,靠近他的唇畔。 呼吸相交时,秦归雀僵硬着身子不敢动弹。 江扶月弯起眉眼,不由轻笑了声。 再怎么警觉,也只是个纯情男嘛,算起来,也没她岁数大。 就在江扶月玩够了要退后时,她的腰肢忽地被箍紧,随后整个人撞进了秦归雀怀里。 他俯下身,遮掩了她的全部月色。 手扣在她的后脑上,让二人的气息彻底合拢。 海水浸透沙滩,微风吹皱月影。 冬雪和南风躲在阁楼里,慌张得打手语,最后只能去守着门。 外头的两人却是自在。 都是不服输的人,当江扶月被迫张口,被夺取主动的权力后,她抬起双臂,反勾住了秦归雀的脖颈。 秦归雀眸色欲深,环在她腰肢上的力道加重了许多。 她被紧紧束缚进了温暖怀抱中,又迷迷糊糊得沉沦于贪婪得攥取中。 月色撩人,不知过了多久。 江扶月的脑海一片空白,只朝后仰着头,任凭秦归雀温热的气息在脖子处徘徊落下。 漫天繁星似乎都在跟着发颤。 忽地,楼内传来冬雪视死如归的咳嗽声。 江扶月霎时惊醒。 秦归雀亦是僵住,他埋在江扶月的肩头,又默默将那纤细的腰肢拉近。 江扶月闷哼了声,带了些不自觉的娇意,“好了。” 秦归雀像是报复般,在她耳畔故意道:“小姐,不试了?” 那嗓音喑哑,像是克制着身体内涌动的热潮般,酥麻又磨人。 江扶月差点点头要继续。 但风一吹,她还是清醒了,于是抬手推开秦归雀,拢了拢凌乱的裙裳,镇静道:“嗯,挺好,不试了,下次。” 秦归雀:“……。” 江扶月别过视线。 她都不知道怎么就突然这样那样了。 可当她看到那被自己扯开的衣襟,从喉结到锁骨再到胸膛…… 她默默多看了眼。 无怪乎谢桑辞要开小倌楼。 原来她是被勾引的! 可都到这一步了,她总不能不挽回点什么。 江扶月抬起一双还泛着媚意的眸子。 “那以后,我还可以待你好吗?” 那声音分外撩人。 却分明在宣示主权。 秦归雀喉结不由自主得滚动了下,随后眉宇间又多了丝无奈。 就似臣服般应她。 “小姐想做什么都好。” 第44章 阿雀,你可要好好保护我呀 “那就好,” 江扶月伸出手,替他整理衣襟。 秦归雀垂着视线,看那涂了蔻丹的玉指在他胸前摆弄。 那手指忽地顿住,随即在他诧异的眸光中,江扶月拽着他的衣襟踮脚,嘴唇轻轻触过他的喉结, 她声音微倦,像是温情后的撒娇,撩在秦归雀心上。 “阿雀,你可要好好保护我呀。” 温热的气息吞吐在秦归雀脖颈处。 阵阵发痒,亦发烫。 秦归雀方要压下唇,江扶月却是轻推了下,从秦归雀怀中退了出来。 她灿然笑道:“今日月色真美,也看够了,回吧。” 说着便潇洒转身,朝楼内走去。 秦归雀抬眸,漆黑的双瞳望着她的背影,薄唇抿紧。 直到那背影消失,他才抬手抚上脖子,随即阖上眼,感受着微凉的风。 片刻后,方才平静下来,跟了上去。 * 江扶月走没几步,脑子就乱成了一锅粥。 要死了要死了,美色误人,才待几天就咬成一团了,再待下去,岂不是娃都造出来了! 这时代也还没有那个套…… “啊呸。” 江扶月一拍脑门,想什么呢。 她又暗叹。 感情秦归雀不要钱不要权,要的是美人啊! 那不然她招赘? 也不知道秦归雀给不给人当赘婿,原本她也想着,等改了姓氏当了君家家主,她也是要招赘的。 虽说跟秦归雀不是很熟,但他生得好武功好身子也挺好…… “啊呸。” 又想歪了。 江扶月又咬了咬牙,一定是她上一世母胎单身了二十六年害的! 不,一定是作者的人设设定有问题,这本书里的角色或多或少都是恋爱脑! 即使心里抓狂,江扶月依旧维持着面上的平静。 不能叫秦归雀看出来她是第一次,再丢了她当小姐的架子。 江扶月也是能装,一直到睡觉了,才放下包袱,裹紧被子缩在被褥里疯狂尴尬。 冬雪和南风小心翼翼合上门,从屋里出来。 南风像做贼一般扫过各个屋顶,没见着秦归雀才松了口气。 “秦少侠去睡了。” 冬雪道:“白少侠去沐浴了。” 二人说完齐齐走到院子的藤架下,对视时皆松垮了肩膀。 南风:“小姐跟秦少侠,怎么办啊。” 怎么就突然亲昵起来了,还在楼上待了那么久。 她们这做贴身奴婢的,以后该做什么态度对待秦少侠啊。 冬雪默了默,“其实,也不防事,小姐如今退了婚了,往后又是要自己做家主的人,定然是要招赘的,三夫四婿的也正常。” 院墙后正等白鹤卿出来的秦归雀:…… 南风道:“那白少侠呢?他也是吗?” 冬雪:“……是吧?小姐待白少侠也挺好的,小姐总说白少侠乖呢。” 秦归雀缓缓捏碎了手里的石头。 冬雪:“总之,不管小姐做什么,咱们支持就是,如今咱们小姐可是自由身,只要小姐高兴,没什么不能做的!” 南风用力点头,“对,没了沈家主,小姐还能拥有一片大树林呢!” 两个丫鬟一拍即合,抛却了忧虑去睡觉。 只有院墙后的秦归雀,整个人都被委屈、气恼、阴郁笼罩住了。 * 次日清晨,江扶月是顶着一脸红晕醒的。 脑海中仿佛还流转着天旋地转的画面。 漫天星辰似变得极近,男子压抑的呼吸,黑如曜石的眸子好像都在放大。 “小姐醒了。” 突如其来的声音,使得江扶月猛地一惊。 “嗯、啊,等、再躺会。”她有些支支吾吾道。 随即抬手,绝望得挡住了眼睛。 要死了,为什么还会做梦啊?!! 原本睡一觉就会过去的事,好像顷刻间,所有的感觉都被放大了。 让她今日还怎么面对秦归雀啊! 但很快,她的别扭便被兴奋消去。 南风又推了门进来道:“小姐,年阁主来了,说是伏少侠他们跟到藏货的岛了!” 江扶月迅速坐了起来,“跟到了?!” 南风连忙点头,“伏少侠也来了,如今都在会客厅等小姐。” 江扶月赶忙起来洗漱。 走出门的时候,便见小白依旧站在廊下守着,见她出来,恭顺唤道:“小姐。” 江扶月点了点头。 又不由看向别处,便见秦归雀正抱胸站在院门口,且正看着自己。 也就是说,他留意到了自己在找他。 果然,视线相对时,秦归雀忽地勾了勾唇,学着小白的口吻道:“小姐。” 南风和冬雪都紧低着头。 白鹤卿诧异,秦归雀竟也这么乖顺了? 江扶月莫名觉得这一声“小姐”叫得分外好听。 她“嗯”了声,镇静朝外走去。 “去会客厅。” 路过秦归雀时,她脚步微顿,还是关切得问了句,“吃饭了吗?” 南风迅速看向冬雪。 你看!小姐这宠溺的语气,不就是对待心爱的面首吗?! 冬雪却是严肃。 糟糕,她们是不是服侍秦少侠不到位? 秦归雀默了默,忽地应道:“未曾。” “南风,你让厨房备膳,请年阁主等人一道进食。” 南风应了“是”,赶忙去办, 江扶月这才满意往前走,去会客厅。 她真贴心,她这么宠,一点也不始乱终弃。 左右美人计都用了,再别半途而废了。 说不定她能养成个忠犬赘婿,那她的宏图霸业就有了人身保障,她也不用为玉佩的事担惊受怕。 思及此,江扶月更是挺起胸膛,身姿傲然。 秦归雀看着江扶月傲娇的背影,略微出神。 他忽地想起昨夜里,江扶月的那句。 “那以后,我还可以待你好吗?” 又骤然失笑。 冬雪被那笑容晃了眼,心生感慨。 秦少侠是真的爱惨了小姐吧,小姐不过同他说句话便高兴成这样,难怪每日一百二十两不要要三百文。 白鹤卿疑惑得瞥了眼前头几人。 又想也不想得跟了上去。 * 海运走私,在扶水郡是常见的事情。 为了躲避海运司查船,通常这些人都会将货先卸在某个孤岛。 之后再扮作渔民,假借渔船从其他海岸躲过水师巡检的水路,去将货一趟趟运回来。 伏正青道:“那仇乌十分谨慎,船绕了一圈甩了所有视线内的船才往卸货地去。不过昨日里,他们的渔船起了争执,中途丢了个人下海,被我们的人救了,现在人还在昏睡。” 第45章 阿雀也会开屏? 人就在前庄信陵阁所在,众人用过膳后,便去了前庄。 昏迷的是个瘦高青年,脸上有不少乌青,看样子在被丢下海之前,也是遭了一番毒打。 床榻边,一男子弯腰从青年头上取出金针,收好后,方起身看向江扶月等人。 男子虽生得只是清秀,但眉宇间镌刻逸气,唇畔带笑,看起来很亲切的样子。 他声音亦是清润,“少游。” 年少游同江扶月引见道:“这位是我们阁的大夫,姓名竹初弦,身上有那么几分医术在。” 江扶月接道:“竹初弦,刺客榜第二十三,擅毒杀。” 竹初弦朝江扶月颔首示礼。 “多谢大小姐助信陵阁立足扶水郡,若有竹某能帮忙之处,在不违背信陵刺条的情况下,竹某必尽所能。” 秦归雀懒倦抬眸,望向竹初弦。 竹初弦笑了下,“术业有专攻,我治内伤是比阿雀要好些。” 又对江扶月道:“大小姐也知晓初弦的名号?” 江扶月一点也不避讳得应道:“有阿雀在,我自是要多了解一些,因此便多记了些东西。” 不多了解点,她怎么钓住秦归雀啊。 秦归雀闻声却是看向江扶月的身影。 他的唇角不由勾起一抹弧度,颇有些心情愉悦的模样。 年少游震惊得瞪大眼。 竹初弦也是神色呆滞,特别是在看到秦归雀面上的笑意时,更呆了。 他在听闻阿雀给人做护卫时就傻了眼。 刚刚拔针,余光见阿雀乖乖跟着姑娘后头进来,他差点没把针掐断,好容易才冷静。 这会再见阿雀因着一句话偷笑…… 竹初弦面色复杂。 叫老阁主头疼,叫各位师兄跳脚,甚至敢跟九州卫抢人头刷榜,杀的近两年中都无人敢上信陵阁赏金榜,神出鬼没眼里没有感情只有排名的阿雀竟然就这么快、这么容易得被人哄走了?!!! 要叫中都那些个天天往信陵阁门口转的美人知晓秦归雀这么好哄,不得把银牙咬碎!!! 江扶月自小生活在南岭,自然不知晓中都的八卦轶事,也因着相处时日短,对秦归雀了解得也少。 因此自然不懂竹初弦等人,平静面色下的惊恐与震惊。 她笑问竹初弦:“竹公子是这两日才来的扶水郡?” 信陵阁这些人她都见过,并没见过竹初弦。 竹初弦收回思绪,应道:“是,前日方到的船,因着会一些医术,因此老阁主让我来看顾少游等人。” 江扶月点了点头,“如此甚好,今日也麻烦竹公子了。” 她说着话,心中却是思绪万千。 不大对劲。 年少游说他们是来扶水郡立个分阁挣钱的。 但江扶月因着秦归雀,所以特地了解了信陵阁的组成人员。 她发现这次来扶水郡的人,都是才二十上下的年轻人。 且都是出色却又不会太惹眼的人,除了秦归雀。 这些人,几乎可以说是信陵阁的新鲜血液。 如今又乘着船来了个竹初弦。 她怎么感觉这不像是建分阁,倒像是迁移势力。 又或者说,是信陵阁在逃出中都。 她不由想到书里,秦归雀那一心想杀沈赢舟的态度。 沈赢舟的母家,与中都皇室有牵连,是中都要变天了?还是信陵阁有什么,叫皇室留不住它? 江扶月一瞬间想到了许多。 只是如今她与信陵阁半生不熟且还只是合作关系,就连秦归雀,她也是肉体比精神熟悉。 所以便也没表现出来,只多留了份心眼,好多加留意各方细节,以免来日真因着信陵阁对上沈赢舟、或者变天时,她还没有准备。 竹初弦对着江扶月,态度极好,好得江扶月心里打鼓。 她突然发现,年少游等信陵阁的人,这两日也对她不错,甚至还二话不说帮她去追踪仇乌,颇有听令之意。 之前她觉得,那是因为她给信陵阁带来了利益,是大金主。 这会子又觉得,好像没那么简单。 倒像是年少游在带着新生的信陵阁押股,押的她这支新生股,好叫信陵阁在扶水郡立足。 “大小姐不必客气,” 竹初弦让了点身位给江扶月看床上的人。 “此人应该是被殴打时,脑袋受了撞击,因此昏迷,不过好在伤得不重,我已经施过三回针,约摸下午就会醒来。” 江扶月按下那些思绪,应道:“那便来得及,” 她赞道:“竹公子这般年轻就有此医术,当真出色。” 竹初弦温声笑道:“不过学了几分罢了,大小姐许是不知,阿雀亦是名医教导出身,他在治外伤上便是中都的太医都称赞过。” “阿雀还会医?”江扶月惊讶回头。 她以为秦归雀只会杀人和刻石头、以及晒月亮。 竹初弦刚要开口。 秦归雀却是点了头,“嗯,幼时跟着外伤圣手纪诃子学过几年。” 竹初弦又惊了,他瞪着年少游,又悄悄指了下秦归雀,用眼神示意。 【阿雀竟然也会炫耀了!!!】 年少游默默耸了耸肩,又张开手对着自己身后扇了扇。 【看见他身后的孔雀屏了吗?】 伏正青茫然得看了眼秦归雀,又做了个“挥刀自宫”的手势,摊手表示疑惑。 【阿雀也会开屏?!】 年少游差点噗嗤出声,捂着嘴朝伏正青竖大拇指。 用挥刀自宫表示母雀不开屏,你是真的秀。 秦归雀满面寒霜,吓得三人齐齐立正。 江扶月没看见这波暗流涌动,她发现她是真的对秦归雀一无所知。 “纪诃子老先生?!!那个被誉为古今第一圣手的神医?!!” “嗯。”秦归雀又收了沉郁,乖巧点头。 他也很会开刀的,不比竹初弦差。 江扶月惊了。 她回忆了下,突然道:“你该不会就是纪诃子老先生那个晚年遗憾吧?” 秦归雀的乖巧僵在了脸上。 “???” 江扶月继续道:“我听闻老先生仙逝前写书回忆往昔,提到几个徒弟,其中说到他八十高龄时收了个平生最为看重的孩子,三岁便能持稳刀,能懂人体奥妙,六岁便能熟练为人去疮,他本想教出一个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医者,却不想那孩子亦有其他志向,弃医跑路了。” 第46章 他招了 年少游慢悠悠揭老底。 “那孩子不喜悬壶济世,又年纪小小就能面不改色屠人性命,于是就被人抓进了信陵阁,摁着头签了刺客信条,” 一向不爱参与谈话的白鹤卿也默默接道:“老神医千里迢迢赶来信陵阁,帮着摁头的。” 秦归雀:“……。” 他动了动刀,又见江扶月一脸认真又好奇的模样,忽地平静下来。 甚至于有些希望几个人说他些好的。 但他又很快皱紧眉头。 好像也没什么好的。 年少游像是读懂了他的心思,夸赞道:“不过还别说,阿雀杀人动作特别熟练……” 秦归雀略绷紧了面容。 便听年少游接道:“能一刀毙命,他从来不用两刀” 秦归雀:“……?” 江扶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莫名想到上一世某拼软件,要是把秦归雀植入进去,是不是都不用拼刀了。 秦归雀见江扶月笑容明媚,有些出神。 江扶月笑过后,内心暗叹。 听了秦归雀这幼时经历,她倒是明白了一点。 秦归雀幼时定然是个情感极度淡薄,偏偏智商特别高动手能力又极强的危险孩子,因此老神医才会帮着将秦归雀摁头留在信陵阁。 怪道书里描写秦归雀是杀人不眨眼的冷血怪,联系她之前猜测,信陵阁大概是在后来出事了。 秦归雀没了束缚他的情感牵扯,就彻底成了疯批。 那要是秦归雀晓得她还要逼死他的救命恩人…… 江扶月转向秦归雀,一双明亮的眸子,直勾勾得盯着他看,眉眼间平添娇意,勾人摄魄。 “阿雀好厉害,你都没同我说这些,下次告诉我好吗?” 秦归雀耳尖悄然泛红,他轻点了下头。 “好。” 竹初弦涨红了脸:竟然红耳朵?!这么没出息?!! 年少游喉结微动:?!大小姐竟然对阿雀用美人计! 伏正青瞪大眼:阿雀中了?! 白鹤卿冷漠脸:…… * 大概是床上的人年轻身体好,不过午后便睁了眼。 不过半个时辰,便能坐起来说话了。 他提了自己叫王历,又说自己是隔壁临永郡来扶水郡大行船坞做工的,家里有弟弟妹妹要养之类的话。 但却绝口不提认识仇乌之事,只说自己跟人出去打渔,不小心坠海,其他什么都不知道。 年少游等人问了快一个时辰,那人也只闭着嘴不说话。 他们去了隔壁,只留不爱听事的小白留在屋里守着王历。 伏正青皱眉道:“这王历听着也是个苦命人。现在怎么办,问也问不出来……” 江扶月道:“他是在怕仇乌。有件事,是我先前想浅了,海头子在这扶水郡,都不是一般的势力,贸然对上,确实于我,于信陵阁都不大好。” 见竹初弦面露疑惑,江扶月才解释道:“一个海头子倒是不妨事,只是若叫其他海头子知晓我截了走私的货,怕是会将我记着。” 那她往后出海的货物,或遇海寇、或被针对,总之不会好过。 “且这南岭大大小小海商,或多或少都有行这乱法之事,即便是四大家族亦有鬼祟,我如今方才立足四商院,正是收拢人心的时候,不能得罪各方……” 她说了一大堆,眉头亦是越皱越紧。 最后道:“这扶水郡地底下的势力,怕是四大家都不及,且还藏得极深,王历有亲人在,不敢得罪仇乌也情有可原。” 这世上事,有白就有黑,经商者更是要对各方都通透,她早晚要接触这底下的黑暗。 伏正青面色冷然,“这海头子当真无法无天。” 怪不得那天卖螃蟹的,提起海头子直摇头,又怪不得那群人亦敢当着渔民们的面在海边行事。 年少游看向江扶月。 要拦截货的是江扶月,眼下自然也要看江扶月的意思。 他也想知道,江扶月到底会怎么做。 江扶月默然。 只上次抓到魏南曜时,她便心知肚明她简单杀不掉魏南曜,就像魏南曜在别院不敢直接杀了她一样。 也只有苏织柔才会以为魏南曜真的会死。 但魏南曜必须解决掉,她必须解决这把悬在脑袋上的刀。 她缓缓道:“杀了。届时上了岛的,一个不留。” 如此,消息就不会传出去。 年少游眸光微颤。 伏正青怔住,“可,只有仇乌在榜……” 竹初弦则是默然不语。 安静之时,突然传来一声“好。” 江扶月等人转过头,便见秦归雀站在门口。 他背着光站着,看不清面容,只能得见微勾的唇角,“他招了。” 紧接着就是白鹤卿冰冷的声音,“秦归雀!!!” * 当江扶月看到瑟缩到墙角已经崩溃的王历时,方才知道,秦归雀竟然在他们说话时就默默去了隔壁,并用江扶月有令的借口引走了小白。 可怜小白这几日与秦归雀朝夕相处,已经信了秦归雀是个好护卫,真就听秦归雀的话,以为江扶月吩咐他去拿吃的。 这会回来见了王历,二人立刻打成了一团。 白鹤卿愤怒道:“秦归雀,我要上告阁主!” “……。” 江扶月看着二人的刀光剑影,默默吃着白鹤卿拿来的奶酥糖。 竹初弦温声解释,“小白自小就有盯着阿雀走正道的责任,所以他一向对阿雀的行为比较在意,没事,打过后就好了。” 年少游用温暖的笑容,抚平了王历的创伤,这会笑眯眯合了门出来。 “无怪乎九州卫非要阿雀进去,阿雀吓人还是有一手的,” 他又加了句,“当然,我并不倡导刑讯逼供的行为,这非正义之师的行为。” 伏正青撇了撇嘴。 他想到阿雀能用薄刀插入人关节缝,就打了个寒噤。 娘的,变态。 他又瞥了眼正悠哉吃点心的江扶月,这么美的姑娘,竟轻而易举就说出一个不留的话。 无怪乎能被阿雀看上,原来是对味了。 他跟着皱紧眉头,再看向年少游,又想到年少游违背信陵阁原则,让他们去帮江扶月做事的决定。 伏正青想不通,但想来老阁主让年少游来信陵阁做阁主,就代表老阁主认同年少游的统帅能力,便也懒得多想。 半晌,秦归雀转了个身,出现在了白鹤卿身后,挟持住了白鹤卿,他淡淡道:“我累了。” 白鹤卿:“……!!!” 年少游上前打圆场,“好了好了,小白不要生气嘛,阿雀也是为了惩奸除恶维护正义嘛!” 小白悲愤转过头,“惩奸除恶,维护正义?” 年少游用力点头,“是呢,你想想,那海头子都是多坏的人呀……” 他拉着小白到一边哄孩子。 秦归雀低着头站在原地。 江扶月想了下,走到秦归雀身边,抬手将奶酥放到秦归雀唇边。 “阿雀,啊——” 第47章 小姐一犯困就闹娇 秦归雀错愕垂眸,只见江扶月微仰着头,笑意盎然得看着他。 他的眸中闪过一瞬茫然。 这是关心他? 他赢了却来关心他? 江扶月又抬了抬手,“手酸。” 秦归雀微张开嘴,那糖便被塞进了他嘴里,那指腹故意划过他的唇,又缓缓收回。 丝丝甘醇奶香溶于口中。 他抿了抿唇,“太甜。” 江扶月故意道:“那你还叫小白给我拿糖?吃糖脸黄知道吗?” 秦归雀注视着她那白皙的肌肤,缓缓道:“如今知道了。” 江扶月见秦归雀这副乖顺模样,想到他方才低着头站在那里的样子,莫名有些疼惜。 耳边还有年少游哄骗小白的声音。 她不由想到之前阿雀打了小白时,她第一时间也是先关切小白的事。 似乎大多时候,人们都会先同情弱者。 就如同她与苏织柔,因着她各项条件都优于苏织柔,所以她永远被定义为“欺负”苏织柔的那一个。 秦归雀又何尝不是。 作为一个自小就智商高又被定义为危险份子的人,江扶月几乎可以肯定,秦归雀自小到大应该都是被要求“改正”的那一方。 就如同七岁后的她一样。 她已然明白秦归雀为何这么快便有对她钟情之意。 或许是因着她一开始便展示了对秦归雀的渴求,她在秦归雀提出“小白也挺好时”,坚持了她只要秦归雀。 江扶月想得很快,她从知晓秦归雀幼时的经历时,好像突然就弄懂了秦归雀。 但她心底又多了丝愧疚。 阿雀并不知道自己于她的独一无二,其实是她的故意利用、隐瞒、欺骗以及不断得遮掩。 江扶月不愿再想,就算她确实有别样心思,但她也是要对阿雀负责对他好的。 她有些促狭道:“阿雀,你刚刚假传我的令,可不是护卫该做的呢。” 秦归雀微挑了下眉,显然在等她接下来的话。 江扶月眨了眨眼,小声道:“要受惩罚的。” “罚什么?” 江扶月故意压低了嗓音,一双美目,顾盼撩人。 “罚你讲故事给我听,我想听你的故事。” 秦归雀眸中情绪翻腾。 后头忽地传来年少游的一声轻咳。 秦归雀瞥了他一眼,应道江扶月,“好。” 年少游:“……。” 他是死人,他们都是死的,不在场。 因着王历的吐露实情,江扶月等人也知晓了仇乌一伙子的消息。 年少游道:“仇乌三个月前杀了上一任白沙海团头子,因此成了这一任新的海头子,” “白沙海团就是他们这伙人的势力,这南岭大大小小有数百个海团,白沙算是中等偏上的势力了……” 长桌上,年少游坐在左首位,同众人说到。 江扶月默了下,突然重复道:“仇乌三个月前,杀了白沙海团的头子……” 年少游:“大小姐是有疑虑?” 江扶月紧拧眉头。 “这仇乌,怕是背后有人。” 见众人不解,她解释道:“海团都是海头子自行组织起来,自来都是旧的死了,新的顶上,怎会有外来者做头子,还不引起争斗的,显然仇乌背后有人撑腰,才会使得底下几个核心人员敬畏,撑腰的人,大可能是某个大海团。” 她又想了会,自问自答道:“这个大海团,为什么要杀上一个头子,大可能是孝敬不够,嫌吃得少了,所以仇乌出现,是为了从千仞山庄多咬肉下来。” 江扶月撑着腮,黛眉微蹙,只望着桌上的树纹出神。 其他人对这里没她熟悉,也不敢打断她沉思。 江扶月想了会道:“取消埋伏计划,七日后,大可能有另一批大海团守在岛上,要同魏南曜做交易,” 她默了下,“届时,我们要先杀了大海团的头子。” 江扶月的意思很清楚,刺杀,生乱,让鹬蚌相争。 她回忆书里剧情,在她已知内容里,魏南曜一直都活得好好的,那他大可能在此次交易中与对方达成了友好共识。 想了会,她最后认真道:“这批货我想给我二哥。” 年少游愣住,“蓝玉岛距离此地甚远,至少要半月才能到,况且我听闻蓝玉岛水师近两年一直在同南海海寇团激战……” 江扶月道:“会有人帮我们送去的,你说得对,蓝玉岛正在激战,最需要武器,这批货,我当下不能碰,但也不能让其压在没用的地方。” 年少游闻言出眸光颤动。 没用的地方,是指被海运司收缴? 一旦被海运司收缴,自然是归于朝廷,而江扶月想把东西给蓝玉岛水师,这是在问他们会不会站队朝廷。 年少游缓缓道:“蓝玉岛乃镇海之岛,其上水师护佑雍朝海域,若信陵阁能尽一份力,亦不负建阁初衷。” 既然一拍即合,江扶月也满意了。 * 刺杀之事自然由专业的来做,秦归雀面无表情承包了这个业务。 一伙人又商定了诸多可能和细节,直到月上中天才停下来。 江扶月打了个哈欠,走出门。 她遥望远处门庭,瘪嘴道:“还要走那么远。” 下次还是在后庄说话吧。 南风轻声道:“小姐惯用的步辇留在了江宅,新的步辇明日就能做好了。” 她们小姐虽然是很平易近人的小姐,但有时候也很有脾气。 比如步辇,只坐宽敞雕花她惯坐的那种,其他的一概不过眼,觉得坐着像抬猪。 江扶月果然不爱坐普通式的。 她抿了抿唇,又轻揉了下眼,走了几步后就转过身,撞进秦归雀怀里。 随即抬起头,直勾勾盯着秦归雀。 “阿雀……” 那双因揉搓而泛红的水眸带着希冀,微启的红唇看起来分外柔软。 秦归雀眸光颤动,揽住她的腰身,又俯下身,将江扶月抱起。 火热的手掌像隔着布料压在她身上,将她整个都紧紧箍在怀里。 年少游等人霎时瞪大眼:都到这地步了?!! 冬雪忙道:“小姐,人多眼杂,于理不合。” 江扶月将头埋在秦归雀脖颈处,哼声道:“我是小姐,小姐的理就是理,反正我累了,不要走。” 说着,她还勾紧了秦归雀。 秦归雀眸色愈深,抱着她当先朝前走去。 冬雪叹气,“小姐一犯困就闹娇。” 南风摇头道:“小姐本来就该是娇气的。” 二人默默跟上。 年少游呵呵笑了声,“挺好,难得见阿雀听话。” 第48章 废物 江扶月倒是喜欢被秦归雀抱着的感觉。 她靠在秦归雀胸膛前,听加速的心跳声,呢喃着,“阿雀,你真好。” 秦归雀喉结滚动,将手收得更紧。 “小姐觉得我很好?”他低声应道。 江扶月被暖意裹着,颇有些昏昏欲睡,只顺着应他。 “嗯,跟你在一起,我不会害怕。” 虽然当日山中她被秦归雀杀人的场景吓得够呛。 但那漫不经心的凌厉,眼中的平静,宛若死神进行收割审判的禁欲感,强势得冲进她的脑海,让她忘不掉。 前途可怖,秦归雀就是她的安全感。 她紧贴着秦归雀,温暖叫她愈加犯困。 她有些前言不搭后语道:“熬夜会丑,我还没洗漱,别给我放床上直接睡,让南风别忘了给我擦白露膏,我肩上的疤也还没掉难看得很,我总做噩梦,听见有人走到我床头……阿雀,你要一直跟着我。” 秦归雀眸底的杀意忽地消散,化作了清浅笑意。 “好。” * 江扶月的好看也是有原因的。 她眯了不到一会,就在秦归雀推开房门时,陡然惊醒。 “我还没换衣裳洗脸涂霜,你别把我放床上!” 秦归雀愣了愣,骤然轻笑出声。 声音泠泠,同洒落的月色般清润,分外好听。 江扶月勾着他,不由出神。 她轻声唤道:“阿雀……” 刻意娇柔的语气带着刚睡醒的慵懒,勾人心弦。 月光探入门扉,落下小块光亮。 地上的影子交叠在一处,拉的长长。 秦归雀坐在桌边,环着女子细腻的腰肢,收紧力道,让她贴得更紧。 江扶月闷哼了声,面上红晕愈深。 她伏在秦归雀肩头,红得滴血的唇微微张着,汲取泛寒的空气。 直到门外传来南风的声音。 “咦,怎么没点灯,秦少侠走那么快,还没带小姐回来吗?” 江扶月诧异。 她嘟囔道:“她们才回来,我以为都在外头候着,你走这么快?” 秦归雀揉着她的腰,温热的指腹若点火般在她身上无意识摩挲,使得江扶月绷紧了身子,更是抱紧了秦归雀。 耳畔是男子的应话。 “夜风寒凉,我回来得早。” 简而言之,他用了轻功直接到家。 滚烫的气息在江扶月脖颈处落下,她“唔”了声,咬在秦归雀裸露的肩头。 于是她被秦归雀压坐得更近,隔着衣裳,也痛得难受,便推了推他。 “我该洗漱,不要了。” 秦归雀眸色顿时黯淡,抱着她紧抿着唇,带着欲求不满的委屈。 江扶月认真看着他,“不护肤我就不美了,优秀的刺客当然要护好看的美人。” 秦归雀微怔。 他的眸底忽地泛起点滴笑意,似繁星般好看,惹得江扶月又忍不住含了他的唇。 从浅尝即止到呼吸缠绵,又过了半刻钟她才抽离秦归雀的怀抱。 她拉着衣襟,忙道:“好了好了,你别勾我了。” 秦归雀靠着桌子,抬头看着她。 比常人更苍白些的精致面容上,一双黑眸还带着意犹未尽得茫然,被江扶月扯开的凌乱衣裳,脖子处一丝紫红,漂亮的锁骨上还有牙痕…… 如果江扶月的视线不往下游走,或者她忽略被摁在怀里时的那股子力道,当真会觉得自己罪孽深重欺负人。 她伸出手,拉起秦归雀,帮他收拾衣裳,努力忽视那灼灼的目光,把他推出门。 “早点休息。” 秦归雀出门时,南风正和冬雪抢着拿热水装看不见。 白鹤卿面色复杂,最后在秦归雀靠近时,叹道:“阿雀,护卫守则里没有这条,你不用……” 秦归雀转过头,看到白鹤卿那一向毫无波澜的面上多了丝痛惜,他愣了下,忽地戏谑道:“我的有。” 说完便走了。 白鹤卿瞪大眼,如遭雷击。 信陵阁也有这样欺负人的条款?! 三日后,夜。 今夜繁星漫天,海上无大风大浪,正适合行夜路。 船快到孤岛时,魏南曜的脑海里不由浮现了江扶月的身影。 少女身姿傲然,亦是站在这样的月色下,对着他道:“魏大公子,那我也告诉你,迟早有一天,我会叫你跪着求我。” 肩上的刀伤忽地痒痛,腿上的鞭伤也变得炙热起来。 女子也会这般狠毒。 魏南曜咬牙。 船只抵岸,身旁的千辰低声道:“主子,到了。” 魏南曜点了点头,站起身。 面具之下,他面无血色,显然伤势未愈,本就是强撑来此。 忽有爽朗笑声从对面传来,岩石后走出一高大身影。 “哈哈哈,少庄主好胆识,竟也来了岛上。” 魏南曜平静道:“我若是不来,李海头便达不成所愿。” 李箱笑道:“李某虽身居南岭,却久仰千仞山庄名号,若能与贵山庄交友,那李某可真是荣幸之至。” 魏南曜旁边,千辰拧紧眉头,有些嫌弃。 若非强龙不压地头蛇,区区一帮贼寇,怎有脸与他们少庄主对话。 魏南曜亦是不言不语。 李箱笑意微滞。 “想来少庄主是对我有些误解,是因着白沙的死吧?” 他叹道,“少庄主,这白沙的性子,便是我不杀他,他也活不了多久,我们做这行的,都是地洞里的老鼠,那老鼠过街人人喊打,就该机灵着些阴着些,偏偏他白沙还想跟人讲义气,那不是寻死吗?” 千辰冷声道:“所以你就杀了他。” “不合群,自然是要踢出去的,” 李箱道,“再者,我也是心善的,这不,寻人接手了白沙海团,白沙底下的人,没有不服的,仇乌可是我这几年身边最得力的人。” 千辰:“那是因为不服的都被你喂鱼了!” 仇乌闻言扭了扭脖子,一双阴鸷的眸子落在千辰身上,他身边的人也是默默围住了魏南曜。 魏南曜淡淡道:“你以为这些个人能威胁得了我?” 李箱忙道:“少庄主这说的什么话,您今日敢来,就当知晓,我区区一个小海头,可不敢对您动手。” 他抬了抬手,让人散开。 “我也不说那些虚的,少庄主,我也是怕得罪千仞山庄,不然平日里我们都是收五成货的,今日这批,我们便收您三成如何?” 千辰怒道:“三成?!白沙以前都看货,这货他最多收半成,你收三成,抢吗?!” 仇乌见状手中的狼牙锤就砸向千辰,然而没等他接近,一道身影就出现在了他面前,扭断了他的手臂。 惨叫连天。 李箱瞳孔骤缩。 魏南曜回过身道:“李海头,我今日来,也是有意同你好好说话。” 海风中夹杂着腥气,天空与海洋融合成了暗色的线。 江扶月眺望孤岛,蹙起眉头。 年少游宽慰她道:“大小姐莫要忧心,阿雀能年纪轻轻闯入榜,自然有非凡本事。” 江扶月点了点头。 “你确定他杀完人会吹号角?” 他该不会嫌麻烦,一个人留在岛上把人都解决了吧。 年少游的笑僵在脸上,跟着眺望岛屿,心里跟着打鼓。 “应当、不会吧?我瞧着他挺听小姐的话。” 江扶月:“……。” 岛上。 秦归雀背靠着陡峭山石,脚下便是深不见底的海浪。 他悠闲得抬眼望天,等着另一边的二人谈成交易。 李箱终于大笑,请魏南曜一道去点货。 千辰仇乌跟着二人。 就在四人都背过身时,一道身影悄然出现在了仇乌后头。 仇乌还在想着怎么带领白沙海团脱离李箱掌控,下一瞬,脖子血色涌出。 他瞪大眼,只看见一道身影从他身后掠出,到了李箱身后。 魏南曜猛地回过头,李箱笑道:“少庄主怎么……” 魏南曜朝他冲去,“滚——” 他话音才出,李箱的笑呆滞在面上。 唯见其身后的秦归雀朝他勾了勾唇。 李箱被秦归雀推到了魏南曜身上,喷洒的血液溅了冲来的魏南曜一身。 李箱捂着脖子,惊惧又茫然得盯着魏南曜,破风的喉咙发出难听的声音, “救……” 魏南曜甩开他,袭向秦归雀,“你混账——” 秦归雀转了个身,平静看向他,随即后仰着朝海水倒去。 只留余音淡淡。 “废物。” 第49章 求你 如果不是江扶月说,要把屠海团的事栽赃到魏南曜身上。 他就顺手将魏南曜一道处理了。 秦归雀站在岛屿的偏僻处,听着上头传来的嘶吼与打杀声,默默取下挂在树上的号角。 鼓起腮帮子吹气。 “呜——” 长长的号角声乘着海风吹往黑夜中。 江扶月怔怔望着岛屿的方向,她心里有些不安,侧站着身子也有种背后会有人袭击她的感觉。 即使年少游他们就站在她的不远处。 果然还是要有阿雀在。 正当此时,号角声吹入耳中。 她猛地抬眼,快步往前,扶住栏杆。 随即兴奋道:“成了!!!” 年少游也松了口气。 不过他松的不是阿雀成功杀人了,毕竟在他看来,让阿雀接这种任务就是小菜一碟,特别是鬼影还重伤的情况下。 叫他松气的是,阿雀竟然这么乖。 听这一声接一声的号角,呦,还挺卖力,生怕有人不知道他办成事了。 * 岛上的人都杀红了眼。 白沙海团和巨彪海团都没了头领,群龙无首又面对着一大批货,自然都疯了。 魏南曜虽则武力值奇高,但本就伤重,渐渐也落了伤。 千辰不断喊着另有刺客。 然而无人肯信。 那么高的崖,底下就是海,且事情几乎就在几息内就发生完了。 任凭他们想理智都无法理智! 他娘哪个神人能凭空变出来,在几息内让仇乌和李箱喊都喊不出来就没了性命?! 魏南曜拉开千辰,在杀了眼前的人后,咬牙道:“你先走,留在这拖累我!” 千辰却是骤然横剑挡住了前头三人,随即喊道:“少庄主,走——” 一把锤子猛地砸在了千辰头上,传来一声碎裂声响。 魏南曜猩红着眼,身体发颤。 “千辰……” “主子,走……” 千辰死死挡着冲来的人。 魏南曜咬着牙,缓缓朝后退去,就在他跑出去之时,悠扬的号角声忽地又吹响。 这次号角声极尽,叫满岛的人都停下了争斗。 三艘点了火把的海船围在海岛四周。 有人惊恐道:“千、千仞山庄的旗子!!!” 半个时辰后。 岛上已是惨叫求饶声不断。 魏南曜抱着千辰的尸体,沉默得看着少女踏着火光朝他走来。 她身姿袅娜,肤如凝脂,微微含笑,傲然睥睨。 江扶月停在魏南曜不远处,温声道:“魏公子,我们又见面了。” 魏南曜沙哑着声音道:“你倒是好本事,能躲了水师驶了这么三艘船来。” 江扶月笑道:“魏公子怕是忘了,这里是南岭,我是南岭的大小姐,总要有几分人脉的。” 她二哥大可能是下一任的镇海将军,最近的水师停驻地,自然也有她认识的人。 再者,当年君家亦是叱咤一方,想要寻点人脉,再花点钱一点也不难。 魏南曜“呵”了声,自嘲道:“是啊,这里是南岭。” 不是西荒,没有千仞山庄,所以他才会这般狼狈。 江扶月很喜欢魏南曜这要死不活的样子。 她一点也同情不起来,她永远也忘不了落身山林被追的恐惧,忘不了被站床头刀割肩头的屈辱,她讨厌魏南曜,甚于沈赢舟等人。 当最后一个惨叫声消失时,岛屿忽地变得寂静起来。 年少游道:“死了二十七个,留了两个活口,在昏迷。” 江扶月点了点头,“那个仇乌还有李箱的尸体在吗?把他们的脑袋用千仞山庄的名义送去两个海团内,然后岛上的货都搬上船。” 她又指向魏南曜怀里的千辰尸体,“这具不能留在岛上,丢进海里。” 魏南曜猛地抬头,“江扶月!” 江扶月轻笑了声,“原来魏公子对下属还挺珍重的。” 魏南曜攥紧千辰的衣裳,他深吸了口气,努力平静道:“江扶月,你不就是想要我的命,我可以死,你放了千仞山庄。” 若是叫各大海团以为千仞山庄杀了这些人。 那往后千仞山庄不能踏足南岭还是轻的。 重要的是千仞山庄走私兵器的事,此事叫朝廷知道,才是对山庄的致命打击。 江扶月看着他,却是默然不语。 安静,唯有海浪拍击岛屿的声音。 良久,魏南曜才轻轻放下千辰。 他缓缓站起身,走向江扶月。 就如同那个夜晚,他于睡梦中走向床榻一般,那会他没有把床上的少女放在眼里,看不上,瞧不起,视她如蝼蚁。 江扶月紧攥着拳头,没有挪动步子。 耳畔忽地传来阿雀的话,“我在。” 江扶月心口微颤,又缓缓松开了手。 她看着魏南曜,微仰下巴。 又看着魏南曜跪了下来,双膝砸在石头上,声音分外响亮。 魏南曜的背挺得笔直,脸色白得像个死人。 喑哑的嗓音缓缓道:“江小姐,求你,饶了千仞山庄。” 他阖上眼,脑海里又响起当日那句,“魏大公子,那我也告诉你,迟早有一天,我要你跪着求我。” 江扶月盯着魏南曜,紧抿着唇,她如愿了。 可忽然觉得心里好像也没那么爽快,反而有些压抑。 她别过头,看着遍地尸体,又是出神。 虽则知晓海团就同山匪一般,都是一剿剿一窝,再者成王败寇,她没什么好有负罪感的。 但这一刻她才感觉,她再不是那个只要在家吃吃喝喝想做什么做什么,等着嫁给心上人的小姐了。 她以后,或许要一次次跟海团、海寇、跟其他势力对上,算计、狡诈、累累尸骨…… 魏南曜见江扶月不言语,不由身子发颤。 他一字一句求着,“江小姐,求你,你杀了我,放了千仞山庄……” 他感觉自己好像被抽走了傲骨,浑身无力,加大了声音喊道:“江扶月,我求求你,放了山庄,我求你——” 搬货的人纷纷看向魏南曜的方向。 白鹤卿紧拧着眉头,半晌吐出一句,“小姐,杀了他吧。” 年少游亦是暗叹。 “不管是千仞山庄的少庄主,还是西荒的鬼影,都是难得的出色,怎么就走到这个地步。” 江扶月默了许久。 “千仞山庄不无辜,妄图开启战争的势力都不无辜,魏南曜,你这一跪我受了,是因为你欠我的,至于你求我放千仞山庄,” 她缓缓道,“绝无可能。” 第50章 二哥结局 江扶月从知晓千仞山庄有意抢占西荒域时,就不打算保持缄默。 雍朝能统一是用血泪堆积出来的。 千仞山庄在西荒域已然是第一势力,一旦掀起战争,这雍朝大地谁都不能独善其身。 南岭连接诸蕃,一旦雍朝乱起来,各藩国当先踏足的就是南岭。 届时冲在前头的就是她二哥。 她二哥是她“唯一的”亲人了。 所以她在保证自己周全的同时,必须泄出千仞山庄囤兵的消息。 魏南曜耷拉着脑袋,似乎也明白了形势无可挽回。 他突然低笑道:“还真没想到,我最后是死在你手里。” 江扶月默然。 她深深看了魏南曜一眼,转身离开。 一把匕首叮铃一声,被丢到了魏南曜跟前。 * 甲板上,江扶月坐在地上看着天空,很是安静。 周遭不断有重物搬动的声音。 秦归雀静静得站在她身后。 忽有脚步声传来,每一步力道都差不多,很有节奏感。 秦归雀回过头。 来者是个高大健壮的男子,皮肤黝黑,神色严峻,一看便是军中出身。 他拱手道:“大小姐。” 江扶月收回视线,站起身,她缓缓捋了捋裙裳,才转过来面向男子。 “今日多谢卫少将军相助。” 这么一大批货,想要连夜搬走,还躲过水师巡检自然不可能。 所以这三艘船藏了一支今夜巡检的水师队伍。 卫清恭顺垂眸,“当年是君老太爷送我入的水师营,让我能报被海寇屠灭全村的血海深仇,卫清一直牢记此恩在心。” 江扶月缓缓道:“外祖父从未想过让将军报恩,当年将军上门为外祖贺寿,却被赶走时,我不解问过外祖父,他老人家说,他将将军送去水师营不过是举手之劳,可将军却能长成一方俊杰为南岭造福,该是他得了将军的功德,亦该他感谢将军能叫他心生宽慰才是。” 卫清默了片刻,方道:“老太爷是极好的人。” “可我不是,” 江扶月自嘲道,“我挟恩图报,今日拉了少将军来为我行此乱纪之事,倒是背了外祖父的初衷,叫少将军见笑了。” 卫清道:“大小姐何必如此说,水师清肃海域本是分内之事,我自愿为大小姐效力。” 他看向船下抬货的队伍,“况且,我等早就想前往蓝玉岛,同镇海军一道镇守海域,清寇帮,护海岸。” 江扶月敬畏福身道:“少将军心有大义,扶月佩服,此行计划我已悉数传于我二哥处,待少将军只管按计划行事便是。” 卫清亦是朝江扶月拱手示礼。 话说至此,卫清便打算离开,但离开前,他不由多看了眼秦归雀。 随后迟疑了下,还是道:“不知秦少侠可有兴趣入水师营?秦少侠武功高强,一可敌百……” 秦归雀:“……。” 总有人想把他献给家国! 若不是这人跟江扶月有点关系,秦归雀早就不见了。 江扶月连忙道:“那个,少将军,阿雀是旱鸭子。” 秦归雀:“……?” 他怎么不知道他是旱鸭子。 卫清错愕,他看向秦归雀。 便见秦归雀点了点头,“怕水,沐浴都不敢用桶,还晕船。” 说完以拳抵唇,别过头,颇有些难受的模样。 卫清瞪大眼,随后又分外可惜。 当水军怎么能怕水呢。 他遗憾得摇了摇头,“既是如此,卫某也不强求,大小姐,卫某先去忙了。” 江扶月笑点了点头。 等卫清走后,她立刻转头看向秦归雀,“怕水,还晕船?” 还挺能演。 秦归雀只凝视着江扶月,他忽地道:“你似乎心有忧虑?是因着二公子?” 江扶月捂住胸口,“你有读心术?” 秦归雀唇畔泛起笑意,“想有。” 江扶月也跟着笑了笑。 她拉着秦归雀坐回船头,又侧头靠在秦归雀胳膊上。 “是因为我二哥,前两日做了个梦,梦见南海寇帮集结,我二哥被埋伏,伤得挺重的。” 其实不是做梦。 书里在她死后,出现了第二个工具人反派,那就是她的二哥。 江绍白知晓妹妹死后,回了扶水郡,寻沈赢舟报仇。 他要杀苏织柔,可彼时苏织柔嫁给了江瑾临,肚子里有江瑾临的孩子(实际上是沈赢舟的),他无法对侄子下手,于是与江瑾临断了兄弟情义,离开了江家。 江绍白多次针对沈赢舟,直到最后一次他被海寇寻仇,是沈赢舟冒险救了他。 于是他无法再对沈赢舟下手,心灰意冷回了蓝玉岛,最终死在了与海寇的对决中。 书中细节提到江绍白受过重伤,他在江扶月嫁人不久就被埋伏,身受重伤昏迷无法得知妹妹消息,等他清醒时,江扶月已经死了。 也因此书中的江绍白一直都觉得自己对不起江扶月。 江扶月算了算时间线,二哥被埋伏大概就在这两个月。 之所以她寻了卫清,也是因着书里江绍白被海寇寻仇时,卫清为江绍白死了。 卫清死前说他也想去蓝玉岛,所以江扶月敢放心用卫清。 江扶月对秦归雀道:“虽然是梦,但分外真实,我不懂军事,只希望能给二哥送点助力,让他好好的,原本他再一年就可以回来探亲半年了,我挺想他的。” 她想见到活着健康的二哥,想抱抱书里那个被愧疚与痛苦折磨的二哥。 江扶月看着天上一颗颗闪亮的星星,很是骄傲道:“全南岭、不,全天下都知晓我二哥将来会是镇海将军,镇四海,护八方。” “他会的。”秦归雀一直看着身旁的姑娘,温声应道。 江扶月笑道:“所以我也得好好的,他才没有后顾之忧。” 只怕二哥听闻她被歹人所害、退婚、被祖母寻人杀害等事,会心神不宁。 好在她入了四商院。 天快亮时,三艘海船才驶离,江扶月与信陵阁等人也回了山庄。 没多久,千仞山庄走私兵器并屠杀海团的事就传得人尽皆知。 人们上岛,只发现了海贩的身影,更肯定千仞山庄携货跑路了。 不过后来,事情又有了反转,因为有支巡检水师失踪了。 第51章 水师营地被牵着鼻子走的通报 扶水郡小报坊的最新小报大字是: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后头还跟着条海蛇!!!】 下头跟着的是扶水郡水师营地关于五日前孤岛火拼、以及卫少将军及其水师队失踪所出的调查结果通报。 通报的内容是这样的: 一、千仞山庄与海团合作走私兵器! 二、千仞山庄少庄主魏南曜与李箱谈判不成,杀了李箱与仇乌! 三、当夜,卫清所带的巡检水师发现了此事! 四、卫清手下有南海海寇细作! 五、海寇眼馋这批兵器,劫持了卫清,以千仞山庄的名义冲岛杀了岛上幸存者,并让水师队当苦力带货前往南海,致使当夜巡逻的卫清水师队失踪!!! 六、千仞山庄少庄主尸体不在,生死不知,或被海寇所杀! 七、目前推测该水师船队已进入南海域! 扶水郡水师营地表示,他们正从陆路想办法,或以海鸥携信的方式往蓝玉岛传消息,以求蓝玉岛镇海将军拦截船只,救援卫清少将军! 通报结束。 听澜山庄。 江扶月坐在阁楼顶楼的阳台上,悠哉画画,顺便眺望海岸。 年少游突然出现,就要朝江扶月冲去。 秦归雀看着书,随手将刀横出。 年少游促溜一下抬手止了步子。 他气道:“秦归雀,我!!是我!!抬起你的眼看看,是我!!!” 秦归雀面无表情道:“不是你就是尸体了。” 年少游:“……。” 谢谢你啊。 他被秦归雀这么一打断,也稍微冷静了些。 隔着刀踮脚伸长脖子问江扶月,“水师营地给出的通报,是不是你的手笔?!” 他原本想不通,为何江扶月要让卫清直接带货去蓝玉岛。 这不是让卫清做逃兵吗? 可现在,事情完全变了,卫清竟然成功进到了南海域。 扶水郡水师营请求蓝玉岛拦截“寇船”,那么江绍白就可以合情合理拦下船队。 那样的话,蓝玉岛不仅可以名正言顺收下那些货,江绍白还可以同卫清抛出橄榄枝,让卫清入蓝玉岛!!! 年少游狠狠吞咽了下口水,呆呆看着正收笔的江扶月。 假的吧,他们当天明明一起打的商量。 当时他还觉得他们的计划有些漏洞百出,甚至于江扶月想送货去蓝玉岛之事就不现实。 他们要怎么躲过水师营地? 要怎么在一晚上搬走那么多货? 要怎么让这么多货去南海域却不被追击? 蓝玉岛又要怎么接纳这批明显来路不正的货?等等…… 可当时江扶月却是斩钉截铁说,“会有人帮我们送货去蓝玉岛。” 他猜到江扶月另有手段,却没想是这么叫人震惊的复杂手段! 这还是那个因为犯困,闹着要阿雀抱着回家的娇小姐吗? 年少游推开秦归雀的刀,走向江扶月,满脸疑惑。 江扶月放下答应年少游的画册,一点也不谦逊道:“我当初要阿雀时,就说我不比江瑾临他们差嘛。” 年少游面色复杂,他确实是因着江扶月当初那一番话,做了决定跟着江扶月混。 可也没想到,跟着的小姑娘这么有本事。 也亏得江扶月没嫁沈赢舟,这姑娘本就适合在外头闯荡。 他还是忍不住问道:“水师营地的细作也是你丢出去的。” 扶水郡水师营地之所以会推测卫清是被劫持。 是因为日前,水师营地抓到了个海寇细作。 这细作吐出一份细作名单,其中有两个正好在卫清的水师队伍里,其中一个还是卫清的得力干将。 年少游又忍不住心潮澎湃起来,他忙侧坐到江扶月对面的凳子上,笑眯眯问道:“大小姐,同我说说,你做了什么吧。” 江扶月也很乐意讲。 “我让卫清给那细作穿了件衣裳。” 就是那个被水师营地抓到的细作。 江扶月能知晓营地有细作的事,还是得益于脑海里的书。 她二哥在扶水郡被海寇谋害并得沈赢舟所救的这部分情节,里头海寇就是水师营地的细作。 江绍白回了扶水郡后,自然会被扶水郡水师请去做教导,所以细作有机会得逞, 江扶月细读这部分情节里,抓到了三个炮灰细作的细节。 她把这些透露给卫清,卫清不用查就知道是哪些人,因为其中有一个是他的得力干将。 接下来的事情就很简单了。 卫清留了人在水师营地里 江扶月等了几天,大概在卫清进入南海域后,就立刻让人把卫清得力干将的里衣换给了其中一个细作穿。 接着把这个细作抛出去,让水师营地抓到。 这炮灰受不过拷打,吐了名单,那名单里正有卫清的得力干将。 炮灰吐出名单后,江扶月就把这细作神不知鬼不觉弄死。 最后,当抛尸人去抛尸时,意外发现了炮灰里衣衣襟上有字。 【千仞山庄走私兵器,我劫货回南海,望自珍重】 字缝在里衣衣襟处,那般隐蔽,水师营地瞬间就信了。 这所有的细节合起来,就有了水师营地推测出来的通报。 年少游听得怔怔的,良久拍了拍手,“佩服佩服。” 江扶月却是撑了腮叹道:“南海的寇帮都埋伏到扶水郡来了,也难怪我二哥五年都没回来。” 雍朝确实富庶,政通人和,只往南有片海域,大大小小数千岛屿群,每个岛都有自己的海寇船,平日里就以劫船登岸为生。 甚至可以说,那数千岛屿,就是个海寇帝国。 不过过去她从未注意过这些,且雍朝百姓也很少畏惧寇帮。 因为一直以来,蓝玉岛水师都震慑一方。 雍朝的南海海域,甚少有海寇船敢肆意妄为。 如今方才觉得,繁华之下,其实是一直有二哥这样的人在负重前行。 * 话分两头。 且说一个月后的南海沉渊海域。 水师主船上,属下同黑甲青年兴奋道:“将军当真神了,这里竟然真的有埋伏!!!” 黑甲青年一脸镇定得“嗯”了声。 心里却跟着震惊。 阿月来信说做了个梦。 梦里他被埋伏受重伤。 他还美滋滋想着是妹妹想他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就是可惜没梦他点好。 却没想到,阿月的梦竟然是真的?!! 第52章 教他做人(改) 四周,是一艘又一艘聚拢而来的海寇船…… 江绍白眉头越皱越紧,若没有阿月提醒,他又没有信阿月,那他今日还真可能折在这里。 半个时辰后。 漫天火箭,血染海域。 江绍白抽空擦了擦面上的血,又朝一旁的面具男吼道:“给老子把你脸上那鬼玩意脱了!生怕没人打你是不是!!!” 魏南曜听到江绍白的声音就马上打了个哆嗦。 他暗暗咬牙,他不脱,他堂堂千仞山庄少庄主成了个小水兵,他要脸!!! 江绍白“啪”得一巴掌呼他脑门上,快到魏南曜都来不及躲,打得魏南曜耳朵嗡嗡的, “不脱老子给你吊起来当箭靶子!” 魏南曜:“……。” 即使才相处不到半月,他也知道江绍白真能做到。 他只能抬手扯掉面具,然后把气撒在海寇身上。 气,他每天都在生不如死的生气! 魏南曜怎么也想不到,江扶月突然就改了主意。 虽然没杀了他,却扭头把他关进了笼子里,让卫清把他送到了江绍白眼皮下。 见到江绍白的当晚,他就被摁在地上揍了顿。 之后的半个月,他被强迫着穿上了水师兵服,被江绍白逼着干这干那,一言不合就挨揍。 偏偏他不知道是不是流年不利,秦归雀他打不过就罢了,江绍白他也打不过,只能忍辱负重,想寻机会离开。 可让他想不到的是,他不仅再也离不开了,还把大半生都献给了蓝玉岛。 千仞山庄。 庄主魏天正这段时间是焦头烂额。 自从山庄走私的事被发现,朝廷各种对他施压,他这千仞山庄都快不保了。 偏儿子也生死不知。 魏天正阴郁着面色,“查,去查,我要看看是谁在害我儿!” 他话音刚落,就有急报来。 “庄主,少庄主来信了。” 【父亲,见字如晤,儿子一切安好,无需挂怀……】 信里洋洋洒洒写了许多行,最后道:【儿子被劫持后得蓝玉岛水师所救,今决议加入蓝玉岛,将一身武艺报于百姓,献于家国,一日不破南海寇帮,我便一日不还家。希望父亲亦能助我,将家中囤积兵器赠与蓝玉岛,我们父子共济苍生。】 魏天正:??? 一美貌妇人哭着跑来,“曜曜来信了!我的曜曜还活着,信里说什么,曜曜在哪里……” “去参军了……” “去参……”美貌妇人忘了哭泣,“参军?” 魏天正沉默了会,忽然眼睛一亮,“参军好,参军极好!好男儿志在四方,就该报效家国!” 很快,千仞山庄捐出了白银五十万两给蓝玉岛水师营。 魏天正表示:我儿子已经参军了,为了支持儿子,我们千仞山庄会时不时给蓝玉岛提供经济援助…… 总而言之,他们是正派的,他们爱国,所以朝廷不能欺负他们。 魏天正又给魏南曜去信,大意是: 【儿子,你要好好干,争取军功,咱们千仞山庄现在被盯着,就靠你休养生息了,家业你是没得继承了,自己在外头好好打拼跟蓝玉岛搞好关系,记得多拿军功回家,不然朝廷不相信咱们爱国,爹后半辈子对不对得起列祖列宗就靠你了儿子!】 江扶月就这样,用魏南曜给蓝玉岛找了个经济后盾,给南海海寇们寻了个大敌,顺便让二哥时不时敲打魏南曜给她报仇。 以至于很久以后,雍朝少了个恋爱脑下头男,南海却多了个让海寇闻风丧胆的鬼将军。 再后来,那鬼将军再见江扶月时,对着江扶月深深鞠躬,“多谢大小姐教我做人,让我寻到了人生意义。”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 原本魏南曜算是江扶月的一个心结,但在此事过后,江扶月便放下了这个心结。 好像从这件事后,她便彻底不困在剧情中,不困在她过去的人设中了。 听澜山庄阁楼处,江扶月翻看着手里的账册。 冬雪在一旁道:“青禾小姐让云儿递了话来,说是按着小姐的吩咐,把部分货物卖出去了。” 江扶月点了下头。 上次在四商院,她同其他主事展示了下她的实力,其中就包括此次鹤居国送嫁妆的那两条船。 这批货物数量巨大,她不大可能囤在手上,要出手的话,也得有懂行且值得信任的人,好在她身边有个宋青禾。 这会江扶月翻看着账册,又摸了摸下巴。 作为一名主事,还是海商统管单位的主事,她必须认真当一名有业绩的海商才行。 不然主事那些“减免赋税”“提前审批公文”的特权都用不上不说,说不得来年主事评定时,她就会因为被百姓们不满,而被踢出四商院。 所以开店做生意的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江扶月合上账册,对冬雪道:“去问问青禾姐,看她这两日能不能腾出空来,我请她喝茶。” 冬雪应了声离开。 她走后,正在跟秦归雀掰扯什么的年少游就回过头,问江扶月:“嘿,大小姐,你跟通润钱庄的庄主,似乎关系不错?” 通润钱庄的庄主就是宋青禾。 江扶月见年少游笑眯眯看着自己,想到这厮的财迷性子,也不意外年少游会提及宋青禾了。 她轻挑了下眉头。 “是要好些,自小一道长大的情谊,你也认得她?” 年少游笑道:“那自然是听说过的,宋小姐的名声还是挺广的。” 毕竟一个年轻女子,在短短几年内,创立起了南岭知名的大钱庄不说,还生得貌美,年二十三都不曾成婚,当然名声传得远,也被大家所好奇。 他问道:“小姐,你知道这位宋小姐是怎么白手起家的吗?” 他也想学学,学学怎么挣大钱。 江扶月愣住,她抿了抿唇,轻轻摇头。 “我回到江家后,跟她分开了几年,再见面,她已经是通润钱庄的庄主。” 宋青禾的人生也算是坎坷。 她原是一处小当铺家的掌柜女儿,六岁那年,她母亲宋氏因为只生了她一个,便被她父亲休妻,她也一道被从家里赶了出去,母女两流落街头。 第53章 万象阁的死侍生意(改) 彼时江扶月的母亲君谷兰回君家住,正好在街上遇到宋青禾。 君谷兰为人心善,就收留了这对母女回君家,并让宋青禾的母亲宋氏在君家做个厨娘。 宋青禾就此在君家住下,并由君谷兰做主,在君家读书。 两年后,宋氏改嫁他人,带着宋青禾搬出了君家,但宋青禾还是会每日去君家读书。 所以宋青禾也算是看着江扶月长大的,二人情同姐妹,情谊深厚。 直到君谷兰逝世后,七岁的江扶月被接到了扶水郡江家,从此便没再见过宋青禾。 直到几年前,宋青禾把通润钱庄迁到了扶水郡附近,主动接触了江扶月,二人才又开始熟络起来。 江扶月想过问宋青禾过去的事,但宋青禾对过往的事似乎并不想多提,江扶月也不是喜欢强人所难的性格,便没有问。 就像这会子年少游听见江扶月的回答,也就没问了。 他侧头看见白鹤卿在看“江湖小报”,便问了句,“最近有什么有趣的事?” 本是为了转移话题随便问的,却不想白鹤卿还真应了他。 “天一盟召开的比武,夺魁的是个傀儡。” 江扶月对于这些江湖消息不是很感兴趣。 她看见秦归雀在刻石头,便靠到门槛边,低头看去。 只见巴掌大的青石上,遍刻线痕,形成一个古怪的图腾。 她好奇问了句,“刻这个,有什么用处吗?” 秦归雀闻声抬头,他默了下,收起石头,“雕刻的过程,可以帮我更好得控制内力。” 江扶月点了下头,“这样。” 没想到这厮还挺勤奋的。 年少游瞥了眼秦归雀,摇了摇头,也不懂秦归雀为什么内力能涨那么快,快到必须控制才行。 他拿过白鹤卿手里的八卦小册子,看了会,震惊道:“还真是傀儡,傀儡也有这么强的武功了?傀儡不是连人性都不存在吗?” 年少游疑惑得看了会,又一字一顿道:“万象阁出售……” 江扶月听到“万象阁”三个字,才看向年少游,“万象阁?” 她反应了下,问道:“你说得傀儡是万象阁的死侍?” 见几人都看向自己,江扶月才道:“万象阁是沈家的店,沈家一直都有在卖涅盘岛的死侍,” 她轻拍了下头,坐到椅子上,“我差点忘了,涅盘岛的岛主就是傀儡家出身,死侍也称为傀儡。” 扶水郡多海商,海商做的事,其实挺简单的。 就是把国外的货买下,再卖到别的地方,算是赚个差价。 和普通走街串巷的小贩不同得是,海商需要有大的财力物力,毕竟出海需要的船只、船手都要钱,而且还要承担遇上海寇、海难的风险。 赚得多,风险也大。 在扶水郡,大海商都有自己的店,店里会卖各国的物产,就像杂货铺一样应有尽有,这店也是海商的代号。 比如沈家的店叫万象阁,万象阁在整片海域都算是有名头的,放在江扶月的上一世,就跟“某宝”、“某东”是一个段位。 在这里,海商不止卖死物,也卖活物,比如大象、犀牛、长颈鹿、孔雀等,也卖人,药人、美女、奴隶。 死侍其实就是药人,只是被驯化出来,武功高强,能听主子的命令。 江扶月道:“这涅盘岛的傀儡家,算是一个派别,在南岭王时代,同你们信陵阁的创始派墨家属于同一地位,傀儡家精通于人体研究,他们有秘法,能让普通人生出内力,并驯化药人,让其成为极其忠诚的侍卫,完全服从于主子,成为主子的傀儡, 因为这种法子有伤天和,所以当年南岭王是不允许傀儡家在雍朝活动,直到南岭王去世后,沈家的万象阁重新和涅盘岛合作,进了涅盘岛的傀儡到雍朝贩卖,不过万象阁改了傀儡的称呼,一直都是将傀儡称作死侍。” 年少游惊讶道:“我倒是知道傀儡家这一派别,但也没想过,他们训出来的傀儡竟然有这般能耐,我一直以为,失去了人性与智慧的傀儡,是敌不过拥有脑子的高手的……” 江扶月轻叹了声,“这就是涅盘岛的厉害处。他们炼制出来的傀儡,与普通侍卫有着极大的差别,这些傀儡的武力值极高,且不知伤痛。 他们虽没有思想,却能完全听从主子的号令并完成一些侍卫的活计, 试想,若一个人拥有一群武功高强且不知伤痛的忠心下属,那该有多可怕。 当年,南岭王是完全反对傀儡家的存在的,且这些傀儡都是各国的战争遗孤,或者被贩卖去涅盘岛的人,至少明面上,一些国家是禁止与涅盘岛通商的。” 白鹤卿拧起眉头,“万象阁为何要卖傀儡?” 既然南岭王都不同意傀儡家的存在,为何沈家会在南岭王之后,选择与傀儡家合作,不怕名声变差吗? 江扶月摇了摇头。 “不知。” 她在觉醒记忆前,生活在内宅之中,家中有家奴,也用不上武功高强的死侍,自然不会去留意这些。 不过多亏了年少游提醒,她倒是想起来,死侍在书里存在一点小剧情了。 于是她看向秦归雀,“阿雀,你陪我去趟万象阁。” * 江扶月如今所处的这个世界,是个很奇妙的世界。 目前已有的世界地图,是以中央落日海为中心点,划分为东西南北四大海域。 每个海域都遍布大大小小数不清的国家,并且以综合国力分为天、大、中、小四个等级。 国与国之间也各有特色。 有像雍朝这样,和江扶月上一世历史上的国家差不多统治机制的国家。 也有一些特别的,比如财阀家族统治全国,比如和尚作国君、比如以角斗比赛选举统治者等等。 各个国家都有特产。 海商就是把其他地方的商品,通过海运,卖到缺这个商品的地方。 江扶月抬头,看着眼前金碧辉煌的阁楼,上头挂着的牌匾“万象楼”。 这就是沈家的基业了。 她一到,就有一中年人含笑迎了出来。 第54章 秦归雀面对死侍的异样(已改) “大小姐,大小姐莅临万象楼,万象楼可真是蓬荜生辉啊,” 中年人远远拱手示礼,“在下万象楼掌事胡宝全。” 江扶月微微颔首,却也没应话。 胡宝全早已经习惯了招呼架子高脾气大的贵人,也不觉得尴尬, 侧身微微弯腰含笑请道,“大小姐,请。” 侍女在前头领路,胡宝全伴在一旁。 江扶月在后头,旁若无人同秦归雀说话。 “南岭有三成的蕃货都是从沈家万象楼出手,送到雍朝各处,其中便包括这涅盘岛的死侍。” 所以,沈家是南岭第一家族,占据的市场很大,钱很多。 秦归雀微拧了下眉。 二人进到楼里,便是视野开阔装潢华丽的大堂。 一个个柜台拼接在一起,每个台子上头都挂了小匾。 什么“鹤居国”、“夏州国”、“兰岛”等等,台子后都站了行貌端庄的男女。 来来往往不少商人,去到各个柜台,通过和台子后的人交流,确定生意。 正好有商人从前头走过,传来话语声。 “夏州国这批鹿角,如果我多要一倍,可否再让些利?” 其他商人也都是来买货的。 虽是人多,但各处都井井有条。 江扶月视线转过,默默将格局都记下。 胡宝全道:“大堂里皆是常见货,二楼有天级大国回来的货物,大小姐可要前去一观?” 诸蕃万国皆有规模。 像雍朝这般地域大、人口丰富、物种富饶的地方,便算天级国。 因为时代限制,生产力不高,所以距离远的国家通常只会把货给予一家售卖,避免过多的麻烦。 举个例子,大概就是某个大牌专门卖包包,它的生产基地在距离雍朝很远的海域,因为地方远,来开店卖包的成本高,所以它会在其他海域选一户海商当独家合作商。 选好后,它以后就只跟这家买卖货物,这片海域的包包也只卖给这家,双方之间开辟专属通货渠道,这在南岭叫做签商约。 沈赢舟年纪轻轻便跟五个天级国签了约,可以优先往那五个国家买卖货物,每年为沈家带来的盈利不知几何。 这也是沈赢舟在南岭出名的原因。 除却恋爱脑,在事业上,沈赢舟确实出色。 江扶月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道:“领我看看涅盘岛的死侍。” 涅盘岛一年送一批死侍。 今年是书里故事的开启点,而这批死侍,正好在里头有戏份。 胡宝全听了江扶月要死侍的要求,心中虽是惊讶,面上却依旧不显。 只笑道:“死侍都在地下一层,小姐这边请。” 江扶月点了点头,带着秦归雀跟着胡宝全穿过了大堂。 途中不少人看向她的方向,只是碍于其矜贵气质,所以没一人敢直勾勾盯着。 直到江扶月的身影消失,才有蕃人悄声问招待自己的伙计。 “那是你们的头?” 伙计摇了摇头,“那位是江家大小姐。” 蕃人愣了愣,没反应过来。 伙计说了句,“抽奖那个。” 蕃人顿时了然,还有些兴奋道:“哦,就是那个退了你们沈家婚还抽奖那个是不是?我在蕃坊听过,是叫江扶月!” 他又偷偷看了眼江扶月离开的方向,“你们家主是聪明人,就是看女人不行,这么好看的女子竟然也舍得退婚。” 伙计:“……。” 他们也想不明白啊!家主怎么会放着貌美的大小姐不要,跑去江家勾搭丫鬟呢?!!好好的家主夫人就丢了!!! 即使各个伙计都在内心咆哮,但面上还是平静含笑。 “家主之事,我不好多言,大人方才说是要香料?” …… * 蜿蜒的楼梯朝着地下去。 江扶月同秦归雀跟在胡宝全后头。 地底并不阴暗,反而是另一明亮的空间。 是住所,也是地牢。 一间间屋子如同金丝囚笼,锁着安安静静的人。 有正对镜自梳、或抚琴或舞蹈的美姬。 有安静坐着,等待择选的奴隶。 皆是从外蕃送来的。 胡宝全道:“涅盘岛的死侍在最里头。” 这个时代,买卖人还算合法,毕竟还是奴隶社会,不过为了展现人性化的一面,大部分大国都会拒绝买卖不知来源的人口。 除了一些特殊的人。 比如药人、乐伎、美人……以及死侍。 死侍相当于被特殊训练有特训用途的人,这些在海运司甚至不被标注为人。 涅盘岛每年会送五十人到沈家的万象楼贩卖,但这会子,屋里只有七人。 皆是目色呆滞,只安安静静站着的男子。 胡宝全道:“大小姐许是听过,这涅盘岛的死侍向来就被各家喜爱,所以半月前刚下船,就被各家挑走了大半,如今也就只剩下这最后一批了。” 因着这个世界武学的特殊。 有的人比如秦归雀,会突破人体极限,拥有轻而易举飞檐走壁的武真气,被称作真正的武者。 所以各家为了护主,便也会寻找此类人做下属。 这就有了涅盘岛。 用特殊秘法,让人突破极限,成为真正武者,但也要付出不知什么代价。 江扶月看着里头的七人。 正要开口,忽然感觉背后有些刺寒。 她回过头,便见秦归雀正盯着里头的死侍,眸色漆黑,宛若坠入深海般没有一丝温度。 胡宝全也察觉了异样。 他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好像快要不保,吓得话都不敢说。 出奇的安静。 屋里七人似乎连呼吸都没有,只呆呆站着。 远处传来美姬练琴的声音,悠悠扬扬。 江扶月心里也对秦归雀的异样感觉惊奇,但却还是不动声色。 她转过身,抓住了秦归雀的胳膊。 因着胡宝全在一旁,她便故意对秦归雀道:“知道这些都是男的,所以你心里不喜,别吃醋了哈,” 她轻晃了晃秦归雀的袖子,秦归雀便缓过神,忽然顺着江扶月的话,问了胡宝全一句,“有没有女的死侍?” 江扶月直觉这一句话另有他意。 于是也看向胡宝全,“确实,女死侍于我来说还是要便利些。” 胡宝全暗自想着,原来是吃醋。 第55章 秦归雀的特殊身世(已改) 他笑道:“大小姐,女死侍稀少,每次都是一到就被抢光了,一批里头也没有个两三个的,这批里头就一个,也被买走了。” 江扶月道:“被谁家买的,我去买回来。” 胡宝全面色一僵,“大小姐,这买卖东西都是有规矩的,特别是这死侍,我们不可能透露去处……” 江扶月知道这个规矩,因此只哼了声点了点头。 “下次有女的,也知会我一声,不行你们去涅盘岛问问,看能不能先给我匀几个来用,来往的银子我自己包了。” 胡宝全:“……此事胡某不好做主,但胡某会记得上报,给大小姐问问。” 江扶月略满意得“嗯”了声。 她回头望向已经调整好情绪的秦归雀,问他,“阿雀,你觉得这七人怎么样?能不能要?” 掌心的温度透过衣裳,传到秦归雀臂膀上。 秦归雀不由看向眉眼盈盈带着关切的江扶月。 “挺好的。” 江扶月见他状态不错,便对胡宝全道:“怎么认主?这些人我要全都带走。” 胡宝全忙道:“不难。” 他取出一本册子递给江扶月。 “这是涅盘岛提供的驯人册子,只要按着上头的法子连续驯七日,这些人便会记着谁是主子。” 江扶月接过册子,粗略翻了翻,里头都是些熬鹰之类的虐待手段。 便道:“直接送去听澜山庄。” 说着,便拉着秦归雀朝外走去。 她脑海里闪过死侍这部分内容。 书里沈赢舟为了差人保护苏织柔,便驯了三个死侍给苏织柔用,那三个出奇得厉害。 故事是从今年开始,而今年涅盘岛就这一批涅盘岛死侍。 如今她没与沈赢舟成婚,也就没有苏织柔新婚夜离家出走出事的情节,自然也没有沈赢舟驯死侍给苏织柔的事。 那厉害的三个死侍就应该还在这一批人里。 她本身是不需要死侍的,毕竟是与沈赢舟有牵扯的侍卫,她不敢用。 之所以来万象阁,只是单纯想起来苏织柔身边的死侍跟秦归雀打过好几次,而且还都活得好好的,所以就干脆花钱把人买了。 没想到阴差阳错,撞到了秦归雀的异样。 也不知道秦归雀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那么沉默,他跟这批死侍有关系? 二人离开地下后,空气都清新了许多。 江扶月看着大堂里来来往往的商人,眸底闪过一丝艳羡。 早晚她也会有一处这般大的“万象楼”。 正当此时,她听到有蕃商跟伙计用蕃语说话。 “我昨日在蕃坊看见你们家主和一个和尚在饮茶,那和尚是不是西极乐岛的僧人,你们家主又要拿天级国的契约了?” 胡宝全跟上来时,也听到了这一句。 他心里咯噔一下,忙看向江扶月。 却见江扶月面色如常。 于是松了口气。 还好,应该是听不懂这一句蕃语。 想到这他又忍不住自嘲摇头,听懂又如何,江扶月又做不得什么?当真是魔怔了。 然而胡宝全还真想对了。 江扶月面上不显,心中却是将此事默默记下。 * 上车后,江扶月便看向秦归雀,她有些想问秦归雀的异样是为了什么,但又担忧涉及人家隐私。 于是道:“那些驯死侍的手段,需要有内力的人去做,所以还是要麻烦你。” 点穴什么的,她也不会。 就当把这批死侍赠给秦归雀好了。 对秦归雀来说,这批死侍似乎更有用的样子。 秦归雀轻应了声“好”,便没再说话。 江扶月也闭了嘴。 她的手支在小案几上,抛弃了好奇心,开始想方才听到的那句话。 安静许久后。 秦归雀忽地问她。 “可否同我讲讲涅盘岛?” 江扶月听见秦归雀的声音,便收了思绪。 她转过视线。 秦归雀坐在一旁,一双黑眸冷冷清清,不带情绪。 好似深夜天际的冷冷星光,疏离又遥远。 江扶月默了下,果然还是因着那批死侍? 她缓缓道:“涅盘岛在雍朝南行半月的地方,那里有城叫涅盘城,城主便是岛国的统治者,算是个佣兵国,时常会有人去那里雇佣队伍,或杀人、或截货、或帮着打战,这些都是我在诸藩志上看到的记载,多的也不清楚。。” 秦归雀:“雍朝唯有万象楼在卖死侍?” 江扶月点了点头。 “是,涅盘岛的死侍在各国还是有缺口的,一些乍富的人家,没有世代的积累,也就没有自小驯出来的侍卫可用,寻常买的侍卫要么武力值不高,要么不值得信任,因此他们便会去买涅盘岛的死侍, 至少在涅盘岛有史以来,从未有过涅盘岛死侍叛主的事情发生, 且因着涅盘岛的死侍数量稀少,也就不会形成大批的战争队伍,所以朝廷便不会将其设为不可买卖的危险品, 所以就像胡宝全所说,涅盘岛的死侍是紧俏的卖品。” 秦归雀:“卖出的死侍流往何处,沈家可有记录?” 江扶月眸光微颤,又是颔首,“应是有的,却也不会同人透露。” 秦归雀攥紧了刀,没有再问。 江扶月拧眉,所以书里秦归雀和沈家的纠葛,是因为这个死侍吗? 秦归雀默然不语。 他像是独自陷入了阴暗中,不愿开口。 江扶月见状就没有再过问。 人皆有隐秘,比如她的穿书。 人与人相处,原就不必事事坦诚…… 她用指尖揉了揉眉心,又闭目养神。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秦归雀的声音,“傀儡能生子吗?” 江扶月猛地睁开眼。 便听秦归雀缓缓道:“我是被一女子放在神医谷药田,那女子神态,与那些人如出一辙,那应当是我生母。” 那是他记忆里的朦胧画面。 女子回头看他的时候,同样是呆滞麻木的神色,站得笔挺的身姿,无欲无求的面容。 最后的深刻记忆,是那人将他放在神医谷的药田,轻轻拍了拍他的头,又面无表情得指了指神医谷的房子, 还说了他听到过,也可能是出生以来那人唯一同他说的一句话。 “活、着。” 第56章 共同的秘密?没有前提(已改) 秦归雀本该忘却这段记忆。 但他着实早慧了些,那几幅零星场景深深得印在了脑海里。 直到今日见到这批死侍,那女子的身影慢慢变得清晰。 江扶月闻言惊愣。 她第一反应是傀儡不可能生子! 之所以南岭王厌恶傀儡术,是因着傀儡已经不等同于人。 傀儡寿命短,没有属于人同理心与情绪,身体亦是没有繁衍能力。 要知道,这些傀儡为了突破人体极限,一开始都是被下药的,等同于半个药人。 药人体内的孩子…… 那就像是游戏里出现了一个大bug一样,就像她脑子里多了本书一样,是叫人想象不到的事。 江扶月放下手,看着秦归雀,“你可有哪里不适?” 若不是有问题,秦归雀生母为何要将他放在神医谷? 怪不得方才秦归雀问,有没有女死侍。 秦归雀默了下,“内力比旁人见涨更快,需要压制。” 江扶月忙问:“为何要压制? 秦归雀缓缓道:“内力见涨的同时,五感亦会变得灵敏,风的速度,人的情绪,所有东西都会无比清晰……只觉万物皆渺小,轻易可毁去。” 简称,没得感情,因为太强,而失去了正常人应有的同理心。 那不是死侍的状态吗? 江扶月脑子嗡得一声响。 她有属于上一世的记忆。 记得科普说,人对自身脑的利用只是很小一部分。 显然,秦归雀作为死侍诞下的孩子,他的身体在涅盘岛秘术的影响下出现了问题。 他出生后自然而然破了人体极限,并且在成长的过程中,大脑不断被开发。 但这并不是好事,要知道死侍命短。 怪不得,信陵阁要把他抓回去。 江扶月严肃道:“还有谁清楚此事?” 此事要紧,若叫外界知晓秦归雀的状态以及身世,只怕诸蕃皆会对其感兴趣。 最感兴趣得大概就是涅盘岛,涅盘岛专司人体研究,他们一定会疯狂想要秦归雀。 秦归雀道:“神医谷并不知我异常,我出谷杀了人后,被前阁主发现,他将我带回了信陵阁,令我学压制之法,也就是你看到的刻图,旁人只知我比寻常人天赋要高,旁的一概不知。” 这才是为何,信陵阁认为秦归雀危险的原因。 这是一个极可能在武学上超脱众生,却又失去人性的人。 所以前阁主逼着秦归雀走信陵阁的刺客路,让秦归雀习惯规矩,用规矩束缚秦归雀。 秦归雀本就清楚他与人不同。 旁人要费心学的武学招式,他很快就能学会,内力亦是不用多练,便能上涨。 起初他不知为何,但今日见到死侍,已然明白。 他原是不可能降生的存在。 江扶月微怔。 两个人聊天,当其中一方说出一些隐秘后,二人就会聊起更多的隐秘。 原本还想同秦归雀保持一点边界感,谨记着“好奇害死猫”话的江扶月,听到这,便顺便问起了池东年的事。 她问:“前阁主,是与池东年相关的那位阁主吗?” 当日她能吸引了秦归雀给她做侍卫,就是因为提及了池东年。 原本她对池东年的存在还是一头雾水,没想到因着死侍误打误撞接触到了一些痕迹。 还真有种天道使然的感觉。 提及池东年,秦归雀的眸底闪过一丝阴鸷,他微微颔首。 “阁主被杀前一日,同我说他许是找到了叫我恢复正常的法子。” 江扶月恍然。 这样就解释得通,为何一大高手会被悄无声息杀死。 前阁主为了隐藏阿雀的秘密,所以去见池东年时,便只孤身一人。 亦为何,秦归雀提及池东年就会生怒。 显然前阁主于秦归雀来说,是很要紧的人,毕竟前阁主是唯一知道秦归雀秘密,并且帮其隐瞒的人。 二人说到这里,便又沉默下来。 江扶月突然反应过来,是啊,只有前阁主知道的秘密,她竟然知道了?! 而前阁主已经去世了,也就是说,现在只有她知道秦归雀的身世了?! 她面色有些复杂, “这么要紧的事,你也同我说了?” 这才几天,把命都卖给她了。 秦归雀怔了下,略挑了下眉后,便直直盯着江扶月。 盯得江扶月都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 良久,秦归雀骤然笑了声,反问她道:“你不想知道?” 江扶月:“……。” 她假叹了声,“知道会死的吧。” “你不会死。” “前提?” 比如前提是永远守着他的秘密,永远与他站至一地,死生契阔,与子成说,不许背叛。 “没有前提,”秦归雀看着江扶月,却是松松懒懒吐出一句。 没有前提。 不能想前提。 江扶月默默托腮,无可奈何得看着秦归雀。 表面上看,是她美人计用得好,钓住了秦归雀,利用了秦归雀。 实际上,她又何尝不算是被反囚住了。 秦归雀像是明白江扶月的想法。 他很好心情得勾唇,眉宇间多了抹恣意,“方才是小姐先问的我。” 她问了,他答了。 就像一开始,也是江扶月先寻上的他。 江扶月好笑。 于是乖巧点了点头,“是,我先问,所以我应该知道。” 笑过后,江扶月迟疑了下,委婉道:“死侍关系涅盘岛的秘密,我虽然在南岭有些身份,也只是有些,涅盘岛虽地方小,却影响力大,我一个小人物,还够不到接触国家隐秘的位置,所以无论是调查沈家死侍的流向还是查池东年的痕迹,对我来说,都需要我对四商院有绝对的掌事权,才可能做到去制裁一个大家族,去接触涅盘岛隐秘,你……” 她知道了秦归雀的所求,但她地位、能力都不够,她如今不能碰触这些。 就连秦归雀自己,也不能去碰。 说起来很遗憾,但人总是会遇到一道又一道的槛,至少于当下的她来说,沈家是座大山,能轻易取她性命的大山。 秦归雀却是不在意,他应道:“无碍,我并非莽夫。” 他虽然行事随意,但这么多年能活下来,基本的危机意识还是有的。 方才在万象阁他就察觉到了暗地里的视线。 这沈家能做南岭第一家族,绝非轻易能探查的地方。 他朝江扶月伸出手,“册子。” 第57章 放下秘密,开始创业 江扶月拿过桌上驯死侍的册子递给秦归雀,想了下,她道:“这批人,没完全丧失心智,你留意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女主光环,苏织柔旁边的死侍,似乎是有一点自我意识的。 秦归雀眉心微动,应了声“好”。 车子朝着听澜山庄驶去,薛城在外头驾着车,还有些闲情逸致得哼小曲。 江扶月掀开车窗帘子,看着掠过的风景,心中纠结。 这故事发展还真奇妙。 原本魏南曜的事情结束,她的心结放下,和秦归雀的牵扯便不那么深了。 秦归雀于如今的她,更像是因着荷尔蒙吸引一时激情,刚刚交往感情却不那么深的男友。 但莫名得,因着死侍,他们又有了共同的秘密。 牵扯好像更深了。 思及此,江扶月轻抿着唇。 虽然她在努力做个清醒独立的姑娘,但沈赢舟的事,对她来说,也并非没有一点影响。 所以她其实,不是那么想与秦归雀有这样深的牵扯。 甚至在魏南曜的事结束后,她还想过要不要结束和秦归雀的关系。 因为秦归雀于她来说太过危险。 一个生得极好,话不多,安全感爆棚的男子,一个明明与她亲热过,但也不会莫名其妙强迫她,在行为上尊重她的男子…… 总之,就秦归雀的脸和气息,都足以让人沦陷了,足以让她在靠近时,面红耳赤。 很难说,二人相处久了,牵扯深了,她会不会变成一个恋爱脑。 比如现在,秦归雀的秘密,可能会让秦归雀与大势力为敌,可能涉及到一个危险的领域。 而她江扶月,原本已经脱离小说剧情,准备开始创业、可以开始新生活,却要因为这段牵扯,与秦归雀站至一地,再发展下去,她或许还愿意为秦归雀付出性命。 因为什么,全因为,她没受住美色诱惑,没管住她亲人的嘴,所以恋爱脑的设定,果然还在她身上体现着,身为女频文配角,她不可能不谈恋爱是吗…… 江扶月欲哭无泪。 半晌,她才接受了和秦归雀绑在一起的现实,坦然接受她在将来的某一日、可能为秦归雀撕心裂肺的幻想,放下了车窗帘子。 结果一回头,就对上了秦归雀默默无言的视线。 男子寒星般的黑眸,目光定定落在她的身上,对视时,轻微得弯了下唇角,温声道:“小姐,我们签的契约,还有很长的时限。” 江扶月:“……。” 怎么突然提这个? 她扯出抹笑,“还要帮你找到池东年,我记着呢。” 当时签了半年,是因为她没想到那么快就能解决魏南曜。 谁能想到那么幸运,撞到了魏南曜走私的事。 更没想到,秦归雀这么勾人,还好勾。 想到这,她好奇道:“阿雀,有没有来往密切的女性好友?” 秦归雀听到“来往密切”四字,脑海中不由浮现女子面带潮色的模样,顿时红了耳尖。 他攥紧刀,面无表情道:“没有密切的。” 江扶月叹道:“怪不得。” 表面冷峻不羁,实则纯情狼狗。 秦归雀莫名感觉胸口被刺。 夕阳光透过马车车门缝隙,滑进了车厢,落在脚边,有些红艳。 他忽地想起,那日晚霞漫天,女子烧毁嫁衣,回身时落寞的神情。 这会垂着视线,没有说话。 其实这段时日的相处,他渐渐了解了江扶月是什么样的人,至少不是个会无缘无故讨好男子的人,也不会是个因为被英雄救美就对他情根深种的人。 但江扶月从见到他起,就对他过于不同。 温柔、关切、宠溺、周到…… 他是做刺客的人,最擅长感知周围的环境,以及旁人的情绪,所以不是不知道江扶月身上的矛盾感。 只是他问过一次,江扶月不答,他也不想问了,左右他也不是会退却的人。 这会抿着唇线,安安静静的。 江扶月却觉得这股安静有些锋锐了,扎得她后脖颈都有点难受。 她想着既然两个人都有过命的秘密了,以后估摸着也要相携同行,就不能不培养培养感情。 于是前倾了身子,抬眸望向秦归雀的眼睛,“阿雀,你不高兴了?” 她回忆了下方才的对话,最后一句话停在她说“怪不得”三个字上。 心中恍然大悟。 果然男人都要自尊,连这也要自尊。 她眨巴了下眼,姣好的面容上满是无辜,“阿雀,我没有嘲笑你是纯情小……童子身的意思。” 秦归雀被眼前刻意卖好的容颜晃了眼,呼吸略紧了下,但很快又怔愣住了。 ???嘲笑什么??? 他轻咬了下后槽牙,盯着江扶月的眸子笑道:“原来小姐的怪不得是这个意思,是觉得我有哪里做得不好,不熟练吗?” 江扶月:“……。” 她呵呵笑了下,察觉到对方的气息有些压迫,便想往后缩去。 结果她才直起身,坐在一旁的秦归雀便欺身上前。 握刀的手落在她身侧,另一只手落在她后脑勺,抵在了壁上,低下头后,她错愕得呜咽声便淹没在了迅疾的唇触间。 马车通往山庄,要经过一条略颠簸的林间小路。 车轱辘将旖旎声遮掩。 也遮掩了那让江扶月头脑发热的一声声“小姐”。 车子快到时,还记得要下车见人的江扶月,一脚踹开了秦归雀。 她摸了摸滚烫的脸,有些势弱得放狠话,“不问自取,你是小姐我是小姐?” 秦归雀摸了摸脖颈,心情多了几分愉悦,又有些尴尬。 “你是。” 方才看见面前的娇颜,确实是失了理智。 江扶月也知道自己好看,这会哼了声,整理着裙裳,“回头扣你工钱。” 秦归雀松了口气,“好。” 江扶月:“……。” * 庄内正在紧锣密鼓筹办招聘会。 不过江扶月不用管这些,她只要等下头的人把人都选好后,再去看就行。 不多久,万象阁就将死侍都送来了山庄。 江扶月想到万象阁听到的那个消息,便干脆去宋家找宋青禾商议,顺便讨论下开店的事。 第58章 到宋家(已改) 她先去了通润钱庄,得到了宋青禾不在钱庄在家的消息。 迟疑了下,她还是让薛城直接把车赶到钱庄后头的宅子。 那里是宋家宅院。 宋青禾闲暇都会在家看账做账。 马车快到宋家门前时,江扶月掀开车窗帘子往外看,正好见到宋家门口出来一个高大男子。 虽看不清面容,但远远就能感觉男子气质矜贵,有些特别得是,男子的耳骨处钉了颗碧绿色宝石耳饰,绿色宝石在阳光下折射微光,颇有些骚气。 雍朝的男子甚少有戴耳饰的癖好,更别说是这样的宝石饰品,所以此人大可能是个蕃人。 她隐约记得鹤居国的商人好像习惯在身上戴宝石,甚至把宝石当作身份地位的象征。 有夸张的人甚至十根手指、脖子、头顶、耳朵都要戴着宝石,衣裳更是嵌满宝石。 江扶月联想到宋青禾提到过鹤居国来送嫁妆的事,便明白这男子应当就是鹤居国来人了。 她眼看着男子要下台阶离开,忽然又有个女子从门内追了出来,喊住了前头的男子。 南风讶异道:“那不是青禾小姐的妹妹吗?” 追出来的姑娘正是宋青禾的妹妹李燕。 李燕是宋氏二嫁后所生女儿,随父姓,今年十四岁,比江扶月要小两岁。 这会子李燕一副腼腆的模样,给男子递着东西,江扶月一眼就看出,是一荷包。 她微挑了下眉。 马车靠近门口时,她正好听见男子冷声道:“李二小姐,我从未遮掩过对青禾的心思。” 李燕攥紧了荷包,“可阿姐不嫁人,她不可能嫁……” 男子却没理会李燕,只转身下了阶梯,快速上了马车。 “走。” 他的马车很快离开。 江扶月就在他的车屁股后停下来,她还拉着车窗帘子,结果正好就听见了李燕自言自语的声音。 “她明明配不上你……” 江扶月皱起眉头。 李燕被遮了光,抬眸正好对上江扶月的目光。 她惊恐得收紧荷包,又慌忙扯出抹笑来。 “江姐姐,你怎、怎么来了?” 说话间,荷包被她一点点藏进了袖子里。 江扶月也懒得拆穿,只道:“青禾姐在家吧?” 李燕缓过面色,赶忙点头。 “在,阿姐在家。” 江扶月下车后,便朝宅子走去。 薛城赶了车离开,只有秦归雀同冬雪南风跟在江扶月后头。 上了阶梯,才见到门房迎了出来,“大小姐来了,小的已经让人去知会夫人了!” 江扶月方才还疑惑,李燕大着胆子在门口告白,就不怕有人看见。 如今才知道,门房见到李燕出来就自觉躲去门后头了。 这宋家下人,倒是挺惧怕李燕的样子。 心里莫名有些不满,但她也没有多在意。 虽然宋家下人都对她毕恭毕敬,叫她一声“大小姐”,但江扶月心里明白,宋青禾不算她的下属,所以自然也不会去置喙人家的家里事。 这会只点了点头,让薛城把拜访的礼带进来,她则先去见宋青禾的母亲 宋氏。 宋青禾的继父在宋青禾十四岁时去世了,所以如今的宋家只有四口人,分别是宋青禾、宋氏、李燕,以及在外读书的李燕弟弟李朝,共四口人。 没等江扶月到宋氏的院子,就见宋氏已经带着仆妇等在外头了。 宋氏气质温婉,却形容瘦弱,这会站在人前,都没什么气势,见到江扶月,也是忙不迭要行礼。 “大小姐,见过大小姐。” 江扶月急忙上去扶起宋氏,有些无奈道:“宋姨,您这样我是真的不敢再来看您了。” 原本她是很高兴宋青禾搬到扶水郡的,毕竟她的好友不算多,她也是喜欢热闹的人,自然想经常寻好友玩。 但因为宋氏一见到她就拘谨,使得她就不那么喜欢来找宋青禾。 宋氏柔声道:“我不做了,小姐要常来才好。” 她唤李燕,“燕儿,快带大小姐进屋。” 江扶月:“便不多坐了,我来找青禾姐有些事,直接去青禾姐那里就是。” 宋氏忙道:“该让青禾来见小姐,桃娘,你快让人去看看,青禾怎么还不过来……” “不用,”江扶月有些头疼得喊了句。 正好后头传来温和的声音,“小姐。” 她像寻到救星一般回头,就见宋青禾站在月洞门处,正朝她走来。 宋氏见到宋青禾后,突然就挺直了腰杆,声音也大了些。 她拧眉抱怨道:“你瞧瞧你整日里忙的,如今连小姐都怠慢了,喜婆婆给你挑的那些个人家,你也一家都不去看……” 宋青禾垂眸道:“最近庄内事忙了些。” 宋氏有些生气得絮叨起来,“忙忙忙的,咱们家也没什么人,哪里用挣那么多钱,你如今最要紧得是,赶紧寻个伴……” 江扶月心里多了丝不耐烦,但碍于宋氏是宋青禾最在意的亲人,没有大声。 只打断了宋氏道:“宋姨,青禾姐最近是在为我的事忙。” 宋氏听到江扶月的话,愣了下,霎时红了脸。 “是为了小姐啊……” 李燕在宋氏旁边,见状轻声道:“江姐姐别怪阿娘絮叨,阿娘不久前生了病,病好了就一直念着替阿姐相看,希望阿姐能有个好归宿,” 她又劝宋氏道:“阿娘,你别难过了,阿姐也就忙这一阵,过些时日,弟弟回来了,阿姐就能有个帮衬,自然就有心力忙活自己的事了。” 宋氏对于小女儿的话似乎很是受用,连连点头,“是啊,等阿朝回来就好了。” 宋青禾抬眸瞥了眼李燕,便对江扶月道:“我带小姐去我那处吧。” 江扶月连忙点头应好。 宋氏就要送江扶月,嘴里还不停道:“青禾,你可得办好小姐的差事,夫人对咱们母女有大恩,你一定要照顾好小姐……” 江扶月一阵头疼。 直到走过两道门,宋氏可算是不送了。 她才搀着宋青禾,苦笑道:“我就不该来你家。” 宋青禾笑了下,也颇有些不好意思,“阿娘岁数大了,愈发的絮叨,叫小姐烦心了。” 江扶月摇了摇头。 “谁让她老人家是你娘呢。” 她又道:“不过青禾姐,李燕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李朝是要回来接手你的钱庄?” 第59章 起步:西极乐土 李朝跟李燕算是孪生姐弟,李燕那话,显然是想让自己亲弟弟接手宋青禾打下的生意。 到底是年纪小,不会遮掩。 但看宋氏,似乎也认同‘长女得嫁出去,家业要留给儿子’的想法。 宋青禾道:“李燕到了相看的岁数了,心眼子便多些,犯不上同她计较,这几年我事务繁忙,没能陪伴母亲,也亏得她能在母亲跟前尽孝,她有这样的作用,我自然也会尽长姐的职责,好好送她出嫁, 至于李朝,我娘和李燕都不知晓,李朝早已被我送去了鹤居国读书,他在那有人教导,根骨已经掰正了,回来后也确实能帮衬到我,况且他若是有能耐的人,也不会看上我手头这些个生意,” 她顿了下,继续道:“还有阿娘,她向来是以夫为天的人,一辈子都这般,三言两语是改不了的,便总惦念着我的亲事,再者她见了我,也总不知道该同我说什么,也只有说亲这件事能反复得提,只有这件事能让她为我操上心,她年纪大了,便由着她吧。” 江扶月见宋青禾心思通透,也没有受委屈的样子,便也放了心。 她好奇问道:“我来时,在门口见着一耳戴宝石的男子,那是?” 宋青禾愣了下,看向江扶月,“小姐遇见贺兰公子了?” 江扶月:“只是看见,我到时,他已经乘车走了。” 宋青禾点了下头。 “贺兰公子是此次送妆的主使,也算是我的义兄,历来鹤居国的船,都是跟着他来的,所以也算是熟稔。” 江扶月眨了下眼,“只是单纯熟稔?” 宋青禾怔愣。 江扶月提了下门口看到的事,原本她也不是八卦的人,但李燕当时的神情,着实是叫人心里很不适,她有必要提醒下宋青禾。 宋青禾闻言轻蹙眉心,“李燕和贺兰公子差了一轮的岁数。” 她有些无奈,“不过贺兰公子生得好些,少女年少慕艾,也正常。” 至于贺兰敬对她的心思,她并非不知,但这些年,她也明确表示过拒绝。 江扶月倒也好奇宋青禾为何不成亲,是不是因着年少时定亲过的那个未婚夫,但有宋氏在烦宋青禾了,她便也不提这些。 宋青禾先转了话题。 “送去听澜山庄的账目,小姐可都看过了?批红的便是此次卖出去的货物。” 江扶月微微颔首,“都看过了,” 她有些感慨得笑道:“亏得我身边有你,能带带我帮帮我的忙,不然我不懂市价物价的,怕是要被外头的老油条忽悠上几回才能长教训。” 虽说上一世,她经历过创业,也创业成功,算是有做生意的经验了。 但这会,她还有很多不清楚的地方,需要时间去学习过渡。 就比如上次在四商院当选主事时,她答应了给其他主事分利,只她自己是不知道分多少最合适,因为她对海运这生意还不熟悉。 亏得有宋青禾帮她。 宋青禾是钱庄庄主,又是做藩外钱币兑换的,接触最多的就是各种商人,因此对海运生意很有经验。 宋青禾听江扶月的话,却是摇了摇头。 “小姐很好,比青禾要出色得多,只是小姐过去不曾接触这些舶来品的买卖,才感觉难,这不打紧,以小姐的聪明,多看看也就会了。” 江扶月无奈道:“你跟薛老一样,就觉得我好,我在你们心里,都镀了金了。” 宋青禾失笑。 “我等毕竟伴着小姐长大。” 说话间,一行人就到了宋家最南侧的院子。 此地幽静,来往的下人瞧着也更加规矩。 宋青禾带了江扶月去自己常办公的院子,请江扶月进屋的时候,她回头看了眼一直跟着江扶月的几人—— 冬雪、南风、秦归雀。 但重点目光,却是落在了秦归雀身上。 像是打量般,她深深看了眼秦归雀,随即唤来丫鬟,道:“秦少侠先去偏厅坐着用会茶?” 秦归雀看向江扶月。 江扶月笑道:“我跟青禾姐说会话。” 秦归雀默了下,去了偏厅。 宋青禾回身时,便对江扶月道:“我记得小姐身边有两个常跟随的护卫,今日怎么只带了一人?” 江扶月自顾自落座,端了茶水润喉,应道:“带一个也就够了。” 早先她怕自己被魏南曜嘎了,总想着多带个人多份保障。 如今魏南曜没了,她便只带一个侍卫跟着也就够了。 原本她今日是想带白鹤卿出门的,留秦归雀在山庄驯死侍,但秦归雀哀怨的眼神,让她受不住。 于是干脆留了对死侍更感兴趣的白鹤卿在山庄。 宋青禾坐在江扶月对面,抿唇道:“这位秦少侠对您,似乎颇为在意。” 宋青禾心里一直都把自己当作下属,即使如今她已有自己的身份地位。 但对她而言,君家就是她的家。 江扶月更是她愿意以命去护的人. 甚至她当年开设这个钱庄,初衷就是为了给江扶月打理钱财,守着江扶月,所以江扶月身边多了个秦归雀,她自然也留意了。 江扶月知道宋青禾是在关心她。 便好奇道:“他话都没一句的人,青禾姐怎么看出来的?” 宋青禾无奈,“我打听过秦少侠的名声,那样特立独行的人,若非在意,如何会这般乖巧得跟着小姐。” 顿了下,她又问道:“小姐,能控制得住秦少侠吗?” 江扶月咳了声,茫然道:“控、制?” 宋青禾认真道:“自上次见面后,我特地打听过秦少侠的名号,这位秦少侠,在中都颇有些名气,又是个杀手……” 她皱紧眉头,面上多了丝担忧,“就怕他控制不住自己,小姐往后还是把那位白少侠一道带上,好歹能互相盯一盯。” 这位秦归雀武功高,心气也不低,不像是缺什么的人。 这样双手是血的危险人物跟着她们如花美貌的娇小姐,肯定是图她们小姐人了…… 江扶月见宋青禾的忧虑都快溢出眸子了,失笑道:“青禾姐,阿雀挺好的,他乖得很,从不欺负人。” 第60章 我会一直为小姐效力(已改) “乖?” 宋青禾恍惚了下,怎么也没法把“乖”这个字同那冷峻的年轻人联系到一起。 但她也知晓江扶月是有主见的人,因此虽有些畏惧秦归雀,也没有多说什么。 她笑道:“小姐满意他就好。” 江扶月讪笑了下,想想不久前,她还在努力让秦归雀对她满意…… “不提这些,青禾姐,我今日来寻你,主要是为着开店的事,” 她认真道:“你也知道,我如今是四商院的主事了,四商院的主事皆是南岭家资颇丰的海商,按理说,我是不该当选的,虽说用了些特别的法子入了四商院,但四商院的主事人数是有定数的,我若不做些成绩来,要不了多久就会有人提出踢我出去。” 宋青禾轻点了下头,“此事这些时日,我也想过,小姐家资丰厚,其实想做生意并不难,只是要如何做,该先做些什么商品,都要再想想。” 这会子说话,宋青禾便起身,去到墙边的架子那,从最底下的屉子里取出一本册子来。 随后将册子递给了江扶月,“这里头,是我记录的各国的物产,也记了各家店铺卖得好的货品,小姐看看。” 江扶月就知道宋青禾是极有本事的人。 她翻看着册子,笑道:“我这两日去了沈家的万象阁,哪里真的是应有尽有。” 宋青禾坐在一旁,“是,沈家在四海皆有声名,” 她道:“小姐名下有铺子,开店后,可以进一些近海域的货品回来卖,以小姐的资产,很快就能跻身扶水郡中等海商行列。” 江扶月“嗯”了声,没有抬头。 宋青禾继续道:“但这样的话,小姐想一直做四商院的主事便难了,所以我建议小姐加大投入,买进一些远海价贵的货品,或普通海商难以获取的稀罕品,如此可以扩大名气,挣得也多,不过,如此做风险也大。” 江扶月默了下,合上册子问道:“青禾姐知道西极乐土吗?” 她把在万象阁听到的话告诉宋青禾。 “西极乐土的和尚来了雍朝,如今在和沈家接触。” 西极乐土位于东海域,是个佛教盛行的地方,也是四海之内所有佛教徒的心中圣地。 南岭诸蕃志上头有言,西极乐土,是遍地宝石的国度,如今雍朝的外来宝石,大部分都出自西极乐土。 而这些宝石进到雍朝,绝对不用愁出手,因为雍朝的佛徒极多,寺院更广,再别提还有各方居士。 即便是不在雍朝出手,卖去周边,也是稳赚不赔的。 谁能拿下西极乐土,谁就是既定的宝石大亨! 江扶月对宝石这样挣钱的大生意,没有抵抗力,不止她,想来没有海商会对这有抵抗力。 宋青禾讶然道:“倒是巧了,我原也打算同小姐说这件事。” 江扶月错愕。 宋青禾笑道:“西极乐土与鹤居国比邻而居,贺兰公子今日同我说了一件事,说是去岁沈家去了西极乐土,邀西极乐土的法师来朝谈合作。估摸着这些日子,西极乐土的法师们就会来到扶水郡,没想到已经到了。” 她继续道:“小姐,西极乐土盛产宝石,而宝石,在咱们南海域极其稀少,诸国贵族却又都需要,若是咱们店里有南海域诸国都需要的宝石,那咱们的店就相当于有了镇店之宝,无需小姐去寻,就会有货商来推货,有客商来买货。” 这意思就相当于,一个店铺里,如果有了大品牌的入驻,那其他小品牌的产家,也都会来找这家店合作,低价推销自己的货物。 另一方面,喜欢这个大品牌的忠实粉们也会纷纷来店里消费,并带动着消费其他商品。 知名度上去了,店铺也就很快能挣大钱了。 “西极乐土既然来了雍朝,想来是还要对合作的商人进行考察,他们和沈家应当是还未签下商约,这意味着接下来南岭的海商都有接触西极乐土的机会, 您家资丰厚,不怕吃不下西极乐土的生意,但此事也确实艰难,毕竟我们店未起,西极乐土也不会想与我们合作,只是我想着,待西极乐土到后,各家怕都会试上一试, 既然大家都要试,那小姐也迎一迎。” 宋青禾把自己的想法说完,便见江扶月直勾勾得盯着自己。 她疑惑得问:“小姐,是对青禾的话有不解之处?” 江扶月叹了声。 “我只是想着,青禾姐,你怎么这么聪明,这么得我心意啊。” 她在听到西极乐土的消息时,就冒出了这样的想法。 可她心中忐忑,觉得自己异想天开,还没走就想着飞,店都没开,就想着去够天级国的商约,所以自我怀疑。 但没想到宋青禾竟然早就给她做了这样的打算。 宋青禾愣了会,明白了江扶月的意思。 她弯眸笑道:“我会一直为小姐效力,小姐想做的,我一定都会帮着小姐做到。” 江扶月心口微恸。 她看向宋青禾,不由问道:“那青禾姐有什么想做的吗?” 宋青禾眸光轻颤,温婉笑道:“像如今这般的日子,便已经是叫我满意的了。” 她接道:“西极乐土的消息,我会尽快整理好,给小姐一份接触西极乐土僧人的方策,劳小姐再等两日。” 江扶月摇了摇头。 “你注意身体,莫要过于劳累。” 宋青禾:“好。” 二人说了许久的话,时辰也晚了。 江扶月起身要离开。 宋青禾送她离开,走到门前时,正好碰见李燕在同管事说话。 “过几日我爹忌辰,东西可都准备妥当了?我爹喜欢喝酒,记得摆上……” 她说到一半,回头看向江扶月二人,赶忙迎了上来。 “江姐姐,阿姐!你们这是要去哪里?我已经让厨房备了饭菜,要不了多久就好了,” 李燕说完,又站在宋青禾跟前道:“阿姐,爹爹忌辰那日,你就不要去钱庄了,在家里一道吃饭吧。” 宋青禾的神色有些冷淡。 “再说吧。” 李燕嘟嘴道:“爹爹最疼阿姐了,可每回爹爹的忌辰阿姐都不在。” 第61章 西极乐土的消息(已改) 宋青禾没有理她,只带了江扶月离开。 李燕喊了声,见几人没回头,便没有再唤,只站在原地,面色有些阴郁。 江扶月走到门口,“青禾姐不必送了。” 她默了下,还是道:“青禾姐,你若是在这里住得不自在,不如搬去我那里住吧。” 宋青禾温声道:“多谢小姐好意,” 她看着江扶月,眸光清亮,“只是我与母亲相依为命很多年了……” 她始终记得年幼时,那会她还没遇到君姨,热闹的大街上没有她们母女的容身之处。 她又饿又冷,但她依旧会在母亲的怀里,露出开心的笑。 她始终记得,在君家的那几年,她下了学堂后跑进厨房,母亲蹲下身轻轻捏她脸颊的画面。 即使如今,阿娘不止是只有她了,阿娘同她也没话说了,可她还是习惯住在这里,住在离阿娘近一些的地方。 她很清醒,可清醒的人,也有明知蠢却还要坚守的事。 江扶月看着女子清婉的面容,到底没再说什么。 她上了马车后,掀开车窗帘子看向宋青禾。 宋青禾朝她笑了笑。 江扶月跟着扯了下唇角。 马车驶离宋家,江扶月回头看了眼。 宋青禾一直站在原地目送她,见她看过来,还朝她轻挥了挥手。 南风不解道:“小姐,您想青禾小姐,时常来寻她玩便是了,怎么好像很是不舍青禾小姐的样子?” 江扶月放下车窗帘子,摇了摇头,“我也说不清,这次见青禾姐,总觉得她满身的孤寂。” 或许是觉醒了记忆,两世为人,年龄长了,见识丰了,人就也敏感一些。 冬雪道:“听澜山庄离通润钱庄不远,小姐往后可以时常来陪青禾小姐。” 江扶月点了点头。 “确实是。” 她现在也不用在内宅等着嫁人了。 宋青禾作为她最得力的创业伙伴,以后肯定要常在一起。 想到这,江扶月便也收了莫名其妙的伤感心绪。 却不想,没多久就出了事。 * 这日一早,秦归雀去驯到手的死侍。 江扶月待在画室里。 宋青禾给她递了消息,说是“与商人接触要投其所好”。 西极乐土作为佛教圣地,拥有极其出名的佛画院,僧人们也对画艺很感兴趣。 正好江扶月在绘画上跟西极乐土有些渊源,所以她提议让江扶月试试与西极乐土的沟通,从佛画入手。 江扶月借着宋青禾递的话,也有了些灵感。 这会正盯着手里的《无量寿经》,就听见脚步声传来。 薛城急匆匆跑来,站在画室门口道:“大小姐,我打听到了。前几日确实有几个僧人在蕃坊茶肆同沈赢舟品茗,之后一伙人出了蕃坊,便不知去了何处,” 薛城和一批小伙伴在蕃坊码头混得久了,打听蕃坊消息是好手, 他又道:“我又问了码头的,说是并没有西极乐土的船来,那几个僧人,是从沈家回航的船上下来的!” 江扶月闻言抬眼,“沈家的船上下来的?” 怪不得没有西极乐土的消息,若真是西极乐土的船靠岸,扶水郡早就传开了。 薛城跟在江扶月身后,用力点头。 “小姐,沈家是不是又要吃下一处天级国了?我听说沈赢舟在茶肆品茗时,谢家家主以及江瑾临都去了茶肆,但最后都离开了,谢家家主走时还叹了气。” 这不就代表他们抢不过了吗? 江扶月默然不语。 半晌,她才缓缓道:“只要沈家没放出已经成契的风声,就还有机会。” 江扶月看向薛城,“这样,你先去清源寺盯着,一旦看见那批人,立刻回来通知我。” 清源寺是扶水郡最大的佛寺。 南岭多佛徒,因此清源寺的香火也是鼎盛。 江扶月相信,西极乐土的僧人来了扶水郡,一定不会错过去清源寺。 果然没多久,薛城就跑了回来。 “小姐,和尚住到清源寺了!” 可很快,他的面上又多了丝愁绪。 “但想见和尚的人也挺多的,我回来时,孟家家主才从和尚院里出来。” 即使很多人都猜测沈家已经拿下了西极乐土这一单。 但也有不少人同江扶月一样,认为不到最后一刻,就还有虎口夺食的机会。 江扶月:“沈家没有反应?” 薛城长长叹气。 “沈赢舟下午的时候同身边人说‘法云大师远道而来,各家慕名去聆听梵音有何不可’。” 言外之意,沈赢舟一点也不在意大家去接触西极乐土的人。 也算是对自己极度自信了。 江扶月轻抿了下唇,无论成不成,总得试一试。 薛城走后。 去驯死侍的秦归雀回来了。 江扶月惊讶,“不是说,每天得驯两个时辰?” 秦归雀道:“倘若我不按着册子训导,你可会不放心?” “不按册子?”江扶月怔了下,又漫不经心道:“左右你能驱使就好,有何不放心的。” 秦归雀深深看了她一眼,突然说了句,“出来。” 江扶月正想着事,闻声错愕闺头,便见秦归雀身后出现了一道鬼魅般的身影。 那人依旧是面无表情的样子,眼神无光,麻木得站在秦归雀身侧。 “主子。” 江扶月顿时瞪大眼,“你……” 她刚想问秦归雀怎么做的,又很快收了惊讶,反是微眯了下眼。 “他是,叫你主子?” 这可是她买的死侍,虽说她也有意送给秦归雀用,但也没想到对方这么快认秦归雀这个主。 秦归雀摸了摸鼻子,“嗯……挺听话。” 江扶月:“……听话?” 若傀儡这么容易认主,谁还敢买?! 秦归雀道:“我想起来,我身上有块木头,就试了下。” 他伸出手,摊开给江扶月看。 手心,是根吊坠。 不同的是,那吊坠是块纯黑色木头,木头雕刻一个诡异的面具图像,似乎,还有股轻微的果木香。 江扶月:“味道还挺好闻,没在你身上闻过。” 秦归雀:“你听过刺客或杀手身上会有味道吗?” 他们求得就是隐蔽与一击毙命,总不能人没到,味道先出去了…… 第62章 我不清楚,你看看(已改) 江扶月噗嗤笑了下,“也是。” 所以情况大概就是,秦归雀原本去驯这批死侍。 但他嫌弃死侍们太臭,于是将七个人赶去山庄后山澡池,爆了七人衣裳,又一个个踢进池子里…… 秦归雀说这段时,一直盯着江扶月,一副真的很累的样子。 未驯导的死侍就跟封闭了五感一样,根本听不进去话,所以他赶个人跟赶尸似的。 江扶月如他愿笑道:“阿雀真厉害。” 秦归雀勾了勾唇。 之后大概就是他躺在澡池边的树上休息,让七人在底下泡着。 等他眯了会起来时,便无意间看见某个死侍身上有一处黑得不能再黑的污垢。 他正嫌弃,又发现这七个人都脏! 于是拿了根棍子,把人扒拉过去,仔细看了下,才发现那不是污垢,似乎是什么图被刻意用刀划烂了。 江扶月的视线落到门口的死侍身上。 又给了秦归雀一个视线。 “给我看看。” 秦归雀:“……在后腰处。” “嗯,”江扶月应了声,故意道:“那确实隐蔽。” 秦归雀:“……。” 他无奈转过身,看向门口呆站的死侍,冷冰冰道:“进来。” 死侍闻声而进。 秦归雀走到他身后,又看了眼跟着自己一道走过来的江扶月。 到底还是继续道:“衣裳脱了。” 死侍一点情绪波动也没有,听话得开始解腰带。 江扶月诧异道:“什么都听得懂啊。” 秦归雀闷闷应了声。 “比刚到时聪明一点。” 他说话间,死侍已经动作麻利得脱了个干净。 就在外衣去掉、里衣去掉,江扶月才瞥到腰间的一抹黑时,就被秦归雀捂住了眼睛。 并且听到愠怒声:“底下的穿上!” 江扶月眨了眨眼,睫毛扫过温热的掌心,能感觉到手掌微蜷了下。 等光亮再出现时,眼前便剩伤痕交错的后背。 她的视线落在后腰处的一块黑色上。 那里刀痕交错,但刀痕上还是浮了几条黑线,就好像从肉里重新生出来一般。 她拧了拧眉,起身对秦归雀道:“我得七个人都看了。” 秦归雀:“……。” 心情有些差,想砍点什么。 江扶月又疑惑问秦归雀,“你身上没有吗?” 秦归雀:“……。” 这会子没人比他更希望自己身上有那么块脏东西。 他默了下,又骤然严肃道:“我不清楚,你看看?” 说话时,耳根却悄然红了点。 江扶月见状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弯眼笑道:“好呀,可是看了你的,也得看他们的哦,万一你们的图生得不一样呢?” 秦归雀只盯着江扶月,黑眸深邃,莫名有种委屈感。 江扶月好笑道:“快去带过来给我看看,我好奇。” 一刻钟后,江扶月面前并列了七块腰。 她手里拿着个本子,低着头把突出来的线条画下来,一个个画过去。 认真的神色,全然忽视了站在角落紧抿着唇,眉头紧锁的某人。 直到江扶月拿着本子走开。 秦归雀幽幽道:“穿上,马上消失。” 七个人齐齐转身,唰唰唰往门口蹿,不多时就没了人影。 江扶月走到窗口,用碳笔把不同线糅合到一起。 随即奇怪道:“好像,是棵树?” 就十三条线,像是个表示树的文字。 秦归雀见江扶月看都不看自己,心思全在图上,扯了扯唇角,也只能走过去。 “蛮化部族?” 如今海船能去的地方越来越远,自然也会发现很多偏僻岛屿。 上头住有土着,自成一界,不曾出过海,也不知外头有别的人。 这种部族通常都有图腾,也被称为蛮化部族。 江扶月点了点头,“有可能,” 她道:“估摸着住在离此处很远的海域。” 秦归雀问道:“你那次说,涅盘岛的死侍,都是从哪里来的?” 他虽然并不是很在意自己的身世,但他身体的异样却是与死侍有关,或许也与涅盘岛有关。 江扶月放下图,认真道:“明面上是三条路子, 一是战争地捡的遗孤,不过我所知道的战争国都严令禁止涅盘岛夺遗孤,所以涅盘岛也只敢去很远的海域,偷摸捡那么几个, 二是各处贩卖给他们的奴隶或战俘,不过这部分年纪一般比较大,涅盘岛给的钱少, 三是买家提供,他们负责驯化,之后把驯化好的死侍回返给买家,并收取驯化的钱, 但这批人不像是出自这三个路子。” 江扶月眉头紧蹙,“这七个人是今年五十个人里挑剩下的,可七个人都有图腾, 再者这几人年岁比你大不了几岁,还听得懂雍语,应当是自小被带去涅盘岛做傀儡,专门为着送往雍朝,这么大的数量的傀儡……” 她心里有了个阴暗猜测。 于是注视着秦归雀的双目道:“我外祖父以前说,沉渊海域的群岛,原本住的不是海寇,那里有原住民,只是原住民都被海寇杀了,” 秦归雀眸光微颤了下,显然也猜到了什么。 果然,江扶月默了默,沉声道:“所以我猜,涅盘岛发现了某处不在海舆图上的部族,并将那处的人带回了岛上,那样他们就不用到处搜罗、或者购买人来做傀儡。” 这是极有可能的。 如今造船坊的造船技术越来越精湛,能去的地方越来越远,海洋那么大,岛屿那么多,多的是没被发现的地方。 秦归雀拧紧了眉头。 信陵阁信条:惩奸除恶匡扶正义。 虽说他并没放在心上,但自小在那样的环境影响下,对这样的恶事亦是觉得恶心。 江扶月道:“所以他们认得那块木头?” 秦归雀道:“应当是香气,他们闻到香气后,便短暂恢复了神智,还唤我圣女……” 江扶月:???女? 秦归雀别过视线,“我让改了口。” 江扶月笑道:“还说了什么?” 秦归雀摇了摇头,“骗,神,船,圣女,就这些,之后就变回去了,好在都挺听话,也不蠢,省了教。” “骗、神、船……” 江扶月愣神,这信息量不小呀,“他们是被骗上船,来了这片海域?” 第63章 宋青禾出事(已改) 据闻蛮化部族虽然凶,但大部分都淳朴单纯,信赖神迹。 老书虫的经验,让她不由想到,或许秦归雀的母亲就是那个圣女,被骗带着族群登船,不料全族遭遇险恶…… 这个木头也许是那个部族信奉的神木,其香气特殊,能帮他们清醒神智。 也因此秦归雀的母亲知道送孩子离开。 秦归雀不是很感兴趣的样子,只道:“多思无益。” 江扶月道:“也是,涅盘岛存在那么久,与各方都有交往,与沈家又合作多年,即便是知晓其行此恶事,我们也不能声张。” 二人突然沉默。 对视之时,秦归雀才道:“不知已经认主的死侍,是否还能恢复心智。” 江扶月也是想到这一点。 既然这批人都是学的雍语,专门送往雍朝。 如果秦归雀真能叫这些死侍听话,那他们就相当于在许多家族拥有耳目。 “再观望吧,如今还不是时候。” 至少得等她立足,有本事和沈家对上的时候。 秦归雀颔首,“我知晓。” 江扶月看着他那若有所思的样子,又想起书里的死侍。 所以苏织柔的死侍之所以有心智,并非被苏织柔感化,而是因着他们接触了秦归雀? 果然反派还是有反派的势力的。 二人对死侍又多了丝了解,对秦归雀的身世也多了点头绪。 江扶月刚要提说去宋青禾那坐坐,忽然听到南风的声音远远传来。 “小姐,小姐,青禾小姐出事了——” 江扶月愣住,没反应过来。 直到南风出现在门口,气喘吁吁道:“小姐,宋小姐中了毒,现在在前庄!” 江扶月面色骤变,赶忙朝外跑去,胳膊擦过秦归雀身侧,使得秦归雀被带得踉跄了下。 他错愕回头,看向那抹消失的倩影。 随即绷紧唇线,跟了上去。 外头,江扶月神色冷峻,问到南风,“怎么回事?谁送来的?” 南风忙道:“是白少侠,白少侠把宋小姐抱回来找竹公子,伏少侠便让人来知会小姐。” 江扶月紧拧眉头,“怎么会中毒?!” 她快步朝前庄去,走了几步,又急得提起裙裳跑起来,甚至还气愤自己今日穿了这么麻烦的裙裳。 正当她紧咬着牙时,身边骤然多了个身影。 江扶月刚转过头,便被秦归雀拦腰抱起,她忙勾住了秦归雀的脖子。 秦归雀面色沉静,目视前方,轻功一用,便将南风二人甩在了身后。 江扶月缓了下神色,才轻声道:“谢谢你。” 秦归雀默然,只手搂得紧了些。 * 江扶月到的时候,竹初弦正面色肃然得给宋青禾施针。 平日里温柔端庄,总是含笑的姑娘,这会阖着双目躺在床上,脸色惨白得几近透明。 江扶月紧绷着身子站在一旁,连大气都不敢喘。 只直直盯着竹初弦的动作。 她也不知道盯了多久。 竹初弦划破了宋青禾的手腕,任黑色的血液流淌而出,那血分外刺眼,叫江扶月手都在打颤。 秦归雀站在江扶月身后。 正当此时,竹初弦道:“好了。” 江扶月忙问道:“竹公子,青禾姐怎么样了?” 竹初弦说了声,“稍等。” 他又包扎了伤口,才站起身。 “亏得小白送来的及时。她中的是鹤居国特有的一种毒。鹤居国有一种植物,名无垢花,此花生的极美,只根部有剧毒,毒倒是不难解,但需要无垢花的花入药。” “鹤居国的毒?”江扶月怔住。 她按捺住去寻人的冲动,认真问竹初弦。 “是现在就需要解药吗?” 竹初弦摇了摇头,“我已经给她放了毒,性命倒是不必担忧,只这无垢毒伤脑,如今只能看她能不能醒来,醒来又会如何,到时再做打算。” 江扶月知道宋青禾性命无忧,可算是松了口气。 但听到这毒伤脑,整个人就不好了。 她又问了竹初弦两句,知晓竹初弦真的没法子了以后,便走到了床边。 江扶月看着宋青禾,默了会,才缓缓道:“冬雪,你打个水来,给青禾姐擦一擦,好好照顾她,” 随即又转过身,看向一直站在旁边的白鹤卿,“小白,你同我来。” * 空置的厢房内,江扶月看着白鹤卿。 “怎么回事?” 年少游和竹初弦也在。 秦归雀则默默站在门旁阴影处,看着地板,不知在想什么。 白鹤卿沉声道:“我在云岗村遇见她……” 魏南曜的事处理完后,江扶月便开始忙活着铺自己生意的事。 他跟着江扶月,着实是觉得自己什么用也没有。 特别是江扶月身边还有个一个顶无数个的秦归雀。 所以他跟江扶月提出结束契约。 但江扶月婉拒了,不过也允许他自由行动,只需要吩咐的时候在就好。 因此今日白鹤卿下了山,没曾想下山不久就遇见了拐子带了个孩子。 白鹤卿解决了拐子后,送孩子回家,也就是去了云岗村。 却没想到在云岗村,遇到了宋青禾。 宋青禾也很讶异看见白鹤卿,正同他笑打了声招呼,便突然眼神涣散,站不稳。 片刻后,宋青禾便倒在了白鹤卿跟前。 白鹤卿毕竟经验丰富,很快便判断出宋青禾中毒了。 他便解了马车的绳子,抛下宋青禾的丫鬟,带着宋青禾先一步回了山庄寻竹初弦。 “云岗村……” 江扶月愣了下,拧紧眉头。 云岗村…… 是宋青禾原本居住的村子,宋氏二嫁就是嫁到了云岗村。 宋青禾去那里做什么。 她正出神,南风急忙来到,“小姐,宋小姐醒了!” 竹初弦诧异,“这么快。” 江扶月已经跑了出去。 年少游讶异道:“难得见大小姐这么急切,看样子这位宋小姐于大小姐很要紧啊。” 秦归雀默默跟在江扶月后头。 他也发现了。 平日里干什么都要顾忌他情绪的小姐,今日已经将他忽略了个彻底。 江扶月刚冲进屋,便见宋青禾坐在床上,面容很是严肃,一副强撑着冷静的样子。 直到她见着江扶月,那面色才微缓,带了两分笑意道:“君姨!” 江扶月呆住了。 宋青禾出事了。 第64章 林夫子(已改) 宋青禾的记忆停在了九岁时,所以把江扶月认作了她所熟悉的君谷兰。 也就是江扶月的阿娘。 好消息是,宋青禾自小聪慧,且早早当家,因此即使是九岁的年纪,也比旁人心智成熟些。 宋青禾盯了江扶月半天,才道:“你、真是阿月?” 阿月不是刚一点点大吗? 江扶月第三次用力点头,“青禾姐,我是阿月,我已经十六了,你已经二十三了!” 宋青禾紧抿着唇。 即使她自小聪颖。 可这会发现爱戴的长辈都逝去了,襁褓的婴儿成了大姑娘,相依为命的阿娘改嫁,她有了弟弟妹妹等事,都会接受不了。 她缓缓道:“我阿娘,性子软,她知道我病了,会忧心,你可不可以不告诉她?” 宋青禾红着眼,却又努力镇静,“只说,说我这几日在忙,不是说,我管什么钱庄吗?一定是事务繁忙,她会信的。” 江扶月闻言心口微痛。 自她记事起,青禾姐就一直是这样,坚毅又温柔的样子。 即使是年纪还很小的时候。 她疼惜得抱着宋青禾。 “青禾姐,别怕,有我呢,我会帮你照顾好宋姨的,你好好在这里休息,很快就都会好的。” 宋青禾吸了吸鼻子,乖巧点头。 大概是疲累,半个时辰后,宋青禾还是睡了过去。 江扶月走出房门,唤来冬雪。 “派稳妥的人照顾青禾姐。” 好在宋青禾只是失忆,等解药到了,还是能好转,江扶月便也松缓了心神,冷静下来。 她想了想,叫了秦归雀出门。 “我们去宋家。” 早些时候,她顾忌宋青禾,因此不去多过问宋家的事。 但如今宋青禾出事,她必须弄清楚是谁下的手! * 车快到宋家时,已近黄昏。 路口正徘徊着一个姑娘,时不时眺望远处,很是急切的样子。 江扶月认出来是宋青禾的贴身婢女,云儿。 马车停下,云儿眼巴巴盯着车帐。 见秦归雀出来,先是懵了会,随即又失望得站到一旁。 直到江扶月撩开窗帘子唤她,她才惊喜道:“大小姐!!!” 随即又期盼得看向车里。 江扶月道:“别看了,她不在。” 云儿脸色骤白。 江扶月问,“你同宋姨说了吗?” 云儿摇了摇头。 “奴婢还不敢回家。奴婢想着,那位少侠原本护过小姐,想来也是为了救小姐,况且小姐同奴婢说,有忧心事且不要同夫人提,所以奴婢就想着在此等等看小姐会不会回来。” 江扶月想到宋姨那柔弱的样子,心道不知道也好。 “她没事,你先上车,同我说说怎么回事。” 她话音刚落,秦归雀又上了车,坐在了一旁。 显然是防她与云儿独处。 也是,如今也不知青禾姐如何中的毒,云儿亦有嫌疑。 云儿上车后,瑟缩在门边。 她道:“小姐今日去云岗村……拜祭林夫子。” 江扶月愣住,“林夫子?是何人?” 云儿叹了声,“其实这件事,奴婢也清楚不多,是因为跟着小姐久了,年年见小姐去拜祭,才知道了一点。” 林夫子名林清安,在世的时候,是云岗村的教书先生。 林清安原也是富坤人家出身的孩子,但因着海寇肆虐,其亲人死在海上,林家家道中落,他孤身一人从县里搬到了云岗村居住,因着认得些字,就在云岗村做了个教书先生。 宋青禾随母改嫁到云岗村后,认识了林清安。 云儿道:“奴婢只听说,林夫子是因着突发恶疾去世,其他的就不知了,不过林夫子的忌辰和老爷是一日呢,林夫子比老爷要早走一年。” 云儿知道得也不多,只是知道林清安这个人。 江扶月又问了云儿今日可有见什么生人,吃什么东西,云儿想了下,摇了摇头。 “小姐只上午在家吃了饭,之后就去了云岗村,也不曾见到什么生人。” 江扶月疑心更甚。 她让云儿先跟着薛城离开,去山庄伺候宋青禾,便带着秦归雀进宋家。 巧的是,她刚到宋家,正好碰上了也到宋家来的贺兰敬。 贺兰敬正同宋氏站在一处,李燕也陪在一旁,三人正站在门口。 宋氏见到江扶月后,愣了下,瞬间露出笑来。 “大小姐来了!” 贺兰敬闻声回头,也看向江扶月。 他颔首施礼,开口道:“大小姐。” 是大小姐而不是江小姐。 江扶月微挑了下眉,“贺兰公子,贺兰公子这么晚了,怎么在此处?” 贺兰敬见江扶月认得自己,也不奇怪。 他应道:“我和青禾约好申时初谈事,但过了一个时辰也没见她,便来宋家问问,正好遇着宋夫人从外回来。” 宋氏接道:“今日是先夫忌辰,我同燕儿去庙里念了会经,就在门口碰见贺兰公子了。” 她看向江扶月,“大小姐也是来寻青禾的吧,青禾还没回来,估摸着是又去哪里忙了。” 江扶月拧眉。 宋氏说的先夫忌辰,应当是指宋青禾继父。 这么巧,和林夫子的忌辰是同一日? 没等她开口,贺兰敬便道:“青禾向来都是守时的人,宋夫人可知青禾今日去了哪里?” 宋氏听见贺兰敬的话却是皱眉没说话。 李燕突然道:“阿姐今日不会回家的,爹爹的忌辰,她从来都不会在家。” 宋氏默然,算是认可李燕的话。 江扶月瞥了眼李燕,又对宋氏道:“宋姨好像一点也不关心青禾姐的去处?” 宋氏浑身一震,茫然看向江扶月。 李燕喊道:“阿姐向来是有主见的人,她能耐大得很,哪里用得着阿娘关心。” 宋氏也抿了抿唇,“小姐对青禾不了解,青禾确实是不用人操心的孩子,且每年的这一日她都不着家,你们明日来,她许就在了。” 贺兰敬见状转身就上马离开。 李燕喊了句,也没得他一个回眸。 江扶月对宋氏的态度也有些气愤,她问:“宋姨可认得林清安?” 宋氏闻言面色骤变。 她略带了些惊恐得看向江扶月,“小姐、在说谁?” 第65章 篱笆墙外的天空(已改) 江扶月眸光颤动。 宋氏赶忙扶着额角道:“我、我有些乏了,小姐,恕我今日不能招待您。” 说完就拉着李燕,快步往回走。 江扶月看着二人离开的背影,神色愈冷。 秦归雀站在她身后,目光落在李燕身上,又看向江扶月,露出若有所思的样子。 * 江扶月乘车到了拐角,就碰到了等候在道旁的贺兰敬。 贺兰敬朝她作揖后,便直接道:“大小姐,您是否知晓青禾在何处?” 江扶月掀开车窗帘子看向他,没有说话。 贺兰敬道:“青禾守时守信,她既是与我约好申时见,便不会不现身,我心中忧虑……” 江扶月原也打算让人去找贺兰敬,毕竟宋青禾中的是鹤居国独有的毒,她还需要贺兰敬去取解药。 早先还心有疑虑,担忧宋青禾中毒与贺兰敬有关,但这会子看着等候在车下的男子,她默了下道:“无垢毒,你寻到无垢毒的线索,我让你见青禾。” 宋青禾眼下性命无忧,解药倒是不急于一时。 但无垢毒肯定与鹤居国此次来人有关系。 她希望贺兰敬能找出这毒的来源。 贺兰敬听到无垢毒三字,瞳孔骤缩。 “青禾……” “她没事,”江扶月应了声,“你只记得我的话就是。” 她说完便放了帘子,“薛城,走了。” 马车从贺兰敬跟前离开。 贺兰敬目送着马车走远,面上的急切渐渐散去,转作冷色,随即翻身上马。 “驾——” 快速朝藩坊而去。 江扶月的马车上。 秦归雀开口道:“那位林夫子的事,我让少游派人去查。” 江扶月转头,有些错愕得看向秦归雀。 “你去?” 秦归雀抿了下唇,“信陵阁有专司侦查的人在。” 江扶月呆呆看着秦归雀。 所以秦归雀方才一直有在认真听他们说话,并且留意到她需要什么? 这样的举动,放在一向举止被动的秦归雀身上,有些叫人恍惚。 她轻点了下头,“麻烦你。” 有种被奔赴的感觉。 江扶月莫名浮现这个想法。 她赶忙挪开视线,这个时候,想这些有的没的。 秦归雀想着江扶月闻听宋青禾出事时,顺手推开他的那一幕,又跟着拧眉。 这宋青禾对江扶月还真是要紧。 因着宋青禾的要紧,秦归雀一到山庄,就让年少游安排人加急去查“林夫子”的事。 江扶月从竹初弦那,知晓宋青禾当下除了心智不合年纪,没什么要紧的问题,也彻底放下心。 * 大概是云岗村距离不远,也或许是信陵阁查消息确实有一手。 次日江扶月就得知了林清安和宋青禾的故事。 年少游道:“这事啊,还是从宋小姐前未婚夫婿的妻子那知晓的。” 宋青禾八岁那年,母亲宋氏和君家送菜的李仁看对眼,随后宋氏带着女儿嫁到了云岗村。 原以为是开启新的生活,然而这生活却是叫宋青禾吃尽了苦头。 李仁的母亲陈氏见天得叫宋青禾干活,操劳家里上上下下的家务,俨然把宋青禾当丫鬟用。 宋氏是个性子软的,一心觉得自己是二嫁媳,低人一等,也不敢言语。 特别是在陈氏说宋青禾心气太高后。 她说宋青禾在君家读了书,就以为自个是小姐,饭做不好衣裳缝不好,将来嫁不到好人家去,所以她作为祖母,要教导宋青禾。 宋氏听多了,也深表同感。 觉得宋青禾作为乡下村姑,最要紧得是有一份好姻缘,而在村子里,姑娘家想要份好姻缘,就必须勤快才行,勤快能干就能嫁到一户好些的庄稼汉。 因此就没制止婆母对女儿的“教导”。 宋青禾在云岗村每天天不亮就做活。 她时常去山下捡柴,山下有间小院子,也是村子里的小学堂。 那里总会传出朗朗读书声,偶尔她会靠在院墙外,听着里头夫子好听的声音,望着蓝天白云,放空自己。 时日久了,讲学的林夫子,也留意到了院外的小姑娘。 方才十五岁的少年站在篱笆墙内,弯眸对小姑娘笑了笑。 那之后,他们从说一句话,到说许多的话。 在小小的云岗村,宋青禾只有在那山下的小院,才能看到蔚蓝蔚蓝的天空。 转眼数年过去,小姑娘渐渐长成了出挑的大姑娘。 越来越多的喜婆登上李家门,想要求娶这位美貌、勤快又有才学的姑娘。 其中包括长成清俊男子的林清安。 但李家给宋青禾定了亲,定的是极有钱但病弱的公子,叫柳邵。 宋青禾是不愿意的,她头次反抗了宋氏,想要选定林清安。 却不想林清安死了。 “林清安死那年,宋小姐十四岁……”年少游继续说着宋青禾的故事。 江扶月突然道:“十四岁?” 她快速算了下,宋青禾十四岁,那是九年前…… 九年前,她七岁,那年她母亲去世,君家再不存在,她跟着江瑾临去了江家。 她的脑海里突然浮现一幅画面。 灵堂内,她哭得厉害,只记得泪眼朦胧时转过头,看见少女站在门口,摇摇欲坠的身影。 她记得青禾姐抱着她,温柔说着,“小姐乖,青禾在,青禾一直在。” 记忆里的那画面似乎突然就清晰起来。 那少女身上若有似无的淡淡腥气也变得越来越重…… 江扶月如遭雷击。 她沙哑了声音道:“林清安、怎么死的?” 秦归雀皱眉看向她。 年少游叹了声道:“说是突发恶疾去世,但那柳邵告诉其妻子的是,林清安是被宋小姐亲手毒死的,也是命不由人,林清安去世没多久,他被举荐到皇家书院的举荐书就下来了,才刚弱冠的年纪,前途无量啊。” 柳邵很喜欢宋青禾,在看到宋青禾的第一眼,就让家里人去求娶宋青禾。 宋青禾很直接得告诉他,希望柳邵能放弃求娶。 柳邵满心难过,就去李家表示自己想退亲,让李家成全宋青禾和林清安。 陈氏舍不得钱财,哭闹着不干,还闹到重病。 偏这会子李仁听说林清安很可能会去中都读书,他眼皮子浅,怕宋青禾跟林清安跑了,到时候人财两空。 第66章 年少感情才容易刻骨铭心(已改) 正好那会林清安染了风寒,宋青禾会给林清安熬药。 于是母子两一合计,在宋青禾熬的药里下了毒。 不知就里的宋青禾把药喂给了林清安,亲手将林清安送上了死路。 那会柳邵就在现场,他亲眼看见林清安抓着宋青禾的手,朝少女含笑摇头的模样,看着林清安死在宋青禾怀里。 那之后,宋氏哭求女儿不要报官,放过自己也放过李仁母子。 宋青禾去了趟君家,回来后同意了不报官。 柳邵帮着他们办了林清安的后事,林清安以恶疾病故的原因被葬在了云岗村。 宋青禾同柳邵道了谢,并约定再不见面。 柳邵一直把这件事记在心里,之后他娶了妻子,没再见过宋青禾。 林清安走后半年,柳邵身体越来越差,临死前,他把此事写成信,并告知妻子,表示若是有一日宋青禾想要告官,希望妻子能拿着信为宋青禾出堂作证。 然而柳邵的妻子没等到宋青禾告官。 因为没多久,陈氏便坠水而亡,次年林清安忌辰,李仁亦暴毙。 柳邵妻子预感了什么,便将信烧了。 直到信陵阁找上门,她无奈才将此事托盘而出。 江扶月听到这里,也知道宋氏为何在听到“林清安”时反应那么大了。 也怪不得宋青禾从来不参加继父的忌辰。 年少游感慨着摇了摇头。 “怪道宋小姐不愿婚配,这林清安弱冠的年纪,能想法子拿到皇家书院的举荐书,也算是人中龙凤般的人物,只可惜二人那会年岁小,心气高,不懂得取舍,但凡宋小姐愿意去求求君家,林清安愿意先假装放弃宋小姐,等举荐书到了再威逼李家……” 他又叹道:“不过年少时的感情,向来纯粹,不懂心计,所以才那么多年少遗憾。” 江扶月也是可惜。 宋青禾面对陈氏磋磨时,也没有求助君家,因为按着律例,她算是入了李家户,身为祖母的陈氏有权管教她,君家介入其中会坏了君家的名声。 她总是想让旁人好,想让对她好的君家好,想让她唯一的亲人宋氏好。 她唯一一次想为自己做主,却把林清安带上了死路。 爱人死在怀中,茫然的少女终于想去寻一处依靠,却不想依靠也躺在了棺木中,只留下哭泣的小姐跪在灵堂之内。 至于林清安…… 年少游说得没错,林清安应该在得势后再回来求娶宋青禾,那样就能避免悲剧。 可年少时的人,总是不会考虑那般多,只想勇敢得和爱人战在一地,同身边人说一声“我在”。 江扶月苦涩道:“命运总是不由人,特别是年轻人。” 年少游赞同点头,“不过年少时的感情也美好,叫人刻骨铭心,足以记一生一世,宋小姐如今那般聪颖,谁能想到她十四五岁时,也不顾一切坚定选择一人呢,难怪宋小姐多年不愿成婚,年少付出过轰轰烈烈的感情,如今再来,再回不到过去的心境了。” 秦归雀沉默得盯着年少游。 年少游被盯得浑身不舒服,他挠了挠后脖颈,终于还是忍不住站起身。 “那个,我突然想起来,这今日的招聘也开始了,那小姐,我先去忙了。” 江扶月疑惑,“你方才不是说,要在这留用早膳?” 年少游刚要应下,又回头看了眼秦归雀,随即打了个哆嗦,笑道:“不用,我去厨房随便拿两个包子吃就好,江湖人不拘小节,忙去了。” 说着就朝后退去,最后转身就扑到门外。 直到感受不到秦归雀的目光后,他才皱眉道:“哪得罪他了……” 话刚落,他就反应过来,猛敲了下脑门。 “呦,起太早,人都蠢了,没事谈什么感情。” 屋内,江扶月见年少游离开,还托着腮出神。 秦归雀看向她。 默了下,道:“我还不到弱冠。” 江扶月愣了下,看向秦归雀,“什么?” 秦归雀攥紧刀,“我才十九岁,你也不过十六岁,同林清安他们的岁数差不了多少,也算年少。” 江扶月还沉浸在宋青禾的遗憾中,完全没想到自己那一茬感情史。 这会懵懵盯着秦归雀,直盯到秦归雀涨红了脸。 他有些烦躁得别过视线,感觉自己状态不对。 这几日怎么好像一直在计较些有的没的。 深吸了口气,他平静下来道:“宋小姐那位妹妹,或许知道些什么。” “李燕?”江扶月应道。 她轻点了下头,“我其实也觉得她有些问题,中毒,又是在李仁忌辰这一日,倒是有些像报仇。” 正想着,薛城就来报,“小姐,贺兰公子来了。” 贺兰敬来了,还带了个鹤居国的船工。 无垢毒的来源找到了。 * 入夜。 陷入沉睡的宋家潜入了批人,没多久,就有个沉睡的少女被带了出来,塞上马车,车子直往听澜山庄去。 与此同时,起夜的妇人听到了隔壁院墙的声音,不由竖起了耳朵。 听澜山庄。 一盆冰水泼下去,一声尖叫传出后,李燕惊恐醒来。 厅内,江扶月坐在上首,面色漠然,“醒了?” 李燕闻声抬头,“江姐姐……” 她又看向四周,在见到贺兰敬时,瞳孔骤缩。 “贺兰哥哥!你、你怎么……” 贺兰敬眸底闪过杀意,没有应话。 江扶月冷声道:“李燕,这里可没有你的姐姐哥哥。” 李燕见到贺兰敬的杀意,神色呆滞,听到江扶月的话后,赶忙转过头,恐惧道:“你、你们想做什么?我阿娘呢?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 江扶月没应她的问题,只问:“李燕,你有想过怎么死吗?” 李燕顿时打了个哆嗦,“你什么意思,什么怎么死,我阿娘呢……” 贺兰敬不耐烦得拧眉,“把邱落带进来。” 话落,血肉模糊的人被拖进屋丢在李燕旁边。 那血肉模糊的人名邱落,是鹤居国来船的船工,李燕就是靠着邱落,拿到了无垢毒。 这会李燕尖叫往后爬,却被秦归雀横刀在脖子处,不敢再动弹。 江扶月缓缓道:“现在知道什么意思了?” 李燕猛地转头看向江扶月。 她呆滞在原地,难以置信得喃喃道:“你们怎么会知道……” 江扶月神色愈冷,“李燕,青禾姐待你不薄。” 贺兰敬亦是淡淡道:“既然结果定了,那人也不必留了。” 第67章 处理(已改) “什么意思?你们想做什么?”李燕大叫了声。 她转向贺兰敬,手落在地上,凄惨道:“贺兰哥哥,我是为了你,我都是为了你!宋青禾她不是好东西,她杀人,她杀了我爹,我只是把她对我爹做的还回去……” 江扶月皱紧眉头。 李燕怎么知道宋青禾杀了李仁的事? 李仁死的时候,李燕也才五岁吧? 她道:“李燕,你到现在,还在往青禾姐身上泼脏水,你可真该死啊。” 李燕猛地转过头,“我没有!我亲眼看见的!就是她,趁着家里没人,带了个男的给我爹灌药,我爹是被她生生毒死的!” 她那会和村里的小伙伴吵了架,躲在柜子里哭,结果睡着了。 正好透过柜子缝隙,看见宋青禾神情冷漠的样子。 李燕满是恨意道:“你们看她那么端庄温和,都是假的,她就是个毒妇,白眼狼,还有贺兰哥哥……” 她眼波流转望向面无表情的贺兰敬,“贺兰哥哥,你都被她骗了,她就是个恶人,她还耽误了你这么多年,你……” 贺兰敬平静道:“跟她一起下药的那个男人,是我,那毒是我给她的。” 一句话,把李燕堵了个哑口无言。 她瞪大眼盯着贺兰敬,“你,你说什么……” 贺兰敬颇有些不耐烦,“还有你祖母,也是我帮她丢进河里淹死的。” 江扶月震惊得和秦归雀对视。 李燕也呆呆坐在原地,盯着贺兰敬,一副不愿意相信的样子。 但她年幼的记忆里,只能看见男子的鞋子,确实记不得男子的样子。 这会只摇着头道:“不可能,你骗人……” 贺兰敬望向江扶月道:“大小姐,把这人交给我处置吧?” 江扶月挑眉,“你要怎么处置?” 贺兰敬道:“既然她和我手下的船工勾结,那就送她和船工一个圆满。” 江扶月对李燕的下场也是无所谓的态度。 要知道,若非小白恰好遇见宋青禾,这会宋青禾就要被这个自小养大的妹妹害死了。 因此她对贺兰敬点了点头,“那便麻烦贺兰公子。” 贺兰敬喊来手下,就将血肉模糊的人以及李燕一道拖走。 李燕反应过来,想要求饶,却被堵住了嘴,只能一直盯着贺兰敬,拼命挣扎摇头。 贺兰敬道:“宋夫人那里,也已经对李燕的去处安排妥当,小姐请放心。” 江扶月感叹于贺兰敬行事的果断。 这会问:“当年真是贺兰公子陪在青禾姐身侧?” 贺兰敬默了下,摇了摇头。 “李燕说的男子,应当是我的义父。” 他道:“义父贺兰丞,与君家有些渊源,早些年,义父在君家做教书先生,教导过青禾,这些年,义父一直都记着君家老太爷的恩情,只是因着一些缘故,他不愿提及旧情,也不好同小姐叙旧,请小姐谅解。” 江扶月恍然大悟。 原来宋青禾后头的贵人,是她年少时的教书先生。 也怪不得宋青禾没有跟她提及过贺兰丞与鹤居国,看样子就是贺兰敬所说的,因为什么缘故,不好提。 人家不提,江扶月也不会巴着去问。 这会点头道:“这些年,也亏得贺兰先生帮青禾姐。” 贺兰敬温声道:“主要还是青禾自身优异,当年义父想带青禾去鹤居国,但青禾想留在雍朝,” 他垂了目光,“说是在雍朝还有惦念的人。” 江扶月不由想到了云岗村的那方坟墓。 也不知道贺兰敬清不清楚林清安的存在。 她道:“李燕所说的事……” 就连她都只是猜测李仁的死跟宋青禾有关,但没想到还真有人亲眼目睹了这一幕。 贺兰敬默了下,道:“想来是那混账该死。” 此话一出,江扶月就知道贺兰敬并不清楚宋青禾的故事了,这厮只是单纯得站队宋青禾罢了。 她内心暗叹,还是个痴情种。 贺兰敬问:“小姐,我明日可否见见青禾?” 江扶月点了下头,“只是,她如今许是不认得你了。” * ‘九岁’的宋青禾,虽然对江扶月不是很熟悉,但却认得薛老。 因此慢慢也接受了自己失忆的事情。 她坐在廊下,望着湛蓝的天空,脑海里浮现一道少年的身影。 少年清亮的读书声,在她的耳畔回响。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她微微笑了起来。 突然身后传来声音。 “青禾。” 宋青禾回过头,就见江扶月站在不远处。 一旁还跟着个有些眼生但形容亲昵的男子。 她疑惑拧眉,先同江扶月施礼,“小姐。” 江扶月走上前,“带个人来看看你。” 宋青禾跟着望向贺兰敬,她想了想,弯眼笑道:“我是不是认得公子?请您见谅,眼下我是记不得了。” 贺兰敬看着女子的笑容,有些恍惚。 他好像,从未见过笑得这样纯粹的宋青禾,就像是抛弃了所有的枷锁,全身心放松一般。 宋青禾见贺兰敬没有说话,不解得看向江扶月。 江扶月轻咳了声。 贺兰敬才缓过神。 他忙温和道:“我叫贺兰敬,是,是你的义……” 不知怎地,他又说不出那个“兄”字。 宋青禾惊喜道:“贺兰?我先生也姓贺兰,你认得我先生吗?” 贺兰敬轻点了下头。 “他是我的义父。” 宋青禾愣住,“先生,都有这么大的孩子了?” 贺兰敬:“……。” 许是因着贺兰敬的姓氏,宋青禾意外得不排斥贺兰敬。 “九岁”时的她,似乎要活泼许多,脸上总带着笑意,在听到贺兰敬也会先生的“数式心算”时,她还颇有些惊喜得一直问贺兰敬要怎么学。 贺兰敬倒是拘谨许多。 他从没见过这么亲近他、会同他闲聊的宋青禾,一时间,脸颊都有些通红。 连带着耳骨中的耳钉,都有些发烫。 江扶月见状也是胸口微堵。 宋青禾九岁时,她还不记事,她记忆里的宋青禾一直都是温婉端庄冷静自持的样子。 倒也从没见过宋青禾这样活泼明媚,眼神明亮到觉得世间万物皆美好的样子。 第68章 钓和尚(已改) 她坐在一旁,听宋青禾说着九岁前的事。 宋青禾笑着说,“阿娘和李叔在一起很开心,虽然陈奶奶不大喜欢我,总叫我做一些活,不过也没事,我不做,我娘肯定会主动去做,她身子骨弱,不像我,皮实些,而且我每日里还是可以去先生那里读书,我觉得我过得挺好的。” 她对江扶月比划道:“小姐才小小一点,路都走不稳,还要去揪老太爷的胡子,老太爷天天捧着胡子叹气,但小姐不理他老人家的时候,他还会捧着胡子去让小姐揪。” 江扶月没有这样的记忆,这会听着,不由也想起那位疼宠自己的外祖父,鼻头微酸。 宋青禾大概是“岁数小”,见大家喜欢听她说话,也很高兴。 她道:“贺兰先生是个很有学识的人,就是脾气差了点,还喜欢打瞌睡,” 随后又看向安静听她说话的贺兰敬,“跟你一点也不一样。” 贺兰敬低声笑了出来,“义父,脾气确实差了一点点。” 宋青禾跟着用力点头。 说着说着,日头渐渐上去。 下人快步走来,同南风低声说了几句话。 江扶月见状起身走到一旁。 南风道:“小姐,宋家那边,宋夫人派人来请小姐过去。” 江扶月点了点头。 应该是宋氏发现李燕不见了,但又寻不到宋青禾,不知所措下便来找她。 江扶月知道宋氏对宋青禾来说要紧。 所以宋青禾“失忆”期间也得妥善安置好宋氏才行。 因此回去同宋青禾打了个招呼,就去了宋家。 宋氏这会子面色分外惨白,整个人如无头苍蝇般呆呆坐在上首。 直到江扶月到了,她才找到了主心骨。 “小姐,小姐您帮我找找燕儿,燕儿不见了!” 江扶月拧眉道:“是怎么一回事?” 她的视线落在地上跪着的妇人身上。 那妇人见状忙道:“小姐,我昨夜亲耳听见,二小姐同人跑了!” 宋氏几乎要晕过去,回头道:“你胡说!” 那妇人撇了撇嘴,嘟囔道:“就是跑了,跟什么船工去享福了。” “你还说!”宋氏气得嘴唇打颤。 江扶月故意叹道:“船工?李燕能接触的船工,只有最近来的贺兰公子吧?不如去问问他?” 宋氏想到李燕最近提到贺兰敬时,面红耳赤的样子,心中一个咯噔。 没多久,贺兰敬就来了,还带了手下一个船工来。 那船工语气夸张道:“那邱落早就跟宋二小姐搞在一起了,前两日还在船仓里办的事,那声音叫的,满船谁不知道。” 宋氏面色惨白,摇摇欲坠,“你胡言乱语!胡说!!!” 船工被吓了跳,不由看了眼贺兰敬。 贺兰敬却是冷然,“宋姨,我手底下这名叫邱落的船工,也是一早失踪,我正在寻他。” 他朝船工轻点了点头。 船工立即得了底气般道:“我可没冤枉,邱落屋里,那个枕头下还有宋二小姐的里衣呢!人家还说,人小姐就喜欢他,想跟他走,怕家里不同意,还打算私奔来着!” 宋氏呆滞住了,她想反驳,可若真有女儿的里衣,那便是真的。 因此只喃喃道:“不可能……怎么可能……” 贺兰敬道:“不若报官吧。” 江扶月接道:“报官?也好,藩人的事,在官府那向来都是大事,想来官府会细细查明李燕去了何处。” 方才听墙角的妇人嘟囔道:“那就报官呗,也好证明我的清白,都说了二小姐跟人跑了,眼睛毒的早就看出二小姐不是处子身了。” 宋氏晃了晃。 就在江扶月要叫人去报官时,宋氏忙尖声道:“不、不要去!” 如果去报官,证明李燕真的跟人私奔了,那李燕的名声就全毁了,李朝也会受到影响。 她不停摇头,对江扶月道:“小姐,小姐您帮帮我,不能让人知道此事,燕儿只是出外游玩了,说不得要不了多久她就回来了,不能让她如今就被毁了名声。” 江扶月沉默。 要说宋氏确实好骗。 但也在意料之中,这位妇人,向来都是没有主意又只想息事宁人的性子。 她和贺兰敬假装说了几句,又派人来管住宋家下人的嘴,将一切安排好后,便劝了宋氏几句,让她节哀。 宋氏缓过神,才问:“小姐可知青禾去了哪里?她今日也没回来。” 江扶月想到宋青禾的样子。 只想过些日子再让宋氏知道宋青禾的情况。 因此看向贺兰敬。 贺兰敬早有准备,应道:“青禾一早便出海,去藩外忙一些生意,估摸要过几日才能回来。” 宋氏倒是也不疑有他。 只苦笑道:“她总是这样忙,若不是她不嫁人,没给燕儿带个好头,燕儿早就定了亲事,也不会干出这番错事。” 江扶月皱紧眉头。 贺兰敬也是神色冷漠。 不过宋氏这会子心神崩溃,又摇摇欲坠的样子,二人也不敢多说什么,再把人气病了,到时候叫宋青禾难过。 因此只嘱咐了两句,江扶月派了人来守着宋氏,就各自离开。 出了宋家,贺兰敬便道:“无垢毒的解药,我派人回去取了,通润钱庄那边,我亦能安排妥当,小姐不必忧心。” 通润钱庄是贺兰敬义父帮着宋青禾一道开的。 所以贺兰敬也能守得住通润钱庄。 免得宋青禾好后,发现自己的心血毁了。 江扶月也是松了口气,亏得贺兰敬也算靠谱,于是点了点头,“放心,青禾姐在听澜山庄会好好的,她如今这样,也能休息一阵。” 往日里宋青禾总是绷着。 如今这样失去痛苦的记忆,倒是可以养养身子,休息休息。 至于宋氏,她只要寻个由头,说过几日再见,宋青禾应该也能理解。 贺兰敬应了声好。 又问:“我可以时常去看看青禾吗?” 江扶月点了点头。 贺兰敬这才松了口气。 上次江扶月看他时,眼神可不算友好,好在李燕的事上,他办得大概还算妥当。 江扶月问:“她,你怎么安排?” 她问得是李燕。 贺兰敬冷然。 “同方才与宋夫人所提一般,治好了邱落,送她与邱落去夏州做夫妻了。” 江扶月愣了下,点了点头。 这样也好。 那邱落估摸着治好了也是残废,还会记恨上李燕。 李燕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会受苦,又不会死,至于她以后会怎么样,等宋青禾好后再做安排。 二人说过话,宋青禾就和贺兰敬做了告别。 她回了山庄,看了下宋青禾,见宋青禾还不错,便开始操心自己的事了。 如今没有宋青禾做助力,但她还是得支棱起来,把自个的生意做好。 首要的事就是钓西极乐土的和尚。 * 清源寺香火缭绕,钟声悠远。 且因着西极乐土的和尚要讲经,人更是挤得没地方落脚。 好在江扶月直接去了寺庙后山的安静处。 领路的小和尚站在墙壁前,对江扶月道:“大小姐,就是这里了。” 江扶月点了点头。 她的身后,是大片的花海。 这条石径,正是香客们看花的地方。 这会倒是空无一人。 薛城让小弟们把载满颜料的板车停下,又搬来江扶月让人做的梯子架好。 江扶月站在白墙前,在心中粗略划分着区域。 好在寺庙这墙刷过白色的涂层,她可以直接开始绘画开始阶段:起稿、着色与勾线。 想得差不多了,江扶月回过身,视线落在了抱刀站在对面的秦归雀身上。 她浅笑了下。 江扶月今日穿得素净些,南风又上前帮她挂了襻膊,将头发用头巾包起。 映着温和的日光,白皙的肤色,另有种出水芙蓉的美感。 秦归雀不由出神。 然而江扶月已经背过了身,面向墙壁。 她先用了几根横长线把要画的笔画分成若干栏,再用垂直线确定主尊佛像的比例,头、手、脚、莲座各自的点…… 佛教艺术一直都对绘画有深远的影响,她还记得她在美术学院读书时,特地去了解了敦煌的壁画。 且毕业后,做了一款大型国风游戏。 当时有处闯关画风要借用佛教壁画场景,她用的就是敦煌壁画中的一窟——220窟《净土经变》。 且为了叫场景呈现动态化,她当时算是把这幅图研究透了,角角落落一处都没放过。 这会子画出来,不管怎样,涉及佛学,无论好坏,总能把和尚先吸引过来。 第69章 钓出来一个花和尚 起稿直接在墙上起。 等到日头上去的时候,墙上已经遍布墨痕,形成了一幅虚虚实实外人看着有些杂乱的画像。 除了主尊佛像——坐莲花宝座的阿弥陀佛细绘了外,侍立左右的观音、大势至菩萨也做了主绘,其余诸如亭台楼阁、七宝栏楯以及舞乐场面,江扶月都只画了大概轮廓。 但即使如此,因着人物多,加之她融入了自己的想象力,因此耗费的精力也不小。 恰逢前寺山钟响起,应当是上午的讲经结束。 江扶月也正好后退净手。 她丢了擦手的帕子到帕子里,道:“行了,今日就到这里,明日再来上色。” 南风好奇,“前头讲经结束了,小姐不去看看法云大师吗?” 江扶月摇了摇头,只道:“我累了,回去休息。” 她转过身,却没见秦归雀身影。 正蹙眉,就听到一声惨叫。 “啊——” 正打瞌睡的薛城头一点,便站了起来。 众人齐声看向右前方那棵百年榕树。 秦归雀沉着面色,从树后走了出来。 在对上江扶月的目光时,他的视线柔和了几分。 不过比起秦归雀,更引人瞩目的是下一个从树后追出来的和尚。 那和尚生得颇为俊俏,通身都带着一股张扬的少年气,一手要去抓秦归雀,另一手则拖着件五彩斑斓的兜子。 “施主,我是为了接引你啊——” 秦归雀拧紧了眉头,轻功一用,就躲开了身后的手。 他几步到江扶月跟前,随即转了个身,手中的刀对准了追来的和尚。 “滚。” 秦归雀的语气里显然带了不耐烦。 江扶月好奇得从秦归雀胳膊处探出脑袋。 鸿鸣刀前,追来的和尚举着双手刹住了车。 他小心翼翼拨弄了下鸿鸣刀,朝秦归雀露出悲天悯人的神情。 “施主,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啊。” 说着又歪过头,突然朝江扶月笑了下,道:“女施主很有佛性。” 江扶月怔住。 她狐疑得盯着这眉清目秀但右眼青黑的小和尚。 又问秦归雀,“怎么回事?” 秦归雀拧了下眉,有些憋闷,“他躲在花海里对着我念经。” 和尚:“施主,贫僧是为了净化施主身上的魔性,消除施主身上的业障。” 秦归雀瞥了他一眼,“又拿麻袋想把我套走。” 和尚连忙摇头,他举起手上的兜子。 “这不是麻袋,这是袈裟!” 镶嵌了无数宝石的袈裟在阳光下折射光芒,五彩斑斓。 江扶月微眯了下眼。 大户和尚啊。 那和尚炫了下“麻袋”,又摸了摸后脑勺,嘟囔道:“再者,不是没套走吗?还给你打了拳,” 嘟囔完又认真道:“施主,我是为了接引你去净土。” 秦归雀:“……。” 若不是江扶月如今正在钓和尚,他在这和尚趴在花海里对着他念第一遍经时,就会让和尚零落成泥碾作尘,哺养花海! 而不是等到和尚拿着五彩斑斓的大麻袋朝他脑袋上罩时,才给和尚一拳! 江扶月已经感觉到了秦归雀周身的低气压。 她朝和尚笑了笑,“不知僧人如何称呼?” 和尚大概意识到秦归雀不好度化,便歪着头朝江扶月笑。 “贫僧法号玄一。” * 一炷香后,玄一屁颠颠要跟着江扶月一道回听澜山庄。 理由是他察觉到秦归雀杀孽太重,想度化秦归雀。 江扶月上马车的时候,他还想跟着上,被秦归雀拽了下来。 于是茫然得看着秦归雀。 “魔……施主?” 秦归雀冷声道:“和尚不知不近女色?” 玄一想说什么,但还是撇了撇嘴退了步。 江扶月让薛城在车马行临时叫了马车给玄一。 玄一也是满意,还夸了江扶月一声。 “女施主功德无量!” 他上了车,就等着秦归雀上来。 却不想秦归雀看都不看他一眼,就上了江扶月的车。 于是玄一瞪大眼。 又嘟囔了声,“这里和尚就是规矩多。” 车上。 江扶月眸光微亮的看着秦归雀,“那个和尚……” 是西极乐土来的吧! 秦归雀对外藩不大了解,但也点了点头,“同此处的和尚有差异,且他的功法不俗,不曾在雍朝的武学志上见过。” 如果不是玄一的光头在花海里反了光,他差点就没留意到花海里躺尸了一个和尚。 江扶月心中惊喜,但又疑惑。 “西极乐土来的六个和尚我都打听过了,里头没有玄一。” 且跟沈赢舟接洽的和尚里头,也没有一个玄一。 可若这玄一是西极乐土来的,那他是从哪来的,难不成是藏在沈家的船里偷渡来的? 秦归雀拧了下眉,“待回了山庄,拷问一下便是。” 江扶月刚要点头,又沉思道:“瞧他那细皮嫩肉又犯傻的样子,估摸着也是养尊处优的主,最好还是以柔克之。壁画那边也不能停,那位法云高僧据闻是西极乐土的新晋国士,年纪轻轻却能做主国之商事,能引得他注意最好。” “好。” ...... 另一边,结束讲经回到禅院的法云高僧刚要饮茶,余光却暼到了某处。 那是敞开的箱子。 见状,法云高僧拿茶盏的手都在发颤。 他快步走到箱子旁,低头在地上捡到了坏了的锁。 再一看,他放在箱子里的锦澜宝石袈裟竟然不翼而飞了! 恰逢师弟法林进门道:“师兄,沈家主送了套瓷盘来,我瞧着也不错,不如就从沈家一道将瓷器定下......” 他话没说完,便见师兄手里拿着顶假发,面色很是不好。 法林疑惑,“师兄是要乔装出门?” “乔、装?!”法云神色骤然冷峻。 他捡起箱子里的一套男子成衣,便见箱子底下静静躺着字条。 “师叔,我没带钱,就先把袈裟借走了,你们回去的时候记得再知会我一声,别丢下我啊。” 法林凑上去一看,先是茫然,“这字,好像是佛子的?” 很快,他又惊恐捂脸,“佛子?!!!佛子怎么在这!!!” 佛子不是应该在极乐佛庙里吗?! 法云咬牙切齿,“我的、宝石、袈裟、我的宝……鸠摩和光!!!” 第70章 抄他后方! 听澜山庄。 玄一跳下车,正好奇看各处。 便听车夫道:“二十文。” 他转过头见薛城掏钱袋子,于是道:“等下,我来。” 薛城刚要说不用,就见玄一开始扒袈裟上的宝石。 薛城傻眼。 车夫张圆了嘴。 正朝玄一走去的江扶月也是愣住。 好在玄一扒下宝石前,她喊了“住手!” 江扶月道:“和尚既是来了我这里,自然该是我这个做主家的来招待客人,和尚不必客气。” 这玄一连袈裟上的宝石都扒,是真的和尚吗…… 玄一闻言迟疑了下,又低头看看手里的袈裟,手指拨弄了下摇摇欲坠的宝石,还是抬头朝江扶月笑道:“女施主慈悲为怀,功德无量!” 江扶月扯了下唇角。 她回过身,便见秦归雀紧皱着眉头站在原地。 于是走过去问道:“饿了?” 秦归雀默了下,微微颔首。 谁料玄一跟着冒出来,“女施主,我也饿了!” 秦归雀拉了江扶月到身后,目色沉寂得看着玄一。 他突然道:“你身上有鱼腥味。” 玄一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他快速退了步,左闻闻袖子,右闻闻僧衣,欲哭无泪道:“我怎么没闻到?!” 他都在水里泡了半天,又在花海里躺了半天,还去不掉那股味吗? 江扶月诧异,她也没闻到。 秦归雀勾了勾唇,“很臭。” 玄一:“?!!” 他堂堂佛子,自小长在花海深处的佛庙里,每天香喷喷的佛子,竟然被人说臭!!! 玄一又往后退了步,一副恨不能把自己藏起来的样子。 还是江扶月给他解了围,“要不和尚先去洗洗?” 玄一:“?” 这不就侧面印证秦归雀说的是真的了吗?! 他绝望点头,“劳烦女施主。” 秦归雀笑意更深。 江扶月想了想,又加了句:“我让人备斋宴……” “不用!”玄一忙道,“我吃肉的!” 此言一出,薛城都忍不住好奇,“和尚能吃肉?” 玄一闷声道:“为何不能吃?饮食快乐。” 他看向薛城,“劳烦施主快带我去洗一洗。” 他一想到自己臭就待不住! 薛城看向江扶月,见她点头,便领着玄一离开。 江扶月拉着秦归雀去吃饭,途中高兴道:“这肯定是西极乐土的和尚,而且地位极高。” 她道:“饮食快乐这句就出自无量寿经中的边城一段,大概就是说,西方极乐世界也有偏远地区,就算你不信佛甚至做过坏事都可以去,那边城叫七宝城,而我记得西极乐土的主城就叫七宝城,他们不戒荤腥,也可以娶妻生子,只要内心坚定佛法就行。” 除了西极乐土的和尚,其他地方的和尚都是要守戒律清规的。 “可以娶妻?”秦归雀留了个神。 江扶月点头,“是呢,毕竟也是王国嘛,既然以佛为君,肯定也要绵延后代,我记得好像上一代西极乐土的佛君,娶的就是皇室公主。” 秦归雀:“……。” 他想起玄一一口一个“有佛性”的话。 江扶月笑道:“阿雀可真是我的运星,我废了一上午的功夫,倒是你先钓了条大鱼出来。” 秦归雀:“……。” 他只喜欢听前半句。 江扶月正想着要怎么利用这个玄一,突然秦归雀对着树上说了句,“闭嘴。” 江扶月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就见一个死侍蹲在树上,张着嘴茫然得盯着秦归雀。 不是见到小姐要打招呼吗? 死侍闭上嘴,微微歪了下头。 秦归雀对江扶月道:“只剩这一个不开窍了。” 周围藏着的那六个还乖乖没动呢。 也算是进步飞快了吧。 江扶月笑了声,忽地想到什么,转身看向秦归雀高兴道:“有了!” * 玄一泡了整整一个时辰的澡,都快泡发了,才晕晕沉沉得要爬出浴池。 结果刚转过身,就撞上了一双手。 他抬起头,便见一个眼生的男子,面无表情得盯着他看。 吓得玄一差点一屁股坐水里。 死侍又往前伸了伸手,手里正托着一套衣裳。 “穿。” 玄一这才明白,这看着空有肉身的人,是来给他送衣裳的。 他不由蹙眉。 他们西极乐土不止佛法高深,另一方面,为了普济众生,他们的药学技艺亦是精湛。 所以他一眼就看出来,眼前这人都快被药给药废了。 药人?他最厌恶制作药人的人了。 难不成那秦归雀还做药人?怪不得业障那么重。 死侍又麻木道:“穿。” 玄一这才出来,神色冷漠得穿了死侍给他的衣裳。 死侍领着他一直去了饭厅。 玄一默然不语。 直到他快到饭厅时,听见江扶月的声音。 “阿雀,你不要难过了,我会好好努力,等我能当四商院院主,第一件事就是把沈家万象阁打倒,让他们不要再卖涅盘岛的死侍了!” 玄一停住了脚步。 死侍也跟着停下,只回头看他,“吃饭。” 玄一怔了下,也只能跟上去。 他偷偷问道:“你是被买来的吗?” 这个死侍的眸光颤了下,突然说了句,“不,主子救我。” 玄一点了点头。 那看来是他误会了。 沈家万象阁? 江扶月见到玄一的身影,先招呼了玄一吃饭,之后又带着一直沉默,看起来愤怒又伤心的秦归雀出了饭厅。 二人站在门口。 突然,薛城跑来道:“小姐,我听说沈家又跟涅盘岛订了批死侍!” 秦归雀攥拳,阴沉道:“沈赢舟——” 江扶月也是皱眉,厉声道:“这沈赢舟当真是黑了心肝了。当年南岭王不让涅盘岛来雍朝卖死侍,就是看不过涅盘岛将人做傀儡的丧天良之法,如今沈赢舟却将人做买卖,” 她说着又苦笑,“只可惜我不如他有身份有地位,只能花些钱将死侍买回来照料,却不能阻止恶人行恶,只怕叫他知晓我这般行事,又要寻人杀我。” 秦归雀转头看向江扶月。 “不会,有我。” 江扶月愣了下,朝秦归雀眨了眨眼。 饭厅里,玄一盯着眼前丰盛的饭,有些食不下咽。 他又看向安静站在一旁的死侍,死侍又木木重复了句,“沈、骗我,杀我。” 第71章 好感动 秦归雀和江扶月一直都在留意厅里的动静。 二人自然都听到了死侍的那句话。 江扶月呆滞转头,看向秦归雀。 用口型以及眼神示意,“你教的?!” 秦归雀茫然摇头。 他连自己的反应都是江扶月教的,怎么可能会再去教旁人?! 江扶月:“……!” 这感觉,不外乎,屋里闹了鬼! 二人悄然收回视线。 一道回了饭厅。 江扶月瞥了眼傻愣愣的死侍,便招呼玄一道:“也不知饭菜是否合乎和尚口味,我让人收拾了间客房,如今日头大,和尚吃过后,可先去客房歇歇。” 玄一微微颔首。 唉,这位江小姐都这般难过了,还要来照顾他。 “女施主宅心仁厚,功德无量。” 江扶月苦叹了声。 “只可惜,空有仁心,却无能力,救不了这世道。” 她看向死侍,想开口叫一声,才想起来,忘了给这批人落名字了。 倒是秦归雀对死侍直接命令,“跟我一道去吃饭。” 死侍呆呆应“是”。 江扶月便也同玄一说了声,跟着一道离开。 玄一感慨了声,“这位秦施主待下属倒也是不错。” 他还以为像秦归雀这样身带杀气的人,该是凉薄之人。 玄一不由又想起沈赢舟了。 明明看着也是个正人君子,怎么会做这样子有损功德的生意呢? “也不知道法云师叔知不知道此事。” 虽说他是佛子,但这身份,说到底就是西极乐土佛教徒们心中的慰藉。 他这一世唯一的任务,就是努力修行,争取接触到真正的极乐世界,最好是能像他爷爷一样,死后留下两颗舍利子。 所以,关于西极乐岛的国事,他是不好参与的。 再别说,他师叔此次来雍朝,主要是为了同沈赢舟谈生意,次要才是传播经法。 可是…… 玄一又是叹气。 这沈家行此孽事,他们身为佛教徒,怎么能助纣为虐与这样的人做交易呢? * 另一边的山庄树丛。 江扶月直勾勾盯着面前的死侍。 “你恢复记忆了?” 死侍眸光茫然,摇了摇头。 江扶月:“那你如何会说那些话?” 死侍面无表情的脸上,突然就多了丝认真,他默默看向秦归雀。 “对主子好。” 秦归雀:“……别看我。” 别用这莫名其妙深情款款的目光看他! 死侍又低下了头看鞋。 江扶月:“……。” 突然有点感动,想落泪是怎么回事。 有的人,就算他失去了一切,忘记了一切,却还是会本能得为在乎的人打算。 她羡慕道:“阿雀,给他们取名字吧。” 秦归雀:“……你来吧。” 江扶月估摸着秦归雀也不爱动这脑子。 想了下,这么多个人,复杂的也叫不上,于是道:“不如这样吧,七,七彩色,就以秦为姓,名各自为赤橙黄绿青蓝紫。” 秦归雀也无所谓,点头应好。 让他对上号,估摸着也不知要多久。 只眼前这个看起来最聪慧的,他直接让其叫“秦赤”,跟在他身旁教导使唤。 * 次日一早,江扶月还没去到清源寺,薛城便来报。 “大小姐,壁画前聚了些人,清源寺的主持师父来了消息,说是有人闹事觉得墙壁被涂画脏了有辱佛门圣地,要把墙壁重新上漆。” 他面上有些愤怒,“好在小姐花了钱的,清源寺的僧人们阻止了那群人往墙壁泼水,但主持师父说,只怕还有旁的人来动手,所以让人来告知小姐一声。” 昨日江扶月在清源寺待了那么久。 清源寺如今又是南岭各大海商都关注的地方。 自然有人留意到江扶月的动作。 江扶月倒是不在意被人知道,这种事,还能藏着掖着不成? 她先问道:“法云大师可有留意那画?” 提到这,薛城立即露出笑。 “听说昨日法云大师一直在找什么,后来就找到了花海那处,便在墙壁那停了会。结果就是因为法云大师多看了两眼画像,问了主持墙壁上的画是谁做的,才叫外头的人留意了。” 江扶月第一反应就是,法云要找的是玄一。 她道:“想办法知道是哪家要毁我的画。” 估摸着这个时候要出手的,只是某个小人物。 因着她无船无人,还没铺开生意,如今没有一人将她四商院主事的身份放在眼里。 所以她需要一桩生意立足。 但这不代表,随便一人就能欺压到她头上。 薛城连忙点头,“是。” 江扶月穿了身干练的衣裳,问了下玄一要不要一起去。 然而玄一并不想跟他们去清源寺。 江扶月也没有强求。 她虽是猜测玄一在西极乐土是有身份的人,也想到玄一在法云面前应该也说得上话。 但她并没有用玄一去说情的意思。 法云是西极乐土的国士,手掐西极乐土的经济命脉,她相信法云绝对不是一个感情用事的人。 玄一或许可以做到让法云不和沈家合作,但除了沈家,还有江家、谢家、孟家以及其余各家。 所以她要做的是让法云先看到她,认可她。 再用上玄一,给沈家打上一击。 意外的,玄一对信陵阁正在办的招聘会感兴趣,特别是看薛老在面试人时,更是觉得新奇。 因此江扶月直接把玄一交给了薛老。 并且私下告诉薛老,“薛爷爷悄悄得把我受的那些委屈事透露给和尚,叫他越厌恶沈赢舟和江瑾临越好。” 薛老用力点头。 “小姐放心,老奴一定办好!” 他们小姐受得那些委屈,说出来都要叫天怒人怨,就不信信佛的和尚不生气! 江扶月满意点头。 姜还是老的辣,她就不信玄一能忍住不去找法云拒绝江沈两家的生意。 所以说,生意人还是要在乎些名声的。 秦归雀见状,忽地也叫来秦赤,“你也留下来,跟在玄一身旁。” 明为保护,实为提醒玄一,这批死侍有多可怜,沈赢舟都干了什么恶事! 玄一这边安排好。 江扶月就又去了清源寺。 只是这次,刚到就遇到了等在墙壁前的谢桑辞和孟星流。 二人还在花海前安置了遮阳的棚子。 这会正坐在棚子下饮茶,吃点心,好不惬意。 第72章 她对自己很有信心 除了这两人,还有位四商院的主事,就是那位话很多的陈大伟主事。 江扶月道:“啧,诸位今日是来清源寺赏花?” 谢桑辞先笑道:“只是听说法云大师驻足的这面墙是阿月画的,所以好奇来看看。” 孟星流默默点头,“爷爷让我来的,说我们关系好,你不会赶我走。” 谢桑辞看了眼孟星流,也只能无奈道:“好吧,我爹让我来的,说你要是真能吃肉,看能不能让我们家吃点汤。” 其实是她爹自觉这次是斗不过沈赢舟了。 但是又不想看沈家再签一个天级国。 所以想看看江扶月这里,是不是真有什么新奇法子,再推动一下,让法云考虑考虑其他家。 这二人都很诚实。 江扶月也不计较他们看,看就看吧,对孟谢两家来说,如今要紧得是断了沈家的生意。 倒是陈大伟跑来做什么。 一向爱当出头鸟的陈大伟见江扶月看自己。 便扬声道:“大小姐,您前几日才截了香兰岛的利,等香兰岛的船一到,还不知要挣多少,如今又来西极乐岛这桩里头凑什么热闹。” 这墙上的画虽然还没上色,但只那尊主佛像就能叫人看起来,这画是为了吸引西极乐土和尚的。 他撇嘴道:“再者说,若佛图有用,我早买个千八百幅图送去法云大师那了。” 同陈大伟所想的一样,不过一晚,法云那边就收到了各种名家所绘的佛图。 江扶月瞥了陈大伟一眼,“那你不去送图,来这做什么?” 陈大伟立即闭了嘴。 他就是想来看热闹。 在四商院,他一直都是十六位主事里头最没本事的一位,好不容易来了个江扶月,就想看看笑话找找优越感。 他也不觉得自己家能跟西极乐土挂上钩。 江扶月嗤了声,这陈大伟当真是把奸诈小心眼等心思都写在脸上了。 但不得不说,有时候这样的人也很有用,比如等陈大伟回了四商院,肯定会添油加醋的说她的事。 她正愁大家都不把她放在眼里,没人找她茬呢。 因此也没搭理陈大伟。 只去到墙壁前,收拾了下,开始上色。 谢桑辞又看向不远处的秦归雀,见其安安静静得站在树荫下,又是感慨了声。 “阿月身边这秦少侠,真是越看越有味道。” 孟星流懒懒道:“阿月上次说,再看挖了你的眼。” 谢桑辞:“……。” 她回过头,又微眯起眼睛盯着孟星流,“孟星流,我还想问你,你爷爷最近怎么什么事都让你来?你该不会要继承家业了吧?” 孟星流:“……我爹还活着。” 他靠着椅背,像是没有骨头的样子,声音寡淡,显得松松懒懒,“再者,你在意我继不继承家业?” 谢桑辞哼了声,“谁管你,就是老见着你这张死人脸,心烦。” 过去她不争气的时候,孟星流也不争气。 现在她争气了,能接触一些家里事了,孟星流也跟着莫名其妙出息。 弄得她总有种,干什么孟星流都如影随形的感觉。 孟星流眸光颤了下,没有再吭声。 谢桑辞诧异,见他阖眸小憩,抿唇道:“肯定昨晚泡赌坊了,一大早就犯困。” 过了会,她又喊道下人,“去,给孟公子拿个毯子,届时着了凉,再说是我传的。” 孟星流悄然勾了下唇。 江扶月不知晓后头两个人的吵闹,她画画时,总是分外投入。 一直到中午的时候,她已经上完了三分之一的色。 于是收拾了下,就对秦归雀道:“走吧,回山庄,明天再来。” 陈大伟瞪大眼,“还有下午呢,你不画了?” 这会正是讲经结束的时候,说不得法云大师会来,他正等着看法云和江扶月对话呢! 江扶月没理会他。 谢桑辞和孟星流亦是疑惑。 阿月不打算等法云来吗?她画这幅画,不就是为了吸引法云来看吗? 但是江扶月就是停在了这里。 即使她知晓法云大师午间有空闲,可以得见。 果然,午间的时候,法云还是绕了路从墙壁走过。 但意外得,他没有见到画师。 一旁的师弟法林看着画讶异,“这画师画工当真精湛,真是出自方才十六岁的女子手上?” 昨日他们看见底稿时,师兄便道出墙上要画的是“西方极乐净土”的画像。 在他们西极乐岛,最是不缺佛画。 各处洞窟壁画更是色彩鲜艳,美轮美奂。 但师兄还是问了主持画稿之人。 当听闻此人是方才十六岁的姑娘时,就连对佛画不那么感兴趣的法林,都不由升起了一丝讶异。 今日再结合上了色的部分,更是惊异。 “师兄,我怎么觉得,这姑娘画得佛,似乎法相更加庄严。” 他忍不住双手合十,微微俯身,“阿弥陀佛。” 法云默了会道:“色彩可窥人心,画师所用之色,亦是其心目之色。我从其画中,宛若窥见生死,于死亡中得智慧,获解脱,而后登极乐。” 法林愣住。 他又仔细看了看画,只觉得此画技艺特殊,佛像栩栩如生,似实物立于墙上。 却不想师兄竟然能看见这么多,还用上了“极乐”二字。 果真,师兄佛法高深,他还需多加修行。 陪伴法云的主持亦是听到了这一句,心中震惊,暗道更得叫人守好这壁画,说不得这壁画将成为清源寺之瑰宝。 等在原地的谢桑辞和孟星流对视了眼。 谢桑辞惊讶道:“我是知道阿月自小画艺就比同龄人好,却不想好到这般地步。” 孟星流默了下道:“阿月藏拙了。” 另一边,陈大伟也是张大了嘴,难不成,江扶月真能截沈家的胡?! 不行,他得赶紧回去同各家说说此事! 江扶月并不知道法云厉害到根据她的画,就能看出她重生的因果来。 她本来就是做动态动画的,让壁画呈现这时代没有的立体效果自然也是手到擒来。 至于为什么要画一上午就走…… 孟家。 孟家家主给自家蠢儿子做出了解答。 “这阿月,也是对自己的画足够有信心,才敢以这样的方式,勾得法云大师将心神都落在她那。” 第73章 阿雀的静音技能 至于孟家家主为何要给蠢儿子做解答。 因为他有个对什么事都理解力惊人的儿子。 对于江扶月只画一早上就离开的行为,孟家老爷是这么同孟祖父以及儿子孟星流解释的。 “你不懂,大小姐这是在尊重极乐净土的教义。太阳西下,众生休息,什么是极乐?极乐就是放下心里的执着,也就是息心,让心自在,所以在太阳往西的时候,人就该休息了,大小姐果真对佛法研究透彻,简单一招就能让法云圣僧知道她是如何的有佛性,让法云圣僧将她引作知己,妙啊!” 孟星流:“……父亲才是对佛法,研究得透彻。” 正常人都想不到这些! 孟祖父:“……。” 老人看向自信满满的儿子,欲哭无泪。 他长叹了声,看向孟星流,“你说,阿月对陈大伟也是不赶不骂?” 孟星流点了点头,“是,倒是不合阿月个性。” 若是按着江扶月往日的性子。 在陈大伟开口讽刺江扶月第一句时,江扶月就应该把人打走了,再别说让陈大伟在那看她画画。 未免太平静了些。 孟家老爷见状刚要开口,“自然是因为大小姐要端正礼仪……” 只是他话没说完,孟祖父就给了他一个眼刀子,“你闭嘴。” 孟老爷瘪嘴:“……。” 孟祖父看都不看儿子一眼,他默了默,“谢七小姐说吃肉喝汤时,阿月可有回应?” 孟星流应道:“不曾,神色无异。” 江扶月一点谦词也没有,就像是肉就该她吃一样。 孟祖父闻言捋了捋胡须,“这小丫头,信心倒是足。” * 江扶月确实有信心。 宗教与绘画向来有莫大关系,而西极乐土在绘画上,亦是技艺超前。 但技艺越好,就越容易对新的东西感兴趣。 比如她超前的画风。 她肯定法云会驻足,并且好奇。 至于为何只画上午,留白下午。 自然不是因为孟星流他爹那诡异思维,确实是同孟家祖父所说,为了吊法云胃口。 如果她今日下午留在那,那她就得在上色的时候,抽空与法云说话,说一下午,她画也完不成。 便会显得目的在前,绘画在后,会使得法云对她的印象打折扣。 倒不如以画作交流。 画全部完成时,她再现身,便相当于带着作品上门。 当然,这也要对自己的画有足够自信才能这么干。 果然,当次日上午江扶月完成大半上色又离开后,法云在墙前驻足了许久。 闻声而动,渐渐的,又有不少百姓慕名而来,前往清源寺花海看墙。 “这是大小姐画的?” 因着百姓们都听过江扶月被祖父祖母买凶刺杀、无奈搬出江家的事,所以久而久之,大家也就不叫江大小姐,都改口直接唤“大小姐”。 有对佛极度相信的教徒跪地磕头,“西方净土,这就是我梦中的西方净土!” “当真是栩栩如生,若是全部作完,又该是何等场景?!” “大小姐是有慧根的人呢!” 所有人都在等江扶月把剩下三分一画完。 第三日,江扶月再上色时,后头多了不少围观的人。 除了无聊到对弈的谢桑辞和孟星流,以及继续代表四商院盯梢的陈大伟外,还多了不少年轻人。 地方一下吵闹起来。 不时有人问江扶月,“大小姐,您是真要跟沈大公子一直过不去了?” “大小姐,您说您费这劲做什么,寻个画匠不好吗?也省得招一身灰。” “我就觉得这画古里古怪,佛不像佛的……” 谢桑辞动了动耳朵,便知道这些人是在有意吵江扶月,不叫江扶月得清净。 她叹道:“唉,这些蠢的,真以为阿月过去跋扈是全靠着江家啊。” 孟星流道:“佛门圣地,阿月还要见法云大师,不好动粗。” 这也是为何这些人敢嚣张吵闹打搅江扶月的原因。 一旦江扶月打人了,只怕这些人就要开始倒地碰瓷了。 谢桑辞点了点头,“也是,我连豹子都不敢带来,生怕叫法云大师厌了我谢家。” 她叹道:“看样子阿月今日要受些气了。” 江扶月虽然知道这些是她立业时必定要经历的,但也确实烦躁。 想她上一世创业,抱着作品与构思到处寻投资时,也没少碰壁。 万事开头难,这笔账她记下了。 等她吃下西极乐土…… 她正要凝神继续上色,却不想后头忽地传来倒吸冷气的声音。 等她回头时,便见有几个男子捂着脖子瞪着眼吱呀呀跳脚。 秦归雀从人群里走了出来。 吓得众人哗啦啦往旁边退,皆是面带惊恐。 有一人刚要吼,“你——” 秦归雀的眸光颤了下,便出现在了那人身后。 下一刻,那人就加入了“沉默的猴子”队伍中。 江扶月错愕。 便见秦归雀看向她。 解释般说道:“只是点了穴,不伤身,等你画完我就解了。” 佛门圣地,他也没动刀,不过点个穴,也不算欺负人。 应该不会耽误江扶月的事吧…… 江扶月看着秦归雀,有些恍惚。 她竟然忘了,这厮手里带了“人体遥控器”,能吧嗒一下给人“静音”! 接下来,但凡有人说话,就有人变哑巴。 原地全是拉着脖子跟猴子一样上蹿下跳的。 有动静闹大的,就被秦归雀直接打晕,拖进了花海睡觉。 于是现场跑路的跑路,安静的安静…… 不知谁第一个坐了下来,于是接二连三的人坐在了地上,偷偷瞥一眼秦归雀,又乖巧看画。 谢桑辞悄然吞了下口水,刚想开口,又闭了嘴。 只用口型道:“阿月这护卫太俊了,想要……” 孟星流:“……。” 他沉默得下了颗黑子,随后淡淡道:“你输了。” 谢桑辞还沉浸在秦归雀那宽肩窄腰的好身姿那,闻言猛地回头看棋盘。 “?” 她愣了好久,才瞪大眼,“孟星流!你果然在私下苦练琴棋书画是不是?你竟然能赢我棋了?!” 秦归雀瞥了眼那里的两人。 就见谢桑辞话出口,又捂住了嘴,她盯着孟星流咬牙切齿道:“再来!” 全然忘了自己刚刚在对秦归雀淌口水的事。 她低头拾子时,孟星流却是微微一笑。 第74章 自我攻略的男主一点也虐不起来啊 笑容正好撞进了一旁的陈大伟眼里。 陈大伟疑惑得看了眼孟星流。 又摇了摇头。 不能吧。 这孟四公子和谢七小姐自小到大都玩在一块,要成早成了。 他可听闻,孟家家主那么多子孙,最宠的还是这孟星流父子。 事实上,孟家家主寻不到继承人,并不是他的子孙们真的有多蠢,而是因为这孟家风水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 家里有爱琴棋书画的,有爱医术匠术的,有跑去做水师的,甚至有个去一个部落小岛当族长了,但就是拎不出一个有经商天赋的!!! 唯一对挣钱感兴趣的孟家三爷(孟星流他爹),偏偏亏的钱比他挣的钱要多几番,导致孟家家主总是在费尽心机想引导孟家大爷发展下别的兴趣爱好。 这也是为何孟家那些老人要死要活不让孟家家主退位。 所以孟星流在自家叔伯兄长的推动下,成了孟家家主最属意的小辈。 可谢七小姐与孟星流不同。 谢桑辞是自小被接进府的外室女,亲娘听闻还是个娼妓。 谢老爷倒是很宠爱这个女儿。 但谁都知道,论地位尊崇,谢七小姐可是连谢家家宴、祭祖都不能出现的,甚至谢桑辞的嫡母都不许谢桑辞入宅门。 大家唤谢桑辞一声谢七小姐,也是看在谢家家主宠她的份上罢了。 不过谢桑辞也是个心大的,明明受尽白眼,偏偏养成了跟江扶月一样的跋扈性子。 陈大伟又丢掉了脑子里的心思。 不可能,哪家公子会娶一个开小倌楼的姑娘呢。 于是又看向江扶月的画。 直到日头升高,前头的讲经结束时,晒着太阳一个靠一个睡成一排的人才纷纷惊醒。 他们忙看向江扶月的方向,便见江扶月带了丫鬟正要离开。 陈大伟第一个道:“你还要走?!” 他就等法云大师和江扶月会面呢!!! 江扶月瞥了陈大伟一眼,却理都没理他。 她自顾自往后头去。 孟星流的目光追过去,便听到谢桑辞笑道:“你又输了!” 于是低下头。 应了声,“嗯。” 谢桑辞得意哼声,“那你还是没长进嘛。” 她看向江扶月离开的方向,“那边是寮房(香客住所)?看样子阿月这次不走了。” 谢桑辞略一想就明白,江扶月肯定是去净面换衣裳了。 她又看向那面墙,眼神微亮,“别说阿月的画我一直都能欣赏到。” 孟星流默了默,“我亦是。” 但意外得是,本以为会来的法云大师,却是半天没出现。 等候的人都在议论。 “前头不是结束了,法云大师对这画不感兴趣了?” “我就说嘛,沈大公子还要对法云大师谦卑以待,她江扶月怎么就敢钓着法云大师!” “啧,女人都这样,欲拒还迎的,和尚可不吃这套……” 大概是秦归雀跟着江扶月走了,众人敢说话了,一时间怨念齐出。 谢桑辞缓缓站起身,对候在一旁的下属道:“叶子,去,点他们哑穴!” 一旁的侍卫脸一下涨红了。 “属、属下不会……” 不是习武的人都会点穴,穴位玄妙,武者想让穴位达到他期待的效果,要对武真气控制得极其好才对。 像秦归雀这样的,可以都把武真气当大夫针灸的针用了,甚至效果来得快多了。 这样的技艺,一百个武者里则寻不出来一个啊,反正他就见识了一个秦归雀! 谢桑辞愣住,“不会?!” 孟星流摇了摇头,对后头的下属道:“阿捡,把说话的人都拎出来,一会交给大小姐。” “是。” 阿捡大概是随了主子,本来还懒懒散散得要睡着的样子,一听命令,人就消失在了原地。 谢桑辞眼一亮,还能这样?! 她刚刚被秦归雀那一招秀到,都忘记最简单的方法了。 “叶子,你快去!一定要多抓几个出来!” 一定要抓得比孟家多!!! 叶子连忙也跟着追过去。 人群里释放怨气的人都傻了眼。 阿捡刚拎住一人后脖颈,见叶子伸手过来,瞥了眼主子的方向,就把手里的人踢给了叶子。 叶子:“……。” * 寮房里,江扶月刚换好衣裳,就听到外头薛城的声音。 “小姐,江老夫人带着表小姐来了,如今正在同法云大师说话!” 南风气道:“就这么巧这时候来,定是为着使坏!” 江扶月倒是不在意,她对着镜子扶了扶头上的钗子,才站直了身。 “不来才奇怪呢。” 就江正德那贪财的样子,知道了她的事,不得凑上来。 自己不好意思出面,就让柳氏来,她那位祖父一直都是这样虚伪的样子。 江扶月走出门时,正倚柱而站的秦归雀正好回过头。 他的视线落在江扶月身上。 与方才的素净不同。 江扶月特地换回了华裳。 长袄翩跹,刺绣精美,妆花的裙子端庄大气,加之珠链、流苏,是扑面而来的矜贵。 她朝着秦归雀微微一笑,莹莹日光下的精致眉眼,温柔缱绻,美得让人生不出旖旎心思。 秦归雀攥了攥拳,忙垂了视线遮掩眸底的情绪波动。 莫名其妙唤了声,“小姐。” 江扶月很满意秦归雀的反应。 她可是听到了,苏织柔也跟着来了。 于是缓缓走到秦归雀跟前,低声道:“阿雀,我这样好看吗?” 略温软的嗓音使得秦归雀心跳都跟着加快。 他想到年少游那次拍马屁的样子,默了片刻,“嗯”了声。 “很美。” 江扶月含笑道:“那你今日就只能看我,不许看别的姑娘知道吗?” 秦归雀:“……好。” 他平日里也不曾多看别的姑娘…… 江扶月得了秦归雀一声应承,才放了心去外头,往壁画的方向去。 玉佩的事,在她心里到底是一根刺。 并不是对秦归雀狠心,也不代表她完全不喜欢、不信任秦归雀,只是她不喜欢去赌人心。 她不想把命运交给“可是他特别爱我可以把命给我”的这个想法上。 她希望她能强大到当这件事爆发出来时,无论秦归雀做何选择,她都还是她江扶月。 是即使秦归雀为救命之恩退上一步,对她也完全没有影响的江扶月。 届时,她或许能做到亲手拔出这根刺。 江扶月身后,秦归雀看着她的背影,微微蹙眉。 虽然他挺喜欢江扶月对他的占有欲,但是上一次这样子,好像也是在江家人出现的时候。 刚刚薛城又说,那个表小姐也来了。 所以江扶月是在怕那个表小姐把他抢走? 秦归雀耳根泛红。 第75章 亦有所求 秦归雀懒懒跟在江扶月身后。 又是轻皱了下眉。 为何会觉得他那么容易被抢走。 他看起来就那么饥不择食? 还是说,他看起来不够真心实意? 秦归雀看着江扶月的背影,默默陷入沉思。 * 江扶月快到壁画时,正好迎面撞上了法云圣僧一行人。 法云长得极其高大,身姿英伟,眉目镌刻深邃,双眼宛若能洞察人心,是个看着很庄严的和尚。 江扶月施了一礼。 法云亦是双手合十作揖。 此处骤然安静下来。 法云转过身,停在画前,认真看整幅壁画。 江扶月只站在一侧,默然不语。 过了有一会,法云才缓缓道:“西方有国,国名安养,其佛号阿弥陀,晋言无量寿,其以佛为君,三乘为教……馆宇宫殿,悉以七宝,皆自然悬构,苑囿池沼,蔚为奇荣,飞沈天于渊薮,寓群兽而率真,闾阖无扇于琼林,玉响天谐于箫管、冥雷陨华以阖境,神风指古而纳新??”(这一段出自《广弘明集》·卷十五《阿弥陀佛像赞(并序)》) 法云说这话时,众人皆是仔细听。 待其语毕,清源寺主持叹道:“江小姐这幅壁画,与法师所诉当真是一一对应上了。” 这就是他们期待中的极乐净土啊。 法云颔首,再看江扶月时,微微含笑。 他像是闲话般熟稔说道:“所谓敬佛像如佛身,则法身矣,又说佛像有三十二妙相,八十种好,为行教化,我师祖特设佛画院,其内佛徒皆是自幼习绘画技艺,好为佛造像。” 江扶月应道:“西极乐土的佛画院有许多名师大家,我幼时,老师曾同我说,他见过弘生高僧的《佛会图》,功力之精深,让他恍惚间像是深入画中,与诸佛对语,我亦心生向往。” 法云好奇道:“哦?不知施主的老师是?” 江扶月道:“是丘道子老师。因着老师远航出海,去往各处学习画艺,我也有三年不曾见过老师了。” 画画是她自小的爱好。 因此外祖父给她请了名家画师丘道子老师教她。 西极乐土作为佛教圣地,自然少不了绘画文化。 所以丘道子年轻时便去过西极乐土,也因此会同幼年的江扶月说一些绘画上的事。 这也是为何,江扶月在万象阁听到“西极乐土”时会觉得瞌睡送枕头。 因为再没有一个天级藩国比西极乐土更合她的能力。 法云有些惊讶,随即又弯眼笑道:“贫僧如今知晓,施主的画为何熟悉了,原来是故人之徒。” 他回头看向壁画,“当年我师祖创凹凸技法,所画佛像,远观宛若悬立空中,近视却是平的,很是神妙,后来丘道子老先生来到我国,亦在佛画院求学,与我师父可引作同窗。” 江扶月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意外之喜。 这就有多了层人脉关系了。 其他人听到这话也是神色各异。 法云道:“不过施主这画,当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想来传去我国,我师父也会忍不住想来学习。” 江扶月笑道:“若说学习,那可真是折煞小辈了。待我将画绘于画轴上,愿请法师带回,若能得佛画院诸位法师指点一二,便是幸事。” 凹凸技法在江扶月的上一世,就存在。 在南北朝时期,有个着名画师叫张僧繇(you),他吸纳了外来的技法,画出了有立体感的佛像,那技法有些像后世的速写。 关于此人,还有个家喻户晓的故事,那便是“画龙点睛”。 江扶月的画,对于阴影、光感等都更加熟悉,也是因此,才叫法云感兴趣。 法云真正感兴趣的是,这能进到佛画院教学中、让诸位法师在画艺上有所启发的画技。 他没有办法拒绝这诱惑。 做生意他可以选很多家,这家不行选那家,最多也就是亏一些。 但有的东西就没法选了。 比如文化的进步。 法云暗叹了声,大概从他被这画吸引的第一日,就注定他要有所选择了。 可他不是没听过江扶月的事。 江扶月如今无船无货无店,连人都是刚刚招的,怎么都不可能撑得起一国的生意。 且沈赢舟的态度、以及沈家给出的条件,对他来说,着实是最好的选择。 作为一国国士,他应该考虑现实才是。 但他爱江扶月的画,爱屋及乌,自然还是希望江扶月能给他一点希望,就算比不上沈家,能及得上一半,他也是能点头的。 毕竟文化无价。 因此法云有礼作揖道:“虽知施主此礼贵重,只是贫僧也不得不厚颜收下,只是……” 江扶月主动打断了法云。 “我知法师心意,亦不愿法师为难,今日应予赠画,亦是有所求,” 江扶月默了下。 就这么一会,众人皆是屏住了呼吸。 来了来了。 江扶月准备抢沈赢舟的生意了! 本来大家都觉得不大可能,可看法云这样子,显然对法云来说,江扶月的画确确实实给他莫大的吸引力,都快及得上沈家的货了。 江扶月停顿的关头,视线却是扫过法云身后。 那里柳氏亦是直勾勾盯着她。 柳氏就等着江扶月说成这笔生意,然后出来认亲呢。 因此难得对江扶月扯了扯嘴角,扯出一个笑,分外难看。 江扶月直接别过视线。 柳氏的笑僵在了脸上,咬牙低声道:“贱人,你给我等着。” 苏织柔看了眼柳氏,又垂下视线。 刚刚阿月根本就没有看她。 她已经从阿娘那听说了真相。 上次南曜的事,是阿月骗了她,阿月利用她,拿了四商院主事的位置,而如今南曜如何,她却一无所知。 为此她还被阿娘斥责,说她耽搁了大表哥,说是因为她,大表哥如今才被江家底下的东家所不服。 特别是最近。 阿月越是出色,阿娘就越生气。 阿娘总是说阿月没有娘都能成才,她如今是江家唯一的小姐,凭什么就比不上阿月。 苏织柔觉得阿娘变了,变得越来越咄咄逼人,越来越看不上她。 且近来大表哥也是忙得脚不着地,也不怎么同她说话了。 苏织柔抬眸看向江扶月,脑子有些乱。 第76章 说话不过脑子 明明幼时她也知道阿月比她强,阿月身份比她尊贵,所以阿月就该比她耀眼。 可如今还是一样的情况,她为何……好像有些嫉妒。 江扶月懒得去在意苏织柔。 苏织柔于她而言,不过是确保原书剧情不崩,可以偶尔用上一用的人罢了。 甚至于苏织柔越蹦跶越好,越蹦跶沈赢舟他们就越要被牵连。 她挑衅了下柳氏,便继续对法云道:“过些时日,我将在听澜山庄摆宴,希望能请法师前往山庄赴宴。” 没等法云迟疑,江扶月便道:“之所以摆宴,一是为贺我入主四商院,二是为贺我百行署得人才,三是为信陵阁入驻扶水郡而宴请豪杰,此宴可谓山庄盛事,若法师能来,于我来说,便是大幸。” 法云闻言,愣了会。 忽地开怀笑道:“如此盛事,贫僧自然不能错过,届时还请施主一定将帖子送于贫僧。” 江扶月并没有直接让法云在她和沈赢舟之间做选择。 她开此盛事,未尝不是为了侧面让法云了解到她能提供给法云的“通商条件”。 可另一方面,江扶月用“入主四商院”的由头开宴,法云若是去了,便是代表天级国认可江扶月的主事身份,认可江扶月具备与天级国通商的能力。 就算那会他还是选择了沈家。 但江扶月也有了同其他藩国做交易的身价。 江扶月听法云笑声,便知道,法云是愿意为她撑这个腰了,那她便怎么都赢了。 于是也温声笑道:“这是自然。” …… 谈笑声中,这场江扶月与法云的会面就结束了。 法云带着僧人们离开时,住持笑眯眯得看向江扶月。 当初江扶月让人找他,说要画壁画时,他还有些迟疑,毕竟明眼人一听就知道江扶月是为了吸引法云。 如果他让了,那不是在得罪沈家吗? 但他想到了清源寺的建立,清源寺可是南岭王在位时建造的。 就算是看在佛寺的份上,他也不能不帮这南岭王后裔一把吧? 特别是江扶月的画真的吸引了法云的那两日,住持被人找上门让他毁壁画时,他都想好了,大不了他提前圆寂,怎么也算还了这一桩因果吧。 可没想到…… 他赚大了啊! 他可是都听懂了,江扶月的这幅画,所用的技艺就是以佛画而闻名的西极乐土都想要瞻仰。 可想而知,将来会有多少佛徒从四海而来,他们清源寺,将来说不定就靠这一面墙壁立于历史洪流中了! 江扶月感受到了主持的感激,亦是笑了笑。 能跟佛门搞好关系,自然是最好的,毕竟佛教在雍朝拥有最多的信徒。 僧人们都离开后。 柳氏也愣住了。 她还想着在江扶月谈生意时,就跳出来死皮赖脸得把这桩生意归到江家,再不行能断了江扶月的生意路也好。 江扶月可不能立起来,江扶月要是立起来了,那不是打他们的脸吗? 可万万没想到,江扶月跑去说什么设宴,没提生意的事,这叫她怎么打断二人,再说老爷的那些说辞。 留下的人都在面面相觑。 陈大伟一向厚脸皮,走上前,咳了声。 上次江扶月在四商院就说要设宴招待各位主事,所以他肯定也在里头吧。 他就等着江扶月跟他说,“陈主事,您也一定要来啊。” 江扶月确实说了,却是对着谢桑辞和孟星流说的。 “届时我下帖子给二位的家主,可不能不来。” 谢桑辞一点也不客气道:“那你得专门给我下个帖子,不然我怕有人不叫我去。” 平日里各家的席啊、宴啊都没有她出席的份。 江扶月这主事宴这么隆重的宴,谢家那些个夫人、老夫人肯定都会禁止她去。 虽说她爹宠她,但被吵吵吵,说不得就应了。 江扶月好笑道:“知道,还能落了你去?只怕我前头落了你,你后头就带着你的小黑来咬我了。” 谢桑辞哼声。 “知道就好。” 说话时,又是忍不住偷笑。 孟星流则是没说话,左右他家也只有他爷爷跟他会去,其他人估摸着都不爱凑热闹。 不,还有一个他爹,一定也会跟着。 他的视线落到了地上蹲着的两堆人上。 问道:“这些人,你要怎么处置?” 这些都是方才江扶月走后说坏话的人。 江扶月扫过那两批人,又笑了下,“佛门重地,不过说一说话,我能做什么?” 没等那些人欣喜,江扶月便又道:“只是说话不过脑子,想来也没脑,我佛慈悲,我自然不能让没脑子的人单独离开,这样,” 她唤来薛城。 “把这些人的名字、户籍都登记好了,然后通知他们家里人来接,要是明日午后还是没人来接……” 江扶月顿了下,叹了声,“要是没人来接,那想来是连家人也没有,我佛慈悲,便带回山庄做个洒扫吧,好歹也算个生计。” 等她说完,底下的人都懵了。 孟星流眼神微亮。 敢来说江扶月坏话的,十有八九都有人指使。 来接的人,薛城都会问清楚记下。 如果有人不敢来接,那江扶月把人带回山庄拷问,也能问出个眉目。 这是什么都不说,就准备让后头的人出血。 还真是厉害。 听得懂的人都在默默喊不得了,听不懂的人都在念叨“大小姐如今越来越慈善了,换以前早挥鞭子了”。 秦归雀属于听得懂的那类,看向江扶月的眼神都是带着光的,宛若阳光洒在溪流上,一点点的,满是倾慕。 他着实喜欢江扶月万众瞩目的模样,自信的姿态,分外地吸人眼球,让人甘作陪衬,为其护航。 秦归雀正沉迷于小姐的貌美中,忽听刺耳声响。 “阿月,明日是你表姐生辰,就回家吃饭吧?” 是柳氏。 她虽则厌恶极了江扶月,但这会也记得用长辈的身份放低架子,来胁迫江扶月。 这一下,大家都起了看热闹的心思。 江扶月回过身,却是低下了头。 “祖母,没曾想今日在清源寺能得见祖母,” 她轻声道:“我原以为祖母有意忽视孙女,因此也不敢唤一声,怕叫法云圣僧留意了祖母,” 天天不见面,今天在清源寺看见了,柳氏的目的也太明显了,至于为什么怕法云圣僧留意了祖母,自然是因为某人雇凶杀孙女了。 柳氏瞪大眼。 今日从霜还同她说,阿月性子强硬,一定要软着才行。 可江扶月这会委屈的样子摆给谁看! 江扶月:还真得磨炼磨炼演技,这会泪珠子都掉不出来!只能用低头表示可怜! 她道:“表姐的生辰……是在家里办吗?” 柳氏面色不好看,但还是应道:“自然是在家,咱们一家子团聚。” 江扶月微微颔首。 好,在江家就好。 声音中却是带了丝后怕道:“好,孙女……一定去。” 第77章 路总是人走出来的 柳氏见江扶月这么简单就同意了回江家的事。 心中大喜,也就忽略了江扶月的语气。 她暗道,果然,老爷说得对。 孝道在上,加之江扶月如今想跟佛门做生意,最是在意名声。 因此即使有那件事在,江扶月也不敢直接拒绝回江家。 见状,她也趾高气扬起来。 “还知道回家就好,一个姑娘家,总是住在外头也不像话。” 说完便离开了。 苏织柔默默看了江扶月一眼,便也跟着转身跟上柳氏。 二人出了清源寺,上了马车。 柳氏便拉过外孙女的手,笑道:“方才祖母问过法师,法师说,你是有大气运的人,还说你与瑾临的姻缘也合,你若嫁给瑾临,往后是怎么也不会受委屈的。” 柳氏今日来,除了要留意江扶月的事,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让法云给苏织柔看一看面相,以及解个姻缘签。 苏织柔抿唇。 法云圣僧确实说了她身负气运,但却又惋惜的看了她一眼。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苏织柔总觉得法云那一眼惋惜,是在惋惜气运在她身上一样。 法云圣僧确实也说了那姻缘签是上签,代表她与大表哥算得上良缘。 但偏又提醒了她一句“谨守本心,方能和顺”。 苏织柔当时就爆红了脸。 她不明白法云圣僧的意思,但她就是觉得这句话着实刺耳。 柳氏见苏织柔垂着头,神情沮丧,想着苏织柔可能是因着江扶月而自卑了,便安慰道:“你莫瞧着江扶月威风,像她这样的,这辈子都寻不到个好人家。” 苏织柔苦涩道:“表妹生得美貌,又有能耐,自然是讨喜的,便是阿娘都认同表妹的好。” 柳氏“嗤”了声。 “你别听你娘的,她懂什么? 当年那君谷兰,也是厉害得很,抛头露面,把你大舅迷得是五迷三道,结果你看看,这感情能好几年? 君谷兰仗着君家对你祖父有扶持的恩情,成亲后就处处出风头,压着你大舅舅还有你外祖父, 可这男的啊,就不能压,你说哪个男的会愿意被妻子压一辈子? 当初你大舅舅为了君谷兰,那是命都能给她,可结果不到十年,两个人就过不下去了,她君谷兰还得大着肚子回娘家, 外祖母活了这么几十年,虽然人不聪明,但看得也多了,这夫妻之间,那就得是有强有弱,男主外女主内,老祖宗留下的道理,男耕女织,那才是真正的夫妻相处之道。” 所以柳氏一直都看不上自小有主见,就算挨打也不认错的江扶月。 女儿家自然是该娇娇柔柔惹人怜惜的。 能嫁个好人家,拿捏住男人,什么荣华富贵不能有,哪里需要去自己抛头露面。 她又道:“况且,别看江扶月这会子风光,也不过是为着咱们家做嫁衣。” 苏织柔听了柳氏这一大串话,心情舒缓了些。 又好奇道:“外祖母,大舅舅真的是为了求道才不回家了吗?” 她也没见过大舅舅。 听说大舅母肚子里有阿月的时候,和大舅舅吵了架,之后大舅母就带着二表哥回了君家,大舅舅也出海求道了。 之后便长年没有回来。 柳氏撇了撇嘴,“你大舅舅从来就心思重,我当初跟他说,不要娶君谷兰,他不听,娶了后又被看不起,他当然受不了,不回家的时候越来越多,后来君谷兰怀了阿月,大概六个多月的时候,带着绍白住到了君家去,你大舅舅更不回来了,说是在哪处道观求道,连我这亲娘也不要了。” 柳氏一想起这大儿子就气,要不是君谷兰逼疯了她儿子,她儿子能不回家吗?! 苏织柔疑惑,“外祖母,既然大舅母是强势的人,又如何能容得了大舅舅走这般久……阿月都因着一时不快退婚了……” 若大舅母真的是跟阿月一样的脾性,受了这般委屈,不应该选择跟大舅舅和离吗? 柳氏愣了下,又没好气道:“那会子君家那老不死身子也不好,她生了个女儿也落了病,咱们江家富贵起来,她当然要靠咱们家,哪里舍得走。” 苏织柔拧眉。 真的是这样吗。 她还想问,但见柳氏一副不高兴的样子,也打消了心思不再问,转而宽慰柳氏。 清源寺。 谢桑辞见柳氏二人离开,便皱眉问江扶月。 “你还去江家?那老太婆上次买凶杀你,你家族里也没个处置,如今……” 孟星流却是眸光微动。 他听过江扶月说的“改姓”一事。 准确来说,当日江扶月在江家说的“承南岭王血脉”一事,各家都已然耳闻,却也都不放在心上。 他爷爷说,江扶月想改换姓氏非得是江家人皆都点头才行,否则君家的门庭立不住不说,还会被抹黑,重视家族、孝道的人亦不会认可君家的重建。 所以这会,他也猜到了江扶月要去江家的用意。 江扶月可能是想寻机会再给江家一击,好彻底脱离江家,这样她就能用君家的名号来同西极乐土做交易。 可问题是,这这会子,江家显然想借江扶月的东风接触西极乐土,自然就不会再把江扶月往外推。 于是迟疑了下,道:“有了上次一事,阿月在江家,应当是不会有危险。” 江扶月深深看了眼孟星流。 她一直都觉得孟星流非是表面那般懒懒散散不学无术的样子,毕竟孟爷爷那样通透智慧的人,没道理真就培养不出一个合适的继承人。 她道:“是啊,想来是不会有危险的。” 江扶月当然知道,仅凭一次“被杀”她还没办法完全自立门庭。 历史上,没有诏书的人,就算再厉害,想登基都得让底下的朝臣三请四请,才会答应。 她这样子脱离宗族,寻求自立的,在这讲究孝道、家族的时代,自然也是艰难。 不过路总是人走出来的。 江扶月笑道:“不必为我忧心,我直觉明日会是个好日子。” 谢桑辞挑眉,“我怎么觉得会有热闹看。” 孟星流亦是神色微动。 第78章 主角总有身世问题 午后,听澜山庄。 江扶月托腮看着窗外。 蔚蓝的空中,一行白鹭换了队形。 回来前,住持让人给她传了话,说是今日柳氏还寻法云问了苏织柔的姻缘。 问的是苏织柔和江瑾临。 说起来,有关苏织柔生辰宴,在书里也是有情节的。 因为这是苏织柔和江瑾临定亲的日子。 彼时江扶月才嫁了沈赢舟不久,苏织柔便也同江瑾临定了亲。 看样子就算是剧情出现了偏差,但是这些恋爱脑们的爱情线倒是还走得挺稳当。 不过说起来,江扶月一直觉得这剧情有大问题。 她皱着眉头,托腮的手轻拍脸颊。 秦归雀坐在角落里,手里拿着一块不知从何而来的玉石。 武真气集于磨头,一点点雕琢纹样。 他抬眸看了眼江扶月,忽地开口道:“小姐。” “嗯?” 江扶月微侧过头,看向秦归雀的方向,“怎么了?” 秦归雀蹙紧眉头,沉吟片刻后,问道:“可需要开解?” 虽说大多时候,江扶月并不将事事与他商议,且他也不擅揣摩人心(武力值太高,会剖心,不需要揣摩),但他应当也有他的用处…… 江扶月愣了会,又忍不住笑了出来。 “阿雀是想替我分忧。” 她放下手,看向秦归雀的方向,“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觉得挺奇怪的。” 说是在对秦归雀说,不如说她在自言自语。 “像江正德那么利欲熏心的人,怎么会让苏织柔嫁江瑾临呢?” 若是江瑾临娶了苏织柔,那不就少了条联姻的路子,江正德会同意? 江扶月有一下没一下叩着桌子,显然是想知晓这里头到底有什么隐秘。 秦归雀沉吟了下,“要么有所求,要么不得不这么做。” 既然是利欲熏心之人,做一件事要么是有利可图,要么是权衡利弊后发现只能这么做,总归就这两点。 江扶月也是点了点头。 “就是不知道苏织柔到底能给江正德带来什么,竟然能抵得上联姻带来的利益。” 她记得苏织柔的生父,似乎只是个小官,当时在扶水郡的海运司任职。 江从霜嫁人后,便随夫北调去了中都,直到苏织柔10岁时,其夫病逝,江从霜母女便被接回了江家。 因着是长辈,所以江扶月自然也没去多了解这些事,江家更是没人会提苏织柔父亲的事,以免叫苏织柔神伤。 “难不成是苏家有什么大背景?”江扶月迟疑。 她喊来南风,“去请薛爷爷来。” 薛老在君家多年,或许听说过江从霜的事。 秦归雀垂下视线,有些惆怅。 果然还是帮不上忙。 * 薛老对江从霜当年的事,还真记得一些。 他道:“老奴记得,那人似乎叫苏怀成。当时在海运司任职监官,专管抽买舶货,收支钱物的差事,年纪轻轻能做这样的官职,加之其生得俊逸,在扶水郡很是出名,说起来,苏老爷和江夫人的婚事,还是夫人促成的。” 江扶月:“我娘?” 因着薛老如今都唤江扶月小姐,所以便称君谷兰为夫人。 薛老点了点头,“当时夫人当了江家的家,所以也经办了江夫人的相看之事,这苏怀成年轻有才干前途无量,只可惜家中无父无母,没个亲眷,所以一开始江家老太爷和江家老夫人是不同意的,还埋怨了夫人。” 那会子君谷兰为了帮江从霜相看个好人家,还回了君家问老太爷有没有什么好人选来着。 当时还是老太爷举荐的苏怀成。 不过江正德一心想让女儿嫁去高门大户。 之所以让君谷兰帮着相看,也是想借君家的关系看能不能让江从霜嫁去大家族里头,自然也就看不上没什么背景的苏怀成。 “不过,之后没多久,江家又同意了二人的婚事,从下聘到成亲也就一个月的功夫,叫不少人说道。” 江扶月惊讶,“就一个月?!” 柳氏那么疼女儿的人,会让江从霜匆匆嫁出去? 薛老点了点头,“且没多久,苏怀成就升了官并带着江从霜离开了扶水郡,苏怀成走前还来拜别了老太爷,老奴当时还听他说了句‘怀成有负老太爷期许’。” 就是因为这反转太快,所以他印象很深刻。 江扶月恍然,她说江从霜为何很少参加各府府宴。 应该说,各家夫人也很少请江从霜赴宴。 她幼时还觉得是各家夫人端架子欺负姑母丧夫,原来是各家夫人都觉得江从霜当年匆匆下嫁有蹊跷,这才不喜江从霜。 确实。 她也忍不住想歪啊。 再加上苏怀成这句话。 所以,果然是中了小说的老套路之“主角身世成迷”吗? 江扶月拧眉,“什么身份,不能让人知晓,可又会让江正德认为,能给江家带来同其他家族联姻一般的利益……” 秦归雀灵机一动,就要开口。 然而薛老比他先了一步。 “许是,私生子?” 秦归雀:“……。” 他默默看了薛老一眼。 然而薛老年纪大了,五感不那么灵敏,完全感受不到年轻人的怨气。 江扶月点了下头,又摇头。 “若是雍朝的大人物,不应该无人知晓,” 当年南岭来了什么大人物,应该不是隐秘。 江从霜又嫁得那般古怪,少不得会有人去查,可到如今也没有个风声说江从霜跟哪家有牵扯。 薛老也是点了点头,“确实……若是高门大户,三妻四妾也是寻常,江老太爷应该给女儿求个名分才是。” 就算是侧室,也比这样不清不楚的名声好。 江扶月:“那便是不能为人知的人,且此人江正德开罪不起,藩外人?” 莫不是哪个天级国的贵胄? 那也不对啊,哪个天级国的贵胄这么见不得人? 既然此人能给江家带来利益,就说明此人也并非不在意苏织柔母女,只是不能现于人前…… 江扶月想了一圈,想不出个合适的人当苏织柔的爹。 便不再想,只道:“罢了,不想这些,只要知晓江正德开罪不起此人,且得瞒着此事就好。” 这么个把柄落在手上…… 江扶月浅浅一笑。 也不能怪她不讲道义,谁让江家又跑来找她茬,想占她便宜呢。 第79章 套话之苏织柔她爹到底是谁 江家。 江从霜听到法云所说的话后,松了口气。 等明日女儿与瑾临定好亲,那她心里的一块石头也就放下了。 就在她看完明日宴请的菜单子时,忽有丫鬟急匆匆跑来。 江从霜的眼皮不由跳了跳。 丫鬟从怀里取出一封信,呈给江从霜。 “夫人,这是听澜山庄送来的信。” “听澜山庄?” 江从霜心里的那股不安愈甚。 她的视线落在信封上,半晌,方才接过信打开。 信纸里没有字,唯有一幅图,一幅簪子式样图。 然而简简单单一幅图,却是叫江从霜双手打颤,整个人面色也跟着惨白起来。 “夫人?”贴身的丫鬟疑惑得唤了声。 江从霜一个激灵,慌忙将信叠好,收进怀里。 “备车,我要去听澜山庄。” * 听澜山庄库房。 江扶月扫过一圈贺礼,莫名得很想挑一顶翡翠玉冠送给江瑾临。 “那套绿宝石头面也不错,再加两匹绿绸缎,那尊绿色的送子观音也行。” 薛老:“……。” 老人叹了声,道:“小姐,您如今是一家之主,两家相交,不能凭个人意气行事,这会有损家主威严……” 虽然君家还没立起来,但薛老已经把江扶月看做家主了。 江扶月点了点头,“薛老说得是,那薛老觉得应该选哪样作贺礼呢?” 薛老默了默,“老奴觉得,这柄翡翠满绿玉如意作为定亲的贺礼就很好,至于苏小姐的生辰礼,不如便选一年景花冠。” 江扶月:“……薛老好眼光!” 比她的更合理。 薛老背板得笔直,肃穆道:“老奴应该做的。” 薛城:“……。” 难怪爷爷能当管家,他学到了…… 江扶月正定好贺礼,南风便进来道:“小姐,姑奶奶来了,正在客厅候着。” “哦,这就去了。” 江扶月应了声,心中又好奇。 来得这么急,苏织柔那个亲爹就这么见不得人? 她对薛老笑道:“那贺礼就麻烦薛老了。” 薛老摇了摇头。 * 客厅里,江从霜已经平复了心绪。 她手心正紧攥着一根簪子,那是根雕琢玉兰花的白玉簪。 这根簪子原本是别在她头上的,她戴了十几年。 有人问,便道是夫君赠她的簪子,因此珍稀。 无人知晓,这根簪子,是她在苏怀成离世那年才簪上的。 为何,江扶月会画这根簪子…… 江从霜突然想起当日在江家,她跪在江扶月跟前也没能得到一点退让的场景,不由有些后悔今日来了听澜山庄。 她应该先去跟父亲做商议的。 想到这,江从霜不由站起身,就要朝外走去。 只是她没走两步,便撞上了来人。 容貌昳丽的少女,明艳的五官上荡着清浅的笑意,宛若人间富贵花,自有高贵风华。 其身后跟着个身姿挺拔的男子,一袭玄衣,冷峻出尘的容貌,不紧不慢得跟在少女身后,仿若除了前头的少女,世间一切都与他无关。 二人一前一后,浴着日光,如梦似幻。 江从霜微怔了会,便听到江扶月笑道:“姑母这是要去哪?来都来了,不多坐会?我和姑母也许久不曾说话了。” 江从霜终于回过神。 她眉头紧蹙,只是如今已经在江扶月的眼皮底下,自然也不能露怯。 因此道:“明日阿柔生辰宴,要宴请各家,有许多要忙的事。” 江扶月走进厅内,微微颔首,“姑母莫要忧心,我也是江家的女儿,自然要派人一道去帮姑母的忙。” 她走到上位坐下,又对江从霜道:“姑母,坐下来同我说说话吧?” 话落,又疑惑了一声,“姑母今日怎么不簪那支玉兰簪子了?这玉兰寓意好,忠贞不渝,可见姑母同姑父的感情是极好的。” 江从霜的面色骤变,她回过身,看向江扶月。 她强撑着平静道:“明日是阿柔的生辰宴,我不好再簪素簪,不知阿月又是何意?” 江扶月面色如常道:“也没什么意思,只是姑母啊,我毕竟是江家的一份子,是江家嫡出的小姐,江瑾临是我嫡亲的大哥,所谓长兄如父,我自然也希望哥哥余生能和和美美的。” 她顿了下,又声音悠长道:“想要和美,自然就不能娶一个来路不明的夫人……” 江从霜像是被踩了脚一般,脸色愈加难看,“江扶月,你在胡说什么,什么来路不明?!” 江扶月懒懒抬眸,道:“我有没有胡说,想必姑母最是心知肚明,也不知道是什么来路,才会叫姑母这般心虚,要说我如今冠着江姓,作为江家的一份子,自然不能叫江家多个会害了江家的家主夫人,再害了我。” “什么害了你,我听不懂,阿柔的身世清清楚楚,我是你的姑母,你还想污蔑你姑母不成?”江从霜强撑着应道。 她愈发后悔自己一时心急就来了听澜山庄。 江扶月笑道:“是吗?那那根白玉簪子呢?还有……” 她缓缓吐出两个字,“厉郎。” 江扶月细究了原书,才揪出细节来。 书里对江从霜的描写,是她总戴了根白玉兰簪子,还有,她曾梦呓了一声“厉郎”,当时苏织柔问了句,江从霜说是对其父的爱称。 彼时江从霜还对苏织柔说,“你爹爹一直都很在意你,只是身不由己。” 当时苏织柔的心理描写是疑惑,因为在苏织柔记忆里,苏怀成对她很是冷漠,似乎并不喜她。 估摸着这一段,也是为了后来的身世剧情做铺垫,这会子江扶月正好用上了。 果然,江从霜如遭雷击,呆呆看着江扶月。 “你、你怎么会知道……” 江扶月眸光微颤。 反应这么大。 这是心里有多大的鬼? 苏织柔这爹到底是谁,会让一向还算冷静的江从霜这么害怕。 江扶月道:“姑母莫忘了,当初姑母和姑父的姻缘,还是我阿娘牵上的,姑父离开扶水郡时,还曾去面见了我外祖父,姑母真以为,姑父那样聪颖的人,不会给自己留后手?他总是也需要人替他报仇的。” 第80章 该死 “怀成……” 江从霜嘴唇打颤,她想起来,苏怀成临去中都前,确确实去了趟君家。 她只能语无伦次道:“不是,你莫要胡说,阿柔的爹是怀成,你……” 江扶月打断了她,“姑母,您应该知晓我寻您来的用意,要么你们母女离江家远远的,要么我离江家远远的,若您不让我活,也别怪我拉了你们母女一起死。” 这一话语,叫江从霜猛地看向了江扶月。 她沉默了好一会。 江扶月想脱离江家,想改姓为君,想名正言顺改立门庭。 江从霜明白江扶月是在要挟她。 可是…… 她沉默了许久,突然道:“其实,你根本不知道那人是谁吧?” 江扶月拧眉。 江从霜笑了下,“如果知道了,你就不会在这里威胁我,而是会将此事烂在心底。” 江扶月默然。 江从霜好像缓过了情绪般,淡淡道:“是我着相了,因着明日阿柔就要许下大事,所以心神不宁。不过阿月,你有一点说得很对,你最好还是把此事忘了,否则江家上下,没有一个能活的,” 江从霜抬眼凝视着江扶月,缓缓道:“包括你那在外威风的二哥。” 江扶月愣了会。 紧接着,她好像想到了什么一样,眸色骤深。 就在江从霜完全平静下来,准备离开时,江扶月却忽地笑了起来,笑声中满是冷然。 “姑母,您以为我是在同您闲聊吗?” “什么?”江从霜转身的动作顿住,错愕得望向江扶月。 江扶月端过茶盏轻抿了口茶水平复心绪,才缓缓道:“您觉得,是我和我二哥死得快,还是她苏织柔死得更快?” 江从霜瞳孔骤缩。 “你想做什么?!” “姑母,您见过阿雀,他是信陵阁的刺客,以身法闻名……” 江扶月放下茶盏,站起身走到秦归雀旁边。 她的手拂过秦归雀腰间的刀柄,抬头望向秦归雀,微微笑道:“阿雀,帮我杀个人好吗?” 秦归雀垂眸,深邃的目光望着她。 “好。” 江从霜呆住。 她听过秦归雀的,或许先前没听过,可柳氏买凶杀人那次,就使得许多人听过这位中都俊杰的名声。 这是个杀手,一个防不住的杀手。 她难以置信道:“你疯了!江扶月!那是你表姐,她是无辜的,她什么都不知道,你要杀她,你……” “我二哥也是无辜的,”江扶月骤然道。 她回身看着江从霜,神色漠然,“姑母,我在好好同你说话,你应该知晓我今日为何寻你来,明日,当着扶水郡各家人的面,让江家族老主动提立我为君家承继人,叫我离开江家, 否则,我会把姑母今日的话告诉江瑾临、告诉江家族老,在我与二哥被你们拖死前,杀了苏织柔。” 江从霜脸唰得白了。 “阿月……” 江扶月凝视着江从霜道:“姑母,我也不想管你们江家的事,只要你带着江家离我们兄妹远点,你可明白?” 她话音落下,便唤来南风,“送客。” * 江从霜失魂落魄得离开了听澜山庄。 后头,江扶月有些气愤得坐回了椅子上。 秦归雀转头看向她,“怎么了?” 江扶月咬牙道:“我猜到苏织柔的爹是谁了,混账,这群混账!” 原书里有个小剧情。 是在苏织柔在嫁给江瑾临后,二人也甜蜜过一阵。 为了“度蜜月”,二人随船出了次海,去了近岛。 但海船很倒霉得遇上了海寇。 船上死了大半,江瑾临为了护苏织柔,也受了重伤昏迷。 就在苏织柔绝望时,另外一艘海寇船来到,救了苏织柔。 戴着面具的高大男子步行到苏织柔身旁,还摸了摸她的头,说了句“别怕”。 其身后,前一艘海寇船的海寇还恐惧得跪地求饶,不停说着“鹰爷,我不知道这是您要护的人,求鹰爷饶了我。” 之后这鹰爷还让人送了江瑾临和苏织柔回了岸上,让一处渔民装作是“救了落水的夫妻”。 江扶月原以为这鹰爷是什么男五男六。 毕竟原女主人见人爱,各行各业都有男配。 可这会想到江从霜说的那句“你二哥也会死”,她突然悟了。 那人定是苏织柔的爹! 海商最痛恨海寇,南岭人最厌恶海寇,所以江从霜不敢让苏织柔认这个爹! “该死……”江扶月紧紧攥拳,恨不能咬碎银牙。 她又想到江正德。 江正德是起家最快的海商,他年轻时得了君家的本钱出海,之后每次出海都能满载而归,很快就使得江家富贵起来。 有人说,江正德是有大气运的人。 因着海寇猖獗,许多出海人,十去只能九归。 可江正德从来没有出过事。 从来没有出过事…… 有海寇护航,怎么出事!!! 想到这,江扶月不由红了眼眶,她二哥还在蓝玉岛打海寇,结果江家在后头与海寇为伍。 怪不得江从霜说事情爆出,她二哥也活不了。 可不是活不了。 不止活不了,多年来闯下的名声也臭了! 江扶月恨不能直接去杀了江正德那些人,半晌,她才渐渐平静下来。 “不可以,冷静,得冷静。” 苏织柔已经十七岁了 ,也就是说,江正德和海寇有数十年的牵扯,海寇定然也得了江家的利。 如果贸然断了这股利益链,难保海寇那边不会反扑。 届时事情照样会爆发出来,会连累二哥,不,还会连累君家。 要知道江正德当年出海的本钱是外祖父供给的。 江扶月摇头,“慢慢来。” 她已经通过书,知晓了一个“鹰爷”,这个讯息,说不得能成为二哥制敌的武器。 至于江家,她只要和江家脱离关系后,踩死江家就好。 再者,还有苏织柔母女在南岭,也算把柄。 江扶月长呼了一口气。 她不能冲动。 只是…… 江扶月又看向秦归雀,无奈道:“阿雀,我估摸着我的小命会越来越值钱。” 不过说起来,就是因着她身边有秦归雀,她才敢有恃无恐,直接用苏织柔的身世来威胁江从霜。 秦归雀默了下,“我平日里挺闲的。” 江扶月好笑。 “那就找点事做。咱们今晚进城听墙角去。” 第81章 听墙角是在哪听的 为了听这个墙角,江扶月带着秦归雀连夜住到了扶水郡城里。 她在江家附近有处小院落,正好可供落脚。 入夜,一身夜行衣的江扶月站在江家某处墙外。 她拉了拉脸上的面罩,对一旁的秦归雀道:“就是这块。” 江扶月好歹在江家宅子住了八年,对江家各处,自然是分外熟悉。 她说完,便站到了秦归雀身后。 “你趴下来。” 秦归雀闻声蹲下。 江扶月便趴了上去。 贴身的软香叫秦归雀瞬间僵硬。 他勉强稳住心神,才背起江扶月,轻功一用,翻过了墙。 簌簌声响入耳。 入目是婆娑的树影。 秦归雀落在地上。 他道:“没人。” 江扶月浅松了口气。 又在他耳畔轻声道:“这是江家西边的树林,里头供了海神娘娘的庙,只有初一十五才有人来。” 想在大宅子里找地方也是不容易。 像有些王府,那是逛上大半日都逛不完的。 如果想特地寻某个院子,非得有其内地图才行。 所以魏南耀当初定是常来江家私会苏织柔,才能把江家摸透了,轻而易举把她给抓走。 江扶月毕竟在江家生活了八年,对各处都熟悉。 因此直接带着秦归雀绕出林子,躲过了有巡逻护卫的地方,到了一处偏僻的院落。 在秦归雀又说了句“没人”后,江扶月才放心开口。 “就是这了,我估计他们一会就会来,我们先进去找个地方等着。” 这处院落,是她亲爹居住的院子。 距离那片树林不远,比较幽静。 江扶月幼时也是对她爹好奇的。 即使她爹明明就没在她的生命里出现过,可她娘偏同她说她爹有苦衷,就连临终没能见面,都不恨她爹。 但就导致江扶月对父亲总有憧憬。 所以来了江家后,就没少找她亲爹生活的痕迹。 一开始她也常来这处院子。 后来有一次,她心情不好,便想到这处躲躲安静。 当时天色已晚,此处也没什么人。 但她还没到,就碰见江正德从里头走了出来。 她吓得躲了起来。 没多久,又看见江从霜与一个斗篷人走了出来。 当时年纪小,只想着家家都有些不能外道的生意,也就没放在心上。 只后来,年岁再大点,她就彻底忘记自己还有个爹了,因此也不来这个院子了。 如今再多了上一世记忆,便只觉得她这个生物学上的父亲是个对不起家人的渣爹,更是没得感情了。 今日倒是想起来幼时的事,或许能来这院子碰碰运气听听墙角。 院子里依旧是有些冷清的景象,秋风扫过落叶,在地上打着转,发出沙沙声响。 江扶月张开手,等着秦归雀抱她飞上屋顶趴着。 秦归雀低头看了她一会。 将她打横抱起,走向了耳房。 江扶月:“你冷静点,咱们还有正事要做,快上屋顶。” 秦归雀:“我不是在做正事吗?上屋顶做什么?” 江扶月:“听墙角啊。” 秦归雀默了默,突然道:“屋顶太冷,再者,谁同小姐说,听墙角要上屋顶?” 江扶月:“……不用上屋顶,你抱我做什么?” 秦归雀:“做正事。” 江扶月:“……。” 耳房是正房隔壁的两间小房间,通常都是储物用的,也做下人的住所。 大概是这院子也常有下人打扫,所以耳房虽然寒凉了些,也没什么灰。 江扶月搬了两把凳子,放到墙边,便和秦归雀面对面坐了下来。 二人正对视着,秦归雀忽地道:“有人来了。” 江扶月霎时提起了精神。 正房的门吱呀被推开时,江扶月正趴在墙壁处认真听。 秦归雀前倾了身子,在她耳边道:“是男的,老头,外头还侯着人,是上次路上拦你那个。” 那就是江正德了,外头侯着的应该是江正德的护卫封彬。 那呼吸吹得江扶月一阵发痒,没等她捂住耳朵,又有脚步声传来。 这次的脚步声轻,江扶月猜都知道是江从霜。 真撞上了。 江扶月一时欣喜,也就没管贴着她的秦归雀。 隔着一道墙,声音还算清晰。 先是江正德开了口。 “你说有人知道了是什么意思?” 江从霜忙道:“是阿月,阿月知道阿柔不是怀成的孩子了!” 她忙将下午去听澜山庄的事说了遍…… “爹,阿月想让江家主动提出让她改立姓氏,不然您就同意吧,她如今一心想出去,留她在家,家里始终不得安生。” 江从霜是希望江扶月离开的。 毕竟她女儿要嫁江瑾临了。 她怎么可能受得了家里有个会害死女儿的小姑子在。 江正德气道:“你个蠢货,你就不该去她那,她明显是在诓你 !” 江从霜也无奈道:“我也是一时被唬着了,不过我不曾说出厉郎身份,想来她也猜不出来。只是,她如今拿了此事做威胁,说是要告诉瑾临,爹,瑾临是个聪明的,他若是听了这些话,肯定什么都猜出来了,那阿柔的婚事……” 江扶月若有所思,江瑾临不知晓此事啊。 那是只有江正德跟海寇有牵扯? 不,那些跟着江正德的老人定然也清楚此事。 江正德显然是气得不清,连呼吸都变重了。 半晌,才道:“有一就有二,一旦她改了姓,少不得绍白也要随了她去,况且,如今她又着了西极乐土的眼……” “爹,如今要紧得是先闭了江扶月的嘴,如今咱们叫人架着刀呢,江扶月是个疯的,她要是不如意,说不得就拉着我们一道去死,她是真的敢杀阿柔啊!” 江从霜是知道魏南曜那事的。 阿柔脖子上的伤,她也看得清楚明白。 她如今只想叫江扶月离得远远的,别再打扰了她们的平静生活。 因此又道:“爹,就按着江扶月说的吧,让她离咱们家远远的,别再祸害了咱们家。” 江扶月听到这,在内心翻了个白眼。 什么叫祸害,谁祸害谁了,难道不是她江家祸害了她吗? 江正德显然是不肯下这个脸面,但还是没好气道:“你确定她不会同人说此事?” “不会,她最在意绍白,我说了,如果她说了绍白也会死……” 第82章 阿雀:受打击了怎么办 江正德打断了江从霜的话,气吼道:“你是不是傻?!你都这样说了,她若是猜出来怎么办?!” 江从霜道:“猜出来又如何,海寇那般多,大家管厉郎也不叫厉郎,再者,说了对她也没好处!” 江正德开始不断在原地走动,像是要缓解心中焦虑,“如今沉渊海域四方海寇正斗得厉害,鹰爷就是为了不被掣肘,才没有接你们母女二人离开,若是另外三方知晓你们的存在,那不止你们得死,江家也得玩完!” 隔壁的江扶月:哦吼,原来这个鹰爷是四大海寇头子之一啊,这消息铁定对二哥有用。 她不由更贴近了点墙壁,等着这对父女多说点。 便听江从霜道:“父亲何必着急,海上海寇猖獗,多的是与海寇合作交钱的,江扶月如今急着自立,迟早也要出海,届时便知其中规矩,说不得还会回来求父亲呢。” 江扶月若有所思。 原来还有其他家在养海寇啊。 这南岭还真是乱得很,怪不得她二哥会在扶水郡被海寇给埋伏了。 没事,如今有了个线头,再揪出其他的线来,以后她就有地方薅钱了。 秦归雀一直看着江扶月的侧脸。 看她一会蹙眉,一会眼睛发亮,一会嫌恶,只觉得分外有趣。 只是,不知注意到了什么,他忽地微微侧过头,盯着墙壁,拧紧眉头。 正房内。 江正德听了女儿的话,沉默了许久,才不甘心道:“你说得对,且叫她先如愿,拖着她莫叫她坏了事。等过了这两年,鹰爷大业得成,这南岭海商皆听我江家号令,届时她挣的照样还要回到咱们江家来。” 江扶月:心真大,脸也真大。 江正德父女二人说了一通,确定由江正德去跟族老们交涉,好答应江扶月的诉求后,便离开了院子。 江扶月听完全程,不由摸了摸下巴。 江正德明日真会那么听话,配合她改了姓氏? 她想了下,低声对秦归雀道:“一会咱们再去提醒江从霜一声。” 说完便站起身,“走吧,回去休息。” 秦归雀忽地举手拉住了江扶月,随后站起身,将她拉到身后。 “隔壁有人。” 江扶月愣住。 “什么?” 秦归雀皱起眉头。 不多时,隔壁传来一声笑,“啧,还真是个厉害的年轻人。” 江扶月瞳孔骤缩。 正房的门又被吱呀一声打开。 随即有脚步声传来。 秦归雀护着江扶月后退,只看向门口。 月光把门外人的轮廓投在了窗纸上,那是一道清瘦的男子身影。 因着侧站着,还可以看到高挺的鼻梁轮廓。 秦归雀手附在刀上,直直盯着门,周身气势凌厉。 江扶月沉默得站在他身后。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方才传来道有些沙哑的男子声音。 “天色已晚,姑娘家家,莫要在外逗留。” 江扶月紧抿着唇。 她没听过这个声音,可对方显然是在同她说话。 就在她攥紧拳头时,门上的身影忽地就不见了。 沉稳的脚步声,跟着渐渐远去。 秦归雀缓缓放下手,“走了。” 他面色不大好,“此人方才,一直都在隔壁,在我们来之前。” 他进院时却没有感觉到这人气息,显然这人的武功极强。 秦归雀在这个岁数,只遇到个不下五个这么厉害的人。 这五个皆是赫赫有名之人,比如信陵阁中都的阁主,九州卫的大统领、江湖武林盟主…… 江扶月默了片刻,道:“大概是我爹。” 会出现在这里,还那般跟她说话的,不用猜就知道,这显然是她那个渣爹。 她渣爹不是求道去了? 怎么会在这里。 显然,如果不是阿雀发现了对方的存在,对方根本不会出现。 所以渣爹在这会子出现是为了什么? 渣爹清楚江正德在做什么?! 江扶月的拳头越攥越紧,他疯了吧,就算是跟柳氏一样看不上她,不在意她这个女儿,可还有二哥呢?! 秦归雀垂了眸对江扶月低声道:“对不起,我进来时不曾发现。” 他竟没发现院子里先进了旁人。 直到方才那人呼吸乱了下,他才有所察觉。 枉费江扶月对他那般信任。 江扶月回过神,摇了摇头,“你才几岁,他都四十大几了,你还没他一半活得长,再别说,他可能还嗑药了。” 她是知道她那个渣爹有武功的,不然渣爹也不会跑去求道了。 道家的功法厉害得很。 比如她上一世那个“张三丰”,活了两百多岁,江扶月很怀疑他修出了武真气。 所以这武功练得越久,越强。 秦归雀才弱冠的年纪能睥睨同龄人,已经算是强悍至极了。 江扶月默了下,才叹道:“算了,今晚这趟也算没白来,咱们回去吧。” 连渣爹都出现了,江家还真是一滩浑水,她赶紧离开这鬼地方,离开这群作死的傻批。 秦归雀显然也是受了不小的刺激。 回了江扶月的一进小院后,他大晚上闻声辨位,拍了一晚上蚊子。 至于秦赤等死侍,被他赶到了江家宅子,训练这些人去熟悉江家宅子去了。 * 次日,苏织柔的生辰宴,江家来了不少人。 这般阵仗,各家都知道是江家有大事要宣布了。 联系昨日上午柳氏询问苏织柔与江瑾临姻缘的事,便都明白,这是要定亲。 各家凑在一起,都议论纷纷。 “这江家是真的宠这表小姐啊。” “架不住人江大公子就好这一口咯。” “听说江扶月今日也会来,啧啧,前几日江正德杀孙女抢嫁妆那事我还记得呢,就这么过去了,只怪女儿家也没个后台,可怜呐。” …… 因着江扶月和西极乐土的事,致使所有人都在议论江扶月,倒是将主角苏织柔抛在脑后,差点叫江从霜咬碎银牙。 门外。 江扶月刚到,就迎面碰上了沈家的马车。 沈赢舟的贴身侍从在车下道:“大公子,到了,江大小姐也在。” 江扶月闻声便等了等,含笑看着沈家的车子。 她就喜欢看这虐心的戏码。 书里可是写了,沈赢舟在苏织柔定亲后,悲痛呕血。 若是这血能呕在现场,那才好看。 秦归雀站在江扶月身旁,拧紧了眉头。 第83章 韶华年纪,就该这样有生气才好 恰逢沈赢舟下了车,和江扶月对上视线。 看到女子眸中明晃晃的戏谑,沈赢舟只觉得脑袋都突突的。 但他还是道:“江大小姐。” 江扶月亦是有礼笑道:“沈家主。” 在大门前迎接客人的是江扶月的三叔,这会子见状连忙迎了上来。 他先对江扶月熟稔道:“阿月,你来了,快进去吧。” 随后又对沈赢舟笑道:“沈家主,沈家主快快随我进来,家主在里头待客呢。” 沈赢舟看着江扶月。 江扶月作为四商院的主事,面对做院主的沈赢舟自然是礼貌得往后退了步,温声道:“沈家主先请。” 这副疏离的姿态,让沈赢舟微蹙了下眉。 他还以为江扶月会嘲讽他几句,可意外得江扶月只有看他的眼神叫他心底不舒服。 江扶月面色平静:嘲讽?嘲什么讽?她只想看热闹,她可不想占戏份。 沈赢舟忽然有种被人打了脸偏偏找不到由头还回去的感觉。 江三爷见沈赢舟还盯着江扶月,忙咳了声。 婚都退了,这沈赢舟该不会才来后悔吧? 也不怪江三爷这么想。 自江扶月退婚以来,那是大放异彩,如今还和西极乐土搭上了线,这一系列表现使得外头的人,都在感慨沈赢舟瞎了眼,一个个都在替沈赢舟追悔莫及。 就连沈家人都开始对退婚一事颇有微词。 江三爷连忙咳了声。 笑道:“沈家主,里头请。” 沈赢舟这才回过神。 他有些懊恼得别过视线,懊恼自己为何要等江扶月开口。 他想起这几日,家里总有人说,江扶月与西极乐土搭线,是为了与他作对,故意引他注意的事。 虽然他并不放在心上,可说的人多了,难免就认同了两分。 这会在江扶月这吃了瘪,便觉得脸上臊得慌,江扶月根本就不想搭理他! 于是对江三爷“嗯”了声,便抬步往宅内走去。 江三爷看着沈赢舟的背影,眯了眯眼,随后又回头朝江扶月笑。 “那个阿月啊,三叔也有好一阵没见你了,那个,三叔听说你过几日要办那个宴,三叔可不可以……呵呵呵……” 江扶月好笑道:“三叔放心,虽然我不住江家了,但也惦记着昭昭,回头肯定给您下帖子,您带着三婶昭昭一家子一道来山庄。” 江扶月知晓江三爷的意思。 主事宴多得是南岭的大小商人。 江三爷是想去结识结识人脉。 说起来,上次苏织柔的事,她还委屈了昭昭呢。 江三爷立即笑了起来。 又凑到江扶月跟前,低声道:“阿月啊,你今日可得小心点啊……” 他话没说完,后头突然有声音。 “三爷,老太爷说客人已经来了大半,让您进去帮着一道招待。” 管家站在门口,扬声打断了江三爷的话。 江三爷撇了撇嘴,应了声,“知道了!” 又瞥了眼江扶月身后的秦归雀,又快速低声道:“总之我也不清楚,但昭昭今早去请安回来,说她听见了祖母提你名字,还笑得很难看……我是说很不慈祥,所以你留意着些。” 江三爷说完就快步去了宅内。 秦归雀在江扶月身后道:“他存了很重的戾气。” 江扶月闻言回身讶异道:“如何说?” 她这个三叔,最是大大咧咧,爱妻宠女顾家,算是个好男人了。 秦归雀默了下。 “他提及你祖母时,神色不一样。” “祖母……”江扶月自然是信秦归雀的,秦归雀在这方面感觉灵敏。 只是没想到一向有脾气就当场发的三叔,竟然会心存戾气。 她眸光微颤,说起来,她在江家也需要安插人手。 于是道:“再看看,我们进去吧。” * 江家此次生辰宴办在宅内澄园。 此处一向都是待客的地方。 大堂装潢富丽,地方又大,各家宾客落座堂内,有歌舞曲乐相伴。 江扶月作为江家的孩子,并没有先去大堂,而是先去了澄园后头的水榭,同柳氏请安。 她到时,柳氏正在同孟家的老夫人说话,一旁还坐着难得打扮娇艳的苏织柔。 江从霜伴在一旁,唇畔带着清浅笑意,只是眸底时不时有忧虑闪过。 谢家家主夫人以及沈家老夫人也都在一旁,说着话。 其余各家,年纪大些的则围着老太太们赔笑的,年轻的小辈则三五成群在四周说着话。 但无一例外,在看见江扶月后,通通都止了声,转过头将视线落在江扶月身上。 有认识江扶月的小姑娘,当先打了招呼。 “江大小姐。” “扶月。” “阿月。” …… 江扶月跟大家也是熟稔,皆是含笑颔首示礼。 客气道:“有空在一道玩。” 柳氏看着江扶月远远走来。 不紧不慢,神态闲适,是叫人挪不开眼的恣意张扬。 孟老夫人笑道:“年轻真好,韶华年纪,就该这样有生气才好。” 苏织柔坐在柳氏身侧,闻言不由轻攥裙裳。 她今日换上这一身华裳,宛若变了个人,见她者无一不眸带惊艳,她自然心里也是欢愉。 可这会却又觉得孟老夫人意有所指。 她看起来不够有生气吗? 沈家老夫人是沈赢舟的祖母,对于江扶月当众退沈赢舟婚的事一直颇有微词。 她也不知道沈赢舟和苏织柔的事,总觉得既然沈赢舟看上丫鬟,那就让江扶月把丫鬟当作陪嫁一块嫁进沈家不就是了,作何闹到这般地步。 也因此不喜江扶月。 这会便道:“生气过头了,便是骄纵,中都如今选秀,都要求女子端正仪容,当今皇后更是以身作则,与后宫妃子编写《女则》,如今中都各家,都开始对女儿另行教导之策,早晚这鼓风便会传到咱们南边来,咱们这些大家族,也应当先行一步,给女儿立立规矩了。” 孟家老夫人闻言皱起眉头。 沈家有中都皇室的人脉关系,那沈老太太说得就是真的了。 她心里不适。 这些年,从皇室刮来南岭的风是越来越叫她不舒服了。 只是也没有出口反驳,毕竟大雍朝还是以皇室为尊的。 柳氏眼睛扫过沈老夫人,笑道:“沈家姐姐说的是,皇后是国母,我们自然是要跟皇后学的。” 谢家家主夫人婆母走得早,在三家里头小了一辈,因此只是跟着笑,并不多话。 就在各家夫人面色各异时,江扶月进了水榭,她微福了福身,道:“阿月给祖母请安,各家老太太、太太们见安。” 柳氏很烦江扶月,但这会子众目睽睽的,也不好多说什么。 再别说,有上次那件事在,江正德特地警告她,让她演好一个仁慈的祖母。 因此只能点头道:“安。” 又很不满得添了句,“让各家在这等你,你也是好大的架子,方才沈老夫人说你需要教导,看样子还真是得教。” 第84章 姓分两家,分画句号 柳氏话音一落,沈家老夫人面色就难看了。 江从霜也是头疼。 江正德是渔民出身,柳氏则是江家的童养媳,二人十三岁就成了亲,加之柳氏不像江正德会盘算,得了君家的援手后肯努力学。 因此人老了老了,也不会说话。 这会子又得罪沈家老夫人了。 江扶月道:“是孙女的不是,孙女来迟了。方才在门前遇着了沈家主,被耽搁了一会……” 她低头沉默了片刻,又强颜欢笑道:“总之是孙女的不是,还请祖母责罚。” 沈老夫人面色愈加难看。 柳氏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看江扶月这样子,好像是沈赢舟故意挡着她,害得她没法早点到。 又或者,是因着沈赢舟,她伤了神了,所以没法早点到。 总之就是沈赢舟造的孽。 江扶月:都去问吧,问就是沈赢舟在大门口盯了她半晌,还得人提醒才落荒而逃。 反正她不丢人。 苏织柔闻言神色微恙,一旁的江从霜赶忙拉了她一下。 谢家夫人留意到,不免眸光微动。 沉默之时,还是孟老夫人打了圆场,“这样的好日子,又是在自己家里,有什么好罚啊教啊的,都是好孩子,来阿月,到老婆子这边来,我听星流说,你们如今又在一块耍了?那你可得常来家里玩。” 众人闻言又是若有所思。 孟家孟星流,似乎也到了娶妻的年纪,莫不是看上江扶月了? 江扶月笑道:“好,我下次带了桑辞,一道去寻星流,给您添添热闹。” 她可不想被人跟好友凑对。 再别提孟星流对谢桑辞的心思,她打小就知道,也就谢桑辞跟个傻子一样,只把孟星流当对手。 孟老夫人笑意微滞,扫了神色骤冷的谢家夫人一眼后,又无奈得看着江扶月。 “好,都来。” 江扶月一出现,四家当家夫人状态都不大好了。 因此场面也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中。 直到下人来报,江瑾临请各位去澄园用宴,气氛才算缓和过来。 苏织柔陪着柳氏走在前头。 江扶月便落在后头,跟昭昭说话。 没说两句,苏织柔忽地停了步子,回头看向江扶月。 “阿月,我们一道走吧。” 昭昭嘟囔道:“烦人精。” 随后便落后了步,跟自己的姐姐走到一块。 江扶月对苏织柔微微笑道:“好啊,表姐。” 去澄园的路还长。 苏织柔默了片刻,缓缓道:“前两天,大表哥喝醉了,一直在念你说对不起你,法云法师那的事,大表哥并不知晓我和祖母去了,他一直都想避着你,他如今愿意娶我,大概也是因为可怜我。” “哦。”江扶月随口应了声。 苏织柔蹙紧眉头。 “阿月,你就那般讨厌我,讨厌到可以和你嫡亲的大哥一刀两断吗?” 江扶月看着前头,心里头却是想着,也不知道阿雀去了哪里。 只是这会跟女眷一道走,她也不好带着阿雀。 这会漫不经心应道:“是。” 苏织柔愣住。 她还想说什么。 江扶月却是百无聊赖得先开口道:“表姐,我知道你要问什么,是,你确实没有坏得透彻,没杀过人,没放过火,也没生过害人的心思,你甚至打心底里希望人世祥和,每个人都好,” “你觉得你永远在委曲求全,你觉得你在为别人着想,比如那份嫁衣,你不想要,我也相信你不想要,是祖母希望你压我一头,所以非要做了给你,于是你跑来同我道歉,你说你绝对不会穿那身嫁衣,” “你觉得你也受了委屈,明明是祖母非要把好强加到你身上,可你又不舍得强硬拒绝祖母,觉得那样会伤了祖母的心,很多事,你都是这么做的……” 苏织柔呆住,江扶月说的,似乎全都说进了她的心坎里。 她确实委屈。 明明她没有想那么做。 她认识沈赢舟的时候,是去中都的船上,她意外被沈赢舟救下。 那会她没见过沈赢舟,沈赢舟也对她隐姓埋名,后来沈赢舟送她回扶水郡,二人在船上相处近一月,她才心悦沈赢舟。 但回了家后,她知晓了沈赢舟是妹夫,就将这份感情埋在了心底。 她那般痛苦,也没有想过去破坏妹妹的婚姻,就算沈赢舟提出想退婚,她都帮着阻止了…… 所以她想了很多日,都想不明白,为何她明明没做什么,却被阿月、还有过去的许多同窗讨厌。 就在苏织柔委屈时,江扶月又道:“可是表姐,像你这种自己委曲求全逆来顺受却非要认为自己是在为别人着想的人,是最恶心的,边界不清,没有原则,事事都想讨好……这不是好人,这是傻子,还是会害死人的傻子。” 好人的好,也该是有所抉择、有原则的好。 江扶月这会说这些话,也算是给自己幼时同苏织柔的那点情谊画上个句号。 让苏织柔不要再见到她,就一幅她辜负了苏织柔的样子。 果然,苏织柔如遭雷击。 她面色惨白,想否认江扶月的话,又不知从何否认。 江从霜注意到了女儿的异样,连忙到后头来,关切道:“阿柔?!” 她看向江扶月。 江扶月却是微微歪了下头,含笑道:“是表姐有疑问要我解答,今日是表姐是生辰,我自然没有不应的。” 她问苏织柔,“表姐说,是吗?” 江从霜咬了咬牙,拉着苏织柔朝前走去。 江扶月神色淡淡。 江瑾临啊江瑾临,她这个当妹妹的可是仁至义尽了,从今往后姓分两家,也算还了这些年照料的情分了。 也希望江瑾临能得到一个,不会跑路的妻子吧。 半个时辰后。 江扶月落座大堂内。 江瑾临和苏织柔的定亲一事,很快宣布完毕。 各家皆已有消息,所以也纷纷送上贺礼。 沈赢舟面色冷峻,看不出表情。 各家一阵把酒言欢后,江正德站起身,清了清嗓子,让场面静了下来。 “诸位,今日请各位来,除了为着这定亲喜事,还有一事,需要诸位见证。” 他话音刚落,管家忽然快步进了大堂。 随后附在江正德耳边说了几句话。 江正德面色大变,锐利的目光一下落在了江扶月身上。 便见江扶月朝他微微笑了笑。 第85章 叫你们不听话 老匹夫。 她怎么可能把宝都压在别人身上。 这会子江正德的沉默,也惹得在场众人的注意。 不多时就有人知道外头生了什么事。 年纪最大的孟家家主道:“今日朱雀大街,有戏班子照常在南岭王庙前台上唱《海王斗寇》的大戏, 戏落后,不少香客发现南岭王庙的王身金像竟是落泪, 隐居多年的一尘居士恰在庙前,心生感慨,说道:一生征战定海域,却无后人继香火。 如今百姓们皆赶往南岭王庙供香,大街小巷皆在议论此事。” 场面有些严肃。 江正德的脸却是快绷不住了。 原本,应该是他先提出来,表示江家有意替君家立宗祠,过继血脉传君家香火。 到时候外头人便会说他念及君家旧恩,说不定能洗清他吃绝户的名声 届时,主动权自然也在他身上。 怎么立户,怎么过继,怎么让江扶月掏钱,他都有权说了算。 可现在情况一下反转了。 外头先出了这样的事,他这下怎么做都落不到好名声! 因为百姓们定会觉得是南岭王显灵,是民意压迫,是江正德他亏心才要帮君家立户! 江正德眼神恶毒得看向江扶月。 江扶月正低着头,面上流露出恰到好处的伤悲。 她之所以要威胁江家,让江家来宣布让她改姓的事,自然是为了保全自己的清名。 不然她以后有点什么好事(比如牵上西极乐土的线),江家就跳出来,说她江扶月不认祖宗,毁她名声,这样的事多来几次,她就彻底站不稳脚跟了。 但江正德是什么人,她再清楚不过了。 这才有了朱雀大街的事。 要把大家觉得,江家是受民意驱使,让江扶月改姓,这才对嘛。 这样,君家的建立就名正言顺了。 说起来,这流程其实就跟“皇帝登基”差不多,就是为了一个名正言顺。 现在麻烦点,以后就不会沾上什么糟心事。 堂内都是人精。 一看江正德那吃人的脸,就知道这事跟江扶月有关。 不由都想起江扶月说过的“要做君家女”的话来。 如今民意有了,就看江家真的顺应民意吗? 安静之时,孟家家主忽然叹道:“旧时南岭海寇肆虐,南岭王平定海域,因此有如今南岭之安生。可叹南岭王后裔凋零,直至如今,后裔血脉竟只剩阿月兄妹三人,无怪乎王像落泪。” 江正德脑子嗡得一声响。 他愣愣看向孟家家主。 孟长德! 他肯定跟江扶月勾结了! 这会子开口。 又正好提及“后裔血脉只剩三人”! 要知道,他原本打算从旁支挑两个人,作为江扶月的兄弟,以辅佐江扶月的由头一起过继到君家! 江正德咬紧牙关,不想被江扶月牵着鼻子走,自然也就不想再宣布那件事。 江扶月也不急。 她状似无意得叩了下桌。 很快就有人进来。 “家主,苏家送来贺礼!” 江从霜面色霎时变得惨白。 苏织柔却是目露茫然。 江瑾临看了眼妹妹的方向,“苏家?” 来人道:“是,有人在门外放了个箱子,箱子上贴的封条,写着苏家苏怀成。” 众声哗然。 苏织柔身子都在打抖,红着眼睛喃喃,“爹爹……” 说着就要起身。 江从霜忙恐惧得将女儿拉回去,有些崩溃得语无伦次。 “阿柔,你、你冷静些,许是有人故意使坏,哪个混账,在这大喜之日故意使坏!” 其他人也皆是面面相觑。 苏怀成不是早就死了吗?! 苏家不是没人吗?! 江瑾临紧皱着眉头。 这会也不能不让箱子进来,若真是有人恶作剧,那他必须当场抓出人。 “把东西抬上来。” 很快,就有人抬了个有些陈旧的木箱进来。 顿时有人认出来。 “这、这是海运司的盛物箱!” 海运司里有数不清的箱子,海运司的官吏们偶尔会拿些老旧不用的箱子,拿回自己屋装东西。 大白天的,有人咽了咽口水。 江正德则死死盯着箱子,又看向江扶月,便见江扶月眸底荡着笑意,朝他微微弯了下眼。 那眼神仿佛在故意同他说:不听话是吧?那你就等死吧。 江正德瞬间头皮发麻。 这个孙女,怎么短短几日,就成了精! 他立即吼道:“大白日的装神弄鬼!把这箱子丢出去!” 他怕,怕这箱子里头装着什么东西,如果江扶月这个疯子,真的把江家一道毁了怎么办? 苏织柔忙道:“不要!” 如果这真的是她父亲留给她的,怎么可以丢! 江瑾临也不认同江正德的做法。 他紧拧着眉头,阻止了下人动手。 “祖父,看看不妨事。” 在场之人,也皆是好奇箱子里装了什么。 很快,箱子被打开。 意外得,里头装的只是一箱有些年头的珠宝首饰。 众人皆是恍然。 陈大伟对绸缎都挺熟悉,便道:“那上头的缎子,是很久以前的款式了,当初我大女儿出嫁时,我就陪嫁了这么几匹缎子……” 他话音落下。 又沉默下来。 半晌,才传来苏织柔的低泣声,“爹爹……” 显然,众人都觉得这一箱子,是苏怀成生前给女儿备的嫁妆,如今送来了。 江从霜难以置信道:“不可能!” 她话一出,所有人都看向她。 江从霜只能支吾道:“我夫君,逝世已久,怎么会……” 有人摇了摇头,叹道:“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苏大人当年也是俊杰,又只得了苏小姐一女,自当是捧作明珠,珍之爱之。” 江家三爷也是道:“我家两闺女一出世,我就在树下埋了女儿红,就等着她们出阁时拿出来,瞧这一箱子东西,大概也是十几年前备下,说不得是妹夫临终前托付在友人那,如今正好送来了。” 其他家也纷纷觉得是如此。 不由都感慨,苏怀成的爱女之心。 苏织柔更是泪沾衣襟,只看着那一箱东西,对江瑾临哽咽道:“大表哥,这当真是我今日收到最好的贺礼,爹爹在挂念我。” 江从霜浑身都在发颤,她想说不是的,这不是你爹,可她不能说。 正当此时,有人“咦”了声,吸引了大家注意。 “那箱子盖处贴着什么东西?” 第86章 曾经说过的话,如今可以再说一遍了 箱子旁的下人忙低头一看。 取下一个贴在箱子上的黑色布兜。 打开后一看,对江瑾临道:“家主,是根白玉桃花簪!” 苏织柔忙上前接过簪子,随后哭道:“一定是爹爹,阿娘也有根白玉簪子,这一定是爹爹留给我的。” 江瑾临上前将苏织柔揽到怀里宽慰了两声。 那边江从霜彻底崩溃。 她恨恨瞪着江扶月,江扶月却是略勾唇。 原本她也不想走这一出,可谁叫这父女俩还藏着心思。 她只能略做提醒。 江从霜见江扶月气定神闲的模样,愈加恐惧。 她生怕江扶月再做出什么事,连忙看向江正德,目露祈求之色。 江正德面沉如水。 半晌,轻点了下头。 东西送下去后,江正德才沙哑着声音道:“方才说,今日请诸位前来,除了瑾临定亲的喜事,江家还有一事要与诸位宣告。” 他默了默,看向江瑾临,“瑾临,你是江家家主,你来说吧。” 他已经没力气了,心里不甘话都说不出来。 江瑾临将方才的事都看在了眼里。 今早,江正德召集江家族老,已经商议了阿月承继君家的事,当时他便知晓不对,可江正德瞒得厉害。 如今外头的事,显然是阿月所为。 那这“姑父送礼”,自然而然与阿月也脱不开关系。 瞧江从霜的模样,便知是为了警告江从霜。 江瑾临看着紧攥着簪子,满是欣喜的苏织柔。 阿月能用苏织柔的亡亲来欺骗人,只为完成自己的算计。 这般心狠的人,估摸着在外头也是吃不了亏的。 他垂了视线,对江正德道:“祖父,您且坐下。” 江扶月抬眸,望向江瑾临,神色平淡。 江瑾临缓缓道:“昨夜里,我梦到外祖父同我叹息,叹说愧对先祖荣光,未曾留得骨血为君家做祭,今日里,又有王像显迹,可见天运如此。” 这不过是托词,各家都能听明白意思,也都知道江瑾临后头要说什么,不由都提了精神。 时不时有人看一眼江扶月。 之前就听闻江扶月要立户君家,但众人只当女儿家任性之语,如今竟是要成真了? 江家也愿意? 江瑾临默了下,道:“君家人丁单薄,传至如今,也唯有我们兄妹三人的身上淌有君家血,我等自当有责传君家香火, 如今我身为江家家主另有责任,舍弟绍白征战南海无暇分身,好在还有舍妹江扶月,” 江瑾临说到这。 众人更是悄然议论,窃窃私语。 江瑾临道:“舍妹自幼在君家长大,受君家教导,承君家遗风,君家旧仆亦认其为主,如今她入得四商院,名扬扶水郡,又得法云圣僧称赞,可见舍妹善治善能,行有枝叶,福慧双休,可堪大任。” 说到这里,江瑾临突然安静下来。 场内众人也是面色各异。 在场皆是商人,中间大多人都不希望南岭再多出个君家。 理由很简单。 用江扶月的话来说,大概就是蛋糕就那么大,几家公司一起分,结果上头的大公司让亲戚又开了个公司,护着亲戚一起来抢他们的蛋糕,谁能愿意。 但江瑾临话都说到这份上,也没人能驳上一驳。 若说之前,他们还可以假仁假义得说:“江扶月一介闺阁女儿家,如何能任家主,再别坠了祖上威名。” 届时再煽动百姓们一道说些闲话,不叫君家立威。 但这些日子,大家看着江扶月扬名。不管用什么方式,人家都在蕃商里头出了名,都进了四商院,都有了自己的势力,还惹了西极乐土的眼…… 能力不比各家家主差。 再别提,这会子外有神迹,内有江家自个提议,谁能说得出不是来。 堂内很是安静。 只有江瑾临的声音。 “为保南岭王血脉传承,因此江家上下经商议后决定,由舍妹江扶月领君家旧仆,重建君家宗祠,承继君家传承,传承君家香火,” 他看向江扶月,字字清晰得问道:“阿月,你可愿意?” 一旦同意,他们便真正断了关系。 江扶月起身朝众人福了福身,扬声道:“君家乃太祖帝之子南岭王的后裔,今人丁单薄以致绝户,然南岭百姓都曾受南岭王恩惠,亦不愿见君家至此消散于世间。我身上流有君家血,今亦愿入君门,祭宗祠,添香火,传承君家家业,不负祖上荣光。” 她望向江瑾临,缓缓道:“亦不负家主希冀。” 她当初说过的话,如今能落落大方,不允拒绝的说出来了。 江瑾临亦望着妹妹。 末了,他轻轻一笑。 “既是如此,三日后,我会祭家祠,请族谱,届时还请诸位同证。” 江正德瞪大眼,“三……” 他只答应了把这事说出来,可没答应什么时候开始做! 江扶月也是眸光微颤。 她都安排好说出吉日的人了。 不过能由江瑾临来说话最好。 孟家家主当先笑道:“江家家主大义,老夫亦相信江大小姐能立好这个门户。” 有人打头,就接二连三有人说话。 江扶月也是心情愉悦。 少部分咬牙切齿的,这会也是没有一点办法。 事情终于落下帷幕。 宴席快散场的时候,柳氏却愣是摆出张笑脸道:“阿月,这三日不如就住家里吧?” 时不时有人看来。 江扶月好笑得看了眼柳氏。 这柳氏还真是贼心不死,可这会子给她提要求,她还真不能拒绝。 于是便有些惊喜道:“多谢祖母。” 柳氏:“……。” 小贱人,惯会倒打一耙!!! 看其他妇人看她的样子,就好像是她不让江扶月住家里,江扶月才住外头一样! 气得柳氏恨不能去扇江扶月。 然而却被江从霜拉住了。 江从霜如今对江扶月怕得很,只想着三日赶紧过去,江扶月赶紧离开江家。 因此只能对江扶月强颜欢笑道:“阿月想来也累了,便先去休息吧。” 江扶月微微笑了下。 “好,阿月都听姑母的。” 江从霜:“……。” 所以娘为什么要留这个煞星在家!!! 江扶月“听话”离开,赶紧就去了外头。 也不知道阿雀去哪了,这会天都晚了,估摸着也饿了吧。 第87章 看上? 事实上,江扶月想多了。 就秦归雀靠在游廊里等江扶月的那一会,便不知多少人要给他投食。 有从怀里掏糕点的, “大哥,主子们的宴还有的时候才会散,你先吃些垫吧肚子。” 有给他送小酒的, “哥,你是跟哪家主子底下讨生活啊?” 还有三四个摔了的, “呀,脚扭了,这位官人,能不能扶奴家一把?” …… 原来下人们都在外头候着,其中多的是不认得秦归雀的人。 即使有零星几个认识的,也抱着看笑话的心态,闭口不言。 各家小姐夫人身边的丫鬟见这么一俊美男子坐在那,猜到其身份也是下人,便皆来搭讪。 至于秦归雀的气势什么的,在其颜值的影响下,作用大大削弱,多的是前赴后继来求姻缘的。 秦归雀很委屈。 他很想来一个砍一个,但他还没忘记他如今多了个小姐,怕他再惹了事叫江扶月难做。 于是轻功一用,只能翻到屋顶上盯梢了。 这会子见江扶月出来,冷峻的眉宇间方才舒展出一抹柔和。 是在找他? 秦归雀微弯眼。 只是下一瞬,便见江扶月被人叫住。 “江小姐,我们家主想请您移步一叙。” 是沈赢舟身边的侍卫。 秦归雀顿住了起身的动作。 下头的江扶月亦是略拧眉头。 沈赢舟? 该不会是要跟魏南曜一样,要来威胁她,说什么“你不许伤害她”之类的话吧? “什么事?”她问道。 侍卫跟着道:“家主说,事关四商院的生意。” 这么说的话,江扶月就不能不去了。 她点了点头,转过身去。 秦归雀见状眼神微暗,不找他了? 也是,不是说护卫得自己跟着小姐吗? 抿了抿唇,秦归雀还是站起身要跳下去。 正当此时,女子娇俏的声音响起,吸引了来往人的注意。 “屋顶那个,下来叫我看看! ” 江扶月正打发走沈赢舟的侍卫,打算找下秦归雀。 这会子闻声回头。 说话的是沈家四小姐沈文妍,今日陪着沈老夫人一道来的。 沈文妍旁边,其贴身丫鬟正面染红晕的垂着头,时不时害羞得抬眼看下上头。 江扶月顺着沈文妍的视线朝屋顶看去。 正好见一道熟悉身影飞身下来。 男子略有些沉闷得看着她,却没有走到她跟前。 二人隔着好几步路的距离。 江扶月疑惑。 秦归雀这是怎么了?心情不好?饿着肚子了? 就在她愣神时,又听沈文妍道:“啧,生得还真不错,功夫也好,难怪能叫我家丫鬟看上。” 沈文妍也没留意江扶月在自己后头。 这会带了丫鬟就上前两步,直挡在了秦归雀跟前,问:“你是哪家的下人,什么名字?我好跟你家主子要了你去。” 她是沈家嫡出的小姐,沈赢舟嫡亲的妹妹,自然是骄纵霸道的。 有要离开的人,皆停下来看热闹。 秦归雀的视线还落在江扶月身上,听见沈文妍的话,眸色骤冷。 但不知想到什么,他忽然又舒展了眉宇,只看着沈文妍后头的江扶月,微微勾唇。 “跟我的主子要了我?” 似是勾逗与促狭的笑,以及刻意拉长的语调,宛若静谧余晖下骤然拂过脸颊的一缕晚风,荡漾在眼前人的心怀。 江扶月像是被那双眸子吸住了,都有些忘了身处何地。 秦归雀跟前,沈文妍霎时红透了脸颊。 她心砰砰跳得厉害,只强撑着一股底气道:“我是沈家四小姐,你只说你主子是谁。” 秦归雀朝沈文妍身后,微挑了下眉,“主子?” 沈文妍错愕回头。 “江扶月?!” 江扶月可算回过神。 她一百个确定秦归雀在闹脾气。 这厮只要一闹脾气,就会挑逗人,就像是被忽视的孩子故意恶作剧吸引人注意一样。 再一想,估计刚刚沈赢舟的人来寻她,叫秦归雀正好看见了。 她走上前,没好气道:“你就在上头看着我寻你?” 秦归雀:“……。” 他明明就看了一小会。 江扶月哼了声,瞥向沈文妍,“你要我的人?” 沈文妍惊呆了。 这男子怎么会是江扶月的下属?! 也不怪沈文妍不清楚,除了各家的掌事人因着秦归雀的特殊留意到其身份,其他人自然不会去在意江扶月身边护卫的事,再别提许多人还不曾见过秦归雀。 这会子沈文妍见是江扶月,惊愕之后,微微仰头道:“原来是你的下属。” 秦归雀已经主动绕过沈文妍,走到了江扶月后头。 沈文妍看了眼高大的男子,便道:“这人不错,你出个价,我带回去,许给我丫鬟。” 看热闹的人渐多。 江扶月神色漠然。 她重复了遍,“出个价?许给你丫鬟?” 沈文妍哼了声,“我的丫鬟,那也比寻常人都要尊贵,看上他是他的福气!” 她就是讨厌江扶月。 江扶月羞辱了她大哥,如今还出风头,要抢她家的生意,什么玩意。 今日她就是出这口气,都得把这护卫抢走。 江扶月低笑了声。 她又问沈文妍后头的丫鬟,“你看上了我的人?” 那丫鬟看了眼秦归雀,又红着脸低头,“我听我们家小姐的。” 围观看热闹的都啧啧摇头。 江扶月笑道:“这样啊。” 沈文妍立即得意仰头,“不过一个玩意,江扶月你还敢不……” 江扶月没理沈文妍,反是回头对秦归雀温声道:“阿雀,把她眼挖了,她就看不到你了。” 沈文妍愣住。 没等她反应过来,似有一道黑影从身侧过去,微风拂面,耳坠都跟着轻晃。 下一刻,身后传来足以刺穿耳膜的惨叫声。 “啊——啊——我的眼睛——” 血泪顺着脸颊滑过,湿了沾染红晕的脸颊。 周围亦是尖叫声、跑动声、冷气声此起彼伏。 沈文妍僵硬着身子回头,就见丫鬟捂着脸跪倒在地,似女鬼般,分外渗人。 “花、花苗……” “呜呜——小姐——我的眼睛——好痛——小姐救救我——” 丫鬟哭着伸出一只手,拽住了沈文妍的裙裳,留下血印。 沈文妍尖叫着后退,“啊啊啊——” 她恐惧得拉开裙裳,将丫鬟甩倒在地,哭道:“娘——” 第88章 道歉 场面吵闹得厉害。 江扶月估摸着一会人就都会过来。 想了下,说不定能借此事,帮阿雀把威势立起来,往后再无人敢欺负阿雀。 因此拉着秦归雀,让他附耳过来。 “一会,你就这样……” 秦归雀听完话,怪异得看了江扶月一眼。 江扶月问道:“听清了没有。” 秦归雀默了下,“我知道。” 江扶月想着他应当是听懂了,便任由众人汇集,吵闹。 等江瑾临和沈赢舟到时,场面才算安静下来。 沈文妍趴在沈老夫人怀里,对沈赢舟哭道:“大哥,江扶月想杀了我,光天化日她就敢挖了花苗的眼,大哥,您可得给我做主!” 沈老夫人也是气得浑身发颤,“江家该给我家一个解释才是!” 柳氏跟江从霜凑在一处,低头偷笑,“这小贱人这就惹祸了。” 江从霜也是心里出了口气,但还是劝柳氏注意表情。 “母亲,人都在。” 一众人只看着中间的江扶月和秦归雀。 秦归雀默了下,问道江扶月,“可是给你惹了麻烦?” 江扶月怔了怔,回头笑道:“该是我给你惹了麻烦才是,不过还好,如今也算不上麻烦。” 秦归雀原本不需要面对这些麻烦关系,自然也不用搭理这些烦人精。 年少游说过,在中都,秦归雀常常是独来独往,寻常人抓都抓不到他。 可如今,秦归雀跟在她身侧,为了叫她看得见能心安,才常待在光亮处,叫人打量窥视。 原本,秦归雀若是叫人欺负了,只管打杀回去,左右他是江湖人,天高海阔,无处不能去的。 倒不像如今,跟着江扶月,不得不拘谨,不得不考虑肆意妄为会不会给江扶月带来麻烦。 好好的野雀,成了被囚笼里的家雀。 江扶月心里抱了歉意。 但凡她有些能耐,能叫人畏惧,旁人也不会踩到她头上来欺负她的人。 于是轻声道:“没什么事,你且等上一会,我虽是没有武功伴身,却也能护得了人。” 她轻柔又坚毅的音调恰似一阵软和的风,不防备间,就将秦归雀的眸光扫动得震颤,直颤至心底。 日头落了西山,浓艳艳的霞光铺盖人间,落在女子的身上,宛若一幅织锦的人物画,细腻的肌肤,华丽的裙裳。 秦归雀直直得望着她,便再也挪不开眼。 江扶月望向沈赢舟,淡淡道:“沈家主,今日之事,想来沈家需要给我一个解释,给信陵阁一个解释。” 众人皆是傻了眼。 沈赢舟刚刚从下人那听完了全程,这会皱紧了眉头。 沈文妍撒泼道:“江扶月!你要不要脸!你打杀我的丫鬟,还要倒打一耙……” 沈赢舟冷声道:“文妍,闭嘴。” “大哥……”沈文妍难以置信得看向沈赢舟。 然而沈赢舟却面色依旧冷漠。 沈老夫人毕竟懂得多些,见状拧了拧眉,便拉了下孙女,“好了,阿妍,听你大哥说话,你大哥不会不给你做主的。” 沈文妍咬着下唇,满是不甘。 但又不敢顶撞沈赢舟。 沈赢舟看着江扶月道:“文妍并不知秦少侠身份,因此有所冒犯,只是,即便是丫鬟有错,也该我沈家处置才是。” 秦归雀只是受雇于江扶月,他本身不是下人,且自身还在江湖上颇有名头。 沈文妍故意要买卖秦归雀,传出去,错自然在沈文妍身上。 但江扶月越过沈家,就处置了沈家的一等丫鬟,也是打沈家的脸。 沈赢舟自然要维护沈家的脸面。 江扶月笑了下,眸底是冽冽的冷光。 “冒犯?沈家主这词用得有趣,可见沈家的小姐,往日里仗着身份,就没少冒犯人,怕不是今日抢东家郎君,明日抢西家官人,我倒不知,原来沈家女儿还有抢男人的嗜好。” 有大胆得低头偷笑。 这话说出来,沈家女儿可是一起丢尽脸面。 沈老夫人差点没气厥过去,“江扶月!你胡说八道什么!” 沈文妍也是甩开沈老夫人,疯了般要冲上前,“贱人我撕了你的嘴!” 只是其方过来,秦归雀便挡在了江扶月跟前。 沈家的侍卫见状要护人,不消片刻,便被秦归雀打飞出去。 沈赢舟眸光颤动,跟着上前抓住了沈文妍拉到身后,然而秦归雀竟然出现在了他的旁边。 侍卫们皆是瞳孔皱缩,“家主!” 沈赢舟亦是身子僵硬。 这么快。 就在二人接触时,秦归雀低声说了句什么,使得沈赢舟猛地抬眼,瞪着秦归雀。 然而秦归雀已经退开,站到了江扶月身前。 江扶月见到沈赢舟的脸色,就知道秦归雀把话说给了沈赢舟听。 她让秦归雀跟沈赢舟说,“我曾在三皇子府,遇见过九州卫大统领。” 三皇子是沈赢舟的表哥,如今正为着储位,在中都打得火热。 九州卫是皇帝窃听天下的机构。 秦归雀则是中都有名的刺客,自然是经常趴房梁的那种。 这会子秦归雀若是告诉沈赢舟,“我曾在三皇子府,遇见过九州卫大统领。” 沈赢舟自然会觉得里头有不为人知的隐秘,三皇子有什么把柄被他们拿捏住了。 看沈赢舟那突然难看的脸色,应该是听进去了,果然还挺在意三皇子。 江扶月便故意不耐烦道:“我也不想同你们耽搁,不过一双眼罢了,” 她看向沈赢舟,“此事原也不复杂,你家丫鬟身价多少,我买了,然后沈文妍再给我家阿雀道个歉,此事也就过了。” 沈文妍瞪大眼。 “你、你……我凭什么给他道歉!” 她怎么好意思!!! 江扶月挑眉,“不道歉?” 她看向沈赢舟,“沈家主,我可是给过您妹妹机会的,不道歉的话就算了,也只能我家阿雀受这个委屈了。” 沈赢舟紧盯着秦归雀。 半晌,他忽地道:“文妍,给秦少侠赔不是。” 沈文妍却是没反应过来。 沈老夫人也是震惊,“赢舟!” 不止沈家人,就连周围的其他人都有些错愕。 沈家就这么放下了?这姓秦的什么身份,这般叫人不敢招惹? 第89章 不行的理由总是千奇百怪的 即使众人惊诧,沈赢舟却依旧是要沈文妍认错。 沈文妍再不甘,也是哭着喊出了对不起。 “秦少侠,是我的不是,请您原谅!” 沈文妍道过歉,沈赢舟便处置了那个丫鬟。 “那丫鬟不长眼,便拖下去处置了吧。” 这下不止眼睛没了,性命也丢了。 一时间,方才以为秦归雀是普通下人,上前搭讪的人都煞白了面色。 江扶月深深看了沈赢舟一眼,笑道:“还是沈家主明事理。” 一出闹剧以众人想不到的方式收尾。 秦归雀的名头却是热了起来。 很快各家便都记着,江扶月身边跟着个生得好武功好还叫沈家也要礼让三分的男子,也都纷纷借此事警示了下家里的儿女下人。 出了事,沈赢舟也没再寻江扶月说什么四商院的事。 江扶月带秦归雀回了院子。 由于能带的人,她都带去了听澜山庄,这会子院落倒有些冷清,只有两个丫鬟百无聊赖得坐在院里头唠嗑。 见江扶月回来了,皆是着急忙慌得找活干。 江扶月只瞥了眼,便自顾自回了屋子。 秦归雀见她进了房间,便要寻个地方待着。 不料江扶月忽地回头,站在门口,娇声道:“阿雀,你进来呀。” 秦归雀看向江扶月,但见女子眸光盈盈,于是走过去的步伐都有些无措。 正假装忙活的丫鬟,皆是眉眼微动,又死死低着头。 江扶月主动伸手,勾了秦归雀的腰带拉他进屋,随即吱呀一声,合上了门。 屋里不多时便传来一声,叫人浮想联翩的娇哼。 两个丫鬟霎时红透了脸颊。 二人对视了眼,其中一个瞥了眼闭着的屋子,便悄然离开,不知往何处去。 房间里。 秦归雀的脸,在江扶月趴在门缝处出声时,就红到了脖子根。 江扶月见丫鬟走了,满意回头。 视线落在秦归雀身上,不由轻笑了声。 她道:“没事,我就是逗一逗我祖母。” 说着,便朝内室走去。 秦归雀抿了抿唇,视线跟着她的身影,面上的红色也悄然褪去。 甚至还有些沉闷加委屈。 他默默跟在江扶月后头。 江扶月正推开后窗透气,回头见他低着头,疑惑道:“怎么了?” 秦归雀顿了顿,突然道:“我十七岁时,曾在皇城最大的花楼,待过一个月。” 江扶月愣了愣,又把窗户拉回来,随即回身倚着台子,微眯了眼看他。 “哦?我不知,阿雀还会逛花楼了。” 秦归雀:“……没花钱。” “没花钱逛花楼,好本事。” “……小姐还听吗?” 江扶月见秦归雀皱眉,笑了下,“你说。” 秦归雀这才舒了眉宇。 “是为了杀一个连环杀人犯……” 秦归雀第一次彻底开窍,是十七岁时为了杀一个“连环斩男犯”。 中都平城郡、秀阳郡、商渠郡连续三年,死了十三个男子,死时皆是赤条条的,且没了命根。 此事震惊到皇城里,九州卫出动调查此案。 因着耗时三年,所以皇城府衙就把这通缉令一道挂去了信陵阁。 八百赏金额的大单子,秦归雀自然没放过。 然后,他根据各种直觉、偷摸查探(听九州卫墙角拿消息),很快就把目标锁定在了皇城的最大花楼里。 一个优秀的刺客是有耐心的捕手。 他在花楼盯梢了近一个月。 凶手被他抓了,但人也见多识广了…… 秦归雀说着又红了耳根。 又咳了声,强调一般说道:“只是待过,不曾露面露身。” 他自小到大也不曾接触什么女子,有凑上来的,他也早早跑了。 所以长到二十岁,江扶月算是与他第一个朝夕相对的姑娘。 简称,他没有男女经验! 江扶月自然是听明白了。 她缓缓走向秦归雀,发上的蝶簪微微颤动,裙裳蹁跹,环佩轻响,腰肢袅娜温更柔。 江扶月站在秦归雀跟前。 抬头笑问道:“阿雀说这些,是想问我有没有经历过男女之事,为何这般会撩拨人?” 秦归雀是想问她是不是处子身?虽然她两世为人都没有实战经验,但若秦归雀问了,她还是会心里不适。 只是,秦归雀垂眸望着她,却是摇了摇头。 江扶月微挑了下眉,不是? 她打量着秦归雀的神情,凑近了脸看他,“那阿雀想说什么?” 馥郁馨香萦绕鼻尖,推着气息升温。 秦归雀喉结滚了滚,忽地侧头贴着江扶月的耳畔,呼吸愈重,声音跟着哑沉起来,还带着重重的委屈。 “我是想提醒小姐,我不是时时都能忍住的,我见得多,自然想得多……” 他见过许多,却从没试过。 正因如此,面对撩拨时,才愈觉得致命。 鬼知道他听到那一声娇哼时,脑子里想的是什么场景! 江扶月沉默了。 半晌才道:“……乖,别想。” 秦归雀:“……。” 安静了片刻,江扶月轻声道:“原本也无需你忍着。” 秦归雀顿时就像无力般弯腰,将头靠在江扶月肩头,还故意伸手将人揽进怀里。 “我杀过很多人,男的女的,尸体也见得多了,不想同尸体交合,再者,你若设防,我亦沉不下心。” 江扶月笑得咬牙切齿:“……同尸体交合?” 秦归雀:“……小姐可以只听后半句。” 江扶月默了下,“我听懂了,你的意思是你现在不大行。” 这多好理解。 秦归雀对危险敏感,所以若是她不能全身心投入,秦归雀就没法投入。 江扶月死憋着笑。 某些人,不行的理由千奇百怪的。 秦归雀:“……。” 他猛地箍紧江扶月的腰肢,幽怨得凝视着江扶月。 虽然……江扶月以为他的反应力、敏锐直觉都是怎么来的,有得必有失…… 秦归雀眸光更加幽怨了。 江扶月闷哼了声,再忍不住笑了出来。 她笑了一阵,才认真道:“阿雀,我没你那般心性强大,无畏无惧的,我也知道你们走江湖的,都讲究喜欢便是喜欢,自是要生死契阔,情真意切的, 可你也瞧见了,我这走厅堂的,却是要顾忌许多,便是我没有剖心剖肺,可我待你与旁人不同,你总不能不承认吧?” 她轻推了推秦归雀,又哼声道:“你瞧瞧,我为了不叫外头给我塞赘婿,都将你拉进房里来了。” 她明明很负责,都把秦归雀定为未来赘婿了。 秦归雀闻言沉默了片刻。 就在江扶月以为他还计较时,他忽地沉吟道:“那我试试。” “嗯?试什么?” “试着即使你设防,我亦能沉下心。” 江扶月:“……。” 秦归雀环着她的腰身,又低声笑了起来,舒懒的笑震在耳畔,颇为好听。 第90章 暖心攻势 这边江扶月同秦归雀闹了阵,便在入夜时趁着夜色,带秦归雀一道去逛夜市,吃吃喝喝。 另一边,柳氏贼心不死得在院里打转。 “这贱货白日宣淫,这传出去,还不叫她死!” 江从霜一直守着柳氏,就怕柳氏做什么事,耽误了三日后江扶月离开江家的事。 这会便皱眉道:“她如今退了婚了,是自由身,又马上要自己当家做主,自是要招赘的,便是传出去又会如何?” 柳氏闻言更是抓心挠腮似的难受。 要是没有今日的事,她定要去抓奸,再把这事传出去,叫江扶月许不了人家。 可江从霜说的不错。 江扶月是要自己出去立户的,就是纳个十个八个的夫婿也没人说她不是。 “不行,我非叫她吃点苦头才是。” 江从霜拧眉,“母亲,您想做什么?” 柳氏白眼道:“我能做什么,她既是要男人,自然是给她送男人,你别管,我知道你要把她赶出去,我不会耽误你的事!” 江从霜听到柳氏说只是给江扶月房里塞人,也缓了口气。 只是柳氏的想法,很快就消散得无影无踪。 月黑风高夜。 南风和冬雪从听澜山庄过来,伺候着江扶月歇下。 秦归雀在厢房内,听两个死侍一板一眼复述柳氏和自个身边嬷嬷的对话。 死侍一(嬷嬷):“这药厉害得很,落下一点到她那沐浴的香膏里,等她擦上,再过个个把时辰,只怕一个男人都喂不饱她。” 死侍二(柳氏):“好!那丫头贼得很,这两日先别动,只管让她安心,等过两日,开家祠的时候,按着规矩,她与家主需得先众人一步,进祠堂跪示先祖,入祠堂前更需得沐浴洗身,届时就把这药抹到她的浴桶上,再把瑾临引走,等她一个人在祠堂的时候……呵。” 死侍一(嬷嬷):“还是老夫人您手段高!任她有通天的谨慎,也不会想到在桶上着了道!可是老夫人,老奴听说,大小姐身边那男人,是个顶厉害的……” 死侍二(柳氏):“不妨事,那人不能跟进祠堂,只把人安排在里头就是了。元祥、元贺二人可是都知会过了?” 死侍一(嬷嬷):“都知会了,表二少爷可是高兴呢,他对大小姐向来是喜欢的,听了这事后,心急得压不住火拉了丫鬟就胡闹……” 死侍二(柳氏):“没出息!入赘也值得他高兴?!不过也便宜了那小贱人,也是我当祖母的仁善,安排得都是我娘家侄孙,若是坏一些的,只管拉了那乞丐流民来。” 死侍一(嬷嬷):“嘿嘿,老夫人疼孙女,怕她出去立户遭欺负,特地安排了娘家侄孙给君家做赘婿,让大小姐享齐人之福。” 死侍二(柳氏):“等出了这样事,看她还怎么在外头嚣张,只管把钱都吐出来给咱家。” …… 两个死侍一字不落得复述完,便皆面无表情得看向秦归雀。 秦归雀同样面无表情。 半晌,他懒懒起身,叫来秦赤,“守好院子。” 随即便出了门。 * 很快便到了开家祠的日子。 凌晨的夜空缀满了繁星,然而江家各处已经点起烛火。 有管事嬷嬷来到江扶月的院子,提醒道:“还请大小姐沐浴更衣,随即去祠堂候着。” 冬雪打发走了嬷嬷,回来时,正好见秦归雀的身影站在廊下。 “秦少侠。”她忙恭顺道。 牢记把这厮看作是家主夫婿。 江扶月惺忪着睡眸坐在镜子前,让南风帮她盘发。 这会听见冬雪的声音,便道:“阿雀,你进来。” 南风正好将发簪簪好。 “好了,小姐,奴婢去叫水来,待沐浴过后,奴婢再给您梳发。” 江扶月应了声。 南风便往外退去,路过秦归雀时,乖顺侧身唤了声“秦少侠”。 秦归雀越过她,走向内室。 因着江扶月刚刚起身,室内还留有余温未散。 带着女儿家的香气,似无形的柔荑自鲛帐探出,朝人轻勾。 江扶月只穿了身薄里衣,坐在梳妆台前。 这会侧身对正收拾床的冬雪道:“冬雪,你去让厨房做些暖胃的吃食来。” “诶。奴婢这就去。” 待冬雪走后,江扶月才站起身,看向秦归雀,出口的声音有些懒倦。 “这会还早得很,一会我去沐浴,你便先垫垫肚子暖暖胃,” 她缓步走向秦归雀,素净的里裳上绣着银色的暗纹,将玲珑身段包裹,粗略盘起的头发,落下几缕碎发慵懒痴倦。 这会微微扬手,覆在唇畔,轻打了个哈欠,泪水便氤氲了眸子。 “我已经遣人去东南那边,进了批猴头菇回来,等回了山庄,让庄成做给你吃,他熬的粥自来都是一绝,也会做药膳,我这张脸都是他的吃食给我养出来的,回头再给你养养胃。” 江扶月在生活上从来不会亏待自己。 自从知晓秦归雀饿过肚子,致使一饿就胃烧心后,就很大方得把给自己做饭的厨子们共享出来。 这会她有些娇气得伸手环住秦归雀腰身,只觉得像在骤冷的秋夜里又抱住了温热的被褥。 便贴着其胸膛,闭上眼嘟囔道:“等我做了家主,肯定没有这大半夜起身的规矩。” 秦归雀感觉自己除了心里暖,鼻子也有些燥,身上更是烫得厉害。 他抱起江扶月,又从架子上取了披风,裹在怀里的人儿身上。 轻声道:“好。” 隔壁放水还有些时候,江扶月只觉得自己被暖意裹挟,不由又有些昏昏欲睡。 “那老虔婆也就会那些腌臜手段,不是什么高明手段,却恶心人,今日也不知还要生多少波折,他们都巴不得再啃我块肉下来,我外祖父在的时候,他们便是另一和善面孔……” 她放松时,便总爱碎碎念,多说一些。 秦归雀倒也爱听她说话,他的手环在她的腰间,隔着薄裳,传来强势的炙热,让江扶月不由止了声。 室内逐渐升温时,南风在外头轻声道:“小姐,水都放好了。” 第91章 不算坏规矩 “嗯,”江扶月应了声,已然清醒了许多。 她的面上多了抹胭脂般的红晕,“放我下来。” 秦归雀却是意外得不听话,反是箍着她的腰肢,压紧她,嗓音带着压抑着的低哑。 “小姐立户后,是不是就该纳夫了?” 江扶月猛地攥紧了秦归雀的衣裳,有些惊慌道:“纳,纳,你松开点,疼。” 秦归雀抿唇,红着耳根松了力道。 但还是平静了会,才乖顺得放下江扶月。 “不是故意的。”他认真又主动加乖巧得添了句。 以免下次江扶月就不让他抱了。 江扶月:“……。” 她面上红晕未褪,裹紧了披风。 又别了话头,“竹初弦的百毒解可靠吗?” 她是知晓柳氏的“计划”的。 死侍毕竟是江扶月买的。 即使因着意识的恢复,有些“叛主”的味道。 但好在秦归雀很忠诚,把死侍听到的内容都回给了江扶月。 想到这,江扶月还有些气闷。 这她不得再去培养一批自己的人。 果然女配没人权,自己花钱,结果给别人养势力。 亏得秦归雀这会子是她的人。 不然她买死侍就相当于往身边买细作,岂不叫人气死。 看这批死侍的意识恢复速度,若她拿到了万象阁出手死侍的去向,说不得她就能靠着阿雀,不花钱,便多出一张强大的消息网。 如此来看,她与秦归雀的牵扯倒是越来越牢固了。 只是她如今不少地方都得用着阿雀,可阿雀只贪她人,倒叫她有点方,她就没有别的地方可以让秦归雀离不开她的吗? 还是得把纳夫提上日程。 就在江扶月想歪了的时候,秦归雀点了点头,道:“放心吧,无事。” 南风又在外头硬着头皮催了催,江扶月应了声,又贴近秦归雀,软唇碰触了下他的脸颊,方才温声道:“先去吃些东西。” 随即回身朝外走去。 秦归雀站在原地,唇畔多了笑意。 * 江家堂厅。 正等着时辰祭祠堂的江家族人们正疑惑。 “江正德怎么还不来?” “再等等吧,他如今哪里稀罕招呼我们。” 江家族人皆是靠着江正德富起来。 但这几年,江正德年纪大了,能压得住他的族老都走了,他便越来越看不上其他族人。 高高在上的姿态,大家早就都习惯了。 却不想,高高在上的江正德,这会打着哆嗦盯着眼前的男子。 “你、你要干嘛,我是江扶月她祖父,你要是杀了我,江扶月就算改了姓,也得遗臭万年!” 另一边柳氏支支吾吾,面色红得难看,手还不停扯着身上的衣裳,姿态丑陋叫江正德恨不能杀了她。 不远处,有个老妇人跪在地上,直发抖,是柳氏身边嬷嬷。 还有两个失了命根昏死过去的男子。 保护江正德的封彬等护卫则纷纷倒在厢房地上,动弹不得。 另有两个死侍穿着封彬手下的衣裳,站在院门口,有人要进来伺候,只道:“老太爷与老夫人有要事商议。” 屋内。 秦归雀缓缓道:“信陵阁的规矩,不可随意杀人。” 没等江正德松一口气,秦归雀又勾了勾唇,他行到柳氏嬷嬷身边。 对方惊恐后退。 秦归雀微微弯腰,突然伸出手,点了下妇人的头。 就在他收回手时,嬷嬷忽地呆滞。 下一瞬,便抱住脑袋跌倒在地,拼命挣扎,因着发不出声音,喉咙不断出现“嗬嗬”声。 空气里出现了一股难以言喻的臭味。 江正德呆呆看着。 忽见秦归雀丢了把短刀在地上。 那嬷嬷疯狂拿起短刀,捅着自己的额角,脖子,血液飞溅。 江正德张着嘴,整个人都懵了。 便听秦归雀温声道:“自尽,不算杀人。” 他看向江正德,瞥了眼柳氏。 江正德顿生不安,“你,你要做什么……” 便见秦归雀取了嬷嬷手里的短刀,丢到了江正德跟前。 随后便站到了一旁,像在等待什么。 恐惧袭上江正德的心头。 他想动,却动弹不得。 只见柳氏赤裸着身子爬向江正德,“老太爷,老太爷帮帮我……” 屈辱感将江正德淹没。 他低叱道:“滚!!!” 然而柳氏哪里听得进去话,只往唯一的活物上贴。 江正德羞愤欲狂。 就在他快要疯掉时,忽地感觉自己能动了。 于是不由自主捡起了地上的刀,猛地插进了柳氏的脖子处。 血液飞出,湿了江正德的脸。 柳氏瞪大了眼,像是突然清醒,难以置信得看着江正德,“老、爷……” 江正德也瞬间呆滞。 只茫然得看着手里的刀。 听到男子的声音传入耳中,“他杀,也不算坏规矩。” 江正德的脑袋嗡得一声炸响。 呆呆转头,望向秦归雀的方向。 男子宛若命令般说道:“时辰快到了,今日不要耽误她立户,不要坏了我入赘的事。” 说完便看都不看一眼便离开。 连再威胁江正德一句都没有。 江正德面无血色,摇摇欲坠,宛若阎罗殿前走了一遭回不过神。 他似乎回到了多年前,他满怀抱负出海,却被遇海寇。 彼时那高大的男子居高临下得看着他。 “就是你救了君铭?” …… 江正德忽地抽出刀。 柳氏捂着脖子倒在地上,抽搐着要往外爬。 江正德却疯了一样,又一刀扎在她身上。 “都是你这个贱妇!贱妇!” 他一刀一刀往下扎,直恨不能把柳氏捅出个千疮百孔。 江正德回忆过去。 因为他救了君家君铭,由此开始,一小小的渔民得了大笔钱财,能实现出海的抱负。 可也是因为君铭,他落入贼窝,与贼寇为伍。 他看着柳氏那苍老难看模样,又回忆起记忆里那个雍容端庄的妇人。 为了在君铭面前塑造一个老实和善的形象,他一直没休妻,没休掉这个大字不识一个,经常在外闹笑话丢他脸的女人! 每当看见柳氏,他就好像看见了过去低贱的自己,就想起自己的出身。 江正德拼命出着气,柳氏的血溅了他满头满脸。 等他出完气,柳氏已经是死尸一具。 不多时,封彬面色煞白得冲进屋子。 见到江正德坐在地上,一身是血,拿着刀的样子,他瞳孔骤缩。 “老、老太爷……” 秦归雀方才放了他,却不想叫他见到这般场景。 江正德用沧桑的声音,缓缓道:“让人弄水来,我洗一洗便去祠堂。” 第92章 君扶月 江正德看向地上那两个柳家人,“这里清理干净,收拾下,只说柳氏年迈,今日心生不适,待今日过后,便说其心力衰竭而亡。” 江正德想起自己听闻了柳氏的“计划”,于是来到柳氏院里。 却不想进来就被劫住的事。 这会看着那赤裸的尸体,又是满脸厌恶。 秦归雀…… 他攥着拳头,气得青筋暴起。 他江正德已经很久没遭受过这般屈辱与威胁了。 可那人的武功,轻而易举便能取他性命,且对方也不是全没脑子的人,如今柳氏为他所杀,他无论如何都得把今日的事遮掩下去。 * 江扶月一身华裳到祠堂时,天已经微微亮。 江瑾临候在里头,层层烛火将空旷的祠堂照得明亮。 他站在案前,轻声道:“半个时辰后,便可以开始了。” 这会应当是家主训导子弟的时候,因此江扶月按着规矩跪在蒲团上,等着听训。 她思绪游离,等着江瑾临被柳氏引走。 这会江瑾临站在案前,很是沉默。 江扶月亦没有说话的意思。 直到外头传来声响,“家主,时辰到了。” 江扶月疑惑,柳氏不闹了? 江瑾临回过身,望着江扶月,默了会,到底没有说什么。 门被打开,江家人都到了。 只有江正德和柳氏还没来。 下人来报,说柳氏身子不适来不成了。 江瑾临皱眉,正要让人去再请,江正德便到了。 他的头发还有些湿,面色阴郁道:“我方才去看过,年纪大心思重,这会起不来,不过一介妇人,不来也就罢了。” 江瑾临的视线扫过江正德发间的一抹红,瞳孔骤缩,又缓缓点了点头。 “好。” 出乎江扶月意料的,接下来的流程出奇得平静。 没有出一丝波澜。 当江瑾临从族谱中去掉她的名字时,江扶月只觉得,捆着自己的一根线似乎突然就断掉了,身子都轻盈了许多。 日头正盛的时候。 江瑾临缓缓道:“从此,你便冠君姓,做君家子嗣,承担兴家旺祖之责……作拜别吧。” 江扶月再次跪下。 扬声道:“君扶月拜别江氏列祖列宗。” 三拜过后,从此再不必踏入这间祠堂。 祠堂落锁之时,君扶月回身,便见到了等在不远处树下的身影。 秦归雀抱着刀,阳光顺着缝隙洒在他的身上,熠熠生辉。 他微微笑了下,“小姐。” 君扶月弯起眉眼。 江瑾临看着她走向那道身影,缓缓垂眸,唇畔多了抹苦笑。 苏织柔小声唤他,“表哥,你别难过。” 江瑾临看了苏织柔一眼,见女子面带关切,心口微暖,点了点头。 但很快,便有人覆在他耳边说了什么。 他面色骤变,猛地看向江正德。 江正德知道他已经知晓了柳氏的死。 方想说什么,然而却瞥到秦归雀的视线轻飘飘落在他身上,于是还是阴沉道:“有事回去说。” 君扶月也不想留在这里,她落落大方拉过秦归雀的手,便拽着秦归雀往外走。 “没想到今日出奇得顺利。” 她还想着,得生出一番波折来才是。 秦归雀问她,“小姐开心吗?” 君扶月笑道:“特别开心!” 南风和冬雪也赶了来,远远得就朝君扶月施了礼,异口同声道:“恭喜家主。” 君扶月大气抬手,“赏。” 几人笑着出了江宅。 外头早已备上了车马,吹乐的队伍早已等候在外。 宛若做喜事一般,在君扶月露面的那一刹那吹响奏乐。 薛老喊了薛城放炮,带着一众人扬声道:“恭迎家主还家!” 他红着眼眶,几乎是老泪纵横。 君扶月愣了下,方才发现薛老后头,竟还有些旧时面熟的老面孔,皆是在君家做过活的人。 这是从崇涧郡赶来了? 日光挥洒人间,百姓分列两处看着热闹。 君扶月站在门前,望着万里无云的天际,笑意更盛,宛若新生。 * 扶水郡寸土寸金,君扶月虽然有几处地方住,但都是铺子,或者一两进的小院子。 因此便还是回了听澜山庄。 只等有合适的宅子,便挂上匾额,入住扶水郡。 马车里,君扶月问秦归雀,“是不是你对柳氏做了什么?” 这幸福的平静来得太突然,显然跟柳氏没能来祠堂有关。 用脚想都知道是秦归雀跑去做了什么。 秦归雀皱眉道:“你既是心情好,又何必听那些不好的事?” 君扶月:“如今江家的事与我无关,为何不能听?” 秦归雀默了默,到底还是诚实得把自己干的事都说了出来。 说完还有些忐忑。 毕竟不管怎么样,柳氏都是君扶月的亲生祖母。 却不想君扶月沉吟了会,却是问,“你这样,真的不算坏规矩吗?” 她确实有些吓到。 柳氏竟然死了! 老实说,她确实没想过主动杀死柳氏,最多等今日过后,她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柳氏吃苦头。 待柳氏出了丑,江家自会处理了柳氏。 不曾想,秦归雀直接去将人处理了。 好在,若人是江正德杀的,又有那么桩丑事在,江瑾临也必然会给柳氏的死寻个由头。 因此,她也只留意到眼前的问题。 秦归雀眸光微亮。 她在意得竟是他! 他道:“没人知道,就不算坏规矩。” 想了下,秦归雀又添了句,“少游并不那么拘泥于信陵阁的规矩。” 君扶月微怔。 秦归雀这是在提醒她,年少游和以往的信陵阁阁主不一样,年少游带领的信陵阁已经不走“天降正义”的路子了。 她就觉得,年少游的性子,跟信陵阁的正义之风格格不入。 年少游似乎更会钻营,且更趋利避害。 君扶月默了下,想问中都的信陵阁是不是出事了,但到底没问,如今她自己也有许多事,也管不上太多。 况且若真有她能帮上忙的地方,年少游肯定不会放过她。 因此便道:“你没事就好。” 话是这么说,但她面上还是多了丝忧虑。 秦归雀没来得及“摇尾巴”欢喜,便被这忧虑打击到了。 “怎么了?” 君扶月抿了抿唇,“你忘了一个人,他武功比你高。” 第93章 江大爷的墙角(已改) 秦归雀有些怔愣,他也是方才记起来,柳氏还是君扶月亲爹的亲娘。 也不怪他忘了。 他杀人,从来不会特意去想这人兄弟姐妹父母子女是什么人啊! 再别说,不特意去想的话,也没法把柳氏和那个高手联系到一起。 更何况,他彼时一心只想解决了那些要抢他人的东西。 这会凝视着君扶月,“未曾交手,我不一定打不过,” 但他又突然想起君扶月曾对他说“幼时也是念过父亲”之类的话,心里有些慌。 于是话落又道:“此事是我一人所为,不曾知会过你,你权当不知,若他寻来,你便推了我出去。” 话说得情深意重,感人肺腑,目光却直勾勾盯着君扶月。 君扶月:“……。” 明明是只狼,非要装暖男。 她在心里白了眼后,面上故意露出为难与感动的神色。 “阿雀,你待我真好。那毕竟是我爹,也只能如此,等到了山庄,咱们便断了那契约,好在无论你在天涯海角,我总会悄悄挂念着你。” 秦归雀:“……?” 他眸光骤然晦暗,蓦地从侧位上前,将君扶月圈在怀中,字字清晰问, “小姐在说真的?” 君扶月被他猛地一近,吓得背抵着壁,回神看着近在咫尺的人,轻挑了下眉。 笑问,“那阿雀在说真的吗?” 秦归雀见着她面上的笑,像是骤然松了口气,也软了力道。 他嗤了声,随即干脆侧坐在君扶月身旁,又卷了她的腰身揽在怀里,有些痴恋得埋首在她颈间。 “说得是真的,你可以佯装不知,可以推我出去,但不能因此事便不要我。” 不能因为父女之情,便断了同他的情谊。 君扶月微微仰头,只觉得温热的鼻息,随着话语声吐在肌肤上,有些发痒。 “那你就不要说那种话,若是他真的寻上门来,要我在你和他之间选一个,你还会离了我不成?” “那你可会选我?”秦归雀问了句,又自答道:“你只能选我。” “净说废话。”君扶月好笑,因着亲昵的动作,语气不免多了些娇嗔。 宛若点了火般,细碎的吻落在她肌肤上,痒痒撩拨着,让她轻轻颤栗…… 直到马车快到时,君扶月才将半褪的衣裳拉回。 她有些头疼道:“你下次,在外头骑马,不许同我一道坐马车了,回回都害得我身上乱七八糟的。” 好像自从去了万象阁挑死侍那次后,但凡出门,南风她们都默默在下头跟车,薛城也默默不给秦归雀备马了,秦归雀则默默跟在她后头上马车。 结果便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她又是个不禁撩拨的,秦归雀还越发得寸进尺,但凡出门,她十次能有七次面上带着红晕下车。 秦归雀霎时像受了打击一般盯着君扶月。 没有名分,连车都不能一起坐了吗? 君扶月:“……。” 这人是怎么做到面无表情还能可怜兮兮的! 算了,当她没说。 * 到了山庄后,又是一番热闹。 年少游最是会看场合的,立刻摆了几桌,一伙子人吃饭热闹。 吃过后,散了不少人走,只有年少游、竹初弦、伏正青几人还坐在一道头靠头不知道在说什么。 玄一自从见着白鹤卿,就缠着白鹤卿不放,问就是与白鹤卿“佛气相投”。 正好西极乐土最是不缺“神佛鬼怪”的故事,白鹤卿便也乐意跟玄一待在一处,这会子玄一又在说那些佛身的故事,白鹤卿在一旁默默听着。 宋青禾同君扶月坐在一块,听着玄一说话听得津津有味。 秦归雀则坐在君扶月对面,百无聊赖得看着君扶月。 正当此时,南风过来道:“小姐,小云跟奴婢传话,说是今日通润钱庄那边,贺兰公子递了帖子来,说是想来看看宋小姐。” 贺兰敬早就想来看宋青禾,但君扶月这几日都不在山庄,因此事情便就搁浅了。 君扶月想到这段时日亏得有贺兰敬在通润钱庄坐镇。 她转头问道宋青禾。 “青禾,贺兰敬想来寻你玩,你要见他吗?” 宋青禾想了下,想起来贺兰敬是先生的孩子。 她笑点了点头,“贺兰哥人挺好的。” 君扶月见宋青禾挺乐意同贺兰敬说话,便也对南风道:“给贺兰公子送个信,让他明日得闲过来吧。” 南风走后,她便问起宋青禾一些过去的事。 大概是宋青禾的记忆停在了九岁,九岁前的事情就变得清晰,君扶月也乐意听听她小时候的事情。 她问起贺兰先生,也就是贺兰丞。 宋青禾道:“贺兰先生脾气比较急,但是很尊敬老太爷,就是江大爷不怎么喜欢贺兰先生,经常同先生比试武艺,回回都能把先生打伤。” 君扶月愣住。 “江大爷……” 宋青禾嘴里的江大爷是江长信,也就是她爹。 恰好薛城拿了壶酒跑来,问道:“小姐,要不要再来点?” 君扶月看着薛城,脑子嗡了一下。 她怎么把薛老给忘了?! 贺兰先生的事薛老定然也知道一二。 她道:“这会也晚了,我先回了。” 于是带着宋青禾要离开,秦归雀则跟在二人身后。 出了厅则入了夜色,空中一轮上弦月。 她挽着宋青禾要下台阶,随口问起江长信。 “青禾,我爹经常回家吗?” 宋青禾摇了摇头,“江大爷很少回家……” 她说到这,突然站住了脚步,望向君扶月,有些懊恼道:“我突然想起来,我有件事忘记和君姨说了。” 君扶月怔住。 宋青禾道:“前两年,我遇到过江大爷在灶房跟人偷偷说话,我原本想告诉君姨的,结果遇着点事,就给忘了……” 说到遇着事,宋青禾还红了面颊。 君扶月问候,宋青禾才道:“我半夜没看到阿娘,就去厨房找她,结果见到江大爷出现在外头,吓得我躲在了灶台后面,结果就听见了江大爷跟人说话……” 彼时另一个男声道:“你这次子不错,他说他想做镇海将军,小小年纪,志向倒是不小。” 第94章 说不准,但至少不配当爹(已改) 江长信:“武将军觉得他资质如何?” “根骨不错,胆子也有,我有意带他走,好好培养,只是还是要问过你,你……” “有人来了,武将军不必顾虑我,谷兰同意便好。” “好,那我先走。” …… 宋青禾说到这里,就不想说了,“后来看见我娘和李叔……我就跑回了屋里,第二天阿娘就去求君姨许人,我便彻底把这事给忘了。” 君扶月宽慰了下宋青禾。 见宋青禾犯困得打了哈欠,就让下人送宋青禾回去休息。 她跟着秦归雀往自己住的院子去。 脑子里却是想着方才宋青禾的话。 她道:“武将军是如今的蓝玉岛镇海将军,我二哥的上峰,我二哥比青禾姐要小一岁,他七岁时因着无意间发现了一股海寇痕迹,报到了水师营,正好被在水师营的武将军遇上,之后二哥就被武将军带去了蓝玉岛学习练武。” 所以宋青禾的记忆应当没错——江长信当时在君家,私下在同武将军交涉。 “可是武将军,为何要问过他才能收二哥……”君扶月紧皱眉头。 一个是商贾之子,一个是镇海将军,怎么就偷偷摸摸凑到一处去了,甚至还得背着她阿娘。 秦归雀自然也不明白。 他默了下道:“或许,你父亲有苦衷。” 若江长信同武将军关系好,便意味着江长信同江绍白关系也不差,而君扶月那般在意江绍白…… 秦归雀一阵沉默。 若江长信是好人,而他杀了江长信的亲娘。 届时江长信真同君扶月算起账来…… 就在秦归雀心底有些慌的时候,君扶月却是道:“说不准,况且,再有苦衷,他也不配当爹。” 她自来都对江长信没感情,特别是在她知道了书的剧情后。 若是她没看过书,只听这些话,她还真有可能觉得,江长信有什么苦衷不得现身。 但她看过书。 她在书里确确实实是死了的。 如果按着剧情,她的死大概就在最近一段时间,也就是她嫁去沈家不久后。 这会子江长信可是在扶水郡! 一个有那般的身手的父亲,就是有千万种理由,她都不相信,对方连个女儿都救不成。 再别提,她二哥在书里,也死了! 江正德没死、柳氏没死,偏偏他们两兄妹死了,让她怎么去想江长信有什么苦衷。 君扶月沉吟了会。 “柳氏死了,沉渊海域那边,这会子海寇刚刚吃了一大败战,那边应当是可以歇一阵子,所以我二哥大可能会回来奔丧,如今知道了这些,到时正好可以与他通个气。” 秦归雀正要应好,突然间又想起一件事,于是如遭雷击。 “柳氏死了,小姐需要、守孝吗?” 君扶月睨了他一眼,见他凝视着自己很是严肃的模样,简直哭笑不得。 放在她初见秦归雀那会,一定打死都想不到这厮有朝一日满脑子只剩“入赘”二字! 这会默了默,望天轻叹了声。 “谁说得准呢?守个两三年的,想来阿雀也一定会为我守身如玉吧?” 秦归雀:“……。” 他听出了君扶月言语中的戏谑。 于是骤然从后抱住君扶月,靠在她肩头,学着她轻叹了声。 “那也只能听小姐的。” 君扶月低笑,“真乖。” 往院里走的时候,她道:“说起来,按着规矩,长孙需得守孝一年,看样子江瑾临和苏织柔的婚事要延后了。” 这个世界对亲人离世守孝的规矩是:长子守三年,长孙守一年,其余子孙端看家里规矩戴孝,出嫁女不必守孝。 她如今都姓君了,更不可能去给柳氏守孝。 叫她觉得有趣的是,江瑾临这婚事一延后,那江瑾临和苏织柔的感情不得再出波折? 果然冥冥之中自有定数,这几人怎么都会按虐恋的剧情走。 不过也与她无关了。 秦归雀却像是想起来什么一样,突然道:“你这位大哥,有些古怪。” “古怪?” 秦归雀点了点头,他迟疑了会,才冒出一句,“像个局外人。” 君扶月愣了愣,“你这么说,好像是有点怪。” 她与江瑾临也算是相处了九年,自然不会特地去想对方有哪里不对。 对于江瑾临这个人,她只觉得对方无脑喜欢苏织柔这点很有病。 之前她想着,她同江瑾临并非自幼在一处长大。 她七岁后去江家,没两年苏织柔也来了江家,也就是说,她和苏织柔同江瑾临相处的时日差不了多少。 所以江瑾临更偏袒听话的苏织柔,也不是没可能。 但这会子秦归雀提出一个“局外人”,倒是让君扶月有些恍惚了。 要说江瑾临也是年少成名,在外甚至有君子端方之称,又年纪轻轻就管住了底下的人,做了家主。 可这样一个人,竟好像什么都不清楚的样子。 作为江家家主,他不清楚江正德私下的勾当,不清楚苏织柔的真实身份,甚至不清楚自己的爹去做了什么。 这样一个糊涂人,怎么会在书里拥有男二的戏份。 好像,从头到尾,江瑾临真的表现得像一个局外人。 * 江家。 江瑾临看着柳氏的尸体,神色很是漠然。 “祖父,或许需要给我一个解释?” 因着江瑾临并没有把柳氏的死传出去,只道柳氏身子不适不见人。 所以这会子屋子里也只有零星几人,就连苏织柔母女都不知道柳氏死了。 江正德看着江瑾临的背影。 这是他一手教养大的长孙,最是叫他得意。 但这会子,他不知怎地,心里有种慌张感。 “有何好解释,你觉得谁会杀了你祖母?还不是你那个好妹妹……” 没等江正德把锅都甩到君扶月身上。 忽有一人从角落里出来。 “家主。” 这人一出来,封彬就瞪大了眼。 “陈合!” 这不是他的下属?! 江正德也是脑袋瞬间空白。 陈合跪在地上,同江瑾临说了清早的事,最后他道:“老夫人是老太爷所杀。” 江正德错愕得看向江瑾临,“你往我身边安了人……你监视我?!” 第95章 漠然的孩子(已改) 江瑾临没有理会江正德,只看着柳氏的尸体,像是在思索什么。 他一动不动,手紧了又松,过了有半晌,才缓缓道:“把尸体处理了,对外只道祖母前往海外道观,寻父亲去了。” 他话音落下,忽地有几人闪了进来。 “是。” 全是江正德不曾见过的人。 他震惊道:“你哪来的这般势力?!” 江瑾临有的势力,都是他江正德给的才是! 但这会子,叫江正德更加心寒得是——江瑾临对于柳氏的死,所展现出来的冷漠。 要知道,江瑾临可是柳氏自小带大的。 江瑾临和江绍白兄妹两的成长经历不同。 君谷兰生下江瑾临后,因着身体有恙,不能照顾江瑾临。 柳氏便借了机会,把江瑾临这个长孙强硬得带在了身边。 彼时恰好君谷兰的母亲,也就是君扶月的外祖母病重。 君谷兰作为君家唯一的女儿,便同丈夫江长信在月子里赶回君家守着生母,襁褓中的江瑾临自然是留在了江家。 因此等君谷兰再要带江瑾临到身边时,孩子已经习惯了柳氏的照顾,丝毫不肯让君谷兰这个亲娘碰触自己。 再到江瑾临三四岁开始读书,懂些事知道娘亲对自己的寓意时,君谷兰又怀上了江绍白,他便与君谷兰更难亲近。 等江绍白大些,君谷兰又怀了君扶月。 那会年幼的江瑾临在扶水书院读书,吃住都在书院,一月也不见得回一次家。 因此君谷兰带着江绍白回君家时,便没带上长子江瑾临。 由此可以说,江瑾临完全是在柳氏夫妻眼皮子底下长大的。 比起江绍白兄妹常年待在君家,与君家感情深厚。 江瑾临则是甚少去外祖家,可以说他是实实在在的江家人,也是江正德最得意的孙子。 但江正德没想到的是,江瑾临面对柳氏的死会这般平静。 甚至能说得出“把尸体处理了”这般冷血的话。 柳氏可是看他长大的祖母,是最宠他,最亲他的亲人啊! 江正德有些通体生寒。 他感觉有什么在脱离自己的掌控。 于是又故意强硬道:“这些暂且不提,只是瑾临,我知道你为着你妹妹着想,可不管怎样,你祖母都是因着君扶月才身死,你难道还要袒护她不成?” 在江正德看来,若是这会子爆出柳氏的死讯。 不管柳氏是怎么死的,外界都会把柳氏的死跟君扶月扯上联系。 毕竟君扶月前脚分出家去,后脚与她有仇的柳氏就死了。 便是不能对君扶月怎么样,至少也能往君扶月身上扣个屎盆子,让她声名受损。 江瑾临却是嘲讽道:“祖父缘何会觉得我是为阿月着想?” 江正德愣住。 江瑾临除了为君扶月,还能为着什么? 却听江瑾临漫不经心道:“祖母这会子死了,我便得守丧一载,不得赴宴、不能作乐,那我要如何同藩商交际,江家又要靠谁来主持,万鹰海寇处又要何人去交涉,全靠已经老了无用了的祖父您吗?” 他声音缓缓,再转过身时,面色依旧是如往常一般温和,一点没有死了亲人的苦痛。 就如同当年听闻君谷兰的死讯一般,他也不过是沉默了一会。 那会江正德觉得江瑾临自小不曾同母亲相处,所以对君谷兰没有感情。 可眼下这具尸体,可是江瑾临的祖母,是带他长大的祖母啊! 还有江瑾临的话,这会猛地冲进江正德的耳里,直叫江正德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在停滞。 “你、你怎么知道,你……” 他从未同江瑾临说过江家与海寇有染的事,江瑾临怎么会知道?! 不,江瑾临说得是交涉! 所以,江瑾临早就同海寇团有牵扯了! 江瑾临没有应江正德,只是有些语气怅然道:“祖父,所以阿月知晓了您与海寇的关系,知晓了苏织柔的身份,怎么就让她知道了呢,她如今那般聪颖,说不得就会猜到我身上来,那绍白说不得也就知道了。” 江正德没有说话。 他直瞪瞪盯着江瑾临。 盯着这个他教导出来,可以说是温和、君子、有教养的孩子,像君铭一样的端方公子。 江瑾临也不在意江正德不应话,只叹了声。 “江家怎可与海寇同流合污。祖父,不如就由您带着祖母,一道去海外寻父亲?” “你什么意思?”江正德呆滞。 江瑾临面色平和,“祖父,您老了,也该颐养天年了。待我把江家底下几个东家处理了,把江家彻底掌控后,您便与祖母在海上遭遇海寇,丧生海中,到了那时,我自会立誓,与海寇不死不休,” 他忽地勾了勾唇,“祖父,瑾临不负您希冀,自会领着江家,长长久久得立足于这扶水郡。” 他说着走出屋子,同身旁的下属,侧身说了句什么。 那下属震惊抬眸,盯着江瑾临。 去只得了主子轻飘飘一个眼神。 江正德呆站原地,看着这一幕,半晌没反应过来。 遭遇海寇、丧生海中? 江瑾临是要用他,来假装断了江家与海寇的联系? 他是江瑾临的祖父啊,亲祖父…… “瑾临,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你……” 话未说完,忽有一把匕首扎进了其胸口。 疼痛袭来时,江正德还觉得像做梦一样,怎么好端端得,就这样了呢。 眼前的人面无表情,抽出了匕首,带着喷溅的血液。 江正德听见对方道:“把尸体都收拾好,丢进海里。” 江正德瞪大了眼,只看向门外那道身影——他引以为傲的长孙。 看着封彬朝对方跪下,看那人头也不回得往夜色中走去。 他忽地想起很多年前,方才稚龄的孩子站在巷口,看着生母带着弟弟乘着马车远去。 寻常孩子早该哭天喊地,泪流满面,可那孩子却是面色漠然。 当时那漠然,还叫他心中甚喜…… 恶鬼、这孩子,从一开始就是会伪装的恶鬼。 泪水涌出眼眶,江正德带着满心痛苦倒地。 后半夜,忽有人进了院子。 没多久,两个身影肖似江正德夫妻的人,在封彬的带路下,一道朝府外走去。 第96章 说她过去的事(已改) 次日。 当君扶月听到江正德夫妻出海了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 “出海了?”她又对着秦归雀重复了遍。 秦归雀道:“昨夜里,院子被江家护卫围死了,秦赤他们探不到里头发生了什么。” 薛城道:“江家那边闹得挺厉害,不过有人说,确实看见江正德夫妻晨间上了船,江瑾临也只道是他也不清楚二老为何要出海, 之后是柳氏身边有个大丫鬟说,她听见柳氏说要出海去寻江大爷来管教小姐您,因着等不及,一大早就走了,江正德便也跟着去了, 这个说法,大家也都信了,族里都说柳氏本就不肯让您分出去,甚至连您立户都气急攻心起不来床,做出这夜半出海的事情也是可能,事情便这样过去了。” 有人闹也没办法,大家寻不出江正德夫妻。 再者,谁能想到这一对夫妻,竟是双双死了? 君扶月皱起眉头。 “怎么还有江正德在里头?” 只死了一个柳氏,江正德跟着失踪做什么。 就算江瑾临是恋爱脑到不想守孝,也不该送走江正德啊。 打死君扶月都想不到,江瑾临会杀了江正德。 因此这会也是一头雾水。 她沉吟了会,便道:“先不管他们,左右都是江家的事,也牵扯不到咱们来。” 这会子柳氏的死不爆出来,对她来说其实更好。 就是可惜,二哥暂时回不来了。 * 江家的事,君扶月不再去理会。 恰好贺兰敬来看宋青禾,她便跟着到前头去。 俊朗的青年看见宋青禾后,立刻弯了眉眼,还拿了些吃食点心给宋青禾。 宋青禾吃了块糕点后,忽地眼神就亮了。 “这是槐花巷王记家的红豆糕!” 贺兰敬见她喜欢,也跟着笑了起来。 “你若是喜欢,明日里我再给你带些。” 宋青禾见状望向贺兰敬,在见到男子温和的笑容时,不由晃了晃神。 隐约间,她总觉得自己好像见过这样的笑脸。 她乖巧道:“谢谢贺兰哥。” 贺兰敬面上笑意更深。 宋青禾伸手拈糕点时,突然留意到自己放大了的手,又想起自己如今已经二十三了,是因为失了记忆才只记得自己九岁。 于是好奇问贺兰敬,“贺兰哥,我们是不是感情很好啊。” 贺兰敬愣住。 他想起平日里宋青禾同他言语疏离的样子,尴尬得扯了扯唇角。 “算是……还好……” 宋青禾又看向君扶月,“对了,小姐,我是不是成婚了?有孩子了吗?我的夫婿呢?” 二十三岁的年纪,应该已经有孩子了吧。 君扶月也怔住了。 她确实是没和宋青禾提过她一直没有成婚的事。 她道:“青禾姐,没有夫婿。” 不想宋青禾叹道:“我的夫婿是死了吗?” 君扶月:“???” 宋青禾看着手里的糕点,“我这两晚,总梦见一块墓,还有个男的,背对着我,也不说话。” 君扶月懵了。 她看向秦归雀。 宋青禾都失忆了还能碰见林清安?!这让她怎么提? 秦归雀也有些爱莫能助。 二人看向了贺兰敬,贺兰敬的面色苍白了些。 他已经从君扶月那知道宋青禾是怎么得救的,也因此了解到了林清安的事。 所以这会也猜到了宋青禾是在说林清安。 他垂了视线,敛去眸底的失落,又温声道:“是青禾的夫婿,叫林清安。” 宋青禾呆住。 她盯着贺兰敬,眼眶渐渐变红,哽咽道:“林清安,好巧,村子里那座小院的教书先生,就叫林清安。” 说完她又摸了摸眼角,“有点想哭。” 君扶月抿唇。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倒是贺兰敬继续道:“就是那位先生,一位很好的先生。” 他语气不疾不徐,宛若清风,讲着他所知道的林清安与宋青禾的过去。 宋青禾就像是一位听故事的局外人,听得泪流满面,却还哭着说,“我不记得了。” 一直到后来,她听到林清安死在她怀里。 她开始放声大哭。 手里的糕点早已落在了桌上。 君扶月在一旁安静看着,只觉得女子像是要将过往的苦痛全都哭出来,像个孩子一般,释放堆积已久的后悔与崩溃。 贺兰敬紧抿着唇。 许久,宋青禾才疲累得抽噎,她难过道:“我觉得很难受,可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想看看他。” 君扶月轻声道:“你累了,睡一觉,好了我带你去。” 宋青禾轻点了点头。 她望向贺兰敬,“谢谢贺兰哥告诉我,虽然我不记得那些事了,但我知道梦里那人是谁就很开心,我不想忘记他。” 只是听完这些,心里那部分空落落的地方好像就被填上了。 林清安。 她在心里默念着,她一点也不想忘记这个名字。 君扶月暗叹。 这是什么暴击啊。 贺兰敬却是道:“你会想起来的,如今要紧得是,照顾好自己。” 宋青禾乖顺点头。 下人陪着她去休息。 君扶月看着贺兰敬落寞的背影,摇头叹道:“你何必告诉她呢,左右她都会想起来的。” 贺兰敬苦笑道:“她不会想忘记林清安的,就算是短暂的几日,突然恢复记忆去接受痛苦的过往,倒不如在恢复记忆前就有所准备,那样她恢复记忆时,记起与林清安那些好的过去,心里也好受些。” 君扶月错愕。 确实。 宋青禾迟早会恢复记忆,当她恢复记忆时突然记起林清安的死,那她的痛苦就会被放大。 相反,若她一开始就知道林清安的死,那恢复记忆时,便会放大与林清安相处的快乐部分,这样反而能缓解宋青禾的情绪。 贺兰敬倒是个痴情又细心的人,虽然感觉有点难,但君扶月还是希望他能守得云开见月明吧。 宋青禾走了,几人就要散开。 君扶月刚一转头,却见白鹤卿手里的剑戳了戳秦归雀的胳膊。 秦归雀道:“不打。” 白鹤卿紧抿着唇,有些颓唐得看向别处。 君扶月好笑,小白大概是唯一一个对这些不感兴趣的人,只顾着想和秦归雀对招了。 恰逢玄一在不远处招手,“小白。” 众人看过去。 玄一快步朝着此处过来,笑道:“君施主和秦施主也在啊。小白,我们下山行善去吧……” 他说着又要同宋青禾打招呼,“宋小……” 话没说完,便瞪着贺兰敬道:“褚师家的?!!你怎么在这?!” 第97章 关于贺兰先生 同玄一一样,贺兰敬那张温顺的脸上,也是瞪大了眼。 “佛子?您怎么在这里?” 二人互相盯着对方的时候,君扶月几人的视线也是默默落在了二人身上。 君扶月微微笑道:“褚师家的?佛子?” 贺兰敬\\u0026玄一:“……。” 原来鹤居国和西极乐土可以算是比邻而居的国家。 所以来往频繁。 高层之间,也就很熟络。 玄一摸着自己的光头不好意思道:“你们可不要说出去,若是叫人知晓我的身份,我就得去你们的皇室那转一圈,麻烦得很。” 在西极乐土,佛子的地位就相当于国家代表人物,自然是要去皇室待一阵的。 这个君扶月倒是能理解。 原本她就猜测玄一地位不低,否则也不会把雍朝的官话说得这般好,这会只看向贺兰敬。 贺兰敬有些尴尬得笑笑,“并非有意隐瞒大小姐,而是因为,我在褚师家着实算不上什么光彩的人物,另外,义父对贵国有心结,因此……” 他话说到这有些说不下去了。 最后无奈说了实话,“义父不想与此地再有牵扯。” 故事大概就是,贺兰敬的义父贺兰丞被家里放逐海外,卖到了南岭,好在被君家君铭买了。 阴郁暴躁的贺兰丞遇到君老太爷,就宛若遇到了生命里的光,变得快乐且人模狗样起来。 直到君扶月出生。 不知从哪里传出来,君扶月是贺兰丞的女儿,也就是君谷兰和贺兰丞有染。 这把贺兰丞气坏了。 他跟君谷兰差了有些岁数,一直都把君谷兰当姐姐看,被这么泼脏水可不气死。 偏偏他在雍朝连正经百姓都算不上,无权无势,只能靠君家庇护,也没法自己反击回去。 于是这厮一怒之下,杀回了鹤居国,决定有朝一日当大款回雍朝打南岭这些商人的脸! 没想到等他有点本事回来时,君铭已经病逝了。 那一刻,贺兰丞就跟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整个人都悔不当初,产生了“子欲养而亲不待”的崩溃感。 再后来,就是江家吞吃了君家剩下家财。 贺兰丞本想着帮君谷兰把财产都转移走,但君谷兰还是留了大半给江家。 “我义父说,君夫人一直对江家大公子心怀愧疚,认为自己没对大公子尽到母亲之责,所以也是主动推大公子一把,让江大公子能入主四商院……” 大概就是君家并没有“传宗接代”的执念,所以在江正德独子江长信和君家独女君谷兰相爱后,君铭没有强留女儿在家招赘。 君谷兰卧病在床那会,她的长子江瑾临已经十七了。 彼时的江瑾临在扶水郡俊杰中很是出彩,且就差一把子力,这个年轻人就能往前进一步入到四商院。 君谷兰对江瑾临心里是有愧疚的。 她推了江瑾临一把,让江瑾临一跃成了四商院的三个副院主之一。 所以,与其说是江家吃君家绝户,不如说是,君谷兰主动把遗产一分为三,其中两份留给了江家,也是留给作为家主的江瑾临,以及江家次子江绍白。 剩下一部分她想留给女儿。 但她那会已经见识到江正德夫妻的为人,不放心这对夫妻,便将钱交给贺兰丞,这钱也是留给君扶月的保障,也就是嫁妆。 那会贺兰丞已经知道当初的谣言是江家传出来的,但江家有君家仅剩的后裔,致使他报复不回去,于是如鲠在喉,平等得厌恶每一个姓江的人,并且再不想回这块土地。 贺兰丞就等着君扶月嫁人后把自己的钱都拿走,那样他就彻底断了这边的联系。 君扶月听完贺兰敬委婉得述说后,都能想象到贺兰丞有多讨厌雍朝。 能想象到贺兰丞每年一边给君扶月送钱,一边暴跳如雷喊:“老子凭什么要给她姓江的挣钱!赶紧让她都拿走,拿走!!!” 君扶月:“……。” 还以为这位贺兰先生有什么隐秘不能叫她知晓,所以鬼鬼祟祟的,结果单纯是贺兰丞讨厌她是个姓江的,所以不想跟她有交集。 另外就是,贺兰丞怕这边的人知道他给君扶月管钱后,会又传出他是君扶月亲爹的话来,所以一直都躲着。 只扶持自己的学生兼义女宋青禾,来给君扶月送钱。 贺兰丞很认真得重复道:“小姐,我义父与君夫人当真是清清白白。” 君扶月冷声道:“废话,我外祖父是什么样的人,我阿娘又是什么样的人,怎么可能做出那样的事!” 但她心里怀疑,江长信不管她这个女儿死活,是不是就是因为怀疑了她阿娘?! 贺兰丞松了口气。 他又解释道:“这次之所以用褚师家的名义送贺礼,是因着义父说,用褚师家名义,或许能为小姐撑撑腰,因此才挂了那个名号,否则平日里,义父从不以褚师家子弟自称。” 君扶月讶异,倒是多了丝感动。 她默了下,对贺兰敬道:“这些年,也麻烦了贺兰先生,此次贺兰公子回国,还请代我向先生表达谢意。可以的话,我想将家母留下的家财取回。” 既然贺兰丞不希望再与这里有牵扯,她自然也不会再去打扰贺兰丞。 再者,她的存在,大概也会让贺兰丞心中不适。 贺兰敬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想到自己不能给义父做主,因此也只点了点头,“小姐客气。” 君扶月突然道:“贺兰公子,那要是我把钱都拿走了,你下次还来吗?用什么理由来呢?” 贺兰敬每年都是为着给她送钱所以来到雍朝。 顺便来接洽宋青禾。 可要是她把钱都拿走了,那以贺兰丞不想跟这里牵扯的态度,贺兰敬还来不来雍朝。 贺兰敬愣了会,明白君扶月的意思后,脸唰得一下红到了脖子根。 他支吾了一声,还是道:“来。” 至于用什么理由…… 是啊,他下次来见青禾时,应该用什么理由…… 君扶月得逞得笑了笑。 心烦意乱了吧。 小小得报复一下这厮早前瞒着她的行径。 她又看了眼眼神乱飘的玄一,笑道:“佛子大人,您在此的事,我需得同法云法师知会一声。” 第98章 小白的作用总表现在特殊的地方 玄一顿时慌道:“别、别这么早,” 他可怜道:“君施主,我还想在这里玩一阵。” 要是让他师叔知道了他在哪,他怕是马上就会被带走藏起来。 君扶月无奈摇头,“知会一声还是要的,否则只怕法云法师会急死。” 既然她已经被迫知道了玄一的身份,就不能不通知法云。 不过这个通知,也要点技巧,比如派什么人去。 玄一霎时耷拉了肩膀。 君扶月笑道:“我有个主意,可以让法云法师晚些来寻你,就是要你配合,当然还要小白配合。” 白鹤卿:“……?” 自从给君扶月做事后,打架没他的份,但奇怪的地方总缺不了他的身影! 玄一也跟着好奇抬眼,“小白?” * 清源寺。 法云已经脸黑了好几日了,急得人都瘦了一圈。 正当此时,忽有人叩门。 “法云法师,听澜山庄派了人来送礼。” 法云皱眉。 送礼? 这几日总有人给他送礼,他都有些烦躁了。 但听澜山庄,是君扶月所在地,这个面子他还是必须卖的。 这会默了默,还是让人进来。 很快,一身正气的白衣剑客便背着一个包裹进了禅房,正是无可奈何又不得不听话的白鹤卿。 法云眸光骤亮。 这位少侠想必经常积德行善,身负佛光,他很有好感! 白鹤卿:“……。” 这个光头看他的眼神,跟玄一看他的眼神如出一辙。 他抿了抿唇道:“我家小姐让我来送礼,请法云法师屏退左右。” 法云对白鹤卿颇有好感,加之自身武功高强,因此也就听话得清空了人。 白鹤卿见门关上了,感觉周围没有人,便落下肩上的包袱。 方才打开,露出一角,法云便面色大变。 他移身到包裹前,拿起里头的那件锦斓袈裟,急忙看向白鹤卿。 “不知施主从何处得来的这件袈裟?” 要是换一个人在这,法云应该立刻把人控制住,然后眼神凌厉得问,“持这袈裟的人呢?听澜山庄想做什么?!” 但偏偏他眼前是不像坏人的白鹤卿。 便见白鹤卿默默从怀里取出一封信递给了法云。 法云疑惑接过,刚一看到信封上的莲花图案,便眸光颤动。 随即快速把信打开。 看见字后,他浅松了口气。 是玄一写的。 【师叔,我很好,我现在在听澜山庄很开心,你看见送信的人了吗?这是我在听澜山庄交的好友白鹤卿,你有什么事可以问他……】 法云看完信,放心的同时,还想暴揍一顿这个师侄。 照理说,当法云知道玄一在君扶月身边时,应该有危机感。 毕竟这会子君扶月对西极乐土有所求,那他自然要担忧玄一可能会成为君家用来要挟西极乐土的手段,要去把玄一接回。 但法云又忍不住看向白鹤卿,男子安静站在一旁,若高山雪莲般有遗世而独立之姿。 玄一在信里说,这位说这位白少侠,是他刚交的好友。 听澜山庄有这样一身正气的豪杰,可见是个好地方,玄一待在那里,他应该放心才是。 不得不说,如君扶月所料,这对师叔和师侄之间的口味很一致。 这会,法云温和对白鹤卿道:“这位施主,不如坐下吃杯茶。” 白鹤卿想着法云大概是要问他玄一的事,也就点头坐下。 白鹤卿身上有种特质。 大概也跟他经常行侠仗义帮扶弱小有关,让人只要看着他,就觉得此人是“正义”化身。 加之白鹤卿是个不怎么撒谎的,说话很实在。 所以当法云跟白鹤卿交谈过后,他对玄一在听澜山庄的事,已经是放心了许多。 这感觉就像,父母知道了自家孩子这会子在跟好学生学习一样,没什么需要操心的了。 他笑道:“既是如此,这些日子就要再叨扰君施主。我们佛子性子顽劣,待过几日君施主摆宴,我再去将佛子接回。” 白鹤卿乖顺点头。 等送走白鹤卿,法云也浅松了口气。 玄一的身份不好暴露,这会子让玄一待在听澜山庄,又有白鹤卿这样的高手相护也好。 只是这样,他倒是又欠了君扶月一份人情。 唉。 法云想到昨日沈赢舟同他的交易,这下又难抉择了。 他回头走向袈裟,很是无奈。 正要心疼得将心爱的袈裟叠好,忽然,他的手碰到一处松动。 法云赶忙低头查看,只见袈裟上有一处宝石摇摇欲坠。 ?! 他又拨弄了下那摇摇欲坠的宝石,表情顿时龟裂。 “我的袈裟、我的袈、裟……” 字字涕泪。 不用想他都知道,肯定是玄一这混账要扒了他的宝石去换钱! 肯定是君施主阻止了玄一! 法云抱着袈裟,对君扶月感激涕零。 君施主救了他的袈裟! 怎么办? 好像又多了个人情,呜呜…… * 君扶月开始着手准备不久后的宴会。 这场宴会,也是她用君家家主的名义开设的,所以还是挺要紧的。 好在薛老是个能人,办这些事可算是井井有条。 下午的时候,薛老带了十来人来见君扶月。 “小姐,这些是此次招聘选到的能人,还要请您过目。” 一些做杂事的人,直接就由薛老定下。 这会子这十来人要干的都是比较要紧的差事,比如账房、藩务或者同海运司打交道的管事等。 君扶月听过几人的自我介绍,微微颔首,但心里却是暗叹。 这些人也太能干了。 估摸着这里头十个有八个都是其他家派来的细作。 果然自己招招不到什么人才。 人才都是各家花费精力养出来的。 她暗叹了声,还真是浪里淘金。 正当此时,又出来一个生得颇为惹眼的男子。 “大小姐,在下姓名周乘景,出身扶水郡藩坊周家,通八国藩语,晓多国风俗地域人情,此番希望能为大小姐尽份薄力。” 周乘景微微躬身,很是恭敬,言语温和,声音清润,一派清正之姿。 君扶月看着周乘景,笑了笑,“挺好。” 心里却是讶异。 周乘景?! 这不是她在扶水书院读书时的同窗吗?! 第99章 竿子 关于周乘景,君扶月印象还挺深刻。 用现代的话来说,周乘景就是她读书时,班里的学霸兼班草,夫子们的心尖宠,扶水书院的风云人物。 她记得,这小子不是被书院夫子们联合推举,送去中都皇室书苑读书了吗? 怎么又回来了? 不过这会子也不是问周乘景话的时候。 君扶月看过这些人,粗略记下,便道择日会张榜公示入选人才。 在此之前,她得先派人去把这些人的祖宗三代调查个清楚明白。 人群跟着离开时,周乘景也是垂首跟在大家后头离开。 只见男子走路时,右腿总是稍显拖拉,肩膀也是微微下沉。 君扶月吃了一惊。 方才对方只是走出来一步说话,她还没看出来,这会子倒是看明白了。 周乘景,怎么会成了个跛子?! 君扶月像是想到了什么,眸光凌厉了些。 她对薛城道:“先去查查那个周乘景,我要知道他这两年发生的所有事。” 在角落的秦归雀闻言缓缓抬头,看向君扶月,又望向那道离开的背影。 他方才也留意到了那周乘景。 毕竟在那堆人里,那人着实是要出众许多。 默了下,他还是趁着君扶月闲暇时问道:“小姐认得他吗?” 君扶月回过头,见秦归雀沉闷的模样,应道:“有些渊源,他是个人才,若是身家清白,倒是能用。” “渊源?” “嗯,他算是救过我,”君扶月默了下道,“两年前,南阳侯把我推进湖里,当时只有周乘景拿了竿子给我抓住。” 那会子大家都不敢得罪南阳侯,只有周乘景在路过湖边时,没顾得旁人的阻止取了竿子给她。 即使那会,君扶月很明白南阳侯不敢杀了她,也就是使那种不入流的小动作,报复下她看她笑话罢了。 但不得不说,当一众人站在湖边随着南阳侯嗤笑时,突然伸来的那根竿子以及少年那有些着急关切的面容,着实是会让人感动。 那会君扶月跟周乘景道了谢。 但周乘景一向不爱跟她们这些富家子弟有所交集,因此只有些疏离道:“性命关天,原就是他们不对,你不必言谢。” 当时君扶月还想着南阳侯会不会报复周乘景。 毕竟那实在是个小心眼的纨绔。 不过那之后不久,周乘景就被书院夫子们联合推举,有了去皇室书苑读书的资格,离开了扶水郡,她也就渐渐忘了此事。 按理说,像这种由书院推举的学生,只要在皇室书苑读个三年书,毕业后不说做个大官,做个小官也是能的。 即使是周乘景回了家乡扶水郡也能进海运司做事,哪里需要来她这打工。 秦归雀顿了顿,“救命之恩?” 君扶月点头,“嗯,当时我心寒着呢,也不大想挣扎,不过他确实是个好人。” 也是因着南阳侯那事,让她彻底对苏织柔这个表姐失望。 秦归雀垂了视线,又默默记住了“南阳侯”三个字。 薛城很快就回来了。 他道:“小姐,外头在传,周乘景去岁因为行窃嫖娼,被皇室书苑赶出来了,不得入仕了。” 君扶月错愕,“行窃嫖娼?” * 周乘景刚下山庄,就见几个街痞子对着他喊道:“周乘景是小偷,偷同窗钱,还嫖娼不给钱,不要脸,被皇室书苑赶出来了!” “周乘景是小偷!” “偷东西不要脸!” …… 有跟着周乘景一道出来的人,见状都离他远了些。 “瞧着一表人才,竟是这种人。” “我说好好读书人,做什么做不成,来跟咱们抢活计。” “怪不得跛足,活该。” 周乘景漠然得看着前方。 显然他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场景。 他缓缓朝着远处去,直进了城,去了医馆,用身上仅剩下的一点钱抓了药,随后再往蕃坊去。 藩坊,是扶水郡专门供给藩商住的片区。 周乘景从祖父那辈就住在藩坊了。 藩坊有藩学,那是藩人子女读书的地方,学些基本的雍朝知识。 周乘景自幼好学,初入学时就很刻苦,因此得了藩学推举的名额,进了扶水郡最大的书院扶水书院。 在扶水书院他同样很努力,最后又得了名额,入了皇室书苑。 就差一点,他就能带着家人搬出藩坊,成为真正的雍朝人,立下根基。 可如今…… 周乘景拖拉着腿,面无表情得朝家的方向走去。 因为舍不得那几文钱,等到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瘦小的妹妹忙从小院里跑出来,牵住他的手。 “哥哥,阿娘下午又晕过去了,哥哥,我怕。” 周乘景轻拍了拍妹妹,“没事,等阿娘吃了药就好了。” 他进到屋里,借着月光看到最前方的牌位,隐约可见“父周盛”几字。 内室传来妇人虚弱的呼唤,“阿景,是你回来了?” 周乘景垂下视线,朝内室走去,勉强扯出一抹笑。 “母亲,我回来了。” 范氏闻见药香,便气道:“何苦再在我身上花这些个银钱,我已是不中用了,再拖累了你……” “母亲,我寻到活计了。”周乘景道。 范氏怔愣,“怎、怎么会?他们放过你了?” 那些人见天欺凌阿景,但凡阿景寻活,就派人去嚷那些莫须有的话,便是有好心的东家要阿景,也会因着日复一日的吵闹将阿景退掉。 如今还有哪家敢要阿景? 周乘景把药放在桌上,背着范氏,低声应了句,“是啊。” 说话间,却是心头苦涩。 如果可以,他一万个不愿意去君小姐那处。 毕竟他这会去,难免有胁迫之嫌。 可他实在走投无路。 母亲的病说到底是没好药材,只要养一养还能好。 可南阳侯像戏耍他一般,堵死了他的路,不叫他好过。 那些人不打他不杀他,只不叫他挣钱,拿钝刀子割肉一般欺凌他。 他今日没有开口求君扶月,因为他知晓君扶月总会知道他的事,若是君扶月也为难,那他只得再寻生路。 卖身、受辱,他可以去走南阳侯要他走的路,只要他能留住母亲和妹妹就好。 思及此,周乘景回身时,已是面色温和。 “孩儿这次寻了个厉害的东家,已经不怕那些人了,孩儿会好好挣钱,母亲也要养好身子才是。” 第100章 秦归雀:南阳侯已加入死了么订单 范氏霎时红了眼眶,她重复问道:“真、真的吗?” 周乘景笑道:“自然是,孩儿苦读那么些年,总会遇到愿意接纳孩儿的贵人。” 范氏哽咽道:“是啊,我儿吃了那么些年的苦,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老天爷还是长了眼的,我儿苦尽甘来,我儿苦尽甘来啊……” 绵绵从门口探出头,闻声跑到范氏跟前。 “阿娘不哭,眼睛会痛。” 范氏抱住女儿,“好,娘不哭,娘还要养好身子,替你们爹爹看着你们兄妹俩过好日子。” 周承景坐在一旁,陪着笑,眸中却是戚然之色。 * 听澜山庄。 君扶月倚栏杆看天。 她已然知晓了周乘景的事。 周乘景在皇室书苑读书时,跟他住一个宿舍的三个学生丢了银子,结果银子在周乘景那发现了。 因为周乘景本就出身贫苦,在中都读书时,还在给书肆抄书挣钱,三个学生就不由分说,都指责周乘景偷钱。 原本掌院说此事还要调查。 偏周乘景去书肆还书的当晚,没回书苑,次日又有老鸨把醉醺醺的周乘景推出书苑,说他喝花酒不给钱。 书苑禁止学生喝花酒,周乘景众目睽睽下被从花楼丢出来,加上那三个学生咬死了周乘景偷钱,书苑便不得不退了周乘景的学。 周乘景崩溃下去花楼要说法,结果被打跛了一条腿,这一跛足,彻底就断了为官的路。 屋漏偏逢连夜雨,周乘景的父亲周盛随船出海遭遇海寇身死又传到了中都,这个方才十八岁的少年连给自己申冤都没机会,就这样被彻底打趴下了。 亏得有好心人资助周乘景,把他送回了扶水郡奔丧。 周乘景回了扶水郡后,为了养活母亲妹妹,倒也撑了下来,寻了账房的活计填补家用。 却没想到没多久,就有一波人见天得喊他被退学的事。 他试过做苦力,试过当小贩,试过许多法子寻生路,但那批人始终不放过他。 且还很过分得,每每在周乘景以为有希望时,出来打击。 就比如这次,等周乘景进了终面,见到君扶月的时候,再跑出来嚷嚷周乘景的事。 显而易见得,周乘景被人针对了。 也就是这南阳侯,惯会用这些欺凌人却叫人无法报官、也无法拿赃的恶心伎俩。 她问道一旁的秦归雀,“你说,周承景会不会后悔当初给我递竿子?” 她落水时,诸多学生大概都是一样的想法,不想开罪南阳侯,所以就陪着南阳侯在岸上发笑。 他们都怕会连累家里。 但年少的周承景却思绪不了那么多。 那时的他出身藩坊,不懂那些尔虞我诈弯弯绕绕。 他以为努力读书,他就能一直往前走,就像他从藩坊走向扶水书院,然后从扶水书院走向皇室书苑,他可以藩人子弟的身份,做这雍朝的官。 他读圣贤书,读“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所以他第一时间就是救人。 然后他的前途尽毁。 君扶月叹了声,“如果我是周承景,或许没办法那么义无反顾得救人。” 她不是个无私的人,她真可能因为权衡利弊,便选择漠视水里的人。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但这不妨碍她欣赏周乘景,感激周乘景递出的那根竿子,并为其感到歉疚与惋惜。 秦归雀看了眼君扶月,眸中闪过一丝疑虑。 君扶月并未注意。 她自言自语道:“便是不提周乘景得罪了那王八蛋的事,不提他被报复的事,与我也有些关系。只说周承景此人,其从祖上就定居蕃坊,家里人也是经常跟海出去,对于蕃务确实熟悉,如今我需要人才,但这招聘就如大浪淘金,想淘几个能用的不容易……可若他恨我,夹私报复也麻烦,” 默了下,君扶月问秦归雀,“你说我要不要用他?” 秦归雀道:“你会用他。” 话语中还挺肯定。 君扶月讶异。 秦归雀道:“你与那王八蛋有仇。” 所以为了跟南阳侯作对,君扶月都会把周承景收下,这符合她的性子。 君扶月笑道:“阿雀越来越了解我了嘛。” 若是以前,民不斗官的,她说不定还要对南阳侯退避三舍。 不过,她看过书,这会子倒有的是法子抓南阳侯的死门,自然也敢光明正大拉一把周承景。 她现在就等着南阳侯这王八蛋在不久后南下,她定要报当年霸凌之仇! 不过…… 她拧了拧眉,“周乘景这个名声也得洗干净,被皇室书苑退学,到底是麻烦了些。” 也不怪各家不敢用周乘景,生意人重名声,多的是人不会在意周乘景是不是受了冤枉,只会在意周乘景被官方退学的事。 秦归雀:“我来吧。” 君扶月转过头,诧异。 秦归雀:“皇室书苑的掌院欠过我一个人情,信陵阁也可以把案子查清。” 南阳侯是欺负周乘景在中都无权无势,所以用了那么浅显的法子。 那些证人都在,只要走一下路子,周乘景的事就可以解决。 君扶月看着秦归雀。 她原也是想着,花钱走走路子。 可若是让掌院来,确实是最好的法子。 秦归雀抿唇道:“那人情留着也没用。” 便是不提人情,其实他在中都那么多年,也有很多人脉关系。 比如九州卫的统领,前两日还通过信陵阁的路子发信来问候他:【阿雀啊,你回来吧,自从你走了,底下的人骨头都松了】 比如太医院的院长,也就是纪诃子的徒弟,也来问候他:【小师弟,你说都不说一声就走了,想你刚入谷时,衣裳还是师兄给你做的,如今你就这么跑了……】 比如御膳房退休的老御厨、闲来无事的老将军、花钱请他听墙角的老王爷、梨园的戏子、巡逻的守卫…… 总之这几年零零散散好像也认识了不少人。 秦归雀扒拉了一圈能帮着还恩情的人,最后皱着眉头道:“不管怎么样,他都帮过你,得还上。” 不能有其他人跟他一样,对君扶月有救命之恩,所以这个恩必须还上! 第101章 这是什么宝藏男人?! 救命之恩对秦归雀来说有多重要? 他和君扶月之所以有交集,就是因为他救了君扶月,所以君扶月追着他到了信陵阁。 按年少游所说。 君扶月大可能是因为救命之恩,所以对他产生了别样情愫,简称“救命之恩想以身相许”。 这才能解释君扶月为何与他初相识,就对他那般热切。 另一方面,君扶月说是因着他这张脸,才没把持住跟他亲近。 但现在凭空冒出一个周乘景。 长得好、救命之恩都占了不说,还跟君扶月是年少时的同窗。 秦归雀:“……。” 没有安全感。 很想杀了南阳侯。 他又重复且认真道:“得还,我来还。” 君扶月:“……。” 比起秦归雀执着得态度,她其实更好奇另一件事。 “你怎么认识那么多人的?” 就这个不爱交际、只盼清静的人,是怎么认识那么多皇室人物的? 秦归雀愣住。 这个要紧? 老实说,在今日之前,秦归雀真的没留意过自己认识什么人,因为于他来说都是些没什么用的人。 还不如认识几个赏金榜上的人头有用。 但这会他好像突然意识到,这些人对君扶月来说或许有用。 他眼神微亮,然后道:“我救过皇帝,两次。” 这也是为什么九州卫那个,见天得烦他,还寻到信陵阁去烦他。 君扶月:“……。” 好像听到了什么重磅消息,不确定,再问一遍。 她缓缓张圆嘴,直勾勾盯着秦归雀,“你说,救谁?” 秦归雀觉得君扶月这惊讶的模样,异常得可爱。 他解释道:“皇帝,中都的皇帝,龙椅上坐着的那个,便是他总想招我进宫,少游等人也是因着他来的扶水郡。” 正喝小酒的年少游,忽地打了个喷嚏。 他摸了摸鼻子,迷茫望天。 总感觉被什么人背刺了。 君扶月脑袋嗡嗡的,又觉得好像挺合理。 九州卫是皇帝亲卫,其统领,自然是应该皇帝来指定,也就是说,是皇帝看上了秦归雀。 她先前怎么没想到这一茬? 脑子里好像顺理成章就想通了许多事。 书里秦归雀为何和沈赢舟有仇,明明八竿子打不着。 如今有了牵扯。 二人后头都有皇室身影。 她忍不住问道:“你怎么救的皇帝?” 若是旁的人问,秦归雀保定不想说,但这会他有些压不住唇角的笑意。 他们明明在说周承景,可这会君扶月却更关心他的事。 他微弯了眉眼。 这皇帝没白救。 之后君扶月才知道秦归雀是怎么救的皇帝。 大概是这厮在中都那几年,疯狂得找人头刷分。 而当今政局比较紧张。 一派皇帝党、一派太后党、一派首辅党,三个党派打得火热。 前两年,皇帝因着某个原因不得不微服出宫,结果碰到了其他党派的刺客。 这波刺客也是倒霉,又正好碰到了刷分狂人秦归雀。 结果在他们拿皇帝人头前就被秦归雀拿他们的人头。 那一拨,秦归雀足足拿了十三个人头,分唰唰唰往上涨,高兴得他还给了惊魂未定的皇帝一个灿烂的笑容。 年少俊杰。 君扶月觉得,皇帝一定是被那笑容晃瞎了眼,就像这会子秦归雀看着她笑的样子。 眸光微亮,笑容比曦光还要耀眼。 总之,那之后,皇帝想收秦归雀,又不好吐露自己外出被刺的事。 于是便让九州卫大统领以看中秦归雀资质的借口,大箱大箱的黄金往信陵阁抬,要聘秦归雀入九州卫。 然后九州卫大统领就遭遇了和君扶月一样的待遇。 男子默默一句“不干”,便直接跑路了。 不过因着此事,秦归雀在中都彻底出了名。 也为他之后总是能认识人打下了基础。 秦归雀第二次救皇帝,是距离第一次没多久的春狩。 那会秦归雀已经有一段时日没能挣着分了,恰好听到皇帝要出宫,聪明的脑瓜子一转,干脆就偷偷跟着皇帝的队伍。 并默默抓了一波意图行刺的刺客。 这厮去寻了九州卫大统领出来,指着抓到的人,对大统领道:“你把这些人挂去信陵阁,我再杀了他们。” 大统领:……怪不得这次春狩这么安静! 总之,因着这两次,皇帝对秦归雀可谓是欣赏到了极致。 知道秦归雀爱吃美食,便给请辞的老御厨提前退了休,前提是老御厨开的酒楼,必须免费给秦归雀吃饭。 不仅如此,人家还不停给这个后辈塞钱、塞美人…… 秦归雀认真道:“我没收,都被阁主哭着退掉了。” 至于老王爷等人,大概也对秦归雀做出跟皇帝一样的举动。 比如皇室书苑的掌院,之所以欠秦归雀一个人情,是因为秦归雀帮他解决了他找寻了半辈子都没找到的杀女仇人。 君扶月:“……。” 原来,曾有人跟她一样,努力砸钱挖人,甚至开出的条件比她好得多的多的多!!! 怪不得,秦归雀对她的钱、对名利权势都不屑一顾,原来人家对这一切触手可及。 君扶月:突然感觉秦归雀馋她人也挺好的,不然不就跟皇帝跑了吗? 她一个转身扑在秦归雀怀里,抓着他的手环在自己腰间,又跟着抱住他,认真问道:“阿雀,你说,我明天横着走路怎么样?” 秦归雀:……? 他愣了下,随即笑出了声。 “那我跟着小姐横着走路。” 君扶月想象着那画面,靠在秦归雀胸膛笑得身子发颤。 得一个秦归雀,收获一个中都圈子,这是什么宝藏男人?! 不过好在她也没昏了头。 她直接问:“你们来扶水郡,有旁的事?” 既然知晓了秦归雀和沈赢舟牵扯的点,且秦归雀主动提了少游的来由,那她就不能不弄清楚其中的事,以免抓不住先机。 秦归雀沉默了会,似乎是在思索,但最后也没有瞒着她的意思。 只道:“这两年总有朝臣弹劾信陵阁,想要剔除信陵阁存在。” 特别是秦归雀第一次救了皇帝后。 虽说他没有多留意朝局,但毕竟是在天子脚下生活,加之他在信陵阁比较特殊,时常出入信陵阁内部核心场所,因此也无意中听了两嘴。 第102章 宿命将错乱的故事复归原位 秦归雀像是倒豆子一样把君扶月对信陵阁的疑惑都说了出来。 “信陵阁之所以建于中都皇城,是因着太祖皇帝认可信陵阁的存在,信陵阁一直秉持着匡扶正统的信条。” 虽说信陵阁不像九州卫一样给皇帝做事。 但历代以来,皇位更迭时,但凡有权臣作乱,或有人想颠覆正统,信陵阁都会在暗中帮着九州卫出手。 当今皇帝不是太后的亲生儿子。 因为皇帝登基时年岁尚小,当时太后就有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架势,还演了出戏想要让老情人摄政王登基。 当时摄政王就是被信陵阁的人暗刺死的。 也是那以后,皇帝坐稳了皇位。 所以,信陵阁可以说是被皇帝喜爱,但被有心人恨死的组织。 如今三个党派割据朝堂,皇帝党最弱,信陵阁深知一旦其他两党得势,阁里上下就完蛋了,所以不得不求个出路。 这些都是年少游他们要来扶水郡时,老阁主告诉他们的情况,否则他们都不知道信陵阁如今处境这般危险。 因着这两年中都的党争日渐严重,所以阁里不少人留在了中都参与党争,以及保护皇帝。 剩下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诸如年少游、白鹤卿等人,就离开了中都,来到了扶水郡。 按老阁主的话就是,想为信陵阁留一些火种下来。 秦归雀道:“说是为了留火种,另一方面也是为了盯着这里的海商,特别是沈家。” 沈家跟三皇子有牵扯,隶属于首辅党。 沈家挣的钱,一直也是优先供给给三皇子,可以说,首辅党全靠钱撑起来的。 君扶月听到这,就彻底明白书里的秦归雀为何要杀沈赢舟了。 沈赢舟能挣钱。 很能挣钱。 大可能是书里的中都形势有变,然后沈赢舟被上头下令,处理掉信陵阁留下的这些火种,所以扶水郡的信陵阁消失,沈赢舟同秦归雀结了仇。 君扶月靠在秦归雀胸前。 仔细想了一圈。 这么看的话,虽说这本小说不写朝堂之争,但她们商贾的故事却与朝堂有联系。 沈赢舟越厉害,沈家就越有钱。 那三皇子权势就会越盛。 皇帝党就会越来越弱。 信陵阁就会越来越朝不保夕。 秦归雀就越来越可能黑化。 这应该就是书里原本的故事脉络。 思及此,君扶月踮脚,轻咬了下秦归雀的下巴。 “你就该遇见我。” 原来,这才是年少游突然站队她的原因。 因为她与沈赢舟退了婚,因为她与沈家不会有牵扯。 而年少游需要她改变扶水郡当下的经济形势,制裁沈赢舟,缓下沈赢舟供给三皇子钱财的步子。 并且需要有个像沈家一样的势力帮帮皇帝党,给皇帝党提供经济支援。 所以,不管是她在山林里被秦归雀所救,还是她追去信陵阁,甚至是她跟秦归雀纠缠在一起…… 于她来说、于秦归雀来说,其实都是生命最好的安排。 秦归雀反低下头,将怀里的女子紧搂,攥取早已想汲取的气息。 夜色将气温升温。 月光将影子纠缠,宛如宿命降临,艰难得,把错乱的故事复归原位。 * 次日,秦归雀一大早就把年少游找来。 然后这厮当着君扶月的面,自然得说他要用信陵阁的路子发信。 年少游还在跟君扶月扯闲,闻言笑容僵在了脸上。 “阿雀、在说什么?” 他昨天那个背刺的感觉成真了?! 没多久,年少游就知道,秦归雀这个“上门赘婿”把信陵阁的事,已经抖落了个干净。 年少游:“……。” 求问皇天后土,很想打死秦归雀,但打不过怎么办? 秦归雀正乖顺喝粥,察觉到年少游的目光,默默抬眸。 年少游赶忙别开视线,看别处。 就差吹个口哨。 他长叹了声。 很是无奈。 算了。 他原本就打算挑个日子跟君扶月说信陵阁的事。 此番,他们来扶水郡除了盯海商动向、盯沈家,另一方面也确实是想看看能不能寻个钱袋子。 毕竟皇帝比起太后和首辅,着实是穷了些。 他们信陵阁也支援不上…… 结果没想到才来扶水郡不久,君扶月就自己寻上了门。 正好,他发现君扶月还挺有潜力(有钱、有钱、很有钱)。 又正好,君扶月跟沈赢舟一刀两断了。 年少游跟君扶月相处了些日子,他发现君扶月是个很好的扶持对象。 君扶月背景干净,跟中都各家都没有牵扯,且其本身有君家的血脉在,君家是南岭王后裔,南岭王是太祖皇帝之子,所以扯一扯,这也算是雍朝正室了。 且君扶月本身也是个有本事的人。 所以凭借他的慧眼如炬,他觉得信陵阁可以跟君家绑在一起,借着君家渗入到海商中。 当然,他也不白借君扶月的力,他没少让底下的人帮君扶月做事。 一开始,他隐瞒是怕君扶月会跟沈赢舟死灰复燃。 但后来又想着,有阿雀在,阿雀大概是会把灰都扬尽的人,君扶月和沈赢舟是绝不可能复燃了。 再后来,他看君扶月成长得越来越好,就打算在君扶月需要的时候,露出他的底牌,那样就显得他们很有实力,也能在合作的时候,跟君扶月好好谈谈分成之类的。 这并不代表他故意算计君扶月,只是生意人嘛,总要为自己这一方着想着想…… 但…… 他娘的他底下有个秦归雀!!! 有个秦归雀啊!!! 有个天大地大他最大的秦归雀啊!!! 年少游:…… 他拳头捏得咯吱乱响,最后在秦归雀一个拧眉下,又耷拉了肩膀。 算了。 秦归雀虽然不管事,但也不坏事,他不过是不想让君扶月吃亏罢了,谁让他已经是人家的人了呢。 于是年少游又对君扶月摆上笑脸。 “是帮书生平冤吗?我们信陵阁向来就爱做这种匡扶正义的事,大小姐放心,借着我阁的路子,年前应当就能把消息传回来了。” 君扶月从善如流笑道:“那就麻烦年阁主了。” 她已经知道了,年少游想靠她挣钱,以及制裁沈家,那她一定也不用客气。 秦归雀拿了给书苑掌院的信给年少游,“一块送了。” 年少游:“……。” 就不打算给他解释一下吗?!还使唤他?! 突然明白老阁主一边喜欢秦归雀,一边又总被秦归雀气到吹胡子瞪眼的感受了! 第103章 当她是死的啊 即使年少游心里还在吐槽秦归雀,但手还是很快得接过了信。 还对君扶月笑道:“阿雀自小到大都不主动跟人说话,这说不得还是头一次给人写信呢,大小姐在阿雀心里就是不一样。” 他低下头一看,就见价值不菲的纸张上写着: 【周乘景洗冤。——秦归雀】。 言简意赅,连个多余的字都没有。 “就这你还用得着浪费一张纸?!” 年少游恨不能团了信纸砸在秦归雀头上。 五个字,让阁里知会声不就行了,用得着特地送封信过去?! 秦归雀挑了挑眉。 “谁允许你看了?” 年少游:“……。” 他就是好奇,好奇秦归雀是怎么给人写信请人办事的。 这会连忙看向君扶月,“还要请小姐让那周乘景写份自述书,再请衙门作三方证人,由信陵阁作保,提请书苑重审周乘景一案,如此程序公正,等案子结清,便会从皇城下达结案书,届时会张贴在各地州郡,也会在扶水郡昭示。” 君扶月问:“需要隐匿行事吗?这里头有南阳侯的影子,若是南阳侯先一步知晓消息,怕是会清掉相关证人。” 年少游却是笑道:“他若有动作更好,小姐若是信周乘景此人,只管大了胆子为其撑腰便是。” 君扶月点了点头,她倒也不指望此事能将南阳侯拉下马,估摸着此事最后也是南阳侯推出一个心腹了事。 毕竟南阳侯是太后的侄孙,太后又有权势,想让南阳侯为一无权无势的学子付出大代价,确实难了些。 所以只要能洗干净周乘景名声就够了。 但对年少游,她倒是有些惊讶。 这厮除了爱钱,对政务、局势什么似乎也都熟悉,怪不得年纪不大,却会被委派来扶水郡做阁主。 这会想了下对年少游道:“你说得都妥当,只一点,我确实是不好全信周乘景,因此便按阿雀的法子,由掌院提出重审一事,至于作保人,便由我以君家名义作保,并委托信陵阁查案,这样若是真翻了船也不会损了贵阁声誉,” 见年少游微微蹙眉,君扶月解释道:“非是要与你客气,只是,虽说我情感上愿意相信周乘景非是偷窃嫖娼之人,但两年不见,还是要有所防范才是, 若是由我作保,既能报得恩情,又能雪中送炭、收拢人心,便是最后我真信错了人,只要扯出当年周乘景救过我一事,亦不会有所损失。” 年少游怔了下,叹道:“还是大小姐想得周到。” 他原先还想着,那周乘景不过才出现,君扶月就为人做打算。 虽说难得雪中送炭,又要报得恩情,但人心险恶,感情用事只怕会着了道。 但君扶月并不曾意气用事。 怪不得阿雀心悦这姑娘。 他也喜欢有钱、有貌、又有脑子说得到一处的姑娘。 秦归雀:“年少游,你该走了。” 年少游:“……。” 要不要这么敏感! 欣赏一下都不行了! 秦归雀:不行! 二人对视一眼,年少游呵呵笑了下,朝外走去,“那我先去忙了。” 君扶月刚点头,便见年少游突然回头,对她笑道:“大小姐今日的耳坠很是特别,精致有趣。” 君扶月的手抚上耳朵,惊喜道:“真的吗?这是我自己设计的累丝雀笼嵌宝石耳坠子,昨日才到的货,打算若是进了西极乐土的宝石,便与首饰坊合作的款式,你竟然留意到了。” 秦归雀:“……。” 年少游道:“是,这款式若是流入中都,定然也会深受各家喜爱。” 说完挑衅得给了秦归雀一个眼神。 他是打不过这混蛋,管也管不动,但如今有了君扶月,可叫他抓到软肋了吧? 他高低要给秦归雀添点堵找找场子! 秦归雀:“……。” 他又多看了眼君扶月的耳坠,紧皱眉头。 就在年少游自觉气到秦归雀,要满意得告辞离开时。 却见君扶月弯腰靠近了秦归雀,视线相对,隔着若即若离的距离温柔道:“阿雀,你瞧瞧我的耳坠好看吗?这是以你为灵感画的图呢。” 秦归雀看着突然靠近的君扶月,目光流连过细腻的肌肤,落在精致的雀笼上。 精致、美丽、小巧的笼子,温柔与强势并存,带着意味不明的寓意。 他不由红了耳根,“很好看。” 年少游瞪大眼。 错了,他真的错了,他怎么把上次画册的事忘了,这软肋也护短。 年少游耷拉了肩膀。 告辞! 君扶月瞥到年少游离开,起身轻哼了声。 夸她就夸她,还借她欺负阿雀,当她是死的啊。 秦归雀见状跟着低笑出声。 * 周乘景没想到君扶月真的会要自己。 薛城站在他家门口,对他笑道:“周公子这两日得闲,便可去山庄,商讨就职及例银等事宜。” 周承景都没能反应过来。 周围邻里也是一副好奇得打量模样。 忽地,不远处有人急急忙忙来,一边跑一边远远喊:“周承景是小……” 话未出口,就被跳出来的两人打趴了。 薛城扬声道:“关于周公子退学一事,我家已作保发信前往中都,提请皇室书苑重审此案,在结果出来前,还请诸位莫要妄言。” 周乘景浑身一震,傻在原地。 薛城对他笑道:“中都路远,还请周公子耐心等待,且明日里,我还要带官府的人来请周公子详述案发情形,好送往皇城。” 周乘景的母亲范氏在女儿的搀扶下,从屋内走出,瘦弱的身子几乎风一吹就能倒,这会却是哭着要往下跪。 “多谢大恩人,多谢……” 周乘景终于反应过来,连忙帮着搀扶住母亲,“母亲……” 薛城也跟着上前虚扶范氏。 他不好意思道:“大娘,我不过是个差使,您保重身子,还要等消息传回来呢。” 周乘景也哑着声道:“母亲,您保重身子,我会去谢大小姐。” 送了范氏进屋后,周乘景又唤住薛城,有些不敢相信得问道:“薛小哥,您说得往重审书苑案是真的吗?” 他只是想讨份生计,从未想过、也不敢想能洗清身上污名。 第104章 把门带上 但很快,周乘景又道:“我的事,与南阳侯有牵扯,还请薛小哥将此事告于大小姐,若是书苑案为难,便不要为周某费劲,左右周某已身带残疾,已无法入仕。” 方才薛城话说得太快,叫他没有一点准备。 这会子说这些也自觉晚了些,眉头便皱得更紧。 薛城对周乘景印象很好,便笑道:“周公子莫要忧心这些,我们小姐说她信周公子的为人,也知晓周公子为何会有这般遭遇,自然要为周公子洗刷冤屈。” “大小姐……” 周乘景眼眶略红了些。 没等他感动彻底,薛城就想起秦归雀的提醒,忙道:“至于南阳侯,周公子也不必怕,我们秦大人说,若是那些人再来欺负你,你便去寻他,他自会帮你把人解决了。” “秦大人?”周乘景疑惑。 薛城点头,“是呢,周公子应当见过秦大人秦归雀的,就是时常跟在小姐身旁的那位俊郎君,此番周公子的事,还是秦大人帮着忙的,秦大人说,他去岁在中都听过周公子的事,当时便觉周公子是清白的,还想为周公子洗冤,不曾想周公子回了扶水郡,如今能再见也是缘分……” 薛城唠叨了秦归雀一大堆。 谨记秦归雀提醒他“跟周乘景多提提我”的话。 虽然秦大人说得简单。 但薛城是什么人。 那是在码头能跟各国商人都扯上几句,忽悠人家买东西的人才。 少年一下就明白了秦大人的意思。 秦大人这是怕周乘景对小姐太过感激,生了情了! 这可不行。 他必须掐灭周承景对小姐动情的苗头! 薛城编了一大堆,说到最后周乘景满脑子都是“秦大人”三个字。 周乘景晕乎乎得感动道:“我在中都曾听过秦少侠名讳,秦少侠出身信陵阁,一身正气,乘景很是感激。” 这位秦少侠,不就是他想象中的“正义之士”吗?! 薛城忙不迭点头。 “是呀,秦大人很厉害,他是我除小姐外最敬仰的人,等往后我们在一道做事,我再同你说说秦大人,秦大人的事我说三天都说不完呢。” 周乘景笑点了点头。 他比薛城只大个两岁,因此处得也还和洽。 再别提,他已经有许久没有再见人同他这般愉悦的说话了。 听了这么久,对听澜山庄已是极其向往。 二人说完话,刚要离开,便见一长身玉立的男子站在了门口。 薛城愣道:“竹公子,您怎么来了。” 竹初弦:“阿雀让我来给周公子的母亲看诊。” 他看向周乘景,温和道:“阿雀还说上次他粗略看了眼你的腿,应当是没养好,所以叫我顺道一起看看。” 秦归雀对骨伤之类的创伤还是比较熟悉的,所以当日看了下周乘景的背影,便看出了一些不好。 薛城忙对周乘景道:“这是竹公子竹初弦,他的医术极好,也是我们山庄的,庄里人有什么伤啊痛的,经常寻他,你往后也会同他共事的。” 事关自己母亲,周乘景自然不会推拒,只是在心里对秦归雀又多了数不清的感激。 “秦少侠当真是侠义心肠。”他由衷道。 竹初弦和薛城对视一眼,呵呵笑。 竹初弦:侠义心肠?秦归雀请我出来都没给我钱! 薛城:秦大人这么一套下来,就不怕周公子生情的对象变了吗? 想到这,他打了个哆嗦,赶忙摇头。 * 秦归雀是当着君扶月的面,让竹初弦去给周乘景看病的。 其目的不言而喻。 君扶月只觉得好笑又心疼。 若非在意,又何必对周乘景的事这般费心,全不合他以往的性子。 书房内。 君扶月将写好的邀帖规整好,便对伺候在一旁的冬雪道:“把这要紧的几份帖子给薛老,分发到各家去,其余人家的,就请薛老帮忙写好, 藩坊那边请的人要再查一遍,看有没有哪些藩商漏了,再去海运司、还有水师营那里递点银子问问消息,看这几日是不是有船会到,一道添进帖子里,免得疏忽,” 说完又把另外两个帖子递出,“还有这两份,送给孟星流和谢桑辞,请他们二人明日来玩。” 冬雪应声接过帖子,便托了托盘出门。 君扶月喊道:“把门带上。” 冬雪闻声还愣了下,青天白日关上门。 她余光忍不住看了眼站在一旁的秦归雀,合上门时已然红了脸。 门合上后,屋内骤然变得安静起来。 秦归雀有些错愕得看向书桌后的君扶月。 君扶月托着腮,看向秦归雀的方向,“阿雀,我肩膀酸。” 一句话就叫秦归雀心如擂鼓。 他沉默得走到君扶月身后。 手搭在她肩头,温热的手掌轻捏着,叫君扶月酸酸麻麻的。 不多时,她突然抬手抓住秦归雀的手,回身抬眸看向秦归雀笑道:“我也给你捏捏?” 说着,便站起身,不容拒绝得将秦归雀拉到椅子上坐着。 她站在秦归雀身后,手覆在他肩头,轻柔得摁着秦归雀的肩,又嘟囔了声。 “这么硬。” 秦归雀:“……。” 君扶月突然弯腰,靠在他肩头,贴着他的脸柔声问:“阿雀,救命之恩很要紧吗?” 幽香入鼻,秦归雀攥紧了衣摆。 “嗯,要紧。” 君扶月侧头看着他黑浓的睫毛,轻声道:“是啊,为人自当有恩报恩。阿雀,你六年前,为何会出现在麒麟山道?” 她想知道,苏织柔的那份救命之恩,到底有多大。 且她迟早得面对这件事, 六年前,那会她十岁,苏织柔十一岁。 苏织柔刚到江家两年。 麒麟山道在长水郡麒麟山,那应该是六年前他们去长水郡给长水郡李家夫人贺寿那次。 这夫人是谁倒不要紧,她作为江家嫡长女,自然会有各种筵席要参加。 苏织柔不喜热闹,所以每每筵席就会离席,她努力回忆,似乎当时苏织柔和她提了想去长水郡的麒麟山姻缘寺。 麒麟山姻缘寺的姻缘树求姻缘据说很灵。 但彼时君扶月有婚约在身,不好去姻缘寺。 大概是那会,苏织柔遇到了秦归雀。 第105章 流鼻血了 就在君扶月等答案时,秦归雀却是沉默了有一会。 最后说了句,“我不记得。” 君扶月错愕。 “不记得了?” 怎么,这本小说还有失忆梗?! 秦归雀感觉到了君扶月那疑虑的目光。 即使他确实不想再回忆当时的场景,但还是给君扶月解释道:“六年前,我师父死在了皇城外一处偏僻小院,我到了那里,看见了他的尸首……” 十四岁的少年,等了大半日没等到师父出现,却等到了死讯。 他出现在院子里时,看见了满地的鲜血,以及中年人圆睁的眼睛。 那一瞬间,他好像听不见外界的声音,眼睛里只有那具尸体以及周围的场景。 血液挥洒的方向,衣裳被割裂的细节,摊开的手,一切好像在重组,然后在他的脑海里演绎着死亡前的打斗画面。 他留意到了院墙处的一点泥痕,空气里有轻微的异香,然后他顺着泥痕跳出了墙…… “我再记起事时,距离我师父离世已过去了两个月,并在麒麟山道醒来。” 筋疲力竭,浑身狼狈,如同一条濒死的鱼,被丢在了山道旁。 且因为他遗忘了那两个月的记忆,导致两个月前看见尸体的那一幕,反而更加清晰得印在他的脑海里,包括师父那圆睁的眼睛。 秦归雀的嗓音有些低哑,带着不甘。 “我那时,应当是发现了凶手的痕迹,我好像在追他,如果我能想起来那两个月……” 君扶月感受到了秦归雀的冷然与恼意。 紊乱的真气,让她感觉她像抱着把锋锐的刀,有些刺人。 就像她在信陵阁提出“池东年”三个字一样,那会秦归雀突然靠近的身影亦是慑人。 君扶月松开手,随后绕过椅子,坐到了男子怀里。 “忘了便算了,不想了。” 死侍拥有了真气,但也同样忘记了他们的过去。 或许看到尸体的崩溃,让年少的秦归雀变得极度冷静,像失去情感的理性机器,通过蛛丝马迹发现了凶手的痕迹,便不顾一切得追了出去。 至于那两个月发生了什么,秦归雀到底看没看到凶手…… 君扶月暗叹了声,小说里也没有秦归雀的详细故事。 她靠在他胸前,柔声道:“该报的仇,总会报上的。” 似水的柔情将激荡的情绪抚平。 却引来了炽热的回应。 如同鱼渴求水,纸渴求墨,迫切得将气息采撷。 君扶月突然就不想再问了。 秦归雀在最狼狈且茫然的时候,被苏织柔救了,这个画面好像打在了她脑海里,叫她出奇得多了些慌张。 她不由自主得贴近秦归雀,带着同样的迫切。 秦归雀先是诧异与不解,但很快便是压制不住得惊喜。 不多时,她被合拢在他怀里,半扯的衣襟下,手掌碰触到的每一处都变得滚烫。 淡不可闻的呢喃溢出。 “阿雀……” 秦归雀没能应声,然而他身体某处又是答应。 直到外头的门被轻叩了两声。 冬雪无可奈何的声音传了进来,“小姐,沈公子来了。” 君扶月茫然睁眼,水雾般的眸子,还带了些红。 “沈、赢舟?他来做……呀,”宛若微醺的语气,念着名都撩人。 秦归雀有些犯恼。 本该轻拢慢捻的地方,被突然欺负,叫她一下呼出声。 “阿雀,不闹了。”君扶月缓过来后,推开秦归雀。 她面上一片绯红,又迎着炙热的目光,将被扯开的里裳规整,遮掩住白皙上的紫红痕迹。 秦归雀伸手替她整理。 平静得,好像抵着她的叫嚣,不属于他一般。 起身时,她跌在秦归雀怀里,然后顺着抬头咬了下秦归雀的唇,又给秦归雀整了整衣襟,视线划过脖子上的痕迹。 “别瞎吃醋。” 秦归雀看她,她却脱了怀抱,往门口去,直叫秦归雀无可奈何。 他又突然想起方才场景,忽觉鼻子一热。 赶忙拿帕子捂住鼻子,拼命转移视线冷静心神,跟上君扶月。 * 沈赢舟等了有一会都没等到君扶月。 他紧拧着眉头。 直到女子站在门口,含笑道:“什么风把沈大公子吹来了这里,倒是难得。” 君扶月施施然走进厅堂,坐到了主位上。 她面上的潮红早已褪去,剩下些许落在白嫩的面颊上,形成了极其好看的胭脂色,叫人挪不开眼。 沈赢舟开口时,秦归雀正好走到了君扶月身后。 他的目光忽地落在了秦归雀脖颈处,那里有道痕迹,显见得是欢愉的痕迹。 沈赢舟愣住。 女子的满面含春,加上男子身上的痕迹,鬼都知道他等待的间隙,二人在做什么! 沈赢舟眸底多了丝复杂。 退婚还不到两个月,君扶月便这般快同人交代自己,甚至连婚礼都不曾办。 如果不是对方是秦归雀,他都要以为君扶月在自暴自弃了。 君扶月有些不耐烦道:“沈大公子是来同我打哑语的?” 话落,她端了桌上的茶盏泯了口茶水,润润有些干的喉咙。 沈赢舟这才结束遐思,说道:“西极乐土这一蕃位,你能不能放弃?” 下午他去见法云,想要与法云定下盟约,但法云却推拒了,言称要过几日再决定。 过几日,不就是君扶月办筵席的日子。 加之他收到消息,不久前,君扶月派白鹤卿去给法云送礼,法云同白鹤卿在禅房里谈了许久,事后还同人夸赞了君扶月。 虽然他不想承认,但不知道为何,法云竟真有舍下他开出的巨大利益,反而去选择君扶月的念头。 君扶月有些想笑,她也确实没忍住笑了出来。 “沈大公子是在同我说笑?我为何要放弃西极乐土这么一个大蕃位?” “我可以给你引荐三个中品蕃国使者。”沈赢舟道。 君扶月微拧眉。 蕃位,对他们来说,用上一世的理解,大概就是品牌。 签一个蕃位,就类似签一个品牌,可以售卖该品牌的所有产品。 天级国,就跟国际大品牌一样。 西极乐土的珠宝、颜料,在哪里都是风靡的。 她好笑道:“你是当我傻吗?” 第106章 否 君扶月如今所做的生意,用现代的看法,就类似于打造一个跨境代购批发平台。 创建了平台,自然就要往平台内引入商家,而西极乐土就是她看上的第一个专产宝石、颜料的大商家(品牌方)。 就好像你开个跨境网站,这会准备引入商家入驻。 一个全球知名大牌子和三个区域内知名的普通牌子,那能等价吗? 你引入三个普通牌子可能没法吸引到一个大牌子。 可只要吸引来一个大牌子,就肯定能吸引来诸多小牌子。 如今西极乐土就是那个大牌子。 这个世界还没发展到机械时代,许多物产都无法人工打造。 比如西极乐土的宝石,它的产量是有限的,是其他地方没有、但很多工坊都需要的高奢物什。 但西极乐土距离这片海域遥远,没办法在这片海域展开生意,所以西极乐土就会在这片海域寻找一个专门的代理商,他们只要把货卖给这个代理商就行。 这就是海商们所做的事,进货,然后卖出。 比如说,沈家的万象楼,就像是一个平台。 万象,包罗万象。 其内的藩位,用现代来理解就是一个牌子的物产。 比如临近的夏州国,从雍朝走船半月就到了。其国内有片大森林,内有种白角鹿,脱落鹿角频繁不说,且鹿角能入药,这种白角鹿在这片海域还只有夏州国有! 夏州国把这鹿角放在沈家的万象楼卖。 就导致需要鹿角的商人们都不得不去万象楼买白鹿角。 不止沈家、谢、江、孟家都有各自的“万象楼”。 其他海商虽没有四大家族那么大的盘子,但也都有各自的“诸国杂货铺”。 君扶月要做的就是这个大生意。 眼下,若是她拿下西极乐土,那接下来雍朝周围这片海域内需要宝石的商人,都会来她这里买宝石。 那是长久、稳定且不亏损的生意,不仅如此,她名声也能打出去。 这笔账,君扶月是蠢死了才算不清楚! 沈赢舟感觉脸上有些躁意。 他有些无奈道:“你可以开旁的条件,只西极乐土,原就是我费了许久的心力,才让法云法师决意来辰南海域做这桩生意。” 沈赢舟也没想到,他准备工作都做好后,竟然会被君扶月摘了果实! 君扶月一点也不脸红。 还理直气壮道:“当初是沈大公子放出的风声,各家都可以去接洽法云法师,行不行各凭本事,如今和我说起这些,” 她呵了声,“吹过的牛还想吸回去?” 沈赢舟:“……。” 突然脸疼是怎么回事? 可他怎么也想不到法云会因为一幅画就改变心意! 诚然君扶月那幅壁画是罕见了些,他也偷偷去看了好几眼,但也不至于叫法云舍了一国的利益吧! 他道:“君小姐,你可知从雍朝出航,去西极乐土要多久?需要什么样的船?要配备多少人手?要投入多少的银两?多久才能收回本?你如今连个店都没有,再不提船,有远航经验的人……” 沈赢舟默了下,像是在跟玩闹的孩子解释一般,让他有些烦躁。 “即便是这些你都具备,但你可曾想过,你如今可担得起远航的风险吗?海寇、风浪、触礁,我去岁派人去的西极乐土,出行时十艘海船,归来只有九条,其中一艘遇恶劣气候折损, 你既是要走这条路子,自然该从临近诸藩做起比较好,投入低,收益快,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大概是说的话多了,他也忍不住端了茶水喝。 君扶月也没有故意针对沈赢舟的意思,感情上有仇是一回事,但做生意是另一回事。 沈赢舟是四商院的院主,有统率海商之权。 他如今跟君扶月说这些,也是出于院主的职责。 因此君扶月也没有特地去怼他。 她喊来人给沈赢舟添茶,便道:“沈家主,我也同您说句实话,你说得这些我都知道,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我不能放过西极乐土,无关私怨,也非意气用事,至于为什么,请恕我不能奉告。” 沈赢舟怕是忽略了一点,那就是她跟鹤居国的联系。 鹤居国和西极乐土毗邻,而贺兰敬不久后便要折返回鹤居。 她上次就听玄一说,要跟贺兰敬一道回朝,两边作个伴,以防海寇。 也就是说,她不缺船、也不缺人!!! 甚至于,她敢肯定,沈赢舟手底下都没有像贺兰敬这般,更适合去西极乐土进货的人! 再说回返的事。 贺兰敬此行回鹤居不久,就会再度折返,给她带她的身家回来,那会子正好也能帮她运西极乐土的货回来。 她有预感,贺兰敬往后必会时常往返鹤居国和雍国。 所以,西极乐土对她来说,那是天降紫微星,是白送上门的买卖,跟她适配度简直是百分之一亿! 她吐出去,她凭什么吐出去!!! 更别说,沈赢舟这王八蛋瞒了她一件要紧事,真以为她是菜鸟,什么都不通吗?! 沈赢舟跟君扶月说了那么一大串,最后只得了个“无可奉告”。 他差点被手里的茶呛死。 “君小姐,”他有些生恼,这会强自冷静得看了眼秦归雀。 秦归雀抬眸瞥了他一眼,又别过视线看厅外的树木。 沈赢舟:“……。” 他只能道:“秦少侠,可否容我和君小姐单独说两句话。” “否。” “否。” 秦归雀和君扶月异口同声道。 说完二人又对视了眼,颇有些“含情脉脉”。 沈赢舟:“……。” 他其实很想甩袖走人。 但当年君姨把君扶月托付给他,他又背弃了君扶月,所以他对君扶月始终有一丝愧疚。 原本他想着信陵阁来扶水郡这批人不过乌合之众,所以在君扶月跟信陵阁接触,他也没放在心上。 但不曾君扶月跟秦归雀二人,如今关系这般亲近。 他知道皇位上那个早晚会下来,因此君扶月若是这会子吃下西极乐土,又跟信陵阁牵扯在一起,定然会被人盯上。 默了下,沈赢舟起身道:“太后想在陵寝打造一座七宝殿宇,不久后南阳侯便会南下承办此事,所以西极乐土近两年到岸的货,都会由海运司作主博买(官府收买外来品)。” 也就是说,不管谁拿下西极乐土,近两年来都是为官府做嫁衣,必然亏损,甚至亏损巨大。 君扶月微微蹙眉。 便听沈赢舟道:“言尽至此,告辞。” 第107章 打马 次日,谢桑辞跟孟星流受邀来了听澜山庄。 三人坐了一桌玩打马。 因着秦归雀没玩过,所以这会子只能坐在君扶月旁边,看着手边的色样图皱眉。 这会谢桑辞听了君扶月说昨日的事,不由道:“所以沈赢舟是来提醒你为你好的?他该不会还对你余情未了吧?要真这样,那可太恶心人了。” 孟星流闻声抬眸,他瞥了眼秦归雀,便掷出手里的三个骰子,淡淡道:“十四点,大开门。” 话一落,立刻吸引了谢桑辞的注意。 她瞪大眼看骰子,“大开门?!你运气怎么总这么好!” 孟星流“嗯”了声,把骰子推给君扶月。 君扶月拿起骰子有些紧张。 于是拉过一旁拧眉的秦归雀,把手里的三个骰子塞到他手里。 “你来帮我掷这个本采,我手气一向差,开局总失利。” 这打马,是一种博弈游戏,在她的上一世也有。 那是流行于在宋朝。 李清照便酷爱此游戏,还作出了《打马图经》。 但大概是因为这个游戏规则复杂,要记得东西太多,所以在明清时期没落,到后来都存在于研究中了。 要记得东西确实多,就是三颗骰子可能掷出的五十六种组合花色,都各有名字,比如孟星流掷出的“四、六、四”就是大开门。 所以初玩者,没有色样图,都没法玩。 本采就是开局时的运气,本采开得越好,就越容易玩,就跟开局能不能带金手指一样要紧。 君扶月出去跟友人玩,倒是特别爱玩打马,但她运气很差,在圈子里都快闻名了。 果然,谢桑辞就笑道:“对,有阿月在,她永远是开出本采最差的那个,也不知道是什么运气,” 她吐槽完又接了句,“不过阿月也是厉害,即使开出的本采最差,但最后也能十局赢个七八局。” 孟星流点头。 秦归雀没玩过这些,这会听了谢桑辞的话,抓着骰子,竟也有些紧张。 他往碗里轻轻一放,君扶月赶忙盯着那转动的骰子。 谢桑辞也跟着好奇看着。 等骰子停下。 合起来十三点的数字,让君扶月愣了愣。 她面上多了抹惊讶,很快那惊讶又渐渐变作惊喜。 惊喜得差点跳起来。 “十三点,二五六是暮宿!最多的四个傍本采!!阿雀你简直是我的气运星!” 她想着阿雀运气再差也差不过她,没想到这么惊喜。 傍本采就是三个骰子数加起来等于本采数字,但花色又不同的组合。 本采开得好不好,就看傍本采的数量,游戏过程中掷到傍本采是有奖赏的,所以傍本采数量越多越好。 其中有四个傍本采的本采是最优的! 君扶月从来没开过这么好的彩头!!! 高兴得恨不能抱着秦归雀亲上一口。 谢桑辞也惊讶得张圆了嘴。 “天呢,这是天降紫薇星吧。” 孟星流挑了挑眉。 得,本来阿月的行马能力就比人强,还带了这好彩头,这局他们有得难了。 本采开完开始游戏时,君扶月玩得不能再轻松了。 且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玄学,她让秦归雀给她掷骰子,回回都能掷出个让她笑弯了眼睛的点数。 也因此,她得了闲去应谢桑辞先头的话。 “沈赢舟那是输不起。还来忽悠我,” 君扶月抓马棋往前走,接道:“过段时日,西极乐土肯定会有运载宝石的船抵岸码头,他故意不同我说,想让我以为我就是拿下了西极乐土的商约,也只能一年后拿到货。” 谢桑辞见君扶月的马都甩了她和孟星流远远的,急死了,偏又手气差掷出个烂点数,便懊恼得把气撒沈赢舟身上。 “沈赢舟可真够晦气的!” 行完马,出了气,她才双手放在桌上,前倾了身子好奇问君扶月。 “西极乐土有船要来?法云法师此次不是随沈家船来得吗?” 君扶月看向孟星流,示意他继续。 同时对谢桑辞道:“法云确实是随沈家船下来的,但你可有看到船上下来西极乐土的货?这沈家都去了西极乐土,却不进西极乐土的货,不奇怪吗?” 谢桑辞点头,“这倒是……” 说话间,孟星流掷完骰子,却是将马棋后退数步,避开了谢桑辞的马,引起了二人注意。 君扶月见状,呵了声。 走马的战略里,如果有三人玩,最经常出现的战略就是倒数的两个人合作。 往常都是她跟谢桑辞合作打孟星流的。 这下她甩二人远远的,倒让孟星流有机会跟谢桑辞卖好了。 果然,谢桑辞见自己的马没被撞,转头就对孟星流笑了起来。 孟星流勾了勾唇,把骰子推给君扶月。 并说道:“东海域里这两年出了个厉害的海寇帮,整合了东海域的海寇,这个帮派的头领信佛,每年会往西极乐土送香油钱。” 四大经商外贸海域,分为东西南北。 西极乐土处于东海域。 谢桑辞傻愣了会,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在说笑吗?海寇还会信佛信到送钱出去?!” 孟星流无奈道:“你既然笑了,便只当我在说笑吧。” 君扶月也没想到还有这小道消息。 “所以西极乐土果然有自己的货船跟在后头?!” 孟星流点了点头,“估摸着因着什么事耽搁了,没跟上沈家的船,所以来得晚了些。” 君扶月莫名想到,大概是因为他们的佛子失踪了,所以几艘海船着急忙慌折返找佛子,而先行一步的法云没注意到…… 这些事她其实可以问玄一。 不过她没问。 在玄一见到法云之前,她不打算跟玄一提西极乐土的事。 她内心暗叹。 孟家还真是老牌世家起来的大家族,看着不声不响的不出彩,根却扎得极深,这消息渠道也太广了。 谢桑辞抿唇道:“你们现在都开始接触这些个生意事了。不像我,谢家那笑面虎见天找我茬,又要给我嫁出去,还找了个不计较我开小倌楼的男人,那男的也是个挑不出错的,我年岁又大了,昨日里我爹还跟我谈这件事。” 她随手掷了骰子,又把下巴搁在手上,颇有些茫然的样子。 君扶月拧紧眉头,便听孟星流温声问道:“你不想嫁人吗?” 第108章 不掷,还带回家 谢桑辞嘟囔道:“笑面虎能给我选什么好人?再别说,那些嫁了人的,也没有一个得了好,我若想嫁,便不必开小倌楼防身了。” 君扶月瞥了眼孟星流,突然笑道:“桑辞说得对,嫁人得不着好,像我一样,招赘。” 孟星流:“……。” 谢桑辞看君扶月,又看秦归雀。 刚想点头,但又摇头。 “算了,我有自知之明,没你有脑子也没你有钱,我如今能活得自在,还得靠我爹,还得靠我这个姓氏,” 她自嘲了一句又直起身道:“算了,左右过一日算一日,左右我活一日,笑面虎就比我糟心一日。” 说完她又看向孟星流,催促道:“你掷骰子啊,傻愣着做什么呢!” 孟星流默了下,“你有没有想过,可以靠别的人?” 谢桑辞点头。 “想过啊,”,随后女子还朝孟星流笑挑了下眉。 孟星流将骰子收紧在掌心。 便见谢桑辞转了头看向君扶月,笑眯眯道:“阿月,我靠你吧,你说你招赘,招一个也是招,招两个也是招,不然……把我一起招了吧?” 君扶月:“……。” 秦归雀:“……?” 孟星流:“……!” 谢桑辞继续认真道:“我都想好了,阿月你赶紧快快挣钱,快快立足,我再撑个两年,回头就把这姓不要了,你收留我,我帮你管后院!” 君扶月:这不就是,坐等闺蜜暴富然后我躺平吗? 她笑道:“好啊,挺不错的主意。” 秦归雀沉声道:“管后院?” 什么后院,需要用管这个字? 谢桑辞接收到对方刺人的煞气,一个哆嗦,看向君扶月,可怜巴巴。 不可以吗? 孟星流也同样看向君扶月。 不可以。 君扶月感受到秦归雀那同样“不可以”的目光。 在心里给谢桑辞鞠了个躬,然后转过身,安抚秦归雀道:“我后院不用管,就阿雀一个人不用管。” 君扶月:桑辞啊,你考虑下另一个可能好不好,孟星流,我可尽力了。 谢桑辞:阿月竟然被拿捏住了! 她呆呆看着“含情脉脉”的二人,抿了抿唇,转过头看桌上的棋盘。 “咳。”孟星流发出了个声音。 都这样了,也该考虑下他吧。 君扶月和秦归雀也跟着别过视线。 谢桑辞转过头,望向孟星流,她见孟星流直勾勾盯着自己,也呆住。 随即气道:“孟星流,你到底掷不掷骰子了?!” 孟星流:“……。” 君扶月暗叹了声。 这会孟星流垂下视线,却是将骰子攥得更紧。 他沉默了会,突然道:“不掷,便这样吧,我有些事,今日不玩了。” 谢桑辞愣住。 君扶月见孟星流站起身,忙道:“等下,今日寻你们来,原本有别的事。” 她示意不远处候着的冬雪取来箱子。 之后从箱子里拿出一叠纸给孟星流。 “这是给你的,你回去后再详细看看,在宴席开始前一天给我一个答复。” 孟星流接过纸,粗略扫过后,突然问道:“她也有?” 君扶月点了点头。 “对,桑辞那份,是她单人的。” 孟星流点了点头。 随即走到一旁。 那里有先前为了记录本采花色的纸墨。 他直接取了笔,在纸上落下名姓,又从怀里取出一枚小印鉴,盖在上头。 君扶月惊讶,“你不带回去让孟爷爷看看?” 孟星流收拢纸,把它交给君扶月,又看向低着头的谢桑辞。 字字清晰道:“我能做主。” 谢桑辞不由颤了下。 孟星流便收回视线,看君扶月,“我先回了,今日扫了你的兴致。” 他指的是桌上的棋。 君扶月扫过他的手,那里估摸着还攥着不肯松开的骰子。 于是好笑道:“没事,玩到这会,胜局已定,也不差剩下的那些过程。” 孟星流怔了怔,跟着柔和了目光。 “借你吉言。” * 孟星流走后,君扶月便又坐回了桌边,收拾着棋子。 谢桑辞咕哝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君扶月挑了下眉。 “听得懂呀,这孟星流还把我家骰子给带走了,真是一点都不肯松手呢。” 谢桑辞抿唇。 君扶月发笑。 她无奈道:“他也不容易,况且孟家是好人家,你又认得孟爷爷,孟爷爷并不计较这事。” 谢桑辞垂眸,半晌后方才道:“是孟星流的母亲,她去寻的笑面虎。那人也是她给笑面虎介绍的,确实,那人于我来说是顶好的归宿,我爹也很满意,但那人是外藩人,从扶水郡行船要三个月方能到。” 君扶月没想到还有这一茬。 她有些涩然道:“星流知道这件事?” 谢桑辞摇了摇头。 “他大概是不知道的,我也是从那人嘴里知晓他姨母跟孟家有关系,因此查到的,” 她叹了声,又有些有气无力得趴在桌上,“其实我也不甘心,心里龌龊有所希冀,否则今日也不和你们说这件事,但说完我又想着, 你说方姨有什么错呢?她也是为着自己的孩子, 她是个温柔的人,待我也很好,以前我去孟家时,她便常给我做小点心吃,如今又花了心思给我寻了那样的好人家,那说不得就是我这辈子最好的归宿了,所以我又后悔同你们说那些,” 谢桑辞低下头,将眼睛埋在臂膀里,低声道:“阿月,要是人能不长大就好了。” 君扶月沉默了会,起身坐到谢桑辞旁边,轻抚着她的背。 “人都要长大,方姨没错,你没错,但星流也没错,” 她柔声道,“桑辞,你方才不是说,想靠我吗?那你要不要试试?” 谢桑辞抬起头,有些朦胧得看君扶月,“试?” 君扶月拿过那一叠纸,朝谢桑辞挥了挥,“看看这个?我也不想你嫁那么远去,那不如不嫁,留在扶水郡,先摆脱了你家那个笑面虎?” 谢桑辞擦了擦眼睛,接过纸张。 “入股契约书?” 君扶月点头道:“说起来,我也有利用你的意思,西极乐土这批货我一个人确实是不好吃下,单个人吃下也会被上头盯上、针对,所以,也算是互利共赢。” 第109章 无奸不商 “西极乐土?” 谢桑辞惊讶,“沈赢舟不是说,官府要博买西极乐土的货,已经亏损了的生意,你还要接手吗?” 君扶月点头,“我原本也以为,要竹篮打水一场空了。但后来我又想了下,发现中了沈赢舟的迷魂阵了。” 谢桑辞不解。 君扶月道:“你看,孟星流刚刚都知道那样的消息,足以说明孟家的消息网不小吧,可此次孟家家主还是去寻了西极乐土的法云,也想要截沈家的胡,这说明什么,说明孟家根本没听说过海运司要博买西极乐土货物的事!” 谢桑辞:“你的意思是,沈赢舟骗了你?” 君扶月:“不,他同我说的博买的事应该是真的,但这个博买的命令应该是还没下达到海运司,沈赢舟说过些时日南阳侯会南下,所以应该是等南阳侯到扶水郡后,会往海运司传达博买的命令。” 谢桑辞有些迷糊,“可那样,不还是会出现博买之事?” 君扶月着急道:“你忘了,方才我同孟星流说,西极乐土大可能有批货最近就要抵岸了!这会子海运司可没有收到博买的命令……” 谢桑辞眼睛一亮,“也就是说,今年这一批货不用上交!” 君扶月点头,“对,沈赢舟就是瞒了我这件事,这一批货可就能赚得盆满钵满。” 沈赢舟只告诉她会出现博买的事,所以后两年会亏损。 但故意没提今年有货要到,这批货可是在博买的命令下达前到的,是属于商人的。 她又道:“再说,等南阳侯来后,能不能下成命令还两说呢。我猜,太后应该是没下懿旨,只是隐晦提点,否则消息不会只有沈赢舟知道。” 她本来就跟南阳侯不死不休的,回头坏南阳侯的事,让南阳侯没法回去跟太后交差,不也正常。 谢桑辞点头,她看着手里的契约书,若有所思,“这倒是巧了。” “怎么了?” 谢桑辞看向君扶月,“你看,这西极乐土可是沈赢舟引来的,还正好在太后需要宝石的时候,西极乐土抵岸了,这会子沈赢舟又不让你截胡……” 她皱眉,“沈赢舟后头是首辅党,他这批货又跟太后扯上了联系,难不成他是要拿西极乐土的货给太后卖好?” 说到这,谢桑辞灵光一闪,“首辅党准备和太后党为伍了!” 君扶月斜倚着桌子,疑惑得打量了下谢桑辞。 她点了点头,“对,即便不是卖好,也会是作怪,反正对我来说不会是什么好事。” 总之她不能袖手旁观。 沈赢舟干这些,总不能是为了皇帝好吧。 谢桑辞撇了撇嘴,“这沈赢舟也太贼了,他想在南阳侯南下前,吃一批西极乐土的货,然后让南阳侯去找他做交易,由此来跟太后党搭上桥,这会子看你有可能拿下西极乐土,所以才急了,上门来寻你。” 君扶月嗤了声。 “是贼得很,谈感情骗我,如今谈生意还上门骗我。” 如果不是她自己机灵些,这会子怕真以为沈赢舟给她卖好,避免她亏损。 谢桑辞用力点头。 “果然无奸不商,”又看君扶月,“但你也好厉害,竟然知道那般多,不然就着了他的道了!” 君扶月失笑。 说来也是巧,正好前头出了周承景的事,让她留意到书里南阳侯南下后,经常跟男主沈赢舟在一处谈事。 又正好因着此事,阿雀同她说了中都如今的政局,表示了下立场。 不然她这会肯定也想不明白沈赢舟的目的,被牵着鼻子走。 想到这,君扶月问出疑惑。 “你爹给你讲了那么多东西?” 她是借了阿雀的口,否则她长居南岭,中都也没个关系,哪里理得清那么多。 谢桑辞又是怎么知道这些,竟然连中都的政党都弄清楚了? 谢桑辞怔了会。 “孟星流同我讲的,”她脑子一下没转过弯,“诶,孟星流同我讲的?他知道这般多?!” 他们说的时候就跟谈八卦一样,什么沈赢舟的外公是首辅,太后以前跟摄政王有一腿,皇帝可怜到兜里拿不出三块金子。 那会她还没留意,这会才发现她竟然也懂这些。 君扶月好笑,“他这是自己在孟家杀上去的同时,还没忘记给你也辅导成学霸。” 谢桑辞忽略了学霸二字,却是好奇,“杀上去?说起来,这两年,外头都传他是孟爷爷指定的接班人,说他运气好,兄弟们都各有抱负,他自己也说他命好……” 君扶月摇头,“孟家枝叶多,又有那般家当,怎么可能底下的人,没有一个想做家主的。也只有孟爷爷看到的是子孙和睦,各有抱负。” 这争家业,跟皇宫里夺嫡也没什么差别。 最舒坦的大概是江瑾临,江家人确实是少,连个争家业的都没有。 其次是沈赢舟,背靠政党,没人敢同他争。 像孟星流这样,一开始只能苟着发育的,估摸才是最难小觑的。 谢桑辞也叹了声,“说得倒是,便是内宅里头都杀作一团了。且不说我这个外头来的女儿,前几年我三姐被劫匪劫走死得凄惨那事,我爹还一直信笑面虎的话,觉得是三姐命不好,倒霉了。” 君扶月默然。 她在山林时,想得便是谢家那位被劫匪劫走、却被撕票的小姐,原来是被谢家夫人丢出去的。 谢桑辞道:“笑面虎一心想弄死我,我不敢嫁出去,也是知道,一旦离开了这扶水郡,离开了我爹的眼皮底下,我定会去见阎王。” 谢家夫人一心认为谢桑辞不服管教,谢桑辞的存在是败坏门风,是谢家的耻辱,应该被清理掉。 所以早些年谢桑辞没及笄就给谢桑辞下药,把谢桑辞跟男子送作一团要弄走谢桑辞。 谢桑辞不肯,就到处传谢桑辞跟男人有染,传谢桑辞跟她生母一样,本性“yin”烂,用名声逼迫谢桑辞。 谢桑辞一气之下,直接开了个小倌楼。 不是都说我跟男子有染,说我生性淫荡,对,现在这么多男子,你们拿我怎么办? 她就是要那些看不上她的,还不得不对开小倌楼的她,点头招呼一声“谢七小姐”,气死大家。 果然,谢家夫人当天就气吐血了。 两个人也算不死不休了。 第110章 君扶月给的先机,各自站队了 正好谢桑辞让冬雪拿了笔墨来签字。 边絮叨着,“我说靠你也不是假话,我年岁越大了,我爹也愁着要嫁我,笑面虎一心想杀我看不得我好, 原本我想着方姨不让我进孟家门叫我伤心又觉得滑稽,我跟你说实话,要是旁的女人这么算计我,不让我嫁她儿子?我非要嫁! 再别说,嫁孟家多舒坦,我要是进了孟家门,等我三日回门的时候,笑面虎怕是会没脸到投缳自尽,” 谢桑辞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想想就痛快极了。但偏偏方姨是我少数敬重的几个长辈之一,她不愿意,我虽伤心她原来也看不上我,但却想让她好,否则我早把笑面虎给我介绍的那男人丢海里去了。” 她签好字把纸推给君扶月。 君扶月方才知道谢桑辞的伤心,竟然全是因为另一个女人,而不是某个男人。 她扯了扯唇角,“那你对孟星流……” 谢桑辞长叹了声。 “你说我以后可怎么见他。我和孟星流,不说穿一条开裆裤长大的,那也是打走路就在一道玩了,亲兄妹也没我们两这样熟悉的,可你瞧他方才那眼神,那反应,他竟是真的对我有心思?这感觉就跟你哥对你有意思一样渗人,” 君扶月忙道:“你别拿我哥举例子!” 想想就可怕。 谢桑辞撇嘴,“反正就是这感觉,他刚刚同我说话时,我都打哆嗦了,也不知道怎么应他。往后我可不能再同他一道玩了,割袍断义,你以后也别把我和他一块叫出来。” 她吐槽完看着手里的契约书,又愣住,“孟星流签得也是这个?” 那岂不是躲都躲不开了? 君扶月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笑道:“孟家于我来说,有些要紧。” 谢桑辞:“……。” * 孟家。 又是孟家三代父子坐在一块。 孟家家主听了孟星流的话,苍老的面庞上嘴唇直哆嗦。 相反,孟父却是眼神晶亮,一副“我儿讲义气”的样子。 孟祖父喘息了会,方才道:“你就这么决定了,带着孟家站队皇上?你可知晓中都局势,可知晓如今朝野中皇上可掌控的势力不足十分一?!” 孟父疑惑,“不就签了个帮着君扶月开店的契约书,跟皇上有什么关系?” 然而祖孙没理他。 孟星流垂眸,“孙儿知道。” 孟老气道:“知道你还签那么快?!你是昏了头吧!想把咱们全族的无头尸都一道送祖坟里头是不是?!” 孟父劝道:“爹,真到那时候,咱们家可能祖坟都给撅了,没有祖坟了。” “你闭嘴!”孟祖父喝道,“孟星流,你说!” 孟星流却是平静。 “我知道爷爷持中庸之道,不愿选党派,但您很清楚,从沈赢舟这个首辅外孙做了沈家家主、朝堂政局波动开始,就没人能不选,朝堂上的朝臣不能中立,我们这些南方的大商贾同样不可能中立。” 孟父点头,“当年沈赢舟做四商院院主时,我就说不大好……” 孟祖父没搭理儿子,只深吸了口气道:“可以再等一等。” “等不了了,祖父,亏得君扶月送来这个先机,否则我们就会被动,南阳侯南下,明着是要宝石,实则是要南方的商贾站队,政火已经烧过来了,端看信陵阁南下咱们便该有所察觉。” 孟祖父沉默下来。 孟父想了下,“还真是,若是南阳侯说太后的陵寝要宝石,那咱们还真得送旁的宝物给太后充陵寝,届时送什么宝物就代表对太后是什么态度了。” 孟祖父呵了声,“这次倒给你想到了。” 孟父嘿嘿笑了下,又崩了面色,怎么就这次了,哪次他想不到重点上。 孟祖父看着孟星流叹气,“你继续说吧。” 孟星流见状道:“自古以来,都是官商不分,谢家家主近两年时常往返中都、南岭,显然也跟着站了队,江家江瑾临虽没有动静,” 孟星流顿了顿,轻拧了下眉,“但我观江家这几年海贸动向,总觉江瑾临背后另有势力,也或许是镇海将军给行的方便,” 默了下,他又看向孟家家主,“所以就差咱们家了,若没有君扶月的这次提醒,等南阳侯到时,那会若是南阳侯或沈赢舟寻上咱们家,咱们便不得不在那两党之间选, 我知晓爷爷想安稳,怕与沈家公然为敌,且上头那位势弱,也担忧上头那位真的输了,咱们全族跟着丧命, 但爷爷,若是那位赢了呢?凭什么,我们就不能保那位赢?” 孟父激动道:“我儿说得对!凭什么咱们家还屈居于沈赢舟底下,我早就觉得,这四商院的院主该我……我是说,爹来坐了!” 孟祖父:“……。” 他长叹了声,望着孟星流,“所以你选择了同君扶月合作,推一把君家?” 君扶月是后起之秀,一旦她独自吞了西极乐土的货,就代表她选择跟沈赢舟为敌。 再加上她同信陵阁有牵扯,便相当于带君家站队皇帝,准备在上头挂上号。 届时沈赢舟和南阳侯联合反扑,沈赢舟再联合底下的几家商贾,她便是再有能耐也站不住脚。 孟祖父想着,这孩子可能早就盯上了孟谢两家。 所以她当初在清源寺作画时,没有反驳孟星流“吃肉喝汤”的说法。 孟星流点了点头,“君扶月有能耐,只差了护航的人,且她二哥江绍白待她比对江家感情要深,孙儿觉得,同她上一条船,即便最后翻船,也能摸到浮板。” 孟父对于大事上总是支持儿子的,忙道:“爹,星流在赌石上从来没有失手过!他总能赌赢!” 孟祖父:“……。” 他沉默了有一会,才对孟星流道:“你年岁小时,我并不看好你,但这么多年过去,也只有你坐在了我跟前,那些我看好的都走远了,” 孟星流眸光颤动。 孟祖父却是欣慰笑笑,“挺好的,往后也是你们这一代的天下了。” * 听澜山庄。 周承景看着手里简略的布局图,眼神发亮。 随即头一抬,满脸通红得看着君扶月,“大小姐大才。” 第111章 海扶月升,月映沧海 君扶月扯了扯唇角。 “不过是一份简略的图纸,周公子不必硬夸……” 也就是仿造现代商场弄出的一份建筑图,其实如果可以她更想承包两条长巷子做商业街,到时候一间铺子一种舶来品。 比如珠宝首饰、布料织品、衣衫妆粉、食品药品各种品类分开来。 奈何扶水郡寸土寸金是一回事,也没有哪条街的全部商户都舍得让出挣钱的铺子。 只能退而求其次,在城外圈一块地,建一个“舶来品”商行。 在商行建起来之前,她打算先拿扶水郡内城的一处五层阁楼以及码头的一间铺子做店面。 这会子给周乘景看图纸,也是为了让周乘景熟悉熟悉她将来要做的事。 周乘景听到君扶月的话,不好意思笑了下。 大概是跌至谷底时,却又得见了光明,倒叫他看什么都觉得很美好。 这会也认真解释起来,“周某只是觉得,大小姐这店面的布局有些不同,” 他道:“无论是沈家的万象楼、还是孟家的海纳园,各家的店面卖品都是按着藩位来分,但看小姐这布局,似乎是要按着物类来分,周某试想了下,倒觉得这样确实更合理。” 君扶月顺着周乘景问道:“嗯?怎么一个合理法?” 周乘景意识到接下来的回答,大概也决定了他以后的路,因此挺直了些腰杆。 “周某听说,大小姐此次大可能拿得西极乐土的商约,那周某便以西极乐土的宝石为例来说周某的看法, 西极乐土的宝石通常是用来打造宝物首饰、或者一些要价高的工艺品,接洽宝石的,都是与高门大户有些关系的工匠或者商人,这些人通常都有不菲的身家,能买不少货物, 以万象阁的小二为例,小二在接触到这些商人时,会同他们在引荐其他高价货物,比如象牙、犀角等同宝石能够等价的货品,领着他们去往旁的藩位看品,只是这样,其实成与不成,全看小二的能耐,商人亦是被动去看货,费心费力, 但若是按小姐以物类来分的话,将宝石与其他可制首饰的货品放在一间屋子,只标记‘来处’与物价,那不用小二的引荐,商人便可自己去看其余藩国的货品,比如根雕、绒花、东珠,这些都能叫买宝石的商人生起一道买下的心思, 所以,周某想着,若大小姐真入了西极乐土的货,那接下来可以在周围藩国入手宝物类货品,如此也可借着宝石的东风,将其余货品一道卖出。” 周乘景说完后,便微微垂首道:“周某家世代随船出海,祖上对周围藩国亦是熟悉,周某亦是多有了解,这两日周某可以例举一些可选的藩品写作商策,交予大小姐作参议。” 君扶月暗叹。 学霸就是学霸,问题答完了,还能主动给她提一份选品策划。 她笑道:“我如今正缺能替我选品的人,那此事便交由周公子了。” “选品?”周乘景愣了下,选择货品? 随即跟着弯眼,“是,周某定不负大小姐所望。” 周乘景满脸“我要奋斗”的表情,离开了屋子。 君扶月则看着桌上的本子出神。 其实她这开店也是拿前人经验。 如今南岭的几家店,都是用藩位来分类,相当于一个品牌一个屋子。 她直接仿造商超,一个类别一个分类。 好处就跟周乘景说得一样,可以捆绑销售,比如天级国的货捆绑小国的货一道卖出去。 至于商店的运营模式,则是参考上一世做“跨境电商”的运营模式。 应当也没问题。 毕竟是累积了多代的经验,自然要好用一些。 就是…… 她嘟囔了声,“好难取啊。” 秦归雀刚刚听完周乘景说了那么一大堆话,不知怎地竟回忆起幼时他师父抓着他识字的场景。 他并不是个爱读书的,除了看武学录以外,他连笔都不爱拿。 当时他师父说他什么来着? 哦,说他不读书,以后跟媳妇话都说不到一起去! 当时他应得什么? 嗯,他说他不需要媳妇,所以也不需要读书。 秦归雀:……想这个做什么! 他刚抛掉记忆,就听到君扶月的嘟囔声。 于是问道:“怎么了?” 君扶月抬头看向秦归雀,把手里的纸递给他看。 “你给我看看,哪个招牌名好听?” 见秦归雀过来接过纸,君扶月又双手托腮道:“沈家的万象楼,包罗万象,孟家的海纳园,海纳百川,谢家的乾坤行,内有乾坤,江家的荟萃楼,听起来都不错,货都很多的样子。” 她怎么想,也想不出一个差不多的名字。 秦归雀看着手里的纸。 琳琅、集粹、沧海、大观、环海集…… 密密麻麻一页纸,他一眼看去也觉得差不多。 除了这些,底下还有另一行简洁明了的招牌名。 君家海淘、诸蕃百货、四海购…… 最底下还有两个,扶月汇,归雀楼。 他愣了愣,“归雀楼?” 君扶月应了声,逗弄秦归雀似的迟疑道:“嗯,我觉得你名字也挺好,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四海归雀,四方来物归于一隅之地,就是……” “就是?”秦归雀挑了下眉。 君扶月眨了眨眼,“就是小。” 秦归雀涨红了脸。 君扶月哈哈笑了起来。 她只是写到自己的名字后,顺手写了秦归雀的名字,偶然发现这名字竟是挺适合做店名,与万象、海纳有异曲同工之妙。 但她倒也不会用这个名字。 毕竟店是她自己的,要用名讳自然也该用她自己的名讳。 秦归雀没想那么多,他满脑子都是“麻雀虽小”四个字。 明明也没看过! 可若是真叫君扶月用了这招牌,那他岂不是要天天想起这句话! 再则,若有外人看着店名念一句“麻雀虽小”,再知晓这店名来源于他的名字…… 秦归雀头皮一个发麻,便脱口而出道:“我觉得扶月汇更好。” 君扶月看他,又迟疑。 “我倒也想用自己的名,但像包罗万象、海纳百川,都有个出处寓意,打个幌子也知晓店是做什么的,我的名字,似乎没个合适的说法……” 秦归雀道:“海扶月升,月映沧海,相辅相成。” 第112章 君扶月,月照君 秦归雀的话一出口,倒叫君扶月呆愣住。 她脑中闪过想法。 是啊。 既然是一家网罗四海商品的店,自然是以四海为生。 若以招牌作明月,那便是希冀海扶月升。 若有朝一日,她的招牌叫四海皆知时,那便是月映沧海、月色洒遍人间的那一日。 君扶月心怦怦跳得快了许多,眼睛也跟着明亮起来。 她方才只想着像其他四家那样,取个象征货物繁多的店名,但是走了死胡同。 这会兴奋道:“扶月汇,海扶月升,月映沧海,阿雀真厉害,这才是最合我心意的招牌名!” 秦归雀:“……。” 还真是意外。 他看着君扶月在白纸上写下“扶月汇”三字,又笑得开心的样子,也不由跟着泛起笑意。 他也心悦。 君扶月,月照君。 * 听澜山庄的主事宴席很快便火热起来。 庄内各处张灯结彩,就连从官道到山庄的这一路,都已经立好的指路牌。 宴席开始的前几日,各方都提前收到消息。 西极乐土有整十艘宝船在往雍朝方向驶来,预计三日内会抵达扶水郡码头。 这个消息一出来,扶水郡简直炸开了锅。 有消息灵通的震惊中,“我听闻西极乐土往西海北海两片海域去的船,每年只供给三船货,咱们南海竟然有十船,天……” 有嗅觉灵敏的忙活中,“宝石咱们吃不下,但接下来扶水郡定然会涌入一大批买宝石的藩商,挣钱的时候来了!” 更多的是在看好戏。 “啧啧,先前还不知道西极乐土有货抵岸的事,也不知道这君扶月能不能截了沈赢舟的胡,我要是沈赢舟,我能气死。” “年轻气盛,要我是沈赢舟,一开始就该和法云签好商约,非要装,要打脸了吧。” “我倒不觉得君扶月能成,十船货,君扶月再有钱也吃不下这十船货,即便是吃下了,那也是撑死了的胖子,各家轻轻一推就倒了。” 听澜山庄。 君扶月也没想到会有十艘海船来。 要知道西极乐土虽然宝石产量极其丰富,但供给四大海域,诸藩万国,产量就显得少了。 否则也不会有宝石稀缺的说法了。 玄一摸了摸鼻子,“我记得,来的时候确实是三艘海船,还有七艘……” 他有些尴尬,“所以可能、是来赎我的。” 法云“呵”了声,阴阳怪气道:“你也知道是来赎你的。” 他都能想象到,佛殿里那些长老们发现玄一不见了,抱头痛哭的场景! 玄一哭丧着脸讨好道:“师叔,我错了,我就是想出来看看嘛,我从小到大都困在佛殿,就想出来看一次……” 法云哼声。 君扶月先前在清源寺看见的,庄严肃穆圣洁法云法师,在见到玄一的那刹那,就化魔了。 这会子瞪着玄一,全然忽略了一个高僧该有的表情管理。 甚至手里还拿着根要训娃的“降魔杵”。 这会他转向君扶月道:“多谢君施主收留我国佛子。” “我与玄一大概也是有缘,玄一在山庄作客也帮了我许多,不过好友小住罢了,” 君扶月温和笑道:“说起来,法师来得正好,我也正要寻法师,主要是为了西极乐土的这些船……” 法云暗道:果然来了! 他今日会来,也是因为沈赢舟昨日寻了他。 法云自己也没想到西极乐土的船来晚后,后头会再跟了七艘船。 所以昨日沈赢舟寻他后,说的第一句话,就说到了他最忧虑的事上。 那就是这么大的货量,君扶月绝对不可能吞得下。 他心理的天平便又倾向了沈赢舟。 再别提,这句话后,沈赢舟又给他列举了许多同沈家合作的好处。 首先是,沈赢舟此番介绍给他、用来带回西极乐土的瓷器、绫罗绸缎、茶叶等货物工坊,都能在先前给出的折扣上再加一成折扣。 其次是,沈赢舟给了他一张中都皇室开下的“免税书”,免去了他今岁的关税。 像沈赢舟这样的势力关系,以及这么大的利润,是其他商贾给不了西极乐土的。 只这两点还不够,沈赢舟又给了他一击重锤。 那便是沈家可以只同他签订三年的商约,也就是西极乐土三年后,可以选择君扶月或者其余人合作。 不提法云代表了西极乐土,自然要为西极乐土的利益着想,便是换任何一个人,都受不了沈赢舟这样的连环攻势。 但他昨日还是忍住了、生生忍出了内伤,也没签沈赢舟的商约。 只因为君扶月在沈赢舟寻他前,便给他递过话。 “希望法师在做抉择前,能先见扶月一面,只当再给扶月一次机会。” 所以他昨日先让沈赢舟等等,选择了先来听澜山庄。 他打算今日跟君扶月说清楚,赔声不是,然后去签下沈家的商约。 这会君扶月主动提及西极乐土的货船,他也绷紧了心神,准备好的委婉拒绝的话都到了嘴边…… 却听君扶月道:“既然西极乐土的这些船是为着玄一而来,那不知法云法师要如何安排玄一,是要让他现身人前还是继续藏匿,我也好做安排。” 法云提起的那口气霎时卡住了。 他皱起眉头,君扶月提西极乐土的货,不应该是为了昨日沈赢舟寻他的事? 还是说君扶月想自己退后,把玄一推出来同他说情? 君扶月见法云沉默,便又唤了声,“不然法云法师先与玄一做商讨?” 法云眉头拧得更紧。 君扶月却像是没留意他的异常,反是又不好意思道:“待法云法师同玄一商议好,我也想厚颜同法师说说西极乐土的这批货。” 法云又愣住。 好像不是推出玄一,她又主动提了货的事! 君扶月面上多了丝窘迫。 “原也打算这两日请法师来……只是这会我需得下去准备一番,请个要紧的人来,才能同法云法师谈。还请法师再卖我个人情,先同玄一在此等会,留下吃个便饭,好叫我去接接那人。” 言语间颇有些紧张,好像是准备入考场的学子一般。 法云顿生愧疚之意。 原来是他来得太急了,导致君扶月都还没做好跟他谈话的准备。 他竟然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还以为君扶月先推了玄一出来!虽则他是商人,可他也是和尚,怎能如此想人,还是一个能画佛图有佛性的施主! 法云面上有些生躁,赶忙双手合十示礼,“君施主安排得极周到,君施主只管自便,贫僧如今闲暇,并不着急,也正好在此同佛子说说话。” 君扶月赶忙道了谢,亦是回礼后退。 她彻底离开客厅后,才收了面上的不好意思,勾了勾唇。 第113章 上眼药 眼药自然是要先上的。 两军交战还要比个气势呢。 她问外头的冬雪,“孟星流可是到了?” 冬雪摇头,“孟四公子还没到,离定好的时辰,晚了有两刻钟了。” 君扶月:“桑辞那边呢?” 冬雪:“清风馆今日闭馆,谢七小姐也不在住所。” 君扶月默了片刻,缓缓道:“让人招待好法云法师,厨房那边备好午膳。” “是。” 厅内。 法云看向玄一。 玄一赶忙板直背部坐好。 他乖巧问道:“师叔,我还要藏着吗?其实我也不是不能在雍朝传播佛法……” 法云“呵”了声。 这是想借着传扬佛法,去到处玩吧。 法云瞥了玄一一眼,玄一立刻讪笑了两声。 他摇了摇头,面上却是多了肃然之色。 “这雍朝不太平,已是不好逗留。” “不太平?”玄一不解,“我瞧着挺太平啊,我这些日子跟着小白出去,只觉着这雍朝政通人和,百姓们都生活富庶,乞儿口袋里的铜板都要比我多。” “不过表面平静,”法云叹了声。 不过,看来玄一在这听澜山庄确实是过得不错。 他道:“还是莫要让人知晓你在此的事,待这生意做好,我们便回西极乐土,且我听闻这南海的海寇比其他三大海域的海寇势力更大,若叫其知晓你的存在,只怕咱们回去的路也不会太平。” 任何一人被劫了都没事,可若是佛子被劫了,那事情就太大了。 法云都有些后悔来南海了。 玄一有些遗憾,但能出来玩这么久,他也满足了。 这会也听话得应好。 想着这些日子,在听澜山庄过的好日子,以及长这么大好不容易交的几个好友,玄一有些不舍。 他道:“师叔,你会跟君施主签商约吗?” 法云皱眉看向玄一。 玄一忙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我所言都出自真心,非是他人指使。” 他道:“师叔,君施主从未同我提过西极乐土的事,若非我遇见了贺兰敬,他都不知道我的身份。” 提到贺兰敬,法云脑子一嗡。 他怎么把褚师家给忘了! “贺兰敬和君家也有那么好的关系?” 法云想起了贺兰敬的义父贺兰丞。 这些年贺兰丞虽不以褚师家家主的身份自居,但他一直都知晓,这贺兰丞才是褚师家的掌事人。 玄一年纪小不知道,应该说,鹤居国和西极乐土没有人知道,法云跟贺兰丞其实是有交集的。 十几年前,贺兰丞回鹤居国后,之所以能从弃子杀上去做褚师家的掌事人,后头有法云的影子。 而法云之所以能从被方丈师父卖给海寇的小和尚,成长为西极乐土的国士,也有贺兰丞的关系。 大概就是两人在低谷时互帮互助,然后站起来后,很默契得当作不认识对方。 玄一年岁小,自然不知过去的事,也看不懂法云复杂的神色。 只道:“贺兰敬对君施主挺恭敬的,我听说君施主要成婚时,鹤居国还送来了贺礼,贺礼是贺兰丞送的,” 他感慨了声,有些惊奇,“师叔,我虽没见过贺兰丞,但佛殿的长老们都说,隔壁的鹤居国贺兰丞一身魔煞之气,六亲不认,手段狠辣,若是能度化他就能功德圆满……没想到这贺兰丞也不是真的六亲不认,你看他不就认君施主嘛。” 法云:“……。” 虽说他有些年头没和贺兰丞私下里说话了,但不管怎样,贺兰丞也算是故人。 若贺兰丞真这么在意君扶月,等他回了鹤居国,再叫贺兰丞知晓他驳了君扶月,反而去跟君扶月退婚的未婚夫做交易…… 就怕贺兰丞那性子小小报复一下,也要叫他吃些苦头。 更头疼了。 玄一还在絮叨,“师叔,你真要跟沈家做生意啊?虽然我不适合管国事,但沈家真的不好,你有没有看见秦施主后头那侍卫,药人啊!沈家卖药人,佛祖也不允许啊!” “药人?”法云微怔,“方才那个?” 他上山庄时,确实是挡了个人在他跟前,他还想着是守卫山庄的护卫…… 玄一忙道:“我刚看见他们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他一下跳起来,站得直直的,装得面无表情,手脚僵硬,直勾勾盯着法云。 “就这样,没有神志,话都说不好,浑身死气,都不算个人了!” 玄一叹了声,“但现在他们看着就好多了,可见秦施主废了多大的心力来感化这些死侍,当初我刚看见秦施主,只觉得秦施主一身业障,需要度化,如今方知,佛有千万种的道理。” 他又看向法云,“那死侍就是从沈家救出来的!” 法云拧起眉头。 …… 玄一跟法云说着事,不知不觉间就给沈赢舟上了一层一层眼药。 途中君扶月还去了一趟,给法云送了自己画好的佛图,并满含歉意道:“人来迟了些,怕是还要耽搁法师一会。” 由此留了法云在山庄用午膳。 * 与此同时,万象楼。 沈赢舟站在窗前,看着一匹快马出现在街头,然后朝万象楼疾驰而来。 沈顺风坐在紫檀平角条桌旁,头皮发麻得翻看着手里的商约书。 在看到“三年为契”之后,不由嚷道:“大哥,你疯了吧,你这是给西极乐土送钱啊!” 桌旁还站着着长衫的中年人,正是君扶月来万象楼买死侍时,招待她的中年人胡宝全。 沈赢舟默然不语。 他看着马上的人下来,快步进到楼里,没了身影,那急切的身影叫沈赢舟的眉心不由跟着跳了跳。 弟弟沈顺风的声音有些吵闹,在他后头咂舌。 “都这样让步了,那大和尚还不肯签下这契约书,为什么啊!难不成跟外头传得一样,这大和尚真就看上君扶月,要拿这几船货做聘礼,讨了人去西极乐土做夫人?” 沈赢舟拧紧眉头,回身道:“闭嘴。” 沈顺风见沈赢舟面容冷峻,连忙双手捂住了嘴,又看向桌旁的胡宝全。 胡宝全见状便对沈顺风温声道:“五公子,那些都是市井之言,法云法师能在而立之年便担任国士,自然不是肤浅好色之人。” 第114章 拦路虎 恰在此时,传来叩门声。 “大公子,属下有事要禀。” “进。”沈赢舟走回桌旁坐了下来。 其下属司青进门后道:“大公子,下头来报,法云法师今早去了听澜山庄,并留在听澜山庄用膳。” 沈顺风瞪大眼,又转向沈赢舟,“大哥,法云就是中美人计了吧?!用膳,都留下来用膳了?难不成大和尚真的要签了君家?!” 沈赢舟冷声道:“别以为谁都是你。” 沈顺风抿了抿唇,嘟囔道:“我怎么了,那法云再厉害也是男人,那各国史书上不都有那么一段美色误国的历史。” 胡宝全笑摇了摇头。 误国的哪里只是美色,再别说如今来看,君扶月可不止有美色。 沈赢舟听说法云留在了听澜山庄也没急,只问司青,“孟星流可去了听澜山庄?” 司青应道:“并不曾,孟四公子今早离开孟家后,先去了海纳园,法云法师前往听澜山庄途中,孟四公子也离了海纳园出了城,应当是去听澜山庄,但半路有人追上,便又折返城中,之后回了孟家,不曾出来。” 沈赢舟默然,手跟着落在桌上。 沈顺风听了个迷糊,“怎么又和孟星流扯上关系了?” 见沈赢舟不说话,他又看向胡宝全。 胡宝全应道:“五公子,只君家的话,是拿不下西极乐土的货,如今于西极乐土来说,要紧得非是选择谁家,而是谁家能拿下西极乐土的货。” 沈顺风惊讶道:“所以孟家也要插一脚?!君扶月和孟家同盟了?” 胡宝全点头,“是,西极乐土船要到的消息传来后,君小姐若是还不放手,定要选择一家联手,能联手的江、谢、孟三家中,孟家最有可能。” 虽然江瑾临是君扶月的亲大哥,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君扶月是自己要脱离江家的,也就是说,君扶月与江家有冲突,不可能选江家。 去掉江家,便只有孟家和谢家。 再别提,众人皆知君扶月与孟星流、谢桑辞关系好的事,但谢桑辞和谢家的关系…… 所以君扶月可能选的只剩孟家。 他给沈顺风解释过后,便道:“若君小姐今日想和西极乐土签订商约,必要孟家的主事人在才可以。” 沈顺风也听明白了,连忙星星眼看沈赢舟,“大哥,是不是你把孟星流给拦住了?” 大哥既然想明白这些,肯定也是大哥拦住了孟星流吧! 沈赢舟却是道:“不是。” 沈顺风愣住,“不是?” 胡宝全笑道:“五公子,各家都能猜到这些,所以本不用我们家出手,就有人会去阻止此事,” 他又顿了下,“就是不知,君小姐有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沈赢舟也是眸光微动。 他也想知道,君扶月有没有想过,各家都能猜到她要和孟家合作的事,有没有想过,今日孟星流会被人拦住。 突然,他问道司青,“孟家家主在哪?” 司青道:“今日孟家海纳园内,有两藩商起了冲突,孟家家主及主事人都在海纳园处理此事。” 沈赢舟点了下头,又觉得胸口闷得慌,于是站起身又走到窗前。 沈顺风撇了撇嘴,“还能真叫她赢了不成。” * 孟家。 孟星流看着药园里忙活的母亲,手里却是拿着封信。 上头是谢家家主的字。 【星流侄儿,这些年,我家小七也多亏了你明里暗里的照应,今日你就看在小七的面上,卖谢叔一个薄面,留在孟家莫要外出,谢叔亦留小七在家吃个团圆饭。】 他将信捏紧。 先出来阻止他、不让孟家站帝党的竟然是谢诚挚。 所以谢诚挚一直与祖父交好,一直待谢桑辞好,都是为了在最后引得孟家与谢家站至一地。 谢桑辞于谢诚挚来说,只是为了钓他的工具吗? 这些年…… 孟星流轻扯了下嘴角,谢诚挚还真是看得起他,从多年前就看到他能走到这步了。 药园里的妇人擦了擦额角的汗,才缓缓走出药田道:“你们这父子今日反了性了,你那黏人爹一大早没了影子,你这不着家的儿子倒是破天荒得坐在这里了。” 孟星流问道:“孩儿有事要问母亲,母亲可知桑辞近日在相看的事?” * 听澜山庄。 孟三爷没想到自己还有签天级国商约的一天。 在见到法云的那一瞬间,他已经忘了问君扶月,自己为什么得坐泔水桶来听澜山庄了。 只有志得意满,壮志凌云。 他挺直了腰身对法云法师道:“法师,我是孟家家主的三儿子,孟凌云,亦是下一任孟家家主,我受我父之托,今日可全权代表孟家。” 虽然他爹说,回头让他当个一年半载的家主过个瘾就算了。 但一年半载的家主那也是家主。 老子还是比儿子强。 法云双手合十回礼,随即看向君扶月,“所以君施主这是……” 君扶月道:“法云法师,扶月敬重西极乐土,亦不叫您为难,我们能给出的条件或许及不上沈家,但也绝对是这南海域最适合您的交易同盟。” 法云微怔,老实说,在这待了一上午,从私人的角度来说,他对沈家的观感确实是差得很。 但跟两家合作,其实单纯一家合作来说,要不那么合心意。 毕竟万一这两家起了分歧,那说不定还会波及到西极乐土。 君扶月明白他的迟疑,适时拿出当初和孟星流签订的契约书给法云。 “这是一份五年的契约书,法云法师,有这份契约书作保,至少近五年内,我与孟家都会是一条船上的。” 孟三爷赶忙点头。 “是,只要皇帝不倒,我们就不倒。” 法云愣住,看向君扶月。 “……。”君扶月也懵了。 她终于明白孟星流为何同她说,“我爹,可能容易口不择言。” 同外藩人透露自家政局,这可不是单纯口不择言!!! 法云瞬间明白了什么,他有些想逃,这会只能尴尬笑道:“是,既是如此,贫僧也放心。” 不问了,他不能再往下问了。 于是着急忙慌道:“既是如此,我等便谈谈这商约。” 君扶月松了口气,看样子法云对合作对象没什么意见了。 第115章 成了 孟三爷凭他的本事,让一众观望的人都忽略了孟家还有个能代表孟家的人物,这会出现在了听澜山庄。 三人在谈了近一个时辰后,法云有些苦涩道:“君施主,我也不瞒你,你提出的价,比沈家主足足低了两成。” 孟三爷瞪大眼。 “沈赢舟疯了吧?” 虽然他也觉得君扶月未免把价格压得太低了,但沈赢舟给得也太多了吧。 怎么就不能中和一下呢。 他倒是想开口,但是他来之前,星流千叮咛万嘱咐让他要爱护幼小,跟着君扶月走。 不然他就打断二人了。 法云也是无奈,他就是对君扶月观感再好,也不可能跟钱过不去。 再别提,那可不是他一人的钱,那是国库的钱。 “今日之前,我确实不敢将价格压这么低,”君扶月平静道,“法云法师,不如先看个东西。” 法云闻言错愕,不由好奇。 便见君扶月喊来薛城。 不多时,薛城便让人端了个托盘进来。 那托盘都盖着布,颇有些神秘的样子。 孟三爷好奇,“阿月,这是……” 君扶月朝薛城点了点头。 薛城掀开了托盘的布,便见一布满花纹的精美小碗在托盘中央。 孟三爷愣住。 “这碗……” 他皱起眉头,“怎么花里胡哨的。” 法云却是直勾勾盯着那“花里胡哨”的碗。 “君施主,我可否近了看看?” “自然。” 君扶月让薛城拿给法云。 孟三爷也跟着靠近看,“还是个瓷碗呢,诶,这是烧制的?不是自己画的?” 不怪孟三爷惊奇。 雍朝的瓷器烧制技艺虽然极其高超,但也多烧制单色釉瓷。 那是器型优雅、釉色纯净、图案清秀的瓷器。 哪有这样乱七八糟看得人眼疼的瓷碗。 但这碗却是入了法云的眼,他端详着上头的纹饰,爱不释手。 君扶月道:“这是这两日才烧制出来的珐琅彩缠枝八宝纹瓷碗。” 在她上一世的记忆里,珐琅彩瓷器流行于清朝,彼时这珐琅材料亦是从藩外流传入国内,为此当时宫内还特设了珐琅作,专门研究珐琅器。 她之所以知晓,是因为珐琅彩瓷的绘画是其精华所在。 也因此涌现了许多着名画家,比如西洋画家郎世宁。 君扶月继续道:“我知晓西极乐土除了盛产宝石、还有釉料,贵国的釉料色彩过艳,不好出手,但如今有了这彩瓷,就不同了。” 她拿过桌上放着的画册,让薛城拿给法云。 “这是我画的珐琅彩画册。” 或许是历史推动她前进,她在鹤居国带来的贺礼里,看到了在雍朝并不多见的一件掐丝珐琅杯。 所以她在决定用画吸引法云时,便想到了这珐琅彩。 热爱色彩的西极乐土,定然也热爱花里胡哨的彩瓷。 法云翻阅过后,长叹了声,“君施主,是个能人。” 沈赢舟给他的,是直接的利益。 君扶月给不了那些,所以她给得是长远的未来。 无论是那吸引他的壁画、还是孟家的加入、以及这打消他最后一点不甘的彩瓷。 法云不得不说,和君扶月合作他很高兴。 他开怀道:“看样子是法云占了便宜。” 雍朝的制瓷技艺同彩绘结合,于东海域来说,是绝对风靡的存在。 他用带来的货,预定带回国土后足以翻几番的彩瓷,绝对不亏。 孟三爷不理解法云怎么会因为那么丑的碗那么高兴,但不影响他听懂法云的意思。 他看向君扶月,“成了?!” 君扶月则望着法云,问道:“我已让下头备了好酒,法云法师可要饮一杯?” 法云笑道:“自是要与二位同饮这一杯。” 君扶月闻言,终于露出一抹灿烂的笑,成了。 * 法云法师放出消息,他同君孟两家签了约了。 消息一出来,全城震动。 除了此事,还有一件事叫街头巷尾的百姓热议。 “听说孟家孟星流去谢家提亲了,被谢桑辞拒婚了。” “谢桑辞拒婚?那么好的姻缘她不要?!” “这谢家主也是宠女儿,谢桑辞不同意,他就跟着把孟家人请走。” “糊涂啊,这谢家以后有的后悔。” …… 听澜山庄。 谢桑辞直接搬君扶月身边住着。 君扶月好奇道:“所以你真拒了婚?” 谢桑辞随口应道:“不然呢?我要知道孟星流是这心思,我早八百年就离他远远的了。” 她想到什么一样,面上多了愉悦。 “我收到你的消息,你说怕谢家用我来威胁孟星流,所以我被我爹叫回家的时候,我心都凉了,我想着那是我爹啊,这世上待我最好的人,结果竟然在利用我! 不过好在话都说清楚了。 我爹说他要是真利用我,就不会只是给孟星流送个轻飘飘没什么份量的条子,他那条子只是为了做给上头看,不然总不能都猜到孟家要做什么了,谢家还什么都不做吧? 我还想着,那他是不是会叫我去勾引孟星流什么的, 但孟星流来提亲的时候,他说一切由我做主,我拒婚的时候他也帮着我,一点也没有不高兴, 后来他说他若是真有利用我的意思,早些年我及笄的时候,就该安排我嫁给孟星流,而不是再让我相看,他可是早就看出孟星流对我有意思了,可他并没有做什么。” 谢桑辞笑得很开心,像是心里落下了一块大石头。 “我就是对不起方姨,原来那人是笑面虎设计的,故意借了方姨的名头,让我心里愧疚,方姨待我很好,可惜我自来都不是将就的,” 君扶月听着谢桑辞说话,大概是她近来想得多,只觉得谢父谢诚挚并不那么简单。 这会忽地看到对面走来的身影,赶紧对谢桑辞低声道:“孟星流来了……” 然而谢桑辞看着君扶月,却是没有停下话头,“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我对孟星流没有一点男女之情。” 君扶月:“……。” 其实说清楚了也挺好的。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知道了。”孟星流垂了视线,轻应了声。 第116章 小姐,恭喜。 谢桑辞抿了抿唇,回过头时,便见孟星流同周乘景站在一处。 周乘景的面上有些尴尬,这会和谢桑辞对上视线,便招呼道:“大小姐,还有谢七小姐。” 谢桑辞笑道:“上次就听阿月说,你也来听澜山庄了,就是没能遇上,如今倒好,咱们一个班的同窗聚到了一块。” 周乘景温声应了两句。 孟星流看向君扶月,语气平静,“西极乐土的货,大概明日抵岸,我有些事要同你说。” 君扶月点了点头,轻叹了声。 这算个什么事。 周乘景留下来同谢桑辞叙旧,君扶月起身同孟星流往议事厅走去。 途中孟星流突然道:“相伴多年,我心知她对我无意,却还自欺欺人,如今说开了,大概也不能再回到过去,” 他自嘲了声,“人生不如意事,十有八九,唯这件事,我总想着能如意多好。” 君扶月没有应声。 生意上的事,可以争,可以抢,可以有反转。 可感情上的事,多得是爱而不得。 比如等了宋青禾多年的贺兰敬,比如相伴多年一朝点破便回不到过去的孟星流。 孟星流也没有再说话。 等入了议事厅后,他便也调整好了情绪,同君扶月说起孟家议会后的一些合作提议来。 二人谈了一个多时辰,才又拟了张契书。 等君扶月回到谢桑辞身旁时,谢桑辞正在同周乘景说书院里的趣事,倒也是相谈甚欢,且贺兰敬、玄一、年少游等人都在,正七嘴八舌说着话,颇为热闹。 见君扶月来了,几人也都停下说话。 贺兰敬起身朝她温和一笑,“大小姐。” 君扶月轻点了下头,“来看青禾姐?” 贺兰敬点了点头,“是。” 玄一看向君扶月,一脸期待,“君施主,我听闻城里晚间有焰火礼。” 年少游也道:“听闻扶水郡的夜市很是有趣……” 君扶月:“都想出去玩啊?” 众人齐刷刷点头,“想!” 君扶月笑道:“既是如此,那走吧,进城看焰火!” “好啊——” * 万象楼,沈赢舟收到了法云婉拒他的信。 已是夜色寂寥时,沈赢舟没让人点灯,只看着郡城的万家灯火,略略出神。 突然,他看见底下的街道出现了一抹倩影。 君扶月走在秦归雀身旁,面上还带着盈盈笑意。 前头戴了假发装成俊俏公子的玄一兴奋道:“扶水郡的夜市可真热闹!” 伏正青靠着年少游摸着肚子,“好撑啊,我头次吃到这么多的海味,这扶水郡的海味味道也太好了。” 年少游跟着打了个嗝。 他们一群人下午便来了城里,方才吃了海宴,这会出来消食往朱雀广场去,倒是路过了万象楼。 谢桑辞因为长在扶水郡,玩腻了夜市,也就没出来。 周乘景想回家照顾母亲妹妹,也只道下次。 君扶月听着伏正青的话,便也弯眼,转头问秦归雀,“阿雀喜欢吃吗?” 要是喜欢的话,回头让渔民多往山庄送些海货。 秦归雀从方才就留意到了万象楼窗口的那道身影。 这会看向君扶月,微微笑道:“喜欢,小姐给的,我都喜欢。” 君扶月愣住。 恰逢一声“嘭”得响,玄一兴奋道:“焰火!在放焰火了!小白,我们去看焰火!” 白鹤卿也跟着眼光微亮抬头,点头应好。 伏正青几人见状也嬉笑着跟上。 再后头,贺兰敬见宋青禾的视线落在街边的泥人摊上,便带着她去到摊前,“想要什么?” 宋青禾微红了脸,有些不好意思,“不用……” 贺兰敬指了指她的手,笑道:“出来玩的孩子,可没有手里空空的,再者,哥哥给妹妹买东西也是天经地义的。” 宋青禾的视线扫过街上的孩子,便点了个摊上的小娃娃。 贺兰敬跟着付了钱。 宋青禾看着他给摊主递铜板,眼光亮堂。 这位贺兰哥哥人好,待她也好,倒像书里说的一样,彬彬有礼,君子端方,等她长大,也要做同贺兰哥哥一样温和的人。 二人在摊前的时候,专门跟着这二人的年少游跟着在隔壁汤饮铺子买酸梅汤。 君扶月和秦归雀便也停在了原地。 几个孩子嬉闹着从二人跟前跑过去。 秦归雀忙将君扶月拉近。 人烟吵闹声中,他故意俯身在君扶月耳畔轻声道:“小姐,恭喜。” 签下西极乐土,就意味着君扶月将“扶月汇”这轮明月在海上点亮了。 温热的气息停在耳边。 君扶月突然勾了勾唇,随即转过头,印上秦归雀的唇。 视线相对时,秦归雀眸底是猝不及防得错愕。 君扶月则是狡黠。 松开时,她道:“倒也不用这么小心翼翼。” 秦归雀怔住。 她知道? 君扶月轻笑了声,见宋青禾和贺兰敬往前走去,便也挽住秦归雀的胳膊,“走吧,咱们也去看焰火。” 她又不是傻的,秦归雀那么莫名其妙得一句,又是在万象楼前,铁定是碰着人了。 秦归雀被她拖着,跟着低笑。 楼上,沈赢舟看着那群人以及那对眷侣走远。 他看着君扶月抬头看男子时的昳丽姿容,只觉得有些恍然。 这么多年,他是第一次输给旁人。 却是输给了一个姑娘,还是他背弃了的姑娘。 红色的焰火在朱雀广场上空亮起,璀璨夜空。 沈赢舟不由抬头。 不知怎地,忽地就想起那燃着火焰的嫁衣。 “沈大公子,应你所求,我来许你自在逍遥了。” “这一针一线皆是落错了心思,又何必留存于世间。” “今天地、百姓为证,我江扶月与沈赢舟解除婚约。婚书、玉佩皆毁,聘礼一一退还,从今往后,各自婚嫁,解怨释结,更莫相憎。” …… 沈赢舟骤然回神。 他迅速垂下视线,又眉头紧拧。 半晌,他唤来司青,“江家近来如何?” 司青知道主子是在问苏小姐,他心中讶异,自从苏小姐定亲以来,主子已经有段时日不曾过问苏小姐的事了。 这会便应道:“此次西极乐土的争夺中,江家倒是一直不曾插手,江家主这些日子行事也是平常。前几日,苏小姐院里的丫鬟传出消息,不久前江家主同苏小姐说了会话,江家主离开后,苏小姐哭了许久,还同江家姑奶奶说,江家主并非真心欢喜她、会误了终身之类的话。” 第117章 又碰送上门的分 沈赢舟听到这话,才回过神。 他想起苏织柔定亲前,他特地去问过苏织柔,可愿嫁给他的事。 当时苏织柔站在树下,整个人比以往更加憔悴。 再无他初见少女时,女子眸底藏着对世间万物都饱含美好希冀的样子。 她一句一句同沈赢舟说。 “你和阿月退婚的时候,我听了外头许多话,即使阿月给我澄清了名声,但昭昭说得不是假话,大家都心知肚明是我水性杨花、是我与你有苟且,笑我自以为我并没有想阻止你们成婚,我以为我不曾与你说欢喜,就是我心底干净,但我听他们说才知晓,全是我自欺欺人,” “如今我已然知晓我是个蠢人,我这个蠢人能得个好下场已是上天眷顾,我自幼大表哥便待我好,阿娘、祖父祖母也都盼着我嫁他,如今我也只想嫁他,与他两相宜,共白首,” “沈大公子,往后你我,前尘尽散,各生欢喜。” 那之后,他便再没有问过苏织柔的消息。 今日随口问了句,却听得这般话。 沈赢舟眉心蹙了蹙。 “江正德夫妻,可是有查到去了哪里?” 司青摇了摇头。 “不曾,不过属下查到了件事。” 他道:“柳家有两位公子,此次是同江正德夫妻一道失踪的,且不久前,柳氏身边的嬷嬷去过烟花巷,买了药回去,就在江家定亲的那日。” 沈赢舟凝视着司青。 “定亲的那日,那两日,君扶月是住在江家?” 司青点头应是。 沈赢舟默然。 柳氏是个粗莽妇人,加之还消失了两个柳家人,买药的目的不言而喻。 这倒是奇怪,若是柳氏犯了大错,被送到别院、乡下囚禁还能理解。 可江正德那不舍得放权的人又如何会一道失踪。 “江长信在哪个道观,可是有消息?” 司青摇了摇头,“也不曾查到。” 沈赢舟拧眉。 这江家还真是一团古怪。 “再查查。” 说不得江瑾临对苏织柔的异样,也与江正德夫妻失踪有关。 且他也想知道,这对夫妻去了哪里,还有江家江长信又去了哪里。 待司青离开后,沈赢舟又回过身。 孟家跟着君扶月选了帝党,倒是不叫他意外。 更叫他讶异得是谢家谢诚挚,这位常年与孟老交好的中年人,对于浪潮的席卷表现得亦是平静,不知其同中都哪位大人物扯上的关系。 还有这江瑾临,吃得又是哪家饭。 漫天焰火将肌肤晕红,他抬起头望向朱雀广场方向的夜空,眸底一片星星点点。 * 朱雀广场。 银树火花,一片通明。 君扶月将摊子上买到的绒花簪在发间,转身看向秦归雀。 秦归雀弯眸,“很美。” 君扶月好笑,这次倒是自觉夸出来了。 正好玄一高呼道:“那是什么?” 君扶月抬眸望去,又赶忙拉过秦归雀,一道看向玄一指的方向。 “热闹开始了,那是药发傀儡。” 用焰火的燃烧使得人偶转动,也是焰火礼上的一样有趣景象。 正在玄一惊叹时,忽地几声唢呐锣鼓声。 随即是百姓们的叫好。 只见从王庙后涌出焰火,火中冲出一众人,有披头撒发、青面獠牙扮相的,如鬼神模样,绕场燃放焰火。 不多时伴着礼乐出来的更多的“神仙”。 八仙玉皇西王母各式扮相,绕篝火游行。 秦归雀一行人在皇城从未见过这样有趣的场景,都有些看呆了,君扶月便给几人介绍各式扮相的身份。 “那是司马圣公!” “那是南岭王!” “那是海神娘娘!” …… 在南岭,有各种庙宇,也有各种神邸。 有神话传说里的神,也有过去为善一方的善人被供庙宇。 君扶月自小长在南岭,认识得自是不少。 就在一伙人连连惊奇时,君扶月却是留意到了某处。 随即笑意微滞。 正好众百姓们开始齐齐跟神绕篝火,君扶月便带着一众人站在人群外的一处阴暗处。 绕圈的人群将广场分割。 君扶月低声道:“我又看见那个陈九阳了。” 陈九阳便是上次抽奖时,她看见的那个赏金榜上的人物。 当时秦归雀没有去抓,事后她派出寻找的人也没消息。 但这会这么巧又在朱雀广场遇见。 年少游闻声回头,“陈九阳?赏金榜上那个?” 君扶月点头,“应该是。” 年少游叹道:“这陈九阳身法极佳,上头追了多年给他逃了,没想到竟然在这里,” 他看向秦归雀,“阿雀,你身法好,还是你去吧。” 秦归雀也有段时间没涨分了。 秦归雀看向君扶月。 君扶月道:“没事,小白、年少游他们都在。” 秦归雀点了头应好,又叫了声“白鹤卿。” 白鹤卿瞥了他一眼,默默得往君扶月跟前挪了步。 君扶月见陈九阳的身影忽地往阴暗处去,忙道:“他好像发现了,前头往西那条巷子……” 秦归雀回身已见着没入巷中的身影,便追了上去,没多久便跟着消失。 朱雀广场还在持续得热闹中。 与之相较,周围的巷陌反而显得格外安静。 陈九阳对扶水郡的巷子分外熟悉,这会冷着脸想要甩开后头的身影。 他快烦死了。 方才在广场他留意到君扶月和信陵阁的人在就想走,结果没想到,广场上那么多人,人海茫茫,他竟然还能被君扶月对上视线。 当真是倒霉透顶。 这会,他利用着对扶水郡地形的理解,翻过一座院墙,穿到另一条暗巷,后头终于不见那道追击的身影时,不由松了口气。 迎着月光踩在石板路上,陈九阳往地上吐了吐唾沫。 “奶奶的,真能追,都逃到南边来了,信陵阁这伙人还能追来,那狗娘们,眼那么尖,回头落老子手上,非……” 没等他说完,便见到前头地上的黑色影子。 陈九阳哆嗦着抬头。 便见男子站在跟前,神色淡漠得看着他,像在看一只待宰的羔羊。 陈九阳恐惧得往后退了步。 “你、你想干什么?” “陈九阳?”秦归雀语气平静问了声。 第118章 被抢人头了 “我、我不是。” 陈九阳又退了步,他听过眼前男子的名号。 秦归雀,信陵阁赏金榜上的勾魂使,凡是上了名录的,遇见他都逃不掉。 这会咬了咬牙,转身就跑。 秦归雀手指轻挑了下,将刀取出,正当他近身陈九阳时。 破风声传来,随即陈九阳跑动的身影僵在了原地。 他还是倒在了地上,带着深入眉宇的一把小刀。 同时露出了拐角巷子口,一道倚墙的男子身影。 “小雀雀,许久不见。” 秦归雀瞳孔骤缩。 “宁岸……” “呦,都这么多年不见了,还记得师兄呢。”宁岸站直了身,踩着月色走向秦归雀。 他约莫二十五六的年纪,身姿颀长,长若流水的发丝顺在身后,如玉般的面容上却是生得一双含笑的桃花眼。 这会蹲下身,翻过陈九阳的尸体,将飞刀拔出,还叹道:“莫怪师兄抢了你的人头,师兄也穷呢。” 秦归雀紧抿着唇看宁岸。 却是问:“你为什么会在这?” 宁岸擦着小刀,站起身,懒散笑道:“该是我问你为何在这才是,中都待不下去了?” “你跟踪我们?” “也不能算跟踪,我也是才发现各位小师弟竟然来了扶水郡。” “你这几年就一直在这里?你可知师父死了?” “雀雀啊,几年不见,你话变这般多了?” 宁岸有些头疼得说了句,又转了身往回走,“今日事多,我叫人来搬尸,回头再一道吃饭。” “宁岸!”秦归雀要追上去。 然而比起陈九阳,宁岸不止对此处熟悉,武功亦是好太多。 不多时就出了巷子,没入大街的人群中没了身影。 没多久,有一批人去抬陈九阳的尸首被秦归雀拦住。 “叫你们来的人是什么人?” 被拦的人想逞凶却被打趴,最后才道:“宁岸,无岸海团头子,我们头头嘛!” 一群人将尸体装了袋子带走。 秦归雀知道了宁岸的来处,才回了朱雀广场。 焰火礼已近了尾声,年少游一群人都买了些布偶、面具套在身上玩。 君扶月亦是笑着同大家玩,她像是感觉到什么抬头,看见边缘处站着的身影,方才松了口气。 “过来!”她招了招手。 秦归雀扯了扯唇角,走了过去。 年少游笑道:“成了吧?我让府衙去处理尸……” 秦归雀道:“我见着宁岸了。” 年少游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白鹤卿也猛地回过头,看向秦归雀。 * 回去的路上,一众人都有些沉默。 因着入夜,便直接在城里的院子住下,好在入城玩时,她便差了下人来收拾屋子,因此并没有不方便的地方。 信陵阁的几人围在一道说了会话,就去了各自的屋子休息。 秦归雀则叩门进了君扶月的屋子。 君扶月正卸好钗环,让南风先去屋外侯着,便上前给秦归雀倒了杯茶。 “这宁岸,于你们很要紧?” 她听到秦归雀说宁岸时,也吃了一惊。 在小说里,宁岸也是与苏织柔有牵扯的七个男角色之一。 但并不是在这时候出场。 应该是不久后宁岸受人之托劫走苏织柔,当时二人相处时,宁岸觉得苏织柔蠢得厉害,还骂了苏织柔一通。 但后来沈赢舟救苏织柔时,重伤了宁岸,本来宁岸必死无疑了,没想到苏织柔给宁岸求情饶了宁岸一命…… 君扶月暗叹。 秦归雀抓着茶盏,微微颔首,“宁岸是我们幼时习武的楷模。” 秦归雀、白鹤卿、年少游这些人,都是差不多的岁数,所以在信陵阁,他们都在同一批次里习武、读书。 宁岸算是他们的前辈。 在他们还是孩子的时候,宁岸于他们来说就是像兄长一般顶有趣的人,生得俊,武功高,面上时常带着笑,会逗这些孩子玩。 秦归雀默了下,“宁岸,原本也是信陵阁少阁主。” 君扶月讶异。 在她知道的故事里,宁岸的出场从不与信陵阁挂钩,相反,是与海团、夺命门这些恶势力有牵扯。 “那他现在……” “七年前,宁岸因滥杀无辜被逐出信陵阁,之后他便没了踪迹,这是七年来,我第一次见他。” “滥杀无辜?杀了谁?” “不知,”秦归雀摇了摇头,“师父亲自逐他出去。” 君扶月:“扶水郡就这么大,往后肯定会时常遇见。” 无岸海团? 她没听过这海团名,是刚刚建起来的扶水郡势力? 她叹了声,“就是可惜了,六百分呢。” 能碰到一个人头多难啊。 秦归雀也抿了抿唇。 宁岸显然是故意到最后才抢他人头。 遇见宁岸的事,很快被众人抛到后头,因为听澜山庄的热闹开始了。 这日。 扶水郡码头抵岸的藩船一下船,就见着了码头上立着的红色木牌子。 上书“君家主事宴”。 一艘海船刚过了海运司的抽检,这会下来一对男女。 薛城正守着码头,见到对身着异服浑身环佩的年轻人,便迎了上去。 本以为要开始打手语。 没想到这对男女竟是会雍语。 “雍国是南边大国,我们兄妹学过雍国话。” 男子名叫穆羽,一旁一脸好奇的小姑娘是其妹妹,唤穆灵。 二人来自西海域的一处小岛国,是跟着天级国的大船一道来看能不能做生意的。 穆羽见薛城可亲,迫不及待得取出身上的一个小布袋,“你们这里需不需要这个,这个豆子很好,我听说雍朝有种茶,喝了可以提神,我们布兰托的黑云豆也可以!” 薛城低头一看,只觉得一股淡香扑面而来,有点像草木香又带了些酸,一颗颗褐色豆子堆在袋中。 是他没见过的东西。 想了下,他还是笑道:“我不能做主,不知道二位现下有没有空闲,我们听澜山庄正在办主事宴,诚邀各处藩商去饮一杯酒,二位可要去看看?” 他接了句,“今日扶水郡大多藩商以及四商院的主事们,都在听澜山庄。” 穆灵道:“我听过四商院!” 穆羽也忙跟着点头,“那麻烦这位兄弟。” 薛城看了眼天色,见时辰也差不多了,也就不在码头邀人,带着兄妹二人一道回了听澜山庄。 第119章 迎客来 听澜山庄,已是宾朋满座。 君扶月站在门口处,迎接后头来的人。 “孟家家主携孟三爷及孟四公子前来赴宴——” 前头传来话,君扶月笑迎上去。 “孟爷爷、孟三叔,星流。” 孟老看着君扶月,笑点了点头,“你家这宴办得不错,这一路上来,是处处周到,比我当年办主事宴时,可强得多。” 他是在夸薛老。 毕竟君扶月年岁轻,而这样一场招待各方贵客的席宴又顶要紧,一旦哪里出差错,坏得就是君扶月的名声。 却没想这一路走来,下人们都规矩有礼,引路的人、唱礼招呼的人每个做事都井井有条,各处也是景致优美,布置得当,俨然一派高门大户方有的景象。 君扶月对于薛老的本事也是服气的。 也亏得有薛老在,否则她自己掌家,哪能一边兼顾外头的生意,一边还要管好内里的种种。 她熟稔道:“孟爷爷这样夸我,我尾巴可是要翘上天的。” 孟老哈哈笑了声,“该翘,今日合该你得意。” 几人失笑。 恰好后头传来声音。 “谢家家主携谢二公子前来赴宴——” 谢诚挚人未走近,就高声笑道:“孟老,数日不见,今日倒是能坐在一处,同饮一杯了。” 孟老回过身,看着谢诚挚,像是忘记了早前谢家阻止孟君两家合盟的事,跟着道:“可不是,自前些年陈主事办主事宴,我可有些年头没经历这般热闹了。” 谢诚挚颔首,看向君扶月夸赞道:“君主事的能耐,可叫我见识到了,果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 君扶月自谦得略低了下头,“谢家主过誉了,扶月少不更事,往后还要靠各位主事多多担待。” 谢诚挚客气得摇了摇头。 君扶月便侧身请道,“诸位先请入内,稍坐片刻。” 孟老也是点了点头,招呼谢诚挚,“走吧,咱们俩也进去说说话。” 一伙人进去的时候。 孟星流落后了一步,对君扶月低声道:“西极乐土的船,被海运司扣住了,这会还没有派人去抽检。” 不远处传来声音,“江家家主同江二爷、江三爷前来赴宴——” 君扶月抬眸看了眼过来的一群人,轻点了点头。 “没事。” 孟星流看了她一眼,回身朝江瑾临的方向颔首示礼,跟着进了厅。 江家来的人确实多。 江二叔一家和江三叔一家都来了。 君扶月之前答应了江三爷来赴宴,自然要下帖把江二爷也请上,加之昭昭没落下,孩子们便跟着来了。 也因此,苏织柔这个未来的家主夫人,也是一道跟着。 表面功夫自然是要做好。 君扶月主动上前迎了几步,温声道:“大哥,表姐,二叔、二婶、三叔三婶,你们来了。” 说着又朝一直看着自己的小姑娘笑了笑,“昭昭。” 昭昭顿时喜笑颜开。 “大姐姐!” 君扶月温和应了声,问苏织柔,“姑母怎么没有一道来?” 苏织柔细声应道:“母亲这几日身子疲乏,大夫说不好见风,因此便没能过来,但她让我替她给表妹道声恭喜。” 君扶月点了点头,“身子不适,可得好好养着,回头我让人给姑母送些补身子的,也是我做侄女的一片心意。” 她唤了冬雪来,“带表姐还有婶婶们去静娴厅。” 苏织柔转头看了眼江瑾临,江瑾临温和道:“去吧,等回家的时候,我再去接你。” 苏织柔乖顺点了点头。 便同两位婶子一道离开。 路上她不由回头看了眼站在大表哥跟前的君扶月,听到二婶叹道:“阿月如今是越来越厉害了,感觉人也内敛了许多。” 三婶点头,“可不是,瞧瞧那气度,可不就是当家人的架势。” “可见人还是得多见世面,只困在内宅的一亩三分地里,人也会小家子气,” 二婶感慨了一句,但想到什么,跟三婶对视了眼,赶忙闭了嘴。 于是三婶又转了话头,“别说,阿月这席宴操持得真不错,比那些厉害的当家夫人操持得还要出彩……” “咳。” 二婶赶紧提醒了声。 三婶僵了神色,“是……也亏得是君家教养出来的女儿哈……” 二人闭了嘴。 苏织柔却是轻咬下唇。 祖父祖母失踪后,江家底下各家夫人都来人打听,因着她母亲病重,她又是既定的家主夫人,自然要去招待来人。 这一招待,便处处不合规矩。 致使如今江家下头各个东家,都认为她不适合做家主夫人,还提请人来教她,这些事她都清楚。 她也不是不想学。 可不知为何,大表哥却不叫她学,只同她说,“不必在意那些,不管你是如何的,我都会娶你。” 她想起那日同大表哥说,“我既是要嫁表哥,自然也希望能为表哥好,我听说,有家李老夫人是皇城退居回来的嬷嬷,谢家夫人出阁前,便是李老夫人教出来的规矩礼仪,我也想去学,以后能帮衬表哥,也不至于再闹出笑话来。” 但大表哥却拒绝了她,甚至最后还发了脾气。 “阿柔,听话。” 苏织柔紧抿着唇。 那一瞬间,男子眸底的幽色,只叫她觉得恐惧。 但次日,大表哥便同她道歉,说只是太在意她,不想要她辛苦。 苏织柔攥了攥帕子,或许只是她想多了,自小到大大表哥都待她很好。 阿娘说,只是这段时日大表哥太累了,才发了一点脾气,怎么可能有人一辈子不发脾气。 阿娘还说,生气了才代表大表哥在意她。 想到这,苏织柔又打消了让江瑾临给自己找教养嬷嬷的想法。 另一边。 君扶月同江瑾临相处得分外客气。 她问道:“我听说祖父祖母都出海寻父亲了?大哥可知父亲在哪个道观?” 江瑾临默了下,方道:“祖母的事,我对不起你,所以我请祖父出外隐居了。” 君扶月错愕。 江瑾临竟然承认是他把江正德藏起来了。 “隐居了?” 江瑾临轻点了点头,“你不必管,祖母犯了大错,祖父我亦是不能原谅,祖母出事的时机过于碰巧,于你不利,且绍白约莫明年春季后便能回来,这半年便不要耽搁了他。如今你事务繁忙,也只管照顾好自己。至于父亲……” 他苦笑了下,“我也想知道父亲在哪里。” 第120章 三尊大佛 对于江瑾临的话,君扶月有些怔愣。 老实说,柳氏的死,若在这段时间爆出来,对她来说确实是最不利的。 有心人都能查到柳氏在死前做了什么。 杀害祖母的罪,不管是什么朝代、什么地方都不好推脱。 二哥确实是再不到半年就回来,让他在这中间回来奔丧,说不得耽误他来年提拔的事。 这样想,江瑾临藏起江正德,以及隐瞒柳氏的死往后放,好像真的是为他们兄妹俩好一样。 她问了句,“那你和表姐的婚事?” 半年后再提出柳氏的死,那江瑾临的婚期可得继续推迟了。 江瑾临叹道:“等了那么些年,也不差这两年了,况且她这段日子,因着姑母病重,也颇为忧心,养一养也好。” 君扶月点了点头。 江瑾临便笑道:“不提这些事,大哥这段日子事忙,也没来恭喜你,母亲若泉下有知,必当为你而欣慰。” 君扶月:“不过运道好些。” “运道,是商人最要紧的东西,”江瑾临应道,“我先进去了。” 君扶月忙侧身让人引他入厅。 她看着那道芝兰玉树的身影,微微拧眉,若说先前,她当真会信江瑾临是为了她们兄妹好。 毕竟自小到大,除了在苏织柔的事情上,江瑾临会偏薄,更喜听话的苏织柔外,但除去苏织柔的事,大多时候,江瑾临对她确实不错,否则她也不会再江瑾临选择苏织柔时,那般伤心。 可自从听了秦归雀那句“他像个局外人”后,君扶月又觉得她这个大哥,有些叫人捉摸不透了。 算了,捉摸不透的哪里就江瑾临一个。 君扶月收回了视线。 谢家谢诚挚对桑辞的态度,不也叫她觉得古怪。 左右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思绪间,法云也来了,但面上兴致不高,对君扶月道:“我西极乐土的船,未被海运司允许停泊,船上的人已经逗留了许久。” 君扶月宽慰道:“法师且放心,待此宴结束,我还要招待西极乐土的各位好友。” 法云听了君扶月这话,一路提着的心可是落下了。 经由上次孟三爷那一句“皇帝不倒我们不倒”,他已经知晓了雍朝繁荣表面下的政局动荡。 要知晓,海商最怕得就是去的国家出现政局问题。 不是没出现过,海商上了岸后,被小兵砍死的情况。 所以他也怕啊。 怕他们这么多要紧人物在雍朝埋骨了。 虽然说他们的身份以及象征意义,很小的可能会出事。 但凡事总有意外,再别说,玄一这个混账也在这里! 他道:“那就麻烦君施主。” 君扶月笑道:“应该是我赔不是,叫诸位受惊了。” 正好孟三爷迎了出来,于是法云便跟着进了厅。 往后是沈赢舟这个四商院院主,君扶月稍打了声招呼就让他进去。 她唤来薛老问,“还有哪几位?” 薛老低声道:“按着请柬,还有三位大人物,郡守府、扶水郡水师营地、以及海运司没到。” 这是扶水郡的三大官。 能不能来全看对方肯不肯卖面子。 薛老叹道:“今日至少得来一家。” 君扶月略拧眉。 她给水师营地里、卫清留下的人去了信,全看那里有没有人卖个面子。 至于海运司,年少游说他有人脉,但不知道好不好使,这会也没个消息。 郡守府,这新任郡守听闻是个中立派,大概是不可能来了。 话音落下,便有传音来,“扶水郡水师营地副提督马提督前来赴宴——” “郡守府程大公子前来赴宴——” 连续两声,把厅里的人都惊得起了身。 孟老讶异道:“水师营地副提督马提督,他老人家竟也会来?!” 有人窃窃私语,“程大公子,啧啧,虽说郡守大人没来,但遣了嫡长子来,这君家好面子啊。” “那是不是说明,郡守大人看好君家?” “也不是吧,君家毕竟有南岭王的关系,郡守大人初上任,自然是要来走一趟的,只是能让长子来,也算是给尽君扶月面子了。” 君扶月也没想到要么都不来,一来来两尊大佛。 毕竟如今的世代,商不如官。 厅里的人都往外走。 以四大家族为首,候在前头。 君扶月也去前头迎接。 薛老跟着她忙道:“水师营地来的竟是副提督,小姐,这马提督马三峰很可能是下一任水师营地提督,也是卫清的恩师。” 君扶月恍然,是冲着卫清来的,那应该是带着善意来的。 薛老继续道:“至于这程大公子,是郡守程秉洲的嫡长子程时林,在中都便颇有才名,据闻来扶水郡,很可能也会入到海运司。” 恰好两人一前一后走来,前头的人老态龙钟,一看便是武将出身。 后头落了步的年轻人,眉眼和煦,颇为清俊,一看便是个矜贵的读书人。 君扶月同身后众多客人一道行礼。 马三峰便笑道:“无需多礼,我今日既是来做客,自然是要与诸位同乐的。” 他打量了君扶月一眼,又声音洪亮,“你这小姑娘,跟你二哥一样,胆子大,能干。” 君扶月笑道:“多谢马提督夸赞。” 马三峰摆了摆手,“我也没什么好客套的,营地里事忙,进去吃顿好的,就回去了。” 君扶月赶忙请马三峰入内。 后头程大公子温和道:“我父亲今日去县上量田了,早就定好的公务,因此今日不能前来,只能我代父为君小姐作贺了。” 君扶月自然道客气。 这会子时辰差不多,海运司的也没人来,她便朝薛老点了点头,表示可以开席了。 席间,有人小声道:“我听说,西极乐土的货被扣了。” “我也听说了,好像是上头给海运司的传了消息,让先扣着货,等南阳侯下来,全部博买。” “南阳侯南下了?” “嘶,十船货啊,西极乐土能同意?君孟两家货拿不到还得付差价、税费,君扶月该不是要出事吧?” 议论声渐大。 不时有人看向前头的君扶月。 法云的面色也越来越难看。 正当此时,外头忽地传来声音。 第121章 躲了很多年的老太监 “海运司海运监事使许大人到——” 传报声入到众人耳中。 只零星几人在茫然后,露出震惊之色。 大多人都在悄声议论,“海运监事使是哪个?没听过啊。” 但冠了海运司的名头,一众商贾自然还是起了身。 不多时,一道有些尖细的声音传来,“我这司里有些事耽搁了,这会子才来,应该不会扰了各位的兴致吧。” 君扶月当先走了出去。 “许大人大驾光临,恕我有失远迎,大人快请入座。” 好在海运司的桌案本就没撤,这会只落座就好。 不多时,一道身影出现在众人视野中的,是个面白无须的老人。 端看面容姿态,便知是个太监。 许宝年打量了君扶月两眼,合眼高傲得“嗯”了声,接道:“是个俊俏的女娃娃,本事也厉害得很。” 说着便越过君扶月往厅里去,身后跟着的侍卫一道涌入了厅内,一时间,满厅的目光都落在这位公公身上。 君扶月被他这副架势,弄得心里有些打鼓。 难不成是来找茬的? 却听许宝年突然道:“我是不知道如今的人都干什么吃的,都说这有朋自远方来,那是不亦乐乎,咱们海运司接待八方来客,那架子就得放低些,结果你们猜,我今日瞧着什么了?” 老太监说着,便大摇大摆坐到了案后。 “西极乐土那十条大船啊,就让人扣着了,可怜那些僧人都到了地了,还不能下船,这些个夭寿玩意,这不是得罪佛祖吗?!” 话一出来,孟家还有君扶月都松了口气。 虽然这许公公人不大亲和,但好在是自己人。 说话间,许宝年便招手,“都坐着,坐着,我一没根没后的小监事使,可不敢叫大家站着,” 众人正讪笑着要坐,许宝年又感慨道:“不过我年轻伺候太上皇那会,那五品以下的官,也没有敢跟我平起平坐的。” 众人:“……。” 许宝年感慨了下,便对君扶月道:“你这小女娃就去坐着吧,自己家,跟我客气什么?” 他眯了眯眼,“是不把咱家当自己人了。” 君扶月:“……不敢,呵呵。” 年少游到底是哪找来的太监,这么能控场。 许宝年道:“哦,说起来诸位可能没见过我,没事,我瞧着大家伙也眼生,毕竟有些年头没办差了,” 他突然点了谢诚挚的名,“这位是谢家的吧,跟你爹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你认不认得我啊?” 谢诚挚在听见许宝年来时,面色已变得沉郁,这会子被点了,才扯出笑。 “谢某敬仰许大人已久……” “不诚实,”谢诚挚没说完,许宝年就咂咂嘴,“你若敬仰老夫,可愿意给老夫做干儿子?” 谢诚挚:“……?” 他一下涨红了个脸。 君扶月若有所思,看样子,通知海运司扣住货的是谢家了。 也是,沈家对应首辅党,孟家如今站帝党,谢家那后头不知名的存在,大概就是太后一党了。 那谢家自然是要做点什么,好给她添堵。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君扶月作为主人,需得打圆场。 不过水师营副提督马三峰在她之前先开了口。 “许宝年,你这干儿子收了几十年,还没收成呢?” 许宝年愣了下,回过头,瞥见马三峰后瞪大眼,“马驴子,你怎么也在这?” 马三峰神色霎时难看。 “你那眼睛吊头顶去,确实是看不见老夫坐在这!” 许宝年闻言啐了声,“小女娃好大的面子,我都表了海运司来了,你还牵个水师营地的提督来,你怎么不把程秉洲一块叫来?!” 程秉洲的儿子程大公子含笑道:“家父今日有公务在身,在下程家长子程时林,见过许监事。” 许宝年的目光落在程时林身上,气道:“得,今日这场子,咱家是做不了主了。” 君扶月:“……。” 根本应不上这老太监的话,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生气。 好在这老太监大概也炫耀够了,便嚷嚷着开饭。 周围的人都闭了嘴。 有人实在憋不住,低声道:“这位是什么身份啊?从未听过啊?” 许宝年像是知道大家都在议论他,尖声道:“咱家在宫里长大,什么风吹草动进不了两只顺风耳,话都敞亮了说,谢家娃子,你来告诉大家个,咱家是尊什么……” 他话未落下,余光忽地瞥见不远处的光头,又友好得改了话头。 “是尊什么神仙。” 法云:“……。” 谢诚挚才缓过来,又被点了名,一向平静的脸上都泛起了波澜。 这会也只能道:“许大人,曾是太上皇侍读,数十年前,朝廷在扶水郡设立海运司,许大人作为太上皇委派的海运司监事使,入住扶水郡,后海运司步入正轨,许大人便隐居乡野……” 应该说,太上皇骤然驾崩,少帝继位,朝堂被摄政王和太后把持住,中都一片乱糟糟,各处也死了不少帝党的人。 当时和许宝年同批来南岭的帝党官员,都被撤换或找由头杀了。 但许宝年大概在宫里长大,鼻子灵得很,在血雨腥风到达前,就做了隐形人,不仅如此,还找了个由头出海公干去了。 直到血雨平息后回来,见太后和摄政王掌控了朝局,便把挣得的钱都偷偷给那时下来的巡抚,做隐身银。 随后跑去闲云野鹤,不知道躲在哪里,还自封了个通俗居士的称号。 这一躲躲了多年,谁还记得海运司还有个老太监活着。 现在倒好,这老太监拿着太上皇的委任书冒出来了,一副他是海运司老人(创始人),他要指点江山的样子…… 谢诚挚心中吐血。 这海运司的副提举是他姨父,他先前就想好,按兵不动,只要扣住海运司的货等南阳侯到就行。 没想到出来一只老太监。 君扶月是怎么把这七老八十的老太监找出来的。 且看许宝年容光焕发,可见这些年躲得舒坦,身子养得也好,怕是能活得比他长。 听了谢诚挚的话,在场人看许宝年的眼神都不一样了,这是不好惹的大人物啊…… 第122章 立名 虽然这监事使品阶不如海运司里头的其他官,权力也不算大。 但人家是老人,还是太上皇指定的官,这样的存在,对于海运司的官员来说,其存在就跟“朝堂御史”一样,盯着他们说道两句规矩,他们还得摆个笑脸,什么阴私都得藏好了。 许宝年收到众人敬畏的目光,心里舒畅得紧。 年少游那小崽子说得不错,他都活了这把年纪了,好日子也过够了,剩下的年纪就应该拿出来嚣张! 想到这,他眼皮子一掀,目光扫过前头的沈赢舟几人。 他今日去海运司转了圈,才发现里头的关系也是盘根错节,领头的都各怀心思。 不过再多的心思,都逃不过他许宝年这双火眼金睛! 太上皇在上,宝年不躲了,宝年给您盯好大雍的钱袋子,您九泉之下,可要记宝年一功啊! 谢诚挚刚坐下来,许宝年就抽噎了一下。 谢诚挚头皮一个发麻。 便听许宝年道:“咱家想太上皇了,咱家打小伺候太上皇,后受太上皇青睐,来了这南岭,从此就在南岭落了根了,一晃多少年过去,” 许宝年从侍卫那拿过帕子,擦了擦眼睛,义正言辞道:“咱家负了太上皇的重任啊,这海运司管理不当,里头的人是尸位素餐,连天级大国的使者都敢怠慢,这放在过去是要拖下位处置的, 往后咱家得担起监事使的职责,多盯多看多上奏,还诸位一个公正、严明的海运司,如此,也不愧对太上皇给予咱家的监事使之责。” 在场大大小小的海商、藩商,一传一的都听到了许宝年的话。 隔壁厅角落里的穆羽感慨道:“雍朝真是个好地方,这位大官那么嚣张,但却是好官,好官看重这君家家主,想来君家家主也是个好商人!” 穆灵迟疑道:“可是阿叔说,雍朝的大商人姓沈,是四商院的主子,如果跟沈家做生意,对咱们好,阿叔说,还要多问几家呢。” 穆羽想了想,“可我觉得这君家就很好,你看看这么气派的地方,这个君家家主有三个大官罩着,已经很厉害了。” 穆灵点了点头,又弯眼道:“这倒是,而且那个家主还是个好看的姐姐呢。” 其余藩商也在悄悄说着同穆羽兄妹差不多的话。 “这监事使听起来好像比海运司所有官员都厉害,那君家肯定也很强!” “要是这个监事使真的是好人,那我们以后来是不是不用被多收宝物了?” “我倒是喜欢来雍朝,这里有钱,但是他们这个海运司,每次抽检都要我贿赂好多才放我进来,不然就说我的货不行扣走了,这些年越挣越少,我本来打算来这一趟后就不来了,这要是以后有人管,那就太好了!” …… 不得不说,海运司关系到各大藩商。 因着许宝年的出现,使得君扶月在藩商里的口碑呈正面上升。 君扶月也不由感慨。 她也是运气好,有钱、有祖上留下的口碑、有人脉背景,否则还真不能跟沈赢舟这些家相抗。 君家这次的主事宴办得极其顺利。 宴席尾声,君扶月给到场的人都发了一张红纸。 【 珍宝\/香料\/粮食\/布料\/药材\/建材诸多舶来品 扶月汇 新店开业全场七折起 建兴二十年腊月二十八 至 建兴二十一年正月初七 辞旧迎新年终大促 地址:扶水郡城内南四厢扶月汇(原宝香坊) 火热招商,诚惠出价:扶水郡城外三厢木子坊扶月汇接事处(扶水郡三口岸往南城门方向百步路处) 已入驻天级国——西极乐土 】 藩商处,因着入座时,薛老就安排人特地问了来源处。 今日也聘请了许多会翻译的译使,因此在发红纸前,就在字下写了蕃语,给到不同的藩商。 许宝年拿着到手的红纸,乐道:“这倒是挺有趣的。” 马三峰也点了点头。 但他大概是有事要忙,因此没多坐就跟君扶月告辞。 有了一人起身,陆陆续续得便也有其他人请辞。 君扶月起身将人送到门口,又请马三峰开业的时候再来,马三峰笑道:“好。” 他顿了下,低声道:“卫清那事,多谢你,只是下次不可这般莽撞行事,正如海运司,水师营也非是好相与之地。” 君扶月点了点头,“我明白,还是多谢马提督。” 她也想过,水师营当初在魏南曜的事上那么容易被她牵着鼻子走,应该是有人在里头出了力。 想来就是马三峰了。 马三峰低叹道:“朝堂不稳,民间也会动荡,哪哪都不安宁。” 说完,便大步流星得离开了。 君扶月看着老人的背影,看样子,水师营也不安定。 怪不得小说里朝臣总哭喊着让皇帝早日立储。 底下皇子都分成几个党派了,那各大诸如海运司的官方机构、民间商贾也会跟着分派别,那世道自然就乱了。 如今朝堂也一样。 皇帝人到中年,到独掌朝政还没几年,权力不多。 太后爱权,不安分,一心要捧五皇子。 首辅一心想捧外孙三皇子。 她们这些商人虽然不宫斗也不走朝堂,但跟上头也脱不开牵扯。 马提督走后,郡守府的大公子程时林也跟许宝年说了告辞。 许宝年打量着程时林,突然问他,“咱家要是请你爹吃饭,你爹可会来?” 程时林被这么直接得一问,不由怔了怔。 随即失笑,“草民做不了父亲的主。” 许宝年“嘁”了声。 眼珠子一转,又问:“瞧你生得挺俊,可有婚配?” 程时林温声道:“时林年岁尚轻,不急成家。” 许宝年拧了拧眉。 还想着再拉个同盟,不然他怂,结果这小崽子油盐不进的。 于是哼了声,转过头没说话。 程时林也不尴尬,笑摇了摇头,走到君扶月跟前,“今日多谢君小姐招待。” 君扶月:“程大公子客气。” 海商出海时需要开公凭,这公凭需要去府衙开。 若是大船,更是需要郡守首肯才行。 所以郡守大人也是压在海商头上的一尊佛。 但方才各家都试着跟程时林接触,这程时林对各家都彬彬有礼,笑容亲切,但说话间却都不偏袒哪家。 可见郡守府中立的态度。 第123章 周旋 见此,君扶月也没有上赶着去拉拢程时林。 她往外送程时林,却不想没走两步,程时林便看向她的身后道:“乘景。” 君扶月错愕回身。 便见周乘景站在她后头,也看着程时林。 她顿生惊讶,这俩还有渊源? 程时林叹道:“你的事,我没能出一份力,是我的错。” 周乘景摇了摇头,“程大公子客气。” 程时林默了下,道:“可否借一步说话?” 周乘景迟疑得看向君扶月,君扶月自然不会阻止,笑道:“既然二位认识,” 她看向周乘景,“那就由乘景帮我送送程大公子。” 周乘景点头应好。 三人客气了一番后,君扶月便目送二人离开。 这新郡守才赴任不久,之前程时林也是在中都读书,这样看来,二人认识倒也不稀奇。 程时林今日会来,说不定都是冲着周乘景来的。 她收回视线,又去应付其他客人。 许宝年正在跟法云说话,见君扶月进来了,就道:“你找些人,随我去海运司。” 西极乐土的船到了,海运司抽检后就可以卸货了,所以得带不少人去。 孟星流主动开口,“阿月还要处理此处事宜,我带人去吧。” 这里还有不少人在,君扶月作为主家还不能离开。 君扶月点了点头,又对法云道:“法师与西极乐土的来客,不如便来听澜山庄住,此处地方大,住着方便。” 法云想到玄一在这里,也是顺着答道:“如此,便叨扰君小姐了。” “法师客气。”君扶月微笑颔首。 又叫来南风去告诉薛老,安排人随许宝年一道去海运司。 将三尊菩萨送走,就是四商院的主事们了。 谢诚挚方才在席间被许宝年打趣,又知晓自己在君扶月跟前暴露了搞鬼的事,这会却还是云淡风轻的样子。 甚至还对君扶月笑道:“这些日子,多谢君主事照顾我们家小七。” 对方厚颜摆了笑脸,君扶月也没有刁难的份,毕竟都是做生意的,底下打得再惨烈,人前都会和和气气的。 她上一世自己就是创业当老板的,自然清楚良好的企业形象有多要紧。 这会也温和道:“谢叔说笑了,我和桑辞是自小的情分,谈不上照顾。” 谢诚挚点了点头,又叹道:“阿月啊,你也莫要怪谢叔,你如今也经商,想来也知道叔的难处,叔不过一介商贾,多的是开罪不起的人,” 他望着君扶月,“你可能原谅叔?” 君扶月笑道:“我都听不懂谢叔在说什么,什么原谅不原谅的,谢叔是跟晚辈说笑了?” 她拐了个弯问,“谢叔今日吃得可还好?” 谢诚挚看了君扶月一会,随即也开颜道:“好,自然是好的,” 他四处看了看,“好了,你也要忙,我便不打扰你了。” 君扶月送了谢诚挚离开,她站在原地鼓了鼓有些笑酸了的腮帮子,又看向蔚蓝的天放松了下精神,便听冬雪道:“小姐,秦少侠方才回来了,但被年阁主寻走了,他让奴婢告知小姐一声。” 君扶月点了点头。 她深呼了口气,又回过身要去还热闹的厅堂,结果正好撞见站在后头的沈赢舟。 君扶月微微拧眉。 沈赢舟道:“可……说两句话?” 大概是为了避免君扶月再应个“否”字,连话都简略了。 君扶月瞥了眼里头三三两两说话的客人,点了点头,“院主请。” 沈赢舟眸光颤动。 是因为他是四商院的院主,所以才同意给他说话机会的意思? 他当先往不远处的廊亭去,那里高,又敞亮。 君扶月默默跟在沈赢舟后头,沈赢舟不开口,她也懒得找话题。 心里则想着阿雀这段时日熟悉扶水郡,不知道熟悉得怎么样。 廊亭上,丫鬟侍卫都守在楼梯下。 沈赢舟当先开口道:“香兰岛的船过几日就会到,届时四商院会进行集议,你记得到场。” “好。”香兰岛的船便是君扶月入主四商院时,提出要份额的那批货船。 沈赢舟说完就沉默了。 君扶月坐了会,见他只站着不说话,便道:“院主若是无事,我便该回去了。” 就在她起身时,沈赢舟突然道:“你不该跟信陵阁凑在一处。” 君扶月拧眉。 有病? 好像知道君扶月的意思,沈赢舟道:“信陵阁本不应该存在,你和他们牵扯越深越危险。” 君扶月本不想搭理沈赢舟,但想到书里秦归雀与沈赢舟的仇,心念微动间,问他,“为什么?你先前可没提醒过我这件事。” 她不是第一天跟信陵阁凑成一堆了。 沈赢舟无奈道:“我上次就同你说过,避开西极乐土的货,你也没听。” 他原本也不想跟君扶月说这些,因为君扶月根本接触不到这后头的事,但如今君扶月站到了潮流中,他便想拉君扶月一把。 “嗤,”君扶月好笑,“把你当初说的话再说给你自己听听,看里头藏了几分心思?” 沈赢舟:“……。” 他道:“你若没有跟着他们站队,牵扯便牵扯了,可现下你连孟家都拉到了一处,” 沈赢舟道:“你可知,如今朝堂上下都在弹劾信陵阁?” 君扶月:“知道。” 沈赢舟愣了下,又冷嘲道:“你定以为那是朝臣同皇权作对,因此故意针对信陵阁,可你有没有想过,信陵阁本就不应该存在?” 君扶月皱眉。 沈赢舟继续道:“当年信陵阁先代阁主楼行风与南岭王是至交好友,可如今南岭王已经不在了,南岭不会再出现一个南岭王,因为如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信陵阁也一样,它本不该存在,” 他回身看着君扶月缓缓道:“凌驾于律法之上的势力,如何能存在?” 这最后一句让君扶月有些沉默。 信陵阁的存在,是有些反常,据她所知,索命门作为江湖杀手组织,其内大部分人都是被官府通缉的。 也就是说,官府其实不允许索命门的存在。 但信陵阁其实也算是个杀手组织,但信陵阁杀人后,可以去寻官府收尸,甚至拿取赏银。 但她还是道:“信陵阁不杀无罪之人。” 第124章 死穴 沈赢舟笑了声,句句分明道:“是,可缉凶本该是官府的事,凶手该如何处刑,也该由律法决议,对吗?更何况,你以为信陵阁便是全然正义的吗? 这世上的事不是非黑即白, 各处官府,将通缉犯的讯息与信陵阁同享,这本就是不公正的事, 信陵阁那般多的武学高手,只提秦归雀,他不过弱冠的年纪,身手能耐甚至能在九州卫中名列前茅,这样的地方,如何不叫朝臣畏惧? 你可知,这么多年,信陵阁的高手都去了何处?你再看那些人,对信陵阁有多强的归属感? 如今弹劾信陵阁的朝臣中,有大半都是无党派的忠正之士,信陵阁被铲除是大势所趋,党派之争不过是个引子,你又可曾知道这些?” 沈赢舟出乎意料得和君扶月说了许多话。 君扶月听完眉心紧蹙。 沈赢舟道:“想明白了?” 他缓缓道:“皇上之所以需要信陵阁存在,是他如今需要信陵阁,可如果弹劾之风愈盛呢?你说皇上为了拉拢那些中立臣子,会如何做?再者,当今本就不是个智勇仁君,你知道二皇子是怎么薨的吗?” 君扶月抬眸看向沈赢舟。 沈赢舟道:“二皇子是皇上最疼宠的妃嫔所生,那妃嫔本是皇上的随侍丫鬟,自小同皇上一道长大,但因为太后在那孩子生辰时病了,民间一句二皇子克祖母,没多久二皇子就薨了,那位妃嫔自尽在了寝宫,墙上用血写满了对皇上的怨气,而后那座寝宫被火烧毁,此事便也不为人知。” 君扶月心下一个咯噔。 沈赢舟道:“皇上已经掌权多年了,但却叫朝中又多了一派,便是因为这些年,多得是被皇上放弃的人,他们没办法忠君,所以信陵阁也不会例外。” 他说完,便沉默下来,只让君扶月自己想。 君扶月也终于明白小说里为什么没有信陵阁了。 她先前想着,小说里通常都是男主站的队是紫微星队,本以为是她运气好,也站队了个好党派。 可这会子有些打脸,原来这皇帝不大靠谱。 但她也没有选择了。 一共就三个党派,信陵阁杀了太后老情人摄政王,首辅是沈赢舟的外公,她能站的只有皇帝。 就像信陵阁也没有选择,只能赌皇帝能尽力保住他们。 她问沈赢舟,“所以你是想铲除信陵阁?” 沈赢舟皱起眉头,却是没有应话。 君扶月默了下,突然道:“你说信陵阁不应该存在,那涅盘岛呢?” 沈赢舟愣住,有些不想谈的样子。 “你问这做什么?” 君扶月好笑,你能拿信陵阁怼我,我就不能拿涅盘岛怼你了? 她道:“你应当已经从法云法师那里知晓,法师对涅盘岛的不满是他不欲与你合作的原因。一处丧尽天良,将人做牲畜的地方,你又为何不能放弃?” 君扶月盯着沈赢舟,想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 沈赢舟冷着一张脸,“世上为奴为婢的何其多,哪个不是被做牲畜?” 君扶月点了点头,“确实,但我心地好,就觉得涅盘岛不应该存在,当年南岭王也不允许涅盘岛来朝,我想继承先祖遗志。下次议会,我想提请由四商院发出斥责令,斥责涅盘岛的不正风气,拒绝与涅盘岛的通商,毕竟没有买卖就没有伤害,院主觉得是否可行?” 沈赢舟看着君扶月。 君扶月笑道:“一年不过五十个死侍的损失,院主舍不得吗?为了这么一笔钱,连好名头都不要了,若是叫诸如西极乐土这样的藩国知晓我们四商院的院主做这样的生意,怕也会辱了咱们四商院的名头。” 还真是奇怪,沈赢舟既然都知道信陵阁的存在不合理,还能说出信陵阁凌驾于律法之上的话,又为何要接纳一个坏名头的涅盘岛。 沈赢舟对着君扶月的视线,半晌后,转身离开,只留下一句,“涅盘岛自有其存在的意义,至于信陵阁,你自己斟酌。” 君扶月应了声,“院主慢走。” 随后坐在原地,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 这几日,她被顺利冲昏了头,倒是不知道自己后方还有这么不安定的因素。 若是皇帝真放弃了信陵阁,那她就相当于断了和皇帝的牵扯,只怕许宝年也会跳得远远的。 上头没人还怎么玩。 琢磨了一通后,君扶月又想起涅盘岛的事。 看样子这涅盘岛于沈家有些特殊,或许沈家的死穴就在涅盘岛上。 说起来,信陵阁跟秦归雀有关联,涅盘岛也跟秦归雀有关联。 君扶月叹了声。 可真够累的。 她站起身,暂时放下了这段烦心事,去应付厅里的人,毕竟都是以后的买家。 这会子已经走了大半的人。 她招呼了一会其他人,便跟三叔说了会话,本想干脆打听打听江家的事,但二叔在,三叔便也没说什么。 要送江家人离开时,冬雪又过来,同她道:“小姐,表小姐方才湿了裙裳。” 君扶月看向她,“怎么回事?” 冬雪低声道:“是陈主事家的二小姐,将酒水洒在了表小姐身上。” 君扶月闻言目光复杂,这陈大伟家的女儿喜欢江瑾临她是知道的,这洒酒的桥段也有,不过是在旁处宴席,结果没想到情节都变了,这段剧情还在。 她道:“把表小姐带去换身衣裳。” 吩咐完君扶月便去跟其他人说话了。 另一边,侍女带了苏织柔换了裙裳回来! 苏织柔方走了几步,似察觉了什么,转过视线。 便见不远处,两位男子正站着。 她方要低下头,忽然发现正对自己方向的男子有几分熟悉。 年少游还在跟秦归雀说话,“皇城的雪一连下了几日,雪化后,天冷了些,老阁主受了冻,身子不大好,传了信想让你去一趟。” 秦归雀皱眉。 这是想见他最后一面。 默了下,他问:“白鹤卿可要一道去?” 年少游摇了摇头,“老阁主特地提了,莫要让小白知晓此事,” 他叹道:“小白是个死脑筋,他回去后,就不会再出来了。” 秦归雀紧抿着唇,“我同小姐说声。” “应该的。”年少游轻点了下头。 二人说完话时,苏织柔正好要过去,然而等到秦归雀旁边时,她却站定了。 “你,是不是那个乞儿?” 第125章 不熟的故人也不必重逢 秦归雀心烦意乱间,根本没留意苏织柔在说什么。 只是习惯性抬眸望了眼苏织柔。 那黑沉无波的目光,仿佛打开了苏织柔脑海处的深刻记忆。 那是她十一岁时,去麒麟山的时候。 那会偶然掀开车帘子,她看见了一步步往山上走的少年。 即使浑身狼狈,可那周身气质,却叫她印象深刻。 没想到她回程的时候,竟见那少年倒在道旁。 苏织柔忙喊停了车,“那倒着个人,快看看怎么回事。” 车夫道:“饿昏了头的乞儿吧,到处都是。” 即使如此,车夫还是按苏织柔说的停了车,并按苏织柔说的取了水囊,到乞儿身边。 便见车夫将人翻过来时,还咂咂嘴说了句,“这乞儿生得倒是精致,怕不是从哪处馆子逃出来的。” 话音落下,那乞儿忽然睁开眼,下一刻便打掉了车夫喂水的水囊。 望着车夫,像是强撑着清醒一般。 水洒了车夫一身,车夫暴怒,“王八羔子,不要命了是吧!” 气得车夫起身就踹了乞儿一阵。 沉重的闷哼声吓得苏织柔连忙让丫鬟下去阻止,谁料车夫气头上,根本不搭理丫鬟。 她一看那乞儿都蜷缩起来了,便下车去喝止了车夫。 “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是不是?!” 车夫怒气冲冲停了脚。 苏织柔有些气恼得睨了车夫一眼,走到乞儿身边蹲下,温声道:“你别怕,我没有恶意,你是不是饿了,吃点东西吧?” 她把带下车的糕点递向乞儿,却是见乞儿缓缓抬头,看向自己。 语气清晰道:“滚。” 那样带着杀意的视线,吓得苏织柔手里的糕点砸在了地上,她也直接跌坐在地。 不过那乞儿不知是不是饿狠了,说完话,忽地就昏厥过去。 丫鬟劝她道:“小姐,不过一个乞丐罢了,不必管他。” 苏织柔拧眉,“可怜人总是戒备心足些,瞧他嘴唇都裂了,估摸着有些日子没吃喝了。” 但想到乞儿抗拒的样子,她也只能放弃将人救走的念头,只留下些吃喝的以及几粒碎银,便上了车。 收起记忆。 苏织柔紧抿了下唇。 虽则数年过去,眼前的男子高大且陌生,但当年那少年的面容确实叫她印象深刻,隐约间能够和眼前男子的对上。 且方才那样的目光,让她更加确定这秦归雀就是当年那个少年。 苏织柔方要说,“你不记得吗?麒……” 只是苏织柔话没落下,秦归雀便已经转身离开了。 根本没有要听她说话的意思。 苏织柔愣住。 若是平日里,一旁的年少游倒是会逢人说人话,逢鬼说鬼话的跟苏织柔扯两句。 但这会他跟秦归雀一样,都心烦着,眼见着这姑娘突然停在他二人旁边,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便没好气道:“姑娘,要寻乞儿且去山脚下寻,那里如今有大批乞儿等着山庄的施舍。” 说完便离开了。 苏织柔错愕,其身旁的侍女知春也道:“苏小姐,秦少侠除了对我们小姐外,从不与旁的女子多说话。” 满山庄的人都知道,秦归雀是她们小姐的人。 且秦归雀怎么可能跟乞儿扯上关系。 知春偷偷撇嘴。 秦少侠生得好。 因此山庄里多得是倾慕秦少侠的人。 就连她也不例外,长得好又身板好能飞檐走壁的男子,怎么可能忽视得了。 但她们都知晓自个身份,不会想歪,也不会逾矩,且更注意着莫要叫旁人坏她们小姐姻缘。 因此这会知春才忍不住提醒了苏织柔一句。 她想着一会可得把这事告诉小姐去。 苏织柔憋红了脸,“我并没有那种心思,不过是故人重逢。” “不熟的故人也不必要重逢啊,非要重逢的话,肯定是有所求嘛,” 知春顺嘴怼了句,但很快又一个激灵后悔了,万一惹恼了苏织柔,她可要被罚。 冬雪姐姐没说错,她再管不住嘴就永远升不了大丫鬟,因此忙躬身先认错,“奴婢瞧苏小姐亲切,竟然连话都多了。” 苏织柔:“……。” 她向来也不是会使架子的人,因此摇了摇头,“没事,回吧。” 回去的路上,她也不由想起知春的话。 不熟的故人不必要重逢,非要重逢,定是有所求。 是啊,秦归雀明显不记得她,她又为何要对方记起来?是想问问秦归雀有没有用她留下的吃食?还是看到如今这样出色的男子,竟是当初狼狈的小乞儿,所以心中惊讶? 还是因为自己先认识的人,如今却成了表妹的人,心里不舒服? 苏织柔突然想到这点,脸色霎时变得惨白。 正当此时,一旁的知春传来声音,“小姐。” 君扶月送走了大批客人,见秦归雀来了,便跟秦归雀说话,没说两句,就见不远处走来的身影。 她温和笑道:“表姐换完衣裳了,大哥正等表姐。” 苏织柔不敢直视君扶月的双眼,余光也不敢去瞥一旁的秦归雀,只点了点头。 “嗯。” 江瑾临出来道:“阿柔。” 苏织柔听到江瑾临的声音,松了口气,赶忙走向江瑾临,“大表哥,让你等久了。” 江瑾临摇了摇头,“你没事就好。” 他又看向君扶月,“那阿月,我们便先回去了。” 君扶月点了点头,“慢走。” 江家人都跟着告辞,昭昭走到君扶月身边,抱着她的手,抬头道:“大姐姐,我下次可以来找你玩吗?” 说话间,君扶月感觉自己的手心多了团纸。 她弯下腰,笑捏了捏昭昭的脸,“当然可以,想玩的时候,让你娘写个帖子来山庄,我派人去接你。” 昭昭弯了弯眼,“好!” 等江家人都走后。 君扶月才借着秦归雀遮挡,看了字条。 里头是三叔写的字:【我安插在封彬手下的人都死了,封彬失踪】。 君扶月拧眉。 封彬是江正德的心腹侍卫。 封彬底下的人都死了,定然不是江正德杀的,那就是江瑾临杀的。 江瑾临把江正德的人都杀死了,那江正德呢…… 她收起字条,喃喃道:“或许,我该好好注意我这个大哥了。” 第126章 她好像越来越不需要他了 若她过去对江瑾临的认知全是错的。 那江瑾临对她来说,或许会成为一个极其危险的人物。 会客厅内,穆灵拉了拉哥哥,“哥,你看,君小姐旁边没有别的客人了,我们快点过去吧。” 穆羽点了点头,赶忙要带妹妹上前。 然而兄妹二人还没走到,就见另有几人走到君扶月跟前说着话。 管藩坊的藩长这会走到了穆羽跟前,打量了下,“是你们寻藩长?哪来的?把海运司开的凭证给我看看。” 穆羽忙把下船前,船长发的入朝凭证给藩长。 藩长拧眉,“布兰托?这是个什么地方?” 吐槽了句,他道:“算了,走吧,等到了藩坊,我给你们安排个住所。” 穆羽闻言有些着急得看了眼君扶月的方向。 藩长拧眉道:“这会子多得是人想同君主事交际,你们两小地方来的,哪里够得上,” 说着又随口问了句,“买货还是卖货?” 穆羽抿了抿唇,迟疑了下,“卖。” “我就知道,”藩长拿起手上的红纸道:“你看,这上头写了,君家有接待处,你只要去这里就可以了,现在赶紧走吧。” 穆羽兄妹对视一眼,有些失落。 二人刚要应下,穆灵突然瞥到不远处走来的男子。 “哥哥,是那个带我们来的小哥!” 大概是注意到视线,正要帮君扶月处理客人的薛城转过头,见到穆灵兄妹后,他跟着招了招手,走了过去。 “你们是要回去了?” 藩长也认得薛城,这会忙笑道:“薛公子啊,这是给大小姐推货的,我说这会子大小姐估计也累了,便让他们去接待处来着。” 薛城点了点头。 小姐今日确实是够累了,要应付那么多大人,不可能再跟这么多藩商谈话。 但穆羽兄妹是他带来的,因此薛城对穆羽笑道:“如果不介意的话,你那货可否给我留一点,回头我们小姐得闲,我再给小姐过目,” 他顿了下,“三日后,三日后你到接待处,报我的名姓薛城,成与不成,我再给你个答复。” 穆羽松了口气,赶忙点头。 他确实为了以防万一多带了几个装豆子的小袋子,这会直接取了一个给薛城。 薛城接过后,又问道:“二位可是有地方落脚?” 穆羽心中感动,点了点头,“我们寻到了藩长。” 薛城先吩咐下人去提了两壶好酒来,才对藩长笑道:“今日码头又来了不少蕃人,想来您今日也是要忙的,只我这两位好友初来此地,人生地不熟,还是要劳烦您也帮着照看些。” 下人拿了酒来,薛城便递给藩长,“过去在码头,我也是为了营生,有得罪的地方,您多担待。” 藩长本就认得薛城,只是过去薛城经常在码头忽悠藩人,弄得他也不喜。 如今君家起来之势不可挡,薛城又成了君扶月的得力助手,他当然也想跟薛城好好相处。 这会薛城给他递了台阶,他心里也是受用,接过酒道:“谈什么担待不担待的,往后的日子,我还多得是跟薛小哥打交道的地方。” 说完又对穆羽兄妹温和道:“你们早说跟薛小哥有交情啊,走走走,我给你们安排个好住处。” 他看向薛城,“你且放心就是。” 薛城笑点了点头。 穆羽兄妹见到藩长变脸般的态度,也是有些怔愣,这会忙向薛城道谢。 薛城摆了摆手,送三人离开。 直到三人走远了,他才收了笑对着藩长的背影嗤了声。 他烦死了这藩长了。 但他爷爷说,他现在受小姐重用,不能再像过去跟个街痞子一样跟人打交道。 必须像小姐一样学会生意人的八面玲珑。 摇了摇头,薛城赶忙去帮君扶月挡住那些想跟君扶月谈话的藩商们。 恰好那边周乘景也回来了,便帮着跟众人交际。 君扶月拖着疲累的身子往后堂去。 * 夕阳光照进屋子的时候,她斜卧美人榻,睡颜恬静。 秦归雀坐在一旁,默默看着,渐渐出神。 好像并帮不上她什么。 若说保护,她似乎也越来越不需要自己了。 君扶月睫毛轻颤,缓缓睁开眼,正对上秦归雀有些出神的样子。 入眼是如墨描的眉目,凛然的气质,一身玄衣。 落日的金丝洒在他身后,他像是溺在光里的神君,肃穆又疏离。 君扶月忍不住笑了声,“养眼。” 一睁开眼能看到美色,心情都跟着愉悦了。 她撑起身,又斜靠着道:“可算是把这宴办好了,今日里来来往往得人,那个说两句,这个说两句,叫我头都痛了,如今睡了会,可算是好些了,什么时辰了?西极乐土的僧人们可是来了?” 秦归雀听到她说了这么一连串的话,有些说不出自己要离开的事。 这会子应道:“薛老做了安排,法云法师说众人也疲乏了,让你无需招待,玄一已经去见了。” 君扶月点了点头,知道法云也是体贴她,而且这会西极乐土的人定然更想跟玄一独处,因此也没客气。 她喊了冬雪备水给她洗漱,便静下来同秦归雀说话。 “今日沈赢舟单寻了我说话……” 她将沈赢舟跟她说的话都告诉了秦归雀,又叹道:“说不慌是假的,自古以来党争都是血流成河,说不得最后我就会丧了命。但成王败寇的,我想快些到跟其他家族一样的高度,就不能不借势。” 秦归雀心里更加挫败。 他在来扶水郡之前,也不知晓信陵阁的情况,什么朝臣弹劾危在旦夕的,都是最近君扶月跟信陵阁牵扯愈深后,他才从年少游那里了解到一些。 起初他来扶水郡只是单纯不想在皇城待下去,想着来这里或许能寻到池东年的痕迹罢了。 就像白鹤卿,大概到现在都以为来扶水郡是为了挣钱。 如今看来,他们这批人对信陵阁的处境知晓得还没沈赢舟知道得多…… 他认真道:“你不会丧命,他们也不会赢,皇帝不会丢下信陵阁。” 君扶月疑惑,“皇帝还有把柄在你手里啊?” 秦归雀摇头,“现在没有,很快会有,” 他道:“我需要回一趟中都。” 第127章 要不先给他个名分? “回中都?”君扶月错愕应道,“为何要回中都?” 这个消息当真是来得猝不及防了。 但不知怎地,她脑海闪过灵光,又觉得这件事很理所应当。 因为小说里,秦归雀开头的戏份很少。 他出现时,便已经是与男女主针锋相对的厉害反派。 那在这段时日里,大概便是秦归雀来过后便回了中都,所以他的故事就是在他从中都回来后开始。 思及此,君扶月连忙问道:“少游他们也回去吗?” 秦归雀得了君扶月这么一句问,心里有些堵得慌。 “只有我回去,老阁主感觉自己大限将至,如今用了药假息,只为拖着一口气见我一面,所以我……” 君扶月怔住,她忙道:“自是该回的,你放心,有小白在,不必担心我。” 只有秦归雀回去。 故事里的秦归雀身边再没有年少游等人,所以在秦归雀离开的这段时日,年少游等人是遭遇了什么吗? 当然,也有可能,故事里本就没有记录他们,毕竟宋青禾也不在故事里。 但她总觉得有些微不安。 可说出来,又平白让秦归雀牵挂,信陵阁局势不稳,皇城暗潮汹涌,谁知道那里会不会有旁的危险。 按着剧情,秦归雀是能安全从中都回扶水郡的。 若她再往里头添变化,说不定就改变了这部分故事的脉络,倒不如让秦归雀如今这般,没有后顾之忧,更有目的、冲劲得回去。 且如今她已经立势,年少游他们也不是占据小山头的一群孤侠,便是有危险,也不是不能应付,再不行她砸钱都能砸死一堆人。 思及此,君扶月放下心了。 秦归雀见君扶月一会拧眉,一会松快,便问:“是有什么为难的地方?” 君扶月忙道:“不用,你只放心去吧,这里一切都好。” 秦归雀:“……。” 虽然小姐很理智,让他很放心,但不得不说…… 心里更堵得慌了! 君扶月见他一身孤寂,也是失笑,便拍了拍榻,“你坐过来。” 秦归雀坐到她身侧时,她便靠在秦归雀肩头。 “什么时候出发?” 睡过人的榻还有些温热,暖香馥郁,让人不觉放松心神。 “明日天不亮。” “那我估摸着起不来,”君扶月玩笑了句。 “天渐冷了,不必起来,我会避着人走。” 君扶月微微颔首,她缓缓道:“中都有你的牵挂,但这边也有你的牵挂,万事要以自己的性命当先,皇帝的事,也只量力而行,便是没了这股势,有那么多钱,也丢不了命,可你要不回来,那说不得我就真的丢了命了。” 秦归雀眉心紧蹙,“有少游他们在……” “不一样,”君扶月撑起身,看着秦归雀道,“你信玄学吗?我是遇着你后,命才好起来的,做什么什么顺,可见有的人就是天道眷顾,你在,我就过得顺当。” 秦归雀好笑,“你能顺当,是你自己的本事,我不过是有些不打紧的身手,旁的也帮不了你什么。” “你怎么能这么说?” 君扶月拧眉。近来她确实是忙了点,也顾不得秦归雀,以至于秦归雀主动提出他想去熟悉扶水郡各家时,她也只是匆匆点了点头,让旁的人跟着自己。 这会听见秦归雀的话,想着早些时候秦归雀对她的强硬,心底一阵难受。 她认真道:“我不否认我自己的本事,但你对我也是极其要紧的。历来人们都最怕不畏生死的人,因为他们勇往直前无畏无惧。可也因为你,我也可以无畏无惧。因为我知晓有你在,我不管怎么做都会活命,如此我自然就有往前走的勇气,不畏首畏尾,想着输了大不了重头再来,只要我的命在就能翻盘,你于我来说就如同压箱底的护身符般不能卸下,所以你怎就帮不了我,怎么就不打紧了?” 在这人命如草芥的时代,身披一件铠甲有多要紧?她也没办法再去穿戴其他无法信任的铠甲了。 秦归雀望着君扶月那严肃的神色,如花容颜上坚定的目光,让他有些失神。 半晌,他忽地前倾了身子,噙上心心念念的朱红。 手护在君扶月的脑后,二人交叠着倒在榻上…… * 夜色降临时,君扶月已经给秦归雀备好了包袱。 她检查了下包袱,便道:“你自己的马,你也熟悉些,我就不给你备马了,其实走水路要舒坦些,不过你也说得对,走陆路要保险些,水路船一出事,也是麻烦。” 秦归雀站在一旁,听她说着话,唇角抿起一丝浅笑。 “好。” 冬雪铺好了床,走出里间,对君扶月道:“小姐,收拾好了,可以歇息了。” “嗯,”君扶月收好包袱,问秦归雀,“还要去同少游他们说话吗?” 秦归雀摇了摇头。 “打过招呼了,少游不想让其他人知道此事,所以此番借了你的名头,只说我出外办点差事。” 君扶月扯了扯唇角,“他还真会扯皮。” 说完便往里间走去,“行了,你去洗漱了休息吧。” 秦归雀望向她的背影,不舍得收回目光,拿上包袱要退出门去,“小姐,我走了……” 君扶月回过头,“你拿包袱做什么?” 秦归雀愣住,拿回自己屋子啊,还能做什么,这不是给他的? 君扶月抿唇道:“我是说,你去洗漱,然后我们休息,今晚你陪夜。” 冬雪正在外间给自己铺小床,闻言瞪大眼。 “小、小姐……” 秦归雀也错愕。 君扶月红了脸颊,“听不懂?不愿意?” 秦归雀忙摇了摇头,要走出门,又僵硬着回身,把包裹放回桌上。 冬雪起身看着自己的床,“小姐,那我呢?” 她还要不要在外头陪着? 君扶月道:“你回去睡吧。” 冬雪:“……。” 她迟疑了下,“小姐,要不,先给秦少侠一个名分?” 小姐如今自个当家做主,有个后院也得当,那些个男子当家的,可不会在意主子都留宿了谁。 左右如今全南岭都知道秦少侠是小姐的人了,只要秦少侠不在意就好。 可万一秦少侠在意呢,别再伤了感情…… 君扶月一眼就看出冬雪在纠结什么。 她有些好笑,“行了,你瞧那包裹丢的,像是在意的样子吗?” 第128章 离开 秦归雀可不会在意,他压根就不听人家说话。 冬雪看那包裹在桌边摇摇欲坠的样子,顿时失笑。 “说的也是。” 君扶月躺在床上,也是有些感慨。 过去她得嫁沈赢舟的时候,那是一点不敢叫自己与旁的男子扯上关系,否则就会叫人说道。 如今她自己当家做主了,便是在大街上与秦归雀拉扯,旁人也只会说道秦归雀。 谈起她,多是,“就怕这君家再被吃一次绝户。” 对,因为君家被吃过一次,所以才总有人想再从她身上占便宜,总有人想给她后院塞人。 不过她真没有广纳后院的想法。交待秦归雀一个,就叫她分不出心了,再别提秦归雀好歹和她息息相关,换旁人,她怕是睡觉都要怕被割了脑袋。 秦归雀干干净净进屋时,才懵了脑袋。 他送走了冬雪,就站在外间紧皱眉头。 陪夜?是睡冬雪铺过的小床上?还是打地铺? 君扶月听见关门声,侧卧过身,透过珠帘便见着站在外头的挺拔身姿,于是道:“你在外头愣着做什么,过来。” 那声音叫秦归雀尾椎骨都有些发麻,却又勾着他去了里间。 一阵暖香扑面而来,又将他包裹。 他霎时心跳如擂,红了耳朵。 君扶月没想到这人可以这么呆,正常男子不应该都扑上来了。 “躺过来,快点,冻死了。” 秦归雀脑子嗡得一声,真的睡床上? 他死憋住那句想脱口而出的“不用”,走到床边。 躺下时,手落在腹部,一动不动得看着上方。 君扶月:“……。” 她扯了扯被子,盖住秦归雀,靠近时,能清楚听到紊乱的呼吸声。 君扶月好笑躺下,“自己盖。” 秦归雀忙拉了被褥,又怕扯过了,翻身越过手,将君扶月那半边盖好。 等再躺下时,便被君扶月拉过手臂抱在怀里。 “你真是,叫一下动一下的……” 触手的温香软玉,他抿了抿唇,跟着转过身,试探得伸手环住君扶月。 君扶月顺势贴近他。 “原本想着,主事宴后,我们先定个亲,等来年春末夏初那会,天气正好,定的嫁衣也能做好,再成亲,倒没想到你正好要出远门。” 说着话,秦归雀也放松了许多。 他紧抱着君扶月,“那会我就回来了。” “嗯。”君扶月应了声,又撑着他的胸膛,仰头…… 夜色寂寥。 雾色渐渐弥漫,找寻着世间的每一处角落,再将其氤氲。 被浸湿的叶片无处可逃。 叶脉间,水露一点点沉积。 最后不堪重负、似流水般从叶尖落下,砸进雾中,发出沁润声响。 良久,归于寂静。 屋内相拥的人儿,皆是满面红晕。 冬雪本就没睡,果然等到了小姐叫水。 君扶月赶了秦归雀去洗手漱口,又自己洗了下身和手,才缩回床里。 她用被褥捂着脑袋,蜷缩成一团,只觉余蕴难消。 直到被秦归雀环住。 耳畔传来男子满足的声音,“小姐。” 君扶月回过身,又贴近他怀里,“睡了,明日还要赶路,” 默了下,小声道:“你别多想,我现在不好有孕,还得寻好用的方子。” 她也不是矫情到该脱早脱了,该做的都做了,还非要忍着最后一步。 主要是这时代没有那要紧的东西,真不方便。 她如今正值事业上升期,怎么都不可能给自己造出个孩子来,因此兴头上愣是忍住了,委屈得让秦归雀换个法子寻欢愉。 秦归雀倒没有多想,只应道“好。” 又问,“小姐可有不适?” 君扶月脸唰得爆红,不适倒没有,就是有些羞耻。 但主动权还是要握住的,还要挽回方才床第间因撒娇出现的失态,这会点了点头,努力冷静道:“嗯……你做得很好,很解乏。” 秦归雀:“……。” 他低笑出声,“那就好,我再努力。” 说话间,二人便都沉沉睡下。 许是心安,秦归雀也意外睡得香沉。 好在到点时,他还是习惯性睁开眼,看了下怀里的女子,不由泛起笑意。 次日。 君扶月睡醒时,才想起秦归雀昨晚是跟自己一道睡的。 她有些犯困得坐起身,看向外间的桌子。 消失的包裹,显然秦归雀离开了。 叹了声,她又要躺下。 才发现跟阿雀睡觉的乐趣,人就走了,早知道她早些把人拉进屋了。 余光忽地瞥到一点玄色。 君扶月转过头,便见枕边多了块玉石。 这不是秦归雀总拿手里刻的那块吗?早前这厮还只是刻石,说是真气外溢,刻石这样的精细活可以帮他练控制真气的能力。 她捡起石头,便见上头进来刻着两列名字【君扶月】【秦归雀】。 君扶月好笑,这是早早给他们两立碑了? 按着秦归雀的性子,估摸着是想提醒她别给他忘了。 君扶月这会清醒了些,她便喊了冬雪进来伺候,然后将石头放在了梳妆台上,在心中暗道:“一路平安。” 梳洗的时候,南风进来道:“小姐,知春说,昨日苏小姐挡着秦少侠说了些不知所谓的话。” 君扶月拧眉,“什么话?” 南风干脆叫了知春进来说。 知春说完就道:“不过秦少侠根本就没听苏小姐说什么,直接走了。” 君扶月默了会,又无所谓道:“随她去吧。” 她也不清楚二人的救命之恩是个什么过往。但恩是苏织柔的,她不会再去阻止苏织柔说清恩情,至于结果如何全看秦归雀。 当初是因着苏织柔,她被魏南曜丢进山林才有了她遇见秦归雀的事,所以她不觉得对不起苏织柔。 她真愧对和抱歉的也只是秦归雀而已,这个坎,也总要迈过去。 知春几个丫鬟有些讶异,但想着秦少侠眼里只有小姐,确实也不必要防着人,因此就都松了口气。 吃过早膳后,君扶月就去看昨日里一些藩商送来的货品,看有没有好的,可以合作进货的。 薛城正好过来,对君扶月道:“小姐,我这里有袋豆子是一对藩外兄妹给的,我在码头这些年都没见过听过,想给您看看。” 第129章 打脸了 薛城说话的时候,周乘景正好也来了。 君扶月一眼就看到了男子那心事重重的样子,轻蹙了下眉头,心下有些不安。 难不成如她所料,周乘景可能要被程大公子挖走了? 于是打了个招呼,她先望向薛城。 “豆子?”君扶月默了下,有些怅然道:“其实,粮食的生意,我并不是很想做。不过你说没见过,那我倒是好奇,先给我瞧瞧。” 薛城一边取袋子,一边好奇问道:“为何不能做粮食的生意?咱们雍朝最值钱的就是茶叶了,且不是说,民以食为天吗?” 君扶月想着周承景大概是有话要说,便叫下人取了茶到桌上,自个走到桌旁坐下,请了薛城和周乘景坐。 “无论茶、盐都是不可缺的东西,但大部分的蔬果食物,却没有这样的能耐。” 话说了,她便同薛城讲了这里头的道道。 毕竟雇再多的人,都有离开的可能。 但薛老祖孙却是真真切切守护了她多年,是她最得力的心腹,自然要培养好他们间的默契。 “我开始也同你这般想,民以食为天,粮食是挣钱大头,但后来发现不对,” 她问,“你可见过有哪家海商会进一堆粮食蔬果回来卖的?这四海之内,诸蕃万国,他们就没有吃到过雍朝没有的蔬果粮食吗?可为何他们不带回来?” 薛城跟着坐下,又恍然道:“好像,真的甚少有人带吃的回来卖。” 君扶月:“因为不划算呀。你想,无论是什么蔬果粮食,它都有保存期,海运一走,短则月余,长则两三年,什么蔬果禁得起这样的折腾还保持新鲜? 再者,粮食类,最难定价,海运成本高,你若把一颗白菜卖出一两银子的价,就算有人买,能卖多少? 若是众人不认得这食物,还得想办法叫众人认得,最好的法子就是让它进到王孙贵族的宅子里,上头吃了,下头才可能买,还得叫上头人点头说两句好,又是一笔人情银子, 最后就是种植,食物不像大象、猛虎,养在雍朝,也生不出几只崽子,大多种土里的东西,细心点经验丰富的农人都能种出个差不多的, 届时你说老百姓是买咱们海商带来的价一两的白菜,还是自己种的几文钱的菜? 那咱们前头的投入也就全打水漂了。” 说这些,也是君扶月考虑过粮食这条路。 就比如她清楚雍朝如今并没有番茄、玉米这些食物。 她还一阵欣喜过。 但很快她琢磨后发现,其他海商不进这些食物是有原因的。 若她是朝廷的官,那她自然去提议皇室进这些品种,丰富雍朝的物种。 但她是商人,是还没办法达则兼济天下的商人,她必须考虑行动的成本与利益。 再别提,雍朝人在吃食上是真的从来不苛待自己,一块豆腐,都能做出百种花来,想在吃食上挣钱着实是难如登天了。 薛城听完震震点头,“这么浅显的道理,我竟然也没去细想,” 君扶月笑了笑,“所以以后你挑货的时候,就可以先想想,这货可能的成本、利润还有它贩售的方式,什么人会需要它这些问题,这叫分析它的市场价值,” 她伸出手,“先把你说得那个豆子给我看看,若是好,咱们自个种着吃也行。” 周承景在一旁听着君扶月说话,也有些出神。 虽说君扶月年岁不大,也未出过海,但说得这些,倒是和他幼时,父亲同他说的一样。 那市场价值等词,他虽是不曾听过,但只要联系上君扶月方才说得那几点,便也知晓寓意。 跟在小姐身边,倒是能学到一些他没学过的新奇东西。 薛城眼神明亮,“小姐一说我就懂了,这有趣,这可比看货时只看眼缘有趣多了,原来那些海商挑货时会琢磨这么多啊,” 他有些跃跃欲试,恨不能马上去寻一批货练练手,按小姐教得思考方式去挑一批可能挣钱的货。 君扶月笑了笑,便低头打开袋子。 虽说她不爱做粮食类生意,但没见过的东西她也好奇。 然后,她便打断了薛城。 “等、你等等,” 当久违的味道扑入鼻尖,君扶月感觉自己被狠狠打脸了,“这,这个……咖啡豆?!!” 她瞪眼嚷道。 她上一世为了创业,起早贪黑,就是靠着咖啡续命的。 来雍朝后喝了多年的茶喝习惯了,倒是把这上一世的好伙伴给忘了! 薛城见到君扶月反常的神色,有些不解,“小姐认得这东西?” 君扶月忙看向薛城,激动道:“岂止认得?这可是好东西!” 薛城有些讶异,“可您不是说,粮食买卖不好做吗?” 君扶月霎时红了脸。 又镇定道:“这个值得!” 周承景也有些傻眼,什么豆子也不值得吧…… 见薛城和周承景一起犯懵。 君扶月忙对薛城道:“我方才不是说,有些食物不可缺,比如茶、盐……” 薛城狐疑,“这个豆子,能有那么厉害?” 不是他不信,茶叶可是雍朝的宝贝,这几颗黑豆子,怎么跟茶叶等价。 君扶月忙道:“现在不能,以后肯定能!” 她一边取了豆子出来观摩,一边漫不经心说话,“你们知道当首富都需要什么条件吗?” 薛城:“什么?” 君扶月道:“想要成为首富的条件之一,那就是拥有一项革命性的技术。” 这咖啡就是如今未被发掘,但能掀起革命的作物,做得好,那就是她以后的养老产业,值得投资! 薛城看向周乘景,“乘景哥,我读书少,什么是葛明,什么是技术?” 周乘景想了下,“天地革而四时成,故更替朝代,谓之革命……技术,技与术可作一意,大概就是技艺,小姐的意思,应该是这豆子,可以像茶一样,流入诸藩后,诸藩皆离不开它。” 薛城震惊,“这豆子,这般神奇?” 君扶月观察了会这咖啡豆,品质还不错,这会听见周乘景的话,才想起来自己说了啥,忙笑了笑。 咖啡在她的上一世,很是要紧。 甚至有玩笑话说欧洲旧时的战争是因为咖啡掀起的。 按她上一世得到的历史经验,这咖啡早晚都会同茶叶一样风靡四海域,是稳稳的赚钱行当。 所以确实算是能掀起革命的物种了。 君扶月收起豆子,突然又感觉自己脸火辣辣的。 她咳了声,对薛城不好意思道:“这个豆子顶要紧,方才那些话是我过于狭隘了,差点误人子弟,你只听个差不多,可不好像我这样,思维定势,差点错过了机遇。” 薛城赶忙摆手,“没有没有,小姐说得没错,我也学到了。” 第130章 感动? 周乘景看着朝薛城落落大方道歉的君扶月,有些触动。 承认自己有错很简单,但许多上位者,都弯不下这个腰。 君扶月又问薛城,“是谁给你这咖啡豆的?” 薛城见状忙说起穆羽兄妹的事。 “他们好像来自什么布兰托……” “布兰托,”君扶月拧眉,她认真回想,脑海里隐约有张海舆图,确实有处小点,标记着布兰托,“有点小啊。” 薛城疑惑,“小姐不想跟小地方做生意吗?” 君扶月好笑,“说什么呢。” 她抿了下唇,“是小地方,保不住这好东西。” 薛城不解。 周乘景便解释道:“若按小姐所说,这豆子确实有和茶一般的能耐,那以布兰托的国力,确实是会出现灾难。” 君扶月有些讶异得看了眼周乘景,“你也知道布兰托?” 她以为小国家,也就只有她这样小时候在君家背国家地名的会记得。 周乘景点了点头,“我家世代为海商,近两辈才定居雍朝,上头便一代代将海航的经验都传下来,我读书时,看多了杂书,也会看些藩国轶事,因此知晓一些。” 君扶月点头。 人才啊。 薛城见二人安静下来,忙又问周乘景,“为何有灾难,乘景哥你还没说呢。” 他也想多学点东西,他阿爷说,他脑子活,但就是读书少,所以少了点见识。 像方才小姐说的挑货的那些,他就觉得挺受用的。 周乘景也不吝教导,耐心引导,“阿城,倘若今日雍朝只是座小岛,但却拥有茶叶这样的好东西,你说雍朝会如何?” 薛城怔了下,猛地瞪大眼。 “是啊,我怎么想不到,那大国肯定会打过来,把咱们当附属地!” 周乘景点了下头,“布兰托就是如此,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他道:“海商买卖货物,路途遥远,出海短则月余,长则两三年,所以要考虑的事也多,当地的民生、国情都当多做了解,以测其患。” 薛城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他笑摸了摸头,“还是读书人聪明,拐个弯就能想到的道理,我总慢上一拍。” 周乘景摇了摇头,“各人有各人的运道,这豆子便是薛小兄弟的运道。” 薛城朝周乘景竖了个大拇指。 “乘景哥,我以后多跟你学!再分点运道给你!” 周乘景失笑。 君扶月见二人说得差不多了,便问薛城,“你答应他们三日后答复?这样,那便三日后,你请他们来一趟。” 如今君家少不了盯梢的,她不能表现得太急,况且怎么稳妥得做这个生意,她还得想想。 薛城连忙应好。 正好下人进来道:“薛公子,薛管家唤您过去一趟。” “诶!”薛城应了声,看向君扶月,“小姐,爷爷叫我。” 君扶月点头,“你快去吧,薛爷爷这几日也累坏了,你多帮帮他。” 薛城走后,君扶月方才看向周乘景。 “周公子来寻我,是有什么事吗?” 好不容易得了个人才,怕是要跳槽,她头疼。 周乘景温声道:“是想来谢谢小姐给家妹送的举荐书,扶水书院已经同意家妹入学了。” 君扶月:温温柔柔然后再给她一个重击吗? “无碍,我本就在扶水书院读书,如今立业了,自然也要回报书院。前些日子薛老帮我去书院下帖子,方才知晓四商院的主事有入学的名额,我这也没什么孩子,想着你妹妹年岁倒是差不多,不用也是浪费了,你不用放在心上。” 扶水书院是南岭最好最大的学校。 像四商院的主事有个大福利,就是每家可以有五个免考察送孩子进去读书的名额。 之前她拉拢周乘景时,正好听说他有个跟昭昭差不多大的妹妹,她便让薛老去书院的时候,顺便问问能不能送去上学,就知晓了此事。 其实她当时想得是,周乘景这么聪明,妹妹练练应该也查不到哪去,所以想着让周乘景妹妹给她签个协议,学成后来她身边打几年工…… 但后来想,等周乘景妹妹学成了,她肯定就把事业做大做强了,哪里需要一份协议去捆人,说不定人就自己来了呢…… 周乘景摇了摇头,“小姐能顾及周某妹妹,周某心中感激至极。” 说话间,他突然起身,退到后头,随即对着君扶月长长作揖,“大小姐对周乘景有再造之恩,此生此世,乘景都当为小姐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君扶月被周乘景这突如其来的肃穆吓了一跳。 “你,你不是要去程大公子身边做差吗?” 怎么连此生此世都冒出来了。 周乘景错愕,“我何时要去程师兄身边了?” 他起身时,看向君扶月,又无奈道:“小姐误会了,我与程师兄,不过是在中都皇城书店一道抄书的情谊。只是程师兄也没想到程大人到任之所竟是我的故乡,因此,在府衙看到小姐为我送上去的呈情书时,颇为惊讶,这才在主事宴后与我叙旧了两句。” 原来周乘景在皇城读书时,勤工俭学,经常在书坊抄书。 程时林则是爱好在书坊看书,二人就在书坊相识了。 不过二人私交并未过甚,只谈读书,从不过问对方来路、家境。 去岁周乘景出事时,程时林的父亲程大人正好在去扶水郡上任的路上,离开了皇城。 程时林在皇城无官无职又有亲人在旁,听闻周乘景背后有南阳侯的针对后,也不敢帮上一把,愧疚之余他连见周乘景一面都不敢,往后更是不敢去书坊。 这件事直接成了程时林的心病,以至于没多久,他就从书院辍学,带着全家来了扶水郡,给父亲打下手。 直到他在府衙看到了君家让人送去父亲案上的呈情书,上头写了周乘景的事,他才震惊于他一直都对其心怀愧疚的人竟然就在眼皮子底下。 主事宴,程时林来,确实也是冲着周乘景来的。 周乘景再次坐下时,便道:“小姐大概已经猜到,程师兄确实想给乘景安排些差事,他列举了府衙的典史,六门的书吏,或者县学的夫子,都是些读书人的差事。” 君扶月叹道:“这些都是能保你一辈子安稳体面的活计。” 周乘景毕竟是寒窗苦读出来,若非瘸了腿,大概也不会来经商,抛弃一身学识,为五斗米折腰。 所以要是周乘景要去府衙,她虽遗憾,也不会阻止,好好放人走,衙门里多个人,也算多条路。 就是可惜,她如今确实是缺得用的人。 君扶月正要挖心劝周乘景去府衙,就听周乘景道:“但我拒绝了程师兄。” 君扶月震惊,又瞬间感动。 “你,也不必……” “因为程师兄给的没大小姐多。” 君扶月的感动僵在了脸上:??? 周乘景弯眼笑,“程师兄给我的月钱才七两银子,还是他咬了牙加的,拍马也及不上小姐给的十五两,再别提,小姐还会涨月钱……” 第131章 要到了 君扶月:“……。” 怎么说呢?要是周乘景跟她谈报恩、谈感情,她还能装着劝上几句。 但谈钱就不好说了。 她道:“府衙确实是挣得差点哈。” 不过二人都心知肚明。 程时林提供的差事稳定,能叫周乘景养老,就算是以后换了郡守,通常新官也不会换了这些府衙里用惯了的文差,特别对方还是当地人。 就比如衙门的师爷,那郡守都换了一二三代了,师爷还是那一个。 再者,在府衙做事,关系民生,百姓们都会敬重几分,平常交税什么的也能少交免交,对周乘景这个藩户、以及读书人来说,府衙的差事确实更适合他。 但显然,周乘景并没想去跟君扶月比较其中的优劣,然后再以大义凛然的态度阐明自己要如何选。 他将文人的清高,以诙谐的方式放下,向君扶月表示自己的选择,以及往后会忠于这样的选择。 不得不说,君扶月挺受用的。 毕竟她就是有钱嘛。 “好好干,我不倒,你就能挣大钱,等年岁大了,捐个官,也能养老。” 周乘景跟着弯眼笑,笑容若清风月明。 “好,多谢大小姐。” 他其实没有犹豫过。 也没有觉得不舍。 生生被打断了傲骨,说不恨是假的。 当今局势他已知晓,程师兄亦是苦口婆心劝了他,告知他若是跟错人许是会万劫不复,连累家人,不若隐匿自身看虎斗。 他死过一回的人了,不怕万劫不复,只忧虑母亲妹妹。 但当他同母亲说起程时林的话时,母亲却是长叹了声,一边缝补衣裳一边絮叨了一堆话。 “阿景啊,你娘不识字,没什么见识,但也知道人得报恩,人家给你从泥潭子拉出来了,给你换了身干净衣裳,你甩手就走了,天底下哪有这般的道理? 什么连累不连累的,那我和你妹妹还因着你受了人家大小姐的好,怎么就不提了?我是不怕,好死不如赖活着, 还有你说的什么坐旁边看老虎打架的,你也得看坐着的是什么动物啊,你要坐着的是只老虎还差不多,要是什么鸡啊狗啊的,你还敢坐旁边看,那我是老虎我可得生气,就是剩一口气都要给你吞了,还能填填肚子。” 有家人的话,他自然是坚定从心了。 接下来,周乘景帮着君扶月选了几家能谈合作的藩商,二人说话间,南风便来到。 “小姐,会客厅已备好膳了。” 君扶月点了点头。 对周乘景道:“昨日天晚,没能招待西极乐土的来客,中午得去趟,你随我一道去。” 周乘景明白君扶月是有意让他来对接西极乐土,心里感动,忙恭顺点头应是。 二人去会面西极乐土的时候,离扶水郡还有一日路程的地方,一架奢华的马车在队伍护送中朝着扶水郡进发。 男子手肘撑在窗前,另一手咬了口清脆的果子,看着道旁避让的一对祖孙。 那小姑娘低垂着眉眼,护着祖母往后退,清瘦的身姿,浑身气度,倒是像道旁坚韧的野草。 “啧,这南方的山水还挺养人,阿仁,问问。” 车里还有两个生得极美的姑娘。 闻言间,头戴红宝石簪子的女子贴到男子身上,朝窗外看了眼,随即哼了声。 “侯爷如今是不爱妾身这样的胭脂俗粉了,又爱这山野村姑了,黑不溜秋的,有甚好看。” 另一戴珍珠耳饰的,则温婉道:“此处人生地不熟的,若是能多个当地的姐妹说上几句话,也是不错的。” “就你会卖好,反正我就当我是那嫉妒心重的,眼下管不得侯爷的心,侯爷难不成还不许妾过过嘴瘾?”红宝石女子嗤了声。 南阳侯对二女的话也不嫌烦,反是搂了红宝石女在怀里。 “你这张嘴,活计足得很,自是要叫你过瘾。” 红樱闻言脸一红,软身道:“侯爷~” 对面,珍珠女白夙则垂着眸子,唇角始终夹着一抹笑,温婉乖顺。 外头,队伍停下后,搂着祖母的林三花不由退了步。 她将头低得更低,对祖母温声道:“没事,没事……” 然后下了马的高大侍卫还是停在了她的跟前。 “叫什么?哪里人?要去哪?” 林三花的祖母忙回身摸孙女手,“花花,是哪位贵人在说话?出什么事了?” 众人方见到,一直被小姑娘搂着的老人,眼睛是青白色的。 正对林三花的车子上,红樱吓得轻呼了声,“这老婆子的眼睛,吓死人了!” 林三花赶忙挡住祖母,她原想着装个傻子应付过去,但听到红樱的声音赶忙打消了这种想法。 这种贵人,最是容易心生不快就将人处置了。 再别提那一直盯着她看的男贵人应当是个识人无数的,能放一个这样的女子在身边,想来是讨厌欺骗做样子的人。 因此林三花也不敢自作聪明。 这会虽是嗓音有些发颤,但还是抬头,露出脸上的痦子以及锅灰沙泥。 “祖母目有疾病,惊扰贵人,请贵人原谅。” 红樱嫌弃得咦了声,“你快低头,脏了我的眼,生这么丑,换我都不活了。” 南阳侯却是笑眯了眯眼,他阅女无数,一打眼就知道这小姑娘是故意把自己往脏了丑了扮。 就这骨相,脸型,以及无法遮掩的清亮眸子,都能看出来,此女再过两年会出落成水仙似的尤物。 “你叫什么?怎么带你祖母在这半路上?” 林三花心里一咯噔,有些慌张。 “民女林三花,与祖母去城里卖了些野菜,正要回村。” “你家里有些什么人?” “民女……”林三花攥紧老人衣裳,如果她说家里只有她和祖母,是不是就危险了。 老人突然应道:“我生了三个男娃子,跟着老伴在地里呢,三花来年就嫁了,我就寻思着,抽空卖点菜,凑和着攒些银钱,给孩子打对银镯子陪嫁。” 红樱忙拉了拉南阳侯的袖子,“侯爷可是没份了,人家姑娘要嫁人了,也不知道哪个瞎了眼的发了善心,说不得也是个丑了残了的。” 第132章 四商院的议会 老妇人大概是生气,身子打着颤连额角碎发都在抖,林三花只能尽力安抚祖母。 她低着头,只求老天爷让这队人马赶紧过去。 却不想,男人突然道:“天色将晚,你们祖孙回去可不叫人放心,阿仁,你送她们回家。” 林三花如坠冰窖。 一旁的祖母也遍体生寒,“不,不劳烦贵人……” 南阳侯勾唇道:“什么劳烦不劳烦的,接下来本侯长居此地,自然要与百姓和睦相处。” 他看着林三花,“相逢即是缘,若是有什么事,可托阿仁来寻本侯,本侯给你个机会。” 说着就懒散道:“走吧。” 林三花身子如打筛般颤动。 阿仁带了一队人马,淡淡道:“走吧林姑娘。” 林三花僵硬了脚步,走,再走,怕是连命都没了。 咬了咬牙,她猛地朝马车的方向跪了下来,磕头道:“民女欺骗侯爷,罪该万死,求侯爷饶命。” 恐惧与不知所措的泪水骤然就砸在了地上。 * 四商院。 君扶月上次来,还是跟秦归雀一起来的,为了当主事。 这会子,她坐在长桌旁,忽觉得心里有些空落落的,即使外头还有个白鹤卿守着。 沈赢舟还在说着香料的事。 “各位主事现在拿到手的,是我与其他三位副院按着此次出海的成本进行定价的账目, 各位应当收到消息,不久前南海蓝玉岛出现了场不小的战争,虽则在江将军的指挥下,海寇大败, 但因着海寇战前劫掠商船,香兰岛绕路而行,添了成本,加之那边以此处海域不宁的缘由提出加价, 所以今岁香料的定价,将会上调, 各位先看看手中账目,若对我等定下的价钱有疑意可提出,此账目一旦定下,将送交府衙、海运司审阅, 之后,各家所卖香料价钱不得低于所定价。” 他话落,君扶月手里便多了本账本。 上面工整写了每种香料历年的市场价,以及四商院掌控的成本价。 最后一列批朱红的,则是沈赢舟四人定下来的市场价。 就比如香料乳香,沈赢舟给定价,今年统一最低价:一钱银子一两乳香。 也就是说,今年无论谁卖乳香,都不能高于四商院定的这个最低价。 君扶月其实也知道,既然是四人一起定下的价格,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但她还是仔细看了账目,主要是看有哪些香料。 这香兰岛果真是香料大国,此次共购进了七十几种香料,涵盖了常见的乳香、麝香、龙涎香、龙脑香、沉香、檀香等。 瞥过后,她突然发现两种有些特别的香料。 特迦香,两千斤。 唵叭香,一千斤。 她愣了下,往前看去,发现近五年才出现的这两种香料。 于是直接问道:“这特迦香和唵叭香,为何进这般多?” 其余主事懒抬了抬眸子,最后陈大伟应道:“这两种都是辟邪香,摩可教最爱用这种香,多少都能收。” 雍朝多教派,除了佛教道教,还有不少其余教派。 比如天主教、大明教、摩可教等…… 这些教派都是购买香料的大头用户。 君扶月听到点了点头,便也在传来的定价书上落了名字,印了手印,表示没有异议。 沈赢舟见状便道:“那接下来便谈谈这批货的划分,按老规矩,除去海运司博买征税以及各家、各教指定的香料,其余香料按着在座各位所占的份额划分。” 君扶月接过属于自己那一份的香料名录,多得都是桂皮、丁香、草果、花椒、白胡椒、茴香、香茅等。 四商院统一购买的数量都是按着过去三年,市场的需求来决定的。 所以这些香料在手里是肯定不会砸的。 就看各家要怎么卖,往哪里卖。 比如陈大伟就是卖香料的好手。 他有个香药秘方,所以跟他小姨子开的制香坊合作,会把到手的香药制成香膏,卖到中都,能比单纯卖香料挣得多的多。 君扶月没有这样的香方。 似乎也只能普普通通挣个钱。 沈赢舟又道:“今日提到的第一件事就是此事了,购置香料的银钱需在十日内交至昌钧钱庄, 第二件事,是关于南阳侯南下之事。” 他扫了眼坐自己对面,还低头看着名录的君扶月,在君扶月抬眸时,又移开了视线。 “临近腊月,南阳侯将代表皇室,参与谢海礼,届时将在天妃园办谢海宴,今年的主宴人,按着顺序应该是孟家,” 他看向孟老。 孟老点了点头,“我记得。” 扶水郡靠海吃海,有不少祭礼。 比如六月份的祁风礼,郡守带着百姓们祭祀,祈求出海一路顺风。 谢海礼则是在十二月,感谢一年来,大海的馈赠。 祭礼后,就是吃席,席主要是四商院的主事来操办,主事们每年轮流当主宴人,出钱办筵席。 今年轮到的是孟家。 大家都习惯了这些事,只有君扶月初次接触,因此也听得认真些。 沈赢舟又说起各种事。 比如哪里的藩国开仗了,某样舶来品会变得紧俏,适当提价但不要过度。 比如因着二哥那一仗,近半年南边会消停些,那边的蕃商过来卖货时,可以把价格压低…… 就跟听时事听闻一样,听了快两个时辰,一上午过去后,这场四商院的议会才结束。 君扶月才发现这四商院的主事,还真有挺多事做。 也才发现四商院真的有统率所有海商的责任,院主也确实在尽量给自家海商谋利。 怪不得,各家能同意沈赢舟年纪轻轻做院主,人家就是有这个能耐。 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能有这样的能耐。 正感慨时,孟老走到她跟前,问道:“阿月啊,老夫可以跟你借个人吗?” 君扶月转头看老人。 孟老不好意思笑,“这次谢海宴,我想让星流来做,你家的管家,上次给你操办的主事宴就极好,你看能不能让他跟着指点指点我家的。” 君扶月讶异。 这是想传位给孟星流,所以想让孟星流出头了。 君扶月自然不可能拒绝,再不提,南阳侯要参加席宴,她确实需要人盯一盯。 因此点头道:“指点谈不上,孟爷爷回头让星流来山庄就好。” 两个人说着话时,君扶月站在桌尾,正好看见江瑾临在跟沈赢舟说着话。 不知江瑾临说了什么,沈赢舟皱眉看了江瑾临一眼,又瞥向她的方向。 第133章 做咖啡 君扶月直接转过身望着沈赢舟。 “二位有什么话是不能当着我的面说吗?” 沈赢舟愣了愣。 江瑾临也有些怔,便回身道:“是在说南阳侯的事。” 他沉默了下,面上多了丝忧虑,“按理说,南阳侯在知晓西极乐土的货被买下后,应当暴怒,但他知晓你如今的消息后,却只是笑了笑没有发火……” 君扶月脑子一懵,“什么意思?” 不把她看在眼里? 江瑾临:“阿月,南阳侯生性风流,喜好美色,后院美人无数,我想着防人之心不可无,让院主帮着多盯盯南阳侯,你也多加小心。” 君扶月拧了拧眉。 本能想说不劳二位担心。 但转念一想,人家上赶着要帮忙为什么要拒绝呢,她也不亏什么。 先把最恶心的南阳侯干掉才是要紧的。 于是对江瑾临笑道:“大哥真是,为我好的事为何要背着我说,” 她叹了声,又望向一旁的孟老,苦涩道:“我人单势薄,想到南阳侯会到,也是吃不好睡不好,当年我还是南岭王后裔、江家女、还是沈家的……,不照样还是叫他丢进了湖里看笑话。” “丢进湖里?”沈赢舟问了句。 他怎么不知此事。 君扶月没有说话。 还是江瑾临应道:“两年前的事了,那会你还未回扶水郡,南阳侯南下扶水郡书院,在离开扶水郡前的一日,欺负了阿月,事后倒是去了江家赔罪,被我祖父祖母谅解了。” 沈赢舟皱紧眉头。 那会君扶月不止是江家长女,还是他沈家未来的家主夫人。 这已经不单纯是君扶月的事了,这是同样没将沈家放在眼里。 那他就不能不考虑跟南阳侯的相处态度。 君扶月却是暗自感慨。 她跟南阳侯的事,虽说当初见过的人都碍于南阳侯的身份不敢外传,但当初各家都知晓,沈家人自然也知道。 结果沈赢舟竟然不清楚! 显然是沈家故意没告诉沈赢舟这件事。 也就是说,从一开始,沈家里头的长辈、族老等看不上她这个未婚妻,才不把此事告知沈赢舟,而能瞒着沈赢舟,就代表沈家内部有压过沈赢舟的势力。 这沈家看来也不那么平静,水够深的。 怪不得书里她嫁入沈家后,死得那么快,那哪是内宅,只怕是杀人的囚笼。 万幸她改变了命运。 沈赢舟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眸色深了些。 君扶月卖了个惨。 孟老很上道得跟着道:“孩子,你如今还是四商院的主事,正经做生意,上头自然不能刁难你,刁难你,那不就是刁难我们四商院,” 他望向沈赢舟,“院主说呢?” 沈赢舟收回了思绪,应道:“孟老说得是。” 江瑾临则道:“阿月是我亲妹妹。” 君扶月“感动”得点了点头,又同几人客气几句,便告辞离开。 她朝着楼下走去,瞥到转角处的身影,顺口说了句“等久了,饿了吗?” 白鹤卿转过身,望向君扶月,“不饿,小姐。” 君扶月脚步一顿,又扯了唇角笑道:“小白。那就好,走吧,回山庄。” 越过小白时,她忍不住蹙了蹙眉。 改变习惯还真是难了点。 * 扶月汇的接待处是在码头。 两层高的小茶楼。 门口架着“招商”的牌子。 君扶月坐了一上午,谈了几家藩商,也等到了穆羽兄妹到。 兄妹两被薛城带进茶室。 看见君扶月的时候,面上多了丝惊喜。 显然这是同意买他们黑云豆的意思了。 君扶月抬手请道:“二位坐。” 穆羽二人乖顺坐下,刚坐下就看到了桌子上的一叠豆子,正是他们的黑云豆。 但此时,那黑云豆的色泽似乎要更深些,且散发出一股浓郁的香味,不像他们提供的豆子,味道要淡,不靠近便闻不到。 穆灵活泼些,当先好奇问,“这个,是我们的那个黑云豆吗?” 君扶月笑道:“是啊,不过我让人给它烘了下,如今味道要更香些。” “烘?”兄妹二人都有些不解。 君扶月温和问道:“可否先问问二位,贵国是如何食用的这咖啡豆?嗯,我习惯称呼它为咖啡豆,至于为何,请容我稍后再与二位详谈。” 穆羽有种对方比自己还熟悉这黑云豆的感觉。 他有些紧张道:“我们都是直接嚼,或者煮水喝,我们的医师说,这个黑云豆很好,可以当做我们国的好东西,所以我们跟着要来大雍的海船试试能不能卖。” 君扶月点头。 果然,在咖啡豆出现的初期,很长一段时间内,人们都是把它直接煮水喝。 她笑道:“确实是好东西,我很喜欢,老实说,我也没想到能再遇到它。” 随后,君扶月安静下来。 只取了个屉布缝制的小布袋,将咖啡豆装进袋中。 然后扎进袋子。 她从桌上拿过干净的捣药杵,开始捶打袋子。 穆羽二人这才发现,茶桌一旁放着些器具,他们还以为是用来煮茶的。 这会对视了眼,只跟着君扶月的动作走,也没有打断君扶月。 君扶月感觉捣碎的差不多了,又取出袋子,拿擀面杖擀袋子,将里头的咖啡豆彻底碾碎。 随后就将粉倒入小茶壶里,一边煮一边搅动。 最后盖上盖子等渣滓沉淀。 等待的过程中,她温和道:“我也是第一次试着这么煮,不知道效果,二位跟我一起等等?” 穆羽二人自然是点头。 不多时,满室飘香。 穆灵应当是很喜欢这个味道,有些沉醉道:“真的好好闻。” 君扶月将咖啡过滤,倒进二人面前的杯子里。 抬手道:“二位尝尝,若是苦,可以试试加点糖或者牛乳。” 她又给候在一旁的薛城和周乘景都倒了杯。 穆羽喝了口,只觉得一股陌生却又夹杂着一丝熟悉的味道冲向脑门。 “原来这才是黑云豆的真正饮法。” 穆灵已经往咖啡里加了点糖,在他们国家,糖是不多见的东西。 但这会她喝完,霎时红了脸,“好喝。” 君扶月看她那陶醉的样子,有些失笑,这是真喜欢这个味的小姑娘。 第134章 非要犯贱恶心她 穆羽则又试着加了牛乳。 喝完惊讶,“好香啊。” 兄妹俩一道惊奇,就好像这咖啡豆不是他们带来的一般。 比起这二人,周乘景大概不是很习惯咖啡的味道,浅尝即止。 薛城则极其喜欢加了牛乳的咖啡,“这好喝,这个比茶好喝多了,我就喝不惯茶。” 君扶月见几人都品尝过了。 便对薛城道:“等到了七八月份的时候,还可以加些椰子汁,加些冰块。亦或者再加些旁的,总之它的包容性还是挺强的。” 不过她自己倒比较喜欢什么都不加的味道。 穆羽忍不住道:“君小姐为何这么熟悉黑云豆?” 君扶月道:“书上看的。” 穆羽愣住。 君扶月熟练编造话术,“我外祖父家,曾有藏书阁,里头有本诸藩异闻录,上头记载了各种海外奇物,其中记载了咖啡这种植物,说是生在炙热之地,还写了食用的法子,不过后来藏书阁失火,这异闻录也没了。” 穆羽一阵可惜。 不过他在雍朝这两日,也打听了君扶月这个人。 那藩长看在薛城的面子上,对他们兄妹很好,也没有吝啬得说了君扶月的各种事,所以他知晓了南岭王的事迹,对君扶月的话自然也是信任的。 他道:“看样子,这黑云豆与君小姐才是真正的有缘。” 君扶月才是真正了解黑云豆的人,穆羽觉得,这黑云豆的生意与谁做都不靠谱,旁的人可不知道这么多,就连他们都学到了。 君扶月笑道:“应该说,我与二位有缘。” 接下来的谈话就简单多了。 君扶月几乎成了主导者。 兄妹两只跟着君扶月的话头走。 良久,君扶月道:“按二位所说,一棵树五年结一次果,每年约结果六至十斤,贵国如今出果的树约莫三百棵,除去一些折损,咖啡豆的产量约莫在年两千斤左右,对吗?” 穆羽想了想,确认君扶月说得没错后,便点了头。 “只有奇兰山那边生了好多黑云树,我们听了医师的话,已经开始种了,但是山人说,黑云树结果很慢,要大概五年才能开始结果。” 君扶月微微颔首。 这个数量倒是跟她心里的预期差不多。 一个不容易惹人注意,她又承担得起这前期投资的数量。 于是笑道:“我都要了。” …… 五年的静默期,足够她将这咖啡推进历史的洪流中,让它开始朝前奔涌了。 接下来,君扶月又和穆羽兄妹谈了许多。 结束后,她还让薛城先带了穆羽兄妹离开,并请兄妹二人去吃顿饭。 离开扶月汇接待处时,穆羽便对薛城亲切道:“还要多谢薛兄弟帮忙引荐君小姐。” 薛城笑道:“小姐还是卖我几分薄面的。” 原本有留意到两位兄妹跟君扶月谈了许久的人,见此场景也松了些戒心。 原来是小地方来的,借着薛城的光跟君扶月搭上,估摸着待得久,也是在努力争取君扶月的同意。 便将目光从穆羽兄妹二人身上离开。 君扶月又见了两家,才回了听澜山庄。 * 南阳侯韩在野是傍晚的时候到的扶水郡。 他带人直接入住的郡守府。 没多久,在听澜山庄的君扶月,就收到了天香楼洗尘宴的邀帖。 这倒是不稀罕,凡有些名头的官员或蕃商来,郡守府就会帮着接风洗尘。 她作为四商院主事,拿到帖子是必然的。 但让她皱眉的是这份邀帖所用的纸墨以及字迹。 “皇家用纸……” 周乘景急匆匆来到,见到君扶月拿着邀帖,忙道:“大小姐,程师兄给我递了话,您的邀帖,是南阳侯单制的,也是唯一一份由他亲手所书的邀帖。” 君扶月愣了愣,条件反射就把手里的邀帖甩了出去,浑身打了个激灵道:“什、什么脏东西?!” 她拿了帕子擦着手一阵恶心。 忽然灵光一闪,她站起身,“这混账东西还要不要脸!” 君扶月开始踱步。 她原以为以南阳侯那嚣张跋扈的性子,知晓她夺了货救了周乘景等事,必会暴跳如雷,一到扶水郡就寻她出气,刁难她。 所以她针对南阳侯的所有安排,都是准备让南阳侯先在人前落口舌,慢慢让南阳侯在扶水郡做困兽之斗。 结果这货两年过去更贱了。 显然,南阳侯听说她退婚与沈赢舟没关系后,便起了心思,准备把她收进自己的后院,就可以收走她的一切。 所以,如今南阳侯故意表现得对她特殊,那就可以以“男女之情”的名义来与她交际,把她与各家的联系先分割开来。 就好比,大街上的少女被拐子拉住,拐子非说少女是他的媳妇,周围围观的群众便都会迟疑着要不要上前帮助少女。 现在君扶月就是那个被扯住的少女,南阳侯就是那个拐子。 “混蛋……”君扶月攥紧拳头,属实是感觉受辱了。 大概是她对南阳侯生理性厌恶,所以事先竟是没想到对方可以用这么一招。 她更想不到这人能恶心成这样,都厌恶她到将她丢进湖里、甚至小心眼到毁了周乘景一辈子,如今还要假装对她有情意。 君扶月来回走了两圈,随即丢了擦手的帕子,冷笑了声。 “他想要犯贱是吧,他最好是能一直装下去。” 想装舔狗? 那就别怪她真把南阳侯当狗训了。 周乘景本来还有些慌,毕竟南阳侯可以算他的心理阴影了。 但这会听了君扶月那冷寂的声音,突然脑子清醒了。 感觉好像,南阳侯走了不该走的路…… 次日。 梳妆台前,冬雪将发簪插进君扶月的青丝中,便望着镜子感慨道:“小姐真好看。” 君扶月笑道:“我何时不好看了?” 冬雪摇了摇头,“小姐如今身上,有股势,总之,更好看了。” 君扶月失笑。 她打开面前的盒子,里头有份黄色卷轴,是秦归雀从年少游那抢了给她的。 理由是年少游没她用得上。 她合了盒子,这会倒也确实用不上。 也不知道秦归雀到哪了。 君扶月忽地有些恍然,若是她早些跟阿雀成了婚,即便是定了亲也好,也不用被南阳侯恶心一遭了。 果然阿雀就是她的运道。 站起身,她又提了精神,“走吧,去天香楼。” 第135章 得不到就毁掉 天香楼是扶水郡出了名的酒楼。 君扶月下车时,白鹤卿抱着剑候在一旁。 南风和冬雪跟在她后头。 薛城则是将马车赶去停好。 天香楼的管事在外头迎客,上前道:“大小姐里头请,南阳侯以及其他院主还未到,您先进去喝口茶。” 君扶月微微颔首。 大堂内人群三三两两,在小声交谈,在见到她出现后,都跟着停下话语声,对着她点了点头。 陈大伟最是活跃,直接抬手道:“大小姐,您的案几在这边。” 君扶月含笑走了过去。 中间时不时收到其他人的隐晦视线,都有些意味深长的样子,显然是都收到了南阳侯对她特别的消息。 因为君扶月是在陈大伟之后入的四商院,所以案几也在陈大伟旁边。 这会陈大伟直接凑过来低声道:“大小姐,听说南阳侯此次南下还带了三个美人呢。” 君扶月讶异。 书里的南阳侯,南下时带了两个美人,这两个美人还有些戏份,也是她有意要用的。 怎么会变成三个? 陈大伟继续道:“听说有一个,是前日路上遇着的,就收进了后院。” 君扶月不动声色。 原来如此。 南阳侯此行肯定是比书里来得要早,所以碰上了这第三个姑娘。 是个变数啊。 她好笑问:“陈主事同我说这些做什么?” 陈大伟嘿嘿笑了下,“那不是说闲话吗?” 君扶月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突然问,“陈主事是跟着谁家的?” 陈大伟愣了愣,又缩了缩脖子,“大小姐说笑,我当然是我自个家的。” 他往回坐直了身,就不再说话。 陆陆续续的人就都到齐了。 不多时,外头传来一声,“侯爷到——”。 堂内的人都跟着起身,君扶月也缓缓站了起来,望向门口。 男子穿着身骚包红,头戴镶嵌了红宝石的金冠,仪容俊雅,气质风流,只是微挑的凤目,以及削薄的唇瓣,显得十分凉薄。 “侯爷。”众人示礼。 南阳侯韩在野随意“嗯”了声,走进堂内。 他的目光落在了人群中突兀的女子身上。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韩在野的目光深邃,竟是停了脚步在君扶月跟前,勾唇笑道:“君小姐?许久不见。” 两年不见,那个说要离他远些的胆大姑娘,倒是出落得愈发绝色了。 堂内其余人都心中惊讶。 知晓南阳侯对君扶月似乎特殊些,竟特殊到这个地步,先同君扶月叙旧。 上首的沈赢舟也跟着拧起眉头。 君扶月不喜南阳侯的目光,只客气应了声,“不过两载罢了,谈不上久,还请侯爷落座。” 略带命令的语气,让陈大伟都忍不住缩了缩脑袋。 但意外得是,一向脾气大的南阳侯竟然也没生气,还笑了声,便朝主座走去。 “诸位都坐吧。”他道。 君扶月眸光颤了颤。 她故意不客气得试探了下,结果这厮也能忍,还真是铁了心咬她。 众人都坐下来后,笙乐也跟着起来。 南阳侯在上头,懒洋洋说道:“本侯两年前来扶水郡时,那启明的佛塔还颇为陈旧,昨日一看,竟是翻新了,” 他望向沈赢舟,笑道:“应当是沈院主下的令吧?沈院主是青年才俊,本侯时常听三殿下提起。” 三皇子是沈赢舟的表哥。 南阳侯作为太后最宠爱的侄孙,从小就在皇子堆里读书,甚至比几位皇子都更得势,跟几位皇子自然也而熟稔。 只是,他这会这话叫底下人都面色有异。 佛塔的翻新,是新任郡守程秉洲让人做的,并非沈赢舟功劳。 程郡守倒是面色如常没有说话。 沈赢舟直接开口道:“侯爷误会,四商院不过是帮着海商做些生意,城中大小事皆是郡守大人在操持,郡守大人上任后,重修各处老旧建筑,在下亦敬重郡守大人。” 南阳侯也不尴尬,直接应道:“哦,那是本侯误会了,” 他端了酒对程郡守道:“本侯自罚一杯,还请程大人莫要怪罪。” 程郡守大概不喜交际,只跟着回了杯酒,“侯爷言重。” 南阳侯笑点了点头。 君扶月一边听着上头说话,一边神思游离,左右等话说完就走了。 南阳侯又端了酒同江瑾临说话。 “听闻江家主定亲了?本侯在此恭喜江家主。” 江瑾临自然回应,“多谢侯爷。” 南阳侯垂眸饮酒,却是想起来苏织柔。 他记得是个有些奇特的姑娘,实在是他阅人无数,少见有家境不错又蠢得出奇的女子,所以印象很是深刻。 他不过随便寻了几个人装作堵了苏织柔的路,之后“英雄救美”了一下,那女的就信了,还感恩戴德,倒豆子般同他说了君扶月不少事。 她说:“阿月同我说,我们不是一路人,得避着你些。” 所以他把君扶月丢进湖里,等着君扶月求他,上他这条路,却不想少女憋死了不求饶。 他头一次想着要不就算了,他屈服一次好了。 却不想正好冒出个愣头青周乘景出来英雄救美。 韩在野要风要雨十八年,头一次感觉自己丢尽了脸,特别是少女冷眼看向他时的神情,含着对旁人没有的嫌恶。 之后他去了江家,没有见到君扶月。 再之后,宫里消息,让他马上启程回中都,他再没见君扶月。 原以为君扶月嫁了沈赢舟,这姑娘便只算他年少时的一瞥惊鸿,却不想听闻了退婚的事,以及其余种种,让他忍不住再次心生悸动。 思绪间,男子眸底已满是占有欲。 君扶月还是恋爱谈少了,没想到过有一种男人就是神经病,喜欢的方式就是欺负、折辱以及得不到就毁掉。 南阳侯又对江瑾临道:“江将军不久前的大捷,直叫本侯都跟着开怀,江家一门双俊杰,当真出彩。” 其余人一听这态度,就意识到南阳侯要拉拢江家。 但江瑾临依旧是客气谦卑的姿态,也捉摸不透他的意思。 这宴到了尾声,南阳侯也没提来扶水郡做什么。 直到宴散了,他突然对君扶月道:“还请君小姐留步,本侯有话要同君小姐说。” 第136章 秦归雀人呢 南阳侯这话一出,堂内的人都面面相觑。 眼神里都表露着一个讯息:南阳侯这是真的盯上了君扶月啊。 君扶月看向南阳侯,留意到了对方眼里毫不遮掩的占有欲。 她拧了拧眉,很快又平静下来。 美色、财富、加西极乐土,无论如何她都会跟南阳侯对上线,所以她只要把对方当成个有大背景的生意人处理就行。 当年创业拉投资的时候,她也不是没遇见过衣冠禽兽。 忽地,她又想起来,书里南阳侯和沈赢舟多相处的内容…… 说起来,南阳侯是个强势的人,强势的人都有缺点,暴躁、多疑。 思及此,她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君扶月沉默了会,忽地看向沈赢舟的方向,像是求助般多看了一会,才轻点了点头应了南阳侯让她留下来的话。 “是。” 沈赢舟被君扶月看了会,已然明白君扶月的意思,这是故意拉他挡枪。 但他是锯嘴葫芦,也不会主动说什么。 因此只安静受着。 南阳侯则面色骤然沉郁。 君扶月为何要看沈赢舟,他们不是退婚了吗? 这会堂内的人散得大半。 南阳侯看向还坐得安稳的沈赢舟,“沈院主还有事?” 沈赢舟淡淡道:“我有事想与南阳侯谈。” 君扶月故意弯了弯眼笑。 南阳侯有些懊恼道:“有什么事,不能来日再提吗?” 沈赢舟:“要紧事。” 南阳侯气笑了,但沈赢舟是三皇子看重的兄弟,又是四商院的院主,他如今来南岭也要借沈赢舟的势,自然也不会对沈赢舟如何。 因此冷声道:“那你说。” 沈赢舟瞥了眼君扶月以及其他人的方向,“侯爷确定?” 南阳侯这才发现江瑾临和孟老也没走。 他好笑道:“你们也有事?” 江瑾临温声道:“侯爷,阿月毕竟是江某的妹妹,江某自然该同妹妹一道出门。” 孟老则道:“侯爷,孟某还有生意上的事,得同君小姐去山庄谈。” 南阳侯:“……。” 他看向君扶月,君扶月则看也没看他,反而一直托腮看着沈赢舟的方向。 他拧了拧眉。 难道消息不对?江家和孟家都在,君扶月又为何要借势沈赢舟? 这三家都在这给君扶月撑腰,难不成这三家打算联合先对付他。 默了下,南阳侯道:“瞧你们,我还能吞吃了君小姐不成?不过是想赔个不是。” 他端了酒盏,缓缓走到君扶月跟前,“两年前,本侯做了错事,来不及当面赔罪,如今厚颜想请君小姐原谅。” 君扶月:是厚颜,脸皮确实厚得很。 她只垂了视线没有说话。 南阳侯的手都举酸了,察觉到其余人的视线,一时间很是下不来台,不由也懊恼这三人留了下来。 半晌,方才扯了扯唇角道:“看样子君小姐还记着当年仇怨。” 他叹了声,自个饮了酒,“那本侯只能慢慢求得君小姐谅解。” 君扶月却突然皱了眉道:“侯爷折煞我了,您金尊玉贵,何必将那些小事放在心上。” 说着端起一杯酒饮下,颇有些被权势压迫着所以谅解的味道。 南阳侯默然。 这是不给他“慢慢求谅解”的机会了。 君扶月对着退婚的沈赢舟能好脸,他如今低了架子示好却冷言冷语,他犯的错就比沈赢舟大吗? 还是说,沈赢舟给了君扶月什么实际的好处? 既然君扶月这么不给面子,那也别怪他动手了。 他默了下,突然道:“本侯听闻秦归雀跟在君小姐身边,实不相瞒,本侯在皇城时,也听过这秦归雀,就连皇姑姑都想招他做面首,一介武夫,倒是颇有些名头,对了,他在哪?是门口那个带着剑的?不如招进来让本侯看看?” 君扶月抬眸看向南阳侯。 南阳侯则好整以暇望着她,一副以权压人的样子。 君扶月有些想笑,两年前,这厮就是这样,以侯爷的身份压着她。 她自小到大,无论是小时候在君家,还是大了在江家,出门在外,从来不敢有人用身份压她。 偏偏冒出来个侯爷,逼着她坠了湖,逼她在人前向对方求救。 如今又用这招,还想欺压阿雀,就像欺压没有身份背景的周乘景一样。 君扶月缓缓道:“侯爷想找我那武功高强、容貌出众、性子好人品好堪为男子楷模的夫婿?” 南阳侯和堂内诸人都愣住。 半晌,南阳侯咬牙道:“夫、婿?” 君扶月:“嗯?若非近来我夫君有事,我喜帖都发出了,可不是夫婿。” 南阳侯攥紧拳头,“无媒无聘,你就将夫婿挂在嘴上……” “多谢南阳侯提醒,我不会委屈我家夫君。” “你……” 南阳侯盯着面前微微仰头的女子,又突然笑了出来。 只会逞口舌之利有什么用?真以为她护得住人吗? 他直接道:“秦归雀人呢?” 君扶月冷睨了南阳侯一眼,“身有要事。” “什么要事本侯不能知晓?” “机密要事。” 南阳侯嗤了声,“一介平民,能有什么机密不能与人说。” 君扶月沉默。 南阳侯见状便更强硬,“本侯想见他,现在。” 君扶月瞥了他一眼,“不在扶水郡。” “去了哪里?” “机密。” “君扶月,你在故意耍我是不是?”南阳侯提高了声音,霎时便有一队人马入了大堂。 白鹤卿也迅速掠身到了君扶月跟前。 沈赢舟知道南阳侯今日是故意要挑个人出来立威,最好的人选便是夺了西极乐土的君扶月。 先前可能不舍对上君扶月,但这会出于私心,便又把矛头对上了秦归雀。 事实上,沈赢舟也想知道秦归雀去了哪里。 但他毕竟是四商院的院主,而君扶月是四商院的主事,他自然要尽院主职责护自己人。 因此开口道:“还请侯爷息怒。” 南阳侯却是笃定了主意,今日必须先断君扶月半边臂膀。 于是对着君扶月缓缓道:“本侯,想见秦归雀,怎么,本侯如今在这扶水郡见个武夫,都不可以了?” 沈赢舟几人紧拧眉头。 堂堂侯爷想见个平民,他们自然不能阻止。 形势骤然严峻。 白鹤卿攥紧了剑,紧盯着南阳侯周边的高手。 安静之时,君扶月轻叹了声。 她反看着南阳侯,轻飘飘道:“我都说了机密要事,侯爷非要逼我,这是非要我对不起二哥,以及南边诸多为国拼命的将士啊。” 第137章 找到了 君扶月的话说完,南阳侯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却听君扶月继续道:“所以侯爷是真想逼迫我,今日说出阿雀去处吗?” 南阳侯终于回过神。 君扶月是故意扯了江绍白这张虎皮。 说秦归雀受命蓝玉岛,去秘密行事,那他自然不能再问。 一旦问了,回头蓝玉岛出现什么损失都往他头上扣帽子。 这一波被压回了场子,南阳侯也只能认栽道:“既是机密要事,那本侯也确实不该多问。” 大堂内压抑的氛围骤然散了个干净,南阳侯的气势也再聚不起来了,这会再看看周围看热闹的几人,有些憋红了脸。 君扶月含笑道:“侯爷可是还有话要留我?若是没有,那我也该告辞了。” 南阳侯看着君扶月,只见女子施施然好整以暇的样子,遂转了身走开。 “你走吧。” 他心中腹诽,君扶月好像比两年前要更聪明难对付些。 君扶月抬眸看向南阳侯的背影,又瞥了眼四周的侍卫,才行了礼告退。 这人倒是惜命,不过南阳侯在扶水郡不可能死。 因为一旦南阳侯死在扶水郡,上头就必须派人下来查,届时与南阳侯有结怨的都会被找借口调查,这对各方来说都没好处。 所以势力与势力之间的搏斗,并非刺死对方领头人就能得到胜利,特别还是多方势力的对抗,便不得不表面笑嘻嘻背地里再捅刀子。 就像南阳侯如今对君扶月有意,也不好直接抢人一样,他忌惮得不是君扶月,而是君扶月代表的势力。 君扶月离开了大堂。 孟老和江瑾临便也跟着同南阳侯告辞。 只留了沈赢舟和南阳侯留下。 天香楼外,江瑾临依旧自顾自尽他大哥的情分,让君扶月小心南阳侯。 君扶月亦是装模作样应下。 江瑾临待她好,无论真心与否,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里头有维持人设的用意在。 所以君扶月也是配合。 待江瑾临走后,孟老叹了声道:“这风平浪静下,还不知是怎样的暗潮涌动,都警惕着些吧。” 君扶月微微颔首。 她也知晓,如今局势稳定,所以南阳侯最可能拿她开一道口子。 孟老是在让她当心。 但当心归当心,日子还长着,也不能停滞不前。 所以君扶月回了听澜山庄后,就又忙碌起来。 西极乐土的货,都卸到了两处库房,一处听澜山庄,一处通润钱庄。 周乘景在同君扶月报事,俨然成了君扶月的秘书。 “小姐,西极乐土的货都记好了,另外有诸多商人来问买货的事……” 君扶月点了点头,接过周乘景递来的一摞纸,边翻看边道:“你和你母亲妹妹,就搬来山庄住吧,前庄闲置的住所也不少,你办事也方便。” 周乘景知道君扶月是为他着想,怕南阳侯寻他,因此也没拒绝。 “多谢大小姐。” 君扶月点了下头,她不喜欢推诿。 这边她翻找了一圈纸,扫着一个个名字,还真找到了她在书里留意过的一个名字。 “商枝,出自真凰国,想要青金石。” 周乘景愣了下,便应道:“是,这商枝是个姑娘,颇有些侠气,见她的时候,伏少侠也在我身边,伏少侠说这姑娘的武功不弱于他。” 君扶月:“那确实是个厉害的姑娘。” 伏正青在信陵阁里,武功虽不及秦归雀和小白,但也是他这年纪里,数一数二的高手。 周乘景继续道:“小姐,川罗那边三国征战,这真凰国便是三国之一,此国国主为女帝,世人也称之女儿国,这商枝虽无随侍,但其不过双十的年纪就有这般武艺,我观其气质,亦是矜贵,想来在真凰国也非是凡女,且……” 周乘景严肃了面色道:“小姐,因着川罗距离雍朝近,走海路两个月就能到,所以我特地对川罗的战局多做了了解,我认为,不出两年,真凰国就能战胜其余二国,成为该片陆地上唯一的国家,也就是下一个大国。” 君扶月讶异得看了眼周乘景。 厉害啊。 应该说,川罗这片大陆其实已经被真凰国控制了。 不过她是从书里知道的。 这商枝不是凡女,而是真凰国女帝身边的暗卫头领。 书里这位商枝露过面,但却是在许久之后。 当时真凰国晋升天级大国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四海。 商枝以真凰国使臣的身份来雍朝,要寻找遗落在雍朝的帝女。 却不想找寻了一圈后发现那帝女流落扶水郡一处窑子,早已凄惨离世。 为此商枝大发怒火,沈赢舟作为四商院院主还被推出来去应付过这位使臣。 思及此,君扶月喊来薛城,问道:“先前让你派人守在王家窑子,寻一个叫林三花,花名蝶梦的小姑娘,可有消息?” 薛城反应了会,摇了摇头。 “没收到消息。” 君扶月拧眉,“没有……” 这是她唯一找到的那个帝女的消息了。 因为这个角色是为着商枝剧情服务的炮灰,所以君扶月只知道这姑娘流落窑子,这会应该十三四的年纪,原名林三花,花名蝶梦。 难不成因着她,连林三花的人生轨迹也改了? 默了下,君扶月道:“你去找年少游,让他去查。” 年少游最近一直在熟悉扶水郡,且他查线索的手段更多。 原本她不敢大肆查,毕竟她让人盯的东西杂七杂八的,也怕叫人留意。 但这会商枝都出现了,她就必须把那个帝女找出来了。 突然又想到南阳侯身边那个变数,于是她又添了句,“还有南阳侯身边的人,也都查清楚。” 薛城接了命令离开。 君扶月才看向一直垂着视线安静侯着的周乘景。 她道:“这位商枝,你帮我稳着,但也不要过分亲热,等时机。” 周乘景愣了下,也没问什么时机,只点头应是。 他又道:“小姐,贺兰公子领我对过通润钱庄的银库,我们手头如今能用来周转的银钱恐怕不足,只能勉强应付西极乐土这批货……” 君扶月一直听着周承景说话。 时不时接上几句。 忙忙碌碌又是一日过去。 次日,年少游突然来寻君扶月。 “林三花,找到了。” 第138章 两个机遇 年少游将查到的事情告诉了君扶月。 君扶月正惊讶于,年少游能这么快就将消息网在扶水郡铺开的事。 便听到了林三花在南阳侯后院的消息。 “被南阳侯带走了?” 她有些傻眼。 年少游点了点头。 “这林三花与其祖母原本居住于郝家村,因着这林家前两年出了事,林三花的养父及兄长都丧了命,家里只剩祖孙二人相依为命。这林三花面容姣好,便被村里一媒婆强行介绍给了附近一年五旬的地主,林三花便带着其眼睛有疾的祖母逃出了村子,却不想在路上碰到了南阳侯的队伍,被南阳侯的人带走。” 君扶月听完,叹了声,“这姑娘也是命运多舛。” 可不是命运多舛。 身为帝女,却因着权势斗争被带离家国。 好在得了好运,流落雍朝一处虽穷苦但心善的人家。 长到了十二岁的年纪,家里又遭了难。 十四岁鼓着勇气带盲人祖母离开家。 但按着书里的剧情描述,这林三花应当是在路上被人劫走,卖进了窑子。 毕竟这个时代多山林,路上并不安全。 所以书里的林三花没等到恢复帝女的身份,就惨死在了腌臜地。 这一世,因着君扶月的关系,南阳侯加快了速度赶往扶水郡,因此在路上遇见了本应该被卖进窑子的林三花,才导致了君扶月派去守着王家窑子的人,守了个空。 年少游不大明白君扶月为什么要去查一个,与他们八竿子打不着的姑娘。 但也没多想,只问:“你如今要怎么办?那姑娘入了南阳侯的后宅,轻易是带不出来了。” 君扶月默了下,“你可能探到林姑娘对南阳侯的态度?” 她对南阳侯还是有几分理解。 此人虽好美色,但也自大,他会把女子当猎物,一点点用法子让猎物臣服,才会享有。 所以短时间内,这林三花的身子不会沾上什么脏东西。 果然,年少游道:“南阳侯身边有不少精锐,探不到里头去,关于这林三花的线索,还是因着路边正好有农夫遇着过那对祖孙,加之你正好让去查南阳侯后宅里的姑娘,因此能顺着查出来。不过,近来南阳侯那边有人在找善治眼疾的大夫。” 君扶月默然。 这就是了。 这南阳侯是打算借着林三花的祖母,来讨女子欢心。 她道:“你等我想想怎么做。” 君扶月针对南阳侯的布局,是在他的后院。 毕竟她的先手就是预知到的小说情节。 但因为原书从苏织柔角度出发,所以关于南阳侯的内容,提到更多的是,南阳侯后院的两个美人。 君扶月想着,南阳侯好美色,那就从美色上落子。 但现在,林三花这位女儿国的帝女,却出现在了南阳侯的后院。 这让君扶月出现了种诡异的宿命感。 若是女儿国的女帝,知晓苦寻的女儿,被一喜好美色的男子抢入院中做妾,会是什么态度。 君扶月轻笑了下。 “林三花便不必接洽了,我会想好怎么做,” 她说了句,便对年少游转了话头,“你查消息的速度,倒是快,不像是没来过扶水郡的样子。” 年少游呵呵笑了下。 “我确实没来过,那不是有前人来过嘛,如今再熟络熟络,就能连上线,就是烧钱。” 这意思是,信陵阁在南边有消息网,但还没好好用过。 但因为有了君扶月提供的钱,所以路子打通得挺快。 君扶月点了点头。 年少游走后,她细细思索起来。 真凰国的女帝心腹商枝、真凰国遗失的帝女林三花。 这算是她得到的两个机遇了。 最简单的做法。 是把林三花的消息交给商枝,得真凰国的人情,再利用真凰国如今晋升天级国的机会,借助寻帝女的人情让商枝来对付南阳侯。 比如向商枝提议,让真凰国与雍朝提出联姻,那样将林三花带到后院的南阳侯,就有可能去真凰国的后宫做个男宠。 他那么喜欢收集美人,那就让他自己一辈子去后宅宅斗去。 但这一步是下下策,只能说是保底的策略,是她真的被南阳侯逼到绝路后,才要借助的外力。 如今,她得把商枝和林三花分开来,看做两个机会。 商枝,女帝心腹,帝国使臣,也代表着她往后同真凰国做生意的重要桥梁。 一个南阳侯于她如今来说确实是座小山,但却抵不上将来长长久久的效益。 所以她和商枝的交往上,不必加入南阳侯这个污点,会贬低她自己。 如今商枝悄然入雍朝,这会是因着想要唯有西极乐土才有的青金石才露面,那她就得尽量顺着商枝的意思走,以生意的方式去交商枝这个朋友。 至于林三花,自然也要帮一把,免得好好的姑娘被南阳侯糟蹋了。 她也不需要特意去交好林三花。 只要在保证林三花安全的同时,让其对南阳侯有恨意和厌恶就够了,待身份明朗那日,这股厌恶自然能成为一把刀。 君扶月冷静得想完怎么用商枝和林三花的机遇后,便唤来了薛城嘱咐了几句。 紧接着便放下林三花和商枝的事,继续忙自己手头的生意。 终有一日,洒下的种子会自己长作参天大树,只需静待。 * 入夜,南阳侯府。 谢家安排了一处华丽府宅,做了南阳侯的临时居所。 后院某处,南阳侯所带美人之一——红樱的住所。 这会屋内,帐幔荡着碧浪,金钩拍打床柱,传出一声高过一声的娇音。 许久后。 女子声音都停下了,却还有床板抨击声传出。 外头,红樱的两个侍女候着。 其中一个侍女头抬得高些,气势也要强些,是陪了红樱许多年的侍女棋儿。 这会她想说些什么,但瞥了眼旁边畏畏缩缩的新人,又闭了嘴。 跟她一起来的侍女,在路上犯了错,被打死了。 所以美人身边又添了个侍女。 这侍女是扶水郡本地人,长得颇有几分姿色,就是黑了点,说话还有点口音,也不知道美人怎么就相中了。 棋儿见状有些嫉妒。 她突然警告对方道:“我们姑娘是中都来的,受宠着呢,迟早我们还要跟着侯爷回皇城,到时候你这乡下的土包子,姑娘是不可能带的,所以你可别痴心妄想,做些上不得台面的事,回头哭都没地方哭。” 那个本地侍女闻言也不恼,反是乖顺道:“谢棋儿姐姐教我。” 第139章 让宅斗悄悄发酵 棋儿愣了愣,哼了声。 感情是个傻子。 不过傻子好,傻子好差使。 想到这,棋儿对新来的这个侍女欢田也态度好了些。 又等了半晌,声音方才停歇。 不多时,衣裳凌乱的男子打开了门,带着女子余香坐上了轿子。 “去浴池。” “送侯爷。” 待人群离开,侍女们赶忙进了屋,便见白日里还艳丽的女子这会瘫在床上,一床狼藉。 红樱泡进浴桶里,缓了半晌才缓过来。 随即便嫉恨道:“侯爷这是把对旁人的那股子邪火,一道泻到我身上来了。” 棋儿道:“姑娘,侯爷莫不是又看上外头的哪家姑娘,得不着手,才这般?” 另一旁的欢田低声道:“是林姑娘吧。” 棋儿瞪了她一眼。 “要你说话!” 红樱拧了眉。 南阳侯从不跟她们这些女人讲外头的事,因此她也不知晓南阳侯是在君扶月那受的气。 这会子便也应了欢田的话。 “肯定是因为那个村姑,看得见吃不着的,可不得憋了火往我身上撒气!” 思及此,红樱气得拍了下水。 棋儿献策,“一个村姑哪里争得过姑娘,过去得了侯爷一两次青眼的那么多,最后不都败在姑娘手上,侯爷宠姑娘,您将她随便处置了,侯爷也不会怪罪您。” 红樱闻言看了眼棋儿,眸底闪烁狠毒。 欢田突然道:“姑娘不可。” 棋儿气极,死死瞪着欢田。 红樱也看向欢田。 欢田顶着压力道:“姑娘,侯爷此次还带了另一个院的姑娘来呢。奴婢虽跟姑娘时日不久,但也听出来了,侯爷此次反应不一般,说明这个林姑娘也要紧,若是姑娘真就私下处置了林姑娘,即便侯爷能原谅一次,但也会冷落姑娘一段时日,届时那边趁虚而入……” 棋儿怼道:“你竟然还给旁人说话,落咱们家姑娘威风……” “她说得对,”红樱打断了棋儿,还忍不住多看了欢田两眼。 侯爷让她挑侍女时,她听牙人说,这欢田的祖母曾在宫里服侍过皇妃,之后告老还乡回了扶水郡。 因此她才挑了欢田。 如今看,这似乎是个有头脑的侍女。 她知道自己性子急,所以明明她生得比白絮好得多,床上侯爷也更喜欢她,但很多时候,侯爷更爱去跟白絮谈心吃饭,就连此次南下,侯爷都带着白絮。 方才侯爷对她的动作那么粗暴,还憋着那么大一股气,显然那村姑对侯爷来说也顶要紧。 所以欢田劝她劝得很好。 见状,红樱忍不住问欢田,“那你觉得应该怎么办?” 棋儿怔在原地。 欢田却不卑不亢道:“姑娘,侯爷宠您,这就是您最大的倚仗,所以,您应该想法子,让侯爷多在林姑娘那边受气,侯爷自然就会多来寻姑娘,说着是姑娘受了委屈,可男子总是偏疼柔柔弱弱的女子,侯爷见姑娘受多了委屈,就会对姑娘怜惜,姑娘自然会更得宠。” 红樱想了会,眼睛微亮。 “你说得对,侯爷受了气,就会来寻我……” 她脸又跟着泛红。 赶忙问,“怎么让侯爷受气?” 棋儿见欢田这么受重用,气得碰了碰欢田手臂,想让她避着点。 欢田霎时白了脸,不敢说话。 红樱一下就看出来了,对棋儿气道:“你也想死吗?” 棋儿一个哆嗦,马上跪了下来。 “奴婢、奴婢不敢。可是姑娘,这欢田才跟在姑娘身边,就这么多话,又是这本地人,姑娘可不能信她!” 红樱怔了怔。 欢田也跪了下来。 她认真道:“姑娘,欢田确实有所求。” 红樱盯着她。 她道:“奴婢自小受祖母教导,听祖母说她扶持着过去的静妃,从小小美人到一朝皇妃的故事,心中颇为向往。奴婢不喜平庸,对中都多有向往,亦觉得一身能耐无处可施,所以奴婢想求姑娘,待姑娘回中都,可否带着奴婢,奴婢想扶着姑娘更近一步,以实现奴婢心中抱负。” 红樱有些出神。 棋儿恨声道:“你有病吧,哪个女子心里有这抱负?” 欢田默了下,“为何不能有?伯乐与千里马的故事谁人不知,走仕途的抱负是抱负,走后宅的抱负就不是抱负了?” 红樱心潮澎湃。 “欢田说得对!” 她也对侯夫人的位置有指望,可她知道自己的身份配不上,所以也不敢想。 如今有个欢田出现,她就忍不住想一想。 欢田的祖母能在深宫扶持出一个皇妃,那她只是在侯府升升位置,也不是不行吧…… 她对欢田道:“欢田,你说说,如何让那个村姑气侯爷?” 欢田起身道:“首先,姑娘得改改称呼,可不能再叫林姑娘村姑,私底下也不能,隔墙有耳的,侯爷虽面上不显,可心里肯定会不愉。至于林姑娘那里,姑娘只要让林姑娘厌恶侯爷,林姑娘自然就不会让侯爷更近一步……” …… 南阳侯府后宅。 红樱信任了欢田,拉入林三花,开启了她们的宅斗故事。 这故事,也大体按着君扶月的预期走着。 俗话说,强龙也要避一避地头蛇。 南阳侯来了扶水郡,一些下人,自然得从本地找。 所以君扶月一开始就锁定了些可能被选上的下人,安插进侯府。 比如这个欢田。 欢田在小说里,就是红樱来了扶水郡后,挑选上的侍女。 但如今,这个欢田背地里却是君扶月的人。 有红樱在,加上欢田的引导,林三花自然会厌恶南阳侯,因着这股厌恶,南阳侯一时也不会碰林三花。 这样就够了。 * 听澜山庄。 薛城对君扶月道:“小姐,那位治绿风内障的大夫,南阳侯府收进去了,我还以为他们会多查查大夫,用谢家推举的人呢。” 君扶月看着账册,随口应道:“一个讨欢心的大夫,他自然不会详查,于他而言,大不了就是治死了那老人,没了个美人罢了,再者那大夫本就是治绿风内障的能手。” 南阳侯府又不知晓林三花的身份。 一个治眼睛的大夫最多也就是接触到林三花。 而南阳侯这会不会重视林三花。 君扶月合上账册,起身道:“走吧,去趟通润钱庄,我总觉得,这浪要来第一波了。” 第140章 对抗第一波 众所周知,君扶月如今最为难的就是钱的问题。 西极乐土的货,她占了大头,自然要给西极乐土买货钱。 西极乐土也急着用这笔钱,好在雍朝买些瓷器、茶叶、绸缎之类的东西回西极乐土。 但君扶月将货全部出手却要不短的时间。 这一点,其余各家肯定也想到了。 果然,下午的时候,君扶月还在通润钱庄的钱库摸银子。 薛城便赶忙进来。 “小姐,宋大小姐出事的消息传了出去,钱庄里的管事都有些慌了。外头又说,您要将钱庄的钱全部卷走去填空子,如今不少百姓来钱庄兑银,贺兰公子正带人在前头解释,但大家还是铁了心要取回储蓄。” 要知道,钱庄里的银子大部分也是拿出去做生意,比如买楼、携货出海等。 短期内根本收不回来。 这会子储户齐齐来取银,钱库里的存银够不够数还是个问题。 再别说让君扶月取用了。 君扶月道:“先让前头把银子给人兑了,不要推阻,贺兰敬在这方面比咱们有经验,你只去问问他需不需要多几个人帮忙,浑水摸鱼的也不要轻易姑息了。” 薛城见君扶月言语平静,紧张的心情也舒缓了许多。 忙应了“是”,便抬头挺胸出门。 昏暗的库房内。 君扶月漫不经心道:“先头南阳侯没来,家家也都谨慎些,不敢先出头。如今南阳侯到了,各家就都按捺不住了。所谓枪打出头鸟,西极乐土的事情上我出了头,这会子枪便先对着我打,” 周乘景站在君扶月后头,安静听着。 君扶月也不在意,缓缓笑道:“不过我就喜欢这样被瞩目的感觉,安安静静得,倒叫人难受,有来有回,有起有伏,才能捡着机会。” 周乘景愣了愣,随即眼底也泛了笑意。 一种诡异的兴奋感,让他也充满干劲。 他问:“小姐想好怎么度过这次难关了?” 这算是他加入扶月汇,遇到的第一次难关吧。 却不想君扶月摇了摇头。 “一半一半。” 周乘景:??? 君扶月道:“生意场上瞬息万变,都是商场如战场,你走一步,对方亦堵你一步,一步就赢那是碾压局,当然,我也希望有朝一日咱们能做到一步就赢。不过你也知道是难关,这次那么多新人,我也没几个敢信任的,倒是借这难关帮人都清一清。” 她说完扫视了一圈,便往外走。 “走吧先回去,等贺兰敬说说情况。” * 贺兰敬忙活到天色完全黑下来的时候,才去寻君扶月。 他道:“如今消息传得不远,今日来兑银的只是些小商户,一些大商户估摸着还在观望中,我明日可以去试着说服这些大商户留下,但我毕竟不是青禾,没有青禾那样的说服力,且传出这消息的人,想必还有后招等着我们。” 说完,他又道:“我已经写了封信,让人先行随船送去鹤居国,但远水解不了近渴,还是要保住通润钱庄的这笔钱,你才能完成西极乐土这批货的周转,要不……” 贺兰敬迟疑道:“你先出手一部分西极乐土的货?” 君扶月想也不想就直接摇头,“不行。” 贺兰敬也叹了声。 “确实,这个时候出货,会被压价不说,还会降招牌的名声。” 扶月汇有西极乐土货的事,还没传到各处去。 等时间到了,那货才算值钱,这会出手,相当于亏本甩卖了。 他道:“再不行,我用鹤居国的身份和西极乐土打个条子……” “你先别急,” 君扶月有些无奈得给贺兰敬倒了杯茶,“我知道你怕保不住青禾姐的生意,所以慌张,但你先别慌张。” 她道:“如今钱财这方面,我还需要你帮忙,你若是稳不住,那可完了。” 贺兰敬听了话,有些窘迫。 他确实是急了些。 毕竟这通润钱庄,是当年义父帮着青禾开起来的,他怕青禾如今出了事,自己也不能帮一把,倒显得没用了。 这会喝了茶,才冷静了些。 君扶月道:“钱庄的事,我懂得肯定没你多,但能在通润钱庄存钱的大商户,想来对通润钱庄都比较信赖,除非有为难之处,否则他们轻易不会信那些谣言,毕竟他们是知晓我那所谓的填空子,是正常的生意周转,所以,你要做的,一是稳住他们的心,给他们一个期限,二是给他们足够的利益,更多得,我想你应该能办得比我好。” 说到这,君扶月去到书桌那,打开抽屉,取出一叠纸张,递给了贺兰敬。 “关于利益,这个是我的一个想法,你可以看看有没有完善之处。” 贺兰敬已经平静下来。 他接了纸,入目的是几个显眼的字:【钱庄联名商户】。 有些好奇得翻看了下,贺兰敬已经亮了眼。 “这是你自己想的?” 君扶月没有应话。 贺兰敬也不在意,他收好纸张道:“我尽快把这份策书完善给你,再寻适当的时机推出去。” 君扶月点头。 “辛苦。” 贺兰敬摇了摇头。 “小姐放心,我自小同银钱打交道,一个钱庄若是都稳不住,那我也没脸回鹤居国了。” 君扶月笑了笑。 确实,她也庆幸这会子身边还有个鹤居国来的贺兰敬。 * 通润钱庄接连数日,都有人去兑银,但因着几个大商户都没有动作,导致底下的小商户又有些怀疑了。 若是钱庄真的有问题,那为何他们兑银兑得这般快。 再者,通润钱庄也确实放出消息。 他们的大小姐近来确实身体不适,但人却无恙,钱庄也照常运行。 中间,宋青禾出现了下。 只人站在那,也叫人安了心。 加之,一直等着君扶月低价抛售西极乐土货物的商人始终没等到这个机会,西极乐土那边也没有什么关于没收到钱的不满言论。 所以没多久,通润钱庄的兑银风波就过去了。 安静得好像那谣言就是小孩子过家家的闹剧。 南阳侯府。 这会子花厅里正坐着数十人。 第141章 对抗第二波 除了有南阳侯以及谢家人外,还有诸多商人,其中有三位是四商院的主事。 其中一个主事叹道:“这君扶月,小小年纪,却有股子老练,不慌不躁的,但凡她乱上一步,咱们也能推波助澜,可她却静得很。” 南阳侯在上首,手轻叩着桌子,亦是紧皱眉头。 “通润钱庄的那些大商户都查清楚了吗?” 话落,立即有人出来道:“侯爷,这通润钱庄古怪得很,当年便是突然出现,几乎是砸钱砸出了一席之地,咱们的人轻易渗透不进去,因此,这些钱庄机密也没能探到,只按着往年的盯梢,猜出了那么两三家。” 此人亦是扶水郡一处大钱庄建昌钱庄的庄主。 南阳侯:“两三家,一家都没解决?” 那建昌钱庄庄主道:“去了,没能说服对方去兑银。比如这北坊巷徐家,他家是晒干货的,包了好几块场子晒海货,三代富户。我亲自去的他家,说把钱存咱们钱庄,我给他涨利,但他说我来晚了,说是通润钱庄给了他更大的利益,我又提了许多好处,他也没同意,不知道是被通润钱庄给出的什么吸引了。” 南阳侯气道:“这通润钱庄画的什么饼,能给人都吊牢了!你没提本侯的意思?” 建昌钱庄庄主:“我提了,但人家说,生意人自然只看利,侯爷若是让旁人退出通润钱庄,那他自然也退。” 谢诚挚道:“侯爷,这些个大商户,背后都杂七杂八的关系,侯爷往后还要靠扶水郡的商户给钱,就不得在他们那落下不好的名声。” 南阳侯也只是一时恼怒。 谢诚挚说了话他便冷静下来。 这会道:“钱庄这边,是毁不掉了,你们可有旁的法子打下君家?” 众人面面相觑。 一长细眼的主事道:“既然君扶月这边稳当,不好动,那就从她身边入手。” …… * 听澜山庄。 君扶月正在跟西极乐土的和尚们说画艺。 便见法云面色凝重得回来。 她问道:“法师去看茶市看茶,看得如何?可是有看到合适的?” 法云看了眼君扶月,没有应话。 法云旁边一人道:“小姐,法师看中了一家的茶,想先付定金定货,但那家说,必须给全部的现银。后来法师又问了几家,才发现各家都要求给现银。” 按着正常的买卖流程,但凡是买大批量的货,都是先付部分定金,等货都备好了,再给余款。 所以这茶市的商人肯定是故意刁难他们。 也不怪法云气恼。 这感觉就像,他去买东西,其他人都是先定金,然后银货两讫。 轮到他了,对方却说你得付全款。 一副怕他给不出钱的样子,很不尊重人。 法云感觉很生气。 他是完全可以将此事宣扬出去,让四海八方都知道雍朝是怎么对待远方来客的。 跟着法云一起去买货的人,这会又是尴尬又是愤愤道:“小姐,我特地私下问了,茶市的茶商说,是上头给的令,他们也没有法子。” 西极乐土的其他和尚闻言,面色也跟着严肃,显然都心生不快。 虽说这会子,这股不快是对着茶商们。 但等时日长了,这股不快也会影响君扶月与他们的关系。 君扶月赶忙朝几人躬身道歉。 “那些人是为着针对我,叫诸位来客受了气。” 玄一听得八卦多,这会子哼声道:“跟你有什么关系,那什么上头才是讨厌。” 其他和尚亦是点头。 “此事过分,我等应发文送于皇城,进行斥责。” 君扶月默然。 法云看了眼她,道:“无论是哪家接了我们的货,都会遭遇跟君小姐一样的不平,我等发文虽可谴责上头的人,但想来更多得是给君小姐带来祸患,如此不好。” 君扶月望向法云。 确实,因着南阳侯身份比她高,所以谴责的最后她可能要受更多的苦。 但西极乐土受了不好的待遇,谴责也是他们该有的权力。 法云道:“我想,君小姐应该能处理好这件事,待君小姐处理好后,我们再发文谴责。” 官府想博买西极乐土货物的事,法云听说过。 所以他知道,如果不是君扶月买了这批货,他们此行必将亏损,毕竟没人收他们的货,而官府只会按亏本价收他们的货。 先前钱庄的事,法云也听说过。 显然君扶月受到了外头给出的第一波打击,但君扶月很好得渡过去了。 法云不仅是个政治家,也是个生意人,他很清楚南阳侯今日之事的用意。 他也清楚,若是换一个人跟西极乐土合作,这会子说不定就被南阳侯针对得倒下了。 但他觉得,君扶月应当能闯过去。 君扶月愣了下,不由笑道:“多谢法师信任,我定也不会辜负法师的信任。” 有了法云的话,其他和尚面面相觑了下,就都没有不快了。 他们在听澜山庄遇着了佛子,过得还是挺开心的。 况且因着画,对君扶月也很有好感。 因此便放了心。 君扶月也跟几人保证,很快就会帮他们定买好回国的货物。 说完话,周乘景便来到。 “小姐,孟公子来了。” 法云道:“君小姐且去忙吧。” 君扶月点了点头,又起身示礼后,才不疾不徐得离开。 身后,法云摇了摇头道:“这人出了个昏招。” * 孟星流最近在忙天妃园谢海宴的事。 这会子抽空来见了君扶月。 便道:“这南阳侯是铁了心要弄垮你。” 也不止南阳侯,南阳侯不过是一个引子,那些想弄垮君扶月占便宜的人,不服君扶月进了四商院的人,或者想叫西极乐土的货低价流入市场的人,也都在推波助澜。 但同样从西极乐土接了货的孟家就一点事也没有。 君扶月不在意得应道:“想拿我立威,不过也算帮我立威了。” 她坐回主位,问:“你来是因为茶商的事?” 孟星流点了点头。 “南阳侯这招惹了众怒,不过,他这做法也不是没用。若茶商、瓷商等都要西极乐土给全银,你要怎么去给这银子?给不出的话,西极乐土接下来怕是要为难了。” 君扶月默了下,“我知道。” 孟星流道:“还有,沈赢舟知道了茶商的事后,代表四商院出面斥责了茶市的商人,明日应该会亲自来跟西极乐土的法师们赔不是。但茶市那边,南阳侯同茶商们给出的是一个月的期限, 一个月内西极乐土要买货,便必须给全银, 凡是按这个要求做的茶商,可以拿到南阳侯身边那些商人给的好处, 所以近一个月内,茶商们为了不得罪南阳侯以及获利,应当还是会收西极乐土的全银。” 而一个月后,西极乐土就该返程了。 孟星流问君扶月,“你要怎么办?” 君扶月琢磨了下,却是道:“挺好的,也算帮了我个忙。” 孟星流愣住,“好?帮忙?” 第142章 赊账 君扶月眸中闪过狡黠…… 半个时辰后,厅外的人就看到孟星流黑沉着面色离开山庄的场景。 似乎是与大小姐吵架了。 君扶月这边,她招来了年少游、周乘景、薛老、贺兰敬以及薛城。 直言道:“山庄里招来的人,也空闲了有段时日,观察得也都差不多了,如今可以往各自的位置起用。我计议把扶月汇划分成几个部,每部人员各司其职,而当下我最信任的便是在座几位。” 年少游十分受用得点了点头。 君扶月让南风把自己做的组织架构图分下去。 【 扶月汇组成 文书部:负责管理文书事务,诸如提给官府的出海公凭等,同时负责整合各部的事务,与大东家对接。 人事部:负责择取人才、教导人才。 财务部:负责管理扶月汇的账目,以及钱财支取。 市场部:负责考察市场,有长远的战略眼光,能抢占先机,发现好的货品。 采购部:负责买卖货品,运输管理,价格协议等。 掌柜:负责管理扶月汇店内的伙计,接待商人来客 】 在众人看的间隙,她边道:“再过不久,咱们的店便彻底开业,这段时日,也有不少藩商、客商接洽山庄,事情堆在一起便显得杂乱,诸位也忙得焦头烂额,” 周乘景忍不住点脑袋。 他早就想提出来,让君扶月多选几个管事,把事分开了。 他这段时间就跟陀螺一样,转得停不下来,眼底都是青黑,已经快撑不下去了。 第二个点脑袋的是薛城。 虽然他很高兴于小姐一天要喊他无数遍,但他真的快要跑不动了。 君扶月接着道:“恰好这几日,因着外头的言论,商人们都在观望,我们也能歇一歇,加之,正是艰难的时候,才更容易找到可用的人来,所以我就想着,正好把这个事提上日程。” 薛老微微颔首,“小姐说得是。” 君扶月道:“文书部,也就是管理大小事务的地方,虽不能精通各部,但却要对其他几处的事务都有所了解,也要懂官府文书、律法等,乘景性子细,知晓得也多,也能跟官府打上交道,所以这文书部的大管事,我想就交由乘景来担任,众位觉得如何?” 周乘景在看到这个组成时,就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因此只垂眸。 其他人自然也没有反对的。 最后还是辈分最大的薛老接道:“按小姐所说,周公子确实最适合在这文书部。” 君扶月点了点头。 “人事部,主要为择取人才,我们如今比各家差的,就是我们没有底蕴,没有人,这一部,我想交给薛老,薛老见过的人多,慧眼识人,最是合适。” 薛老愣了下,赶忙就要摆手,“小姐,不是老奴不愿为小姐效劳,只是老奴年岁大……” 他要管这山庄的下人,哪里能分得出身再管外头的生意,再耽误了小姐的事。 君扶月道:“我明白,只是如今我手头确实也没有合适的人选,所以只是请薛老暂代管事一职,帮着盯盯底下的人,看能不能培养出一两个能用的。” 薛老松了口气。 带人啊,带人他会。 因此也道:“小姐放心,老奴一直有在带,如今正好也多松松手,让他们试试。” 君扶月笑道:“薛爷爷做事,我最是放心。” 接着是财务的问题,君扶月看向贺兰敬。 “财务部这边,其实青禾姐是最合适的,我也相信青禾姐能帮我许多,只是她如今身体不适,便只能先麻烦贺兰公子了。” 贺兰敬点头,“我会用青禾手上的人。” 君扶月“嗯”了声。 还剩三个,市场、采购、客服。 薛城已经迫不及待,眼神晶亮,见君扶月看向自己,连忙挺直了腰身。 君扶月好笑道:“薛城的话,你常在码头走,对各家店、货了解得都多,这市场部,要得就是多了解、多发现,所以你便管这里头的事,只是……” 她顿了下,“如今店刚起来,对于这个部门我亦比较在意,所以便由我、乘景还有你,一道兼管此项事宜。” 薛城连忙应好。 他一个人管他也欢,也不懂小姐开设这什么部门的意思,有周乘景带着,他就不那么慌了。 君扶月道:“这个掌柜,也就是店开业后的坐店人,接待客人、管理伙计,暂时先搁置,我再看看。今日要请诸位帮忙选的,是这个采购部的主事人。我需要几个,识货、会谈价的人。” 薛老立刻提到,“小姐,老奴知道两人,都是此次招聘会招来的人,如今正做些杂事……” 薛老举荐完后。 周乘景也跟着举荐了一人。 薛城迟疑了下,推荐了下自己的一个好兄弟。 君扶月一一听过,便道:“我想着,正好借着此次西极乐土的事选人。” 紧接着,她提出了今日叫大家来,最要紧的一件事。 “茶商的事,想来大家都听说了,这两日,除了你们选的这四人,薛老再帮我寻六个主动报名的,我对这些人的要求是,让他们去茶市,找至少两家愿意帮扶月汇赊账的茶商,限期半个月,半个月后,我会从里面挑出最合适的人任用。” 薛老愣了下,点头应好。 君扶月笑道:“嗯,今日的事就这样了,对了,参照四商院的规矩,以后我们也是一个月进行一次议会,有特殊事情可添会,以后诸位各司其职,互帮互助。” 几人皆已为着新面貌提起了精神。 薛城好奇道:“小姐,您说,找肯让扶月汇,赊账的茶商?” 这会茶商们被南阳侯要求对扶月汇只能收全银,而君扶月却要找肯赊账的茶商,未免过于难了吧…… 君扶月笑道:“又不叫你去。” 薛城耸了耸肩。 “也是。” 周乘景却是若有所思。 * 南阳侯府。 又是花厅。 上次的一众人聚在了一处。 在听到孟星流和君扶月吵了架,又听说君扶月派人去找能赊账的茶商后,众人皆是欢喜。 “君扶月果然没有钱!” “她竟然还想找人赊账,谁会给她赊啊!” “就她这个要求提出来后,听说上次招的那批人里,就走了不少人。” 第143章 谢诚挚:我把话放这了,该劝的我都劝了! 谢诚挚却是皱眉道:“赊账……” 事出反常必有妖。 他道:“此事,没那么简单。若真有人能说服茶商允许赊账,那此人的能耐亦是不容小觑,君家便算得了 要紧的人才……” 而且,这会子若真有茶商同意给君扶月赊账,那就算是雪中送炭般的情谊了。 商人之间,想要寻找合适的同盟可不容易。 再别提,茶商是他们这些海商最常接触的群体。 只他谢家,就有惯常合作的茶商。 思及此,谢诚挚将此事给君扶月带来的利益点明给了南阳侯。 南阳侯有些错愕。 谢诚挚道:“君扶月这是将侯爷造出的劣势做土壤,往其中扔种子,培育出得用之人给自己增势啊!” 说到这,谢诚挚有些心慌。 这两次对君扶月的打击。 都可见君扶月是个极其冷静、会抓机遇的人。 他十七岁的时候,绝没有这样的城府,以及应对危机的老练手段。 若君扶月真增了势,逐渐长成…… 他忙道:“侯爷,不可再这般,我们不能给君扶月机会,不如就按着沈院主要求,断了对茶商的控制。” 提到沈赢舟,南阳侯忽地像点了火的爆竹一样炸了,“你的意思,是让我认输?” 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他为了西极乐土这批货在针对君扶月,准备拿君家开刀,在扶水郡海商中立势。 扶水郡有多少商人啊,那是一传十十传百都知道如今的局势。 这会子让他去告诉茶商们,他之前的警告都是放屁。 那不就等同于他放弃这批货,并告诉所有人,他在对上君扶月后,认输了吗?! 凌厉的目光,让谢诚挚呼吸微滞。 有拍南阳侯马屁的主事见状忙道:“谢院主,按你所说,君扶月便是真谈成了赊账的事,也不过就是多了个能说会道的手下,多了两家能合作的茶商,这些咱们哪家没有,她是什么都没有才稀罕这些,所以有什么好要紧,再落了侯爷的颜面。” 谢诚挚瞪了眼说话的人。 “你懂什么?!” 南阳侯冷声道:“本侯倒觉得,他说得不错。就是真叫君扶月寻到能者又如何,过慧易夭、天妒英才,不过一个人罢了。” 谢诚挚见状,咬了咬牙道:“侯爷,货是死的,人是活的,便是不提君扶月得到的利,可那些茶商,也不是好相与的……” “行了,好不好相与的,也不过是商人罢了,本侯给了他们一月期限,也并未刁难。” 大概是谢诚挚先前让南阳侯认输的话,让南阳侯有些气愤,这会听到谢诚挚的话,就忍不住想怼回去。 要不是长公主让他此次在扶水郡,于生意上多听听谢诚挚的意见,他早就呵斥谢诚挚了。 谢诚挚拧紧眉头。 最后也只能叹息。 不过,虽则南阳侯不想听谢诚挚说话,但他还是派人去接触了茶市的管理人,想让茶商们拒绝君家提出的任何要求。 为此,沈赢舟特地跑了趟南阳侯府。 “侯爷,您这是在扰乱扶水郡的秩序,也是在坠我雍朝的脸面,一旦西极乐土的法师们将此事传出去,您可知扶水郡要损失多少的收益!” 南阳侯极其不喜沈赢舟这样上位者的态度。 他好笑道:“你在给君扶月出头?我听说,你前几日去听澜山庄时,君扶月还特地留你吃饭,请你帮忙解决茶市的事?” 也正是因为听说了这件事。 所以他才在听到谢诚挚提及沈赢舟后,怒不可揭。 沈赢舟差点没反应过来。 他道:“侯爷,我是四商院的院主,我有维稳扶水郡商人们的职责,我去听澜山庄,是去给法师们赔不是,至于君小姐留饭,也不过是君小姐尽地主之谊。” “尽地主之谊,你们两单独吃?你去给西极乐土的人赔不是,结果你跟君扶月单独吃饭去了?!”南阳侯怼道。 沈赢舟道:“我与她已然解除婚约,亦是在空阔处用膳,行得坦荡,君小姐请我帮忙解决茶市的事,也是出于她四商院主事的身份,侯爷让茶商行没有规矩的事,身为四商院主事,自然有过问之权。” 他说完,又有些烦躁。 明明在说茶市的事,南阳侯非抓着他跟君扶月吃饭不放。 所以他在生意上,不爱跟不懂行的打交道。 南阳侯见沈赢舟冷着一张脸,又想起君扶月那日看向沈赢舟,像是在求助的样子。 既是为难,就不能来求助他吗? 他道:“沈赢舟,据我所知,君扶月如今跟皇位上那位扯上了关系,若叫你外祖父知晓,你如今为了一个女人,改换了阵营……” 沈赢舟冷眼看向南阳侯,面色也显见得沉了些。 南阳侯见状,却放松了靠在椅背上,“你也别跟我大义凛然扯什么四商院院主的责任,我知道,若是君扶月没抢到西极乐土这批货,这货就会落到你手上,” 他取过桌上的一颗旁人送的东珠端详,漫不经心道:“我确实是不懂生意,也不想去了解那些商人在想什么,不过是能挣钱的东西罢了,但我从中都过来,知道朝局。” 沈赢舟默然不语。 南阳侯继续道:“早前君扶月没拿到货的时候,你想拿这批货同我谈交易,这会,虽君扶月拿到货了,但你也还可以借着帮我拿到货的条件同我谈交易, 可你没这么选,你选择了站队君扶月,说到底不过是想叫我去对付君扶月,你在一旁看着,哪边有颓势你就帮哪边一把,好让我们斗得大些罢了。” 沈赢舟没有应声,只顺着南阳侯的话,问:“那侯爷还打算继续针对君扶月吗?” “我可不算针对她,只不过拿下西极乐土的正好是她,该是她自个冲到我跟前来不是吗?” 南阳侯盯着沈赢舟,又笑道:“再者,你不觉得我是在救她吗?她如今参与党争,往后清算的时候,可逃不过去,落到我手上,我反而能怜香惜玉几分。” 沈赢舟默了默,但也不想再说什么。 只告退道:“既然侯爷许诺茶商们一月期限,还请侯爷依诺行事,若再有下次,只怕朝臣也要参侯爷一本。” 第144章 松一头 南阳侯眼睛微眯。 “你威胁我?” 沈赢舟摇了摇头,“我说了,我只是尽四商院院主之责。” 说完便转身离开。 南阳侯攥了拳,良久才起身出门。 他问随侍阿仁,“南院那个怎么样了?” 阿仁道:“上次找来的治眼疾的大夫,颇有两分好手段,这几日一直在给林姑娘的祖母行针,林姑娘的心情似乎也跟着好了些,” 他问,“侯爷可要去林姑娘那?” 南阳侯摇了摇头。 “既然如今心情好,就且让她静一静,她祖母每好一日,她自会念我一份恩情。” 后头的这些女子,都好处理。 他不由又想起君扶月。 怎么就那么难解。 思及此,又有些憋闷,“去红樱那。” * 听澜山庄。 想让茶商赊账,自然要给出条件让茶商愿意赊账。 此次出去的十个人,有三人都在一日后放弃,表示做不到这件事。 第四人提出给茶商打欠条,答应事后给出比市面高上三成的价格购茶,被君扶月拒绝后,骂咧咧离开,到处宣扬君扶月就是没钱了。 第五人玩脑筋急转弯,让君扶月收购两个茶园,就可以随意赊账了。 君扶月友好得挥挥手,把人请了出去。 剩下只有五个人。 其中四个是自己人推荐的。 还有一个则是自己报名,想要参与竞争的。 君扶月看过五人的“赊账计策”,点了点头。 她让年少游特地查过这五人,都没什么问题。 因此道:“你们的计策,都还不错,只是可不可行,还得看你们自己的口才与能耐,但……” 她停顿了下,看着五人道:“我希望你们记得一点,并不是能说成生意就是赢了。需知生意是双向选择,给出这些条件,不是我们着急着要让茶商选择我们,同样也是我们在挑选茶商,” 君扶月说完,想到南阳侯,又笑道:“最后,很要紧的一点,你们每个谈判的茶商,就算马上可以谈成,都要主动给他们三日的考虑机会。” 几人面面相觑。 其中一人却是若有所思,三日机会,这是为了反击那边吧。 * 南阳侯府的气氛越来越阴郁。 起初,是茶市的管理人来报,有些为难道:“侯爷,徐家茶园顶不住了,说那边给的诱惑太大,他不好放过……” 南阳侯挥了挥手,“不过是要点好处,你给他点。” 之后来报的人越来越多。 “侯爷,范家茶坊求助。” “侯爷,汤家茶庄动摇了。” “侯爷,李家茶园递信。” …… 又是满堂汇聚。 先前提议让茶商不给君扶月卖茶的主事,这会子额头直冒冷汗。 下头的人道:“这些日子,君扶月手下的人一家家去游说,让茶商们都动摇了,为了稳这些茶商的心,我等也损失了不少银钱。” 谢诚挚默然着不说话。 他早提点过南阳侯,不能利用这些茶商。 这些心眼子活络的人,不会那么简单就听话。 商人重利,莫看他们卑躬屈膝,上头给什么令都应好。 但能挣钱的都是最会走刀尖的人,这些人最不可能让自己折损利益的。 所以当茶商们发现君扶月给了他们一个三日考虑的机会后,就会马上去南阳侯处跑。 一方面,可以像南阳侯表示他们听话了,他们还没和君扶月合作呢。 一方面,却是跟南阳侯要好处。 毕竟人家那边都给出表示了,南阳侯这边总不能只知道苛待他们吧。 所以君扶月的人每去一家,提出三日考虑的机会时,那家的茶商马上就得了机会往茶市的管理人那汇报。 茶商们只要哭哭啼啼得说着,“大人啊,我也是做小本生意,这为了上头,我是连挣大钱的机会都不要了,我对不起子孙后代啊……” 哭着哭着,南阳侯这边就不得不给点东西填住人家的嘴。 偏偏君扶月让人每家都得去谈判。 于是每个摊位的茶商都兴高采烈往管理人那里跑,表示自己忍不住了。 久而久之,南阳侯这边给出的代价就越来越大。 而君扶月那边,借着“三日考虑机会”的人性化由头,倒像是无辜得不知道南阳侯那边会有这样的情况发生一样。 “砰——” 南阳侯直接将桌边的茶盏扫了出去,砸在地上,清脆的碎裂声,让在场之人都屏住了呼吸。 先头提议的主事,直接跪倒在地。 “侯爷息怒。” 南阳侯冷眼看着地上的人,咬牙道:“这些混账。” 竟然这般算计他。 当真是没把他放在眼里。 底下的人都战战兢兢。 最后还是谢诚挚开口劝道:“侯爷,事已至此,生怒也是无意义,不如想想该如何挽回这局。” 南阳侯回头看向他,“你觉得呢?” 谢诚挚道:“既然两边都把绳子扯紧了,那不如我们先放了一头,这股反弹回去的力,说不得能让对方跌出去。” 南阳侯听到这样的话,不由多了丝兴趣。 “谢家主,不如详细说说。” 谢诚挚默然不语。 南阳侯见状便知,他是不愿让人再插话,因此就让其他人都离开。 众人虽无奈,也只能退去。 直至安静时,谢诚挚方才道:“君扶月利用了商人的根性,她知道侯爷想阻止她与茶商做生意,定然要付出什么,所以她便故意钓着茶商,让侯爷成倍的付出代价,直至承受不住。既是如此,我们也可利用这一点……” 二人谈了许久,南阳侯的眸光越来越亮,对谢诚挚也更加得满意了。 * 听澜山庄。 君扶月知道自己要防的不是南阳侯,而是南阳侯身边的谢诚挚。 毕竟谢诚挚才是懂行的人。 所以当一波又一波的茶商表示“同意赊账”的时候,她虽意外,但也只是意外。 周乘景道:“南阳侯那边,在茶市贴出了一份赊账条约参照,若茶商们按着那合约走,我们最终给出的茶价将比市价多一成,” 他顿了下,“这应当是谢家主的主意。” 也只有谢诚挚,能这么快想出来,怎么转逆为顺。 第145章 阳生 原本他们跟茶商谈赊账条件,有他们自己的节奏。 不同的茶商,可以给不同的条件。 但现在南阳侯那边给出个“赊账要求建议”,就相当于给东西定了个统一最低价,茶商们自然会把同意赊账的条件往这个统一价上靠。 人群的标准被统一了。 就使得君扶月这边谈判的空间也大大缩小了。 这样一来,南阳侯那边挽回了不让茶商做生意的名声,还能让君扶月也吃一波利益受损的亏。 君扶月默然。 这已经是第三回合了。 第一回合,南阳侯那边对钱庄出手,她赢了。 第二回合,南阳侯以她对茶商的需求出手,被她利用商人根性反击回去。 这一回合,那边也用茶商根性再反攻回来。 事不过三,这是最后一波了。 对那波人的考验也到了尾声,君扶月道:“把人都叫来吧。” 人到齐后。 她望向那五人,“都说说,你们认为我们该怎么做。” 五人沉默了会。 有人选择尽量挽回损失,“小姐,以我之见,事已至此,我等先前游说便算前功尽弃,不如择取最优一家交易。” 有人选择再接再厉说服茶商,“我有两家人选,再多谈谈,说不得能以原先条件谈成。” 有人提议先避锋芒蛰伏,“我等可以先收购旁人手里的茶给西极乐土,等一月后,再与茶商正常合作。” 有人提议借孟家的势,“孟家有惯用茶商,与他家买茶给西极乐土最是靠谱。” 君扶月面无表情,看向最后一人。 那是个约莫二十五六的男子。 生得不算打眼,气质也分外平和,属于站在一堆人里,很容易被人忽视的样子。 但人却干干净净,穿一身偏黑色的长衫,长衫平整没有褶子不说,连脚上的鞋边都不带脏。 君扶月记得,这人叫阳生,是薛城给她举荐的人。 因此,君扶月还好奇。 她以为薛城是给同行的小伙伴们争取机会,结果此人的气质同薛城一行人全然不同。 此人,也是她在观察中,最看好的人。 思及此,君扶月道:“阳公子有何看法。” 阳生出来,将手上一直攥着的本册子,递给周乘景,“请小姐翻看这个。” 君扶月接过后,只见里头写了茶市里所布所有茶商的讯息。 阳生道:“茶市里,所驻茶商共四十七家,在小姐提出三日考虑条件的情况下,有四家,在这三日中不曾去寻茶市市主要好处,” 说着,他又诚实得接了句,“关于哪些人家不曾寻茶市市主这点,我是询问薛小哥的。” 其余四人里,有人若有所思,有人却愣神道:“你这不是作弊吗?” 君扶月看过去。 阳生却是不慌不忙应道:“不是薛小哥主动告诉我,而是,我试着去问了薛小哥,薛小哥并不避讳回答我。所以,各位同样可以去寻他人帮助,我相信没有人会不应。” 众人闻言都有些恍然。 君扶月听到这,唇畔多了抹笑意。 她确实让人去盯着茶商。 之前她也说了,她们与茶商的合作是双向选择,而不是她们需要一味得降低要求去配合茶商。 所以只有在那三日里,没有去找南阳侯一方讨要好处的茶商,才在她想要合作的茶商之列。 这点,派出去的几人很难知道,毕竟他们没有那么多的人力。 但君扶月也告诉了大家,如果他们有需要会尽量帮助。 只有阳生用了身边的资源。 足以证明阳生是个有团队意识、知道分工合作、借助外力,重要的是还懂她意思的人。 她道:“阳公子请继续。” 阳生点头道:“眼下茶市贴出赊账要求,这四家也都一改之前想应许的条件,但这不代表他们不能合作,相反,在他们给出诚意后,我方也应该给出诚意,那就是让他们能没有顾虑的与我们合作。” 君扶月:“怎么给出诚意?” 阳生直言道:“那边如今一直在堵我们的路,但却忘了,我们不止一条路,” 君扶月略挑了下眉。 阳生道:“我们可以先暂缓与茶商的交易,转去谈瓷商、布商、粮商等等,相信没多久,那四家的茶商会主动上门来寻我们,届时才是真正谈判的时候。” 众人都呆住。 只有君扶月忍不住轻笑了声。 “嗯,挺好的。” 所有人都只盯着他们与南阳侯府争茶商,但却忘了,西极乐土要得不止有茶。 茶市这边闹大了。 他们再去照葫芦画瓢买瓷、买布…… 南阳侯自然也会照葫芦画瓢用“赊账条约”堵他们的路。 可只堵是不行的。 就像下五子棋,如今的局势是,白子被堵后可以立刻换路,黑子却得不停堵白子。 堵路要顾几头,但换路却只要一步。 通常堵着堵着,执黑棋者就会发现,越来越堵不过来,且不知什么时候,白棋悄然连成了一条堵不了的路。 所以,从赊账条约出来,南阳侯那边开始做堵棋者时,他们就输了。 不多时,所有人都明白了阳生的意思,几人皆是自叹不如。 君扶月宽慰道:“我已见识了诸位的能耐,诸位都是我渴求的能人,那么接下来,去谈瓷器之事,可有人愿意尽一份力。” 几人面面相觑。 皆知道君扶月是选了阳生做头,如今是问他们其余四人可还愿意留下做事。 本就是为着谋份差事,众人也对阳生服气,因此都点头道:“我愿为小姐效力。” …… 于是没多久,南阳侯就收到了君扶月去买瓷器的事。 他按着之前的路子对付。 一来一回,直到君扶月方提出赊账。 南阳侯贴赊账要求。 然后君扶月方扭头就去做旁的生意。 事情越闹越大,触及到的人也越来越多,市场的乱势被各方知晓,谢诚挚很快就白了脸。 最后扶水郡郡守陈秉洲出面,联合南岭各郡守一道抵制了南阳侯的行为,并上书朝廷,斥责了南阳侯扰乱市场、以权压人、苛刻大国来使的行径。 折子一发出,南阳侯气得打砸了整间屋子。 第146章 赚了 即使南阳侯再气,但也明白,事情到了这般田地,他已是输得彻底。 如今要做得,应当是在斥责的圣旨下达前,先表现出“知错就改”的态度。 先撤了对商人们的威胁以及控制,不干涉君扶月的生意,然后再挽回国土声誉——去给西极乐土赔不是。 但西极乐土的法师们都住在听澜山庄,也就是君扶月的地盘,所以他必须当着君扶月的面跟人低头。 南阳侯在踢坏了三张椅子后,还是给西极乐土递了帖子,表达要登门道歉的意思。 这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君扶月领着一众人站在山庄大门前,对下了马车的南阳侯随意行了个礼。 她笑道:“侯爷大驾光临,直叫我这蓬荜生辉。” 南阳侯却是黑沉着一张脸。 “我此行是来见西极乐土的各位法师,倒也不必君小姐特地出来迎接。” 君扶月道:“怎么不用呢?我是听澜山庄的主子,侯爷既然来了我这,我这主子迎迎侯爷也是应该的。” 虽然南阳侯不是来给她道歉的,但也不影响她来看南阳侯给旁人低头。 “你,”南阳侯盯着君扶月,刚要发脾气,却瞅见女子面上松快又明艳的笑容,不由怔愣。 他来了扶水郡这么久,这是头一次,君扶月对他笑得这般情真意切且灿烂。 心里的火忽地就消了下去。 默了下,他没好气道:“法师们呢?” 君扶月故意扭曲他意思道:“法师们也是贵客,自然是在山庄内休憩,难不成侯爷还想让法师们也来迎侯爷?” 南阳侯眼皮一跳,又在给他挖坑! 于是喝道:“君扶月,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商人嘛,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君扶月轻飘飘说了句。 南阳侯瞪着君扶月,但这会子他是带着对人赔不是的态度来的,也不好跋扈,因此深吸了口气,只能让自己不再跟君扶月说话。 他努力平静道:“本侯不跟你犟嘴,带我去法师们的住所。” 君扶月也知道双方的身份差距,因此气上南阳侯两句便有所收敛,侧了侧身道:“来人,领侯爷去见法师们。” 南阳侯甩袖跟了上去。 走了有一会,他便发现,君扶月带着人还跟在他身后,俨然有去观望他赔不是的架势。 于是没好气提醒道:“本侯会走!” 君扶月点了点头,“看见了。” 她又添了句,“侯爷是贵客,不可怠慢。” 南阳侯不得不把开口的话咽了回去。 谢诚挚在一旁低声道:“侯爷,先把眼下的事办好。” 南阳侯便也只能忍住不适,往法师们所住的地方去。 还没到地方,就看到一群光头候在院外,领头的高大和尚正是法云。 法云虽然生气,但也注重国与国相交的礼仪,不可能对南阳侯避而不见。 双方见面示礼。 南阳侯心底一阵难受。 特别是看到君扶月借着关心,带着一群人站到法云身旁的时候。 他正沉默着。 君扶月突然道:“侯爷怎么不说话了?是我们在这,不好说?” 法云淡淡道:“若是侯爷无事,请容我等告退。” 谢诚挚连忙道:“法师且慢。” 他看了眼南阳侯,暗叹了声,道:“诸位法师,日前谢某为着一己私欲,使得各位法师在扶水郡受到不平,此事谢某心怀愧疚……” 谢诚挚说着话,君扶月却突然嗤笑了声。 南阳侯猛地抬眼看向君扶月。 却见君扶月看着法云。 她对法云道:“法师见谅,我无状了。” 法云摇了摇头,“我等与君小姐熟稔,君小姐不必拘谨客气。” 南阳侯咬了咬牙,他对谢诚挚道:“你出来逞什么能?!” 谢诚挚愣住。 南阳侯攥了拳又松开,随即走出一步,拱手后深深作揖。 “韩在野轻狂无礼,叫各位法师在雍朝受到怠慢,今特登门,向各位法师赔不是……” 法云看着南阳侯,他是藩人,又是僧人,自然不会刁难南阳侯。 只沉默了会,便双手合十受了礼。 “侯爷言重。” 却也没多说什么。 南阳侯皱眉抬头,就看到君扶月在对面,戏谑得看着自己。 就好像受礼的是她一般。 君扶月轻挑了下眉,跟着叹道:“法云法师,侯爷身为天潢贵胄,对商事有许多不懂,好在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还请您看在我的面上,原谅了他。我们扶水郡作为雍朝的通商地,向来待客友好,这样苛待远方来客的事,定不会再出现第二次了。” 她这话虽说贬低了南阳侯,但也是在为雍朝的颜面开口。 西极乐土受到不平的事传出去,丢了雍朝面子,受到伤害最大的其实是她们这些商人,因为她们挣得就是藩商的钱。 南阳侯一伙听君扶月的话,即使气,也只能憋着。 法云乐意卖君扶月的好。 便道:“既是君小姐这般说,我等自是信君小姐的,此次也亏得君小姐忙前忙后帮忙我等。” 君扶月笑了笑,又看向谢诚挚。 “谢家主,为了咱们扶水郡的颜面,以及扶水郡在藩商中的口碑着想,我决定以四商院主事的身份提议,此次西极乐土在扶水郡的花费,通通打六折,不知您与其他各位主事如何看?” 谢诚挚脑袋一嗡。 他能怎么看? 给藩商做补偿,挽回损失的事,他们来之前就商议过了。 但君扶月这会先开了口,开口就是六折,他们之前商议的可是九折啊。 要知道西极乐土来了十艘船啊,填满这十艘船,还是君家给西极乐土填,那他们得损失大几十万两至少。 他尴尬得笑了下,“此事,确实需要商议……” 君扶月道:“那你们商议吧,我私下里打过招呼了,院主、孟老、江家主以及除你们外的主事都已经同意了此事。” 商议什么商议,最直接得,拿钱。 说着,她又看向南阳侯,“说起来,此事还是得侯爷做主,侯爷觉得如何?” 南阳侯能怎么觉得?! 他对这货款要多少钱又没概念。 因此赌着一口气也点了头,“就这样办吧。” 谢诚挚眼前一黑。 “侯……” 君扶月笑道:“看样子侯爷今日是诚心诚意来道歉的了。” 法云也点了点头,诚心诚意双手合十道:“既是如此,我等便谢过侯爷了。” 什么都没有白花花的银子来得好。 法云身后的各位法师,也是心底美滋滋,这波赚翻了。 第147章 心怀社稷,兼济苍生 南阳侯总觉得自己被坑了。 但他听到君扶月的话,便点了点头,“自是诚心。” 反正事情解决了。 至于谢诚挚那哭丧着的脸,他选择性得视而不见。 又是一番客套,法云拒绝了宴请,南阳侯便也请辞离开。 君扶月尽主人翁之责,送南阳侯一程。 南阳侯时不时看向她,突然道:“君扶月,你若跟着我,我不会亏待你。” 君扶月想着这次跟南阳侯的对决,可叫她赚翻了。 随口应了句,“侯爷说笑。” “我不是说笑,你确实是变聪明了,也有能耐,”南阳侯停住脚步,盯着君扶月,“可也不过是商女。” 君扶月拧了下眉,看着眼前的人。 南阳侯却是勾了勾唇,又朝她走近。 忽地,一把剑横在了他们中间,白鹤卿站在了君扶月跟前,面色冷漠得盯着南阳侯。 与此同时,南阳侯身后的护卫也已经护住了南阳侯,动作之快,叫人惊诧。 南阳侯看着白鹤卿,笑意停滞,却是一点也不惊讶,就像是故意要引白鹤卿出手一样。 安静之时,周围明里暗里聚集了些许人。 年少游不知何时也带着信陵阁的人出现,君扶月买过的几名死侍亦是盯着南阳侯的方向。 南阳侯一点不慌,只漫不经心道:“信陵阁啊……” 虽说这扶水郡的信陵阁,都是些小鱼小虾,但也不妨碍他发发脾气。 这会便看着白鹤卿的方向道:“本侯觉得此人意欲行刺,带走。” 方才可是白鹤卿先挡在了他跟前,他有理由这么觉得。 听到这话,年少游顿时沉了面色。 伏正青一句“你放屁”就要脱口而出,被年少游瞪了回去。 他紧皱着眉头。 因为双方有身份差距,所以南阳侯能用各种各样的方式往他们头上安罪名,什么不恭敬、想行刺、辱骂贵胄等,虽说罪不至死,但也能让官府把他们带走了。 白鹤卿抿了抿唇,只挡在君扶月跟前,显然是想对抗上前的人。 南阳侯则看着君扶月,眼里含着嘲讽的笑意。 “不配合的话,本侯有理由加深怀疑。” 就在南阳侯带来的侍卫要抓白鹤卿时,君扶月淡淡道:“行刺?南阳侯这加上来的罪名,还真是有趣。” 南阳侯愣住。 “你什么意思?” 君扶月从袖子里往外掏卷轴,缓缓道:“先帝亲赐信陵阁‘心怀社稷,兼济苍生’的题字,可现在侯爷却轻而易举就把行刺的罪名冠在无辜豪杰身上,是在驳斥先帝的批语吗?” 就见君扶月垂落一黄色小卷轴,上头的八个字,还真是‘心怀社稷,兼济苍生’,落款是先帝的名讳,赠于信陵阁。 南阳侯瞳孔骤缩。 本欲朝白鹤卿动手的人,都被南阳侯喝退。 他看向君扶月,女子面色平静。 这样一个批语虽然没什么实际用途,但却给信陵阁安了名头,直接打消了南阳侯想用莫须有的罪名欺压人的想法。 年少游心落下来了。 果然,君扶月不会没法子。 随即又叹气,这东西肯定是秦归雀给君扶月的。 信陵阁的东西,不给他这个阁主,拿去给自个女人,真是胳膊肘拐没边了!!! 沉默时,南阳侯冷笑了声,“你还真是做足了准备。” 君扶月道:“侯爷要来,我自然是要尽好地主之谊。” 南阳侯盯着君扶月,最后也只能气恼离开。 君扶月目送着一行人走,收好卷轴。 年少游散了人,上前拍了拍白鹤卿,又道:“亏得有这卷轴,不然一点点小手段也要叫人受罪。” 他叹了声,“不过南阳侯也没说错,他这侯爷的身份,也是叫人头疼,碰不得凶不得的。” 君扶月没有说话。 出身选不来,就连皇位上的皇帝,如今也被掣肘着呢。 她算是好的,上头有个二哥,自己又在四商院做主事,名气也越来越大,南阳侯不敢对她用强。 真正苦的,像林三花,走路上被南阳侯带走,都不能反抗,也没人会为她们反抗。 像周乘景,努力活着了,却也因着身份差距,没法寻南阳侯报仇。 她转过身,就见到不远处站着的周乘景。 男子面无表情,只看着南阳侯离开的方向,紧攥着的拳昭示其内心愤恨。 君扶月往回走着,路过他时,漫不经心道:“他这样的人,坏到骨子里,永远都不会后悔也不会认错的,你只要自己活得越来越好,等着终有一日,看见他跌落就好。” 说完便走了过去。 年少游跟着君扶月,也拍了拍周乘景道:“大小姐说得没错,他们这样的人,只会后悔没把坏事做好,是不会后悔自己做了坏事的,只要好好活着,你肯定会活得比他好。” 周乘景留在原地,紧抿着唇。 他确实是想来看看,看看这个害了他一生的人,在见到他的那刹那会不会有讶异,或会有什么恼怒的反应。 但当南阳侯瞥向他时,他看到的是对方眼里没有一丝停留的陌生。 那一瞬间,他就明白,南阳侯根本不记得他是谁! 一股极致的恨意与不甘在他心里滋生,让他恨欲狂。 可小姐说得没错。 南阳侯这样的人,大概就是低到尘埃里,对于昔日欺凌过的人,都会是带着嘲讽的模样。 他的愤怒、痛苦、难受,囚禁得只有他自己,也只会禁锢他自己的步伐。 周乘景闭上了眼平心静气,没再看南阳侯离开的方向,他回了身跟上了君扶月,他要等着,等有朝一日看南阳侯跌落云端。 * 因着与南阳侯此次的博弈,君扶月得了阳生这个助力。 阳生得到了磨砺,如今跟雍朝南岭各行,诸如瓷器、茶叶、丝绸等行业的商人都熟稔了许多。 君家有了固定合作且信任的合作商,整个产业一下就构建完整了。 南阳侯没能打掉君扶月,反而助力君扶月长成。 扶水郡也彻底形成了三方势力打擂台的场景。 以三皇子-首辅党为背景的沈家、以五皇子-后党为背景的谢家、以信陵阁-皇帝为背景的孟君两家。 除这三方外,还剩下以江家为首的中立党。 局面趋于稳定。 这一日,孟家主办的谢海宴开启,此宴宴请了扶水郡大小势力。 第148章 孟家出事 天妃园。 轻歌曼舞、杯觥交错。 君扶月直看着厅外月上屋脊,悬于暗蓝夜幕,她有些疲了。 好在宴会到了尾声,要不了多久就能离开。 桌案上首,孟星流作为孟家此次的主事人,待客礼仪周到,俨然有家主之风。 想来此宴过后,就能代替孟老主事了。 因着此次君扶月在南阳侯的压迫下胜出,致使孟家底下的管事、东家对君家都大改之前轻视的态度,两家的合作也越来越紧密,俨然是要拧成一股绳了。 就在君扶月想着,准备和孟星流提一提,合作遣船出海的事时。 余光瞥见坐在她旁边案桌的陈大伟,端着酒杯起身。 陈大伟问她,“君主事要来一杯吗?” 君扶月直接摇头。 “找别人去。” 陈大伟也不计较她的冷淡,嘟囔着,“得,你比我强,我开罪不起。” 他晃悠悠去了另一边,推搡着喝趴了的另一位主事。 “老应,你醒醒,咱两必须喝一杯。” 君扶月身后,一直安静候着的白鹤卿默默转过头。 他漫不经心得看了眼那个趴着的人,突然愣住,随即蹲下身,绷紧了身子,在君扶月身旁低声道:“死人了。” 有些昏沉的君扶月霎时清醒过来。 她顺着目光看向陈大伟。 桌上趴着的人被喊了几声都一动不动。 陈大伟笑着用力推了下,“怎么这么没用,也没看见你多喝啊!” 话落,那趴着的人忽地翻过去,随即栽倒在地,露出一张七窍流血的脸来。 * 死人了,还死了一个主事。 这在历年的谢海宴上,是从来没有出现过的事。 南岭人多求神拜佛,谢海宴是为感谢当年一年来大海对海商们的馈赠,是为了祈求来年的一帆风顺而办,算是要紧的宴席。 但这会子却莫名其妙死了个人。 君扶月看向孟星流,只见孟星流面无表情,但眸底足见怒意。 孟家主办谢海宴,就算此人的死跟孟家无关,但他死在这种场合,孟家就脱不了干系。 就在众人等官府来的时候,忽然,有小厮快步进来。 “四公子,三公子回家来了!” 孟星流猛地抬头。 其余在场的人亦是窃窃私语。 孟三公子,曾是孟家这一辈里最瞩目的人。 君扶月见此,暗叹了声。 她就说,其他家不可能看着她与孟星流亲近,任凭两家壮大。 半个时辰后,官府的人来到。 仵作验尸,验出是毒杀,却没验出什么毒。 君扶月作为在场人员,自然也是被带着去问了话。 她如实应完话后,便见郡守府的程大公子程时林走了进来。 他散了问话的衙役,又看了眼守着君扶月的白鹤卿,便道:“今日,上头传了话到郡守府,是关于信陵阁的。” 君扶月瞬间提了神。 秦归雀已经离开有月余,按着路程,这会应该在中都了。 但她问了年少游,年少游说他一直没收到信陵阁的消息。 为此,二人正打算派人去中都看看。 程时林默了下道:“皇上已经下了旨到各郡府衙,取消信陵阁的一切特权。通缉、护安都是官府的职责,从今往后,信陵阁之人若干涉其中,将依法处置,信陵阁的人若再先官府一步处置凶犯,亦要依法处置。” 白鹤卿目光陡然凌厉。 君扶月也紧盯着程时林。 削权,所以皇帝这是真的要铲除信陵阁了? 程时林道:“明日我父亲便会将此告示贴出。” 君扶月冷静下来,应道:“多谢程大公子,告知我此事。” 程时林点了点头。 他迟疑了下,“另外,我想请君小姐帮我告诉乘景一声,程家的大门始终为他敞开。” 说完,便离开了。 君扶月拧眉。 程时林是觉得皇帝放弃信陵阁,也就放弃了她,她无势可借,加上孟家如今也被设计了,所以周乘景跟着她会落不下好? “嗤。” 她嘲讽得笑了声,又问白鹤卿,“你说,阿雀去哪了?” 白鹤卿还在想信陵阁怎么了,听到君扶月的话后奇怪应道:“秦归雀不是去小姐二哥那里了吗?” 君扶月愣了下。 完了,她忘了小白不知道秦归雀是去中都的事了。 虽说她也不明白,为何老阁主会特地叮嘱不许白鹤卿回中都,但年少游他们特地嘱咐瞒着小白,她也不能坏事才是。 白鹤卿狐疑得看着君扶月。 “小姐,秦归雀去哪了?” 君扶月呵呵笑了声。 “嗯,我就是想着,也不知道阿雀如今在做什么,有没有想我。” 她乱七八糟说着,就赶忙出了屋。 白鹤卿怔了怔,有些奇怪,但也没多想,赶忙跟上了君扶月。 外头这会也走了大半的人。 程郡守心知肚明,这主事的死就是有人在故意给孟星流添污点,不让孟星流继承孟老的位置顺利进四商院。 加之,孟家回来一个三公子,估摸着这件事还掺杂权势争夺,有得拖。 因此参加宴席的客人,他也没强留。 沈赢舟作为四商院院主,自然要介入其中,他对孟星流道:“还希望孟家能尽快配合官府寻出真凶。” 孟星流刚点头应下,便被衙役叫走。 于是沈赢舟看向留下的几位主事,神色冷峻道:“莫叫我知晓,此次应主事的死与你们中任何一人有关。” 说着便大步流星离开。 君扶月想了想,虽说在感情上,沈赢舟真渣,但能做男主,他在正事上,确实也有股子正气。 不大可能去杀底下的主事。 但沈家不止沈赢舟,也不能排除。 剩下的主事面面相觑。 陈大伟是吓得够呛的那个,这会哭丧着脸道:“我还以为,当了主事就能挣大钱,结果钱是挣着了,小命也危险了。” 他抽噎了下,拖着步子垂头丧气离开。 其他主事也相继离开。 君扶月看向南阳侯方向,便见其身旁,谢诚挚面色平和,不知在想什么。 南阳侯似有所觉回头看君扶月,暴跳如雷道:“你还想冤枉本侯不成?!” 君扶月眼皮一跳,她要看得分明是谢诚挚,这恶心玩意给自己脸上添什么金,于是收回了视线。 南阳侯又拧紧了眉头,怎么不应话? 第149章 阻止了事情发生 君扶月正琢磨着,就听江瑾临对她道:“天色已晚,我让人送你回去?” 君扶月看江瑾临。 江瑾临大概也知道自己会被怀疑,无奈道:“此事对我并无好处。” 君扶月见状只道:“没怀疑你。” 不管怎样,凶手的目的就是为了扯住孟家,防止君孟两家合作会打破扶水郡的平衡局势。 估计有的查,她多思无益。 她派人去问了孟星流有没有要帮忙的,或者把竹初弦借给他查毒。 孟星流回了个,“不用,我这无事,你这段时日便保重自身,莫要牵扯进来,免得被有心人借机陷害。” 君扶月听他这么说了,便也就直接离开了。 只留了句,“若有要帮忙的,派人来找我。” 如今对孟星流来说,最要紧得是孟家那个突然出现的三公子,但孟家的内部事,也只能孟星流自己解决,她确实也插不上手。 出了天妃园,薛城问她,“小姐,天色晚了,要不就在城里先住着。” 君扶月默然。 不知为何,她心里有些慌。 因此还是道:“城门还没关,回山庄吧,我有些事。” 程时林告诉她信陵阁的事,她得寻年少游说说。 到听澜山庄,见到年少游时,已是夜深。 年少游因着收不到中都的消息,也不敢贸然往上头传信,又记着老阁主跟他说的,来了扶水郡后就不要再回去了的事,因此忧心忡忡。 这会知道了程时林给的消息,反是落了心。 “无碍,已经猜到了早晚会有这么一天,想来阁里也在整治,消息渠道断了。” 他叹了声,又忙替秦归雀解释秦归雀没往回送信给君扶月的事。 “信陵阁有大变动,想来送信的途径也没了,所以阿雀没法往回寄信,他又是秘密入城,不能随便露踪迹,给小姐报平安就晚些……” 君扶月好笑打断他,“我知道。” 这也不是信息时代。 一封信送来送去,要漫长的时日才能到,且还容易泄露讯息,她怎么可能在意这样的事。 年少游也笑了下,“阿雀武功高强,特别是身法,当今天下也没几个能及得上他,小姐不必忧心他的安危。” 君扶月点了点头。 比起秦归雀的消息,让君扶月更为不安的,其实是另一件事。 按着书里的剧情发展,秦归雀是一定会回来的,但当他回来时,年少游等人却不存在了。 只是君扶月却不清楚,到底年少游等人遭遇了什么。 思及此,君扶月问道年少游。 “你近日可有察觉什么异样?” 年少游还在忧心中都的事,闻言愣神了下,“什么异样?没什么异样啊,小姐说得是哪个方面?” 君扶月也不知道怎么解释。 不由皱起眉头。 忽地,一道身影冲了进来,“少游!” 君扶月转过头,就见伏正青气喘吁吁站在门口,死死盯着年少游。 “池东年、找到池东年了。” 年少游的身影霎时消失在了君扶月跟前,他站在伏正青跟前,冷声道:“在哪?” 伏正青:“沈家。” 君扶月只觉得脑子“轰”得一声。 便听年少游在问:“怎么回事?” 伏正青快速道:“你不是叫我去联络早年间南下的信陵阁老人嘛,我按着名单,就打算联络在沈家的陆练,按前些年陆练传来的意思,联络的记号刻在扶水郡南麓山半山腰的歪脖子树,我今日就去看了,结果在树底部枝干上发现了陆练刻的字,” 他缓了下,面色严肃道:“池东年疑在沈家,沈家有隐秘,等我。” 年少游紧盯着伏正青,默默道:“沈家……” 伏正青:“不过那些字都有些糊了,似乎刻了有些时日,也不知晓陆练如今如何,我在那守了会,也没见什么人,看天黑了就回来了……” 君扶月终于回过神。 她忙问伏正青,“你有没有回字?” 伏正青愣了下,摇了摇头。 “还没有,我想着回来知会少游一声,再去回字。” 他又看向年少游,“要不要去沈家里头打听打听。” 没等年少游回应,君扶月就道:“不要!” 二人齐齐看向君扶月。 君扶月加重了语气,“不要回字,也不要去查沈家。” 年少游同秦归雀一般,在池东年三个字出现时,仿佛就失去了冷静。 他道:“我们之所以南下扶水郡,也有很大的原因,是因着池东年,我不知道阿雀有没有和你说过,池东年很要紧,他不只是杀害先阁主的凶手,他还关系了阿雀的性命,还关系……” 顿了下,他没有说下去,只抿唇道:“至少要先寻到陆练。” “不行,不要去寻,”君扶月重重道。 她当然知道池东年对年少游他们来说有多要紧。 当初她能吸引秦归雀注意,就是因为池东年。 但这会她也已然明白,为何书里的秦归雀出场时,不存在年少游等人,大可能就是因为这件事。 要知道,若是没有她的参与,这会子年少游一伙人应该是生活在城外偏僻的山上。 那么,他们招惹了沈家后,被屠戮殆尽怕也无人知晓。 所以秦归雀出场时,就不存在扶水郡信陵阁了,因为信陵阁消失了,年少游他们也消失了。 思及此,君扶月看着年少游,重复道:“我知道,阿雀都跟我说过,但沈家,你们不能碰,万事等阿雀回来再说。” 年少游紧盯着君扶月。 君扶月道:“南岭第一家族的水,没有那么浅。” 她知道秦归雀身上的牌子对死侍有影响时,也没敢让秦归雀去找别的死侍试效果,就是因为这死侍跟沈家有牵扯。 沈赢舟一直代替着沈家在外行走。 可跟其他家不同的是,沈赢舟的长辈们,却一直隐匿于人后,出现在外头的,一直都是小辈。 没人知晓,沈赢舟的父亲、祖父、叔伯都在做什么。 都说强龙打不过地头蛇,那才是真正的地头蛇。 年少游见识了君扶月坚定的态度,也渐渐冷静下来,他沉默了好一会,点了点头。 “好。” 君扶月道:“我说了,池东年我会帮你们找到,不会食言,但我也希望你们有事不要瞒我,正面的对峙我们不一定输,但若走阴的,我们谁家都打不过。” 他们根基很浅。 如今因为是在做生意,做生意一来一往都是明面上的,各家自然也得遵循明面上的规矩,守律法、重名声。 可若真要私下使阴招论生死,人家也不是没有高手。 数十年的底蕴,怎么可能让他们这成立了不过几个月的团体轻而易举捣毁。 君扶月一直凝视着年少游不曾移开视线。 年少游见状叹了声。 “放心吧,我既然应了,就不会再冲动,方才只是一时着急,我听小姐的。” 君扶月见他冷静下来,也松了口气。 她又看向伏正青。 伏正青摸了摸后脑勺,“我自己没主见,都听少游的。” 君扶月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万幸,她今晚回来了。 第150章 故意说给她听 关于年少游的这件事解决后,君扶月可算是轻松了许多。 次日官府贴出有关信陵阁的告示后,原本打算跟君扶月交好的人家,跟着跑了些。 这些都是懂一些政局,认为皇帝党跌了势,因此纷纷去巴结另外两家。 听澜山庄。 君扶月在契书上落下字,又让人把契书交给对面的女子。 女子打扮干练,眉宇间透露出一股逸气,气质亦是不苟言笑的。 她提笔写下名讳,又从怀里掏出一枚小印落下,便道:“定金过两日便会交到君小姐手上。” “好,”君扶月笑道,“时辰正好,商姑娘便留下用膳吧?” 商枝看着君扶月。 她跟这位君小姐谈买青金石的事,谈了有几日,倒是意外得顺利。 这君小姐是个有本事的姑娘,她们真凰国的女帝,亦是这般生得极美却又极其聪颖果断,所以她对君扶月也分外有好感。 但这会,她迟疑了下,“今日怕是有些不便。” 来了扶水郡这么久,她也没找到帝女的踪迹,如今是一刻也放松不下来。 君扶月微微颔首,“既是商姑娘有事,那改日再聚也行。” 她将商枝送出去。 就在商枝转身离开时,听到后头传来声音。 “小姐,海运司的许公公,说小姐开业必到。” 商枝顿了下脚步。 听君扶月应道:“程大公子那边呢?” “也应了,还送了贺礼来。”那声音压低了些。 但商枝是习武之人,耳力灵敏也听了进去。 这君小姐结识的势力不少。 商枝的脚步越来越慢。 她来扶水郡寻帝女。 但人生地不熟,靠她们自己找一个多年前的孩子太难了,所以她们必须求助当地人,还得是有能力的掌事者。 雍朝的四商院四海闻名,在扶水郡有领导地位,也有影响力,所以她是打算先私下去找这四商院的院主交谈的。 但这会她又有些迟疑。 等在不远处的一名女侍迎了上来,给商枝递了封信。 “主子,不久前,有人将信送到我们所住的客栈。” 商枝打开信,微微拧眉,“沈赢舟……” 信上写着一处地址,落款沈赢舟。 商枝看了会,把信递给了女侍。 女侍顺着看过信,随即惊道:“沈赢舟?四商院院主?他知晓我们身份?” 商枝默然。 这沈赢舟消息还挺广,看样子从她们到扶水郡就被盯上了,不小的本事啊。 然而思绪间,她却是回身,往听澜山庄走去。 “中午就在这用膳。” * 君扶月一点也不奇怪商枝会回来找她。 因为书里,商枝对沈赢舟的第一印象极差。 商枝是真凰国女帝的暗卫,侦查是她的本职,但她在异国他乡,竟然被别人查了,这对她来说,会有种虎落平阳被犬欺的挫败感。 加之沈赢舟约商枝,竟然是留了一封只有地址和名字的信送给她,让商枝有一种,被命令着去赴约的感觉。 若非因着要寻帝女,商枝也不会在书里,忍着恶心去找沈赢舟,产生故事交集。 所以当商枝被恶心到,自然会换个选择,主动寻上君扶月。 君扶月认真听了商枝要找人的诉求,眉眼间流露愁绪。 “找孩子啊,确实,会有一些海团子拐幼女,卖到各处,如今过去数年,雍朝这般大,还真不好寻回来。” 君扶月的反应在商枝意料之中,她浅松了口气。 她道:“非是拐卖,那孩子,是被一男子带来雍朝避难的,那男子知道我们迟早会来找,所以应当就住在扶水郡,” 说着,商枝给了君扶月男子的画像,“就是这人,我寻了有段时日,却并未寻到此人。” 君扶月接过画像,装模作样打量。 自然寻不到,因为这男人死了,不过男子临死前,把孩子托付给了一户好人家。 她道:“有成人的画像就方便了,商姑娘放心,我这便让人去寻。” 商枝点头,“多谢君小姐。” 君扶月笑了笑,“既是如此,那商姑娘就留下用饭吧。” 商枝也难得笑了起来,“叨扰了。” 虽说商枝不和君扶月提寻的人身份,也不提自己的身份,包括林三花有胎记之类的也没说,俨然也有不信任与考验君扶月本事的意思。 但君扶月也不在意,她自己隐瞒更多。 左右按着书里沈赢舟找人的步骤做就好,也能避免被商枝发现她早知道林三花的事。 按着步骤,君扶月慢慢给商枝提供讯息。 商枝也愈加信任君扶月。 这日,君扶月刚把“查到那小姑娘在一处村子的事”告诉商枝,冬雪便来报。 “小姐,南阳侯又来提亲了。” 君扶月停了话头,看向商枝,赔了个不是。 她又将剩下的话说完,便道:“商姑娘稍坐片刻。” 外头正好传来声。 “君扶月,本侯登门,你不亲迎?!” 还有打斗声。 “怎么,行刺吗?来人,把他抓走,把这些人通通抓走!” 显然是小白以及死侍们在挡人。 君扶月起身出了门,喊道:“小白回来!” 白鹤卿面色沉郁得闪回到君扶月跟前。 君扶月看向带着一群侍卫,抬着几箱堆东西,带着媒婆,大咧咧站在中央的南阳侯。 媒婆笑道:“君小姐,侯爷诚心诚意,想娶您入府,侯爷说了,只要您点头,他马上去请旨赐婚,保您做侯夫人,享一辈子荣华富贵。” 南阳侯高抬着头,一脸得意。 他也是抓住了他是侯爷,君扶月杀不得打不得的死门,这几日没事就来烦君扶月。 君扶月面色冷然,她察觉到商枝在后头,突然问了句。 “侯爷想娶我?” 南阳侯没得到一如既往地那句“请侯爷马上离开”还有些愣神。 这会忙道:“你要同意,她们自有她们的去处!” 商枝在后头拧紧了眉头。 君扶月笑了下。 “侯爷也是舍得,”她叹了声,“我听说,侯爷此次来扶水郡,还特地带了两个姑娘,甚至在路上就劫了个,如今倒是一点也不珍惜啊。” 南阳侯皱眉。 “我又不曾刁难亏待过她们,她们也算享了福分了,这不算珍惜?况且那些不过玩意,跟钱财没什么两样,给寻个容身之所就够了,为何要不舍。” 第151章 剧情偏差 君扶月看南阳侯那有些严肃的面色,显然他确实是这么想的。 南阳侯自小被宠大,甚至比皇子们都过得好,事事不亏待自己,女色上亦然,思想亦是高高在上。 不过君扶月是引南阳侯说给商枝听的,因此应了句,“侯爷把女子视作玩意,却还想娶我这女子,是把我也视作玩意?” 商枝在后头沉着脸。 南阳侯喊道:“我什么时候把你当玩意了,你跟她们又不一样,你那么聪明,把你娶进门同床共枕,我也是担了风险,我都把命交出去了,还不够认真吗?” 君扶月:“……。” 她嘲讽道:“倒也不必侯爷担这风险,侯爷请回吧。” 南阳侯气道:“你不就是气我给你丢河里了吗?!那不行你也给我丢河里一次行了吧!” 君扶月想着也叫商枝听到南阳侯是什么人了,于是懒得再应付南阳侯,转身就走。 她如今也算是明白了,南阳侯就是贱。 大概是他自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所以两年前见君扶月胆子大敢避着他,还跟苏织柔说他不好,就产生了“女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兴趣”的想法。 他就像学生时代那些最恶臭的男生一般,用欺凌喜欢的人的法子来获取关注。 之后的两年,他或许渐渐忘记了当时的事。 但当他再见君扶月,发现君扶月越来越独立且不好得手,就越发对君扶月着迷。 毕竟对于这种要风得风的人,得不到的才最美妙。 所以君扶月对他冷淡,他兴奋。 君扶月骂他怼他,他兴奋。 君扶月坏他的事,他一边暴怒一边更兴奋,也更想得到君扶月。 特别是最近,南阳侯大概是发现他唯一的大优势就是他的身份,所以动不动就来缠着君扶月,左右君扶月打不得他骂不得他只能躲开。 南阳侯见君扶月走了,气得踹了箱子一脚。 结果抬头时,正好看见室内一清俊女子正盯着他。 他愣了下,怒道:“滚!什么东西敢看本侯笑话,挖了你的眼信不信!” 说完,便带着人离开。 商枝脸一黑,冷笑了声,“这种男子,在我们真凰国,是要被训教的。” 大概是真情告白又被拒,南阳侯消停了几日。 君扶月也拿捏着度,将林三花的存在告诉了商枝。 “这姑娘是你要找的人吗?” 商枝看到林三花的画像后有些激动,但知道林三花在南阳侯后宅,整个人如坠冰窖。 她默了默,“那孩子的背部,有处似鸟的红印,不知道能不能看到。” 君扶月似是思索般没有说话。 半晌,方道:“我确实是在南阳侯府有些人,但不确定能不能看到,我试试。” 商枝一边希望不是,一边起身道谢。 “此番大恩,多谢君小姐。” 君扶月忙扶起她,“一点小事,况且,我也没想到,人会在那里,我与南阳侯的关系,商姑娘也看到了,确实是巧了些。” 商枝默然。 她也觉得太巧了。 但她回忆与君扶月相处种种,是她先寻君扶月买青金石,亦是她主动寻君扶月寻人,且君扶月寻人的过程她也知晓,足可见君扶月在此之前,根本没接触过这林三花…… 思及此,商枝叹道:“可见是命运使然。” 君扶月跟着感慨了下。 接着君扶月便让人无意看见林三花的背,跟商枝确认了人后,商枝便将林三花的真实身份告诉了君扶月,并拜托她先照顾好林三花。 “若叫南阳侯知晓那姑娘是我国帝女,只怕会先行将人处置,且南阳侯身份高,所以我需得入皇城,以使臣身份光明正大迎接帝女,在我离开的这段时日,君小姐可否帮我护住我们帝女,莫叫人发现其身份?” 君扶月认真道:“你放心,我必尽力护帝女周全。” 商枝点了点头,二人谈了许久。 最后商枝留了一小队暗卫给君扶月使唤,随后偷偷离开扶水郡,又乘船入港,以真凰国使臣的身份,要求入宫觐见。 同时,真凰国战胜其他二国,一统当地三国成为大国的消息也传来。 于是郡守府立刻派人,把商枝送去皇城。 这件事没有在扶水郡掀起太大波澜,毕竟藩国那么多,来的使臣也多,唯一叫人惊讶的就是真凰国的崛起了。 这中间沈赢舟虽然提前知道真凰国崛起的事,也知道商枝身份,却不知商枝是来找人的,因此只当商枝跟君扶月合作了生意,虽遗憾不能挣真凰国的钱,但也没多在意。 至此也没人知晓,真凰国是来找帝女的,并且那帝女在南阳侯后院,连南阳侯自己都不知道。 有了商枝的委托,君扶月的人顺理成章冒头接触林三花。 转眼,就翻了年去。 谢海宴上的杀人案,最终官府定为“应主事系自杀”,就是将毒藏在了齿间,然后在宴会尾声,服毒自杀。 至于为什么自杀,官府也查不出来。 这样的结果,应主事家里人自然是不接受的,因此整日里闹府衙、闹四商院、闹孟家。 闹得沈赢舟暂停了孟家的副院主之职,让其解决完应家的事,再登台。 孟家内也因着那位孟三公子的出现,弄得一团乱,孟星流忙得不可开交,连君扶月的扶月汇正式开业都不能去。 年少游依旧没有联络上信陵阁,倒是有信陵阁的老人寻了来,说中都的信陵阁解散了,老阁主去世了,阁里部分人进了九州卫,大部分人又做回了江湖游侠,浪迹天涯。 年少游试探了下,发现对方根本不知道秦归雀回过中都的事,也没听过秦归雀的踪迹,因此也不敢再打探。 秦归雀突然就失踪了。 但没有消息大概就是最好的消息。 君扶月对中都不熟悉,也不知道怎么寻人,又要应付南阳侯整日的骚扰,等着商枝一来一回的消息,只能耐心等着。 这日,西极乐土的人也都要返国了。 君扶月将人送去了码头。 法云等人对君扶月道了谢,双方都知道路途遥远,至此一别,怕此生都再难相见。 玄一装作小厮跟着几人,这会哭得泣不成声。 就在几人登上船时,忽地有快马疾驰而来。 “法师们请留步——” 君扶月回过身,只见马上的人高声道:“太后薨了——” 君扶月霎时震在了原地。 太后没了?! 书里,太后不是活到了后面,她记得还过了寿诞,怎么就薨了…… 第152章 乱势 君扶月直觉此事或许同秦归雀有关。 但也无从验证。 总之太后死了,也算国丧,宫内肯定是要办葬礼的。 办葬礼就需要和尚帮着念经超度。 消息传到扶水郡时,法云等人还没走远呢,官府为了做做样子,也得疯狂来请法云等人帮着写份经文或者做场仪式给上头的看。 法云等人遇到雍国国丧,自然也不会拒绝此事,因此还是多逗留了几日,帮着走了流程才离开。 太后薨逝的事,影响最大的还是南阳侯。 南阳侯连夜启程,快马加鞭去了中都,连后院的美人们都丢下了。 那速度,快到谢诚挚去南阳侯府都没寻到人。 南阳侯走后,君扶月可算是得了清静。 她一如往常经营着自己的小店,生意越做越好,俨然有做大做强的趋势。 反而是谢家,因为太后的突然身死,后党一团乱,背靠后党的谢家也跟着龟缩的厉害。 谢诚挚许是为了争一把前程,竟然也离开了谢家,往中都皇城去了。 太后的这场丧事听说只持续了九日,因为距离隔得远,所以对扶水郡的百姓们来说,生活也没什么变化。 日子一日日得过去,许久后,又出现了一个震惊百姓们的消息。 真凰国的使臣抵岸,随后官府陪着那使臣前往了南阳侯府,将南阳侯府后院的林三花毕恭毕敬得迎了出来。 围观的百姓们听到那使臣唤林三花为“帝女”。 与此同时,南阳侯要和亲真凰国,做帝女侧夫的消息也传遍了扶水郡。 和亲的队伍已然南下,不日就会抵达扶水郡,并从扶水郡的码头乘船前往真凰国。 任谁也想不到,嚣张跋扈高高在上的南阳侯,竟然会变成和亲女儿国的对象,而且还是侧夫! 时近四月,天开始渐热了。 君扶月终于又见到了商枝。 二人在山庄对饮。 商枝说起中都的事。 “大概是你们朝的太后突然死了,那太后捧着的五皇子还被爆出儿子不是他亲生的,所以中都就很乱,你们皇帝招待我的时候,我说出我们帝女被南阳侯劫持的事,要你们皇帝给我们真凰国一个说法, 那些朝堂的官都在斥责南阳侯,后来那个长公主吧,就自己提出了和亲的说法,想让南阳侯来我们国做帝女的夫君,但是我不同意,为了我们帝女的名声,他也只能做个侧夫 , 本来那个南阳侯还不同意,还闹来着,但是他挺听那位长公主的话,不知道后来长公主跟他说了什么,他就答应了。” 说到这里,商枝笑了下,“那南阳侯这一路都没说话。” 君扶月默然。 真凰国崛起后几乎是雍国近海域最大的国土了,南阳侯劫了人家帝女的事,必然要给出一个好的交代。 后党失势,长公主为了安臣子的心,自然会提出让南阳侯去和亲,如此就成了“真凰国帝女遗落雍朝,与南阳侯情投意合”的佳话,真凰国的帝女也能洗去被人劫后院做妾的名声,事情就算解决了。 唯一要付出代价的就是南阳侯了。 不过也是他自找的,谁让他贪图美色,半路为难林三花。 君扶月正给商枝添茶,突然有人来报。 来人对商枝道:“主子,南阳侯那边说,他想同君小姐说两句话。” 商枝愣了下,看向君扶月。 按理说,如今在雍朝国土上,南阳侯算和亲对象,这点小要求她不应该拒绝。 君扶月明白她的意思,道:“无妨。” 商枝笑笑,便让人去带了南阳侯过来。 南阳侯再出现在君扶月跟前时,整个人憔悴了许多。 他盯着君扶月有一会,突然问道:“是你算计我?” 君扶月好笑道:“侯爷这话说得奇怪,是说我算计侯爷强掳民女,还是我算计侯爷去和亲?我哪有那般大的本事。” 南阳侯看着眼前含笑的女子,抿了抿唇。 “也是。” 他垂下视线,半晌道:“你看我如今这个下场,是不是很高兴?” 君扶月很是诚实应道:“是。” 想来周乘景也会高兴的。 这样高高在上不把人当人的南阳侯,从此以后就要去到女子后院,学着他后院里的那些美人,与人争风吃醋、以色侍人,还是讨好一个厌恶他的人。 这种结果,确实不错不是吗? 南阳侯沉默了有一会。 又缓缓道:“还真是记仇。” 说着,便转身离开了。 君扶月有些讶异。 不发脾气了? 她摇了摇头,这南阳侯性子大变的,看样子还真是在中都受挫严重啊。 真凰国的婚船过两日就要启程了。 随之而来的,是另一个消息。 长公主伙同五皇子造反,幸亏北炀王救了皇帝,平了乱党。 五皇子被赐死,长公主则是自尽身亡。 至此后党彻底消失。 在街头巷尾的热议中,君扶月愣神了好久。 秦归雀去中都前,她迟疑了许久,还是给秦归雀一封信,让他离开后打开。 里头记了零散的几条讯息。 是她从书里抄出来的,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有没有用。 里头有一条是【北炀王自戕于除夕夜,太后拒绝去接尸体入皇陵,并要以此为借口,将北炀王全家赐死,因此太后和皇帝起了冲突,中都势乱】。 这条在书里只占了个开头。 具体细节没有描写,但君扶月还是摘抄下来给了秦归雀。 想着,万一有什么用呢。 为了以防万一,她还特地在末尾写了【不知道有没有什么用,希望对你有用,遵从你内心想法去做,你的性命最要紧】。 北炀王这个在书中只提过一笔的炮灰角色,她都不是很清楚其身份。 她的眼眸渐亮。 虽然始终查不到阿雀的消息。 但这接踵而来的事,不就是阿雀带来的平安消息。 年少游咂咂嘴,说着北炀王的事。 “这北炀王啊,是先帝喝醉临幸宫女后所生,九岁时因为与人打斗,断了条胳膊,因为这北炀王长得像其生母,其貌不扬,脸上还有疤,先帝就不喜他,北炀王成年后先帝给了他北边的一块苦寒地,就让他去封地了,因此,世人渐渐忘了这个‘丑王爷’。” 第153章 小姐,我回来了 年少游有些诧异,“真没想到,北炀王还挺厉害,不过他哪来的兵马……” 总之,君扶月再看到各地的小报时,消息便是:北炀王有先帝留下的队伍,北炀王被皇帝重任,如今的中都由三足鼎立的局势,变成了二党相争。 也就是剩皇帝党和首辅党。 终于到了南阳侯出发的这日。 喜乐敲敲打打,把南阳侯送去和亲。 他头束金冠,一身红袍,腰束玉带,配着把君子剑,直挺挺上了船。 整个码头都站满了看热闹的人。 商枝正在跟君扶月告别,说自己过段时日再来同她做生意。 忽然有个花枝招展的红裳美人冲了过来,又被挡住。 正是南阳侯后院的两个美人之一,红樱。 她哭着对商枝道:“大人,大人,你让我见见林姑娘,我可以给她为奴为婢,我只想伴在我们侯爷身侧,求求你了大人。” 衙役忙上前去抓红樱。 “走,回去!” 红樱跪在地上叫人拽不走,只朝着船的方向哭喊道:“侯爷!侯爷,别丢下红樱——” 商枝皱眉。 “还挺痴情。” 号角声中,船该走了。 商枝上了船。 船下,君扶月众星拱月般站在前头,只见船轻微得动着。 后头,年少游拍了拍周乘景的肩膀,“可以放下了。” 周乘景没有说话。 百姓们笑着谈论这趣事。 “听说戏园子已经把这事排成戏折子了,谁能想到,当初满城相迎的侯爷,这会子满城送他去给人暖床。” “可见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谁让他抢人姑娘呢。” “我听说,南阳侯在中都的后院还有不少美人,他现在又去给人家当美人,也算经验老道吧,哈哈……” 君扶月听着声,只觉得也没什么好看的了,便想离开。 刚要转身,就听有人喊道:“看!南阳侯怎么跳上去了?!” 君扶月回过头。 只见船沿上,高高站了道红色身影,手边垂着佩剑,望着码头的方向。 君扶月莫名觉得,南阳侯在看她。 商枝让人围上去,高声道:“韩在野,你若是胡来,我朝必发出谴责!” 南阳侯笑道:“与我何干,你发咯,你就是打过来,把这地方的人屠尽了, 也跟我没关系。” 君扶月拧紧眉头。 就在商枝身影近前时。 她突然听到南阳侯喊了声,“还你了啊。” 随即视野中,有利剑划过脖颈,鲜血停滞半空又洒落,红色的身影坠入海底。 噗通一声,消失在大船之下。 人群哗然。 只见红樱一声尖叫,甩开了衙役,冲向前去,跟着奔入了海中。 君扶月怔住。 吵闹声中,她的耳畔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小姐,我回来了。” * 消失了大半年的秦归雀回来了。 听澜山庄。 白鹤卿在听闻老阁主去世的事后,红着眼就跑了。 年少游追着去,还不忘对君扶月解释道:“他知道老阁主走了,需要缓解下情绪,原谅他一下。” 君扶月摇了摇头。 “好好安抚。” 待人走掉,她看向消失了大半年,消瘦了许多的秦归雀。 默然了会,她问道:“你是不是长高了?” 秦归雀正直直盯着君扶月看,闻言怔了下,有些迟钝得低头看脚尖。 君扶月道:“过来我看看。” 秦归雀呼吸略紧,走向她。 便被她伸手环住腰身。 清淡的味道充斥鼻尖,灼热胸腔,突如其来的拥抱无论主动者或被动者都有些不适应,但又很快熟悉。 君扶月忽地被箍紧腰身,她的面颊靠在温热的胸膛上,本能忘却了思考。 这一刻已无言语。 在这样的时代,当信息变得不那么安全迅捷,一次离别,就是杳无音讯,如果感情不够坚定,内心不够强大,便早已被焦虑的等待击垮。 好在他们都坚定得做自己,不耽于儿女情长,却又有记挂,至少在炙热的拥抱到来时,他们都能读懂对方的记挂。 许久后,年少游才劝好小白回来,听秦归雀说他经历了什么事。 三人坐在室内,秦归雀缓缓诉说。 大概是阁里有叛徒,加之老阁主信任秦归雀的能力,所以唤了秦归雀回去。 老阁主告诉秦归雀,皇帝靠不住,大家伙跟着皇帝怕都得死。但若是皇帝倒台了,世道要乱,大家伙也得死。所以还不如往皇帝党在插一股势力,扶持皇帝又掣肘皇帝。 就这样,老阁主给了秦归雀封诏书,说是先帝留给北炀王的。 先帝虽然厌恶北炀王,但心知肚明北炀王自小比人聪颖,所以早年留了封诏书,打算若是朝堂不稳时就让北炀王接管北边的大军让他扶持当今帝王。 年少游打断了秦归雀,“先帝就不怕北炀王直接造反啊?” 秦归雀默了下,“老阁主说,北炀王对朝廷有忠心,对先帝有孺慕之情,再者,北炀王身体有缺。” 大概就是先帝虽然讨厌北炀王,但面对这个孩子时却是一副慈父样,口头常关心一两句。 北炀王身世不好,在宫中受欺凌,所以对这一两句关心都放在心里,也就导致北炀王一直对自己父皇感情很深,就算是后来被先帝丢到苦寒地,都觉得先帝能给他封地就是爱他的。 老阁主年轻时其实是九州卫暗中的统领,所以皇帝信任老阁主,把诏书给了老阁主,老阁主就给秦归雀,让他秘密交给北炀王。 秦归雀去寻北炀王,除夕前两天,他救下了差点被杀的北炀王,把诏书给了北炀王后要离开。 但他想起君扶月的信上写,北炀王除夕夜自戕的事,所以又暗地里守着。 结果真救下了差点被杀的北炀王。 北炀王一气之下开始反击,之后就有了太后的死,中都的乱…… 秦归雀又和年少游说了些阁里的事。 都是君扶月没听过的名字,但看年少游的面色,似乎深受打击。 君扶月正听着,秦归雀突然对她道:“此番五皇子作乱,有谢家在其中协助,不日谢家便会被清算。” 君扶月愣了会。 清算?那桑辞…… 第154章 谢诚挚逃了 其实谢家要倒霉的事,大家都心知肚明。 因为两日前,五皇子造反被诛的消息传来时,谢家就已经被府衙盯上了。 四商院那边的消息,谢家这两日要出航的船都被扣了,官府也不给他们出具出海的公凭。 不过谢家远在扶水郡,又不像沈赢舟和首辅那样有外祖孙的密切情谊,所以破财消灾这一劫也就过去了。 但秦归雀特地提起“清算”二字,这词可算严重。 君扶月忙叫来南音,“去看看桑辞在哪里?” 秦归雀宽慰君扶月道:“她没事,北炀王与府衙知会过了。” 他自然不会忘了谢桑辞是君扶月的好友。 君扶月浅松了口气。 她问:“谢家其他人,会被怎么样?” 秦归雀:“抄家,三族内十二岁以上六十岁以下男丁处以流刑。为首的谢诚挚则是押回扶水郡,当着众海商面,斩首示众。” 君扶月愕然。 这是要用谢诚挚来警告南边众商贾啊。 她问:“谢诚挚犯了这般大的罪?” 秦归雀点了下头,“五皇子便是在他怂恿下,起兵造反,长公主算是被赶鸭子上架,没有一点准备。” 君扶月:“他还去怂恿五皇子?!五皇子必输的局,他又何必……” 她以为谢诚挚在太后薨了后,会想着再找个出路,所以才着急忙慌跑去中都。 没曾想,谢诚挚还挂在五皇子这棵树上。 这谢家上下,可真是被这谢诚挚带上了死路。 年少游却是见怪不怪道:“不奇怪,赌徒不都这样,输了一把,就想再来一把,甚至下一把更大的,况且,若非阿雀带了北炀王回来,五皇子还真就造反成功了?足以说明,谢诚挚确实给五皇子出了个极好的主意,他也算输得不冤。” 君扶月点头,“也是。” 她就是可怜桑辞,桑辞虽对谢家没感情,但对谢诚挚还是有很重的感情。 南风很快就回来,“小姐,奴婢还没到,就碰上了谢小姐,她正好要来寻您。” “巧了不是,找我做什么啊?”谢桑辞人未现,声先至。 她这段时日在山庄过得很是潇洒,闲暇的时候,就去君扶月的店里帮帮忙,每月还有红利拿,整个人都容光焕发。 这会一进门就话不停道:“我今早起迟了,也没去码头看南阳侯去和亲,听闻他自尽坠海了,这是怎么回事?他那样的人怎么会自尽……” 话没说完,她的视线落在秦归雀身上,惊讶了下,随即笑道:“呦,秦少侠回来了,有段时日不见,更俊了。” 年少游嘟囔道:“这姑娘没心没肺的,这怎么跟她说她爹出事了?” 君扶月也抿了抿唇。 谢桑辞走到君扶月旁边,取了个茶杯,随意给自己斟了茶,玩笑般说道:“那笑面虎到处求人,都求到我这来了。” 她抿了口茶水,突然问:“也不知道我爹如何了。” 君扶月听到她声音里那轻轻一颤,暗叹了声。 她问:“笑面虎问你什么?” 谢桑辞道:“想托你的路子,把她的宝贝儿子女儿偷偷捎出海。” 君扶月:“……。” “我自然是把人赶走了,还落了一顿骂。”谢桑辞撇了撇嘴。 君扶月默了下,问她,“谢家的事,你怎么想?” 谢桑辞找了个位置坐下,摇了摇头,“能怎么想?好坏都受着咯,当了这么些年谢七小姐,不愁吃不愁穿的,虽说我不喜谢家,但我爹待我好是真的,我跟着落了罪也没什么怨言,左右我这短短一辈子也没亏待过自己,也够活了。” 君扶月闻言跟年少游对视了眼,摇了摇头。 谢诚挚会死的事,还是不要告诉桑辞了。 谢桑辞对谢诚挚这位父亲感情颇深。 若是提前知晓谢诚挚要被压到扶水郡问斩,怕是会带人去劫囚车,用命换着给谢诚挚一条生路。 年少游对谢桑辞道:“桑辞姑娘啊,你这话说得就不对了,你爹待你好,是因为他是你爹,再别提你在你家那情况,那是生来受罪,一不小心就没小命,若你爹再不对你好,那还算人……” 他咳了声,“总之,你的命是你的,若是能活,就继续好好活。” 谢桑辞看向年少游,愣了下,笑道:“多谢年阁主劝诫。” 虽说君扶月已经决定不告诉谢桑辞谢诚挚的事,但次日谢家被抄后,谢诚挚落罪的消息也是流传开来。 谢家一众男丁被拉入牢狱,谢夫人直接呕血昏倒在门前。 谢桑辞果真带着侍卫叶子要前往官道,去看押解谢诚挚的囚车。 君扶月带人去拦,却又闻听消息。 谢诚挚逃走了! 薛城道:“说是在离扶水郡还有一日路的管洋山被劫走的,还杀死了押解的两个差役,当时山间正好有个樵夫在休息,目睹了这一幕,说谢诚挚跟那个劫他的年轻人是一伙的,他还跟年轻人道了谢,且……” 薛城看了眼谢桑辞,有些艰难道:“官府抄了谢家库房,发现谢家被转移了不少家产,很可能是谢诚挚早早转移出去了。” 君扶月怔住。 她看向谢桑辞,果见谢桑辞震惊得站在原地。 谢桑辞也是喃喃道:“弄错了吧?我爹只是因为有钱,所以被劫走,怎么可能会是一伙的……” 要知道,谢诚挚一旦逃走,那谢家会罪加一等,原本能活的人,怕是再活不下来了。 且谢家参与造反,之所以只处理一些人,就是朝廷为了抄谢家家产,破财消灾,结果如今抄家抄了个空…… 显然谢诚挚把钱都转走了。 四大家族之一的人家,财力惊人,却都被转走,要谋划多久。 所以谢诚挚一开始就想去中都博一把,博输了就抛弃亲族逃出雍国。 谢桑辞始终回不过神,“他不会的,他疯了吧。”。 她立刻朝外冲去。 叶子忙跟了上去。 秦归雀见状要拦,被君扶月叫住。 “不用,跟着她,把谢诚挚找出来。” 她虽对谢家人没什么感情,但也知晓谢家旁系里有许多无辜的,甚至年岁还很小的孩子。 她左右不了这个时代的规则,但也不想看着这么多人为谢诚挚一人送命。 若是能找到谢诚挚最好,说不定能挽回局面。 第155章 拜托大家找人 谢诚挚能提前把钱转走,就代表他早就想好了一切。 他想好就算他去皇城怂恿五皇子造反后失败,皇帝为了用他来警告南边的“钱袋子”,也会把他押回来处刑。 而南岭是他的老地盘,所以他做好了准备逃走。 只是没人会想到他真的这般丧心病狂,堂堂族长,用全族数百口人的命去换他的命,甚至把钱都转走,一点点活路都不给族人留。 秦归雀回来后,朝君扶月摇了摇头。 “没找到。” 死侍跟着谢桑辞跟了整一日,也没寻到谢诚挚的踪迹。 君扶月紧皱眉头,“桑辞呢?” 秦归雀:“还在找,我让秦赤跟着。” 不多时,年少游也一脸悲悯得走了进来。 “我让人去城里找了圈,路过了谢家所在的长巷,那里被官兵围得水泄不通。” 往日繁荣的长巷,如今传出的只有绝望的悲鸣。 他瘫坐在椅子上,叹了声,“那谢家夫人,原本还想托着关系把自个判了流刑的儿子送走,如今却带着一众老人跪求着饶孩童们的性命,这谢诚挚当真是猪狗不如。” 但凡谢诚挚把钱财留下呢。 如今这般打皇帝脸面,谢家诛灭九族的罪怕是逃不掉了。 君扶月抿唇。 她论身份,只是庶民,且即便是官员,如今怕也不敢为谢家求情。 “我让薛城他们这几日都停停手头的事,一道去找找,如今码头被锁,他想离开只能靠偷渡,这几日怕还藏在南岭,尽人事听天命吧。” 话音刚落,周乘景来到。 “小姐,四商院消息,程郡守请诸位主事去四商院参与议会。” 君扶月应了声,“估摸着是为谢家的事。” 说着便带上秦归雀前往四商院。 * 四商院。 上次还坐满了的桌子,如今空了有四个座位。 除了失踪的谢诚挚,还有三个主事也因着跟谢家有亲密关系,站错了队而被官府扣押。 这些人预计得花大半家财才能赎得性命,不过以后也不可能再入这四商院了。 众人都是神态肃穆。 直到程郡守走了进来,才纷纷起身。 程郡守抬了抬手,“诸位请坐。” 他在沈赢舟的礼让下,于主位坐下,随即道:“今日请诸位来的目的,想来诸位也能猜到一二,是为着谢诚挚的事。” “谢诚挚这畜生,懦夫,就不配当人……”陈大伟闻言呸了声。 沈赢舟以拳抵唇咳了声。 陈大伟忙熄了声,“程大人见谅,我太生气了,哪有这样做家主的,这叫各家的家主还如何在家中立威,往后各家都疑心重重,家中陷入内斗,还怎么做大做强。” 程郡守叹了声,“陈主事的意思,我明白。” 他道:“谢诚挚的事,再过三日,我便会上报至皇上那里,这三日,我想请诸位主事,帮我个忙。” 君扶月眸光微颤。 按理说,谢诚挚一消失,程郡守就该把事情上报。 但他没报不说,还要再拖三日。 这样的做法,稍微被人扯一扯,怕是脑袋都不保了。 程郡守继续道:“各位都是南岭有头有脸的人物,对这南岭,也比我这新来的要熟悉得多,想请诸位动动自己的人脉,尽力去把这谢诚挚寻出来。” “大人……” 众主事都有些动容,程郡守这是拿自己的仕途及性命作保,想给谢家寻条生路。 程郡守摇了摇头,“谢诚挚犯了滔天大罪,罪无可恕,朝廷对谢家已宽恕过一次,只判了部分人流刑,但如今谢诚挚又踩了朝廷颜面,律法无情,朝廷亦不能徇私枉法……” 说到这,他面露苦涩道:“可谢家,人太多了,只十岁下的孩童便有双十之数,若论九族,其中更有不少无辜之辈,如今还请诸位略尽薄力,寻回谢诚挚,许能挽回些劣势,让朝廷能法外开恩,至少留住这些孩童的性命。” 安静了会,陈大伟突然低声道:“其实,我已经偷偷遣人去找了,就是没找到,谢家毕竟是大家族,谢诚挚也是个心眼子多的,不好找啊。” 最近为家事忙得焦头烂额,整个人像老了十岁的孟老,也是沧桑着语气道:“老夫亦让各方管事四散找寻,并向驻扎藩国的子弟送去了消息,若见着谢诚挚,便送信回来。” 另有几人也是道:“都派人去找了。” 君扶月愣了下,心中微恙,“君家亦尽全力找寻谢诚挚。” 程郡守红眼起身,朝众人作揖,“就多谢诸位了。” 本以为商人皆重利,遇到对家出事,怕是恨不能拍手撑快,但如今方知,面对无辜弱者性命当先,有谢诚挚这样自私自利的畜生,也有更多默默帮忙的义士。 众人自然回礼。 待程郡守走后,沈赢舟才道:“该说的程郡守都说了,我便再提一点。同陈主事所说,谢诚挚若不出来对谢家负责,落得是我们各家的家主威严,从此各家都成一盘散沙,扶水郡亦会变得人心惶惶,家不家,城不城,国不国。诸位任职四商院,有职责维稳民生,还请诸位这三日同心协力,谁能寻到谢诚挚,谁便立了大功,可任下一任副院主。” 四商院院主三副一正,副院主在生意上得的利益比主事要多。 就比如君扶月如今是主事,她进出口货物交货税只占正常交税的七成,而做了副院主可以只交五成,院主更低。 除了在交税上有优惠,还有什么官府出海公凭优先审批的福利等。 所以沈赢舟这话一出口,众主事就算一开始还兴趣恹恹,这会马上都斗志昂扬。 君扶月盯着沈赢舟,微微蹙眉。 从目前的相处来看,虽然在感情线上,沈赢舟不算个男人,但从事业线上看,沈赢舟确实是一派正义,无论是小说里还是现实里,都是个正派的男主。 可沈赢舟家里头又是什么情况。 陈大伟应道:“院主说得什么话,我等身为四商院一份子,自当尽职尽责,把谢诚挚这混账找出来。” 义正言辞中还夹杂着兴奋。 其余人亦是如此。 话说完,主事们便一一离开,只剩沈赢舟、孟老及江瑾临还在说话。 君扶月落在最后,等了会许久未见的江瑾临。 第156章 江瑾临的人脉 她问:“听闻姑母近来重病,不知是何缘故?” 江瑾临面上多了丝忧虑,“大夫说忧思成疾,想来也和祖母的事有关系。” 他苦笑了下,“好在有阿柔在旁陪伴,也算慰藉。” 君扶月确实有许久没见苏织柔,也是因着她如今的生活和苏织柔确实没有什么交集。 因此也只是问上一句。 这会方要再找个话头,便听江瑾临道:“快要入夏,绍白应当要回来了,如今得快把谢家主找出来,解了谢家的危机,若叫他见着谢家稚子被押上刑场,只怕会去阻拦上书,他自小就是个心怀正义的人。” 提起江绍白,君扶月面上也多了柔和之色。 他们家这三个兄妹,江瑾临自小对外温文尔雅,内里却不知是个什么馅。 她亦是喜欢权衡利弊,不够正派。 唯有江绍白,打小就是正儿八经的一腔正义,光明磊落。 若叫他看见一群孩子上刑台,怕真会看不过去而下场。 但江瑾临突然提江绍白,让君扶月有些不适。 因此她没有应话,反问:“大哥觉得,谢诚挚会躲去何处?谢家可能逃得过这死劫?” 江瑾临沉思了下,应道:“如今想离开雍朝,只能靠着偷渡的法子,他大概是与哪处海团有合作,许是藏身在某处海岛,就等着风头过去,封锁的势头也松了,再行离开。至于钱财,那么大笔钱财,他应当与地下钱庄早有合作,钱都洗去藩外追不回了,所以谢家此劫逃是逃不过去,若是抓到谢诚挚能吐出一两笔钱,或能救一部分人。” 二人说着话,被沈赢舟和孟老听了进去。 孟老闻言叹道:“江家主说得不错,程郡守初来扶水郡,对海团及地下钱庄都不熟悉,这才想靠我等去查海团这条路子,看能不能寻到谢诚挚,但这钱,大概是追不回了。谢家……唉。” 君扶月默然。 她是刚创业,虽然扶月汇生意蒸蒸日上,但论人脉,她确实不及其他家。 就像黑道这一块,诸如海团、地下钱庄这些,她从未接触过。 沈赢舟亦是看着江瑾临。 他道:“我听闻,谢家主在去中都前,曾面见过江兄,不知是为着何事?” 君扶月垂了视线。 她也听说了此事。 江三叔告诉她,谢诚挚在离开中都前,去见过江瑾临。 所以她特地留下来同江瑾临说话。 想看看江瑾临跟谢诚挚的失踪有没有关系,若谢诚挚真想在这么大的阵仗下藏好,少不了另一股势力帮助。 但沈赢舟先问了出来,看样子沈赢舟也没少关注江瑾临。 孟老闻言眼微眯了下。 江瑾临却是毫不遮掩道:“确实,谢家主曾见过我,他想让我一道去中都,助力五皇子夺位,但我拒绝了。” 他笑了下,又颇有些无奈道:“那会子太后薨逝,我怎么都不可能去蹚那浑水,我那会还劝他,让他找条好出路,不至于连累了谢家,没想到……唉。” 沈赢舟直勾勾盯着江瑾临,江瑾临亦没有躲避视线。 沈赢舟便道:“原来如此。说起来,江兄人脉广,同各大海团头子都熟络,寻谢诚挚一事还要江兄多出力。” 江瑾临眼皮颤了下,又含笑道:“这是自然。” 君扶月讶异,江瑾临跟海团熟络? 那些可都是偷渡客,地下团伙,她倒是知道江正德跟南边的海寇有关系,却不知道江瑾临也跟这扶水郡的黑道有牵扯…… 于是几人离开时,她特地对孟老道:“孟爷爷,我们一道走,几日不见星流,我有些事想同您说。” 酒楼里,秦归雀确定没人听墙角后,君扶月便问孟老。 “孟爷爷,我大哥何时同各海团熟络了?” 孟老愣了下,“是问这个啊。” 他还以为是西极乐土的生意有什么要说的。 他道:“这事确实是知道的人少,主要是也不好宣扬,毕竟咱们都是正经做生意的人,虽说各家都认识点路子,但跟海团有牵扯会坏名声,传出去不好,所以也没人会挂嘴上,” 老人家回忆了下,缓缓道:“是十几年前的事了,那会你大哥也才十岁出头大概,突然就被仓木海团绑了,绑了几天,你爷爷也不敢宣扬出去,只偷摸托人找关系,结果没过几天,你大哥自己回来了。” 见君扶月面色未变,孟老道:“你根基浅,对这地下的势力不大熟悉,十几年前的仓木海团,就是这扶水郡的地下皇帝,被他们绑的人,倾家荡产怕也没法全须全尾得回来, 但你大哥,一个孩子,自己回来了,可不叫人震惊?再别提,这仓木海团的头子木苍生前几年亲口说过,江大公子是他最欣赏的年轻人,其他海团自然也对江瑾临恭敬有加,可见关系亲近, 你莫看你大哥像是不争不抢,可他经手的生意都挣得比旁人多,做得比旁人好,江家家财更是涨得比各家快太多,我等不蠢,都看得出来不对劲,所以都猜啊,是因为江瑾临跟这地下势力牵扯得深,倒买倒卖,走私贩赃,那都是能挣大钱的活计,但是不能管啊,连提都不敢提,谁家没点黒路子,再别说这些地下势力最是不好得罪,” 孟老叹了声,“老夫说句不好听又现实的,江家后起之秀能蹿这么快,除了有君家的底蕴在,更多靠的是歪路子脏路子上来,但说看不起也不会,能做巨贾的人家,谁家没脏钱,沈家当年也是靠做小人起的家……” 大概是知道自己一口气说多了,孟老赶忙端起茶喝了口,不再多说。 君扶月默然。 她确实不知道这些事,也没接触过大海团这样的黑道势力。 光亮处的人,很难发现阴暗处的网。 她突然问道孟老,“孟爷爷,您知道得多,可听过无岸海团,听过宁岸这个人?” 押解谢诚挚的差役都武功不低,却被杀死,听那个目睹现场的樵夫说,救谢诚挚的是个年轻人,肤白,还带了笑。 联系谢诚挚需要依靠海团偷渡的事,君扶月不由就想到了宁岸。 那个抢了秦归雀手下人头的信陵阁师兄,书里绑了苏织柔的男配。 第157章 木苍生 “无岸海团?” 孟老垂了眼睫思索了会,还是摇了摇头。 “倒是没听过,”他无奈笑了下,“这南岭的海团,大大小小也是以千计数,特别是这些年,海运的商税高了,滋生的海团便更多了,我老了,管事少,只晓得一些老牌的大海团名号,你说得这个倒是没听过。” 君扶月点头会意,虽然心底有些许遗憾,但还是平静道:“不管怎样,关于我大哥的事,还要谢孟老告知于我。” 孟老摆了摆手,“都是小事,况且海团的这些事,估摸着你要不了多久就得知晓,他们会自己找上门的。” 君扶月愣了下,“自己找上门?” 孟老点点头,“具体也不好详说,若真有事,你便来寻星流、或寻老夫,在扶水郡多年,我孟家在道上也说得上话。” 君扶月笑道:“却之不恭,多谢孟老。” 孟老:“你那扶月汇的生意愈发好,就你这起步的底子就打得好,签了个西极乐土,如今真凰国这样的武力大国也同你交好,扶月汇的前途不可限量,说不得往后孟家也要倚仗你。” 君扶月含蓄一笑。 “孟老说笑,星流能耐比我好。” 孟老喟叹了声,“他是好的,能忍、也聪明,东西学得快,能举一反三,人也果断,但就是太重情了,否则老三也不会回来。” 君扶月眸底闪过一丝惊愕。 孟星流确实是念情的。 就算他私下搞动作,把那些想跟他争家主位的兄弟都送走了,但也只是送走,他并没有更进一步,比如让那些人在他当上家主前回不来。 所以才会出现一个孟三公子,让他被困家族内斗之中。 但没想到,一向提倡“阖家欢乐”的孟老会说这样的话,果然人只会给旁人展示想展示的那面,比如谢诚挚、比如江瑾临、比如孟老。 君扶月只是想了下,面上并无异样,她明白孟老同她说这样的话,就代表孟老更看重孟星流,也是在表示真实的一面以巩固她们的同盟情谊。 因此她温声道:“重情并非坏事,无情无义的人,不值得信任,星流也只是没有更好得为人着想。” “更好得为人着想?”孟老愣了下,随即笑道:“你这话委婉得有趣。” 他笑着,便缓缓起身,“唉,他也该练练。” 君扶月跟着往外走,并道:“好在他身边有孟老在,还能教他,倒不像我,这身边也没个长辈教导,什么事都只能像摸石头过河般艰难,还盼着孟老看着我与星流自小的情谊,凡事也提点提点小辈两句。” “你是好的,若有为难的,也只管来寻老头。自谢家出了这档子事,我发现我也真真是老了,四商院那一条长桌,也只剩我一个两鬓斑白的老头了,唯一的能耐大概就是活得久,活得久,见得也就多些,” 门被拉开,秦归雀侧过头看,孟老便朝他笑了笑,又对君扶月道:“不过再过两年怕也记不清了,怕也帮不了你们年轻人什么,人不服老不行。” 君扶月站在门口,笑道:“您若能再帮衬我们小辈两年,那您这后面活的这五十年,我也得孝敬您。” 孟老哈哈大笑,“五十年?那我怕是要以长命老人的名号上野史册子,了不得后世就将我编成仙了。” 君扶月跟着弯眼。 酒楼里来来往往的人,明里暗里的,都会跟着瞥上一眼楼道里说话的老少。 正当此时,君扶月留意到楼下有道蓝色身影徐徐走来。 目光相对时,她微微颔首,随后对孟老道:“看样子是孟三公子来接孟爷爷了,三公子也是孝顺人。” 孟老回头一看,笑点了点头,“是咯,那老夫便也该走了。” 他告辞时,又抬头看了秦归雀的眉眼一眼,不知想到了什么,脚步轻移了下,对君扶月道:“今日同你提的那大海团头子的名号,平日里你能不提就不提,会遭劫。” 君扶月愣了下,才想起来,孟老说的是那个最大海团仓木海团,黑道大佬木苍生的名字。 她好笑道:“这么玄乎?” 孟老嘘了声,“我今日就提多了,你个小娃娃也别不信,反正能不提就不提。” 他说了句,正好听到一声,“爷爷,孙儿来接您回家。” 于是便直起了身。 又看着秦归雀一脸慈祥笑道:“你这孩子,生得白,咱们扶水郡靠海,除了有些钱财人家的孩子,少见有不被晒黑的,倒叫老夫想起一人,也同你一样生得这晒不黑的样……” 说到这,他忙摆了摆手离开,“不提了不提了,老夫回去了。” 君扶月跟看过来的孟三公子点头示礼了下,目送着祖孙离开,随即回头问秦归雀,“时辰也不早了,我们便在这吃了午膳吧。” 秦归雀自然不会反对,二人干脆就在后头的屋子吃了。 等菜的间隙,君扶月便道:“孟老方才说的人,应当是那个木苍生。” 秦归雀接道:“木苍生,是仓木海团的头子,南岭地下钱庄的一把手,据闻在各国都有暗线,势力遍布东海域,可成暗网, 这木苍生,据闻是海鬼托生,命中带煞,生来就克父母亲眷,因此在世数十年依旧孤身一人,民间还传他这鬼煞气大到提他必倒霉, 木苍生行踪诡异,居无定所,出行皆覆鬼面,无人知其相貌,很是神秘,也很是有钱,说是他在海内有几座金山, 他还说金山谁寻到就归谁,因此不少人去海内冒险寻宝。” 君扶月听得愣了会神,才诧异道:“你怎么知道这些?” 秦归雀:“先前打听过些消息。” 他在去中都前,有一段时日到处熟悉扶水郡,知晓的消息也就多些。 君扶月笑道:“你这不声不响的,侦查的能力倒是比少游等人加起来都出色。” 她生意刚起步,白道的事都忙不过来,也就还没开始注意这黑道的势力。 听孟老所说,这木苍生的身份,换一个说法就是“黑道里的帝王”,木苍生黑白两道通吃,白道跟官商都有瓜葛,黑道跟海寇、海贼都关系密切。 秦归雀闻言眸底多了点微光,“嗯,他们差了点。” 第158章 君阮楼 君扶月哑然失笑。 虽然听着是嚣张了些,但还真的如此。 “知道你厉害,” 她应了句,又收敛了些笑意道:“方才孟老提了木苍生,今日在四商院,沈赢舟也同江瑾临提了海团的事,我想着,那襄助谢诚挚的势力,怕不是就是这仓木海团。” 要真是这样,那谢家的钱便找不回来,谢家人也在劫难逃了。 君扶月暗叹了声,还是道:“就算钱寻不回来,也看能不能寻回谢诚挚,尽人事听天命吧。” 秦归雀道:“你想怎么做?” 君扶月沉默了会,抬头看向他,“你还记得去年你遇到宁岸的事吗?” 秦归雀凝眸望着君扶月。 君扶月道:“那会我们刚签下西极乐土,去看焰火礼庆祝,宁岸就是在那会出现的,方才孟老同我说,那些大海团是会主动寻上门的。” 那一日,也代表着扶月汇的新生,就如同在夜空上挂了颗闪亮的新星般,引人瞩目。 秦归雀道:“他出现的时机,确实不对劲,你觉得他是仓木海团的人。” 君扶月点头,“你说过,宁岸是你们上一代子弟中,最出挑的那位,他虽年纪轻,但武功却犹在你之上…… 总之他的武功不低,这样的人才,在扶水郡多年,不可能不被人注意,但少游查了有些时日,却查不到他的痕迹,就连你遇到过的那个无岸海团,之后也没了踪迹, 所以只能解释为宁岸一直都在暗处活动,在暗处活动的人,自然会被暗处的势力注意,他这样的能人,应当也会去大势力,比如仓木海团,” 说了这么多,她接过秦归雀倒的水喝了口,才盯着秦归雀认真道:“我怀疑劫走谢诚挚的就是他,找到他,不止能寻到谢诚挚,也能和仓木海团搭上桥。” 今年六月,专属于她们扶月汇的海船队伍就要出发,开通属于她君家的海运航线了。 一直以来,她跟海团都没什么接触。 但经孟老一提醒,她忽然觉得,她大概已经被暗地里的蛇虫鼠蚁盯上,就等着她上路后再捅刀子。 秦归雀先应了句,“那次是因着他对扶水郡地形更熟络,我们并未好好比过。” 君扶月失笑。 “知道知道。” 秦归雀红了耳朵。 他想起君扶月藏在他包袱里的那封信,信里提前预知了北炀王除夕夜会死的事,还有江绍白那次,君扶月同他说是做了个梦,梦见江绍白被埋伏,也应验了。 他有种感觉,君扶月认识宁岸,就像君扶月初见他时就认识他的感觉一样。 于是默默凝视着君扶月,点头道:“我会尽快找到宁岸。” 君扶月松了口气,她也知道自己突然提“宁岸”有些怪异了,毕竟会把谢诚挚和宁岸联系到一起,全因她那出自于小说内容的直觉。 她前倾了些身子,明亮的眸子直勾勾得望着秦归雀,声音也跟着低了些。 “我其实知道一个地方,先去那里看看吧?” 小说里,宁岸劫过苏织柔,当时劫到了一处隐秘地,君扶月觉得那处可能也是宁岸的藏身地。 秦归雀也没问君扶月什么,只继续点头,“好。” 君扶月顿时笑弯了眼。 恰好伙计来送菜,她也不再说什么。 直到菜布好,伙计们离开,君扶月才起身去盆边净手,她随意道:“让秦赤他们跟着你一道去吧。” 秦归雀将擦手的帕子递给她,“不用,他们护着你,我还有人。” 君扶月诧异,“人?” 秦归雀:“嗯,回信陵阁后,老阁主给了我一批能人,原本是要并入九州卫做隐卫,但他对皇帝失望了,散了信陵阁后,便把人给了我。” 君扶月坐回凳子,不解道:“老阁主,为何不把人交给少游?” 秦归雀:“他说只有我能给师父报仇,他让我起誓给师父报仇。” 君扶月愣了下,点了点头。 倒也能理解,亲生儿子惨死,凶手不知所踪,信陵阁散了后,老阁主唯一的遗愿大概就是报仇这件事了。 说起来,沈家与池东年有关的事,秦归雀也还不知晓。 君扶月提了下。 便道:“我没让少游他们往下查,会出事。” 虽然她说得轻松,但秦归雀莫名想到君扶月那一个个预言,因此呼吸略紧了下。 “多谢小姐。” 君扶月笑了下,“吃饭,说起来,你这次去中都,帮了上头的那位,没得什么悬赏吗?” 秦归雀摇了摇头,“皇帝不知道太后是我杀的。” 君扶月差点呛到,她往门口看了看,又望向秦归雀,“你说得真直接。” 秦归雀:“没人。” 君扶月无奈,“他不知道,那你怎么会想到跑去宫中对太后……” 秦归雀:“北炀王府大公子出的主意。” 君扶月愣住。 “北炀王府、大公子?” 那是什么人物? 为何他出主意,秦归雀便会答应? 君扶月问:“你如今听命于他?” 秦归雀皱眉,“不算听命,当今皇帝不值得信任,他挺好,对你有利。” 君扶月不解。 秦归雀想了下,道:“他实是当今二皇子,北炀王被杀那日,是因着太后发现了端倪,便想除了北炀王一家。” 君扶月瞪大眼,也忘了吃了。 “二皇子不是死了吗?” 沈赢舟同她说过,皇帝有个疼宠的妃嫔,是自小一起长大的随侍丫鬟,那妃嫔生了个皇子,排第二。 但因为太后在二皇子周岁生辰时病了,就有传言说二皇子克祖母,于是怯懦的皇帝便二皇子弄死,那妃嫔也因此在寝宫自尽了,因为恨意还用血洒字宫墙。 她忙问:“皇上知道此事吗?” 秦归雀摇头,“还不知,君阮楼……北炀王府的大公子叫君阮楼,他虽有野心,却不愿认皇帝这个生父。” 君扶月:能理解,毕竟当初的二皇子是皇帝让人偷偷弄死的。 秦归雀让君扶月继续吃,迟疑了下,问她,“你要听故事吗?” 君扶月惊讶,她弯眼笑道:“你要给我讲吗?你讲我就听。” 秦归雀想到君阮楼跟他说,“听说姑娘都爱看话本子”,心道果真如此。 于是便平铺直述得说起一个“狸猫换太子”的故事。 第159章 确定立场 说起来,这个故事还有些“宿命论”的味道。 这二皇子出生时,太后也不放在心上,不过一女婢生的孩子,于她而言,就同被丢到北边的北炀王差不多。 但那会太后信任的老道给她算了命,说这二皇子生来就克她,她的死劫将应在二皇子身上。 于是太后就看二皇子不顺眼了。 二皇子到周岁的这一年里,太后又频繁生病,直到二皇子周岁生辰,太后重病,她便彻底信了国师的话,喊来皇帝说了这件事。 皇帝那会子年轻,甚至于朝政还是太后控制着的,唯唯诺诺不敢大声反驳。 他本就怯懦,于是就同陈嫔哭诉,“这孩子本是来助朕的,只是他来的不是时候,朕怕是保不住他。” 陈嫔面对怯懦的皇帝崩溃了,她不得已去求助幼时在宫中有几分情谊的北炀王。 北炀王无权无势,自然没什么法子,便去求了老阁主。 就这样,在老阁主的帮助下,本该“染疫而死”的孩子被换掉了,成了北炀王府的大公子,老阁主与北炀王也有了共同的秘密。 陈嫔为了护还活着的孩子,也为了不让人起疑,便以惨烈的方式自尽,吸引了满宫的注意。 真正的二皇子被换到了北炀王府,成了北炀王府大公子君阮楼,北炀王本就不被人瞩目,因此君阮楼也得以平平安安长大。 但这君阮楼长大后,随了其母的美貌,生得太好,跟北炀王那“丑王爷”的名号一点不搭噶,甚至因着容貌,被北丘狼牙家的小姐缠上,出了名了。 太后听到了风声,留意后,发现了端倪。 随即便派人去除了北炀王父子,左右北炀王一直都是被忽视的王爷,死了也就死了,也应付得过去。 没想到秦归雀救了父子二人。 这君阮楼早就对自己的身世有所猜测,但因着孝顺北炀王,便一直只做不知。 直到除夕夜北炀王差点被刺死,君阮楼忍不了了。 他自小有老阁主派人教导,聪慧异常,且即使身在苦寒地,也关注着天下各方事,懂得很多。 因此在有了仇恨与野心更是不得了,在老阁主留下的人脉帮助下,他直接指点秦归雀刺杀了太后。 意外得是,那刺杀也出奇得顺利。 就像是为了应了君阮楼出生时老道的那个批言——太后会因二皇子而死。 * 君扶月早已吃完饭漱过口,她撑着腮听秦归雀说完,方道:“皇上还不知道君阮楼的身份吗?” 如果二皇子还活着,消息怕是早就传开了。 秦归雀:“君阮楼说,还不是时候,如今有北炀王在明面上帮着皇上与人对峙,并不必要让他出来做靶子,且他说……” 君阮楼说:“等他快驾崩时,我再叫声父皇好继位,这么早叫便宜了他。” 他还跟北炀王提议,“爹,不然就杀了三皇子,让皇帝传位给您,您做皇帝,我叫您父皇,再不行,您回头造反吧……” 因为这句话,北炀王还拍了他的脑袋,“不得胡说!” 君阮楼对皇帝更厌恶,他长那么大,北炀王虽然不爱说话,但也是宠他爱他,从没打过他这个儿子的。 总之君阮楼认为,如今的皇帝膝下只有三皇子有继位可能,所以三皇子肯定会飘,只要三皇子飘了,就会出错,他要等三皇子出错了再露面。 君扶月听着点了点头。 这君阮楼听着倒是个念情义的,脑子也好使,至少比她们如今站队的皇帝,听着要靠谱的多。 她笑道:“所以你是要扶君阮楼了?” 秦归雀:“他更顺眼。” 他的直觉一向灵敏,中都的皇帝皇子他都见过也认识,君阮楼和北炀王比那些人都更适合做掌权者。 君扶月生意要做得长远,就必然要被上头盯上,皇帝不靠谱,倒不如换个存在合作。 君扶月想了想,虽然她没见过君阮楼,也没见过北炀王,但听了秦归雀的话,她对这对父子的好感确实不小。 因此也点了点头。 “挺好,他们缺什么吗?” 秦归雀:“缺钱。” 君扶月挑眉,“那诚意呢?” 秦归雀跟她说这些,显然是也跟君阮楼提了南边的局势。 她可以给君阮楼弄钱,但也不能平白弄。 秦归雀卖了个关子,“过几日就能到了。” 君扶月讶异,还真有诚意啊。 “给我的吗?” 秦归雀望着她,“不然给谁?” 君扶月还真有些好奇了。 二人吃过饭,便离开了酒楼。 秦归雀送君扶月回到山庄后,就按着君扶月的指引,去寻宁岸。 听澜山庄。 有些憔悴的桑辞站在君扶月跟前,无奈道:“你别叫人跟着我了。” 君扶月拧眉。 “怎么了?他们打扰到你了?” 谢桑辞抿紧了唇,随即看向君扶月,“要是没人跟着我,说不得我爹……就会来寻我。” 君扶月没有应话。 谢桑辞咬牙道:“你知道他肯定会寻我,我对他有用,虽然不知道是什么用,但肯定很要紧。” 君扶月暗叹。 确实,在知晓谢诚挚放弃了谢家上下后,她就发现桑辞于谢诚挚来说,或许有大用。 谢诚挚膝下儿女众多,但满城皆知,他偏疼谢桑辞一人。 谢诚挚有多宠谢桑辞,大概就是谢诚挚明知可以把谢桑辞嫁给孟星流,来拢住孟家未来家主的心,但因为谢桑辞一句不愿意,他便提也不提。 明知谢桑辞就在听澜山庄,且在君扶月的扶月汇做事情,他可以利用谢桑辞拿到一些机密、或者在君扶月的生意上捣乱,但他也从没这么做过。 在谢桑辞心里,她爹就是世上待她最好的人。 但这个想法在谢桑辞知道谢诚挚放弃了谢家上下,甚至狠心到转移财产要了谢家全族的命时,破碎了。 一个如此自私自利无情无义的人,会出自真心得疼一个女儿吗? 唯一的解释就是谢桑辞对谢诚挚来说有旁的要紧用处,关系生命的要紧。 君扶月道:“他不会自己来寻你,如果我是他,只会派人劫走你,到一个别人寻不到的地方,这很危险,你很可能会送了命,再者,跟着你的不止有我的人……” 第160章 怎么找来的 孟星流也派人暗地里盯着了。 谢桑辞有些着急,“可你们不就要找他吗?他藏在哪里你们也找不到,如果找不到谢家人就得去死,虽然我也不喜谢家,但那么多条人命,只有靠我才能引出他,这点险值得冒!” 君扶月皱紧眉头。 她知道谢桑辞可以做饵。 可会走到这一步的谢诚挚也绝不是个傻子。 冲动之下,大可能是谢桑辞没了,而他们也什么都没得到。 谢桑辞见君扶月没有说话,不由红了眼眶。 她哽咽道:“阿月,你放我去吧,我也想知道为什么,为什么他是这样的人,我对他到底意味着什么,他明明是我最敬重、最爱戴的爹,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想知道……” 君扶月看着少女蹲下身痛哭,也攥紧了拳头。 于谢桑辞来说,谢家对她就是魔窟。 因着魔窟里有谢诚挚,有这个疼她宠她的父亲,所以她愿意永远冠着谢这个姓氏,甚至为家族而死。 如今这份崇敬坍塌了,就好像过往的一切,都像梦一样惊醒了。 良久,君扶月方才缓缓道:“你回谢家吧。” 谢桑辞抬起泪眼婆娑的面容,望着君扶月。 君扶月道:“回谢家,跟谢家人一起担责,他若还需要找你,就必须进谢家。” 埋伏在谢家比单纯跟着谢桑辞一个人要隐蔽得多。 且谢家有官兵包围,对方想进谢家劫人,也更加困难费力。 困难,就意味着疏漏。 谢桑辞愣神了会,渐渐亮了眼,她赶紧擦了擦眼睛。 “你说得对,我回谢家,我这就回去!” 她刚要往外跑,君扶月就叫住,“等下!” 死侍挡在了谢桑辞跟前。 谢桑辞赶忙回身,生怕君扶月反悔,“阿月……” 君扶月无奈道:“要回也不是这么回。” …… 一个时辰后,官兵上了听澜山庄,将谢桑辞带走,押回了谢府一道听刑。 为首的程大公子留了下来,对周乘景道:“上头递了消息,说是放了谢七小姐,早前我也告知过你们,这段日子让谢七小姐少露面,如今你们再给她送回去,轻易可救不回来了。” 周乘景只能道:“谢七小姐执意要回谢府一道听罪,我们小姐也拗不过她,二人吵了架,我们小姐连送都不愿送了。” 程时林叹道:“这谢七小姐倒是对谢家挺有感情。” 周乘景笑了笑。 * 太阳落山的时候,秦归雀寻到了一处孤岭。 这里地处偏僻,在崇山峻岭之间,若非意外闯入,大概很少人会来到这里,也没人会想到这里有块空地,建了座小院。 小院闭着门,也不曾挂匾,落在孤岭中,颇有些诡异的样子。 秦归雀站在山上看了有一会,视线落在院子后的山石上。 君扶月同他说,院子后的山石那,有个洞穴。 他确实看到了黑色的一圈,只是这会,他觉得那黑色里,似乎有人在。 等了有一会,一隐卫来到他身后,“主子,院子里没人。” 秦归雀:“藏好身,我没叫不用出现。” 看样子宁岸不在。 他下了山,没有去院子,反而是朝那洞穴走去。 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冲入鼻中。 他面无表情靠近。 就在离洞口还有几步距离时,忽地,几道身影从洞里冲出,一道道凌厉的攻势击向了秦归雀。 秦归雀皱起眉头。 来人的神态,动作,分明是涅盘岛的死侍。 但比起秦赤等人,这批死侍似乎要更厉害,也更没有神智。 好在秦归雀也能应对,不过一会,地上便多了几具尸体,只有一人,被秦归雀留了下来。 那人依旧神色麻木,目色无光。 秦归雀剥了对方衣裳,并没有在后腰处见着图纹。 跟秦赤不是一处来源地。 因着这死侍没什么用,秦归雀也没理他,起身继续走向洞穴。 那股血腥味愈浓,潮湿阴暗的山洞,也在他进去时,有了样貌。 只见内里绑着几个人,皆是血肉模糊,耷拉着脑袋,仿若死了一般,只有一人,在秦归雀看过去时微微抬头,用力得望向秦归雀。 随即眼睛骤亮,整个人也挣扎起来,像是得了力气般,嘶吼道:“宁岸,叛徒……” 秦归雀拧眉,他确定谢诚挚不在这群人之中,便问道:“你是谁?” “陆、练。你秦……” 秦归雀愣住,陆练? 陆练不是信陵阁安在沈家的暗哨,那个留下“池东年在沈家”记号的人。 怎么会在这? 他刚回过神要问话,但耳朵动了动,便起身出了洞穴。 一俊逸男子背着筐菜,手上还拎着只山鸡站在洞口不远处,皱着眉头看着地上的死侍尸体。 正是秦归雀要找的宁岸。 宁岸看到秦归雀出来,吃了一惊。 但他很快又露出笑,还抬了抬手上的鸡。 “呦,原来是阿雀来做客了,我说来了哪方高手,一来便脏人家地,” 他看了眼秦归雀身后的洞穴,笑意不达眼底,“你来得还真是巧,我正想着做点好的,送大家上路呢,你也吃些。” 秦归雀也没想到他来寻宁岸要谢诚挚,却能撞着宁岸抓了陆练,以至于多了许多疑问。 他冷声道:“谢诚挚呢?” 宁岸往院子走去,推开门,一边漫不经心道:“谢诚挚?你怎么会觉得谢诚挚在我这呢?来,你先来帮我洗洗菜,瞧你把我这弄得乱的,记得回头把那些尸体拖去山里喂狼啊。” 秦归雀跟在他身后,“你在扶水郡做什么?为什么要抓陆练?那些死侍是你买的?” 院子还挺干净,水缸里的水应当是挑来的山泉水,还是满的。 除此之外,还有个布满刀痕的靶子,应当是宁岸练武用的靶。 宁岸熟练得放下筐,去厨房取了刀和碗,又踢了个小木墩做凳子坐着,还顺便丢了个去秦归雀脚边,“坐。” 紧接着便用菜刀割了鸡脖,并将扑扇的鸡翅膀踩在了脚下。 他抓着挣扎不动的鸡放着血,即使血没滴在碗里,而是落在地上,流到脚下,也没在意。 只抬头笑看门口的秦归雀。 “你问题这么多,先回答我一个,你是怎么找到我这来的?” 第161章 宁岸杀鸡 秦归雀不由自主就想到了君扶月。 他很是“诚实”道:“那些死侍同我说的。” 宁岸的笑僵在了脸上,颇有些滑稽。 “死、侍?” 秦归雀挑眉,“不信?” 宁岸:“……。” 他眉心蹙起,盯着秦归雀,过了几息才道:“阿雀如今也懂得开玩笑了。” 然而就这几息的沉默,却是让秦归雀眸色愈深。 宁岸方才是在琢磨他话语的可能性。 所以宁岸有一瞬间相信了他的话。 为何会相信?是知道他与死侍之间有特殊的牵扯? 秦归雀:“我不开玩笑。” 宁岸默然。 他垂了视线道:“算了,我住这里久了,被发现了踪迹也不奇怪。” 说着便把死了的鸡,丢进了盆里,起身提了桶水去厨房。 秦归雀依旧跟着他,“回答我方才的问题。” 宁岸往锅里倒了水,又抬手指挥道:“给我起个火,烧点水烫鸡毛。” 秦归雀站在原地没动。 宁岸瞥了他一眼,呵了声,“得,长大了,使唤不动了。” 说着自个往灶台后头去。 路过秦归雀跟前时,秦归雀动了动身,挡在宁岸跟前。 宁岸抬手去推秦归雀。 二人推搡间,已是动了次手,亦各自往后退了步。 宁岸瞳孔骤缩,手腕上的血痕有些火辣,他缩了缩手,平静道:“别挡着道,自己找个地方坐。” 秦归雀亦是拧眉。 宁岸是上一代信陵阁弟子里,武功最出色的那个。 这一小下试探,他便知道,只怕他非得重伤才能带宁岸走。 但他的目的不是和宁岸打架,而是问出谢诚挚的下落。 因此便往旁边退了步。 宁岸继续忙着自己的事。 二人间的气氛,既平静又诡异。 枯草被点燃后,在灶台里发出噼啪声响。 宁岸一边往里塞木头,一边说着话。 “你方才问我什么来着?” 秦归雀靠在门边,“谢诚挚在哪里?” “不知道,” 宁岸扇了下扇子,“不过他确实是我劫走的,劫走后,有其他的人将他带去该去的地方。” 宁岸知道秦归雀来到这里必然会要个答案,但方才的试探叫他知晓,就算打起来他也占不了上风,因此便配合了些。 秦归雀:“其他人是谁?” “你不知晓,你那位小姐应该也能知晓吧?我听闻,她是挺聪明的姑娘,” 宁岸见木头起了火,便抬头看着秦归雀笑道,“准备什么时候成婚?可要我备贺礼?” 秦归雀不管宁岸不着五六的话。 只说重点,“是木苍生?你在木苍生手下做事?” 宁岸又停了笑,盯着秦归雀。 过会才叹了声,“我真的好奇,你到底怎么查得我,才知道得这么多?” 秦归雀:“死侍说的。” 宁岸:“……。” 秦归雀也不管宁岸的沉默。 他转身出门,朝外走去,先去寻了个手下,让其去告诉君扶月“宁岸劫了谢诚挚但他不知道谢诚挚在何处”、“宁岸确实是木苍生手下”、“宁岸抓了陆练”等事。 随后又进了山洞看陆练。 大概是伤势过重,陆练已经晕了过去,这会也答不上话。 秦归雀方想让人把陆练先带走,就听到宁岸传来的声音。 “阿雀,我杀他不过一瞬的事。” 秦归雀皱眉。 这是不让他带走陆练了。 确实,就算他拦住了宁岸,也不能保证宁岸能不能抽到空隙直接取了陆练性命。 他手下那些人的武功比他和宁岸可差了远。 再者陆练如今这状态,动一动怕就断了气,届时什么也问不出来。 思及此,秦归雀也没勉强,喊了人守着陆练,便回去了院子。 宁岸烧过水,就在院子里烫鸡拔毛,见秦归雀进来,便道:“来帮帮忙?” 秦归雀瞥了眼盆,一动不动。 宁岸摇头,“现在的年轻人,都懒怠了。” 秦归雀:“陆练是怎么回事?” 宁岸:“没什么事,早些年在阁里的时候,有些仇怨,那会你还小。” 秦归雀:“什么仇怨?” 宁岸看了他一眼,便甩了鸡,双肘搭在膝上道:“杀父之仇。” 秦归雀没有说话,显然是要听个明白。 宁岸摇了摇头,低头又开始拔毛,“八年前,我十九岁,大概就你这么大,那会你也才十二岁,我被师父逐出了信陵阁。” 秦归雀四处环视了下,看了眼那蹲着都累的小木墩,还是飞上了屋顶坐着。 “嗯。” 把故事记了再同小姐说。 宁岸抬头,扯了扯唇角。 “我幼时,信陵阁挂了一伙匪帮的赏金榜,说是这匪帮无恶不作,没多久这匪帮就被信陵阁一众年轻侠客铲除, 我是那匪帮残存的孩子,那次后高烧失忆,被老阁主收养,得了阁主器重,多年后成了信陵阁的少阁主, 十八岁那年,我意外到了一处偏僻村子,听了些话,突然就恢复了记忆, 我记得我的父母不是作恶多端的凶徒,也记得帮派里的叔伯皆是仁义之士,只是因为他们将附近一村子拐来的数个孩童带走,并将为首的村长儿子杀死做了警告,那村长与村民便怀恨在心, 他们将假消息报到了信陵阁,将匪帮挂上了刺客榜, 彼时还年轻的陆练等人争着上榜,他们年少轻狂,不求真相,蜂拥入了匪帮,像比试一般,谈笑间将我的亲人、叔伯杀死,割去人头, 他们不问不听,说着匪便是恶的话,用他们那出色的武功,轻而易举得屠戮了我的亲眷。” 宁岸一边说着,一边拔完了鸡毛,换了次水,开始给鸡开膛破肚。 秦归雀则在上头安静听着。 宁岸道:“恢复记忆后,我回了信陵阁,和老阁主说了当年的事, 我同老阁主要陆练等人的去处,但老阁主同我说逝者已矣、陆练他们那会年少轻狂,阁里再不会犯当年之错之类的话, 我才明白他们发现了那次错误,我的少阁主之位,不过是另一种补偿, 之后我又回了那个村子,杀了那个村子里的人,因着滥杀无辜,我便被驱除出了信陵阁。” 第162章 小院夜景 宁岸修长的手指掏着鸡的内脏,漫不经意道:“这些年该杀的我也杀得差不多了,这陆练也算是最后一个,他在沈家混得不错,我也动不得他,好在不久前,他落了单。” “在哪落单?” “南麓山附近吧,还在帮一老人捡枯枝呢,”宁岸垂着头,唇角浮现一抹嘲讽的笑意。 秦归雀皱紧眉头。 南麓山。 那是陆练与信陵阁传信的地方。 陆练是沈家的护卫统领,他失踪沈家必定要查。 偏陆练最后失踪的地点是在南麓山,还有老人在那目睹了陆练…… 那沈家很快就会知晓陆练在南麓山留下的记号,会知道陆练是信陵阁的人。 且他们也不知道陆练再次去南麓山,是否有留下了什么讯息。 思及此,秦归雀看向剁鸡的宁岸。 宁岸抓到陆练或许是意外,但这意外怕是要叫他们被沈家盯上,沈家也大可能会怀疑陆练在他们手上,如此想暗查沈家知晓池东年的消息便更难了。 天色一黑,宁岸煨着鸡,便问秦归雀,“晚上在这住……” 他话没说完,又转过头,看向院外。 “这么多人,我就这一只鸡,可分不过来。” 年少游的声音传了进来。 “没关系,宁哥,我们小姐带了不少吃的来。” 话落,秦归雀的身影从宁岸跟前掠过,出了院子。 数个火把燃着,君扶月站在白鹤卿旁边,好奇得打量着四周的场景。 她的视线落在远处一块小田上,上头耷拉的菜,显示了主人曾想过“好好种田但没种成”的过去。 这会见秦归雀过来,她才转过视线,笑道:“天黑了,来给你们送个饭。” 她原以为秦归雀会和宁岸打起来,所以便默默在山庄等着,毕竟她也没个武功,来了也怕成拖累。 但秦归雀送来的消息有点多,加之秦归雀的下属说秦归雀和宁岸处得挺好,并非水火不容的样子。 君扶月听到这话,便知道这宁岸并非不能好好谈话的人。 恰好年少游知晓陆练被宁岸带走就坐不住了,就连跟着君扶月的白鹤卿都有些心不在焉。 君扶月见状,便干脆让这些想见宁岸的小弟们直接过来了,至于她自己,保镖们都跑了,她自然也忍不住好奇心,跟着来了。 秦归雀问君扶月,“山庄内没事吗?” 白鹤卿默默给秦归雀让了身位。 君扶月摇了摇头。 “如今到处都在找谢诚挚,码头都封了,生意也冷,晚上没什么事,想着这里也不大远,便才看看。” 她说着,便唤了秦赤等人,“先把我的帐篷扎上。” 秦赤几个死侍便默默得放下行囊,开始寻空地做工。 宁岸站在门口,见状有些愣神。 还带了帐篷? 不止帐篷,还有几人拎了食盒,准备齐全得像是来露营。 他再看向夜色下的女子,精致的容貌与矜贵的姿态,与他这小山岭是那般的格格不入…… 年少游看见宁岸,便迅速冲了上去,“宁哥!” 宁岸退了步,看向年少游等人,像是忆起往昔般眼光黯了些。 最后还是往院子里走道:“行了,都进来吧。” 竹初弦看了眼宁岸的背影,便拎着医药箱去了山洞看陆练。 宁岸察觉到了,想说什么,年少游忙道:“这味香啊,宁哥,这么多年不见,你都会煲鸡了啊,我记得我小时候,你还带我去偷过人家的鸡吃,你记得不?” 宁岸瞥向年少游,呵了声道:“你倒还是话多。” 年少游嘿嘿笑了声。 宁岸看向白鹤卿,眸底才多了些笑意,“小白长高了不少。” 白鹤卿面无表情“嗯”了声,然后又点了点头。 宁岸也不恼他的安静,还笑道:“你年岁轻,一会喝点鸡汤补补,还能长。” 年少游和伏正青面面相觑,又耸了耸肩。 还是小白讨喜。 伏正青挠了下后脑勺,嘟囔道:“都那么高了,倒也不必再长。” 君扶月同秦归雀跟在众人身后,才发现白鹤卿在这信陵阁还真是受宠。 不过也是,宁岸算是年少游这批人的大学长,带着这批小学弟长大,做前辈的当然最喜欢小学弟里乖巧又成绩好的那个。 她低声问秦归雀,“陆练为什么会在这?” 秦归雀也跟着低声道:“陆练对他有杀父之仇。” 君扶月讶异,这怎么整出个杀父之仇了。 年少游几人默默放缓了步子。 秦归雀道:“他同我说了原委,小姐要听吗?” 没等君扶月应话,年少游就后退着步子朝秦归雀笑道:“听。” 秦归雀:“……寻宁岸讲。” 他方才便留意到此处夜间风景不错,坐山头可见星海垂落旷野的美景。 宁岸听到了几人说话,却是喊道:“我不说第二遍。” 于是不多时,一群人便坐在院子里等秦归雀讲故事。 秦归雀:“……。” 小院里,星空似在头顶旋转,晚风抚着发丝,颇有些惬意。 自扶月汇开起来后,君扶月罕有这样惬意的时刻,便靠在秦归雀臂膀处,安静听着。 大概是年少游等人都在听着,秦归雀三两句就把陆练和宁岸的恩怨说完了。 但也叫伏正青等人呆滞在原地。 “怎么会……” 阁里的赏金榜挂得都是凶徒,他们杀凶徒都是为了正义,怎么会出现样大的错误,且阁里还原谅了陆练等人。 君扶月也叹气,也怪不得有朝臣弹劾信陵阁,拒绝信陵阁拥有“替天行道”的特权了。 嫌疑犯抓到后可以经过查证、审判,确定是否存在冤屈再定刑,但信陵阁这样的挂榜行刑的模式,却容易存在疏漏。 由此可见事物当真皆有两面性。 年少游道:“宁哥走后,阁里的赏金榜要严苛许多,大多时候只接官府给的通缉单,原来是因着此事……” 几人纷纷叹气,还有些失落,恰好宁岸把菜起锅,便道:“吃饭。” 因着没有大桌子,几人就把唯一的小桌子留给君扶月。 其余菜放灶台,一众人端碗站着吃。 宁岸看着面前的各式菜肴,甚至还有水果。 “……还真是准备得丰盛。” 第163章 忆年少 恰好竹初弦也看过陆练,进了院子。 宁岸望向竹初弦的方向,微微眯了下眼,又笑道:“许久不见啊。” 竹初弦略点了下头,也温声道:“许久不见,你过得挺好。” 二人打了招呼,竹初弦便对年少游说起陆练来。 “伤势太重,带走的话也受不住颠簸,只能留在这里,但也活不了几日,我给他施针了,看明日是否能醒来说话。” 年少游有些遗憾。 原本以为,陆练会是他们找到池东年的大助力。 他还想着,等谢家事一过去,就准备接触下陆练。 却没想到阴差阳错得,陆练被宁岸劫走了。 且陆练在南麓山失踪,已有些时日,以沈家的能耐,估摸着早发现了陆练留在南麓山的记号以及陆练的身份,说不得还以为陆练在他们手上,暗中盯着他们。 好在当初君扶月没让他们回那个记号,倒能给对方以他们什么都不知的错觉。 但宁岸所为也情有可原,他对陆练的恨意亦叫人说不出什么错,一时间也只能叹息。 宁岸却是浑不在意,自顾自吃着饭。 气氛有些沉闷,只偶尔冒出一些话。 直到吃过饭,几人在院外的空地消食,氛围才好些。 君扶月和秦归雀走在一块,她回头看了眼院子的方向,还可透过敞开的院门看到宁岸和竹初弦正坐在一道说话。 于是问道秦归雀,“他二人似乎关系不错?” 秦归雀顺着君扶月的视线看去,“岁数差不多,一道长大的情谊。” 年少游扑棱了下萤火虫,闻声便道:“那不是一般的情谊,他们在江湖上出名的时候,还上过那个江湖少年英侠录,二人是双侠,侠号‘毒刀双杰’。” 君扶月好笑道:“还有这么有趣的事?谁取的名字啊?” 年少游道:“英侠阁给取的啊,英侠阁也是一江湖组织,类似于小报局,不过人只记江湖事,我们十八岁以前都上过这个少年英侠录,英侠阁每年排一次名,出一次书,并举办一次表彰大典, 他们取名是真的难听,像我之前侠名就叫‘浪里小剑龙’,什么破名字,我听说老阁主那一代名取的好,那会大侠们都叫什么雌雄双煞、六指魔童、笑佛陀……” 伏正青也是点头,“对,给我取了个破名‘滚刀肉娃’,去他娘的,我不就是小时候胖一点……” 白鹤卿没有说话。 但年少游帮他说了,“小白的还行,叫‘沉默小羔羊’,还上了五年的少年榜。” 白鹤卿:“……。” 君扶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踩在碎石上,差点滑倒,叫秦归雀一把扶住,于是抬头问秦归雀,“阿雀,你有侠称吗?” 秦归雀应得很快,“没有。” 年少游和伏正青对视了眼,齐齐仰天咳了声。 年少游:“某人上了足足八年的名录呢,可谓是江湖第一少年。” 伏正青:“某人因为受不了自个的侠号,还跑去揍了英侠阁阁主,逼着英侠阁把自己的名字去掉。” 年少游:“英侠阁阁主很伤心,哭说每个孩子的侠名都是他呕心沥血之作。” 伏正青:“也因此英侠阁阁主被一群人揍了,英侠阁阁主可算意识到自己真的不会取名,英侠阁也终于换了个人来取名,阿雀做了件大好事,江湖上各家还往咱们阁送礼夸他。” 二人一唱一和得,叫君扶月听得身心愉悦。 她笑眯眯看向秦归雀,“所以阿雀的侠号是什么?” 秦归雀:“……。” 他默了会,才无奈道:“玉面小魔童。” “噗,”君扶月站在原地,哈哈笑出了声,这英侠阁阁主是真的会取名。 江湖这么好玩,可以想象这群人有多么中二的年少时期。 秦归雀扶着笑弯腰的君扶月,面上微微泛红。 山间萤火点点,载着笑声,随风漫延到各处。 院里,宁岸听见笑声朝外看去。 恍惚间也像是窥见了年少时无忧无虑的一角。 但他又很快回过神,收回了视线。 竹初弦轻掸了下指尖,端起一杯茶,温声道:“你这住所挺好,僻静,住着也舒心。” 宁岸淡淡道:“本就图个清净,如今不也被你们寻着了。” 竹初弦泯了口茶,“你既然喜欢这样归园田居的日子,又为何要留在扶水郡?” 宁岸伸直了腿,抬头看天,反问道:“信陵阁都被散了,你们也没了束缚,不用再陷入政党之争中,还留在扶水郡做什么?” 竹初弦:“我等多是无家可归之人,自小生活在一处,已成亲人,亲人在哪,家便在哪,留在哪里不是留?” 宁岸:“那也不必要留在君扶月身边,无论是你,还是少游等人,皆能在江湖中得逍遥自在,这扶水郡已成鱼塘,君扶月等商贾皆是鱼塘中被放养的鱼,说不得就会被捕捞下锅,你们跟着她只怕丢命。” 竹初弦:“那你为何要留在扶水郡?你早就离开信陵阁了不是?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以你的武功去争武林盟主都使得,为何还要留在扶水郡这鱼塘里做鳖?” “你他娘才鳖!”宁岸抬脚就踹了下竹初弦坐着的木墩子,随即应道:“扶水郡钱多,我缺钱。” 竹初弦镇定得拍了拍衣摆,“巧了,君小姐钱多,我们也缺钱。” 宁岸:“……。” 他随手端了茶下肚,没好气道:“好言不劝该死鬼,爱听不听。” 二人安静了会。 宁岸起身伸了个懒腰,扬声道:“去睡了,你们自便。” 君扶月还在听年少游等人说他们年少时的中二事迹,听见声音,便回过身。 见宁岸要回屋,便问秦归雀,“谢诚挚的事,可还能问?” 她其实很想知道宁岸与仓木海团的关系,以及仓木海团到底能不能交出谢诚挚,但宁岸绝口不提仓木海团的事。 加之宁岸的身份特殊,于信陵阁等人来说情感特殊,反是无法逼问。 她有些可惜谢诚挚的线索到这断了。 好在陆练活着,若明日能从陆练嘴里得到一些池东年的消息,也算不虚此行了。 秦归雀却是应道:“等等。” 第164章 她明白了 君扶月疑惑,等?等什么? 约摸一刻钟后,进了屋的宁岸突然冲出来,往茅房的方向去。 风中夹杂着他咬牙切齿的吼声,“竹初弦,你他娘给老子下毒!!!” 竹初弦坐在小院门边赏月,墨发飘飘,端着冷茶很是潇洒道:“许久不见,自然该送点见面礼。” 君扶月转头震惊得看向秦归雀。 秦归雀道:“这样就好问了。” * 半个时辰后,拉虚脱的宁岸被围在了中间。 他肚子咕噜作响,也只能蔫蔫道:“你们可真行,真能演。” 一个个演得天真正直,叫他还真回忆起过去,松了戒心,竟然着了竹初弦的道。 肯定是饭后那盏茶,他那会吃饱喝足,又被年少游等人的笑声吸引,就没了戒心。 年少游举起手,“宁哥,我可没参与啊。” 伏正青也跟着举手。 白鹤卿没说话。 君扶月则是轻咳了声。 宁岸瞪着竹初弦,“你个混蛋……” 竹初弦有些无辜得扯出真凶,想要再挽回一点形象。 “阿雀的主意,你回头跟他打。” 大概是死侍带他去看陆练的时候,同他说了句,“主子说,找机会给宁岸下点毒。” 原本他也不是很抱希望。 毕竟他和宁岸一道长大,他下毒时的小动作宁岸都能察觉,加上宁岸武功高,可以在毒入体内生效时就先逼出毒,所以这个任务艰巨了些。 但在院子那喝茶时,宁岸明显是也回忆起过去,心软走神了,什么都没察觉到。 他还真就下成了毒。 思及此,竹初弦颇有些不好意思。 秦归雀乖顺点头,“是我让下的毒。” 宁岸气道:“你是打不过我还是怎样,玩这阴招?!” 他就知道,这一点不念旧情的招,也就秦归雀能使得出来。 明明可以打一场。 非要一伙人来跟他煽情。 煽情就算了,转头翻脸不认人,给他药翻了。 秦归雀:“打得过,费劲。” “懒不死你!”宁岸只想踹秦归雀一脚。 他没好气道:“你问的问题,我都答了,还想做什么?先说了,我不清楚谢诚挚在哪里,你们便是寻我也没用。如今抓了我,是想试试严刑拷打?” 伏正青也奇怪道:“是啊阿雀,咱们把宁哥抓起来有什么用啊?” 总不能真严刑拷打吧? 秦归雀:“抓起来做人质。” 年少游等人纷纷愣住。 宁岸也拧起眉头。 秦归雀缓缓道:“陆练看见我时,说的是‘宁岸,叛徒’,且宁岸这里,有涅盘岛的死侍。” 几人面面相觑不明白意思时,君扶月却是若有所思,“所以这里出现过沈家人。” 她道:“沈家人知道是宁岸把陆练带走了。” 伏正青愣乎乎道:“我怎么听不懂?什么意思?怎么又跟沈家扯上联系了?” 君扶月理清了思绪,便看着眸色渐深的宁岸,徐徐道:“我想事情应该是这样的, 一月前,宁公子偶然间在南麓山下撞见了落单的陆练,于是宁公子打晕了陆练,将陆练带来了此处, 只是,陆练是沈家内院侍卫统领,他骤然失踪,沈家不可能无动于衷,以沈家对扶水郡的掌控力,想来很快就会查到陆练是在哪里消失,带往何处, 所以他们寻来了此处,也就寻到了宁公子您,” 君扶月回忆起小说里,宁岸劫走苏织柔后,沈赢舟快速找到这里来的剧情。 显然,沈家找陆练找到这里来,是说得通的。 她道:“昏迷醒来的陆练,看到了宁公子,却也看到了在与宁公子交谈的沈家人, 沈家人知晓宁公子想要陆练的命,便卖了宁公子一份人情,将陆练留给了宁公子, 这也是为何,陆练会说宁公子是叛徒, 与沈家、与池东年有牵扯,便是与先阁主的死有牵扯,可不就是叛徒。” 宁岸微微扯了唇角,没有应话。 君扶月便继续道:“当然,宁公子与沈家应当是不熟悉的,因为不熟悉,才会在这么多年后才寻到落单的陆练, 既然不熟悉,沈家又为何要卖宁公子面子,把陆练留给宁公子? 想来是因着沈家知晓宁公子身后是什么势力,他们是看在仓木海团的份上卖宁公子一份人情,” 说到这,她滞缓了下,道:“这也是为何,陆练失踪,沈家却悄无声息,因为他们知晓陆练在哪里, 这也同样证明了,宁公子在仓木海团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这样的人物,对谢诚挚的去处想来不会一点不知吧?” 宁岸轻笑了声,看向君扶月,“都说君小姐聪明,方才相处那会,我倒是没看出来,如今才发现,这是因着君小姐想得多,我都不知我在仓木海团是有名有姓的人物。” 君扶月跟着笑道:“是呢,宁公子的名号,就连孟老都不知晓,可偏偏沈家人知道,这是为什么呢?” 伏正青是在场除小白外的众人中,听得最一头雾水但又想听的那个人。 因此他接着君扶月的话问:“为什么呢?” 君扶月道:“我猜,仓木海团和沈家有特殊且不为人知的生意牵扯,而宁公子在仓木海团便属于不为人知但颇有地位的人物,管着常人不知的部分,” 她微微仰头,望着宁岸道:“这部分,就与涅盘岛的死侍有关,对吗?” 这下,宁岸唇畔的笑渐渐消失了。 他深深看了眼君扶月,看到的是女子面上肯定的神情,显然是反驳也无用了。 于是他将目光转到了先对他下手的秦归雀身上,“所以你早就猜到了这些?就凭着死侍,和陆练那几个字?你什么时候变这么聪明了?小时候不是连书都不爱读吗?” 秦归雀:“……。” 嗯,怎么说呢。 如果他猜到了,就会传信回去让人不要过来了,而不是让死侍知会竹初弦来救陆练。 只是君扶月等人来了后,他突然想起陆练的话,方才觉得不大对。 陆练说:“宁岸,叛徒……” 因着宁岸一开始就说了自己与陆练的恩怨,所以秦归雀就跟着宁岸的思维走了,差点忘了,陆练在此时与信陵阁是同一立场。 那么,陆练说出的“叛徒”二字,指得便会是“宁岸站得是信陵阁的对立面”。 第165章 窥见世界的一角 秦归雀也没想到君扶月能依据他的两句话,唰唰唰揭了宁岸的全部老底。 宁岸这会也瘫在椅子上,无力笑道:“行了,君小姐说得差不多都对。” 众人顿时都变了面色。 君扶月拧眉道:“收拾下,带上宁岸,我们回山庄。” 既然宁岸与沈家有牵扯,那这里就危险了。 伏正青问:“陆练呢?不是说他不能挪动?” 君扶月:“先带着,稳当些驮着,听天由命吧。” 众人说干就干,准备去收拾东西。 竹初弦去给陆练施针稳定状态,趁着这机会,众人开始搜宁岸的院子,看有没有什么值得留意的地方。 年少游叹道:“宁哥,我真是对你太失望了,唉……” 说着去搜刮宁岸的屋子。 伏正青往宁岸身上摸索,一边哭丧着声道:“宁哥,咱活这么二十年,有大半日子都是在一起过的,你怎么能骗我们呢……” 宁岸被他挠得发笑,再看众人几乎要砸了他的院子,于是没好气喊道:“别忙活,跑什么,有什么话不能在这里好好说?!” 伏正青掂了掂手里的一些碎银,摇了摇头,“这在海团里做事也不挣钱啊。” 说着就要去别处看。 宁岸见众人完全不搭理他,于是只能对君扶月道:“君小姐,你既是知晓了原委,也该知晓我和沈家不熟!” 君扶月没有回头,还在跟秦归雀告歉,“是我失了戒心,把大家都带来了。” 秦归雀:“该是我不好,方才没想起那些不对。” 大概也是因为,他对宁岸没有那么深的戒备心,所以在听了宁岸说话后,就完全把不认识的陆练抛到了脑后,包括陆练说了什么。 君扶月摇头。 “我们都是凡人,做事总有疏忽,没事……” “信不信我死给你们看!”宁岸突然吼了声,打断了一堆人的七嘴八舌。 众人纷纷看向了宁岸的方向。 宁岸瘫坐椅子上,“这里不会有人来,我也没必要知会人来,若你们非要带我离开这里,我会拼死一搏,留尸体在这。” 竹初弦听到声就已经轻功一用,到了宁岸跟前。 他盯了宁岸一会,缓缓道:“他说得是真的。” 见状,众人也停下了手头的动作,走向宁岸。 伏正青不解,“干嘛这么烈?” 不就是去听澜山庄做做客,既然这里没有人会来,宁岸为什么又不肯跟他们走。 君扶月迟疑道:“宁公子是不想与我们在一处现身?” 如果宁岸说得是真的,那宁岸殊死一搏都不离开这里的理由只有一个,不愿被人看见和君扶月等人是一伙的。 宁岸瞥了眼君扶月,算是默认了。 他道:“阿雀闯入此处,实在我意料之外,我知道你们肯定有很多要问的,那便我自己答了吧。” 见状,大家都围住了宁岸,等他说话。 秦归雀则去宁岸屋里搬了唯一一把靠椅,给了君扶月。 年少游等人见怪不怪,倒是宁岸眉心突了下,显然有点不适。 君扶月好整以暇坐下,便示意宁岸继续,“宁公子请讲。” 宁岸:“……。” 他组织了下语言,不疾不徐道:“第一点,关于谢诚挚,我知道你们寻我是为了谢诚挚的下落,我也如实回答过了,那便最后说上一次,我不清楚谢诚挚在哪, 我劫了谢诚挚后,将他送去了黄阳县海岸,另有船只将他接走,进了大海,往后他会去哪我并不清楚, 仓木海团只负责帮他把钱转去夏州、禹州等七个藩国并将他从中都保下来,并送出海,交易到我这里就算结束,至于他去哪里,那便只有他自己知晓。” 君扶月:“从中都保他,仓木海团势力这般大?” 所以皇帝决定把谢诚挚押回扶水郡斩首的想法,是被人引导出来的? 宁岸望着君扶月道:“若说有钱能使鬼推磨,那木苍生大概能管整个阎罗殿,他并不常在雍朝出现,是因为他在这片海域数十国家皆有势力身份,所以他并不是很在意谢诚挚给的那些钱。” 君扶月愣神,怪不得木苍生会随处埋钱让人找,这是有钱没处花,只想看热闹。 伏正青:“那他为什么帮谢诚挚?谢诚挚那么狼心狗肺……” 说到这,他睨了眼宁岸,也不知道宁岸怎么也会帮谢诚挚,那可是数百条人命啊。 就算是被信陵阁伤透了心,也不用自暴自弃去为这黑暗势力里卖命吧…… 宁岸像是知道大家在想什么,但也没解释,他只漫不经心道:“我在仓木海团有几年了,见木苍生的次数屈指可数,他没有亲眷,孤身一人,对大多事都没什么兴趣,所以谢诚挚应当是有什么东西合了他的兴趣,他才会帮谢诚挚一把。” 君扶月莫名想到了谢桑辞。 可是谢诚挚如今出海了,倒不像会找桑辞的样子。 她皱紧眉头,所以谢诚挚当真寻不回来了? 她问:“能问木苍生,谢诚挚提的是什么条件吗?” 宁岸看向君扶月,微蹙眉头,“能问,但我不会问。他性情阴晴不定,若触碰禁忌,我会死。” 秦归雀懒抬了下眼皮,又垂下视线。 也不奇怪,木苍生算是活了几十年的老头子了,和君扶月的渣爹江长信一样,自然武功也高。 武真气这东西,本就是练得时日越久,积蓄越厚。 伏正青着急道:“对啊,木苍生既然那么厉害,他肯定能找到谢诚挚的去处,不然你告诉我们木苍生在哪,我们去问?谢家那么多条人命……” 宁岸打断伏正青道:“谢家人的命,都是因为谢诚挚亡的,这么多年,天下多得是被除九族的人,生死有命,与你们何干?况且信陵阁已经散了,你们自去逍遥就好,还走信陵阁那套匡扶正义惩恶扬善的路找死吗?!” 他突然的厉声让伏正青呆住。 宁岸深吸了口气,看向君扶月,“君小姐,我不知道你们怎么找来的,我希望陆练醒后,你能带他们尽快离开。扶月汇的生意不错,西极乐土的宝石在各国黑市都很抢手,有这样一棵摇钱树在,过个十年扶月汇应当就能闻名海域,自会得到各方瞩目,并不必急于一时。” 第166章 解释完毕 君扶月默然。 宁岸是在提醒她不要过早被木苍生留意? 她想起宁岸上一次出现,是在她签下西极乐土的焰火礼上。 之后宁岸再没出现,甚至年少游寻不到宁岸一丝痕迹。 所以其实是仓木海团盯上了她,但宁岸在看见秦归雀等人后,便做了什么,才让她的宝石生意没有受到黑色势力的侵扰。 宁岸见君扶月不说话,低声劝了句,“谢家的事,别管了。” 气氛骤然有些沉重。 君扶月垂着视线。 宁岸和他们说这么多的意思,她已然明白。 什么位置接触什么圈子,她如今接触的是南岭的圈子,扶月汇也只是在南岭的商贾中立了点足。 而木苍生在她圈子以外的上一层,因为接触不到,所以听都没怎么听过,就连孟老都不敢多提。 那样的人物,大概是需要诸国讨伐才会感到威胁的存在。 她微微颔首,道:“既然宁公子不知道谢诚挚在何处,那便这样吧。” 年少游等人也没有应话。 宁岸让伏正青给他倒了杯水,润了润喉,才继续道:“第二点,是陆练在我这的事。他确实是我偶然遇见,当年那件事阁里瞒了下来,就连陆练自己都不清楚此事,但若你们去问范老、齐老他们应当都能知晓我没有说谎,我不清楚你们寻陆练做什么,也不制止你们与陆练交谈,但陆练不能离开这里,他的命得留下。” 这点大家都没起什么疑问。 年少游等人也算解了年少时的一个疑惑—— 那就是性子开朗前程似锦的宁岸为何会突然犯下滥杀无辜的大错,又为何会毫不留恋得离开信陵阁,甚至连前阁主被杀都没有回去。 有那样的恨意,自然就有了宁岸那样的行径。 至于宁岸要留陆练的命,也能理解。 倒是伏正青讶异道:“陆练不知道自己犯过错?!” 宁岸嗤笑了声,“这该问问老阁主,他为了维护信陵阁的声誉,压下了此事,陆练如何能知道?至于我,我作何要同陆练解释,当年我父亲叔伯也想同他解释,他可没给旁人说话的机会。” 君扶月放下谢诚挚的事,跟着叹了声,“所以陆练才会认为宁公子是叛徒,如此他才能解释宁公子为何要折磨他。” 宁岸没有应话,他继续道:“第三点,关于沈家,方才君小姐也说了,我与沈家并不熟悉,我当日亦是讶异沈家会寻到我的住所, 来人覆着面具,观身形约摸二十出头,其身后跟着五个侍卫,他们知道陆练在此后,问了我为何要抓陆练,我如实答了,他们便将陆练赠予我,随后离开再不曾出现, 如君小姐所说,这份赠予大可能是看在仓木海团的面上,但也表明了陆练对他们来说不会太要紧, 因此,我先前没与你们提及沈家来过的消息,况且待陆练醒来,你们自然也会从他嘴里知晓此事。” 年少游:“不太要紧?” 他看向君扶月,面上有不解的神色。 沈家人能寻陆练的踪迹寻到这里来,就代表他们肯定在南麓山仔细搜过,毕竟陆练是在南麓山失踪的。 那就应该会发现陆练在南麓山留下的字才是,又为何会觉得陆练不重要。 难道是“池东年在沈家”这件事,对沈家来说并非值得一提的事? 君扶月也想到这点,她想到一个可能,“会不会是陆练把树根上的字划掉了?” 年少游愣住,“划、掉?” 君扶月抿了下唇,“信陵阁散了,他在沈家亦过得不错……” 说到这,她没再说,“待他醒来便清楚了。” 感觉也八九不离十,陆练会再去南麓山,可能就是看有没有年少游他们的回信。 再看到没有回信后,他又想到信陵阁散了的事,便松了口气,选择将树根上的消息清除,决定以后再不同信陵阁有牵扯,好好做沈家侍卫统领陆练。 因为心里落下了块石头,他下山时还好心情的帮人捡木头,却没想到遇见了宁岸。 这也是为何沈家没发现这个消息,并把陆练留给了宁岸。 年少游也很快想明白了缘由,不由白了些面色,但又苦笑了下,“也算幸事。” 他没再说话。 宁岸也没问他们有什么事瞒着自己,道:“最后一点,死侍的事,我确实与死侍有些接触,但具体做什么,请恕我无法言说。” 他顿了下道:“从八年前我离开信陵阁起,我与大家就不是一路人了,今日能聚在一起,算是意外,待你们忙活完陆练的事,便离开吧,桥归桥,路归路。” 桥归桥,路归路,所以宁岸今日算是很配合他们,该答的问题都答了,其实只是想让他们解决完问题尽快离开,双方友好道别。 这话说出来,年少游等人都愣了面容。 君扶月道:“我签下西极乐土那日,我等去观焰火礼,宁公子曾出现过,是为了什么?” 宁岸看向君扶月,见君扶月一直没移开视线,还是道:“西极乐土的宝石在各国黑市一向能炒出天价,团里有人看上了这点,想同木苍生卖好,便提议跟君小姐要一批宝石,倒卖出去。” 君扶月:“要?” 要这个字,倒是很有意思。这是强行要让商贾参与黑色交易。 可想而知,若是她不同意,大概就会被针对,比如时不时有不要命的去店里搞事,还有更狠得直接杀了她合作的藩商。 就像是摆地摊的遇到收保护费的人,海团对商贾动手,要更狠。 宁岸轻耸了耸肩。 算是默认了君扶月的想法。 君扶月挑眉,“想与木苍生卖好的那人……” 宁岸:“我杀了。” 君扶月暗道,果然,宁岸应该是看在年少游等人的情分上,才没给她找头疼事。 她认真道:“多谢宁公子。” 宁岸撇了撇嘴,将手覆在肚子上,“你们这感谢,我受不起。” 年少游头个想明白怎么回事,他立刻感动得蹲下身,抱住宁岸大腿,“宁哥,你还是在意我们的,还说什么桥归桥路归路的伤心话,有什么事咱们同舟共济……” 宁岸嫌恶得踹脚,“滚,滚滚——” 第167章 池东年的来处 虽然年少游黏黏糊糊的,一直想从宁岸嘴里套出来他为什么给木苍生卖命的话,但费了半天劲也没套出什么。 君扶月等人一番商讨,还是决定信了宁岸,各自去休息。 次日一早,陆练醒了。 他撑着一口气将所知道的事告诉年少游后,就又晕死过去。 晕死前,还在让年少游“杀了宁岸”。 可见宁岸对陆练长久的折磨,也使陆练对宁岸抱了极大的恨意。 君扶月等人吃完宁岸做的早膳,便一道离开了小院,躲开宁岸,好听年少游说话。 宁岸:“……。” 山头上,君扶月沐浴着晨时的暖阳,有些懒洋洋的。 年少游在复述着陆练的话。 陆练说沈家园子靠山的部分才是沈家的核心居所,但那块去的人少,守的人也都是对沈家忠诚的死侍。 他只知道里头住着沈家已经不管事的几位老太爷、以及几位老爷,也就是沈赢舟的父辈们。 陆练说他推测池东年在沈家,是因为一件事。 半年前,沈家出现刺客,刺客晕死时他正好在巡逻,撞见了。 于是就被人叫着,抬那刺客去了后园的地牢。 那地牢很大,牢房里很暗,他粗略瞥了眼,看见牢门都是密封的,只留个小窗口,且牢门的左上角都挂了个小木牌。 他只站在拐角处,被勒令低着头,把刺客交给死侍。 离开的时候,他偷偷抬了眼,发现对面立着块木板,上头挂着好几块小木牌,右下角一块板上标着【池东应】。 陆练不由就想到了池东年。 因此,他留在树根上的讯息是【池东年疑在沈家,沈家有隐秘。】 年少游道:“有用的就这些,沈家水深,他只是宅院普通护卫,接触不到更多。” 伏正青问:“那树根上的消息呢?他有说被他划掉了吗?” 年少游摇了摇头。 “他没有说话。” 没有说话,就相当于默认了这个行径,陆练之所以出现在南麓山,确实是打算与信陵阁划清界限。 只是陆练也没想到,他还没来得及重获新生,就碰上了宁岸,入了地府。 伏正青沉着面色,有些压抑。 他抿唇道:“所以,老阁主宣布信陵阁解散的时候,这世上就再不会有信陵阁了,大家都会去过自己的日子,就像陆练一样。” 就像宁岸所说,他们可以去追求自在逍遥的生活,他们不需要再背负信仰,他们之间也再没有牵扯了…… 可他自小长在信陵阁,没有亲眷没有归宿,天地茫茫,如果没有一条线牵着,他都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往后要做什么。 年少游见状,猛拍了下伏正青后背,“行了,你沮丧什么,信陵阁散了,咱们没散啊,咱们不还给大小姐做活挣钱?” 白鹤卿站在不远处比划剑法,闻言默默点头。 竹初弦唇角含笑。 秦归雀从头到尾都没什么情绪波动,只低头刻着他的石头。 君扶月看着秦归雀刻,据秦归雀说这样精细得雕刻行为,可以帮他锻炼对武真气的控制力,避免涨势太快“走火入魔”。 君扶月低声问他,“你内力又不受控了?” 秦归雀:“回中都的时候,架打多了,涨势太快。” 所以他昨日也不是很想和宁岸拼个你死我活,架打得越多,他的武真气就越蹿,伤害倒是没感觉到什么伤害,但他却有些心慌,总觉得自己的身体会越来越不受控。 君扶月微微颔首,又听年少游与伏正青说话。 只见伏正青愣了下,搔了搔头道:“也是,咱还得待在一块哈。” 虽然信陵阁没了,但他一道长大的兄弟还在,也没什么好感伤的。 年少游转而好奇道:“所以池东二字真的是个姓氏啊?” 当初君扶月跟他们说池东是姓氏的时候,他事后还狐疑过,想着君扶月莫不是忽悠他们的。 这会多了个“池东应”出来。 显然,池东还真代表了一伙人。 年少游看向君扶月,“大小姐,你仔细想想,你在君家看到的那海舆图上,池东到底是在哪?” 其他人也都看向君扶月。 君扶月愣住。 她皱紧眉头。 她也说不清自己是不是看到过,第一次看见“池东年”时,她就觉得有点熟悉。 后来也隐约记得,似乎是在哪张图上标了。 按理说,她连海舆图都记得,不该不记得这个,但事实就跟秦归雀那莫名其妙的武真气一样,她就是记不起更详细的画面。 秦归雀侧过头,见君扶月面色不好,便丢了手里的石头,转移了话题。 “池东年与秦赤等人,是不是一类人?” 这句话吸引了年少游等人的注意。 秦归雀:“秦赤他们亦是不知名姓,来源神秘,可能是某个不知名海岛上的土着……” 君扶月实在想不起来。 这会有些惊讶得点头道:“阿雀说得还真有可能。” 如果“池东”代表了一族,这个族群所在地盘只在庞大海舆图上占据一小点,她自然只是留意一下这个族群姓氏的特殊,就将其忘在了脑后。 想到这,她突然灵光一闪,“池东年会不会,也是死侍?!” 先阁主遇害的前一天,跟秦归雀说他要去见一个人,还说那个人或许知道死侍生子的秘密,可以解决秦归雀身上存在的武真气不受控的问题。 如果那个人就是池东年,而池东年又是死侍的话,池东年与秦归雀就存在了共通点。 秦归雀也是微怔。 年少游等人不大清楚秦归雀生母的事,但也觉得,池东年来处跟秦赤等人相似,还真可能是死侍。 伏正青有些头疼道:“既然池东年是死侍,雍朝的死侍又都出自万象阁,那能不能直接去问沈赢舟啊?” 秦归雀默默望向伏正青。 年少游拍了伏正青一下,“你跟沈赢舟关系那么好啊?” 伏正青摸了摸被拍的后脑勺,“那不是,随口一说嘛。” 君扶月想到她上次跟沈赢舟提及“涅盘岛死侍”时,沈赢舟那一副不想过多谈论的样子。 第168章 才能注视巨兽垂下的目光 当时沈赢舟同她说:“涅盘岛自有其存在的意义……” 于是摇了摇头,“还是不想那么多,好好挣钱吧。” 此事或是沈家机密。 他们这一伙人,钱没人家多,背景也没人家厚,为防止好奇心害死猫,还是先安静发育吧。 竹初弦认可君扶月的话,“大小姐说得是。” 他道:“虽不知宁岸在仓木海团做什么,观其态度,也与死侍有关,所以木苍生在雍朝建势力的根由或许也在此处。若真是如此,沈家内里那些老人,与木苍生或有牵扯,这样大的势力同盟,我们确实要小心为上。” 宁岸已经提醒他们了,木苍生是在他们如今所处层级的下一层级,暂时不要去接触,也不要被对方盯上。 君扶月暗叹。 或许不止沈家和木苍生有利益牵扯,江瑾临跟这木苍生,可能也是半个利益共同体。 伏正青疑惑,“你们说,宁哥为什么不说清楚啊?” 伏正青:“大概是他觉得,他所做的事与我等关系不大,没必要牵扯我们进去,且他应当也是对木苍生了解得不多,所以说了事会徒惹人担忧,又叫他心有忧虑,最要紧得是,他说木苍生能轻而易举杀了他。” 既然如此,木苍生自然也能轻易杀了他们。 想到这,竹初弦又添了句,“好好习武。” 日头渐渐升高,年少游等人你一言我一语,便明白了,在他们这个圈子之外存在一个利益圈。 这个圈子遍布海域,由涅盘岛的死侍连在了一起。 圈子里存在一个他们不知道的秘密,这个势力不仅仅扎根于雍朝这一小块国土,极其庞大,是他们还只能避而远之的巨兽。 他们只能好好挣钱、好好习武,悄然成长,才能去注视巨兽垂下的目光。 下山时,伏正青嬉笑道:“好歹以后有事做了,练武都有动力了。” 年少游轻耸了耸肩,又朝君扶月眯眼笑道:“还是要靠大小姐!” 站至顶峰才有踏入圈子的资本,木苍生不贪政权,因为他在这片海域就是一大霸主。 想要有话语权,征战海域,如今也只能在“商”上下功夫了。 财力足够对对方产生威胁时,就会被瞩目。 君扶月弯眼道:“好好干,我们的目标是星辰大海。” 伏正青眼一亮,“我好像突然有了新的信仰!” 原先信陵阁的宗旨是“匡扶正义,惩恶扬善”,那也是他的人生信仰,如今好像有新的了。 白鹤卿想了下,默默接道:“我多了一个。” 匡扶正义还是他的信仰。 众人皆都心情愉悦笑了起来。 君扶月却是眸底闪过一丝忧虑。 她转头看向秦归雀。 如果死侍是那个圈子的核心,那秦归雀这个不合常理的死侍子又是什么样的存在? 如果秦归雀被发现了身份,会怎么样? 秦归雀感觉到君扶月的目光,便垂下视线看君扶月。 他怔了下,跟着微微弯眼笑。 “我也靠小姐庇护。” 倾斜的一束日光被空气中的水雾折射成七彩,晃着君扶月的视线,让男子的笑都变得有些朦胧。 君扶月叹道:“我其实挺羡慕木苍生的。” 这个世界是那么神奇。 明明只有一个太阳,可跨了海域后的人,甚至还长着大差不差的面貌。 大海上有无数的国家,它们离得那么近,所以即使是科技不发达,也能紧密的沟通。 每个国家,每片国土,都有它独特的地方,独特的产物,使得海运飞速发展。 但这样飞速的发展和紧密的沟通,却没有引发工业革命,没有出现跨时代的科技产物。 就像武真气,有像她这样一点也练不出来的人,也有像秦归雀这样武真气涨得飞快,超脱同龄高手的人,但武真气是什么,从何而来,也是种玄学。 这世界的种种,放在君扶月的上一世,完全不符合科学认知、人类发展或种种理论,玄学得就像她也不明白,为什么她脑海里会多一本小说,小说里的苏织柔还会叫所有的男配倾心。 “小姐?”耳畔传来秦归雀的声音。 君扶月突然回过神。 她抬眸,才发现年少游等人都走远了,而她还跟秦归雀站在原处。 秦归雀拧眉望着她,“怎么了?身子不适?” 君扶月摇了摇头。 “没事,想事想出神了。” 见秦归雀抿唇,她便挽了秦归雀的手臂往前走道:“没想什么,就是觉得这世界可真叫人琢磨不透,比如你们的武真气,到底是哪来的?” 他们停的这一会,年少游等人也注意到了,便站住等待。 这会年少游便道:“还别说,我小时候也想这些问题,为什么人可以练出武真气,却不能变成神仙长生不老?” 伏正青撇嘴,“我还想过,天外头是什么天,人是从哪里来的,人死后要去哪里,还想过西极乐土真的出现过佛吗?否则他们为什么对佛那么虔诚?后来教书先生拍了我脑门,说我想太多,说沧海一粟,人生短短弹指一挥间,不该我想的别费脑子去想。” 众人失笑。 君扶月也弯眼。 说到底,大概就是她的经历让她觉得世界太玄学,想太多。 秦归雀见状问道:“你方才说羡慕木苍生,是为何?” 君扶月愣了下,才想起来自己出神前是说了这句话。 她道:“就是觉得他挺自由的。” 可以自由得在海域中的各个国家生活,不受规则束缚。 而她刚刚从小小的江家逃出来,从宅斗脱身,进入了家族之争。 刚刚从雍朝的政党之争中脱身,刚刚成长为雍朝这个小地图上一个稍微说得上话的商人。 前路还很长,慢慢走,好在她身边还有很多小伙伴。 * 快到院子的时候,伏正青问:“陆练怎么办?” 不管怎样,陆练给了他们沈家的消息,也算是恩情。 竹初弦道:“他伤得重,已是活不过这两日了。” 伏正青迟疑道:“那宁哥那事,要告诉他真相吗?” 如果他是陆练,知道自己年轻时所傲然的正义是假的,用来惩恶扬善的剑原来是一把凶残的屠刀,在生命的最后尽头,大概是会死不瞑目的。 几人皆是默然。 这是陆练与宁岸的因果,他们没有资格参与审判。 年少游叹道:“让宁哥自己作主吧,我们……留下来给他收尸,让他入土为安。” 也算不负陆练为信陵阁做事一场。 君扶月道:“你们要留下来?我得回山庄了。” 第169章 都想分蛋糕 不管怎样,程郡守让他们帮着找谢诚挚,如今三日未过,她得尽力而为才行。 至于寻木苍生的路子…… 宁岸不同意,她自然也不会冒这个险去提前接触木苍生。 她不能赌,万一阿雀着了木苍生的眼,届时年少游等人、甚至于她们整个山庄或许都会被带上死路。 年少游道:“那小姐和阿雀先回去吧,我们过两日便回去。” 宁岸在门口幽幽道:“你们要留下是不是得问过我的意见?” 没人应他。 一伙人互相道别后,君扶月就和秦归雀离开了。 宁岸:“……。” * 听澜山庄。 议事厅里,周乘景(管文书以及扶月汇店面掌柜)、薛老(管人事杂务)、薛城(管市场)、贺兰敬(管财务)、阳生(管采购)等人汇聚一堂。 薛城说起谢家当前的情况。 “官府抄了谢家族内的一些田产店铺,虽只能占得谢家家财的三四分,但或许也能抵些罪, 谢七小姐回府后,谢夫人大哭了一通,跟谢七小姐认了错,谢七小姐倒是没接受,只自个住回了院子, 那院子偏僻,因着官府衙役守得紧,我们的人便不好再盯。” 周乘景:“我去寻了程师兄,他说会加派人手护谢七小姐安危。” 君扶月点了点头。 她想了会,知道追回钱来救谢家人,是有些希望渺茫了。 但既然桑辞回了谢家,或许可以让桑辞去带动谢家人自救。 因此她道:“薛城,你让人告诉桑辞,让谢家人想办法将功折罪, 先将谢诚挚逐出族谱,联合族老替谢诚挚写认罪书,务必态度诚恳,歌颂皇恩,表明一个态度,切记不要卖惨,要认错,不要用老弱妇孺的性命去裹挟君心, 接着将谢家历代的航海经验整理成册,包括海舆图等,以及谢家这些年与哪些藩商有交集……总之让他们把脑子里有的东西都献出来,不要有一点藏私, 最后,” 君扶月默了下,没有再说最后,只道:“就这些吧。” 最后,主动表罪,部分人请愿重惩谢罪,来表示他们对谢诚挚站错队的羞愧,来达成皇帝想用谢家警示南岭商贾的想法。 薛城应了声,赶忙就去了。 阳生看了眼君扶月,又垂下视线,皱着眉头。 君扶月注意到,便道:“是想问我先前怎么不让谢家这么做?” 阳生愣了愣,微微颔首。 君扶月看向周乘景,“乘景怎么说?” 周乘景道:“先前是因为谢七小姐不在谢家,小姐自然不能参与到谢家的事中。” 他缓缓道:“这些自救的法子其实都不难想出来,谢家人是因为身在局中,乱了阵脚才没想到,其他各家肯定都或多或少知道这会子该做什么,但没有人去告诉过谢家,因为救人者要先确保自己的安全。” 阳生自从成了君扶月手下的主事人后,就发现大家什么事都听周乘景的,薛城也总说周乘景最聪明。 他自认为自己也不蠢,进山庄以来,也给小姐说了不少生意,被小姐夸赞,又见周乘景没有给小姐带来实际收益,就有些不服气大家觉得周乘景比他强的话来。 久而久之,也把周乘景当对手了。 他早就起了比较心思,这会便接道:“保自己的安全?” 周乘景不疾不徐道:“谢家与我们本是对立的,倘若在此之前,小姐派人去告诉谢家人要静下来,告诉谢家人该做什么,届时谢家人里头若有人起了歹心,怕是会把小姐说过的话传出去, 若再有哪家往外说谢家自救的行径都是小姐教的,那谢家要被加罪不说,小姐也要背上揣度圣心,虚伪造势,裹挟君主的罪,上头不管怎样,都会惩处小姐, 如今谢七小姐在谢家,把这些话告诉可信任的谢七小姐,由谢七小姐去引导谢家人,才能确保我等不被牵入其中。” 周乘景说完,便想到过去的自己,若是自己未跛足前,大概也是像阳生一样。 会觉得既然能帮到需要帮助的人,那就赶紧去帮。 如今他明白了。 助人也要量力而行,他不能助了他人,连累了自己就算了,还连累了身边人。 若是再回到当年,他看见水里的君扶月,他还是会递出竿子。 但他不会再忽视那围观的人群,不会再拒绝君扶月的道谢,不会再不屑于同窗的提醒,也不会对南阳侯的问话冷眼相对,只傲然于自己的正义。 他要傲然于心中的正义,也要拥有实现正义的理性与智慧。 阳生听完周乘景的话,有些出神。 半晌点了点头,对君扶月与周乘景作揖道:“多谢小姐教导,多谢周兄教导。” 他原先还有与周乘景比较的心思,如今倒是对周乘景佩服许多,只觉自己年岁比人大,心思却还是单纯,不够谨慎,要多加学习才是。 君扶月笑了下。 她店里人才不多,也鼓励良性竞争。 这会问周乘景,“如今市面是什么情况?” 周乘景和阳生都严肃起来,薛老只安静听着,贺兰敬则是漫不经心饮茶。 周乘景道:“谢家的乾坤行被抄后,各家都坐不住,但碍于谢家还未定罪,各家也不敢明着抢生意,不过我听闻,孟家已经在私下谈拢了安南的象牙,犀角,百花国的香蜡等,各海团更是躁动,海岸线多了不少铤而走险的船只,前往外蕃买货回来。” 君扶月面色如常。 谢家是块大蛋糕。 谢家失势,所有人都想分一块糕。 市面上缺失一大批海外货物,想赚一笔的人家,都会急迫出海进货。 她又看向阳生,“本土的供货商,有没货物要出手?” 阳生道:“有,还不少,但大多都有谢家的标。比如谢家早前在恒兴瓷坊定了一大批瓷器,如今付不上款,但瓷器底下又有乾坤行印记,因此无法售出,恒兴瓷坊这两日在低价抛售这批瓷器,诸如此类情况的,还有几处布坊,香坊等,但我晨起听闻恒兴瓷坊已经将货都出手了,我估摸着是流到了私贩手里,也就是海团手上。” 薛老拧眉道:“此番得利最大的,还是这些私贩。” 第170章 诱饵 贺兰敬道:“私贩不走正规航线,容易翻船,都是拿命挣钱,自然是得利巨大,我们扶月汇已经有了自己的名气,带了谢家标的货对我们来说已经没用了。” 君扶月也道:“贺兰公子说得是,我们自己的商标制作,也该提上日程,不合适的路子就暂且不要去碰了。另外,此番只留意谢家合作的那些天级国,以及航程较远的货品缺口,那些薄利的货品便不要去抢了。” 她如今身处四商院,已经拥有了减税等各种特权。 从资产方面来说,她在海商中也属于中上层,有更大的能力去抢占市场。 但不管是出于责任,还是为了民生,什么位置接触什么资源,他们不能去抢夺小海商的资源。 谢家这一出事,估摸着能养活南岭不少小海商。 众人皆是同意。 阳生继续道:“谢家的乾坤行最出名的,其实是与奥赛国的合作,乾坤行有奥赛阁,内含奥赛国买进的商品,比如蹴鞠类用物就包括了球、鞋、架子、打气泵,如今市集上大部分的蹴鞠店用品皆是从谢家进的货,进货的也包括周边的一些藩国。” 周乘景:“除此外,奥赛的羊皮制品、蜂蜜、橄榄油都是不错的卖品,当然,奥赛最出名的还是他们制作竞技用品的工艺,因着声名响彻海域,所以凡是有些资产的人家都会买奥赛的用品。” 贺兰敬表示赞同,“奥赛国在磨炼体能方面确实出彩,他们制作的竞技用品在天底下也算是独一份的,我们鹤居国每年举办的锤丸赛,用品也都是出自奥赛国,虽说球杆不难做,但奥赛所制球杆总是要更趁手些。” 周乘景:“我听闻,这奥赛国是以赛事抵战争的国家,像西极乐土会有传教士去各处宣扬佛法,这奥赛国也有传教士,会去各处宣扬‘和平竞技’的理念,且奥赛近来有批传教士在距雍朝有半月海程的夏州,谢家出事后,各国海商应当都会去接洽奥赛。”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都在表达一个讯息:接触奥赛国! 君扶月单手托腮。 这奥赛国崇尚体育竞技活动,他们的君主四年一任,由八项体育比赛选举,谁摘得赛事桂冠,谁就是君主。 就连孩子们所受的教育,都是体育、音乐、美术,不论男女。 奥赛,奥林匹克比赛,就这名字都有些接近。 这个国家有点像她认知里的古希腊,但其特色又过于鲜明。 且这个国家似乎并不存在哲学,至少她没听过类似帕拉图、亚里士多德之类的人物出现。 君扶月皱眉,总觉得有些说不出的怪异。 她沉默了会,开口道:“乘景,你把奥赛如今存在的竞技赛事整理好,都交给我。” 周乘景点头应好。 几人又商讨了些事,也说的差不多了,恰好君扶月抬眼,看见从不远处走来的身影。 知道是外出的秦归雀回来了,她便道:“就到这里吧。” * 次日,离程郡守给出的日期,只剩这一日。 谢家果然在谢桑辞的引导下,按着君扶月的说法自救。 然而日薄西山时,程时林带人冲上了听澜山庄,着急问君扶月,“谢七小姐失踪了,你可知其去处?!” 程时林都快急疯了。 他把谢桑辞故意放走,就是为了揪出谢诚挚,结果他的人跟丢了谢桑辞。 官兵眼皮子底下丢了人,这算是奇耻大辱,有心人一提,或许他爹还会被污蔑收了贿赂故意放人。 程时林自然着急。 君扶月站起身,沉着面色道:“失踪?桑辞不是一直在谢家吗?官府的天罗地网没盯住一个小姑娘?” 问话的时候,她余光扫了眼门外,只见有人快速走来,跟秦归雀说了什么, 秦归雀进来道:“守在谢家外的人,被人迷惑,以为谢七小姐一直在院子里,没发现谢七小姐藏在官兵的吃食桶里离开。” 说迷惑时,他看向了程时林。 程时林面色更加难看,确实是他为了更好得迷惑敌方,所以瞒住了君扶月的人。 他道:“谢七小姐原本与我说定配合我们行动,但她的人故意将我们引至埋伏处。” 言语间,显然有谢桑辞故意利用他要逃走,才甩开官兵的意思。 君扶月拧眉,“桑辞不会不让人跟住,她配合你,目的也是为了以自己为饵,让人寻到谢诚挚。” 估计是桑辞自己都想不到,路上还有埋伏,会甩掉跟她的人。 君扶月心里是有气的。 她一直在说,谢诚挚不是蠢的,想要拿桑辞当饵没那么容易,大可能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这会咬牙道:“程大公子好自信,这是不信任我们?” 程时林见到君扶月的怒色,才陡然回过神。 他有些窘迫,“找到谢诚挚,就能救那么多人命,谢七小姐也有意配合,先前因着你们的人跟着,对方一直没动作……” 君扶月:“所以程大公子故意将桑辞丢了出去,却又没护好她?” 说话间,外头传来声音,“郡守大人。” 只见一中年人,大步流星走了进来, “啪”得一声。 巴掌就扇在了程时林面上。 程郡守怒吼道:“谁允许你自作主张将人放出去作饵的?!如果谢七小姐出事,你担得起这个责吗?!” 程时林愣了会,才回神,“她也同意……” “可你辜负了她的牺牲!”程郡守喊道,“你至少该与为父商讨,借我之令调兵,你这是犯法。” 程郡守深吸了口气,下令道:“把程时林带走。” 程时林想说什么,但留意到其父神色冷峻,也放弃了挣扎。 待其走后,程郡守方对君扶月苦笑道:“时林在中都时并不这样,大概是在扶水郡,受多了恭维,人便也张狂了些。” 君扶月默然。 在地方上,郡守确实就是土皇帝。 程郡守叹了声,“若谢七小姐有事,老夫亦难辞其咎。” 说完便朝外走去。 君扶月看着程郡守离开的背影,缓缓道:“慢着。” 第171章 海边讲戏 见程郡守回头,君扶月拧眉道:“既然也没别的法子,只能去个地方撞撞运气了。” 君扶月说的地方,是宁岸透露给她的。 也就是宁岸送谢诚挚出海的地方,黄阳县海岸。 虽然谢诚挚不大可能再在同一个地方行动,但如今只能去那里找线索,看有没有渔民目击过什么。 黄阳县是个贫苦县。 黄泥筑城,坑洼不平的泥土地,潮湿的道路上夹杂着烂枝叶以及牛羊粪。 距离县城二里地就是海岸。 不过这里多是礁石,只零星停着几条搁浅的小破船,想从这里出海,是有些难的。 天要彻底黑了,原本还覆着夕阳余晖的海水变得愈加深沉,与天相交,似要吞噬人间。 零星几个渔民还踩着海泥,放网收网,几个官兵则在问着话。 扑入鼻中的,是浓浓的海腥气。 君扶月拿着小铲子,在海边挖呀挖,挖出一长长的竹蛏,忙道:“快抓它!” 秦归雀眼疾手快,将竹蛏丢进了竹篓里。 篓里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贝壳、小螃蟹、八爪鱼,都是二人扮渔民这一会挖的。 君扶月特地换了身干练的粗布裳,包头巾裹着脸,还穿戴着蓑笠,没露出一点皮肤,远远看着,还真像哪家赶海的小姑娘。 秦归雀蹲在君扶月旁边,道:“我在这等着就好,你不必跟来的。” 君扶月挖了个坑,让海水渗出,头也不抬道:“程郡守都亲自来查了,我不跟着也不像话。” 她看着一只小螃蟹探了头又缩回去,干脆就把坑填上,嘴里漫不经心道:“还有,要真能寻到桑辞,我也怕桑辞昏了头要给谢诚挚陪葬,到时候你们劝不住。” 秦归雀看着她的动作,“主要还是为了谢七小姐。” 君扶月手上动作顿住,轻声道:“我了解桑辞,她不会把人都甩开去见谢诚挚,她一定以为有人在跟着她,程时林说的她把后头跟着的人带入埋伏,甩了跟踪,这不可能,唯一的解释只有一种——她被骗了,这个时候能骗到她的,只有叶子。” 叶子是桑辞的护卫,是桑辞救下的奴隶,是能为桑辞付出生命的下属。 就连她也没法想象叶子会背刺谢桑辞。 她有一下没一下划着沙,“如果你发现你生活中的一切都是假的,自小到大身边的一切都是被安排好的,信仰、所爱、忍受过的委屈、皆是假的,就像楚门的世界一样……总之,我从小到大就那么两个朋友,总要认真对待。” 秦归雀抿唇,“什么是楚门的世界?” 君扶月愣住。 说顺嘴了。 她想了下,还是解释道:“一部戏,说得是有个人,长大后发现自己身边的一切都是假的,包括父母亲人、伴侣朋友,都是写戏人安排的,这些人陪他演了一生的戏,就连天上的太阳、人间的雨水都是假的。” “他长大后才发现吗?” “是啊,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纪才意外发现。” “发现后呢?” “想尽办法,想去人间尽头,找寻人世的出口。” “他找到了吗?” “他……”君扶月刚要应话,突然发现这句不是秦归雀应的。 她猛地抬头,就见秦归雀已经站起身,挡在了她跟前。 不远处的礁石上,一个年轻人好奇得望着君扶月的方向,这会微微歪着头看君扶月,重复问了句,“他有找到出口吗?” 那年轻人同样是穿戴蓑笠,背着个竹篓,一条裤腿卷到了膝盖处,露出的脚沾满污泥。 他生的一张清逸的面容,有些像娃娃脸,黑色的瞳仁分外清澈,就像个普通的渔民。 普通肯定是不普通的,否则就不会悄无声息得站在君扶月二人附近了。 年轻人见秦归雀一直盯着自己,又多看了秦归雀一眼,随即笑道:“我不跟你打,你瞧着危险,不好打,况且我没有恶意,我只是想听完这个戏,” 说着,他又问君扶月,“你这个戏本子叫什么,我也去买来看看,如今市面上的戏我都看遍了,着实没啥喜欢的,你这个新奇。” 君扶月见状拉了拉秦归雀的手,问道:“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年轻人也不避讳,“你如果喜欢看戏,那应该听过我的名讳,我叫霍青阑。” 君扶月有些讶异。 “霍青阑?” 秦归雀微微侧头,“认得?” 君扶月有些迟疑,“这几年有个写话本的先生,很出名,写了本《荷衣传》传遍海内外,写书人就叫霍青阑。” 霍青阑弯眼笑道:“对,是我。” 君扶月默了下,还是缓缓道:“霍先生,幸会。” 虽说她不满霍青阑听人说话的行为,但霍青阑的名气挺好,实没必要得罪。 她道:“霍先生好意趣,天色这么晚,还在此处吹风?” 霍青阑摸了摸鼻子,“我这段日子都在这里玩,这会子最合适抓些小东西,” 他应了声,便又问道:“你还未说,那人寻到出口了吗?” 君扶月瞥了霍青阑一眼,还是应道:“应该是找到了吧。不过我胡编乱造的一个故事罢了。” 霍青阑愣住。 “胡编乱造?” 他有些失神,骤然沉默下来。 君扶月拉了秦归雀走远了些,“这人该不是谢诚挚的人?” 秦归雀蹙眉,“不像,若是谢诚挚的人,没道理在此出现。” 君扶月轻点了下头,“也是。” 说话时,霍青阑又高兴得凑了过来。 君扶月看过去,只见霍青阑兴奋道:“你真有编故事的天赋,你叫什么名字?” 天彻底黑了,程郡守的身影出现在岸边。 官兵也汇报了消息,没有发现什么线索。 君扶月虽知晓结果是在意料之中,但还是失落。 早知就该阻止谢桑辞回谢家,加派人手守着谢桑辞,如今天地茫茫,去哪找人。 霍青阑回头看向聚集的官兵,问道:“你们是找人吗?找一个囚犯?” 君扶月抬眼,“霍先生见过那囚犯?” 霍青阑想了想道:“前几日,有个长得挺好的男人,带了个囚犯到岸边,后来了船将那囚犯接走了,” 他笑着指了下远处的悬崖,“我那天正好在那上头钓大鱼,看见他们了。” 第172章 出其不意 峰回路转、柳暗花明,人生就是这般得出其不意。 君扶月随口说了句话,吸引了个霍青阑,于是找到了谢诚挚一伙人的去处。 程郡守也认得霍青阑,他诧异道:“原来是霍先生。” 霍青阑笑了笑,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道:“你们在这逮不到人的,那个囚犯都在这边出海了,怎么可能再从这边回来,” 他想了下,说道:“既然那囚犯有钱,那出海肯定是大船,我这两月在这南岭游玩,记得这附近有个废弃的船坞,他们的大船可能是停泊在那边了。” “废弃的船坞?”程郡守讶异,看向身后的师爷。 那师爷摇了摇头,“老夫在这南岭大半辈子,哪里有船坞都清楚,并不知什么废弃船坞。” 霍青阑摊了摊手,“信不信随你们,我也是意外撞见。” 程郡守默了下,还是道:“烦请霍先生带路。” 霍青阑应了声,看向君扶月道:“若是寻到了囚犯,君小姐可不可以把你方才讲的戏,同我再细讲一遍?” 秦归雀皱紧眉头。 霍青阑笑出白牙,“这位公子可以一块听。” 程郡守跟着看向君扶月。 君扶月无奈道:“欢迎霍先生到听澜山庄作客。” 霍青阑愉快点头,“一定。” 程郡守身后的师爷道:“这霍青阑如今也挺出名的,听说先前一直都在禹州书院读书,为了写话本,会去到处游玩,估摸着是正好游玩到咱们南岭了。” 程郡守点了点头,“如今要紧得是找到谢诚挚,希望不虚此行。” 一伙人快马加鞭往霍青阑所带的废弃船坞去。 直至明月高悬时,众人到了一处荒草丛生的幽岭。 霍青阑道:“看见那个岭间缝隙了吗?穿过这片荒草,穿过那缝隙,就能到了。” 师爷道:“怪不得霍青阑擅写鬼怪,他自个就喜欢往这钻。” 霍青阑闻声点头,“这位老人家说对了,话本重要得是要给人以身临其境的感觉。” 正当此时,秦归雀上前拨开了一处荒草,只见一具死尸躺在荒草中。 再看几处,才发现荒草里有好几具尸体。 他粗略看了下,回头道:“都是被一刀毙命,死了大概有一个时辰,应当是接了谢诚挚的钱,帮着把谢七小姐带到这里的人。” 这些人把谢桑辞带来后,却没收到谢诚挚的钱,反而被灭了口。 君扶月:“一个时辰?” 她看向那道缝隙,一个时辰,那船怕是早走了。 秦赤在秦归雀的示意下,穿过缝隙,没多久便回来。 “没人。” 程郡守面色大变,众人一道穿山。 缝隙外,还真是背靠山岭的废弃船坞,只是地方小,大概只能停两条大船。 众人搜了会也没寻到什么痕迹,倒是捡到了个耳饰,君扶月认出来是谢桑辞的。 师爷叹声道:“这下又没个线索,只知道谢七小姐确实在这出现过。” 秦归雀四处查看。 突然唤道:“小姐,你过来。” 君扶月疑惑上前。 秦归雀停在一处废弃木板后,有些尴尬道:“有人在这里小解过。” 他的目光落在木板上。 君扶月愣了下,瞬间反应过来。 桑辞在这里留了痕迹。 她让人拿来火把,蹲下身仔细看木板,才发现木板上有小小的两个字。 “九易,”君扶月看完起身道:“船要去九易岛。” 师爷想了会道:“附近确实有个九易岛,来回要两日功夫。” 程郡守忙道:“来人,去知会水师营,前往九易岛!” 一众人正准备撤离,去码头乘船。 君扶月在秦归雀旁边走着。 还好,最后得了线索。 她听霍青阑在前头道:“这废弃船坞早先是用来做什么的?官府也不知道吗?” 师爷道:“应当是有些历史了,大概是南岭王那会建的,那会海寇多,说不得有大海寇建这船坞,用来偷袭。” 霍青阑:“那这谢诚挚知道得还挺多。” 师爷笑道:“毕竟是谢家家主,消息自然多些,这谢诚挚精得很,这后招多着呢。” 君扶月骤然顿住了脚步。 秦归雀垂眸看她,“怎么了?” 君扶月默了下,“偷袭……” * 深夜,海边某处村子。 谢诚挚站在高高的礁石上,望着远处的火光,数艘海船,正往一个方向去。 他的身旁,有人惊讶道:“他们竟然真的找到了船坞?!还好,他们果然被引着去了九易岛,这么一来一回,也要两日功夫,两日后巡逻也松了,咱们就可以走了。” 谢诚挚没有应声,只问:“桑辞怎么样?” 叶子的面色有些苍白,“小姐知道我们骗了她后,情绪不大好,这会一直说要见您。” 谢诚挚却是无动于衷。 “等到了新的地方,我再想办法安抚她。” 叶子默了下,没有再说话。 大概是见到水师营的船被骗走,众人也都放松下来,纷纷去入睡,就连守哨的人,都坐在地上抱着刀,头一点一点的。 却没发现一大批官兵正往村子去。 天快亮了。 沉睡的谢诚挚猛地睁开眼,一把刀横在了他的脖颈处。 秦归雀看着他,默不作声。 一刻钟后,村子里的人皆被捕。 谢桑辞被带着从屋内走出,她抬头,看见被抓的谢诚挚,眼泪夺眶而出,却是嘲讽笑道:“爹爹,我终于见到你了。” 谢诚挚却是看向程郡守。 “你们怎么找到我的?!” 他不明白,船不是去了九易岛的方向吗?! 程郡守却是看向马车边的君扶月。 君扶月默然。 那会师爷无意间说了句“谢诚挚后招多”,她才惊觉谢桑辞留下的痕迹太明显了。 从谢桑辞失踪到船坞这一路,他们都没发现半点痕迹,亏得运气好撞见霍青阑才知道船坞。 可偏偏在“本不该知道”的船坞,发现了明晃晃的痕迹指引。 如果九易岛是假的,那真的是什么?对方故意放出九易岛的消息,定然是为了遮掩什么,一个废弃的船坞,能遮掩什么? 于是君扶月想到霍青阑问的那句,“这废弃船坞是做什么的?官府也不知道?” 第173章 信任 官府也不知道的船坞,谢诚挚却知道。 谢诚挚为什么知道?这船坞原本是做什么的?谁建的? 君扶月让程郡守去查这个问题。 结果在四商院发现记录。 这个船坞还真是南岭王时期一海团所建,用来藏走私船的,那海团的头子就出自这小凉村。 顺理成章得,他们便查了过来。 想来谢诚挚故意让人留“九易岛”的讯息,也是为了避免他们到废弃船坞后,发现没有线索而想到这些,再找到小凉村来。 却没想到这掩人耳目的一招没能成功。 谢诚挚见到程郡守看向君扶月的目光,便明白了所有,这会也是自嘲道:“确实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你们江家,果真从上到下都是能耐人。” 君扶月眸光微颤,他们江家从上到下? 是指江瑾临? 程郡守显然也留意到了谢诚挚的话,但或许是看在君扶月的面上,他没有多问,只转了话题道:“谢诚挚,你丧尽天良,可对得起你谢家的列祖列宗!” 谢诚挚“呵”了声。 “自古以来,家族都以‘荣耀’为重,我活着,就有重兴谢家的机会,我有何不对?” 程郡守没想到谢诚挚会是这种想法。 他摇头道:“冥顽不灵,俨然畜生,来人,把谢诚挚押回城中处置。” 程郡守话音刚落。 便见村子里被捕的众人对视了眼。 下一刻就有人偷袭押着自己的官兵。 叶子武功高强,甩开挟制的官兵后,就要直冲君扶月去。 然而君扶月一动不动,跟前就多了数个死侍,见状叶子转了攻势,去抓程郡守。 场面就要混乱起来。 程郡守还高喊着,“别让谢诚挚逃了!” 秦归雀拍晕了谢诚挚,却是将其丢给了不远处看热闹的霍青阑。 随即穿梭战斗间,迅速制服了多人。 只霍青阑接住谢诚挚,却是眼睛微眯,望向与叶子打在一道的秦归雀。 没过多久,混乱便被平息。 君扶月拉着谢桑辞,对看向自己的秦归雀笑了笑,表示无恙。 程郡守连忙问:“谢诚挚呢?” 霍青阑扬声道:“在这。” 他把谢诚挚交给了官兵,便对秦归雀笑道:“秦兄弟,我这算不算不负所托。” 秦归雀走到君扶月身侧,却是没有应话。 君扶月温声道:“今日也确实,多亏了霍先生。” 说话间,她留意着叶子等人的情绪。 然而这伙人闻言看向霍青阑,或疑惑或气愤,却没有一个像是认得霍青阑的样子。 程郡守也多留意了会。 这会和师爷对视了眼。 看样子这霍青阑还真是凑巧撞见谢诚挚等人的踪迹。 因此含笑道:“确实,霍先生今日当立首功。” 霍青阑撇了撇嘴,也知道自己惹了大家怀疑。 不过也情有可原,毕竟他一个武功不差、有些身份的人出现在偏僻海岸,还去搭讪君扶月二人,最后正好提供了谢诚挚行踪的关键线索,这出场方式确实是太惹嫌了。 谢诚挚已落网,众人便开始撤离。 君扶月留意到谢桑辞一直注视谢诚挚的目光,开口道:“先回去吧,他不会立即行刑。” 谢桑辞抿了抿唇,还是跟君扶月一道上了马车。 秦归雀见状,也迅速跳上车,毫不客气得进了车内,笔直坐在了门口处。 谢桑辞本还沉浸在悲伤中,入了车正要落泪,见秦归雀坐在那,眼泪骤然收住了。 瞬间明白,秦归雀不问一声就坐进来,是因为怕她为了救谢诚挚,趁机挟制阿月…… 她脑袋一嗡,不由道:“秦归雀,你把我当什么人了,这也太伤人了吧?!” 她怎么可能做伤害阿月的事?! 秦归雀看也没看谢桑辞,只道:“不熟。” 他跟谢桑辞又不熟。 君扶月愣了下神。 却也没说什么。 她信桑辞不会为了救谢诚挚,做出挟持她的蠢事,但对桑辞她是有气的。 大概是一晚没睡,脾气也上来了,因此她直接道:“桑辞,你能从谢家脱身无罪,是因为阿雀,” 是秦归雀在知晓谢家要被定罪时,同北炀王说了,希望放了谢家谢桑辞的事。 这才有了上头打招呼下来,告知不要把谢桑辞算在谢家人中。 谢桑辞怔住,她转头看向君扶月,又垂了视线,攥紧双手。 “我知道,我……” “你知道什么?” 君扶月打断了谢桑辞,“桑辞,谢家出事原本与我无关,谢诚挚在西极乐土的事上刺了我一刀,若非少游给我带来许宝年的关系,我就要被谢家弄得倾家荡产,再之后,谢诚挚给南阳侯出主意压迫我,我从江家出来后,对我下死手最狠得就是你爹,就是谢诚挚,但我从没把谢诚挚和你混在一起,桑辞,我自认为我没有对不住你过。” 谢桑辞咬着下唇,“我没有觉得你对不起我,我知道除了我爹,只有你待我最好……” “那你为什么不信任我?” 君扶月冷声道,“你和程时林合谋,却不与我做商议,是因为觉得我不会同意你以身作饵,觉得我阻扰了你去寻求真相的步子?” 谢桑辞没有应话。 只死死低着头。 她的眼泪吧嗒砸在裙裳上,只哽咽道:“我只是不明白,只是想知道为什么,我不想拖累你……阿月,为什么要现在同我说这些……” “为什么不说,是因为你哭个没完没了,还是你觉得自己已经够惨了,所以难过、委屈、凄惨就可以肆无忌惮得犯蠢吗?你知不知道如果今天我们没找到你会是什么情况?程时林会因为你而死,程郡守会因为你而死,包括与你有牵扯、袒护过你的我、阿雀、听澜山庄所有人,还有谢家,谢家如今所有的自救行为都会变得没用,逃狱知道吧,你今日这就是逃狱!就为了你的一个‘存在意义’,你就可以脑子都不要的害死我们所有人,” 大概也是说着说着气上来了,君扶月故意把话说重了许多,最后才深吸了口气道:“我累了,你哭便哭吧,哭完就冷静些。” 谢桑辞闻声顿时“哇”得哭了出来。 “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怎么,我没想到这些……” 第174章 很靠谱 秦归雀的眉头越皱越紧。 好吵…… 君扶月也是头靠着车厢壁,有气无力得叹息。 她也知道谢桑辞不是有意的,一向率性而为的人,崩溃之下做出不经思考的冲动事也情有可原,但她确实不喜欢这样持续性颓废的行为,自己达不成目的不说,身边人也劝不动。 车往扶水郡的方向去,谢桑辞也从嚎啕大哭,变成了啜泣,最后哭累了,歪倒身子,就要倒在君扶月身上。 外头已是天光大亮。 秦归雀眼疾手快,伸出刀抵住了谢桑辞的脑袋。 这猛一磕,谢桑辞就有些清醒了。 她坐直身子,便见秦归雀冷眼盯着她,又目光示意她坐到旁边去。 谢桑辞扭头一看。 君扶月靠着车厢壁睡得正熟。 想来是为了找她,一夜未睡的原因。 这会也满心歉意,便默默挪了屁股,坐到了靠近门处。 秦归雀丢了块垫子到君扶月旁边的位置。 随即坐了过去,小心翼翼扶了君扶月,靠到自己身上。 谢桑辞见状,也跟着把头靠在门边。 正昏昏欲睡,马车却到了颠簸的泥路,晃了起来。 紧接着她脑袋一下砸门上,发出“砰”得一声响。 刚要嘶声,就察觉到一道视线。 转头便见秦归雀睁开眼,目光正落在她身上,眉心微蹙。 谢桑辞默默扯了下唇角,抬手捂了下嘴。 秦归雀才又合上眼。 谢桑辞:“……。” 她现在一定很叫秦归雀讨厌,唉。 谢桑辞把头靠回门边,内心苦叹。 也不怪秦归雀会不信任她,她确实是做了蠢事,差点害了大家,还伤了关心她的人。 她当真是只有一腔孤勇。 * 谢诚挚入城时,在城门口就被人砸了一身污秽。 他也被成功押入牢房。 谢桑辞被悄悄送回了谢家。 在程郡守的命令下,暂时也无人知晓她离开过谢家。 离开前,她的眼神已经是清明了许多,大概也是经历了险境,又被君扶月骂了一通,清醒了的缘故。 她朝君扶月道了歉,又抿了下唇道:“阿月,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想弄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说完,她又忙道:“当然,实在为难也没事。” 君扶月知道谢桑辞想知道什么。 事实上她也好奇,且宁岸说,谢诚挚那有什么能让木苍生感兴趣,她总觉得那个“什么”指得是谢桑辞。 这会便道:“我尽力。” 谢桑辞赶忙道谢。 谢桑辞走后,君扶月又栽倒在秦归雀身上。 直到下午的时候,君扶月才又恢复成清爽的样子。 她正梳妆,便听南风道:“小姐,谢诚挚回来的事,城里已经传遍了,之前沈大公子在四商院许诺,说是寻到谢诚挚的主事,有望顶替谢诚挚的位置,升任四商院副院主,到这会,已是有不少贺礼送来了山庄,但薛老都拦住了,没让人收。” 君扶月微拧了下眉。 “薛老做得对,都拦着吧。” 这些送礼的不是蠢就是坏。 沈赢舟是说过找到谢诚挚就可以当四商院副院主的话。 但官府具体的通报没出来,这会子送礼来的人,难免有胁迫四商院各主事兑现承诺,捧杀她的嫌疑。 好在薛老对这些都看得明白。 君扶月问:“阿雀呢?” 冬雪应道:“就在外头呢。” 君扶月收拾过后出门,便见秦归雀正在外头的凉亭里站着,白鹤卿也在,二人正在说话。 听见她出门的声音,秦归雀回过身看向她,朝她走了过来。 君扶月看向白鹤卿,“小白回来了。” 白鹤卿点了下头,“陆练死了,宁岸把我们赶回来了,有些人要走,少游正在给他们送行。” 君扶月轻点了下头。 她回来的时候,就听薛老说了,原本信陵阁的一些人,准备离开山庄,自去江湖逍遥了。 只是这两日少游不在,所以就一直没提。 她好奇道:“还剩多少人?” 白鹤卿想了下,“十个左右。” 秦归雀接了句,“各大门派到了招人的时候,除了与少游交好的几个,都离开了。” 如今信陵阁彻底改名成了“百行署”,意味着年少游等人都在给君扶月打工,原本一些人就不大服气年少游这个小年轻当头头,信陵阁散了后,就一直等着机会离开,这会也是时候了。 君扶月也不在意,原本信陵阁与她算合伙关系,她在意的也只是秦归雀等人。 她更好奇得是陆练的死。 “宁岸有把那事说给陆练听吗?” 白鹤卿摇了摇头,“没有。” 君扶月惊讶。 白鹤卿想了下道:“他说他的仇都报了,懒得多费口舌,再提过去。” 君扶月闻言倒是赞赏,“挺好,有仇报仇,不让自己困在过去,他挺清醒的。” 说完宁岸的事,君扶月才看向秦归雀。 白鹤卿见状便道:“我去找少游。” 见他离开,君扶月惊讶道:“小白这是开窍了?” 突然就知道给人家创造独处空间了? 秦归雀扯了下唇角,“看别人做多了,是头猪都知道该做什么了。” 白鹤卿的声音幽幽传来:“秦归雀,我还没走远。” 君扶月失笑。 秦归雀见状也跟着弯眼。 他问:“小姐要去见谢诚挚吗?” 君扶月往膳厅的方向走去,顺便应道:“确实是好奇他到底跟木苍生做了什么交易,而且,我觉得他或许会跟我说一些有的没的,比如江家上下都是能耐人之类的。” 她想了下,“程郡守应该会行这个方便吧?” 如果不行她也不强求了。 秦归雀:“我去寻程郡守。” 君扶月惊讶回头。 便见秦归雀递了个牌子给她。 君扶月接过牌子,便见青铜牌子上标着“九州卫”的字样。 “你入九州卫了?”君扶月问道。 若是拿着这个牌子去找程郡守,确实是有私下提人问话的权力。 秦归雀:“北炀王府刚送来到的。” 就在君扶月睡觉的时候,有快马来,寻到他,将牌子交于他。 君扶月突然觉得,秦归雀选的这个靠山很靠谱,非常靠谱,至少比皇帝要靠谱得多。 第175章 狂热教徒? 有了秦归雀的九州卫令牌在,当晚君扶月就出现在了地牢。 牢头恭敬领着她与秦归雀往最里间走。 不多时,便到了拐角。 往前两步,就能见到正坐在牢房内角落的谢诚挚。 牢头对秦归雀道:“您忙完后,到前头唤小的一声就好。” 秦归雀点了下头,又给了牢头一粒碎银。 “劳烦了,留着去喝点茶。” 一旁穿戴斗篷的君扶月,见状眼都瞪大了些。 牢头没想到还能得赏,见状更是笑眯了眼,推辞了番便接下来,还悄声提醒道:“贵人若是需要,便用点手段,这二牢房现下没有其他囚犯在,外头听不见声。” 秦归雀微微颔首,“多谢。” 君扶月脑子一嗡。 直到牢头笑着走开,周围静下来,她才猛地掀开帽子看向秦归雀,一番打量,好像想重新认识眼前的男子一样。 秦归雀被她盯得浑身不适,语气都跟着生硬了些。 “怎么了?” 君扶月往牢头离开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都会打赏人了? 秦归雀攥紧刀柄,面不改色道:“看多了,总会学到点。” 君扶月是生意人,生意人自有一套为人处事的方针。 就说底下的薛城,也从过去的混不吝,成了如今圆滑讨喜的样子。 但秦归雀并不需要做这些。 显然这会子,是因着君扶月身边只有他,他就自觉按着君扶月下属的作风去做。 君扶月想通了,微蹙了下眉。 “你行事随心便是,不用刻意改变……” “是随心,”秦归雀认真应道。 君扶月见秦归雀紧盯着自己,心上泛起涟漪。 她忍不住用双手夹住秦归雀的脸颊,颇有些无可奈何得笑道:“你怎么这么会卖好啊。” 狠揉了下,她才松开手,笑道:“你这么能耐,往后我也不必带南风、冬雪、薛城出门了,你一个人能顶许多个。” 秦归雀赞同点头,“好。” 君扶月失笑。 “还是算了,我也不是黑心的东家,叫你一人当牛做马,” 她打趣了句,便往牢房去,“走吧,落井下石去。” 秦归雀见状抚了下自个的脸,抿了抿唇,有些失落。 自他从中都回来算起,这动作算是小姐目前同他最亲昵的举动了。 失落归失落,还是回过身,跟紧君扶月。 腐朽潮湿的气味充斥牢内。 谢诚挚早已听到了拐角处的声音,这会子看见君扶月,便也不惊讶,只扯出一抹笑来。 “君小姐来得可真快。” 他一身脏污也没能洗净,瞧着狼狈至极。 君扶月站在门前,好整以暇笑道:“谢叔在这待着,倒也挺惬意的样子。” 谢诚挚眸底闪过一丝狰狞,又恢复平静。 他调整了下坐姿,自嘲道:“能怎么办?成王败寇,左不过一死,我还能哭不成?” 说着,他又望向君扶月,“君小姐来寻我,是为着小七吧?怎么不把她带来,她不想再见我这父亲最后一面吗?” 君扶月:“谢叔莫不是指望着桑辞还能救你?” “你又怎知她救不了我?” “那我还真好奇了,她如何能救你?”君扶月饶有兴趣道。 她今日还真不是为着谢桑辞来,更多是为了自己的好奇心来走这一趟。 想知道谢诚挚和木苍生做的什么交易。 想知道谢诚挚跟江瑾临有没有什么牵扯。 想知道谢桑辞身上有什么叫谢诚挚在意。 隐约得,有“吱吱”声穿过牢房。 秦归雀搬了个椅子来,放到了君扶月身后。 君扶月从容坐下,只望着谢诚挚。 谢诚挚亦是沉默着没有说话。 过了有半刻钟左右,他才缓缓道:“我仔细思量了一番,发现君小姐还真是不一般。” 君扶月眼皮轻颤了下,含笑道:“怎么说?” 谢诚挚抬眸望着君扶月。 “今日若非有君小姐在,我绝不会出现在这个牢房,不,应该是说,自君小姐成了气候,我谢家便一直在走下坡路,可见君小姐的运势,似乎不是一般得好。” 君扶月挑了下眉,“运势?为什么不觉得是我的本事呢?” 谢诚挚失笑。 “本事?这天下有本事的人何其多,若没有运势,几个能因着本事出头?” 君扶月叹道:“没想到谢叔还是个信命的。” “君小姐不信?不信芸芸众生皆有各自天命,有人天生命贵,顺风顺水,有人天生命贱,霉运连连,有人厚积薄发,于是心灵福至,有人劳碌一世,却是不得善终,” 谢诚挚站起身,慢慢走向了牢门,就像想把自己所有的想法灌输给君扶月一般,盯着君扶月道:“世上有天命,所有人的命一开始都被定下了。” 他的目光忽而带着不甘以及压抑着的狂热,无比坚定道:“小七,就是天生的贵命。” 秦归雀微微蹙眉,站得离君扶月近了些。 君扶月也觉得谢诚挚说这些话时,状态有些古怪,就像是…… 虔诚的教徒? 她的脑海里不由浮现这几个字。 但这会,她只问道:“谢叔可有想过自己的命会是这种下场?如果桑辞天生命贵,又怎会长在谢家,怎会拥有你这样的父亲?那这命也不算贵。” 谢诚挚认真道:“那是上天给她的磨砺,宝剑锋从磨砺出,她的这一生,就需要磨砺,苦难受够了,她的福报就来了,苦难越重,福越重,这就是她的命。” 君扶月嗤笑了声,“你听哪个算命先生说的?” 谢诚挚却没理会她话语里的奚落。 自顾自道:“当年南岭王便是天生贵命,所以他能比旁人运气好,成了南岭王,这世上总有一些人,拥有与人不同的命格,他们拥有逆天改命的机会,他们不是寻常人,其余人都是为他们作配,小七便是这样的人,她只是苦难没受够,所以福报才未至。” 作配?君扶月的脑海里莫名浮现出了苏织柔的身影。 她突然道:“你信的什么教?” 这种关于命运的说法,俨然是某种教义,狂热的教徒,常常会疯狂到变态,比如抛弃家人、生命、只为了追求宗教信仰。 谢诚挚现下的表现就像这种变态。 第176章 行刑 所以细想想,这么些年,谢桑辞在谢家受欺负,因为开小倌楼被奚落嘲讽,后头都有谢诚挚的影子。 纵容、却又不保护。 谢诚挚反驳了君扶月,“我知道你觉得我在发疯,我也知道此番我难逃一死,所以我告诉你这样的隐秘,这世间的隐秘,” 声音在空荡的牢房回响,他微弯膝盖,注视着君扶月,嘴巴夸张动着,却只发出细小的声音,颇有种故弄玄虚的感觉。 “追随拥有奇异命格的人,哪怕只是些微的交集,你也会被上天福泽,牵扯越大,福泽越多。” 谢诚挚说完,扯了下唇角,“气运是能互吞的,所谓一山不容二虎,一方压倒一方,照理说,我带着小七,理应能离开雍朝,可事实上我却栽在君小姐身上,” 他目光灼灼,“君小姐,想过查自己的命格吗?” 君扶月:“……。” 这一刻,她感觉,自己好像在跟一个“星座爱好者”探讨星座。 就是那种,她明知道这些话古里古怪,有些玄乎,但她还是代入其中,会觉得,哦吼,竟然还真是这样! 比如她这会就忍不住想到了苏织柔。 苏织柔是不是就是谢诚挚嘴里那“有奇异命格”的人? 然后因为她的觉醒,导致苏织柔的气运被吞了? 君扶月赶忙先抛弃自己脑海里的想法,配合着眼前的“教义普及者”道:“怎么查?” 谢诚挚眼睛更亮了些,他抓住门,字字清晰道:“我知道一个地方,那里有个人,你去了那里,问到那个人,不仅能知道自己是什么命,还能知晓怎么让自己的命格更贵,得到上天的福泽……” 见君扶月皱眉。 谢诚挚便道:“你莫要不信,当年我之所以将小七带回雍朝,就是因为她娘告诉了我这个隐秘,小七带回来那年,我上头的父兄就没了性命,我顺利做了谢家的家主,往后我亦是常得大运,这都是因着小七信任我,她旺我,若非因为你……想来就是因着你,你压住了她的运势……” 他说着,又面色沉郁了许多。 君扶月:“……什么地方?” 谢诚挚看向她,却是没有说话。 君扶月叹了声,“方才那牢头说,动了刑也无碍……” 秦归雀抬了抬手。 谢诚挚却是面色不变。 他冷笑道:“君小姐怕是忘了,我是要被凌迟处死的人。” 君扶月拧眉。 她叹了声,“不说就算了,今日本就是来闲聊两句,” 说着又道:“所以谢叔就是用这个同人做交易的?” 木苍生也会信这些话? 她摇了摇头,也不等谢诚挚应话,只是有些疲累得站起身。 “算了,我也累了,阿雀,咱们回吧。” 谢诚挚愣住。 她有些急切得叫住君扶月,“你就不想知道自己的将来如何吗?或者你亲人的,就不想替他们扭转乾坤吗?” 君扶月问秦归雀,“阿雀想知道自己的命运吗?” 秦归雀摇了摇头,“左不过一死,还能升仙不成?” 君扶月噗嗤一笑。 她道:“这倒是,但若是知晓了来日会发现的事,便可趋吉避凶,增添气运。” 谢诚挚还在后头喊着话。 “君扶月,看在小七的份上,你给我个痛快!君扶月,你回来——” 大概是知道君扶月也救不了他,谢诚挚的喊声渐渐弱了些。 秦归雀没理会谢诚挚的叫喊,他留意到君扶月说的话,想到那些“知道来日事”的古怪。 默了下,应道:“谢诚挚说的那人,并不知来日会发生的事,只是能算命罢了。” 若真知道,就不会有今天了。 君扶月点头,“但这能耐应当是有几分。” 至少那句—— “追随拥有奇异命格的人,哪怕只是些微的交集,你也会被上天福泽,牵扯越大,福泽越多。” 她莫名觉得有些印象深刻。 这会道:“想来他跟木苍生的交易就是这个了。” 按宁岸所说,木苍生是个性子阴晴不定的人,有钱有势不爱美色,人生好像也没什么追求了。 这样的人,说不得就爱追求这样“问命”的刺激。 二人说着话,从地牢离开。 外头明月无暇,君扶月也不急着离开,反是让人去知会程郡守一声,表示自己走时,谢诚挚还活得好好的。 她认真对侯在外头的人道:“我们碰都没碰他一下,你最好是派个大夫去看下。” 见君扶月很坚持。 程郡守身边书吏硬是憋住哈欠,心中宛若一万匹马疾驰而过般,思绪凌乱。 最后又折腾了小半时辰,诸多证人证明谢诚挚好好的后,君扶月才肯上马离开。 她坐在马上,加了句道:“千万要加强防守。” 那木苍生说不得会因为好奇,跟她一样来见谢诚挚。 万一谢诚挚在她以后死了,到时可别查到她头上。 书吏明白君扶月的意思,连连道:“我会知会郡守大人。” 秦归雀回头看了眼远处的巷子,微微蹙眉后,上了马,将君扶月环在怀里,随即驾马离开。 另一边,君扶月的话传到程郡守耳里后,程郡守立刻从床上坐起。 随即多加了许多狱卒在牢内,两两互盯,连只苍蝇都不能跟谢诚挚单独相处,生怕谢诚挚死在牢里。 府衙外一偏僻小院。 一男子落身院内,对着黑漆漆的屋内道:“主子,地牢防卫森严,我们的人,接触不到谢诚挚。” 屋内默了有一会,才缓缓道:“可惜了,没个答案。” 戴着面具的男子坐在桌前,不由想起方才秦归雀回眸的一场景,语气中多了丝惊异。 “这么敏锐的年轻人。” 他自言自语了句,才扬了声道:“既然进不去,那便算了,就这样吧。” “是。”屋外人应了声,便飞身离开。 夜重新归于寂静。 这日,没能等到木苍生的谢诚挚,终于被拉上了行刑台。 他的面色已然变得恐惧。 原以为木苍生会去寻他,他的要求也不高,只要木苍生助他干脆利落一死也就罢了。 但没想到木苍生从始至终没有出现。 凌迟处死的刑罚,终究还要落在他身上。 听澜山庄。 君扶月没有去观刑的癖好,她正计划着怎么接洽奥赛国,便见冬雪急匆匆跑来。 “小姐!小姐快去前庄,许、许大人来了!” 君扶月愣了下,“许大人?许宝年?” 冬雪:“是!” 君扶月惊讶。 许宝年,这个老公公这会子来做什么? 第177章 封赏 不止是许宝年来了,就连本该去盯着谢诚挚受刑的程郡守也来了,除此外还有一众扶水郡当地大小官僚,皆候在庄内,偶尔会看一眼为首的许宝年。 许宝年这个“复出”的老太监,如今的日子过得极其滋润。 时不时就去海运司“指点江山”,弄得海运司上上下下都黑沉着脸,只有他自个头越昂越高,俨然是准备用鼻孔看人了。 比起上次,他显然要胖一些。 君扶月原以为这许宝年见着她,肯定又要奚落两句,毕竟前后庄有些子距离,她算是让许宝年等了一会。 但意外得是,许宝年一见她,就笑眯了眼睛。 “有些日子不见,君小姐真是越来越有气度了,就跟天上的仙女似的,美得叫人挪不开眼呢!” 他双手抓着衣摆一扭,脸挤成菊花的笑,让君扶月吓得后退了步,撞在秦归雀身上。 君扶月:“许大人这是……” 吃错了什么药? 许宝年见怪不怪,还嘿嘿笑道:“君小姐,我听说此番谢诚挚被抓回,您占了功的,按着四商院流出来的说法,您就要做四商院的副院主了。” 他话落,其他在场人员面色各异,却没提出什么异议。 君扶月心里隐约有猜测,但还是狐疑得扫了眼许宝年。 她道:“我年轻,资历浅,谢诚挚之所以能寻回,功劳应在霍青阑霍先生身上,与我关系不大,许大人这道贺道得我实在是,无法消受。” 许宝年笑道:“怎么会不能消受,君小姐可是身份贵重之人,四商院副院主这一位置,舍您其谁?” “身份贵重?”君扶月挑了下眉。 便见许宝年忽地掏出一黄卷轴,挺直腰背,“我许宝年受圣上之托,前来宣旨,君小姐,请跪下听旨。” 圣旨? 果然是,怪不得来了这么多人。 虽然有猜测,但君扶月还是愣神了会。 她忽地看向后头的秦归雀,便见秦归雀朝她微微笑了下。 瞬间想到了不久前秦归雀同她说“惊喜”的事。 许宝年似乎并不知秦归雀作用,他见大家都跪了,只有君扶月不跪,便露出不大高兴的神色。 但他想到自己因为君扶月有了宣旨的机会,知道了皇上对他的惦念,稳定了地位,心情便又愉悦起来。 于是好声好气道:“君小姐,该跪下接旨了。” 君扶月回过神,缓缓跪了下来。 许宝年尖锐的声音,说着圣旨的内容。 皇上的大意是: 【我听说南岭扶水郡出了个聪慧有才的姑娘叫君扶月,君扶月还是南岭王的后裔,也算是皇家血脉,跟我还算是亲戚。 我听说君扶月很念祖宗,改姓换祖为了传承南岭王的血脉,我很满意。 我听说君扶月如今在四商院做主事,为民效力。 我决定赏赐君扶月。 且自古以来,王女都能封作郡主,为振兴南岭王一脉,所以我决定封君扶月为郡主。 我希望君扶月能用这样的身份,好好在四商院做事,好好经营民生,帮着造福一方百姓……】 圣旨很长,东拉西扯一堆话,最后也就一个重点,君扶月有身份了。 在场官僚面面相觑,皆是震惊。 大家都知道有圣旨,也知道圣旨是冲着君扶月来的。 谢诚挚之所以被押来南岭行刑,就是皇帝为了用谢诚挚来震慑南边的商贾,来警告不站队皇帝的人。 有罚就得有赏。 虽说信陵阁没了,但君扶月一早与信陵阁有牵扯,皇帝不可能注意不到四商院有个主事是己方商贾。 所以此番应当就要借着赏赐君扶月,来吸引商贾。 至于为什么不是赏孟家,应该是因着孟家早前谢海宴出的那桩血案,所以不好加赏。 想都想得明白,但众人万万想不到,皇帝的赏赐,是把君扶月册封为郡主! 什么南岭王血脉,皇室后裔,真要论皇家宗室血脉,那全天下姓君的无数数,一个王爷底下十几二十个孩子,一代代下来,宗室后裔得有上万人。 结果皇帝就扯了个什么“南岭王后裔”的借口,给君扶月册了个郡主。 这赏得也太过了吧?! 朝臣就没有反对的吗?! 因着反响过于剧烈,以至于许宝年都读完圣旨了,底下的人还都没回过神。 甚至有个小官大着胆子道:“许大人这圣旨,是什么时候到手的?” 许宝年瞪大眼,“你还敢质疑咱家?!中都快马加鞭来的圣旨,差役都累瘫了,还能有假?!” 他当然也想带一伙子九州卫来宣旨。 但谁能想到那送旨的人,跟急着投胎一样,把圣旨塞进他怀里,就叫他去宣旨。 根本没有护送圣旨的队伍在。 要不是他当过宫中太监,他也以为手里的圣旨是假的! 程郡守咳了声,解释道:“我与其他几位大人,校验过圣旨,确实是真的,想来过段时日,中都就会有布告下来。” 有了程郡守的说法,想质疑的人,也提不起质疑了,转而就带上了笑容。 君扶月也听懂了,皇帝那句“好好做事造福百姓”,翻译过来就是“好好工作赚钱给我”。 说到底,就是拿一个身份,让她在扶水郡可以便宜行事,不用与人卑躬屈膝。 挺好。 许宝年见状便把圣旨交给君扶月,笑道:“郡主,接旨吧。” 君扶月双手接过圣旨,头点地,来了句“谢主隆恩”。 她起身时,程郡守当先恭贺道:“恭喜郡主。” 君扶月笑了笑,“多谢郡守大人。” 其他人也赶忙上前道贺。 虽说君扶月的郡主就是一个封号,没封地也没实权,但从品阶来说,大家还是要敬上一敬。 当然这不是最要紧得,最要紧得是,这封圣旨代表着皇帝属意君家,君家往后就是皇帝在南岭的心腹势力。 贴近君家,就意味着贴近皇帝。 这也是为何,许宝年没得什么实际赏赐,只是来传个旨就高兴疯了。 一番道贺后,程郡守当先对君扶月道:“郡主,下官还身有要事,得先行一步。” 君扶月知道程郡守还得监刑,因此将人送走。 其他人也陆续离开。 待把人都走后,君扶月立刻就拉了秦归雀,往后庄走去。 第178章 消除拘谨 从前庄到后庄,这一路上君扶月都没有说话。 只时不时遇见人时,会微微颔首。 秦归雀心底有些打鼓,难不成这个惊喜,不够喜? 直到到了吟风阁,也就是君扶月惯常作画、看书的阁楼时,她才开口驱散了留守阁里的人。 阁内,君扶月回身望着秦归雀。 几缕日光透过纱窗,落到木质的地板上,镀上一层鎏金。 四下安静。 秦归雀看着眼前的眸子,仿若能感受到心脏在胸腔跳动,都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君扶月微挑了下眉,“怎么不说话?” 秦归雀抿唇。 君扶月上前一步,“我从没想过,有朝一日,我还能同皇权挂上钩,天高皇帝远,我不过是个运气好些的商人,即使谢家是这南岭的四大家族之一,但谢诚挚也要对着南阳侯卑躬屈膝,商不如官,从现在到将来,这都是永恒定律,因此有不少商贾,用尽积蓄,也只为买一个不入流小官的位置坐,” 她说了这么多,最后才缓缓道:“我想过我将来许是能做皇商,却没想到,从未去过中都、见过皇帝,就能捞着个郡主当,” 君扶月弯起眼睛,终于笑了出来,“郡主啊,虽然没什么实权,但我以后在扶水郡,再也不用跟人点头哈腰了!” 就南岭这个地方,扶水郡这座城,郡守府、海运司、水师营,总之从今往后,她见着官都不用行礼,不用赔笑了! 这对于一个拥有现代记忆的人来说,简直是大大大的惊喜! 想到这,君扶月也没理会秦归雀不说话的事,兴奋得抓起秦归雀的手,猛晃了两下。 “而且我可以理所当然得做四商院副院主了,我还能更顺利得接触奥赛,可以吸引到许多生意……” 秦归雀愣了好一会神。 他看着君扶月细数得了这郡主身份后的种种好处,也终于反应过来。 君扶月方才不是因为生气而不说话,而是在压抑着兴奋,极度得失去了往日理智的兴奋。 眼前的姑娘笑容明媚。 秦归雀跟着笑了起来。 君扶月高兴了好一会,突然抱住秦归雀满足道:“阿雀,谢谢你!” 感觉她的人生, 像多了一个超级大的金手指,往后做生意都能顺风顺水了。 秦归雀简直是她的贵人。 突如其来得拥抱,让秦归雀有些措手不及。 但也条件反射得将人搂紧。 随着气温升温,有些行为便水到渠成。 许久未见的一双人,在亲密的接触中,渐渐把拘谨抛到了脑后…… 再次安静时,君扶月窝在秦归雀怀里,面上还带着涂抹胭脂般的红。 她问秦归雀,“你怎么说服皇帝给我个郡主做的?” 秦归雀压制着并未餍足的躁动, “不是我说服,是君阮楼办的事。” 君扶月好笑道:“嗯,那你是怎么说服君阮楼的?” “他招揽我时,我拒绝了,”秦归雀有些漫不经心说着,他低下头,呼吸在君扶月耳畔沉重, “我只同他说,除了信陵阁,我上头还有个主子,我效忠于我的主子,” 说话间,他的手已是探入君扶月衣间,又像故意般,轻声道:“效忠于小姐。” 随即碰上君扶月的唇。 练武人带茧子的指腹,在衣裙下游走,即使是轻微的触碰,也令君扶月震颤。 像是有诸多滚烫的小水滴在身上流淌,滚动着汇聚,让她失了力气,只从喉咙间流出绵绵的语调。 手指锲入的瞬间,她猛地抱住了秦归雀的手臂。 身子小心翼翼得接受,又很快在波动中软乏,汗涔涔。 …… 良久,欢愉过头,君扶月的声音都有些沙哑,只有些累得说道:“我以为你的惊喜是另一个。” 秦归雀好奇道:“哪一个?” 君扶月也不避讳得说道:“求婚啊。” 她看到圣旨的时候,还想着这大概是个赐婚圣旨。 却没想到,秦归雀根本就没为他自己求过什么。 秦归雀皱起眉头,“求婚是何意?是求娶的意思吗?” 君扶月随意点了下头,“也差不多。” 她想了想道:“我是个仪式感比较重的人,若是定了婚期,我还要备婚服等,总之不能从简。” 她从小到大都不缺钱,所以吃的用的都顶好,总不能到了成婚的时候,就对自己随便了。 于是又道:“我上次问过商枝,她说真凰国有皇家秘方,可以无害避孕,我同她求了。她说她得去问问她们的女帝,看能不能分享给我用,上个月她才离开,没这么快能传回来消息,所以婚期要定在消息回来的时候。” 真凰国是女儿国,该国对女子的生育问题,颇有研究,特别是在妇科方面,该国不仅有妇科圣手,还有专门的妇科医学堂,在这方面,也算是全天下独一份了。 君扶月暗想,她肯定要把这秘方求回来,用钱砸也要砸回来。 秦归雀:“你问过……” 君扶月问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已经离开扶水郡近半年,所以君扶月主动问这件事,是因为记挂他吗? 君扶月眼见着眼前男子笑意浓浓的眸子愈发的漆黑发亮,于是抬手就夹住秦归雀双颊。 “好了,别想了,估摸着大家都等着我说话呢。”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周乘景等人估计都坐不住要来找她。 说不定这会子人都等大半天了。 秦归雀无奈松了手。 君扶月整理衣裳的时候,他在一旁道:“我想去沈家附近看看。” 君扶月手上动作顿了下,“是要去查池东年?” 秦归雀摇了摇头。 “君阮楼曾猜测,沈家与首辅的关系,并非沈家靠着首辅,而是首辅依赖沈家,若是不清楚沈家后山有什么,弄清楚沈家的真实实力,他心中不安,不敢下手,只这圣旨来得这般急,便知是他在催。” 君扶月惊讶。 她一时兴奋,倒是差点没留意到这点。 这封圣旨送得这么急,这样急着给她添势,自然也有目的。 看样子,是北炀王一派和首辅一派对战没能占据上风,所以君阮楼才想从南边开个口子,找机会下手。 第179章 升任副院主 君扶月知道秦归雀虽然好像对什么事情都不上心,但本身是个有主意的人,这会说了想法,就代表他确实是想去做。 因此点了点头道:“多加小心。” 傍晚的时候,议事堂里坐满了人。 周乘景等人都在,皆是满脸兴奋又讶异得样子。 薛老先说道:“小姐,到这会又多了不少送礼来道贺的,先前那些送来贺小姐升任副院主的,也重新换了礼送来,老奴厚颜做主将礼全都收下了。” 君扶月闻言,点头“嗯”了声。 心里却是闪过一丝不好意思。 其实也算不上是厚颜。 薛老应该是派了人去找她,但知道她和秦归雀单独在楼里后,才决定“厚颜做主”。 这会一本正经道:“薛老处理这些事,我很放心。” 她又问到:“对了,谢诚挚的行刑,如何了?” 说到这个,众人看向了薛城。 薛城面色有些差,他忙应道:“行刑成了,人已经没了,据说是昨夜里被老鼠咬掉了舌头,今日行刑时,愣是没说出什么话,只干嚎,吓死人。” 君扶月:“被老鼠咬掉了舌头?” 薛城:“是,说是这么说的,不过人都死了,瞧着郡守大人也没有细查的意思。” 是个人都能看出来,谢诚挚是被人割了舌头。 想来是怕谢诚挚临死了,在行刑台上喊出些什么话来。 君扶月莫名就想到了木苍生。 谢诚挚绝望时想求救,自然会想到势力大的存在,也就是木苍生。 所以他最可能在台上扯出木苍生,来求有人给他一击毙命,免受折磨。 木苍生应当也想到了这点,便提前下手以绝后患。 这本事还挺大,估摸着还用了什么法子,让一向公正的程郡守都放弃去查这明显的不对。 她问:“谢家那边怎么样?” 谢诚挚死了,但谢家还不能逃于刑罚。 因为早前谢诚挚确实逃过,押解谢诚挚的狱卒被杀,这件事程郡守必然要报到上头去,让皇帝重新对谢家剩下的人定罪。 但谢诚挚已经被处死,这件事就显得不那么要紧了。 加上谢家认错态度良好,想来最后也不会是什么太重的刑罚。 只是在朝廷旨意重新下达的这段日子,谢家还是会被困在宅内,等候发落。 薛城道:“听说是皆在叫好,七小姐亦是没有什么异样。” 君扶月默然。 她没有把见过谢诚挚的事,告诉谢桑辞。 免得谢桑辞以为“她有探狱”那样大的本事,生出什么误解。 至于谢诚挚的“命运说”,君扶月只能当做闲谈,她如今没法也没空去证实这样的事。 谢家的事告一段落。 周乘景便提到,“小姐,霍先生递了帖子来山庄,说是想加入百行署的考核,他想应聘扶月汇的掌柜。” 扶月汇如今就差一个管店面的掌柜。 君扶月一直没有合适的人选,所以这个差事一直都由周乘景一道担任。 她懵了会,“霍先生?霍青阑?他一个写书的,要来给我当掌柜?” 周乘景:“是的,霍青阑霍先生,因着此次抓捕谢诚挚有功,程郡守还嘉奖了他。” 君扶月拧眉。 虽然不明白霍青阑为什么要来她的扶月汇打工,但还是点头道:“让他参与考核吧。” 这霍青阑为了写书,早年间在各国游览,知识面丰富,会的语言也多,各国的风俗习惯更是清楚。 说话带笑,又是个“社牛”类人物,形象也不错,名气也有。 细想想,还真适合做扶月汇的大掌柜。 如果能用,也算完美。 周乘景对霍青阑似乎也挺满意,便道:“是。” 正当此时,外头来了消息。 冬雪:“小姐,四商院的帖子,让您明早去参加四商院的议会。” 君扶月也不惊讶。 谢诚挚死了,谢家没了。 她又有了个郡主的称号。 这四商院的议会,估摸着就是为了投票,选她做副院主的。 因此应道:“回一个,我会准时到场。” 说完,她又对在场众人道:“我如今头上冠了这个郡主的称呼,但你们往后还是称呼我为小姐就好,郡主的身份虽然贵重,却也只能让我等腰板挺直了与人说话,我希望各位还能坚守本心,不只要挺直腰板,大家的本事也要配得上抬起的脑袋。” 她不谦逊,往后该抢得她都会抢。 比如这个副院主的位置,若放在之前,她或许要推辞掉。 毕竟谢诚挚的事,确实她占了运气的成分,若因着此事,她当了院主,只怕不只主事们不服,藩商、百姓都会对她多加议论,从此她的头上就要冠上一个“捡漏副院主”的称号。 但这会子,她有了郡主的身份。 被皇帝青眼有加的郡主,怎么能只做个主事,自然要在四商院也有身份,否则不是打皇帝的脸吗? 眼下就算她推辞不做副院主,各主事也会一直推她上位。百姓、官僚都不会有异议。 她还必须顾着皇帝的颜面,心安理得,蛮横自信得坐上位置。 周乘景等人如今都是君扶月的心腹,也都是聪明人,很明白自己如今的处境,皆是纷纷应好。 “是,小姐!” 声音响亮。 显然都对未来,有了更加明亮的希冀。 * 次日四商院。 长桌又坐满了人群。 只是这次的主角,成了君扶月。 君扶月听着一声声道喜,从容接受。 沈赢舟倒是面色未改,只平静道:“按我上次所说,君小姐于寻到谢诚挚之事中立了功,所以我举荐君小姐升任四商院副院主,诸位可有异议?” 众人面面相觑,也没有说话。 沈赢舟想到君扶月第一次来四商院时的场景。 于是道:“那同意君扶月升任副院主的,现在举手。” 君扶月当先举了手。 她现在可是代表皇帝,举手是应该的,抢资源也是应该的,都是为了皇家。 其余人:“……。” 他们能怎么办?干了这么多年,结果没一小姑娘升得快。 心里骂咧咧,但也只能跟着举手。 毕竟圣旨的事,已经挂上布告栏了。 一人接一人举手,然而到江瑾临这里却卡壳了。 所有人都望向了只皱着眉头的江瑾临,眸底纷纷闪烁兴味。 难不成是要兄妹“厮杀”? 第180章 被单独留堂 沈赢舟也惊讶于江瑾临的出神。 他轻咳了声,提醒了下江瑾临。 江瑾临回过神,见众人都举着手,眸底闪过一瞬茫然。 陈大伟好心提醒道:“江院主,院主说,同意君主事升任副院主的要举手,如今就差你的意思了。” 江瑾临闻言看向君扶月。 君扶月落落大方让他看,面上并没有什么情绪。 江瑾临也没有迟疑,跟着道:“我同意。” 众人都有些遗憾,遗憾于没能看到一出闹剧。 看样子这江瑾临和君扶月虽说已经姓分两家,可到底还是有血缘关系的。 这四商院,往后怕是要一家独大了。 可他们又能持什么反对意见呢。 寂静中,沈赢舟落声道:“既是如此,那从今日起,君扶月便是我们四商院的三位副院主之一,我会让书吏拟定文书,差人将文书送去各位家中,请各位落章,之后再将文书送往海运司、郡守府等处,并张贴藩坊、市集,公告一月,以作通知。” 他看向君扶月,“一会还请君院主留下,我与你说一些事。” 君扶月点了点头,“好。” 接下来,沈赢舟又说了些话。 重点在谢家出事后,市面上会乱一阵子,让大家尽量不要去抢小商户的资源之类的话。 这些事,在座的主事心里都有数。 他们的心思,也大都落在大桩生意上。 沈赢舟说过后,今日的会便结束了。 众人纷纷起身离开,走之前,皆是和君扶月道了贺。 君扶月知道大家心里都不得劲,也只笑着应付了两句。 中间,江瑾临也只是和她说了两句,就快步离开。 这姿态叫君扶月有些惊讶。 不知道江家是出了什么事,才会让江瑾临突然失态。 说不得,得叫人去问问江三叔。 室内还剩孟老和沈赢舟。 沈赢舟还坐在位置上,他跟下人拿了笔墨,正在草拟文书。 孟老走上前,跟君扶月道了喜。 随即道:“桑辞早前离开谢家的事,我也有耳闻,星流原要去寻她,被我关起来了, 桑辞是个好姑娘,连我都没能看出谢诚挚的真面目,她一个小姑娘如何能看得出来,她是个可怜的,我感念她,因为她,星流才上进、才叫我孟家多了个勉强能做继承人的孩子,但…… 我从年轻时就守拙、怯懦,如今也在叫孙子怯懦,可我孟家人也不少,比谢家人也多……” 孟老没头没尾絮叨了好几句,最后苦笑了声,“阿月,你别厌恶星流。” 君扶月默然。 她听明白孟老的意思。 早先孟星流还差人盯着谢桑辞,但自从谢桑辞回了谢家后,孟星流就没了身影,原来是叫孟老控制住了。 谢桑辞如今算是罪臣之女,谢家再没有将来,所以孟老不愿孟星流再接触谢桑辞。 但又担忧君扶月因为和谢桑辞有交情,而为着谢桑辞厌恶了孟星流,转而恶了孟家。 她见到孟老沧桑的目光,暗叹了声。 缓缓道:“孟爷爷,我与星流始终有年少时的情谊,这份情谊与他和桑辞无关,与他是不是孟家家主也无关,我永远将他当朋友,可以一起去赌石、玩棋的朋友, 但我与孟家的合作,却永远与孟家家主是什么样的人有关,若他没法把孟家放在第一位,若他是犹豫不决、难以取舍甚至不顾一切的人,恕我无法信任这样的伙伴。” 交情是交情,合作是合作,亲兄弟明算账。 如果孟星流在知道谢桑辞逃出谢家后,选择去寻谢桑辞,那她会感慨下孟星流的真情,会遗憾于桑辞心里没有孟星流,但却会断绝于孟家的生意合作。 要知道孟家因着谢海宴上主事的死,而陷入低谷。 明眼人都知道,那场谢海宴的事,跟南阳侯有脱不开的关系,也就是和谢诚挚有牵扯。 这种情况下,孟星流还跑去找谢桑辞,那就是把整个孟家拖进坑里。 为了孤注一掷的爱情抛弃整个家族的人,她以君家家主的身份来说,必然会拒绝与其合作,以免来日被背刺。 孟老听到君扶月的话,有些木然。 半晌,他长叹了声,“是,你说得对,我不该困住他,他有他的选择,如果他真的丢下孟家,那我也不能将上上下下数千人吃饭的家业交到他手上,可笑我想得没有你通透,” 说完,孟老怅然道:“我昨夜里,梦见谢诚挚了,他比我小一辈,我跟他爹早年间还是同窗,所以他小时候也唤我一声二叔,二叔,因为我行二,自他做了谢家家主后,我再没听见人这么叫我了,他死了,来我梦里叫了我一声,我才彻底明白过来,谢家没了。” 老人转身朝外走去,脚步缓缓,低唱着戏词。 “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塌了……” 君扶月拧起眉头。 她听着老人踩着楼梯的声音,一级级往下。 又听沈赢舟在后头漫不经心的声音,“孟谢两家是同时起家,祖上有些渊源,孟老的感触也就深些。” 君扶月回过身,就见沈赢舟放下笔,端坐在那,用那张毫无表情的脸看着她。 君扶月坐回了原位,没有应话。 沈赢舟也不在意,抬手要将手里的文书推过去。 这会长桌都空了,文书也传不到君扶月手上,他身边的侍卫要帮他传,他摇了摇头站起身,朝君扶月走了过去。 修长的手指落在君扶月跟前的桌案上,白纸上是端正内敛的文字。 沈赢舟往后退了步,坐在离君扶月有两个位置的距离,才道:“这是草拟的文书,你先看看,我再同你说副院主职责有哪些。” 君扶月仔细看过,点了点头,将纸推了回去,“可以,多谢院主。” 沈赢舟收过交给侍卫,“拿去给书吏誊写。” 又望向君扶月,“先同你说说副院主的一些优待……” 他平铺直述着四商院副院主的权利,诸如减税、出海文书优先审批、甚至可以买卖一些少量的铜铁等。 就这样的权利,不挣钱简直不可能。 君扶月正听着,沈赢舟又话锋一转,“再说说职责,除了那些你已然知晓的,还有件事。” 第181章 沈素依 他道:“你得扶贫。” 君扶月愣住,“这不是一直都在做的事?” 先前入四商院的时候,她就知道当主事有任务,她得招供一些吃不上饭的人,帮着扶贫。 她也招了。 沈赢舟默了下,“这次不是单个人,是一个村子。” 他解释道:“南岭地势要差些,靠海的村镇,百姓们勤快些,依靠海运都能混上饭吃,但往西,还有许多地方,缺乏耕地,还多山匪, 四商院创建之初,就是为了叫南岭百姓皆能果腹,如今唯有扶水郡周围城池算得上富庶,但其余地方亦属于南岭地域,四商院不能将其忽略, 去岁,程郡守初上任,各郡郡守在程郡守的号召下,推出了这‘帮扶方策’,欲从四商院开始尝试, 南岭诸郡上个月合计提供了数个贫苦村,如今我手头有十三个村子,瑾临、孟老各择选了三处村子,剩下七处,你也要择选三处。” 君扶月默不作声。 这政策,不就是准备让他们拿出钱来搞基建吗? 她倒是不介意为民谋福祉,毕竟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但也不能凭空让她白付出。 她又不是千古大善人,回头她做得好,政绩是郡守的,做不好,又给她定罪。 话肯定得说清楚。 沈赢舟见状,便道:“你选择的村子,近十年内税收都属于你。” 君扶月:“你确定收得上税?” 沈赢舟:“……。” 是收不上,不仅这样,官府还得倒贴。 他道:“村子也属于你,近十年内,包括村子占据的耕地与山头。” 君扶月这才放了心。 她见沈赢舟眸光认真,微挑了下眉。 “沈院主是心系百姓的人。” 早前她倒是一点都不知道这点。 只觉得沈赢舟是小说里不苟言笑的冷酷霸道男主,是绿了未婚妻的渣男,但自从入了四商院,和沈赢舟共事久了,她在事业方面对沈赢舟倒是愈加钦佩。 至少,这是真的想为百姓做事的人。 可这样说起来,沈家那后宅又是怎么回事,死侍这样伤天害理的存在,沈赢舟又为何能接受。 思及此,她问道:“沈院主方才听到了孟老与我的谈话?” 沈赢舟倒也不避讳,点了点头,“一句不落。” 屋子就这么大,他是聋了才没听到。 君扶月问:“那若你是孟星流,会怎么选?” 她想知道,沈赢舟跟沈家是什么样的关系。 沈赢舟是会为爱不顾一切,还是先家族后爱情。 沈赢舟突然扯出了抹笑,他望着君扶月道:“我与孟四公子不同,沈家不会因为我的一个选择出现波动,况且,我落不到孟四公子那位置上,自然也无法斩钉截铁得说我会如何选。” 君扶月若有所思。 沈家不会因为沈赢舟一个选择有波动。 所以即使沈赢舟断了与她的关系,让沈家名声受损,让沈家缺了一大笔钱财收入,沈赢舟也依旧稳稳做着他的沈家家主。 因为真正的沈家并不在意这些。 沈赢舟在沈家,不算完全的掌权人。 于是君扶月笑道:“我岔了话题,村子的事,烦请院主把剩下的村子都给到我,我做一下选择。” 沈赢舟点了下头,示意人去取东西。 君扶月见他安静下来,便问:“院主没有要再嘱咐我的事了?” 沈赢舟:“嗯,你回吧,我让人把图纸以及文书一道送去听澜山庄给你。” 君扶月便也不坐了。 她起身作辞。 刚走到楼梯口,忽地听到后头传来一声,“君扶月。” 君扶月回头。 沈赢舟望着她,认真道:“恭喜,嘉禾郡主。” 君扶月温和笑了下,“多谢。” 大概是日子在慢慢得往前过,她很久都没去注意苏织柔如何、沈赢舟如何。 她的生活被扶月汇的大小事务占据,抽不出空去想过去。 如今她再像看别人的故事一样去回想过去。 她想,在沈赢舟上门退亲的时候,她就该明白这桩亲事该断了,可她却听信了苏织柔“沈赢舟并不是真心想退亲”的话,选择继续姻缘。 也或许她听信的不是苏织柔的话,而是心里的念想。 直到“书”的出现,完完全全得将真相摆在她面前。 她大张旗鼓得去退亲,她心里揣度着沈赢舟与苏织柔的感情,她在第一次吻上阿雀时脑子里想着的却是“左右也不会再有另一半了,那便他吧”,种种行为皆表明她一直都将自己困在了年少的囚笼里。 君扶月一级级走下阶梯,转过拐角时,眼见身形挺拔的男子抬头往上看,不由微微笑了起来。 她不再想这些,因为她很久没去注意过去了。 她早已从那囚笼出来,拥有了更广阔的世界,拥有真正合适她的伴侣。 君扶月刚要跟秦归雀说话。 就见秦归雀身前正站着一个眼生的女子。 那女子身形高挑,穿着干练,整个人干干净净的,颇有气质。 这会顺着视线,她也看向君扶月,随即弯眼笑了下,便颔首示礼。 君扶月走到秦归雀身边,“这位是?” 女子笑道:“沈素依,阿舟的小姑,打小在长桑岛随母生活,所以君小姐没见过。” 君扶月却是瞬间反应过来。 沈素依,极其出色的药师。 长桑岛是座药岛,也是天下药师的心中圣地,因为那里有座“长桑学院”,专门学习种植草药的。 这沈素依在书中也有剧情,是沈赢舟身边的大夫,经常帮着处理一些伤。 她点了点头,“沈小姐,幸会。” 沈素依微笑,“阿舟在楼上吗?我方才听说他在谈事,就没有上去打扰。” 君扶月:“嗯。” 她让了路。 沈素依道了声谢,便往楼上走去,又回头看了眼秦归雀,随后对君扶月道:“君小姐,若是你身边这位公子有需要帮忙的,可以来阿舟这里找我。” “沈素依。” 没等君扶月拧眉,上头就传来了沈赢舟的声音。 沈赢舟站在拐角处,盯着沈素依,“有点分寸。” 沈素依愣了下,看了看君扶月,顿时明白过来。 她有些不好意思道:“我说的帮忙,是指配药,君小姐身边这位公子,武真气好像有点乱,若是需要帮忙,我可以帮着看看,调配下药物,帮着稳住气息。” 秦归雀应了声:“不必。” 沈素依见状轻耸了下肩,“原也是看在君小姐的份上。” 第182章 江家报丧 君扶月讶异。 看在她的份上?她跟沈素依可是见都没见过。 然而沈素依没有解答她的疑惑,只朝她笑了下,就望向沈赢舟。 “长桑的药,这次学院派我来送,要不是我,你可挣不了这么大笔钱,回头分我点。” 沈赢舟没有应话,只回身朝楼上走去。 沈素依跟上,念叨着,“你小姑说的话,你是一句不应,一点也不知道尊重长辈!” 二人的身影尽皆消失。 君扶月收回视线,问秦归雀,“你怎么在这里等我?小白呢?” 秦归雀:“他去解手,我听你们在谈事,便在这等着。” 君扶月“哦”了声,又好笑道:“你是一点也不吃醋。” 按着小说剧情,男角色见着女友同前未婚夫共处一室,怎么都该闹个二三十章别扭,或者来个两章霸道车文,表示下占有欲。 秦归雀沉吟了下,“可以吃?” “不可以。”君扶月应了声。 秦归雀轻叹了声,“那便算了。” 君扶月眼见着他摆出一副无可奈何得委屈模样,顿时失笑。 她问:“那个沈素依,方才给你把脉了?” 秦归雀摇了摇头。 “只站在不远处打量我,方才才走来,问我‘练没练过什么内功,吃过什么药’之类的问题。” 君扶月哑然。 小说里,沈素依是个药包,不管沈赢舟身边人受什么伤,她都能快速配出有效药,很能耐。 她道:“她是沈家人,还是要当心点,能不见就不见。” 显然沈素依看出了秦归雀的异样,她就怕沈素依会把秦归雀和死侍联系到一起。 秦归雀应好。 他原本也没应沈素依的话。 恰好白鹤卿从不远处走来。 见到君扶月后,唤了声“小姐”,就道:“我方才听外头的人说,路过江家时,见江家正在挂白幡 。” 君扶月愣住。 挂白幡? 难不成是柳氏的死被爆出来了? 君扶月看向秦归雀,错愕道:“江瑾临这会,刚到家吧?” 江瑾临这个家主都还没出现,白幡就挂出来了,江正德与柳氏又不在家,谁会有这般大的主意? 君扶月虽从江家迁了出来,但有血缘关系在,自然要去看看。 她正要带着秦归雀离开,就见沈赢舟的侍卫司一从外面快步走来。 见着君扶月后,司一微微颔首,唤了声“君小姐”,便往楼上去。 君扶月回头看了眼秦归雀,若有所思。 沈赢舟的人消息能来得这么快,只可能是插在苏织柔旁人的人递的信。 苏织柔? 她带着疑惑出门,好在没多久就解了惑。 “小姐,姑奶奶走了。” 路上,冬雪乘着马车来拦住了君扶月,带来了这个消息。 君扶月震惊。 她是知道江从霜自从去岁感染了风寒,就一直身体不好,卧病在床。 但在书里,江从霜却一直都活着。 “怎么回事?大夫怎么说?” 说着话的时候,冬雪已经提着包袱上了车,准备给君扶月换衣裳。 秦归雀则跟着下了车,同薛城占了位置。 车内,冬雪一边给君扶月去掉首饰,一边道:“是表小姐遣了家丁来山庄报丧,据说是昨半夜里去的,说是因为病久了,来的家丁似乎也清楚得不详细。” 君扶月拧眉。 昨天半夜走的?那江瑾临今早还来了四商院?难怪那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所以是江瑾临来了四商院后,苏织柔便让人去各处报丧,再挂了白幡。 这动作,全不像她认识的苏织柔会做的。 多思无益。 车子到了江家,已经能听见隐约了哭丧声了。 君扶月下了车,抬眸看见江家门前的两个白灯笼,在不知从哪刮来的风中打了个旋。 管家迎了上来,对君扶月请道:“大小姐,您回来了。” 君扶月“嗯”了声,问:“大哥呢?” 管家:“家主正同表小姐在一处,二夫人同三夫人正在帮着安排各处事宜。” 君扶月点了下头,“让人带我去二位婶子处。” “是。” * 江二夫人和江三夫人正在灵堂打怵。 二人窃窃私语,目光相对,皆是一幅“不可言说”的模样。 君扶月在阶梯下就看到两位婶子在对着对方摇头。 “二婶、三婶。” 君扶月唤了声。 两位婶子闻声连忙回头,看到君扶月后都眼睛一亮,迎了上来。 “阿月!可有段日子不见了,听说你受封了郡主,” 三婶脸上扯了抹笑,又很快止了步子,“哦对,得行礼,我还没见过郡主这么大的人物……” 君扶月快走了两步扶住了二人,温声道:“二位婶子不必客气。” 她看向还空着的棺木,“我听说,是姑母……” 两位婶子原本脸上还挂着笑,这会子赶忙把笑收回去,挂上一副哀容。 “这人原本还是好端端的,”二婶拿着帕子拭了下眼角,“我前两日才去看她,那会子她还在花园里散步,跟阿柔有说有笑的,怎就突然……唉。” 三婶也是叹道:“昨夜里也不知是生得什么事,大夫说是一口气上来,哽住了,这,你说家里这日子过得也不错,能有什么气活活把人气没了。” 二婶:“谁知道,如今也不知去哪找公婆,若叫婆母知晓心爱的女儿就这么没了,咱们可怎么交代啊。” 君扶月看着两个婶子你一言我一语,哀伤不多,倒是好奇来得多的样子,也是不觉得奇怪。 江从霜心气高,向来看不上两个庶出的哥哥,自然也就看不上这两个嫂子。 早前三房原本还住一处宅院。 江从霜带着苏织柔回家住后,总觉得两个嫂子见她的眼神叫她不舒服,因此抑郁了一段日子。 柳氏心疼女儿,便把二房三房都分出了宅院,免了二婶三婶早晚的请安,全家人非大日子,几乎是不聚在一起。 所以这会子两位夫人来帮着操持丧事,也没什么感伤之情。 君扶月望向空置的棺木。 三婶见状道:“人还在屋里躺着,阿柔说要亲手为姑奶奶梳洗打扮,我们先差遣下人,把该办的都办好。” 第183章 恨意 君扶月点了下头,“辛苦两位婶子,若有我能做的,尽管知会。” “诶,好,”二婶忙应了声,想扯出笑,但场景不对,又生憋回去, 她温和道:“阿月,这些事都有我们盯着,你这整日里也忙,先去院里歇着吧?你的院子还一直空着呢。” 三婶睨了眼二婶,嘴巴撇了撇,便跟着道:“是啊,阿月你去歇歇,等会忙的时候,再唤你。” 君扶月颔首,“要不,我去表姐那里看看吧。” 她叫来冬雪,“去问问,就说我想去见见姑母,看是否方便。” 她如今是君家人了,虽说与江瑾临的血缘关系深,但在江家也不能过于随意了。 冬雪快步离开。 二婶皱眉道:“这有什么不方便的,阿月,不管怎样,你也是江家的大小姐……” 三婶也是跟着点头。 君扶月含笑不语。 说了会话,冬雪回来,道:“小姐,表小姐请您过去。” 君扶月应了声“好”,便跟两位婶子告辞。 二婶见状,拉着君扶月低声提醒道:“阿月,阿柔大概是突然遭了这伤心事,脾气就冲些,你见了她后,若是被冲了两句,也不要放在心上……” 君扶月微怔,“脾气冲些?” 她认识苏织柔这么些年,倒是少见苏织柔有“冲”的时候。 三婶跟着应和,“是呢,今早叫人去把我们两请来,说要往各处报丧去,我说等家主回来,她跟我说‘婶子是觉得我这个定了亲的家主夫人做不了这样的主吗’,哎呦,我也算看着她长大的,哪里见过她这副样子,可是吓死人。” 二婶叹道:“亲娘走了,也情有可原,这姑奶奶在世的时候,多疼她啊,那真真是,一点委屈不舍得叫她吃,可见过哪家表小姐住在外祖家,还能娇滴滴的不知事的,也就咱们家表小姐了。” 君扶月默然。 她跟两个“话痨”婶子又说了几句,便离开了灵堂,往后院的方向走去。 秦归雀跟在她身后。 君扶月一直想着从两个婶子那里得到的讯息。 江从霜是被气死的? 如果身子不好,被气到后,确实可能出事。 至于苏织柔脾气变冲…… 最亲的人骤然去世,未婚夫却没有及时安排一应丧事,崩溃之下,或许黑化了? 想着想着,就到了江从霜所住院子。 院里意外得安静。 君扶月进去时,就见一单薄得几乎快成纸人的女子坐在床前,正呆呆看着床上的人。 江瑾临则坐在一旁,面无表情。 直到见到君扶月,江瑾临才抬眸,开口道:“阿月来了。” 君扶月微微颔首,“大哥,表姐,我来看看姑母。” 她走到里间,离苏织柔越来越近的时候,听到苏织柔沙哑的声音缓缓道:“阿娘,阿月来看你了。” 苏织柔恋恋不舍得松开了江从霜的手,垂着视线站到了一旁,神色有些麻木得说道:“多谢你,君小姐。” 君扶月愣了愣,轻点了下头。 她看向床上“睡得安详”的妇人。 即使是抹了脂粉,但如今已是五月份,天气渐热,这会皮肤上已经出现了脂粉盖不住的尸斑。 大概是人死如灯灭。 江从霜真得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后,君扶月倒开始怀念起那些久远的事。 怀念江从霜给她做过的点心,裁剪过的衣裳,以及她初来月事时,宽慰她的模样。 上次见江从霜都已经是去年的事了。 她柔声道:“姑母,阿月来送您一程,您一路走好。” 默站了一会,君扶月回头看向苏织柔,“表姐,你,节哀。” 她内心暗叹。 失去生母的遭遇,她再清楚不过,真的节哀是做不到的,但她也只能说这么一句。 苏织柔轻点了下头,又坐回了床边,拉过江从霜的手。 “谢谢。” 君扶月只觉得眼前的女子跟死了一次一样。 苏织柔在江家的处境这么差吗? 她默了下,悄然退出。 江瑾临见状,跟了她出屋子。 门悄悄合上的时候,站在门口的秦归雀抬头看了眼,恰好捕捉到苏织柔回过头,眸带恨意的模样。 苏织柔像是注意到秦归雀的视线,愣了下,收回了目光。 秦归雀微蹙眉头,转头看向正站在一处的兄妹。 君扶月和江瑾临一前一后出来,苏织柔是在看谁? 院外湖心亭。 君扶月道:“方便告知姑母是怎么回事吗?” 江瑾临沉默了会,应道:“姑母知道祖母的事,悲恸而亡。” 君扶月拧眉。 “知道?” 江瑾临垂着视线。 “昨夜里,姑母做了噩梦,说是祖母去了她梦中,同她说冷,说海水里冰,喘不过气,姑母惊醒后,便来寻我, 她闹着要我找到祖母的去处,无法之下,我便同姑母说,祖母与祖父出海后遭遇海寇劫船,葬身海腹, 姑母一时受不住这噩耗,一口气上不来,便……” 他叹道:“阿柔来到时,正好见着姑母倒地,她情绪不好,一直逼问我我对姑母做了什么,我不敢同她说祖父祖母的事,她身子骨差,若是知晓她一连失去三个亲人,只怕……” 君扶月:“祖父,葬身海腹?” 她是知道柳氏死了的事,但江正德在哪,她一直都不清楚。 江瑾临轻点了下头。 “不久前被海寇所杀,” 他苦笑道:“我本想着,今日里再把此事道出,将丧事一道办了,便让阿柔等等,等我想清楚回来,再办丧事,谁道阿柔以为我不将姑母的死放在心上,因此对我有了怨气。” 君扶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江正德被海寇所杀? 难不成是内斗?毕竟海寇里也有多股势力,苏织柔的生父鹰爷只是其中一股。 江从霜知道鹰爷的事,那她自然也知道江正德跟海寇有牵扯。 这种情况下,江从霜听江瑾临说,她的父母都被海寇所杀…… 难不成江从霜是因为信了此事,以为鹰爷不认她们母女而杀了她父母,所以气上心头而亡? 君扶月看着对面的江瑾临。 男子默然着垂着视线,冷白如玉的面上是一如既往得温色,眉宇间盛着的浓郁忧愁。 只看面容的话,都会觉得这该是个温柔敞亮的人。 君扶月转过视线,望向平静无波的湖面,又不想信江瑾临的话。 她怅然道:“大哥,你到底在想什么?想要什么?” 第184章 被宿命困住了 君扶月回忆起书里的江瑾临。 他包容着苏织柔的一切,总是扮演着温柔受伤男二的角色,除了苏织柔,他好像没有特别在意的人和东西。 可瞧瞧苏织柔那清瘦的模样。 一点也不像是被江瑾临呵护的样子。 她是真好奇,她眼前这位大哥,到底在想些什么。 是想要钱、要权、名还是其他什么? 江瑾临听到君扶月的问话,沉默了一会。 他轻扯了下唇角,语气颇有些随意得应道:“我也想知道我想要什么。” 君扶月被他的答案弄得怔愣住。 一时无言。 江瑾临垂着视线,叫人看不清神情。 良久,他抬眸笑看君扶月,带了些疑惑的样子。 “阿月为何要知道我想要什么?你如今虽是唤我一声大哥,可我心里明白,你我姓分两家,干系浅了许多,且生意场上的事,我也叫手下人特地避开了与你的交集,你又为何要在意我的想法?” 那笑容一如既往得温和,唇角的弧度,眉眼的弯度,都叫人想到“如沐春风”四字。 君扶月头次觉得,她好像可以透过眼前的笑容,看到笑容之下,男子神色的漠然。 像是一个不知悲喜,只是扮演着人类应有表情的人偶。 已经炎热的天,君扶月背部却有些寒凉。 她缓缓道:“只是好奇,你是我的大哥,当年是你把我接到江家,也是你屡屡在祖父祖母面前庇护我,给我找书院读书,给我安排衣食住行,到底是有血缘关系在……” 江瑾临温声道:“那些,只是长兄该做的事,是我必须要做的事,无关想与不想。” 君扶月感觉江瑾临说的是真话,真正符合他内心想法的话。 其实眼前的男子从未在意过她这个妹妹,甚至其他人。 他只是扮演着角色,扮演大哥,演着面对妹妹时的喜怒哀。 君扶月问:“那苏织柔呢?大哥是真的心悦苏织柔吗?还是想借着苏织柔得到些什么?” 江瑾临凝视着君扶月,目色平和。 他轻叹了声,问君扶月,“你信宿命吗?” 君扶月愣神,她不由想到谢诚挚那晚也跟她说过一样的话。 “世上有天命,所有人的命一开始都被定下了。” 她错愕道:“你也信教了?” “嗯?”江瑾临疑惑看她,“信教?” 君扶月拧眉,她思虑了下,还是说了谢诚挚说过的话,只是省去了谢桑辞的部分。 江瑾临听完,轻笑了声。 “还有这样有趣的地方?我也有些好奇了。不过古之圣人,常论天命,所谓天命之谓性,人的天性禀赋都是天命定下的,人要成就自己,只能按着天命教化自身,又有言说五十而知天命,谢诚挚的岁数,也快到知天命的时候了,天命论算不上教派。” 君扶月见江瑾临竟是不知道此事,惊讶问道:“那你为何也提起宿命?” 难得的,二人会出现闲聊的时候。 许是湖心亭的风分外柔和,也许是君扶月早已放下了过去,可以心平气和得同江瑾临说话。 总之,从君扶月七岁回到江家,认了江瑾临这个大哥开始,到这一日,足足过去十年的时候,他们是第一次坐在一处像寻常兄妹一般闲聊。 江瑾临像是玩笑般弯眼道:“因为我确实叫宿命困住了。” 见君扶月神色凝滞,江瑾临叹道:“很玄乎?” 君扶月默了下,她想起自己脑海里的小说,想起她突然恢复的上一世记忆,想起秦归雀那不合常理的内力,以及这个违背了她所知的天文地理、生物科学等事物发展规律的世界…… 其实也没有比她经历更玄乎、更难以置信的事情了。 于是她摇了摇头,“不算玄乎,你没理由偏袒苏织柔这事,就已经足够玄乎了。” 她问:“所以你说的被宿命困住,是怎么一个困住法?” 江瑾临愣了下,就像是他的玩笑被人当真一样,他突然失笑,笑声清朗。 随即真就答道:“很难形容,那是摸得着的宿命,它能叫你逢人三分笑,叫你哭哭不出,叫你好读书、厌流汗,叫你饮食喜清淡、厌油腻,就像是上天塑造了一个你,然后你变成了你……” 他露出一抹无可奈何的表情,“是不是很难听懂?总之我自小顺应天命,顺从自己,倒也没什么值得奇特的,直到我遇见苏织柔,” 他笑,“苏织柔是我遇着的最大的宿命,凌驾于我的性命之上,如果这会子你朝她刺上一剑,我一定会挡在她的跟前。” 君扶月看着眼前男子漫不经心的模样,有些恍惚。 脑子里的书页似乎在快速得翻阅,停在江瑾临的故事情节上,永远都带着“温和”、“君子”、“含笑”几个词上。 那是属于江瑾临的人设标签。 如果,这个世界是本书,所有人都是书中人,会不会有人困在了既定的人设中,既天命。 他们此刻的所思所想,到底是他们自己在想,还是人设使得他们在想。 君扶月有瞬间的恐惧。 她看着江瑾临。 听江瑾临道:“我知道你为何想明白我想要什么,是因为绍白还是江家人,你怕我连累他,害了他, 但你其实并不需要在意这些,” 他轻笑起身,“若有一日你觉得我不该活着了,就杀了苏织柔,说不得我会跟着殉葬,” 像是认真得嘱咐,他又添了句,“若真有那一日,你可以试试。” 君扶月只觉得脑中好像传来“轰”得一声响。 半晌才归于平静。 她问道:“既然她是你的死穴,你又为何要告诉我?为何要告诉我这样的事?” 江瑾临好笑道:“那你会信我说的话吗?” 君扶月拧眉。 若她脑子里没有一本书,她可能就不信了,可她自己的经历就是最大的玄学。 江瑾临也没想着让君扶月点头,他漫不经心道:“许是因着你方才问我在想什么,说起来,我活了这么些年,从未有人问过我在想什么,想要什么,便是连我自己,都甚少去想。” 第185章 大爷回来了 江瑾临话说完,余光瞥到有下人来到,等候在不远处。 于是便笑道:“家里事忙,我不陪你多坐。” 随即便离开了湖心亭。 只留君扶月还坐在原地沉默。 秦归雀走到了她身后。 君扶月问:“你有听到江瑾临说的话吗?” 秦归雀就站在亭子外,也是唯一一个离他们近的人,其余下人,就连江瑾临的贴身侍卫阿衡都守在湖边。 秦归雀点了下头,应道:“听见了。” “你信他说的话吗?摸得着的宿命。” 君扶月转过身,抬头看向秦归雀。 秦归雀沉默了片刻,他不是白鹤卿,并不爱好灵异志怪话本,所以他应该摇头。 但他突然想到他认识君扶月以来,君扶月的异样,以及君扶月同他说过的那些“你是我的运道”“我们天生就该在一起”之类的话…… 于是点了点头。 “他说的,应是真的。” 君扶月托腮轻叹,“真假与否确实也不用在意了。” 如果江瑾临说的是真的,那他就是被小说设定框住的傀儡,正如他所说,他就像住进了一个塑造好的身体里,然后按着这具身体被设定好的“天命”成为这个人。 这是无法被人力侵扰的事,即使她心有同情,却也做不了什么。 想到这,君扶月站起身,“走吧,去前头看看有没有要帮忙了,待结了这事,往后应当也不会再来了。” 她与江瑾临的生活,确实是没有太大交集,江瑾临今日的话,也算是解了她一个疑问。 除此外,再无其他。 * 江从霜的丧事来得突然,却也不是让外人难以接受。 毕竟江家姑奶奶缠绵病榻数月的事,已是人尽皆知。 比起这个,大家更关注得是,江家有没有知会到江正德夫妻。 君扶月虽然待在江家,但忙的事,却是用不上她。 倒是二婶三婶在她跟前絮叨起来。 二婶:“这都大半年了,公爹和婆母也没传个信回来,问瑾临,他也只道不知晓,如今生了这样大的事,两位老人却也不在,回头人问起来,可怎么应啊。” 三婶:“可不是嘛,那些个老东家,先前公爹不见的时候就闹了一通,好说歹说安静了,这会又问起来,家主那不敢来硬的,就盯着我们三爷,说我们三爷不配当儿子不晓得爹在哪之类的混账话,这边家里这么些人……回头吊丧人一多,那七嘴八舌的,唉。” 君扶月安静垂眸饮茶。 这过了一日,但江瑾临却还是没给出江正德夫妻的消息。 苏织柔不知道在想什么,也没有提。 只安安静静帮着操持其母的丧事,对外也顾了江瑾临的颜面,只说其母是江瑾临去四商院后因病逝世。 君扶月估摸着,最后这江正德夫妻也不会办丧事,想来二人的踪迹会一直被摁下去。 直到江瑾临需要的时候,再放出“二人被海寇杀害”的消息。 她这样想着,便对两位婶子道:“家里一直都不知道父亲的去向,再有人问,只道海阔路遥,船走个一年半载也是常有的,两位叔叔都是江家子弟,本不用因着外人委屈自己。” 三婶拍腿道:“对,可不是因着外人,叫咱们委屈上了,回头再有人说三爷,我怎么也得问问管他什么事。” …… 正当几人说着闲话,忽地,守在门口的秦归雀抬眸。 就见一个丫鬟快步跑过月洞门,因着急切还差点摔跤。 她跑得近了,高声喊道:“二夫人、三夫人,大爷、大爷回来了——” 屋内,君扶月放茶盏的动作骤然重了些,发出清脆声响。 她怔愣着抬头,两位婶子亦是同样茫然的神色。 “大爷?” 二人异口同声重复了句,随即互相看着对方,瞪大了眼,“大爷?!!” 江家大爷,不就是出海求道多年,不知踪迹不归家的江家大少爷江长信吗?! 君扶月也是震惊,她不由想起上次见江长信的时候。 当时她靠着一根簪子,从江从霜那套出了苏织柔的生父身份。 之后,她和秦归雀夜半潜入江家,听江正德墙角。 由此她得知了沉渊海域四大海寇势力之一的万鹰海寇头领是苏织柔的父亲,也是与江家有勾结的存在。 江正德二人离开后,秦归雀发现了隔壁还藏着第三人。 当时她猜那就是她的渣爹江长信。 只是江长信显然知道她是谁,却也没有出面相认。 且看样子,江正德父女当时也不知晓长子在家中,所以她也猜不出来,江长信当时在江家做什么。 之后她又从宋青禾那得知,江长信和镇海大将军武将军相识,二哥之所以能入蓝玉岛,也有江长信的关系在。 这件事让她生出一种,江长信的失踪确有苦衷的想法。 但那事之后,也过了大半年了,如今江长信竟又出现了,还出现在了江家! 她错愕得盯着丫鬟,丫鬟却话还没说完。 这会子急切道:“大爷不是自个回来了,他还带了两个牌位!” * 江家议事厅。 君扶月坐在一侧,拧着眉头,注视着对面坐着的中年人。 中年人一身道袍,头发用桃木简单束起,儒雅清逸,明明是已近天命的年纪,却像是方才而立一般,潇洒年轻。 其他族老也在盯着江长信,以及桌上的两个牌位。 细看过去,那竟是江正德与柳氏的牌位。 年纪大的族老打破了沉寂,当先开口。 “长信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牌位……” 君扶月瞥了眼江瑾临。 江瑾临低着头,像是哀戚,又像是在思索。 族里七嘴八舌说起话来。 直到江长信开了口,“如诸位所见,我此番回来,是为着送二老入土为安。” 他解释道:“二老是因我而亡,却是被海寇所杀,且坠亡海中,尸骨无存。” ?! 君扶月看向江瑾临。 这话不是江瑾临同她编造的假话吗? 柳氏怎么死她可是心知肚明的。 还是说,江长信早就同江瑾临联系上,二人串通过,所以拿了这借口出来交代好江正德夫妻的下落。 第186章 跟我说话做什么 所以江长信也不在意自己亲生父母的生死? 江瑾临是因为自小被“人设”束缚,又被江正德强硬得送进书院学习做君子,不得父母爱护,被命运掌控,久而久之就失去了同理心,对人或事没有在意的,包括亲眷。 他已是本性漠然。 那江长信是因为什么? 君扶月一头雾水。 却见江瑾临转头看着牌位,像是在装难过的样子,演技精湛,属实也看不出他到底跟江长信熟不熟的样子。 君扶月只能安静等着,总能等出个结果。 这会其余族老听到江长信的话,皆是大惊,开始吵闹。 “海寇?什么海寇怎么会杀一对老人?!” “是啊,我早想说,正德为何要突然出海,也知会一声,如今你一回来,就带回一双牌位,这叫我们如何能接受?!” “长信啊,你这些年到底是在做什么啊!” …… 七嘴八舌的场面显得有些吵闹。 直到江长信平静的声音压过了一众人。 “绍白挟麾下水师队,已在回家途中,这几日便会下船归家,我先送牌位回来,家里的丧事也该操办起来了,还请诸老皆去忙碌,让我与儿女说说话。” “绍白知晓此事?” 听见江长信提起江绍白,大家都安静下来。 几人眼睛一骨碌。 江绍白知晓此事的话,那江正德夫妻被海寇所杀的理由就变得大义起来。 但凡提出去,外头的人都会以为,二老是因着江家抗寇有功,被海寇记恨,因此而亡。 江家也能得个好名声。 几位族老皆看向牌位,如今二人也没了,死后能得个好名声,也是好的。 因此也不再与江长信抗辩,纷纷起身,出了厅堂,只留了君扶月兄妹两在厅内。 厅内静得出奇。 三个人陌生得不像是有血缘关系的亲人,父不父,子不子的。 加上上头的两个牌位,更是诡异。 君扶月垂着目光看地板砖,眉头轻拧,她是知道江绍白在回来途中的事。 但江绍白怎么会知晓江正德夫妻的死讯? 这会满心疑虑,却也懒得开口。 江长信的视线落在君扶月的身后。 那里有根粗大的顶梁柱,男子正漫不经心得站在柱子旁,并没有退出去的意思。 他轻挑了下眉,含笑道:“半年不见,这位小哥的武功似乎又精进了许多,这般精进速度,料我活了四十几年,也不曾见过一个。” 秦归雀站在柱子后的阴影处,抱着刀,视线落在江长信身上。 他敏锐的直觉告诉他,江长信想让他主动从这个厅子里出去。 以免打搅了江长信与儿女说话。 但出去是不可能出去的。 他来南岭后,遇到的第一个棘手的对手就是眼前的江长信,再别提,这人还不知是什么危险分子。 这江家人身上都有些诡异,比如自小被“鬼上身”的江瑾临,以及可能开了“天眼”的君扶月,就连江绍白都被外头人说成是“天将下凡”。 谁知道这江长信会不会也有什么问题,再六亲不认害到他家小姐。 于是他默了下,忽然接道:“你不是要跟儿女说话,同我说什么话?我是你儿子?” 君扶月原本还想替秦归雀出头,表明秦归雀必须待在她身旁的意思。 却不想秦归雀话出来得比她快,还颇有道理…… “……?!” 她震惊得望向江长信。 难不成…… 是啊,秦归雀的生父是谁还不知晓,这又是本小说,难不成她就要陷入老套剧情之——我的爱人竟是我的哥哥……中了吗?! 江长信收到了君扶月怀疑的目光,不免呆滞在了原地。 “???” 怀疑?那是怀疑吧?怀疑什么?怀疑他是秦归雀爹?!! 江瑾临也不想看牌位了,他端起了桌上的冷茶,轻抿了口,又侧头咳了两声。 气氛有些过于安静。 于是他“善解人意”、“善打圆场”的人设,又迫使他主动含笑开口。 “所谓一个女婿半个儿,秦少侠话说得也不错,不如便坐下来一道听听父亲要说什么,” 他又看向江长信,温声道:“父亲,您觉得呢?” 事实上他一点也不想叫出这一声“父亲”。 表面含笑内心阴郁的江大公子,笑容有些过于“完美”。 秦归雀转头望向江瑾临。 一个女婿,女婿?突然觉得,这江大公子说话确实好听。 君扶月也侧过身朝秦归雀招手,“来,阿雀,来我身边坐着。” 秦归雀轻扯了下唇角,坐到了君扶月的旁边。 随即三人同时望向江长信,不伦不类又默契得好像这就是一家子。 江长信:“……。” 他轻叹了声,“一晃多年,你们都长这么大了,这些年,我没尽到一丝一毫做父亲的责任,是我对不起你们。” 君扶月面色平静,推过桌上的茶盏给秦归雀,示意他喝点水。 上头江瑾临则一如既往做符合他温柔大公子性子的事——接着江长信的话,别让话掉地上。 他道:“父亲言重,您心有苦衷,孩儿知道。” 江长信余光瞥到秦归雀端起君扶月用过的茶盏,自然得喝茶,眼皮跳了跳。 他咳了声,道:“你们都是好孩子,都出色,很好。” 江瑾临:“父亲谬赞。” 君扶月低头端详着指尖蔻丹,秦归雀则安静看她。 江长信:“……。” 他沉默了会,才缓缓道:“你们祖父,与海寇勾结多年,此事你们都已知晓。” 终于说到正事,君扶月才抬眸,视线落在江长信身上。 都知晓? 她知晓是因为她听了江正德的墙角,此事江长信也知道。 所以江瑾临果然也一直都清楚此事,那江瑾临与海寇…… 江长信道:“所以瑾临,你祖父的死,我不与你计较,他与海寇勾结,满身罪孽,本就难逃一死,可你也不该参与其中。” 江瑾临神色平静,像是随意应了句,“我不明白父亲在说什么。” 江长信皱眉,语气也跟着严厉了些。 “你很明白,江正德与海寇是勾结多年,可他一直都没叫你知道这些,他不曾让你接触万鹰海寇王,就是希望江家在你这一辈,能洗干净与海寇的牵扯,结果你私下接洽海寇,与海寇为伍,你以为这些事当真都没人知道吗?” 第187章 没想到回来后人都死光了 君扶月闻言略挑眉梢。 江瑾临也跟着轻笑了声。 他见江长信看着自己,于是收起笑,有些歉意得颔首。 “父亲见谅,只是觉着父亲确实是在家的时日少了,不了解子女,也不了解自个的生父。” 他轻叹了声,“父亲,即便是祖父与海寇勾结,但他之所以不与我说这些事,非是因着父亲说的原因,只是他觉得,高风亮节的我,会去阻止他与海寇接洽,而坏了他的生意罢了。” 君扶月默默颔首,她觉得江瑾临的说法才是对的。 江正德总觉得自个长孙是个‘端庄自持’‘高风亮节’等等的君子人物,且这老人家还一心觉得江瑾临在他的掌控之内,即使是做了家主也不会知晓他的那些事。 说到底江正德就是自大。 江正德想不到江瑾临从来都不是他们认知的那个江瑾临,不仅如此,他这个长孙还是个演技出色的。 这才是江正德不和江瑾临提及海寇的原因。 思及此,君扶月抬眸看向江长信。 希望这一辈洗清与海寇联系的,应该是江长信自己吧? 果然,江瑾临也道:“不过看样子,父亲对祖父的事,倒知道得详尽,想来父亲也知晓阿柔的事。有阿柔在,孩儿可脱不了与海寇的牵扯。” 江长信拧眉看着江瑾临。 这个长子,实际上是他接触最少的孩子,只刚生下来那会抱过两次。 因此他对江瑾临的了解,全在外人嘴里,只听外头传说是个敞亮矜贵人物,倒是叫人欣慰。 直到他从万鹰海寇处,发现江瑾临的书信后,他才知晓这孩子非是外界传言那般。 他轻叹了声,终于准备撕开那层因重逢而欢喜的假亲情膜。 “从霜当年与殷厉的相识,实属意外,殷厉此人,虽是海寇出身,但自有一腔豪气,他膝下无子,对苏织柔这个女儿却是惦念,苏怀成死后,他委托江正德照顾这唯一的血脉,因此给江正德行了诸多便利,但他只要一日待在沉渊海域,就一日不会认这个孩子,世人也不会知晓苏织柔的生父是谁。你既是知晓了苏织柔的身份,又心悦于她,那便只把苏织柔当寻常表妹对待便是,可你显然不是这么想的,” 他紧盯着江瑾临,沉声问:“你为何要给殷厉送信,告知他你会带苏织柔出海游玩?你想见殷厉做什么?” 君扶月心中惊了下。 江长信提到的“殷厉”显然就是苏织柔的生父,也就是小说里的“鹰爷”,江从霜嘴里的“厉郎”。 江瑾临给殷厉送信,说会和苏织柔出海玩? 小说里的剧情是江瑾临陪苏织柔出海散心,遭遇海寇,幸得男子相救,那男子就是殷厉。 结果原来这场相逢是江瑾临故意设计的。 但如今剧情生变,这封信不知怎地,大概是没落到殷厉手里,反被江长信给劫了。 显然因着江长信得了信,知晓了江瑾临与海寇的交集,这才回到江家来管教长子了。 又不知怎地获悉了江正德的死,将错就错,用江正德夫妻死于海寇之手的说法,来切断江家与海寇的联系。 这就有了眼下的一对牌位。 君扶月暗自想着,江长信留她在这一块听,大概也是因着柳氏的死与她有关。 说不得教训完江瑾临,就要来冲她了。 不过她也好奇江长信这些年到底在做什么,为何一口一个殷厉,与海寇这般熟悉。 因此只默默做透明人,时不时看一眼同为透明人的秦归雀。 坐在上首的江瑾临得知江长信劫了信,望向江长信的眸光变得深冷了些。 但很快,他又恢复平静,若非君扶月一直留意着他的神色,还没注意到这转变。 江瑾临应道江长信,“只是因着阿柔思父心切,想着叫阿柔知晓她也有疼宠她的父亲而已。” 若是先前,君扶月还会信江瑾临的话。 但有了昨日的谈话,她肯定江瑾临只是单纯为了借苏织柔获悉利益罢了,只不过是为了欺骗自己的“人设”,才找了这样能说服自己的借口。 江长信却是不知道长子身上的异样。 他此番回来,似乎就是为着江瑾临的那封信,因此来与江瑾临清算的。 这会子紧盯着江瑾临,冷声道:“叫阿柔见她的生父?她生父是海寇!你若真的心悦她,会让她知晓她有个做海寇的生父吗?!” 方才因着尴尬而想要营造的“平和”氛围骤然消失。 江长信终于起了怒气。 “我从未想过你会与海寇勾结,为了叫你不随了你祖父的性子,你三岁我就让人送你入书院,请了良师教导你,好在书院传来的消息,皆对你称道有加,说你天资聪颖,端正有礼……你十六岁就做了江家家主,十七岁就入了四商院做副院主,你什么都不缺,以你的能耐,便是不走弯路也能赢常人十分,你前程大好,为何还要自毁前程去同海寇相勾结?” 他咬牙道:“为了洗去你祖父的罪孽,我在沉渊待了数十年,我顾不得妻儿,露不得面,你弟弟更是在前方搏命,可你在做什么,你在与海寇接触,你枉顾你弟弟性命,你……” 骤然得沉默后,他苦涩道:“你到底为何要这样做啊,孩子。” 江瑾临看着江长信。 良久方道:“谢父亲教导,孩儿知错,往后不会再这般做了。” 江长信:“……。” 君扶月:“……。” 她看向江瑾临,男子眼神温和望着江长信,面上是诚恳认错的表情,语气更是乖顺。 很是知错就改的态度。 江长信也不曾想江瑾临就应他这么一句,没有解释,没有辩驳,还谢了他。 一时也有些无言。 许久,他才放弃了问话,故意道:“好在你的信叫我劫了,为了清理你在沉渊存在的痕迹,我暴露了立场,多年心血功亏一篑,往后我也只能常待家中,也好盯着你。” 江瑾临:“……。” 他露出一分笑道:“父亲能归家,孩儿分外欢喜,必尽孝膝前,叫父亲满意。” 第188章 只能回来江家养老了 江瑾临的态度很是敷衍。 也是,江正德死了大半年,江家尽在江瑾临的掌控中。 他有权有能耐,家里只是多了个“爹”,对他来说没有一点影响,端看他连跟江长信多说话都懒得,就知道其态度。 江长信瞥向这个儿子。 他从沉渊逃出来后,先私下回扶水郡查江瑾临。 结果顺着线索寻到半死不活的封彬后,从封彬嘴里得知江正德被江瑾临冷漠杀死的消息。 那一刻他整个人都是懵的,直花了许久才消耗掉这个消息,接受了长子的“没人性”。 为了给江瑾临擦屁股,他设计了江正德夫妻的死,并把消息报去蓝玉岛武大将军处,营造江正德夫妻为他而被海寇杀死的假象,以此来扯开江家和海寇的联系。 他才处理完这件事,准备带着牌位回江家,谁知道没等他下船,就听到自己的亲妹妹江从霜也死了的消息! 不仅如此,这孩子看到牌位时,竟然还能表现出“难以置信的哀戚”,当真叫他胆寒。 遂冷笑道:“希望我儿真能尽孝膝前,叫我安享天年。” 江瑾临轻点了点头,“自然。” 江长信见状,手指都跟着颤动了下。 君扶月听到这,轻咳了声,表示了下存在感。 江长信看向君扶月,眼中带了些让君扶月有些起鸡皮疙瘩的怜爱。 君扶月道:“在这也坐了有一会,若是没有别的事了,不若就散了。” 江长信有些受创得说:“阿月,我……” 君扶月问:“您上次回江家,是为着什么?” 江长信知晓她问的是听墙角那次。 “原是知晓你要嫁了,想着回来看一眼婚礼便回去,不想有事耽搁,船来得晚了,你也没嫁人,离开前想着我院里有你幼时画的画,便来看看,没想正好遇着你们,” 他看向秦归雀,“这位小友当真出色。” 秦归雀默然。 君扶月亦是垂眸,“那您这些年在外头做什么?” 她问这个,是为了给书里的“她”一个交代,以及解答幼时的“她”的疑虑。 江长信苦笑了下。 “此事说来话长,” 他缓缓道:“你应该也知道,江正德原是普通渔民,因为救了你外祖父,得了你外祖父青睐,才得了笔钱财,同同伴出海……” 只是那会子海寇肆虐,江正德一回来,就被沉渊海域的大海寇劫了船只。 惊慌之下,江正德提起了君铭。 沉渊海域的海寇势力,对南岭王一脉都打心底愤恨,这也是君家为何传到君扶月外祖父这一脉,人丁凋零的原因,不少人都死在了迫害暗杀中。 那大海寇想到君家的影响力,又看中江正德做买卖的眼光与精明,便和江正德做了合作,他给江正德的海运生意保驾护航,江正德则背靠海寇势力,成为海寇在陆上的同伙。 江正德就这样,快速崛起,成为南岭巨贾之一。 海寇势力之间也有纷争。 江长信子承父业出海,结果一出海就被江正德依靠的海寇势力对家劫到了沉渊海域。 在那里,江长信遇见了年少的殷厉。 他帮着殷厉杀死了劫持他的海寇。 之后又与殷厉做交易,让殷厉除掉了江正德依靠的海寇首领。 江长信和殷厉成了至交好友,时有书信来往,他在沉渊也有了个马甲,是殷厉的义兄。 之后殷厉在沉渊海域势力越来越大,成了一匹被水师营关注到的黑马。 那会武大将军与君扶月的外祖父君铭是至交,他意外得知了江正德与海寇的牵扯,便先去找了君铭。 君铭便寻来了女婿江长信。 之后武大将军提出了,他可以不拆穿江正德的事,不与江家清算。 但要江长信借着跟殷厉的关系,渗入沉渊海域,扶持殷厉,让殷厉成为沉渊海域说得上话的存在,等待有朝一日里应外合给沉渊海域致命一击。 于是江长信就在人前上演“因为被君谷兰看不起而受不了求道”的角色。 殷厉听闻了此事,便来扶水郡找江长信。 结果和江从霜看对眼,二人有了露水情缘,又被江正德巴上了。 殷厉寻到江长信后,就希望江长信跟他去海上,征战海域实现抱负,江长信顺坡下,答应了殷厉,但他又和殷厉说不做出一番事业不想暴露身份叫人看不起。 就这样,江长信开始“出外求道”,实则在沉渊海域做殷厉义兄的生活。 江长信每次回君家,都会跟君谷兰“吵架”,但君谷兰知晓江长信是去做什么的,因此也从未恨过江长信。 这天下,除了君铭父女,也只有武将军知道殷厉身边的义兄是江长信,就连江绍白都不清楚。 江长信就这样,在沉渊海域待了许多年,帮着殷厉把沉渊海域的海寇整合成了整齐的四股,靠着水师营的消息,从内部瓦解了诸多海寇势力。 殷厉也成了四大海寇王之一的鹰爷。 原本一切都很顺当,殷厉是个讲义气的,知道蓝玉岛新星是江绍白,还刻意避其锋芒。 直到去岁,其他三股海寇势力突然联合起来,怀疑殷厉是依靠蓝玉岛崛起,怀疑殷厉是蓝玉岛用来铲除沉渊海域的大细作。 江长信苦涩道:“殷厉为了消去其他海寇王的疑心,趁着我离开,主动说服并联合其他海寇势力对蓝玉岛水师营发起了埋伏,他对这场埋伏是有十万分信心,也是为了借着这场战役洗清自身污名,并歼灭其他海寇势力,在海寇内竖起名气,为一统沉渊海域做铺垫……” 他扯了抹笑,“好在绍白得了援兵,赢了那场战役……” 君扶月愣住。 原书里,江绍白没有赢,但他受了伤。 对殷厉来说信心十足的战役,江绍白这个主将却只是受了伤,大概也是因为殷厉偷偷对江绍白放了水。 只是殷厉没想到得是,这次有君扶月参与其中,所以殷厉输得凄惨。 君扶月有些僵硬问:“然后呢?” 江长信无奈道:“绍白的援兵来得着实像是有先见之明,殷厉彻底洗不清细作的罪名,他这一脉的海寇散了十之八九,他分身乏术,也无暇顾及信件,也因此叫我得了瑾临的信,我想着清理掉瑾临与海寇联系的痕迹,却被他发现,他本就疑心我,见信后更认定是我背叛了他……” 就是这样,他多年埋伏功亏一篑,只能回来江家养老了。 第189章 会做一样的事吗 所以若按着原来的剧情线。 江绍白在那一役中大败受伤,殷厉达成了洗清嫌疑震慑海寇的目的,之后殷厉一统沉渊海域,江长信更进一步,联合蓝玉岛进行最终背刺,彻底清剿海寇,还天下一片海清。 但在这个过程中,江绍白会因为凶猛的战争逝世。 现在因着她的插足,江绍白大胜海寇。 殷厉成功被针对,来不及去看江瑾临的信。他本就因为江绍白的援兵来得蹊跷而疑心江长信,又恰好江瑾临的信落到江长信手里,于是江长信彻底暴露了。 蓝玉岛武将军多年布局,原本就差那恰逢其会的关键一役就能成,结果因君扶月这个未知的外力破了个彻底。 君扶月紧拧眉头,有些沉默。 江长信却是不清楚江绍白的援兵与君扶月有关。 他说着他这些年的故事,最后颇有些颓唐得笑道:“其实我该死在沉渊的,我原也想着我就死在那里, 我江长信这一辈子,就做了这一件事,就是做海寇, 做的我夫不夫、父不父、子不子,这一辈子,就只做这么一件事啊,可我没做好, 殷厉是个厉害的,我这一身武艺能精进这么快,全因他指导,他本能杀了我,可他并未对我用全力, 他杀死了所有埋伏在沉渊的水师,杀死了这么些年跟随我的人,独独叫我活着回来, 所以我不敢死,我得活着,好好活着,活到能死的那一日,死在沉渊,才对得起那些兄弟。” 君扶月低着视线。 秦归雀只看着君扶月。 江长信缓了下情绪,随即又扯出笑来变成端架子的“父亲”。 “沉渊海域如今肃清内部,已是宛如铁桶,近些年内攻之不下,因此绍白也得了假,能在家多待些时日,好在如此海上也能平静一段日子。至于我,我如今也就一身武艺堪用,但因着殷厉杀了所有人,却只叫我逃了出来,倒叫我如今哪头都不是人,我也只能回来家里,管教管教儿子了。” 江瑾临:“……。” 他温声道:“父亲只在家好好颐养天年就是。” 江长信睨了眼江瑾临,“在离开沉渊海域后,我原是想着回来好好过日子……” 谁知道他好不容易收拾好情绪回来,得到的是一个又一个死讯。 等他带着牌位踏进家门时,门口还挂着白。 这会无奈道:“从霜正好在此时离世,只怕殷厉会认为是我动的手,他本就是个疯子,” 于是问江瑾临,“苏织柔在何处?殷厉绝不可能就此倒下,以他的能耐,沉渊海域迟早还是会被他所统治,如今他唯一的软肋唯有苏织柔。” 早前是因为殷厉极其信任他,才会觉得妻女放在江家能过正常人过的好日子。 即使他脱离了沉渊海域,殷厉知晓他的为人,知晓他不会迁怒苏织柔,便也不会认回苏织柔。 但偏偏江从霜死了。 这消息一传到沉渊,殷厉怕是要疯。 江瑾临:“应当在灵堂守着姑母。” 他起身唤人去看,不多时下人回来,也如实应道苏织柔一直守着江从霜的棺木。 江长信这才放下心道:“这些时日,务必派人守着她。” 殷厉重情,说来讽刺,但苏织柔这个殷厉女儿,真有可能在关键时刻起作用,比如换人质之类的。 江瑾临应了声好。 但江长信却是嗤了声,显然对这个儿子不大信任,他看向君扶月,带了些谄媚的笑。 “阿月,我是有些厚颜了,我如今在扶水郡,当真是孤家寡人,也人生地不熟的,你能不能派两个人盯苏织柔一段日子,等绍白回来,水师营自然会有人来守着苏织柔。” 君扶月:“……。” 她这会子情绪有些低落,因此只点了点头,“阿雀。” 秦归雀应道:“我让秦赤他们盯着。” 君扶月见话说得差不多了,就站起身,“有些饿了,先去用膳吧。” 说着起身朝外走去。 秦归雀默默跟在她身后。 江长信欲言又止,到底是没开口。 他问留下来的江瑾临,“去岁我只回来了小半日,不敢见人,因此也不知晓阿月的事,只这段时日,从封彬那听到了些,说是被苏织柔抢了人因此去沈家退了亲,这苏织柔抢妹妹亲事,性子也差些,你如何这般痴情于她?” 江瑾临站起身,“感情的事,如何能说得准,如今天色已晚,想来父亲也要歇息,我也有诸多事要处理,就不陪父亲多坐了,” 他喊道:“阿衡,让人安排父亲去歇息。” 阿衡刚从外头走进去。 江长信就站起身,甩了甩袖子,将手背到身后。 “不用,为父就跟着临儿,帮临儿处理些事情,也好尽一尽做父亲的本分。” 江瑾临转头看向江长信。 他道:“父亲年迈,便去歇着,家中的事,自有我在……” 江长信笑道:“你不曾学武,不知道习武的好处,我如今的功力,这身体比你怕是要壮实几分,不必担忧我。” 他大概是在沉渊海域做海寇做久了,陡然回到日光下,又不知道如今要怎么开始正常生活,怎么面对几个孩子。 恰逢遇到江瑾临有意接触殷厉,心生防备,便把对江瑾临表达“父爱”当作生活的唯一目标,开始一直跟着江瑾临。 这会说着便先朝前走去,“家中事忙,还不快跟上。” 阿衡有些无措得望向江瑾临,“大公子……” 这好端端得回来一个大爷,且还是缠着大公子的大爷,要知道大公子都二十六了,哪里还需要当爹的跟着。 江瑾临盯着江长信洒脱的背影,眸色冷冽。 * 小院里,君扶月吃着饭,筷子却是停了半天不动,不知道在想什么。 秦归雀坐在一旁,见状沉吟道:“小姐,倘若再来一次,你会做一样的事吗?” 君扶月也吃不下了,便放下筷子,看向秦归雀。 她毫不犹疑得点头。 “自然。” 她既是知晓了江绍白会在那场战役里受创,怎么可能不有所准备。 第190章 将军归来 但她又抿了下唇,“心里不好受却是真的,若非我插了手,那些埋伏多年的水兵,或许能等到最后决战的时候。他们就同江长信所说,用一生做着一件事,失去了名姓,不顾父母妻儿,做着外人眼里的海寇,就只抱着一个希冀,希望能为清明海域尽一份力,有朝一日能光宗耀祖,可他们如今永远留在了深海里,而这说到底,与我有些关系。” 君扶月其实明白她钻了牛角尖。 江绍白那一役原本会死的水师人数,大大超过了埋伏海寇中的细作人数。 蝴蝶扇动翅膀,死了一些人,却活了一些人。 叫君扶月不由想到前世看过的一部古装剧,女主知道历史进程,想要挽回许多,却又兜兜转转失去许多,最终她也成为了历史的一粒尘埃。 这种无力感,颇有些叫人心情沉重。 秦归雀拧紧眉头,努力思索着宽慰的话语。 “你并不知殷厉那一役的意义,江长信不清楚,蓝玉岛也不清楚,殷厉既然瞒着江长信发起战役,就表示殷厉对江长信起了疑心。殷厉赢了那一战,统一沉渊后,照样会对底下人进行肃清,势力越大疑心越重,届时说不得如今活着的江长信,也会死在沉渊海域。再者,按江长信所言,殷厉是个枭雄,这样的人,势力大到一定程度时,蓝玉岛说不得对之更难,如今正削弱了他的势力,也能叫你二哥有所准备,来日再度进攻。” 他说完,看向君扶月,神色很是肯定。 君扶月怔愣了会,还真想到了书中所写,江绍白死于与海寇的最终对决中的事。 可见殷厉能耐之大,了不得江长信没有戏份,也是因着无名无姓便沉于沉渊的深海之中。 她笑道:“阿雀,你何时都懂这些了?” 说得倒是分外有道理的样子。 秦归雀:“……。” 大概是被爱生生逼出来的脑子吧。 他见君扶月笑了,便眼神示意道:“吃吧。” 君扶月又拿起筷子,她随口道:“其实,我难受得倒也不只是那些,只是忽地有种,命不由人的感觉,谢诚挚那么说,江瑾临又那般样子,还有我……总之荒诞得很。” 她预知的故事,不会成为她决胜的金手指,万事万物从不以她的意志为转移,甚至还会对她的一时庆幸施以报复。 秦归雀听着她的话,想到江瑾临说的那些,“我倒觉得,你大哥应当是不信命的。” 君扶月疑惑看他。 秦归雀:“直觉。” 君扶月失笑,“那我信,你直觉一向灵敏。” 倘若江瑾临真的如他所说,麻木了,信命了,他倒也不必寻殷厉,只做好他君子端方的江家大公子,守着“宿命”苏织柔就好。 就是不知,他到底为何要寻殷厉。 * 君扶月的怅然持续了一顿饭的时间便过去了,因为当下还有要紧的事。 江正德夫妻葬身海腹的事又在扶水郡掀起了惊涛骇浪。 因着水师营帮着认证了这个消息的准确性,同时还有江长信卧底沉渊海域多年的事,亦是被水师营流传出来。 江家一时之间,竟是成了“爱国典范”,还被官府颁发了匾额。 江瑾临出面致谢时,那通红的眼眶,叫君扶月很是敬佩。 如此,江家倒也确实洗清了与海寇的牵扯。 江正德夫妻只放了衣裳的棺木停了五日后,码头多了数艘水师营的大船。 在百姓们的夹道欢迎中,君扶月看到了刚下船就被送上马的夺目身影。 战马上,年轻的将军一身戎装,身姿挺拔宛若苍松,一柄长枪背在身后,迎着晨曦走来。 百姓欢呼着,“少将军——” “恭喜少将军战胜海寇——” “绍白将军英武——” 君扶月站在扶月汇的楼上,亦是微红眼眶。 便见江绍白抬头,望向她的方向,随即举起手招了招。 “阿月——” 那双明亮双眸,在晨光中微弯。年少英姿,意气风发,灿然得仿佛海上升起的朝阳。 百姓们都顺着江绍白目光方向看去。 视线落在君扶月身上,纷纷感慨。 江绍白对这个妹妹还真是在意。 君扶月笑摇了摇手。 忽地,她的视线落在了江绍白身旁,那里有个沉闷着面色的男子,沉闷得分外眼熟。 这会跟着江绍白看向君扶月的方向。 魏南曜又想到他跪在女子跟前的模样,脸一阵红一阵白。 转过视线,又注意到君扶月身侧盯着自己的秦归雀,头皮更发麻了。 他咬牙问江绍白,“我不能回家吗?!你不是说我立功了,那我就不能回个家吗?!” 江绍白骑马路过扶月汇楼前,近距离看向秦归雀,眼睛跟着亮了些。 “卫清没说错啊,这小子瞧着就不一般,就是可惜,晕船。” 他摇了摇头,又朝秦归雀笑了笑,叫秦归雀有些不知所措得站直了身体。 魏南曜死死低着头,又道:“我不过一小兵,你让我跟着你做什么?!就算你不让我回家,那不然我去扶水郡水师营待着……” 江绍白路过了扶月汇,才不耐烦回头,“你话多是吧?” 魏南曜一收到江绍白的眼神,就条件反射挡了下头。 他抿唇不说话。 江绍白这才笑道:“前段时日,我给你爹回了封信,信里大赞了你一番,你爹托我好好带带你,这不,我把你带在身侧,好好培养,” 他漫不经心道:“阿曜,我可是很看好你的。” 魏南曜:“……。” 大可不必。 不就是想拉他回来,时常在江扶月跟前溜溜,报复他吗? 不,现在是君扶月了。 娘的,总之就是江绍白记仇。 魏南曜面色更沉了,腹部更是隐隐作痛。 原本他为了不回来,特地在和海寇的对决里“受了伤”,预备留在蓝玉岛养伤。 谁知道江绍白对他很是关切,特地多招了个船医上船,叫人把他抬上回程的船伺候,说是不放心留他一个人在蓝玉岛。 说他不会说话,受了伤再被人欺负。 关切的态度,直叫其他人嫉妒他…… 魏南曜有些绝望。 另一边,君扶月小声问秦归雀,“你看见了吧,那是魏南曜?他晒那么黑了?” 秦归雀:“嗯,是挺黑的。” 第191章 住到山庄去 早先时候,魏南曜还是千仞山庄的少庄主,是西南域行走于暗夜中的王。 因着常戴面具,皮肤也分外白皙。 但自从去了蓝玉岛,风吹日晒,整个人成功黑了一层。 若非骨相五官生得不错,气质亦出众,君扶月说不得还不能留意到他。 这会忍不住笑道:“可你别说,他如今黑一些,看着倒是合眼缘。” 要么说叛逆青年送去入伍,国家会还你一个一身正气的大好青年呢。 这会子魏南曜还真就没了先前那股阴鸷犯贱的感觉,因着黑了些,气质倒还变得阳刚了些。 秦归雀沉默得看向自己裸露的手。 “也不那么合眼。”他淡淡应了句。 随即又望向江绍白的背影,“倒是江将军,甚少见着这般正气的人。” 他在中都,见过不少有势力的武将,但还真没见过同江绍白这般叫人不由自主心生好感的。 大概就是那种,只要他站在那,就会叫人内心祥和,再大危险自己也性命无忧的感觉。 君扶月道:“大概是因着他自小就把清海寇报家国的信念放在心上,很少人有那样强烈的信念感。” 这种信念感,很容易感染到周围的人。 队伍朝着江家去,君扶月对秦归雀道:“走吧,我们也该回去了。” * 江绍白到家前,便卸了盔甲,露出里头的素裳。 门口前要跪拜,要与亲人相携哀叹,进门后要叩灵等,最后还要应付郡守、总督等官员…… 他本就万众瞩目,大家也多是冲着他来的,因此也就分外忙碌。 灵堂之上,苏织柔跪在一旁,看见江绍白后,唤了声“二表哥”。 江绍白先去拜了棺,起身时视线才落在苏织柔身上,淡淡说了句,“节哀。” 苏织柔身体轻颤了下,只低着头。 忙活了一日,直到要下午时,人们才各自散去。 等着过两日来送灵。 因着事务繁忙,江绍白也无暇与君扶月多叙旧,只忙着安排下属,应付族老亲戚还有各处赶来的官员。 不过也就忙这两日。 因为在江长信的示意下,此次丧事从简,省得他在操持丧事时,脸上臊得慌。 且若真是将江正德夫妻捧得太高,也会叫武将军不满。 毕竟江正德确实是与海寇相勾结了,只是武将军看在江长信埋伏沉渊海域多年,有累累功绩,且为了不叫江家毁爱徒江绍白名誉,累及江绍白前程,这才答应了江长信给江正德夫妻的死寻个合适由头,帮着掩盖江正德犯下的错。 为此江长信还把“丧事从简”的理由说得冠冕堂皇,说是海寇不死,父母不能瞑目,所以江家决定丧事从简,并把丧仪花费的银子捐赠蓝玉岛,用来抵抗海寇。 官员百姓们听到江长信的言论,更是大赞江家,更有甚者偷偷感动抹泪。 君扶月默默看向江家领头的江瑾临。 男子即使已经被宽慰、夸赞等等声音淹没了,也依旧不动如山,面带哀戚得时不时微微颔首,那耳朵还没有江长信红。 说起来,这几日江瑾临的作态太完美了。 若非江长信的出现,君扶月怎么也没法把江正德的死跟江瑾临挂钩。 放在君扶月上一世,怕是拿奖拿到大满贯的影帝都要跟江瑾临讨教一番演技。 由此可见人若无情确实是天下无敌的。 再看江绍白,他显然是不清楚江正德夫妻真正的死亡原因,因此磕头磕得算是情真意切。 虽说江正德夫妻与江绍白没甚感情,可对江绍白来说,任何百姓死在海寇手里都会叫他哀恸,都会让他真心实意得弯下腰来默哀,若有机会都会送其一程。 身为长孙女的她,倒是江家最清闲的一个。 她如今是郡主,虽然没实权,但皇帝册封她的理由是因着她挑起君家大梁,所以她并不能以江家子孙的身份去忙碌做事,而是要以君家家主的身份到位。 因此只拜上一拜,敬血缘关系就行。 这也叫君扶月松了口气,虽说死者为大,可让她哭天喊地为柳氏夫妻哭丧,她也做不到啊。 送丧这日,来了不少人,四商院的主事都跟着沈赢舟来到,就连百姓也自发得守在了街道上。 大多也都是因着江绍白的原因。 君扶月跟着丧葬队伍,看着前方纸钱飞扬,颇有些恍惚。 直到坟包堆起,墓碑立下时,她跟着磕最后一次头。 看到三座墓碑上的名字,她内心暗叹。 本该活着的人死了,原定的剧情也偏了。 世界虽荒诞,宿命囚禁人身,但无论何时,生死都是真实的,这就够了。 想到这,她骤然感觉脑海里有东西在脱离,变得神奇清明起来。 * 入夜,江家膳厅摆了两大桌,一桌男席,一桌女宴。 君扶月因着身份,坐在了江绍白旁边。 一家子安静用膳。 直到吃过后,才开始说起话来。 二婶如今和三婶一道管着内宅的事,这会二婶当先笑道:“绍白,我今日里挑选了些下人,回头你过过眼,好安置到院里干活。” 三婶悄咪得撇了撇嘴。 这老二家的,不就是想着和瑾临说不上话,仗着绍白性子好人亲热些,就想多巴结。 加上如今绍白岁数也不小了,江瑾临已经定了亲,接下来也该轮到绍白。 老二家的,帮着管内宅,肯定是想趁绍白在家,给牵牵姻缘线。 江绍白听到二婶的话,笑道:“多谢二婶为我费心,怪我没事先说,接下来我就搬去听澜山庄住,便不住在这里了。” 他话一出,厅里又静了下来。 二叔有些尴尬道:“绍白,家里地方也不小,知道你与阿月关系好,但还是常住家里吧?” 君扶月毕竟是更了姓,所以单独立府。 江绍白还姓江。 这会子跑去听澜山庄住,难免叫外头的人多说闲话,再别提,往后还多的是人要来拜访江绍白,届时都得往听澜山庄去。 江绍白:“住在阿月那方便些,毕竟大哥成家后,我早晚也该搬出去的。” “这不是还没成家吗?”二婶顺着就说了句。 她说完霎时哑了声,抬眸看了眼苏织柔,又讪笑道:“我是说,父母在不分家,如今大哥刚刚回来,想来也想多与子女亲近。” 第192章 哦吼 江长信原本不好意思说话,这会听二弟妹提起自己,也不能再缩着。 因此跟着应和道:“是,绍白,不如你就住在家里,早前武将军也传了信,让为父此番与你多探讨沉渊海域之事。” 江绍白对江长信的态度倒是不错。 不似父子情,更像是对前辈或战友的敬意。 他温声道:“我每日里都会晨训,便是如今归了家亦不会懈怠,听澜山庄与江家距离不远,每日跑马来听父亲说上几句,也是可以的。” 他都这么说了,江长信自然也不好再说什么。 二婶见状也闭了嘴。 她瞥了眼苏织柔,摇了摇头。 绍白肯定是不喜这个嫂子,否则怎么会好好的家不住,拿着大哥成家的借口搬出家去。 苏织柔被看这一眼,紧抿着唇没有说话。 她如今在江家,已是没了爱护她的人,祖父祖母以及母亲都去了,这一刻,她才察觉自个在江家当真是寄人篱下的孤女。 一直安静的江瑾临最后才开了口。 “既然绍白心中有主意,那便这般吧。” 意外得,江绍白却是侧过头对江瑾临挑眉笑道:“大哥倒是一点都不留我,也不怕外头的人说咱们兄弟不和。” 君扶月见状怔了下。 她看向江绍白,就见二哥的神态颇为放松,显然对江瑾临的态度比对江家其他人都要熟稔许多。 她心里有些讶异。 江瑾临依旧是那副对谁都温柔的样子,这会也看着江绍白温声道:“你与阿月都是我的弟弟妹妹,你与我住在一处或与阿月住在一处都是一样的,不必顾及外人的说法。” 江绍白轻耸了下肩。 “大哥说得好。” 饭吃完,话也说得差不多,君扶月便跟江绍白起来要回山庄了。 江瑾临等人便送二人出院子。 江绍白看见门口的秦归雀,招呼了声,“吃了?” 秦归雀点了下头。 后又应了声,“吃过了。” 秦归雀到君扶月身旁,君扶月抬头朝他笑了下。 就听江绍白的声音道:“你跟人打架了?” 顺着声音看去,就见到站在月洞门处的魏南曜。 魏南曜低着头闷声道:“没打。” 江绍白微眯了眼盯着魏南曜又淌出来的鼻血,拉长了音道:“哦,没打,是最近闲得慌吃太好,上火了是吧?” 君扶月见状看向秦归雀。 秦归雀笔直站着,一副乖顺的模样,过了会才无奈道:“是他先招惹我。” 他方才和魏南曜在一块吃饭。 魏南曜莫名其妙一直盯着他,许久后突然道:“我已知晓你的名讳,是中都域有名的杀手,上次是我身负重伤,所以才着了你的道,没打过你,坠了我西荒域第一杀手的名号,不会再有下次了。” 他能怎么办? 他只能让魏南曜心服口服…… 魏南曜被江绍白说得面色爆红。 他气恼低头。 “走不走!” 江绍白抱胸呵了声,“你是将军还是我是将军?好好站着。” 就在二人说话的功夫,后头突然传来女子错愕的声音。 “南曜……” 苏织柔本跟在江瑾临后头,这会子走上前,惊愣得盯着门口的魏南曜。 “你,你还活着?你怎么在这里?!” 当初君扶月绑了魏南曜,又用苏织柔威胁沈赢舟和江瑾临让她入四商院。 那次魏南曜和苏织柔分开后,苏织柔再没见过魏南曜。 后来苏织柔得知水师营的通报,通报里说千仞山庄少庄主生死不知,或被海寇所杀。 她就一直以为魏南曜死了。 她一直深居内宅,江瑾临护佑她,却又叫她消息闭塞,自然也没听过千仞山庄的消息,不知道魏南曜在蓝玉岛从了军。 方才见江家阖家欢乐,她颇为失落,都没有留意江绍白在前头跟谁说话。 魏南曜又黑了阳刚了,气质与过去截然不同,她粗略一瞥都没认出来。 直到听到魏南曜那声气急败坏的“你走不走”,才听出了熟悉味道,认出了魏南曜。 魏南曜见到苏织柔,颇有些尴尬。 他本不想来,但他如今相当于江绍白的副将,就是要时时刻刻跟着江绍白的。 这会看向苏织柔,见女子形容单薄,楚楚可怜的样子,怔了下便垂下视线。 场面有些滑稽。 只见苏织柔站在人前,直盯着魏南曜。 江瑾临默默站在后头,一脸受伤的样子。 江长信瞪着眼,看看苏织柔,又看看江瑾临,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说什么。 君扶月饶有兴味得看着江瑾临,秦归雀则事不关己。 江二婶三婶则互相看对方,江三婶还捂住了女儿昭昭的眼,低声道:“小孩子不看这些。” 安静之时。 江绍白拧眉道:“苏小姐同我的副将,很熟悉?” 一声苏小姐和副将,把苏织柔和魏南曜都拉回了神。 魏南曜一个激灵,忙道:“叫苏小姐担忧了,我没事,一直追随在将军身侧,江家二老及令慈之事,还请苏小姐节哀。” 他有些客气且疏离的态度,与过去全然不同。 苏织柔愣了愣神。 江瑾临上前柔声道:“阿柔,你这两日累了,先回去歇息吧。” 江绍白打了个哆嗦。 他扬声道:“好了,走了,阿月,走。” 君扶月也跟着牙酸,她带着秦归雀,和其余人道了别,就赶忙追上了江绍白。 苏织柔还看着几人离开的方向,说话的声音也传了过来。 她看见江绍白拍了下魏南曜的头,嚷道:“我说你得多练得多练,你还不服气,瞧瞧你这第一杀手的分量,打不过殷厉、打不过我,阿雀只用两招就给你干趴了!” 又对秦归雀温柔道:“阿雀啊,有空多练练阿曜,给他松松筋骨。” 秦归雀看向君扶月。 君扶月声音中带着笑意,“别累着自己就好。” 秦归雀:“听小姐的。” 江绍白:“娘的,老子骨头有点酥……” 魏南曜:“他那么厉害,你怎么不把他也带去蓝玉岛,他比去岁精益太多,了不得能干过殷厉。” 江绍白:“他晕船。” 魏南曜:“你是不是傻,他要晕船,他去岁怎么上岛干我?!” 江绍白:“?!” 秦归雀、君扶月:“……。” …… 第193章 阿柔,我不是那些人 君扶月也很无奈,谁能想到当初为了帮秦归雀解围,对卫清随意一句搪塞,如今倒叫江绍白当真了。 她抬眸望天。 秦归雀也低头摸了下鼻子。 江绍白啧啧道:“卫清为这事,在我耳边念叨了大半年,还问我此番能不能练练阿雀,治治他旱鸭子的毛病。” 秦归雀问:“那位殷厉,那般厉害?” 江绍白点了点头。 “不止武功好,人也有脑子,且这人与寻常海寇不同,虽行事狠戾,却并不嗜杀,还讲情理,上次一役后,师父忧心愈重,殷厉此人,真可能将沉渊海域的海寇拧成一股绳。” 原以为是己方扶持的傀儡,却不想这匹黑马太过优秀,根本不受控。 他对君扶月笑道:“亏得赢了那一次,断了他半边臂膀,若叫他得了势,只怕不出一年,南海就会起大乱,这会子蓝玉岛可打不过那头。” 君扶月有些愣神。 虽说江绍白没直说,但她能听出来,这话里的宽慰与庆幸。 不得不说,心里着实是长松了口气。 她不清楚蓝玉岛的局势,但她确实给了江绍白对江绍白来说,是极其正确的讯息。 “会打过的。”她道。 江绍白点了点头,“肯定。” * 后头,苏织柔看着几人说说笑笑着转过弯不见,往前走了步,却又不知说什么。 她呆呆看着魏南曜离去的方向,怎么也回不过神。 耳畔忽地传来声音。 “过去的便过去了,阿柔,该回了。” 苏织柔只觉得后脖颈微凉。 她转头,望见男子眸底的温和,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她也说不清楚怎么了,明明一直以来,大表哥都对她很好,很体贴,处处包容她。 就像下人常常私议的,她得了大福气,才能叫大表哥看上。 这样年少成名,生得温润如玉又能力出众,又力排众议只认她一人的男子…… 为何她会渐渐畏惧。 似乎是从那次开始。 在她看见阿月独自立户,大展风采,所以也想着自立自强学着管家的时候开始,她渐渐发现了不对。 江瑾临对她很好,会露出受伤的表情,会说温柔的话,似乎极其心悦她的样子。 但细想这么多年,他们二人的交集好像也就这些了。 细想过去,江瑾临从未真的替她解决过难题,都是事情到头上了,他推一把。 他们定亲后,她按母亲所说,亲近大表哥。 她跟江瑾临说,她想要个教养嬷嬷,她说她想成长成合适的家主夫人,成为大表哥的贤内助。 大表哥感动的表情不作假,还心疼得拒绝她道:“阿柔,你这样就很好,不用为别人的言论改变自己。” 她说得口干舌燥都被挡了回来,于是心一急气道:“大表哥就不希望我变好吗?!外头的人那般说我,大表哥都不在意吗?!大表哥对我的喜欢难道都是假的吗?!” 彼时江瑾临神色骤然变得漠然。 江瑾临盯着苏织柔,面无表情的脸,一度让苏织柔午夜梦回都感到恐惧。 然而良久后,江瑾临却是温声道:“如果我在意外人的言论,还会与你定亲吗?” 一句话叫苏织柔红了脸。 她抱着大表哥道歉,她明明感觉男子起了反应,且对她很是喜欢,原本一切都该水到渠成,但莫名得,江瑾临突然将她狠摔在了地上。 在她错愕又震惊的反应中,江瑾临冷然着面色,用愤怒的语气说着温柔的话。 “阿柔,我不是那些人,我珍爱你,我们已经定了亲,有些事并不急于一时,你不要再叫我难受,我只能离开你,冷静一段时日。” 说完就急匆匆跑了。 后来她把这件事告诉阿娘,跟阿娘哭诉大表哥不那么喜欢她之类的话,阿娘却是赞大表哥当真君子,很是守礼,还说世上再没同她大表哥一样爱惜她的人了。 她信了。 却总觉得心中失落,对这门亲事提不出情绪。 从那之后,她就总觉得面对大表哥有些不自然,特别是祖父祖母不在,阿娘生病,她很多事需要求助大表哥的时候。 她发现,她就像被锁在了一个笼子里,大表哥温和得待她,却从未真正的、从根本上为她解决过问题。 但她太无助了,她只能全身心的依赖、信任大表哥…… 直到阿娘去世…… 苏织柔望着眼前数年如一日对她好的江瑾临,寒意在心中滋生。 她没有应话。 江瑾临微蹙眉头,他轻抿了下唇,又强颜欢笑道:“魏公子此番还要在扶水郡待上一段时日,你若心里还有不解的事,待过两日,我陪你去趟听澜山庄。” 江长信瞪大眼,难以置信得盯着江瑾临。 二婶三婶两家倒是习惯了这样子。 二婶摇了摇头轻叹道:“瑾临就是心软,这男人,哪有心这么软的。” 三婶看不过去了,骤然哭道:“今日全家一道吃饭,偏偏公爹婆母不在,姑奶奶也不在,虽说我这些年与姑奶奶有些小矛盾,但说到底是一家子,我心里也惦念她。” 她这么哭,却是提醒苏织柔母亲刚走的事。 苏织柔自从失去了护佑自己的人,就渐渐懂得事理,一下就听出了三婶对她的不满。 当初她与沈赢舟的事,江家上下都还记着,也因此,在外人眼里,她是不安分的姑娘。 过去还有母亲管着内宅上下,不叫那些脏言脏语出现,如今母亲走了,上头人就带头欺负她。 她身边是一个人也没有了,再也没有人会保护她了…… 就在苏织柔低头沉默时。 江长信拧眉道:“好了,都回去歇息吧,临儿,你同我来。” 有了江长信开口,二三房都跟着走了。 江瑾临让人送苏织柔回去自己院里,又安抚苏织柔,让她好好休息别哭了,苏织柔乖顺应好。 屋里。 江长信问江瑾临,“阿柔与那魏南曜是什么关系?方才那样,若叫外人看见,了不得再被议论。” 江瑾临平静应道:“没什么关系。” 江长信默了下,“你怎么一点都不吃味……” 江瑾临看向长信,半晌后,叹了声,“许是因着我对她一往情深吧。” 江长信:……。 第194章 兄弟 对于江瑾临的反应,江长信也算有些习惯了。 他这个长子,说话做事都周到,对他也没有不敬重的地方。 但不知是不是在殷厉的事情上记了仇,有时候他总觉得江瑾临对他说话比对旁人多了丝夹枪带棒的意味。 这会子他道:“如今家里有这样大的丧事,虽按着规矩,你作为长孙,只需为祖辈守一年的孝,但江从霜是苏织柔的母亲,她按着规矩得守上三年,你年岁比她要大,若是等她三年,那会你都近而立的岁数了,未免等太久,倒不如趁着百日热孝,先成了亲,便是外头说道起来,也只有称赞的份。” 江瑾临闻言看向江长信,“不过三载,无碍。” 江长信皱眉道:“她确实不是合适的家主夫人,但谁让你挑了她,既是选了人家,就该叫人家安心,下人们私下里说待她守孝后你便会另娶新欢,便也跟着不服她的管教,就连你二婶三婶都看不上她。你既是心悦她,那便由我提出热孝成亲的由头,成全了你的心意,也能叫你往后不被内宅麻烦挂累。” 他认真说着话,俨然是为着江瑾临打算的样子。 江瑾临:“……。” 他听到这些话,只觉得胸口酥酥麻麻,像是被喜悦与感激填充般,叫他忍不住想应好。 江长信见江瑾临面上多了丝感动,忙道:“你不如去问问她的意见?若她不愿意,那便算了,若她愿意,可见她心里也是有你的。孩子,我这辈子多有错过,你既是有心,就该尽力,莫要等错过再感伤。” 江瑾临沉默了会,敌不过内心被江长信说服的感受,这会道:“我会去问问阿柔的,多谢父亲为我挂怀。” 江长信点了点头,“都是小事。” …… * 晨间,听澜山庄。 君扶月吃着早膳,还同江绍白说着话。 她问:“哥,你和大哥瞧着,好像关系也不错。” 江绍白“嗯哼”了声,丢了颗花生进嘴里,漫不经心道:“还行,小时候阿娘念叨他,但每回想亲近他,他都拒绝了,次次都说是课业忙,山不就我我就山,所以我常寻他玩。” 他摇了摇头,有些嫌弃,又有点无奈,“跟他玩没一点意思,整日里除了看书写字就是看书写字,我特地把他拽出书院去玩,本来约好了玩蹴鞠,那球场都定好了,他突然黑脸,跟我说脏,说臭,说踢不了,我拉他到球场,叫他玩,结果他吐我一身……” 年幼的江绍白吓坏了,把江瑾临送去看大夫,确定没事后,才松了口气。 从此也认定了他这个大哥,是个身子骨差的。 为此,幼年的江绍白,在那两年,总是担任着“护兄使者”的角色,常常去书院看江瑾临有没有遭欺负。 这种情况一直到江绍白七岁时发现海寇活动踪迹,报告水师营,得武将军青眼,八岁入蓝玉岛时才结束。 江绍白道:“虽说江瑾临打小说话就跟打官腔一样,但他人确实聪明谨慎,我幼时发现有海寇,还想着报官,还是他提醒我说,最好是报去扶水郡水师营,让我去找武将军汇报,免得碰上官寇勾结之事, 那年武将军帮着清理了扶水郡,连带着扶水郡的郡守就换了人,我本来把他的功劳也报给武将军了, 但武将军私下见我们时,他不让武将军透他的名,说他也没有从军从政的想法,也没有武功,身子骨差,回头再有未被清理干净的海寇同伙闻讯报复他…… 总之这件事后,我一直觉得术业有专攻,江瑾临不能习武,又不好相处,但人聪明啊,要不是他一心留在扶水郡挣钱,我都想让他去营里给我当军师,他脑子活得很,就是眼瞎,” 江绍白在江长信暴露后,从武将军嘴里知道了一切,便也知晓苏织柔的身世。 在他眼里,苏织柔虽叫人不喜,但因着苏织柔本身不知道其父亲的事情,所以他还是将苏织柔看成一个寻常人罢了。 说到这,江绍白又添了句,“唉,以前我也没觉得他瞎,他那挑的纸、笔、瓷器、砚台什么的,都讲究得很,怎么就到挑媳妇的时候,眼瞎了。” 站在不远处的魏南曜,莫名感觉自己心脏被刺,即使江绍白根本没看他。 君扶月却是若有所思。 江绍白七岁发现海寇并报给武将军,使得扶水郡来了波清理的事,一直被百姓们引为传奇。 那会的江瑾临是十一岁。 先前孟老同她说,江瑾临在约摸十一二岁时,被仓木海团劫走过一次。 或许就是江绍白所说的余党报复? 她跟江绍白说了此事。 江绍白愣住,“被劫?” 他缓缓坐直了身子,“如果是报复,当年那事,只有武将军以及他身边的几位心腹知晓,蓝玉岛内有细作?江瑾临为何没同我说?” 他这么多年,也不是没回来过,每回都有见江瑾临。 想了下,江绍白道:“多思无益,我回头去问问他,不过想来仓木海团是被委托带走江瑾临,但因着江瑾临做了什么,所以木苍生放弃了海寇的委托,保下了江瑾临。” 海团既做海寇生意,也做普通人生意,算是中间级。 江绍白道:“他那会才十二岁吧?应该是十二岁,那会我去蓝玉岛了,阿娘在崇涧郡,隔得远也知道不了这事。不过他竟然能与木苍生做交易,还真是厉害。” 君扶月问:“哥,你跟木苍生熟吗?” 江绍白摇了摇头。 “不熟,但听过,此人的高度,非寻常人能及,可以说,殷厉便是想要有朝一日,成为木苍生一般,能纵横四海万国的存在,” 他道:“这世间有几人,于海上的势力之大,已经超脱了规矩的束缚,木苍生便是其中之一,他的势力在海上,且海团是陆地上的贩子,打击海团属于官府的差事,我不好过问。” 君扶月点了点头。 原想问问宁岸所说死侍的事,但看来,二哥少小离家,知道更多的还是海寇,并不清楚陆地上的事。 因此也就没多问,再叫江绍白添忧。 * 江绍白住在听澜山庄,最高兴得莫过于白鹤卿,对魏南曜最欢迎的,也是白鹤卿。 第195章 不藏拙 他有了同他练剑的对象。 且江绍白每日里晨起,也很乐意同他练,叫白鹤卿眸底都带了光。 日子又平静起来,只除了听澜山庄多了个讨众人喜欢的江绍白,以及不喜众人的魏南曜。 四商院。 诸位主事齐聚一堂。 君扶月道:“诸位,为贺蓝玉岛大败沉渊海寇,我提议,由四商院做主导,在南岭举办一场赛事,如此也能叫百姓们的斗志更加昂扬,赛事具体要如何办,我已列好计划,皆分发到各位手中,还请各位一观。” 众人神色不解,纷纷低头,看着手里的纸张。 不过粗略一看,就知道了君扶月的用意。 【扶水郡十项全能运动会】:参赛者在不使用内力的情况下,参与含百米跑、跳远、铅球、跳高等共计十项比赛…… 要紧得倒不是上头的赛事规则。 而是底下一行。 术业有专攻,此番赛事需要裁判评委,奥赛当在评委中有一席位置。 这是为了吸引奥赛来人观赛。 说是办赛事,实则是为了谈生意。 沈赢舟看完当先开口,“以沉渊海寇大败的由头来办赛事,确实挺好,且四商院也确实需要主导一场盛事,来洗涤过去的灾厄,六月祁风礼将至,今年便以此赛事,来为祁风礼添彩,我同意君院主的议案。” 谢诚挚出事后,四商院少了几位主事,连带着院里的气氛都跟着萎靡了些,失了气势。 如今出来展示下领袖风范,确实不错。 孟老也轻叹了声,“去岁的谢海宴,我孟家没办好,今年祁风礼,可得有个好兆头,我同意君院主的议案。” 江绍白安静看着手里的策案,他笑道:“我记得,奥赛的体能赛事,一直都只有五项比赛,阿月这十项比赛,倒是在他们以往的规则上有所扩展,想来奥赛会很感兴趣,” 他点了点头,“我同意。” 几位带头的都点了头,底下的人也没有异议。 沈赢舟按着君扶月所写的策划,做了下安排,在看到最终大奖时,微怔了下。 他念道:“扶月汇店内任选商品十件。” 君扶月接道:“这是我给出的奖励,其他几位主事,各自要标注奖励,众人合成四商院的大奖。” 沈赢舟点了点头,“好。” 这倒是有趣,比单纯给钱更叫人心生好奇。 想到这,沈赢舟疑惑得看了眼君扶月。 这君扶月这两年,总能想出些稀奇古怪的点子,便是扶月汇内,时常推出的活动,都比其他店铺要稀奇得多。 比如什么盲盒套装、比如什么扶月品刊等等,时常引起一番轰动。 从何处学得这么多的东西。 他虽心中奇怪,但也不会去问,只放下思绪,不再去想。 君扶月把众人不解释的地方都解释过后,沈赢舟又提了一些点,议会便散了。 沈赢舟单单把三个副院主留了下来。 他道:“奥赛人天生不练内力,他们更崇尚自身肉体的强壮,此番我们亦是不选含内力之人,但如此,怕是比不过奥赛人,届时好好的赛事,成了羞辱我朝的笑话,因此,希望几位能细心择选出体能优异之人,特别是君院主还有江院主,” 沈赢舟看向君扶月和江瑾临。 “你们二人皆是江将军的亲人,江将军又关系蓝玉岛,你们派出人的能力,就代表蓝玉岛水师的能力,所以谨慎选择。” 君扶月默了下,玩笑道:“这样大的责任,我就不该提这议案。” 沈赢舟道:“这议案挺好的,扶水郡很久没有出现一场盛事了,且若是由四商院来主办赛事,届时只怕不止奥赛人会来,南海域诸多藩商亦会借机来做生意,我近日会把此事报于朝廷,获得许可,几位可以想想,看是否能借着此番盛事,做些别的事项,叫更多的百姓受益。” 君扶月闻言暗叹,沈赢舟的反应还真快。 她正想着说,办个类似“奥运”的运动会,可以吸引来不少藩人,到时候办美食街、让村民收拾出民宿、或帮着卖特产,都能叫寻常人挣一波。 先前沈赢舟给了她三个扶贫村,她就打算借此机会,让这三个村子都上岸呢。 结果没等她有详细的计划,沈赢舟便也想到了。 这会便顺着沈赢舟的话,粗略说了几个出来。 沈赢舟惊讶得眸光微亮,就连孟老和江瑾临都眼都不眨得盯着她。 直到君扶月说完,孟老当先笑道:“阿月可太叫老夫惊喜了。” 沈赢舟沉默得看了看自己的座位,点了点头,“是,我亦是佩服。” 他以前怎么从没发现,君扶月能想出这么多东西来? 不由想起当初君扶月刚要做生意时,自己还去劝她,提醒她做生意有风险之类的话,如今再想起来,当真是…… 默默红了耳朵。 江瑾临则微微拧眉,他盯着君扶月,片刻后,跟着笑道:“是。” 君扶月倒不奇怪他们会疑心,只是不管他们怎么想都想不到她为何会知道这些法子,最后也只能解释为,或有人在指导她。 她却是不打算藏拙的,如今她有这般身份地位,底下又有自己的人,正是扬名、收拢钱财、势力的好时候。 果然沈赢舟将此次赛事的主导权全权交给了君扶月。 “你若是有需要,直接报到我这里,我全力支持。” 他点头了,就不需要再跟其他主事商讨了,还能快速走通官府、水师营各处的关系,要方便许多。 君扶月应“好。” 后续几人又说了些话,便各自告辞。 君扶月跟江瑾临下楼时,君扶月随口问道:“我听闻大哥与表姐,有可能在近些时日成亲?” 江瑾临默了下,“阿柔说她考虑几日。” 君扶月点了下头。 书里苏织柔是嫁给了江瑾临,还带着沈赢舟的孩子,江瑾临喜当爹,还把孩子认下来了…… 如今剧情更改,没有她在其中作梗,沈赢舟和苏织柔少了接触的机会,二人倒是渐行渐远,也没啥孩子了。 没想到江瑾临却还可能娶苏织柔。 第196章 江瑾临哭了?! 君扶月暗叹了声,想着这段日子,因着当日对话以及江绍白的原因,她对江瑾临的观感也好了许多。 便问了句,“我也有许久不曾和表姐在一道说说话,表姐这些日子可有空闲?” 既然江瑾临无从拒绝,那只能让苏织柔主动拒绝。 如果江瑾临需要帮忙的话,她可以劝苏织柔再等两载,莫要热孝期内成亲。 江瑾临听出了她的意思,只是笑道:“她如今心绪还未平复,过些日子吧,若是成亲能给她个名分,叫她安心,我也愿意。” 热孝期内虽能成亲,却是不能圆房,与江瑾临来说,现在成亲和三年后成亲也不会有太大区别。 君扶月明白他的意思,也尽了心意,便点头道好。 她下楼后,又正好遇见了上楼的沈素衣。 女子抬头见到她,先是微微一笑,随即行了个礼道:“方才在楼下见着那位秦少侠,就想着应当是能碰到郡主,郡主安好。” 君扶月愣了下。 老实说,她虽背了个郡主的身份,却是没那般大的架子,出门在外也不会逢人就让人行礼。 这身份带给她最大的好处,是她能平等得直视南岭所有的人,且行事方便,南岭没有人敢卡她的生意,卖给她的东西也不敢缺斤少两或有瑕疵等等。 这些就已经很够了。 “沈小姐安好,”君扶月点了下头,顺着话道:“沈小姐是寻院主吧,院主正在楼上。” “是,我来寻阿舟,”沈素衣语气颇为爽朗,面上带了笑,“我甚少在扶水郡住,此番回来,也没个熟识的人,只能常来打扰我这大侄子。” 说话间,她已经是侧过身给君扶月让了路,“郡主您先请。” 君扶月对沈素衣观感还好。 在那本小说里,沈素衣的存在也常常是帮着把把脉,调配些沈赢舟需要的药物,性子好,待人热情。 且沈素衣本人亦是生得耐看,穿着素净却又不失清贵,就像是学校里热心的师姐,那种似乎和她相处,就会感觉到平和的感觉。 她过去自来都是好客的,若是以前,她听到沈素衣的话,估摸着会邀请沈素衣去寻她玩。 只是沈素衣是药师,又是沈家的药师,她便实在不想与沈素衣多说话,免得牵扯上,叫沈素衣发现阿雀的异样。 这会便只笑点了下头。 她往楼下走去,与沈素衣擦身而过时,一股清淡的药香侵入她的鼻中,分外好闻。 她看见秦归雀抬头看她,便加快了步子。 身后,沈素衣顺着她的身影,朝下看去,视线落在秦归雀身上,眉宇间闪过一丝疑虑。 随即落在君扶月身上,又是摇了摇头。 这君小姐怕是不记得她。 也是,那会小姑娘岁数还小,却已是生得冰雪可人,当时她就想着这小姑娘若是自家妹妹多好。 只是后来她一直在长桑,也就忘了君扶月,好不容易回来,这姑娘都和大侄子退了亲了。 当真是可惜,也不知道大侄子都想些什么,这样好看聪明的姑娘叫人溜了。 沈素衣正怅然,就听到男子的声音道:“沈小姐,请。” 沈素衣回过神,看向楼梯口处。 那里一男子正安静等候在旁,显然是为了避免与她擦身而过,而等着给她让路。 人她认得,是江家家主江瑾临,上次来时,她在外头正好留意到这样出众的容颜,问了伙计,知道了身份。 就是可惜,定了亲了。 她快步上楼,发出轻快的“噔噔”声,面上露出笑来,“多谢江大公子。” 江瑾临默默往旁又退了步,垂眸道:“沈小姐客气。” 沈素衣从他面前过去,走了两步,骤然停住脚步,猛地转头看向江瑾临。 她问:“江大公子,身上可有不适?” 楼道拐角阴暗,江瑾临正好贴着墙角,叫阴影遮住了神色。 只能听到他疑惑的声音,温和问道:“沈小姐此话何意?” 沈素衣紧盯着江瑾临,她突然道:“请见谅,我需要冒犯下江大公子。” 说话间已是陡然靠近了男子。 江瑾临瞳孔骤缩,他猛地退了步,贴在墙上,错愕道:“你做什么?!” 沈素衣手摁在江瑾临胸口,另一只手抓起他的手腕。 因着她有内力在身,江瑾临竟没挣脱开,只能被摁在墙上。 江瑾临看着近在咫尺的女子,另一只手要推开沈素衣,却是被沈素衣点了哪处,手臂跟着麻了下。 他霎时沉了面色,眸底满是屈辱的情绪。 “松开我!” 沈素衣却是没听他说话。 她按在江瑾临的胸口,几息后,像是确认了什么一般,抬眸紧盯着江瑾临的眸子。 “你是不是……” 话未出口,她又赶忙闭了嘴,只死死皱着眉头。 “你给我松开!”江瑾临见状怒道,他的声音头次大到破声,里头夹杂着愤慨,“阿衡!阿衡——” “诶,公子——”阿衡冲上楼,在看到自家公子被怼在墙上后吓得脸都白了,拔剑喊道:“你放开我家公子!” 沈素衣被惊了下,只觉得手下的心跳都快了许多,于是忙缩回了按在胸口的手。 楼下,正跟秦归雀说话的君扶月听到江瑾临的声音,也是吓了跳。 她赶忙抓着秦归雀的手往楼上跑。 与此同时,沈赢舟也才屋里赶出来,站在上头的楼梯口,看见沈素衣抓着男子的手腕抵在墙上,那人还是江瑾临。 他懵了下,才感到很是丢人的喝道:“沈素衣,你在做什么?!” 沈素衣愣神的功夫,擒着江瑾临手腕的手被甩开。 江瑾临没有说话,他要往前走,又看到眼前的沈素衣,只能咬着后槽牙,贴紧墙壁,往旁边挪了步,便迅速下楼跑掉。 君扶月被秦归雀拉了下,贴到楼梯旁。 她看江瑾临从跟前过,唤了声“大哥”。 意外得,江瑾临没有应话,只闷头下楼,余光还可见他微红的眼眶。 阿衡见状着急忙慌跟着,“大公子,等等属下……” 边跑边和君扶月点了下头,“大小姐,属下告退。” 第197章 长桑之子 君扶月“嗯”了声,错愕问秦归雀,“我大哥,是不是哭了?” 秦归雀迟疑道:“不会吧,或许是气的?” “气哭了?”君扶月震惊。 秦归雀:“……。” 君扶月好奇上楼,就见沈素衣站在原地不动。 沈赢舟看见君扶月二人后,抿了下唇道:“家中小姑无状,改日我亲自与江大公子赔礼道歉。” 君扶月:“……。” 她想知道怎么无状了。 这会只能点头。 沈赢舟同沈素衣道:“上来。” 沈素衣有些失神,她跟着要上楼,余光瞥到君扶月,又回过身。 她叹了声道:“若君小姐有空见到江大公子,请您帮我说一声,非是故意,改日我必备礼同他致歉。” 说完就跟着沈赢舟上了楼。 君扶月站在原地。 “怎么了这是。” 秦归雀摇头。 想了下道:“沈小姐有武功,江大公子没有,许是被欺负了。” 君扶月吃惊,更好奇了。 * 楼上,没等沈赢舟开口,沈素衣就急忙道:“阿舟,这江大公子被用过傀儡术。” 沈赢舟要脱口而出的训斥卡在了喉咙里。 他皱眉盯着沈素衣。 “不可能。” 沈素衣也跟着坐在座位上,她不解道:“是不可能啊,若是吃过那个药,就不该没有反应,可他怎么还好好的。” 她又摸了摸胸口,那里有灼热的感觉。 “但我的花蛊绝对不会感觉错,他肯定吃过药,特制长桑花在使用后的味道会追随人一世,他身上有长桑花的味道,就代表有人对他用过傀儡药,可我刚刚摸了他,他的脉搏、心跳,都与正常人无异,没有内力,气息也不曾紊乱……” 沈赢舟没有应话。 沈素衣自顾自道:“傀儡术第一法便是灭人情欲,但凡是人,便存在七情六欲,他还能没有不成,不是说他疯狂痴迷自家表妹吗?” 沈赢舟默了下,道:“许是意外接触过长桑花,他如今既是无恙,便与傀儡术没有接触,你何必再纠结此事。” “怎么能不纠结,”沈素衣应道:“傀儡术为何会对他无效,长桑花为何对他没有影响,这很要紧,了不得他就是那些人要寻找的人药。” “那你想如何?”沈赢舟懒懒抬眸,望向沈素衣。 “我当然是藏他起来……”沈素衣话说一半又闭了嘴。 她骤然颓唐得耷拉了肩膀,随即手覆在胸口,“我方才不该冲动。” 沈赢舟见到她的动作,神色跟着缓和了些,他也放柔了些声音道:“你好不容易能回来,解蛊也是迟早的事,不要心急。” 沈素衣垂眸。 轻声应道:“不只是为了解蛊。” 她从在娘胎里就被喂药,和她一样的孩子,在她成长的过程中,一个接一个惨死。 只有她活到了最后,活成了说得上话的人物,活到了能被种蛊赋予任务,活到能离开长桑,独自来此找寻生机的一日。 她不可能不着急,多少个午夜梦回,她都在那些孩子的死状中醒来,怎么可能不着急。 沈赢舟默然。 他虽是沈家家主,是四商院的院主,是年少成名的俊杰,可这世间有他无法比肩的人物、无法触及的隐秘,他如今亦是无能为力。 屋内沉默了有一会,沈素衣方才平静下来。 “方才在楼下又碰见那位秦少侠,我再看他,总觉得他有些面熟。” 想到这,她又看向沈赢舟失笑道:“倒是和你有一两分像,都长得跟女娲精雕细琢似的。” 沈赢舟没有应话。 若是叫秦归雀听到沈素衣这话,大概是要生气,君扶月应当也不喜这个看法。 他道:“你如今不是在长桑,雍朝人行事要内敛些,你也该注意些人与人的边界。” 沈素衣闻言抿了抿唇,“知道了,我今日不过一时激动。” 想到江瑾临,她还是有些不甘心,“阿舟,他们要找的人就在扶水郡,可我如今有头绪的,唯一能与傀儡挂上钩的异样人选唯有江瑾临,江瑾临会不会就是他们要找的人。” 沈赢舟拧眉,他的视线落在桌子上,那里放着君扶月写的策案。 他问:“你再说一遍,你当时听到的是什么话?” 沈素衣见状应道:“听不大清,那会我去送茶,就听到了小半句, ——希冀的命星现于扶水,那是长桑之子。” 沈赢舟:“子?是男子?” 沈素衣轻耸了下肩,“也可能是女子,总之能叫蛊动的,就有可能。” 沈赢舟:“一定会让蛊动?” 沈素衣:“一定吧,既然与长桑树有关,自然会与长桑花蛊牵扯,他们定下的寻找方式,其一就是蛊动。” 沈赢舟莫名松了口气。 随即又别扭道:“他们倒是信卦。” 沈素衣摇头,“这点你就狭隘了,旁的算命先生道行浅,此人却是厉害得紧,不过细想,他们七人哪个不是立于人世之巅的人物,哪个不厉害。” 沈赢舟:“你见过那算命的?” 沈素衣:“没有,都遮掩了面容,我知晓的几人,只有沈镜,从不遮掩自己的木苍生,其余五人皆是神神秘秘,见不得人。” 沈赢舟闻言也不再问。 沈素衣能知道这些,都是不容易的。 因此只提醒了句,“江瑾临是江家家主,不提他本身是个心思缜密的人,江绍白、君扶月皆不一般,你莫要去招惹他。” 沈素衣:“你莫不是为了那位苏织柔来警告我吧?” 沈赢舟皱眉。 沈素衣忙捂住嘴,“知道了,边界!” * 君扶月心里还疑惑方才沈素衣和江瑾临生了什么事。 小说里,沈素衣和江瑾临也没有什么交集。 甚至都没有在一起出现过的剧情。 上次江绍白说去问江瑾临被劫后发生了什么。 江瑾临只说吃了点苦头,抗住了,所以木苍生对他颇为欣赏,将他放走了。 消息传出后,底下的海团便对他多恭敬,久而久之就变成了他和各大海团关系极好。 至于具体什么苦头,江瑾临却说记不清了。 君扶月问秦归雀,“你方才看见沈素衣了,她可还有说你内力紊乱?” 总觉得沈素衣行径古怪,既能发现阿雀的异样,还正好堵住了江瑾临。 第198章 大家端午安康!!! 沈素衣是杰出的药师,傀儡又是药人,很难不把沈素衣与死侍联系到一起去。 秦归雀细想了下,“不曾,不过她应当是有所察觉。” 说不清察觉了什么,但沈素衣看他时那流露出的一丝疑惑,还是叫秦归雀捕捉到了。 君扶月怅然,“就是不知道她是个什么立场。” 秦归雀看向君扶月,“小姐在担心我。” 君扶月:“……怕你叫人劫去做解剖。” 秦归雀:“解剖?” 君扶月:“开膛破肚,剥皮挖脑,看你有什么特别之处。” 秦归雀若有所思点头,“有些怕。” 君扶月见他微蹙眉心,一副认真的样子,不由失笑。 她微微扬起下巴,故意道:“那你可得抱紧我的大腿,说不得我还能护你呢。” 秦归雀望向她那副装出来的傲娇样,目光下移,又落在了她的裙裳上。 “抱紧、大腿?” 带了些戏谑笑意的语气,叫君扶月不由自主缩了下脚。 她“唔”了声,指了指窗外的天色,“瞧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心思都清明许多。” 扶月汇的店铺一共五层,最顶层被君扶月留作办公场所,外头是仿照现代化设计的办公厅,有诸多伙计在进行算账等工作,唯有临街带窗的一间大屋子,是属于君扶月一人的。 闹市的喧嚣声顺着敞开的窗户散满屋子。 煮茶的炉水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 秦归雀靠坐在桌子正对面的长椅上,听到君扶月的话,将长刀立在地上,下巴抵在刀柄上注视着君扶月。 他看着君扶月抽了本账本摊开,叹了下,问道:“小姐,你觉得,柳归雀这个名字如何?” 君扶月正要翻着书页,头也不抬应道:“怎么?你也准备改姓了?” 秦归雀:“我没祖没宗的,也没个所谓,如今觉着,我这样坐怀不乱的性子,倒是得了和圣的真传。” 君扶月动作一顿。 和圣,柳下惠。 隔着两米都能感受到某人心中的幽怨。 她抬眸瞥了眼秦归雀,便沉默低头,继续翻账本。 秦归雀见她不应话,拧了下眉,想着她要忙,也没再打扰她。 只侧过头望向窗外出神。 清早陪江绍白练武时过了两招,竟是赢了,叫江绍白吃了一惊,他自己也有些回不了神。 细细想来,是这些日子练武练过了,内力也就涨得过快。 现下只能多发发呆,少动手。 昨日里君阮楼给他送了信,说是五皇子死后,他和首辅党抢势力,抢得还算顺畅,接下来估摸着会陷入平衡的僵局,问他在扶水郡如何,是不是要成婚了。 君扶月的婚服没有一年半载做不完,且如今江家出了这样大的丧事,即使君扶月不是江家孩子,也到底有血缘关系,于情于理,都不可能在这时候办喜事。 他倒是没有太大的所谓,原本他们这样的人,就不那么拘泥于礼法世俗。 且比起去岁,二人分开一段时日后,小姐待他要比他离开前更加坦诚,对二人之间的感情更加投入,倒不至于再叫他患得患失,也就不会再想着用名分定关系。 秦归雀想了会,忽地留意到对面的动静。 君扶月站起身,走到了窗前,伸出手拉窗。 随着窗子被合上,屋内霎时暗了起来。 秦归雀略怔,“外头不曾有人盯梢。” 君扶月“嗯”了声,缓缓走向秦归雀。 价值不菲的水绿裙裳在阴暗处,也不失风华,宛若蒙上了一层透明黑色的阴影般,将绿意加深,衬得身形更是窈窕妖娆。 随之而近的清香勾动男子心头的火苗。 她停下来,停在秦归雀立着的刀前,居高临下道:“把刀拿开。” 秦归雀看着她,又默然得将刀放到一旁。 刀刚落下,君扶月便侧身坐在了秦归雀腿上,并在某人迅疾的情动中,双臂吊着他脖颈,挑眉笑道:“阿雀不是说,坐怀不乱吗?” 秦归雀:“……。” 怎么说呢,大概是,全身上下,嘴最争气。 * 江瑾临的婚事还没定下,倒是端午节先到了。 端午龙舟赛亦是百姓们瞩目的赛事。 这龙舟赛一直都是四商院帮着主持。 所以这会子高台上,正坐着君扶月、沈赢舟等人以及各自家眷。 台下两侧,亦是坐满了人,池边更是站满了百姓。 君扶月看着烈日炎炎下波光粼粼的池子,有些百无聊赖得扇着扇子。 秦归雀坐在她旁边,抬手接过了她的扇子。 君扶月看了秦归雀一眼,便松开了手,心安理得受着扇来的风,又把桌上的冰饮端起,凑到秦归雀唇边,让他吸了口。 她叹道:“这天愈发热了。” 若是没有上一世的记忆还好。 如今有记忆,还要接受大热的天没有空调电风扇,就有些憋闷了。 也亏得她这一世投了个好胎,如今坐在高台上,还有冰盆,摇扇,冰鉴等降暑气的器具,否则当真是一对比起来就叫人想哭。 秦归雀“嗯”了声,默默扇风。 其余主事皆是时不时看一眼二人。 陈大伟的妻子低声道:“这大小姐和侍卫关系也太大胆了些……” 陈大伟咬了咬牙低吼,“闭嘴,那是郡主,能砍你头的郡主。” 陈大伟妻子赶忙捂住嘴,但又忍不住漏了点指缝用气声道:“不过老陈,你还别说,这小侍卫长得忒俊,和郡主在一块还真有些天作之合的味道哈……” 陈大伟欲哭无泪,“哎呦姑奶奶,求你闭闭嘴吧,他不仅俊,他武功还高,你再小声他都能听见!” 陈大伟妻子瞪大眼,赶紧低头不说话。 虽则二人以为自己很小声,但台上安静,所以夫妻二人的声音入了所有人的耳里。 各位主事更是噤声,并有人举杯装饮。 正当此时,陈大伟身旁的小闺女一脸痴意叹道:“哪有那么俊,再俊也比不过大公子呀。” “噗——”一主事立刻被呛到,咳出声来。 陈大伟:“……。” 他就这么个嫡出的闺女,宠坏了,他就不该带家眷…… 江瑾临听见声音,倒是没什么反应,小姑娘只说了句大公子,沈赢舟也是行大,他还能上赶着去认不成,再别说这种话和表情他早就见惯且听腻了。 第199章 导火索 只是其身侧坐着的苏织柔,却是顺着声音看向陈家小姐。 然而得了陈家小姐一记白眼。 小姑娘还阴阳怪气道:“鲜花插在牛粪……唔——” 话没说完,就被其母亲捂住了嘴。 苏织柔却是霎时白了脸,她紧咬着后槽牙,上次这陈家小姐就在君扶月的主事宴上泼了她一身水,这次又在大庭广众下给她难堪。 陈大伟讪笑道:“小女是在说……在说昨日里看过的一出戏,年岁尚幼,就吵闹了些,请诸位见谅。” 苏织柔看向江瑾临,江瑾临得了目光,朝她温和笑笑,就没有应话。 她不由红了眼,明明都听出来那陈家小姐是在说她。 可江瑾临根本没有给她出头的意思。 想要娶她,却连袒护她都做不到。 苏织柔紧抿着唇,忍不住看向上首,那是她午夜梦回朝思暮想的身影,可他们已经有大半年不曾说过一句话。 沈赢舟身旁,沈素衣道:“苏小姐在看你呢。” 沈赢舟“嗯”了声,没有回应。 苏织柔只觉得一颗心像是坠到了深海里,只觉得所有人都在看她笑话。 她突兀得想起年幼时君扶月对她说过的话。 “表姐,你怎么说也是江家的表小姐,有什么好怕的,你得学会自己给自己出头,万一我不在你旁边呢?” 她不由看向君扶月。 君扶月恍如没有察觉台上异样般,只低头和秦归雀笑说着什么。 倒是秦归雀,像是察觉到视线,抬头扫了苏织柔一眼,便垂下目光。 苏织柔有些怕秦归雀,见状赶忙收回视线。 她抿了抿唇,脑子不断回想着“自己给自己出头”这句话。 于是突然开口道:“陈家若是没有教养嬷嬷,可以来江家借,免得陈小姐一次一次得惹人眼,口无遮拦,叫人生厌。” 这声音叫台上众人都被镇住。 君扶月也愣愣看向苏织柔的方向,这语气,还是她认得的那个委委屈屈总盼着人给她出头的小白花苏织柔吗? 陈大伟的笑容僵在脸上。 他盯着苏织柔,一时无言。 倒是陈大伟的妻子被点着了火,生气道:“苏小姐说的什么话?!” 她没捂住女儿的嘴,陈家小姑娘也跟着跳起身,气冲冲道:“你说谁没教养,你没爹没娘,还爬自家表哥的床,你才最没教养!” 陈大伟夫妻面色骤变。 君扶月也收敛了笑意,抬头望向陈家小姐。 小说里,陈大伟这个女儿就被宠坏,无法无天又没脑子,从上次主事宴主动泼水苏织柔就知道其性子。 方才说的那些话,没指名道姓,因此也就没人开口,给了陈大伟一个台阶下。 苏织柔自己反击也是对的,没人乐意给人阴阳怪气。 只不过苏织柔掀翻了陈大伟的台阶,点了火,后续就得沈赢舟等人出来调和。 没想到陈家小姐先开了口,说出这样的话来。 苏织柔气红了眼,起身道:“你说谁没娘?” 陈大伟也是吓坏了,他拼命让妻子拖女儿走,朝着苏织柔苦笑道歉。 “苏小姐,女儿不懂事,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苏织柔转头看向江瑾临,“大表哥……” 江瑾临冷然着面色道:“陈小姐确实是需要人教导了,” 他唤来阿衡,“让严嬷嬷和李嬷嬷跟着去陈家,陪伴陈小姐一个月。” 陈家小姐大概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这会听见江瑾临的声音,跟着哽咽起来。 陈大伟见状,暗叹了声,便道谢道:“是,多谢江院主,” 他又看向苏织柔,微微躬身,“多谢苏小姐谅解。” 苏织柔见到陈大伟朝自己低下的头,吓了跳,呆在原地。 最后在江瑾临的宽慰下才坐了下来。 陈大伟跟沈赢舟说了声,便也跟着离开了高台。 底下的龙舟赛准备开始了。 大家的注意力都被拉回。 苏织柔这才回过神。 她看了眼陈大伟一家坐过的空席,心间被奇怪的感觉填满。 原来她确实是可以给自己出头的,不需要靠旁人,只要靠她江家表小姐、江瑾临未婚妻的身份就够了…… 君扶月也想不到自己小时候说的话,会在多年后成为改变苏织柔的导火索。 她看向底下的龙舟赛事,里头有一艘,划船的是江绍白、魏南曜以及江绍白麾下干将。 这会子船正拼命往前冲。 岸边的鼓咚咚咚响彻云霄。 敲到最后,君扶月的神经也跟着绷紧了,因为江绍白的船跟另一艘不相上下。 随着一声锣响,君扶月终于放松了心神。 “还好,赢了。” 船上,江绍白也擦了擦额角的汗,后怕道:“他娘这要输了,老子脸丢没了。” 魏南曜看着手里的桨,脸色变幻莫测。 他刚刚竟然也紧张到差点用内力把船桨捏碎…… 正想着,他身后的一男子毫不客气拍了他后背一下,“行啊,阿曜,将军让你一起来时,我还怕你捣乱咧!” “对对对,我生怕阿曜把桨丢水里!” “没想到我们还挺有默契。” 魏南曜:“……。” 他上船时,确实是这么想的,丢死江绍白的脸,让江绍白给他丢在扶水郡。 鬼知道怎么就配合了! 江绍白笑道:“行了,看在阿曜表现好的份上,一会就阿曜去戴花拿奖!” 魏南曜瞥到顶上挂着的大红花,惊恐道:“不可能!” 两刻钟,沈赢舟拿着手里的大红花,和魏南曜面对面站在了一起。 沈赢舟:“……。” 魏南曜:“……。” 遥想去年,他还是桀骜不驯的黑夜杀手,而此刻,他是准备佩戴大红花的赛龙舟鳌头。 魏南曜任命低头,让沈赢舟把鲜艳的花挂在了他的胸前,“多谢沈院主。” 沈赢舟:“……客气,再接、再厉。” 江绍白在一旁打量着沈赢舟,又看向给妹妹打伞的秦归雀。 退婚好,这婚退得好。 龙舟赛事结束,沈赢舟去跟龙舟队说话,沈素衣远远跟着。 她的视线落在和江绍白、君扶月站一处说话的江瑾临身上,若有所思。 虽然阿舟不让她接触江瑾临,可江瑾临说不得就是她要找的人,她必须弄清楚江瑾临身上有什么异样。 第200章 改变 想到这里,沈素衣果断朝着君扶月兄妹说话的方向走去。 江绍白正在问江瑾临,“家里老头怎么没来?” 他大多时候不大习惯叫江长信,于是便随意叫了个称呼。 江瑾临也想这么叫。 奈何他是温文尔雅的大公子,不能这么任性。 因此只应道:“父亲说他不喜吵闹,便去青阳观寻道长讲道法了。” 君扶月问:“他还真的信道教?” 不是说,这些年都在沉渊海域做海寇吗?她还以为江长信那身道士装扮只不过是为了演戏罢了。 江瑾临:“许是有些兴趣……” 他们说话时,秦归雀就安静站在君扶月后头,苏织柔则候在江瑾临旁边。 苏织柔已经从方才那沉浸式感受别样自己的状态中出来了。 她忍不住看了眼对面的秦归雀,心里升了一丝好奇。 当初那个倒在路边的乞儿,竟成了阿月的身边人,还真是叫人惊讶。 不过她还挺羡慕阿月,这位秦少侠虽然有些不近人情的样子,但对阿月却是亲昵,眸光亦是温和。 自从阿月搬离江家后,似乎出落得越来越耀眼,叫人连嫉妒的情绪都升不起来了。 她视线落在阿月腰间,今日君扶月穿得素净,只腰间配了块嵌月牙玉佩。 这么久以来,这块玉佩也快成了君扶月的身份象征。 苏织柔想起早前祖母还故意打了块一样的给她,那会她看到玉佩时直觉不大好,但祖母身边的嬷嬷说,“表小姐跟大小姐情同姐妹,姐妹自然要有一样的东西才是,一样的玉戴出去,人家一看就知道是亲亲的姐妹。” 大概是私心里想叫自己真的像落落大方的江家小姐。 所以她戴着玉佩和阿月一起去了李老夫人家赴宴。 但后来阿月不高兴,她就把玉佩收起来了,如今也不知还在不在妆奁里。 有朝一日便还给阿月,认认真真道个歉,她希望能和阿月再处好关系,阿月是个是非分明的人,若没有对不起阿月,阿月就不会欺负她,相反,还会看在她是江瑾临妻子的份上,给上几分薄面。 她想好了,她还是要做江家家主夫人,江家家主夫人这个身份就是她往后的生活保障。 即使大表哥只把她当金丝雀养也无所谓了,她没有父母亲人,连个根也没有,她走投无路了。 离了大表哥,她哪都去不了,就算嫁给旁人,没有娘家撑腰,以她这样怯懦的性子和瘦弱多病的身子,也只有被婆家欺负的份。 倒不如就嫁给大表哥,做个被人欺负时、能说上两句话出出气的金丝雀也是好的,就算大表哥不那么心悦她,但只要她是大表哥的妻子,以大表哥的性子也会护佑她。 想到这些,苏织柔有些出神。 她从前从来不会想这些,她会想情深缘浅、会想情不知所起,会不明白阿娘为何总让她嫁给大表哥。 如今却是明白了,像她这样幼年失父,没什么本事脑子不灵光还怕生的人,能碰到江家这样的外祖家是她的福气,能叫江瑾临看上是她好命,她这样的身份,也只有嫁给江瑾临才能过好日子。 姑娘家谈婚论嫁若自个没法像阿月一样立起来,就不要再奢盼情情爱爱,倒不如指着些实际的好处。 小说里,江从霜没有去世,江正德夫妻到君扶月看到的部分也都还活着。 而如今,三人一道办了丧事,却是给了苏织柔极大的冲击,让她彻底失去了庇护。 丧礼过后江家的阖家欢乐以及对她的漠然与嫌弃是第二个冲击,让她彻底明白她从此孤身一人。 魏南曜的出现是第三个,而今日陈家小姐羞辱她,她却只能靠自己开口是最后一次冲击。 她终于再也不是故事里的苏织柔了。 君扶月正同江绍白道:“我也奇怪,都是一个爹妈生的,凭何我和大哥就一点习武的根骨都没有,可见我们两都随了阿娘了,只有你随了老头,” 她看向江瑾临笑道:“大哥说是吧。” 江瑾临因为那句“我两都随了阿娘”而愣了下。 他忆起十六岁那年,病弱的女子含笑问他,“临儿想进四商院?” 他点了点头,“是有这番打算。” 女子朝他招了招手,“那你过来,让阿娘看看你。” 他站在门口看着女子惨白的笑颜,抿了抿唇道:“母亲,孩儿只是同母亲说近来打算,并没有要母亲帮忙的意思,今日还有课业要忙,便不打扰母亲休息,请母亲保重身子,孩儿来日再来探望。” 后来他转身离开,听到身后传来声音。 “阿宝!” 他愣了下,顿住脚步,却没有回头,再见已是天人永别…… 江绍白听到君扶月的话呵了声,“我也没随了谁,外头都说我是天生将星,天生的。” 江瑾临回过神,跟着笑了下,“能习武,能有内力,还能达到绍白、秦少侠这般地步的,确实都是凤毛麟角。” 正当此时,他抬眸看见了正对面走来的沈素衣。 笑容渐渐散去。 “沈小姐。” 君扶月见状跟着回头,几人一道看向了身后的沈素衣。 沈素衣给君扶月以及江绍白给了礼,便对江瑾临道:“大公子,上次那事,是我的不对,我想请您原谅,三日后我打算去藤原郊骑马,那里小桥流水景色优美,不知大公子与诸位可有意愿一道前去游玩?” 苏织柔拧眉看了眼沈素衣,又看了看江瑾临,不知二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江瑾临便先应道:“沈小姐客气,这些日子因着家中事,生意多有耽搁,所以我抽不出闲来,只能辜负沈小姐好意。” 君扶月也跟着笑道:“沈小姐应当知晓,院主把奥赛的事全权交给了我,我今日也是偷个懒才在这站久了些,一会便得回店里,便也不能应沈小姐邀约了。” 江绍白摊了摊手,“我也定了水师营的演训。” 他又看了眼江瑾临,朝君扶月使了个眼神。 怎么回事? 君扶月瞥了眼江瑾临,俏皮笑了下,没有应话。 沈素衣一听就知道江瑾临是故意拒绝她。 第201章 对我是你爹 沈素衣向来也不是会热脸贴冷屁股的人,但微微发烫的胸膛,让她想起那样的场景—— 光照进黑暗,室内遍布着的小小的尸体,她抬起头,却只看见逆光的身影。 那是多少次午夜梦回的场景。 所以一旦遇到希望,她怎么可能冷静。 于是她同狗皮膏药般,继续笑道:“江大公子是还在怪我?我是诚心诚意想请大公子出外游玩……” 说话间,她内力汇聚,一股奇异的药香从她身上悄然发散。 试一次,她只要试一次,就可以知道傀儡术是不是对吃过药的江瑾临无用。 就在药散出时,秦归雀转过头,霎时间变得漆黑的眸子,将视线落在了紧盯着江瑾临的沈素衣身上。 于是在惊呼声中,异变突生。 * 秦归雀感觉自己像是在俯瞰世间,俯瞰苍生。 脑海里如同走马灯般出现了一段记忆。 记忆始于十六岁那年的院子。 他认出了院里横尸的男子,认出那血泊中的身影是他的师父,认出尸体旁呆站的少年是他自己。 可他却生不起一丝一毫的情绪,就像是在平静得看着别人的故事。 ——七年前。 偏僻的小院里,血泊里的尸体还睁着眼。 阁里已经查验过尸体的情况,确认信陵阁阁主是与人激烈打斗后重伤昏迷,随后失血过多而亡。 唯一的线索是尸体身上找到的一块牌子,上头写着“池东年”三个字。 确认人彻底死了后,院里大大小小的人都到了,人直跪到了院外。 他们垂着头,哽咽道:“弟子来送阁主。” 年少的秦归雀站在尸体前一动不动。 他看向周围,觉得脑子有些晕眩,于是他不再看尸体,转过头,视线落在了墙边。 一抹血迹映入眼中。 他像是突然失去了理智,走到墙边,随后翻过了墙,并且躲过了身后人的追击,头也不回得逃出偌大的城池。 傍晚的时候,他停在林间,躲在树后。 看着一胡子拉碴的男子被数个神情呆滞的人抓住。 他听其中一人毫无情绪起伏的声音问道:“池东年,朝玉在何处?” 秦归雀攥紧了拳头。 池东年…… 那个胡子拉碴的男子就是池东年。 叫池东年的男子语气淡淡,“死了。” “尸骨在哪?” “丢进海里了。” 那人安静了会,似乎是在思考着池东年所说话语的真实性。 片刻后,他点头道:“带走。” 几人拉起池东年。 秦归雀默默看着,打算等人走远了再跟。 然而就在他要缩回树后时,不知何处来的人倒挂在了他眼前,面无表情道:“有人偷听,杀死。” 下一刻,几人便包围了他…… 打斗结束得很快,几乎是碾压局。 他负了伤,摔在地上,又缓缓爬起来,看着利剑朝他刺来。 正当此时,他脖子处挂着的牌子随着他往前扑时,掉了出来。 要击向他的人骤然止住了攻势,看向他胸前的牌子,眸中多了丝茫然。 其余人皆是呆在原地。 不过呆滞也只是一瞬,他们便恢复动作,继续下死手。 然而一瞬也够了,方才瘫软的池东年突然暴起,打伤身边的人,冲到秦归雀身旁,给秦归雀喂了颗药。 秦归雀被迫咽下药。 他干呕了声,去没吐出来,脑子也变得更加昏昏沉沉。 池东年挡在他跟前,替他挡住袭击的众人。 寡不敌众,片刻后,池东年被打了出去。 黑衣人提剑刺向秦归雀。 秦归雀抬起头,神色却是变得漠然…… 他的内力疯狂上涨,出手的动作总能精准朝那群人的软肋下手,借着风、借着树,甚至借着地上的石子绊敌,竟也能以弱敌许多的武功与多人对敌不落下风。 不多时,地上皆是横尸,秦归雀拖着刀走向池东年。 池东年大概是知道秦归雀这会的状态有异,因此颇有些无奈得躺了下来等死。 “能寻着你,还能死在你手上,也算是我好命,只可惜,连累了你师父,他是个好人。” 照理说,秦归雀也该好奇师父究竟为何而死。 但那一刻的他,什么也不在意,他盯着池东年,想到对方方才给自己喂药的场景,只觉得对方是碍眼的东西,需要清除掉。 于是运内力,抬手要砍向池东年。 只是他到底没落下刀。 因为就在他准备动手时,眼前就一黑,随即嘭得倒下来,直砸在池东年身上。 再醒来,他在一处山洞,什么也记不得,甚至连一点力气也提不起来,全然一副失忆的样子,只能瘫在角落茫然得看着眼前给他烤鱼的男子。 池东年知道他失忆后,把鱼递给他,笑道:“好孩子,把鱼吃了,爹带你去治病。” 秦归雀皱着眉,“爹?” 池东年若有其事点头,“是呢,我是你爹,咱们父子俩相依为命,砍柴为生,没想到前天你摔下悬崖摔坏了脑袋,把脑子摔坏了,爹爹我听说南边有个神医,能治这病,带你去治病。” 少年秦归雀总觉得不大信眼前人的话,但他肚子的咕噜声,还是让他接过鱼吃了。 之后他便跟着池东年东躲西藏得往南边走。 他问:“爹,我们为什么不走人路?” 脏臭得像乞丐的池东年小声道:“爹习惯了走山路。” “我不习惯。” “胡说,你打小在山里长大,怎么能不习惯,你最习惯走山路了。” “爹,我总觉得你在骗我。” “那你就不要觉得,等你治好了脑子,就知道你爹是最疼你的了。” 他和池东年这个便宜爹混了很久。 他问池东年,“爹,我有娘吗?” “废话,你以为你石头缝里出来的啊。” “那我娘呢?” “你娘……你娘是天上的仙女,下凡太久,回天上去了。” “爹,我是失忆,不是傻子,我娘死了。” “哈哈哈,我儿真聪明,不过死不好听嘛,咱们可以说得委婉点,不然爹这心里不大好受。” “哦。” 后来他跟着池东年到了扶水郡。 城外山林,池东年同他道:“阿雀啊,你在这等我,不要走知道吗?等我回来。” 第202章 我见众生皆地瓜萝卜大青豆,唯小姐像个人 “你去哪,我也去。” “不行,我去的地方你去不了。” “我失忆了,你不在我就跟个傻子似的。” “胡说,仙女的孩子怎么会是傻子,你就坐这等我,我肯定回来,我要是不回来,我……我肯定会回来。” “不行!” 然而他说不行也没用,池东年有武功,很快就把他这个体弱的少年甩在了后头。 他紧抿着唇坐在树下,坐到天黑,等月色升空,又坐到天亮,日光顺着树叶的缝隙洒在枯枝上。 池东年回来了。 一身血,跌跌撞撞到他跟前,笑道:“叫爹。” “爹……唔。” 他刚开口,一颗药就被塞进他嘴里。 池东年弯眼道:“好孩子,咱们走。” 他扶着池东年往山下走,皱眉道:“我们去找大夫。” “好咧,都听我们雀雀的。” 山脚下是一条官道,有匹马被系在树上。 池东年看着秦归雀解开马,在秦归雀后头笑道:“孩子,谢谢你寻到我,我也死而无憾了。” “什……” 秦归雀刚要回头,就被点了穴道动弹不得也说不出话。 他感觉池东年在他背上拍了几下,随后一股暖流冲进身体里,腹部更是微热,似有东西闯到了他身体的每一处。 他听到身后传来声音,“阿雀,你听爹的,一会就跑,跑得越远越好,不要回来了知道吗?” 他想开口却做不到,只能被动听着。 “你吃的药,很快就会起效,你会好的,以后就做个好孩子,对了,吃了这个药,脑子容易出问题,爹怕你忘了咱们俩的父子情分,所以你一会要一直想着你爹啊,想着想着你就不会忘了我了。” 秦归雀感觉自己的头越来越沉,他想到池东年说会忘记的话,于是拼命回忆着这一月来与池东年相处的点滴。 池东年将他扛上马,又把他绑在马上,随即拍了拍马头,与黑马低语,“送我儿去北边,往北走。” 那马像是听得懂话般,嘶鸣了一声。 池东年解开绳索,将马牵引到官道上,抬头对紧盯着他的秦归雀笑道:“好了,山路走完了,你可以走人路了。” 秦归雀死死盯着他。 “去吧,”池东年弯眼。 他抬手解了秦归雀的穴,却没让秦归雀说话,他笑道:“过个半个时辰,你就能开口了,记住,千万别回来,不然你爹就真死了。” 就在秦归雀要挣扎时,池东年拍了下马。 一声长鸣后,烈马疾驰向北。 秦归雀崩溃挣扎,冲出一段路后,他发现自己突然有了气力,于是努力抬手抓住缰绳,想控制住疾驰的烈马。 烈马转过官道,他竟真的将马控制住,调转马头时,他看见池东年站在原地。 与此同时,山林骤然窜出数人将其包围,池东年长笑了声,“沈镜,送你个大礼——” 下一刻,他夺过一旁的长剑,抹了脖子。 秦归雀愣在原地。 他“啊”了两声没发出声音。 疾驰的黑色队列映入眼帘,他看见远处疾驰而来的队伍,黑色的旗帜上标了个鲜红的“沈”字。 他又看了眼地上的身影,随后转过马头,主动朝着北边驰去。 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他也不知道往北是去哪,直到他看见一队带了“江”字旗帜的车马在前头,便默默跟在后头。 他感觉自己脑子里像多了许多画面,脑子也越来越浑浑噩噩,想起池东年说会忘记他的话,便赶忙回忆与池东年相处的画面。 一遍又一遍的回忆,越回忆,那记忆便越模糊。 秦归雀终于意识到,池东年骗了他。 越回忆,便越记不住想记的东西。 他反应过来,便不愿再去想池东年,可他控制不住。 车队进了城,他下了马,迷迷糊糊走向北边。 走了许久,走到了一处山路。 他似乎听见有人说山上有棵许愿很灵的树。 他再也记不住自己想记什么了,于是便往山上走,想去许个愿,走了不知多久,眼前彻底变得黑暗。 直到迷糊之间,他看见了一块垂落眼前的玉佩,他终于忘记了。 —— 漫长的记忆,在脑海里形成也不过须臾。 然而原本该叫人红眼的记忆,在这一刻,却对秦归雀产生不了一点影响。 他把刀横在沈素衣肩头,漠然注视着周遭的一切。 明明都认的这些人,记忆也很完整,但就是生不出一丝情绪。 放眼过去,众生皆草木,有的是地瓜,有的是棉花,有的是柳树,总之奇形怪状。 一些很碍眼,一些一般碍眼,总之都碍眼。 除了君扶月,这个他认知里的心上人,在一堆花花草草白菜青菜地瓜中,长得最像人,最合眼。 * 池边这会已经围了不少人。 就在方才,在沈素衣还在跟江瑾临说话的时候,秦归雀突然动手,把刀架在了沈素衣的脖子上,将人劫持。 动作之快,直叫江绍白都没能反应过来。 之后君扶月喊了声“不要”,秦归雀要划动刀的动作戛然而止。 只是他却没有放下刀,只一动不动待在原地,目光一直落在君扶月身上。 君扶月站在秦归雀对面,看着眼前瞳色漆黑没有神色的男子,紧皱着眉头。 这状态,不大对劲。 她想起秦归雀过去同她说的。 他身体的副作用是失去情绪,没有人该有的感情,这会莫名觉得状态就挺像。 君扶月咬了咬牙,止住要安抚秦归雀的念头,她若这么做了,大家就会发现秦归雀有问题。 于是她先把所有人的注意力转到沈素衣身上。 喝道:“沈小姐做了什么?!” 左右阿雀向来话不多,不说话只做事也合理,这会安安静静也没人疑心。 沈素衣闻言抿紧唇。 是因为她运了内力被秦归雀察觉了吗? 这秦归雀感觉这么灵敏吗? 她也不敢说自己在试探江瑾临,因此只沉默。 君扶月见状哼了声,走向了秦归雀。 江绍白回过神,他感觉到秦归雀的气势有些骇人,叫他直觉危险不能靠近,因此就要拉住君扶月。 “阿月……” 然而君扶月却是两步就到了秦归雀身边。 动作中,秦归雀的视线一直落在她身上,最后转过头,宛若在看蝼蚁要做什么的神邸般,只默默看她。 这感觉让君扶月有点头皮发麻。 她扬声道:“沈小姐最好解释下,自己的意图。” 周围已经有人冲来,听到君扶月的话便都看向沈素衣。 沈家的护卫包围了几人,沈赢舟走上前,有些头疼。 他对秦归雀道:“不知沈某小姑何处得罪秦公子,无论何事,还希望秦公子先放下刀,再做商讨。” 秦归雀却是没有理沈赢舟,他不想跟这颗非常非常碍眼的白萝卜说话。 第203章 江绍白:莫名其妙 沈赢舟:“……。” 他见状便看君扶月,“君院主,还请你与秦公子说说。” 君扶月:她说秦归雀也得听得进去,这会要秦归雀听不进去,那不完了。 只是也真不能让秦归雀一直劫持着沈素衣。 她先抬头看向秦归雀,在对上对方漆黑的眸子时,心里一个咯噔。 却也只能硬着头皮,用袖子里的手敲敲拽了拽秦归雀的衣裳。 “阿雀,你先放了她。” 秦归雀盯着君扶月,却是拧眉…… 君扶月:“???” 她有瞬间头皮发麻。 然而秦归雀却紧跟着拿下了架在沈素衣脖子上的刀。 君扶月长松了口气。 意外得听话。 沈素衣已经走向沈赢舟那边。 君扶月立刻道:“现在沈小姐可以说说自己搞了什么小动作,到底是想害我们三兄妹里头的谁了吧?” 沈素衣咬牙道:“我不曾。” 君扶月想着阿雀还挺听话,便回头问秦归雀,“她是不是做了什么?” 秦归雀看了眼沈素衣,点了下头,“她运内力了。” 沈素衣面色骤变,难以置信得盯着秦归雀。 江绍白的人也跟着围住了沈家护卫,江绍白淡淡道:“沈大公子或许该给本将军一个解释。” 沈赢舟猜到沈素衣是要对江瑾临下手了。 暗叹了声,“少将军,运内力也不定是为了伤人。” 眼下没有证据,沈家只能咬死了沈素衣什么也没做。 江绍白望向沈素衣,“沈小姐,你方才为何要接近我们?” 沈素衣回神,也知道自己必须找个理由。 众目睽睽下,她垂下头道:“因为我心悦江大公子。我没有做什么,我只是因着被大公子拒绝了,心生难过,连带着内息不稳,因此想运内力调理内息,不想有了这桩误会。” 沈素衣话一出口,众声哗然。 连带着江绍白也沉默了。 江瑾临看向沈素衣,冷了面色。 他身旁苏织柔,也是白了脸。 这沈素衣是沈家老太爷老年得女的闺女,又是长桑出色的弟子,无论出身还是能耐都比她高,只怕江家下头的人,都会希望沈素衣做家主夫人。 她开口道:“沈小姐,我表哥定了亲的。” 江瑾临听见她说话,便跟着应道:“沈小姐拉扯我来做幌子,未免过了些。” 沈素衣死命掐自己,随后流泪哭道:“谁拉你做幌子,你以为我想说,如果不是出了这事会连累家人,我死也不会说。我知道你定了亲,我也没想破坏你们的姻缘,所以我把心思都藏在心里,藏在心里也有错吗?!我只是忍不住过来寻你说说话,没有旁的意思,我已经在克制了呜呜……” 沈素衣哭着就转身往外跑。 魏南曜正好站在她往外跑的方向,默默挡在了沈素衣跟前。 沈素衣:“……。” 她捂着脸跺脚道:“将军是一点颜面都不给我这小女子留了吗?!” 魏南曜看向江绍白。 江绍白无奈抬手,“让开吧。” 这沈素衣找了个好理由,他们也没有物证,确实是不能反驳沈素衣的话。 沈素衣迅速跑走。 君扶月瞥了眼也没所谓,比起沈素衣走掉,眼下秦归雀一直盯着她的视线更让她头皮发麻,巴不得赶紧散了回山庄。 因此道:“算了,既是误会便这样吧,我家阿雀小心谨慎,也没出错,” 她看向沈赢舟,“院主觉得呢?” 沈赢舟也想回去找沈素衣要说法,因此直接顺坡下了,“便这样吧。” 他当先带人离开。 江绍白看着沈家人离开的背影,淡淡道:“这沈家倒是人才不少。” 方才护卫包过来那会,他清晰感知到周围有几道气息不一般。 说完便看向秦归雀,笑道:“阿雀,你行啊,感官那么灵。” 秦归雀却是没应江绍白。 江绍白:???他咋了,招惹秦归雀了?这秦归雀飘了,连他这二舅哥都不理了??? 君扶月赶忙道:“太热了,二哥,我先回去了啊。” 说完就拽着秦归雀跑。 秦归雀看着被拽的手,默默跟在君扶月身后。 江绍白“哦”了声,又看向江瑾临。 就听苏织柔道:“大表哥,我们这些日子便成亲吧。” 江瑾临“禁不住”得露出欢喜的笑容。 “阿柔,你同意嫁我了?” 苏织柔看到江瑾临充满喜悦的神色,心念微动,大表哥还是很在意她的样子。 那她更得把握住江家家主夫人的位置才是。 于是乖顺道:“是,我若不嫁大表哥,就怕大表哥娶旁人呢。” 江瑾临立马道:“不会的,我心中只会有一人。” 江绍白:“……。” 可闭嘴吧,这江瑾临也有毛病,刚刚还沉着脸,这会高兴得像个傻子。 他摇了摇头,“大哥,我回了。” 江瑾临回头看向江瑾临,脸上喜悦的表情陡然间就正常了。 “好。” 江绍白:“……。” * 君扶月快速上了马车。 薛城对秦归雀笑道:“秦大人,我方才也看见你抓沈小姐的那幕了,秦大人真厉……” 薛城说着说着,笑容僵在了原地。 因为秦归雀跳上马车,根本没理他也没看他。 他瞪大眼,看向合上的马车门,他得罪秦大人了?!! 马车内,君扶月被秦归雀盯得难受极了。 她问:“阿雀,你方才怎么了?” 秦归雀:“记起了些事。” 君扶月骤然想起来,秦归雀不记得当年阁主死后,他是怎么从中都跑麒麟山道去了。 因此道:“你记起来杀你师父的凶手了?!” 秦归雀的心绪却依旧没有波动。 只点了点头,“嗯。” 君扶月:“是池东年吗?!” “不是。” “那是谁?” 秦归雀:“沈。” 君扶月愣住。 沈,沈家? “那池东年是……” 秦归雀:“爹。” 君扶月瞪大眼。 “怎么回事?你想起什么了?” 秦归雀皱起眉头,他看着君扶月,半晌冒出一句,“太长,不想说。” 君扶月:“……。” 她欲哭无泪道:“你这个样子,什么时候能好啊?” 什么时候能恢复成乖顺听话有情绪的阿雀啊,难怪前阁主要治他…… 第204章 她的命被改了 君扶月有些茫然。 完全不知道从哪里下手让秦归雀恢复正常。 却不想秦归雀应道:“明日能好。” 君扶月闻言惊诧,“你怎么知道?” 秦归雀看着她,“感觉。” 君扶月:“……。” 她松了口气,“能好就好,看样子这沈素衣真有问题,得想法子弄清楚她做了什么。” 只是却也不能轻易靠近沈素衣,以免打草惊蛇。 瞧沈素衣对江瑾临那般在意,说不得沈素衣做了什么,也是冲江瑾临去的。 既然沈素衣对江瑾临这么在意,必然还会再接近江瑾临,只要留意就好。 思及此,君扶月对秦归雀道:“既然明日就能恢复,便不要回山庄了,庄内人多眼杂,再叫人看出你的异样来。” 秦归雀倒是并不在意,只沉默着没说话。 君扶月暗叹了声,喊道:“阿城,你寻个客栈,我今日就不回山庄了。” “好的,小姐。” * 谢家的判决终于下达。 君阮楼看在秦归雀的面上,有意周旋,最后判决也不是很严重。 按着早先的刑罚,只判了谢家人流刑,目的地西边一处蛮地。 至于谢桑辞,则在君阮楼有意提醒下,被赦免了。 因着这样的特殊,谢桑辞被谢家人叱骂后,被官兵带着离开了谢家。 茶楼内,谢桑辞看着楼下的说书人,神色异常的平静。 不多时,忽有一道男子身影坐在了她跟前。 男子含笑道:“谢桑辞,谢七小姐。” 谢桑辞转过视线,“是你。” 那次谢诚挚被捕,她见过这人,似乎就是这人帮着阿月寻到了他们。 霍青阑笑道:“看样子谢七小姐还记得在下,在下霍青阑。” 谢桑辞点了下头。 又看向楼下,“有事吗?” 霍青阑也不在意谢桑辞的冷漠。 “想请谢小姐解惑,” 他好奇道:“谢七小姐有段正缘应当是在夏州,且这会正是命星大耀之时,不应这般黯淡,我打听过,半年前谢七小姐同夏州一位公子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后来却又断了这门亲,不知是因何缘故。” 谢桑辞缓缓转过头,看向霍青阑,“你什么意思?” 霍青阑一脸无辜摆手。 “不,谢七小姐,在下没有恶意,只是好奇,谢七小姐原本有贵人相,但这好端端的命到底是因何而改,何人有这般本事,改既定的命缘……谢七小姐可否告知我,当时是因着什么原因,您拒绝了去往夏州?” 谢桑辞拧眉。 她不由想起那件事。 继母故意借着孟星流母亲的名头,介绍了夏州的男子给她,那男子各方面都好,她也打算便这样,离开扶水郡,去开始新的生活。 在和阿月还有孟星流玩时,她随口说了这件事,之后还和孟星流捅破了那层膜,再也不一处玩了。 之后孟星流突然去她家提亲,孟母扯出这桩事来,她便顺着势断了和那男子的交往。 她好笑道:“你是说,那人是我的正缘?” 霍青阑摇了摇头,“那人不是,但他是你结识正缘的因,你生于夏州,此生纠葛亦在夏州,正缘会带你步步高升,转作凤命。” 谢桑辞看着霍青阑,半晌叹了声,“行吧,多少银子?先说了,我手头没多少。” 霍青阑失笑,“谢七小姐觉得我在骗人?” 谢桑辞转过头,漫不经心道:“骗不骗人的,也无所谓,只当听了个有趣的故事罢了。” 霍青阑也是点头。 “是啊,也只能当作废弃的故事了,好好的命被毁了个彻底,怪道你父亲会惨死。” 谢桑辞攥紧拳头,“他死是他自找的。” 霍青阑起身笑道:“不,原本他不会死的,是因为你的命中遭遇了变数,你的命被改了,所以你无法福泽于他,他才遭到反噬,死的凄惨。” 谢桑辞抬头看向霍青阑,眸光冷淡,“你在说谁?” “谢七小姐可以细想想,到底是因着谁出了变化,才让原本好好的生活变得天翻地覆?” 霍青阑笑着落下一封信,道,“若是谢七小姐有什么想说的,可以到此处寻我,我许能帮谢七小姐再续正缘,免去坎坷。” 他说完便转身离开。 谢桑辞看着他的背影,许久后拿起桌上的信,放回了怀里。 不多时,君扶月出现在了茶楼。 她还未进去,就碰到了出来的霍青阑。 霍青阑朝她颔首施礼,“霍某见过郡主。” 君扶月有些时候没见过霍青阑了,她还记得当初在抓谢诚挚的海边,这人非要缠着她问楚门有没有找到离开世界的法子。 这会点了点头,“霍先生也来喝茶?” 霍青阑笑道:“是,霍某平日里除了写戏也没什么事做,便会寻些消遣事怡心。” 君扶月:“扶水郡最是繁华好玩,先生可多感受。” “是,郡主,”霍青阑退到一旁,“某便不打扰郡主饮茶,郡主请。” 君扶月点了点头,带着秦归雀往楼里走去。 路过霍青阑时,秦归雀转头看了眼霍青阑,突然问:“霍先生端午可有去看赛龙舟?” 霍青阑笑道:“那般盛事,霍某自然不曾错过。” 秦归雀点了下头,跟上君扶月。 霍青阑看着二人的背影,视线落在君扶月身上,略挑眉。 本该死的人却还活着,真是奇特的人。 还有那位秦归雀,不知是练的什么功法,比之初见那次,内力涨得未免太快。 这二人还真是有趣。 上楼的间隙,君扶月侧头问秦归雀,“怎么问他那个?” 秦归雀应道:“那天注意到了,” 他解释了下,“那会大概是容易留意到有危险的人,因此有些人就会极其显眼,一个是他,还有个戴了个草帽的。” 霍青阑武功高,他早就知道,上次在海边,霍青阑便是突然出现在他们旁边,他却没有发现。 君扶月拧眉,“怕是被盯上了。这霍青阑来处也神秘,出现得也诡异。” 且自从那次后,霍青阑就一直不见,如今却又出现。 还是在端午节阿雀出现异样不久后。 说话间,二人就到了谢桑辞跟前,君扶月也露出一抹笑坐下。 “怎么不回山庄,还想着给你接风洗尘来着。” 第205章 她不喜欢这里 谢桑辞看向君扶月。 比起去岁,眼前人像是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更有气势了,更矜贵了,有了过去没有的沉着冷静,全不像幼时会与她打闹的那个阿月。 她没有应君扶月的话,反是道:“阿月好像很久没把鞭子挂在身上了。” 君扶月正倒茶,闻言低头看了眼,笑道:“生意人要口碑嘛,不好再随意动手,再者,过去是上头有人收拾残局,如今我得自己给自己收拾烂摊子,自然要心平气和些,和气生财。” 谢桑辞点了点头,“挺好的,人总要有所变化。自立自强才能过对的生活。” 君扶月拧眉,“知道你心情不好,日子还是可以重新开始,你往后的路都会是对的。” 谢桑辞笑了笑。 “你说得对,往后的路都是对的,扶水郡从此没有谢家,我再不是谢家小姐,只是桑辞。” 她举起茶盏。 君扶月也跟着端茶盏,笑道:“只是桑辞。” 次日。 君扶月正忙接待奥赛的事,谢桑辞来到,“阿月,我去寻星流玩了。” 君扶月抬头,“星流?他得闲了?” 谢桑辞笑道:“反正今日是得闲的,说是给我接风洗尘,我便去了,蹭壶好酒。” 君扶月:“我同你一道去?” 谢桑辞摆手,“不用不用,我自己去就好了。” 君扶月讶异,桑辞竟然不觉得同星流在一处尴尬了。 她想着谢桑辞在谢家这些日子,孟星流总去谢家外头院墙坐着,买通了官兵陪谢桑辞说话。 大概是日子久了,二人感情好些了。 不过…… 君扶月想起前些日子的传闻,说是孟家有意与崇涧郡齐家联姻。 自从孟三公子回来后,孟家内斗严重,加上去岁的事,生意也每况愈下,孟老近来又身体不好,谢家留下的地盘各家都吃了不少,孟家却没占什么。 没想到齐家主动寻上门,想要为自家三小姐求亲,求的孟星流。 孟家到如今还没有个表态。 想到这,君扶月暗叹了声,此事传得沸沸扬扬,桑辞应当是知道的。 不过就算不是为着感情,二人也是打小一道长大的,星流为桑辞接风也不出奇。 因此她道:“那你去吧,我继续忙了。” “嗯,”谢桑辞应了声,朝外走去。 君扶月继续跟周乘景道:“你把这条巷子装点好,每间铺子都按我所说装点,再让村子里那几家把手艺练好,只等赛事开始时,打出名声去……” 谢桑辞走到门口,骤然回头,看向君扶月,“阿月!” 君扶月疑惑看向她,“怎么了?” 谢桑辞看着君扶月,想起幼时小姑娘替她出头的场景,沉默了下,她嗔道:“忘了,走到这就忘了,算了,我想起来再问你。” 君扶月狐疑得看着谢桑辞,见谢桑辞离开,她直起身,又见阳生走了进来。 “小姐,咱们山庄去参赛的人都挑出来了,您可要过目?” 君扶月听到话,也放下了疑虑,“去看看。” * 赌石坊。 谢桑辞指着一块石头,“就开这块,只开这一块。” 孟星流闻言示意手下去开。 等开石的过程中,他问:“你真的要走?” 谢桑辞轻点了下头,“不管怎样,都在这扶水郡做了十几年的谢家人,再不想待在这里了。” 孟星流垂着视线,“你要去哪?” 谢桑辞笑道:“天大地大,总有我能去的地方,等我寻到想待的地方后,就在那开个茶楼,请个说书人每日在楼下说书给我听,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就很好。” 孟星流:“确实很好。” 他沉默着没再说话。 那头石头开好了,孟星流的侍卫阿捡开口道:“主子,是块废石。” 孟星流眼皮轻颤了下。 谢桑辞叹道:“真可惜,我果然没有赌石的天赋。” 孟星流:“再挑一块?” 谢桑辞摇了摇头,“不了,我的好运气不在这里。” 她从怀里取出一封信给孟星流,“你把这个给阿月。” 孟星流接过信,“为什么不自己给她?” 谢桑辞喝了口酒,颇有些享受得弯了弯眼。 “阿月其实是挺重情的人,虽然她自己不这么觉得,我不大想同她说离别,也不想谢来谢去的……” 她又无奈道:“好吧,是我不想被人当刀,你是聪明人,阿月也很聪明,我跟你们差了一点点,我没有办法往前走,也不想再往前走了。” 说完,她站起身,“走吧,送我出城。” 孟星流攥紧信,“你是因为李家那件事吗?我……” 谢桑辞打断他道:“星流,天晚了,我还赶着去客栈住呢。” 孟星流看着谢桑辞。 女子拽了拽包袱,一幅催促的样子。 孟星流苦笑,求不得,再求怕是什么情分也没了。 * 城门外,谢桑辞上了马。 她看向孟星流笑道:“孟星流,李家那位三小姐,在咱们上学的时候,就总偷偷看你,姑娘等了这么些年,你若是对人家有心,便也不要辜负人家,届时我再给你送贺礼。” 孟星流默了会,跟着扯了扯唇角,“好。” “那我走了。” “一路平安。” 他看着烈马疾驰而去,带着女子的身影冲向洒满阳光的青山。一匹黑豹自山林冲出,追在后头。 随后,另有两人骑马追上。 半晌,他回过头,“让他们只私下护着,我们去听澜山庄。” * 听澜山庄。 君扶月让人去暗中护着谢桑辞。 随后落座道:“她不喜欢这里,去别的地方也好。” 可是在这样车马慢行的时代,有时一声离别便是再也不见。 孟星流把信给君扶月,便起身告辞。 君扶月摇了摇头,将信展开。 许久,喃喃道:“霍青阑。” 秦归雀闻声望向君扶月,“怎么了?” 君扶月把信递给他。 谢桑辞的信里只写了霍青阑的事,最后一页单给她的话,则被她收了起来。 秦归雀看过后蹙眉,“算命的?” 君扶月摇了摇头,“怕不是一般算命的,谢诚挚死前说有人告诉他谢桑辞有贵命,霍青阑又正好出现在我们去抓捕谢诚挚的地方,他去找桑辞……许是发现我有异。” 第206章 跟不上了 君扶月:“上头有霍青阑留下的地址,多思无益,便借着桑辞离开的由头,直接去问好了。” 秦归雀倒是无所谓,左右他成天跟着君扶月。 因此只应道:“好。” 二人出了门,迎面碰上了江绍白。 江绍白才从扶水郡水师营演训回来。 见到二人,远远招呼了声,“出门啊?” 秦归雀先君扶月一步立正了应道:“是,将军。” 就这一声,把君扶月要开口的话堵在了嗓子眼。 她转头看向秦归雀,就见秦归雀紧绷着身子,很是严肃的样子。 江绍白也被吓了跳,他向来不记事,也忘了上回秦归雀不搭理他的事,因此盯了秦归雀一刹那后,眼一亮。 “你要入伍?” 漫不经心跟在后头的魏南曜闻言,抬眸瞥向秦归雀,不知想到了什么,偷偷勾了勾唇。 不曾想江绍白对秦归雀笑道:“你要是入伍,就不跟他们一块训练,你想做什么做什么,只要有机会时帮帮我忙就好。” 魏南曜:? 他问:“凭什么?他为何不用训练?” 江绍白不耐烦回头,“哪有为什么,阿雀可是刺客,那刺客都讲究出其不意,训什么训,再说,就阿雀这本事,谁能训他?” 魏南曜冷笑,“我还是西荒第一杀手。” 江绍白:“那是因为你爹是千仞山庄庄主,你那杀手身份掺了水的。” 魏南曜:“你……” 江绍白也不搭理魏南曜,又看向秦归雀。 话落到这地步,秦归雀自然也不会拒绝,应道:“若将军有需要,只管与小姐提,我会尽全力。” 江绍白顿时眉眼灿烂,他望向君扶月,“月月……” 君扶月好笑道:“我都听到啦,还能不帮自己哥哥不成。” 便是江绍白不提,后面若有大战,她也会请求阿雀帮忙。 毕竟江绍白死在了后头与殷厉的对决中。 虽说如今没有了重伤情节,江绍白身边又多了个魏南曜,但具体江绍白是如何死的,她也不清楚,所以还是要有戒心。 而秦归雀是她信任的人。 江绍白闻言大喜,又问:“你们去哪?” 君扶月想了下,去见霍青阑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唯一的区别就是江绍白不清楚“天命”一说。 她其实有些迟疑要不要同江绍白说这些玄而又玄的事。 说了,怕江绍白有所顾忌,行军之人最怕没有果敢的初心,况且若是霍青阑也知道她的故事,说些有的没的,接连扯出阿雀与死侍的事…… 阿雀的事还是少一人知晓,免得二哥心急帮忙,再遭了拖累。 想到这,君扶月还是道:“这两日一直忙着,便想着和阿雀一道出去走走。” 江绍白原还想说带他一块去。 一听小两口要出去玩,再看秦归雀微微垂下的视线,于是轻咳了声,道:“是了,我想起来,还有些蓝玉岛传来的公文要看,那你们去吧,天热了,莫要中暑才是。” 君扶月乖顺应好。 待江绍白走后,她便带了秦归雀离开。 * 去霍青阑的住处前,君扶月先让人快马去给那里递了个帖子,表明自己要去拜访。 霍青阑在民间声誉不错,她自然是光明正大去问话。 霍青阑给的住处倒是不难找,车马行个两个时辰的功夫就能到。 马车上,君扶月又看了遍谢桑辞留的信。 【……在谢家等着判决下来的这些日子,我时常回忆起我们三个在书院读书的那些日子。 那会你刚到书院就常逃课,一个人待在外头画画或发呆,我那会和星流躲在草堆里看,还以为你和我一样听书就犯困。 直到我五姐奚落我笨,你为我出头笑她也没什么了不起,跟她约了小考的比试。 我唉声叹气的觉得你要被罚了,毕竟我五姐虽然人讨厌,但书是读得极好的,却不想你真在小考上赢了我五姐,叫她臊了个大红脸。 那会我便觉得你跟我不一样,我是真学不好,你是真的懒。 那次后,我们三就总在一起玩。 我是学习最差的那个,夫子也不搭理我,好在星流学习也不好,我倒二他倒一两人一起挨批。 后来我才知道,他也藏拙了。 说起星流,我听闻齐家小姐向他求亲了。 齐家那个小姐啊,你记得吗?以前我们上学的时候,她就坐在孟星流不远处,那会她总是红着脸主动把课业记下给我们。 明明落落大方、端庄有礼叫各位老师夸赞的姑娘,却总叫我们在赌石坊遇见,支支吾吾说自己喜欢赌石,如今再想,亦是可爱。 那样怯生生的姑娘,不知道鼓足了多大的勇气,才主动求亲。 我听闻齐家这些年,越来越好,齐家小姐是独女,亦是受宠,孟星流被他那三哥打压了这么久,如今有这样的姑娘帮他,这福气我都艳羡。 可再想我后头总有你们二人在,还是我最好运。 不过真气啊,玩是一块玩的,怎么就我是真笨呢。 阿月,我越来越容易怀念从前了,我们三人,就在大街小巷转悠,哪家的东西好吃,哪家的东西好玩,没有我们不知道的。 我过往这十几年来,最开心的事便是与你们在一起打闹的日子,那些日子,足够我怀念一生了。 如今我们都长大了,我也该往前走。 你和星流,跑得太快了,我跟不上了。 所以我不跟了。 阿月,谢谢你,谢你救我、怜我、护我,只是我不想与你作别,你便只当,我是出门去玩了。 还有,我不信天命,真正的天命人是不能知晓的,已经知晓的路再走就无趣了,我喜欢走新的路。 祁愿你与星流也能走出一条康庄大道。 再会。】 君扶月看到最后,缓缓将信叠起,只觉得鼻头有些酸。 桑辞提了齐家小姐那么多。 她认识桑辞多年。 一看便知,桑辞之所以这么急切得离开,也有孟星流的原因。 孟星流在孟家上下的高压逼迫下,也不肯应齐家的求亲,便是对谢桑辞还抱有希冀。 谢桑辞想打消孟星流的希冀。 第207章 见霍青阑 那日谢桑辞离开谢家哪也不去,就待在茶楼,大概就是想直接离开扶水郡,却不想她遇见了霍青阑。 君扶月:“她大概是猜出来了。” 谢桑辞应当是猜出来谢诚挚为何待她不一般了。 猜出谢诚挚是为了虚无缥缈的“天命”才待她好。 君扶月攥着信道:“天命确实不可信,霍青阑不了解桑辞,桑辞向来是不爱认命的人,她听到那些话,只会反其道而行,不会去求什么正缘。” 正如桑辞所说,被人知晓的天命,就不算天命了。 如果知道了即将发生的事,就算什么也不做,只是稍微想一想,无意间的举动也会改变原本的脉络。 除非同江瑾临那般,被强势困住,被迫往该走的路走。 可江瑾临,也未必就被困住了。 她露出一抹笑道:“重新开始也好,她的性子,在哪里都会过得好,不受欺负,没了扶水郡的束缚,她会越过越好。” 秦归雀想到初见谢桑辞时,女子那不拘泥世俗的性子,也跟着点了下头。 “会的。” 就像池东年抬手自刎的那一幕,他如今再也忘不掉了。 沈家。 他垂下目光,遮掩眸底的冷意。 记忆里那些包围池东年的人,是他盯了沈家这么久都没遇见过的。 如今他有诸多在意之人,再别提还不知沈素衣到底做了什么,他要如何预防,才能让他下次不至于毫无防备的失去意识。 这次症状轻,他能因为看君扶月合眼而听话,但他自己都无法保证下一次会是什么样的情况。 那些人,会不会有同样控制他的手段。 不能冒险便只能等,等按耐不住的沈素衣出手。 她那般急切,定然会行下一次动作。 * 霍青阑的住处并不难寻。 是郊外一处小院。 君扶月到这前一个时辰,拜帖便送到了。 因此这会马车一到,就见霍青阑站在门口。 君扶月扶着秦归雀的手下了车。 笑道:“叫霍先生等久了。” 霍青阑依旧是那副友善的笑容。 他也没在意君扶月如何知道他住址,侧身请道:“郡主大驾光临,直叫寒舍生辉,郡主请。” 君扶月:“霍先生客气。” 她走进院子,秦归雀跟在她身后。 薛城则默默赶了车去一旁。 霍青阑见周遭没有旁人,不由讶异抬了抬眉,随后跟上去笑道:“这院子是我上个月才买下的,地方清幽,适合写字。” 君扶月点了点头,“霍先生近来可是在作新的戏折子?” “是,只是写了个头夭折了,”霍青阑到前头引路,跟着对君扶月道。 君扶月:“哦?霍先生可否给我讲讲这戏?” 霍青阑笑道:“若是去年郡主问,我是不会说的,戏还未写完,可不能流出去,但如今戏折了,说也无妨。” 他领着二人到了院子一角,只见那有绿竹山石,中间有条蜿蜒的小溪流,活水自山石内而出,调皮往前奔去。 溪流旁有个小石亭,坐在里头,只觉得闷意都散了许多,听着溪流声,心情也跟着通畅。 确实是适合写作的地方。 有小童端了茶点过来,霍青阑早早煮了茶,这会正好给君扶月二人斟茶。 他道:“这戏写的是一位奇女子的一生。这女子远嫁入夫家,却被夫君欺凌,愤而休夫出门,之后建茶楼谋生业,意外结识隐姓埋名的皇子,与皇子相识结缘,而后相爱,二人历经艰难,好在喜结良缘,后皇子登基为帝,并力排众议封女子为后,一切圆满时,帝崩,年轻的女子不得不一人辅佐幼帝,寻助力,抗击贼子,终成一代名后。” 君扶月凝视着霍青阑,“先生所写的这女子的一生,有些凄苦了。” 倘若这是谢桑辞的故事,那当真是跌宕起伏的一世,却也是苦难的一世。 但在不认得谢桑辞的人眼里,比如谢诚挚,谢桑辞一寻常人到最后能掌控一国权势,确实是叫人愿意追随的命。 毕竟夏州不算小国,倘若谢桑辞真走到最后一步,要求助人,求助得定然是有财力的谢诚挚。 那谢诚挚还真是借势得道了。 倒也应了谢诚挚所知晓的批命——小七是贵命,受尽苦难后,便会逆转命运。 只是大概谢诚挚只知道批言,不知道这般详细的事情。 霍青阑又是怎么知道这么详细,俨然像拿了谢桑辞的人生剧本一样。 霍青阑听到君扶月的话叹道:“虽是凄苦,但过了这样的一世,便也不算白来人间一遭。” 君扶月笑了声,“既是如此,先生为何不写这戏了?” 霍青阑苦笑,“写戏要紧得是了解笔下的人物,知道她的过去,知道什么样的过去使得她有那样坚韧的性子,什么样的契机使得她远嫁那样的人家,写戏头要开得好,才能吸引人,为了写这一出戏,我奔赴来此,却发现一切皆空。” 君扶月默然。 所以是先有“故事”,再有霍青阑想借谢桑辞的人生故事写戏。 她问:“先生的戏,是如何构思的?” 到底是从哪里知道的。 霍青阑看着君扶月,却是没有直接应,而是道:“郡主知晓落日海吗?” 君扶月:“天下以落日海为中心划分四大海域,落日海礁石遍布,常年覆盖迷雾,是海上最危险的地界,便是最好的船,最好的船队,都不敢涉足那片海域。” 霍青阑摇了摇头,“最好的船与最好的船队自然能到那,而郡主还没有足够的能耐拥有最好的,自然到不了,” 他道:“那里存在着这世间的隐秘,这隐秘,世上唯有七人知晓,郡主想知道的事,都可以在那知晓。” 君扶月拧眉,“你不能说?” 霍青阑摊了摊手,“我除了写戏,还兼算命,郡主知道,算命这行有规矩,不可随意泄露天机,再者,我只是偶尔被上天眷顾,得那么点戏,即便是得了,我也只是感恩,从不敢擅改戏本,说不得就害死人了呢。” 君扶月不由想到出现在自己身上的小说,以及沉渊海域死去的细作。 她默了下,“为何去找桑辞?又为何愿意同我说这些?” 第208章 失踪 霍青阑捏着下巴想了下,“寻谢小姐……只是好奇,若是我送她走上正路,应当能积德?” 他笑了下,“不过郡主来了,可见谢小姐是有想法的人,并不为人左右。至于为何要把这些说于郡主听,一是因着这出戏废了,二是我见郡主得天机眷顾,却又跳脱天命之外,想来能知晓一些。” 霍青阑说完,端起茶杯饮茶。 君扶月见他吹着茶水,突然问:“落日海有什么?” “有……”霍青阑刚要脱口而出的话,骤然变了面色。 与此同时,秦归雀迅速起身,刀便要横向霍青阑。 电光火石之间,霍青阑已经朝后退去,一个跟头就翻出了亭子,轻盈立在外头的山石上。 烈日的光照在霍青阑身上,将他白皙的肌肤照得恍若透明,隐约得,君扶月看到了他多了几缕银发。 也不知是不是阳光所致。 霍青阑站在那,抽出腰间的扇子,扇了扇风,面上露出一抹无奈的笑。 “郡主莫要诈我,说多了,我也会死的,” 他又摇了摇头,“我倒也不是怕死,只是如今还不想死。” 君扶月坐在原处,她抿了口茶,放下茶杯道:“霍先生说笑了,您是闻名四海的戏先生,怎能殒命于我雍朝国土,方才不过我家阿雀一心护我,阿雀,过来喝茶。” 看样子这霍青阑是抓不住了。 其实君扶月早有预感,此人非同一般,知悉这样玄乎的隐秘,必然是站于人世之巅的人。 如今阿雀一试,果然是这样的。 霍青阑对她们倒是没什么恶意,倒更像是个单纯看热闹的推手。 既是如此,过犹不及,知道这些也就够了。 秦归雀收起刀,他站在柱子旁,问霍青阑,“你多大了?” 霍青阑望向秦归雀,却是失笑。 “比你大。” 秦归雀:“……。” 君扶月见状起身道:“多谢霍先生招待,今日便这般吧。” 霍青阑闻言笑了笑。 便送君扶月二人离开。 行至院门口时,他方才道:“君小姐问我落日海有什么,我没法说,只能说,那有一棵树,一棵世间仅有的树。” 君扶月不由想到秦赤那批死侍腰间的印记。 她不动声色点了点头。 “多谢霍先生告知。” 离开霍青阑的住处后,君扶月问秦归雀。 “你觉得他想做什么?” 为何要跟他们说这些? 秦归雀沉吟道:“没有杀意。” 君扶月也点了下头,上了马车后,她推断道:“他说有七人知晓落日海隐秘,这七人皆是四海之巅的人物,也就是财势都已自由, 我知晓的人里有木苍生,他定然也是其中之一,想来沈家也有人在其中,另外四人还不知晓,应当是不像木苍生一般会炫富的人, 有人的地方就有利益纠葛,我猜他们这七人亦有各自立场, 他告知我这些,是他认为终有一日我们会进到七人之中,他如今是在做推手,推我们一把让我们进到其中,并对我们释放善意,能做这一步,意味着他认为我们将来大可能与他是同一立场。” 秦归雀:“端午那日,他亦在人群中看着我。” 君扶月:“这就是了,他的立场与沈家的立场大概率是对立的,而他意识到了你的异样,因此认为你将来同样会站在沈家的对立面, 他既然什么都不缺,只在意落日海,那他与沈家的利益冲突应该也在落日海,” 她说到这,看着秦归雀道:“也就是说,能治你的法子,大可能出在落日海的那棵树。” 另外,霍青阑应当确实有些玄学在身上,也意识到了她的机遇,将她归为同类了,因此才寻上她。 秦归雀也有同样的想法,他取出被放在锦囊里的木牌,这奇异的香气似乎就是死侍的解药。 他道:“这牌子,或许就出自那棵树。” 君扶月:“还有秦赤他们,先前说,他们大概出自海舆图上不存在的蛮荒地,如今想想,落日海无人去的,那里是什么样子住了什么人无人知晓,可不就是我们以为的蛮荒地。” 霍青阑确实是告诉了他们不少事情,且推测他与沈家立场不同,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说不得来日她真要寻霍青阑合作。 因此君扶月也没有坏了关系的意思。 既是知晓阿雀的病能在落日海治,死侍也出自落日海的居民,沈家最大的秘密也在落日海,那她就没什么要探寻的了。 只能等财势大后,于四海之内寻找能到那里的船队。 * 自上次沈素衣当众对江瑾临告白后,这件事就成了街头巷尾热议的八卦轶闻。 直接把孟齐两家联姻的消息盖了过去。 叫人更意外得是,沈家竟然真的约了江瑾临说联姻的事。 结果江瑾临回去次日,就把和苏织柔成亲的喜帖发到了各家。 打了沈家的脸面。 那之后,沈素衣有段日子不曾出现。 江瑾临和苏织柔的亲事定在了六月底。 时间如白驹过隙,忙忙碌碌就到了二人成亲的前一日。 君扶月揉了揉犯困的眸子,突然见冬雪急急忙进来。 “小姐,表小姐失踪了!” 君扶月愣了下,骤然精神。 “失踪?” 冬雪道:“白公子下山时,碰到了受重伤的阿衡,阿衡说他护送表小姐来山庄寻大小姐您,却在半途被人袭击,那人武功高强,杀了所有人后,断了马车绳子,用马把表小姐劫走了!” 君扶月迅速起身。 杀了所有人,那是江绍白派去守着苏织柔的人也被杀了?! “苏织柔明日就要成亲了,不在家待着,来寻我做什么?!” 冬雪苦涩道:“还不知,那边阿衡说完话后就伤重昏迷,如今竹公子正在看,薛老已经派人去告知大公子,但如今大公子还没回复,便不敢私自报官,怕叫人知晓,毁了表小姐声誉。” 君扶月拧眉。 江家地下的东家们本就对苏织柔有诸多不满。 对这桩婚事也是持反对意见。 若非江长信和江瑾临都出面了,喜帖都没那么容易发出去。 这会子再传出苏织柔被劫持的消息,那苏织柔怕真要被底下人逼死。 她虽对苏织柔无感,但也不大想看着一个想变好的姑娘遭了罪。 再别提,苏织柔是在寻她的路上被劫,在外头人看来,她定也牵扯其中。 “找,让少游派人去帮着找,还有,二哥在哪?” 秦归雀进来道:“已经让人都去寻了。” 第209章 要么沈家,要么殷厉 秦归雀:“二哥已经带人去探出事的地方,死了三个兵,他心情不大好。” 君扶月问:“近来可有宁岸的消息?” 秦归雀摇头,“自少游从那处回来,便没有再听过宁岸的消息,我后来也派人去看,宁岸那次后就离开了那处院子,再没有回去过。” 君扶月暗叹。 “看样子他是真的想和你们划清界限,已经抛弃那个住处了。” 秦归雀:“你觉得,是宁岸劫走了苏织柔?以宁岸的武功,若再有旁人协助,确实能将人都清理掉,并带走苏织柔。” 但为什么呢。 君扶月也在思考。 苏织柔被劫一事,是发生过的,书里劫人的就是宁岸。 只是如今故事早已不像书中一般发展,她不大明白宁岸有什么缘由劫走苏织柔。 宁岸后头是木苍生,难不成是木苍生下的令? 君扶月:“若是宁岸还在那处,还能去看看,如今却是无法,我们对宁岸知之不深,便是我心有怀疑,也没处去寻。” 即使如此,秦归雀还是派人去那处院子再看看,看宁岸回没回去过。 君扶月等待消息的时候,江瑾临来到了听澜山庄,后头还跟着神情严峻的江绍白。 江绍白有些犯恼得坐在椅子上。 手底下死了人,自然是难受的。 他看向江瑾临,“你怎么想的?” 江瑾临看起来有些焦急,整个人都面色惨白,俨然是那种,一旦听到苏织柔噩耗,就会跟着殉情的样子。 这会皱眉道:“劫走阿柔的势力不弱,大婚前劫走她,大可能是为了断了我们的亲事。” 江绍白也是赞同。 “要么沈家,要么殷厉。” 沈家沈素衣那日的示爱,全城皆知,沈家有意撮合沈素衣与江瑾临,却被江瑾临的喜帖打脸的事,也是众所周知。 若沈家为报复,也可能做这样的事。 江瑾临摇头,“沈赢舟,不会做这种事。” 但他不了解沈素衣,且沈赢舟也不能全权代表沈家。 至于殷厉…… 江瑾临没有提。 江绍白却是更倾向于是殷厉带走了苏织柔。 他道:“江长信叛出沉渊海域,殷厉定然会想带走这个女儿,如今寻到机会动手,也有可能,若是如此,我需得报告水师营,他定然还未出海,应当进行搜捕。” 但那样苏织柔被劫的消息就传开了,且苏织柔与殷厉有关系的事,也会被有心人察觉。 江绍白有些烦躁得揉了下眉心。 君扶月沉默了下,看样子二哥是把矛头全都指向了殷厉。 她要如何引出木苍生的可能性…… 突然想起来,宁岸说过沈家与木苍生有交易的事。 于是道:“通知沈赢舟吧,让沈赢舟去找。” 小说里,也是沈赢舟寻到了宁岸的住处。 江绍白虽然更倾向于是殷厉干的,但还是赞同了妹妹的意见。 “殷厉这边也不能放下,你们去寻沈赢舟,我去水师营让人盯紧过往的船只,守住海岸线。” 得双管齐下,以免真是殷厉干的,到时候殷厉再偷渡跑了。 君扶月应好。 江绍白走后,她就知会人请了沈赢舟来,还让沈赢舟带上沈素衣。 因着君扶月说的是有紧急要事,所以这对姑侄来得很快。 沈素衣见江瑾临坐在一旁,表情忧郁的样子,拧了拧眉。 “江大公子怎么了?” 江瑾临抬眸看了她一眼,没有应话。 君扶月开口道:“院主,我表姐被人劫走了。” 沈素衣:“什么?!” 沈赢舟听到声音,也是变了脸色,先道:“不是沈家做的。” 沈素衣反应过来,赶忙抬手,“不是我,我不干这种事。” 然而此事若传出去,在外界看来,最大的可能就是沈家。 是沈家为了挽回颜面,故意欺负失了父母没有势力的苏织柔。 沈素衣气道:“哪个混账这关头干这混账事!这不叫人有嘴说不清嘛。” 沈赢舟也是沉着脸,莫名想到了当初君扶月被魏南曜劫走的事情。 他不由先想到,他是什么豪侠,同样的锅,他得背两次。 君扶月看沈素衣的样子,像是真的与此事无关。 江瑾临的眉头也越皱越紧。 君扶月道:“院主家大业大,现下我们寻不着人,只能托院主一道寻人了。” 沈赢舟点了点头,“理所应当。” 他也不能不应话,苏织柔要找不到,这个锅他背定了。 眼见着姑侄两离开,君扶月问江瑾临,“大哥近来有没有得罪什么人?” 她记得,江瑾临也认得木苍生。 江瑾临:“我脾气好,甚少得罪人,近来若说有得罪的,唯有沈家。” 君扶月:“……。” 秦归雀已经去寻年少游问宁岸可能去的地方了。 她和江瑾临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只能坐在屋里等消息,安安静静的,免得二人当中的任意一人也跟着被劫走。 这会等着也是等着,她直接问:“大哥最近见过木苍生吗?我听说他好像又出现了。” 听是没听过,但她可以随便说。 江瑾临想起木苍生,摇了摇头。 “外头夸大了我与木苍生的关系,我与他并不相熟,自当年从仓木海团出来后,他便没寻过我。” 君扶月:“二哥说你当年在他那吃了些苦头,但是记不清了?” 江瑾临点了下头,“是,似乎是吃了些什么,受了些刑,不大好受,中间不记得发生了什么,醒来后便在官道上,有人告诉我可以回去了,之后便传出木苍生对我颇为欣赏的话,他确实待我不错,一些走地下的生意,大概是因着他开了口,都未曾为难过我。” 君扶月默然。 吃了什么,又不记得发生什么。 倒像是阿雀的经历,阿雀便是吃了池东年给的药,之后不记得发生了什么。 木苍生与沈家之间的牵扯是死侍。 死侍的培养,需要喂药,之后进行熬鹰似的捶打。 这也像是江瑾临的经历。 宁岸说木苍生性子古怪,阴晴不定。 假设木苍生当年来了恶趣味,想把江瑾临制成傀儡,他让人给江瑾临喂了药,江瑾临还挨了刑,失去了记忆。 第210章 设定不死 但江瑾临经历了这些,却没有丝毫反应,也没有变成傀儡…… 这意味着江瑾临对这个傀儡术免疫?! 君扶月恍然大悟。 是了,如果江瑾临对傀儡术免疫,就能解释沈素衣为何对江瑾临感兴趣! 沈素衣对药物敏感,她大概是发现了江瑾临对傀儡药免疫,因此好奇其中缘故。 至于木苍生,木苍生发现了这件事,却没有告诉江瑾临,也没有传出去,反而是轻轻落下,甚至对江瑾临还多了份善意。 这倒也奇怪。 她问:“会不会是木苍生,不想你娶表姐?” 江瑾临愣住,“为何?” 君扶月尴尬笑了下,“可能,他觉得娶表姐对你不好?” 她也是瞎猜的,但既然沈赢舟姑侄不清楚苏织柔去向,她又更怀疑宁岸,就只能随便往木苍生身上扯个由头。 江瑾临沉默了会,“若这么说,江家内亦有许多人会做这种事。” 君扶月一想也是。 “江长信呢?他什么态度?” 江瑾临想到江长信,摇了摇头,“他倒是不反对,亦是他提出叫我热孝内成亲。” 君扶月:“他知道苏织柔失踪的事吗?” 江瑾临:“他亦疑心动手的是殷厉,去寻觅踪迹了,他独来独往得多,我并不知他往哪里去。” 君扶月默然。 江长信大概是不习惯如今的日子,除了跟着江瑾临,还是特立独行的时候多。 二人在山庄内等了一日,等的天黑又天亮,君扶月睡醒后,竟然有了苏织柔的消息! 秦归雀道:“知道宁岸下落了。” 据说是年少游突然想起来,当时在院子,他去搜宁岸的屋子时,看见了一把打猎用的弓,有些粗糙,像是寻常山民自制的弓。 弓上有小字,应当是宁岸写的,写着【腾阳山陈牧】。 后来君扶月走后,年少游和宁岸闲聊问到这个弓,宁岸提过一嘴,说是刚到南岭时认识的一个猎户送他的。 年少游觉着,腾阳山许是个藏身地。 君扶月等人这会子也没个寻人的头绪。 也只能依着这法子去腾阳山碰碰运气。 她刚要起身,就有死侍进来,对秦归雀道:“主子,沈赢舟出城了,听到有人提到了腾阳山。” 君扶月讶异。 竟然还真是腾阳山。 江瑾临拧眉道:“他没有派人来知会我等。” 沈赢舟都已经出城了,完全有时机派人来告诉君扶月,苏织柔的下落。 君扶月思忖了下,“看样子,他是知晓苏织柔为何被绑,想直接带苏织柔回来,苏织柔被绑大概和沈家有些关系,了不得是想先行一步去杀人灭口。” 也或者,是沈赢舟不想叫人知晓沈家跟木苍生的关系。 江瑾临大步流星就要出门,“我去腾阳山。” 君扶月喊道:“你没武功,去添什么乱?” 江瑾临停住了脚步,回过头却是眼神坚定,“我必须去,阿柔是我的妻,我若不在,她会害怕,便是死,我也要死在她……” 君扶月:“……你闭嘴,你去,你马上就去!” 得,昨晚的饭都要yue出来了。 看样子涉及苏织柔生死,江瑾临的脑子就会彻底变成粉色恋爱脑。 不过也是,小说里的男二就算只剩一口气,也要比男主晚一步到场。 剧情不变,设定不死。 呵呵。 江瑾临转身就要跑。 跑出门槛后,又回过头,“能借匹马吗?” 君扶月:“……。” 她在心里暗暗吐槽了下,便道:“一起去,我们两随大队跟在后头,有人护着也安全些,且光明正大也能避免黑手,等前头安稳,咱们再上去,让你跟表姐团聚,行吧?” 江瑾临感动,“阿月,多谢。” 秦归雀麻木看着这一出。 这会望向君扶月。 还没开口,君扶月便道:“没事,你先去吧。” 君扶月明白秦归雀的意思。 秦归雀得赶在先头到。 一方面是年少游等人与宁岸都有情谊在,秦归雀大概也担忧沈赢舟的人直接处置杀死宁岸。 另一方面,年少游这些人里,只有他能控制住宁岸,也只能他先走一步。 且沈家和木苍生的牵扯,正好是机会打探。 秦归雀闻言也不再迟疑,嘱咐了白鹤卿跟好君扶月,便离开了山庄。 * 君扶月和江瑾临一道坐马车去腾阳山。 腾阳山距离远,约莫要三个时辰,坐车要从早上坐到傍晚。 车停在腾阳山外的村子外的林子里。 君扶月下车后,松了口气,便看向腾阳山的方向。 午后橘黄色的光,照到翠绿的山头,像是笼了层纱,美好又静谧。 这会子阿雀应当是在山内了。 早先派来的人也跟着出现,“小姐,村长说,山上确实住了个叫陈牧的猎户,但那是三年前的事了,陈牧三年前做生意发达了,后来娶了个媳妇,搬去天子脚下生活了,不过山上陈牧的住所还在。” 君扶月点了下头,刚要应话,就有一道身影穿越林木而来。 白鹤卿第一时间挡在了君扶月旁边。 年少游等人亦是守在跟前。 人出现,是秦蓝,秦归雀的死侍。 秦蓝面无表情道:“大小姐,主子让我在这等您。” 君扶月点了下头,“他在哪?” 秦蓝:“主子寻到了沈家人,跟在后头进了山,大概在半个多时辰前进去的,还没有消息。” 君扶月:“沈家有多少人?” 秦蓝:“九个人,一个沈赢舟、一个沈素衣,另外七人不认得,主子说,大概便是宁岸说过的寻到他且覆面具的沈家神秘侍卫。” 君扶月拧眉,“阿雀带了多少人进去?” 秦蓝:“主子说,那些戴面具的有些古怪,只有他跟着不会被发现,所以没让我们跟,我守在这,其他人守在山外围,有十五个人。” 年少游惊愕,“就他自己一个人跟着?!” 君扶月默然。 秦归雀不让沈赢舟发现,大概是想跟过去探听一些隐秘。 她道:“已经过去这么久,该发生的也都发生了,来人,搜山,” 她取了不久前朝廷下发的郡主令牌丢给伏正青,“劳烦去隔壁县借调衙役,就说我听说这山里有只白狐狸,想抓来做我大哥的新婚贺礼,让人守在山下,再去叫村长带路,带我们去陈牧的住所。” 第211章 你是不是破戒了 就在君扶月准备上山时。 另一边,秦归雀攥紧刀柄,从地上爬起来,抬眸漠然望着眼前的男子,随即一声轻咳,唇角溢出鲜血。 不远处,宁岸躺在血泊中,没了生息。 男子身材高大魁梧,足足比秦归雀高了半个头,戴着青面獠牙的面具,对着秦归雀的方向,终于说了他出现后的第一句话。 “还真是抗揍的小子。” 秦归雀冷眼望着男子,“滚。” 男子轻笑了声。 “我有许多年不曾听到这个字了。” 话落他的身影陡然消失在原地,尘土轻扬。 秦归雀瞳孔骤缩,朝后挡去。 听到一声轻咦后,他的腹部隔着刀受了一掌,朝后飞去,背砸在树上,发出“嘭”得一声巨响。 男子站在秦归雀方才站的地方,他看着秦归雀背靠着树,垂下头,血液染湿衣襟的样子。 语气中多了丝气恼“死不掉吗?” 就在他脚步走动时,靠在墙边的沈赢舟挣扎道:“木大人,您、放了他……” 木苍生回过身,看向沈赢舟的方向。 竹制的小院,这会子篱笆门内躺了数具尸体,沈赢舟亦是左腹部汩汩流血,沈素衣正跪在他旁边红着眼帮他止血。 敞开的屋子,则是衣不蔽体的女子,正蜷缩在墙角,茫然得望着屋外的天空,恍惚得像是听不到外头的声音。 木苍生疑惑道:“放了?这小子可是要杀了你,你放他做什么?我方才上来的时候,在外头清掉了不少人,估摸着都是这小子带来的,再说,” 他又望向秦归雀,“我看这小子特别不顺眼。” 沈赢舟轻呼了口气,“我与他相识,劳烦您高抬贵手。” 木苍生“嗤”了声。 “你的事我还没跟你算,”他的视线扫过地上的尸体,“你带这么多甲级傀儡来做什么?想杀我?” 沈赢舟垂了视线。 沈素衣气愤道:“谁让你劫了苏织柔来这里?!你这不是害我们吗?” 木苍生听见沈素衣的话,却是道:“衣衣啊,不是你说心悦江家小子吗?你木叔是看着你长大的,你打小就没什么想要的东西,如今想要个人,我可不得帮你一把。” 沈素衣瞪大眼。 她看向屋里呆坐的苏织柔。 苏织柔依旧是一动不动,没有反应的样子。 沈素衣气极,“你是不是有病?!” 木苍生失笑,“我挺欣赏江瑾临的,我欣赏的,和我看着长大的,若能喜结连理,也挺有趣的,再者,我可没想过欺负人家小姑娘,只是让阿岸把人带走看管一段日子,谁知道阿岸会误解我的意思,欺负了小姑娘……” 他摇了摇头,“也难怪阿岸会死,你们杀死我手下的事,回头我还得跟你们祖父说道说道,可惜了,阿岸也算是我在这雍朝用的最趁手的人了。” 木苍生说了许多话,随后又望向秦归雀的方向。 “虽说我很久都不杀人了,当年也定下规矩,若有人能在我手下过三招还活下来,就饶其性命,但不知为何,我就是觉得你不该活,很久没这样烦躁的感觉了……” 他缓缓走向秦归雀。 秦归雀努力提气。 后头,沈赢舟捂着伤口要起身,“木苍生,你别动他!” 木苍生却是不理,自顾自道:“沈家小子,你没资格要求我,若非这小子有问题,我才不管你死活。” 他停在秦归雀跟前,蹲下身凝视着秦归雀,“你……” 话未出口,秦归雀眸光骤然凌厉,反手刀向上划过。 木苍生眸中多了丝错愕,身形跟着退去,然而一声清脆的“喀嚓”声响起,随即半块面具滑落,露出半张被火燎得凹凸不平布满青筋的脸。 木苍生怔愣得抚上自己的脸,丝毫不顾被划开的胸膛,鲜血湿透了衣裳。 他抬眸看去,便见秦归雀背着离开的身影。 怒意在他面上绽开,宛若恶鬼袭来,他冲向秦归雀。 君扶月站在原地,瞳孔渐渐放大,她张开嘴“阿”着却没发出声音。 秦归雀抬头看见她,迅速停住脚步,转过身要挡木苍生。 下一刻,一只手伸出拉开了秦归雀。 霍青阑抬手跟木苍生对了掌,朝后退去,激起诸多草屑尘土。 木苍生也飞了出去,本就受了伤,这会直接呕出血来。 他看向霍青阑,愣了下,气道:“死算命的,你做什么?!” 霍青阑捂着胸口咳了几声,“木苍生,你这是要杀了我啊。” 君扶月已经跑到了秦归雀身旁,她跪在一旁,急切喊道:“阿雀,来人,少游!你来看看阿雀!” 年少游冲上来扶住秦归雀。 秦归雀有些疲累得朝君扶月摇了摇头,“我没事,不会死的。” 君扶月抓紧秦归雀的手,“你说真的?” 秦归雀扯了下唇角,“真的。” 他看向霍青阑的方向,“他……” 君扶月努力平静道:“我在山下遇见了霍青阑,是我不好,我忘了木苍生可能也会在,我以为他不会在……” 是她的错,她记得书里苏织柔只和宁岸在一起,之后沈赢舟找到了二人。 她还是跟着固定死的思维走了。 她就不该同意秦归雀先来一步。 秦归雀忙道:“与小姐无关……” 他皱起眉头,是他看见宁岸被杀的最后一刻,所以才暴露了身影。 就在君扶月和秦归雀说话时,木苍生不知哪里拿了个面具又换上了。 他望着霍青阑,“你为什么在这?” 霍青阑笑道:“来救你啊,我掐指一算,你今日有一死劫,你看,我这不是赶上了。” 木苍生冷笑了声。 “你掐错指了吧?死的是谁?” “你啊。”霍青阑笑得无辜。 木苍生拧眉,转头看向还有力气跟君扶月说话的秦归雀。 霍青阑:“木爷啊,我当初可是跟你说过了,你呢,你命格奇异,不能多造杀孽,打一个人更是不能超过三招,你有没有守规矩?” 木苍生沉默了会。 肯定道:“守了!我就打了他三次!” 霍青阑狐疑得看着木苍生,“你确定?那你身上的伤怎么来的?” 木苍生僵住了身体。 第四次被挡了。 霍青阑耸了耸肩,“看样子你不是很信我,你肯定破戒了,这么多年了,你竟然还质疑我的道行。” 木苍生:“我……他他娘也杀我了,你有没有看见?!老子都多少年不被人干了!” 第212章 毒蛇 霍青阑:“那你可得谢他,亏得他还你这一下,他救了你。” 木苍生:“……。” 霍青阑叹道:“苍生啊,今日我就做个和事佬,咱们有什么事坐下来好好说,别动手动脚了,你再动就没命了。” 木苍生默然着没有应话,就像真的很烦秦归雀,所以拼命也要除掉对方的感觉。 霍青阑笑道:“听闻有不少人要上山帮郡主寻白狐狸,人一多,地方就热闹了。” 木苍生闻言,低头看了会手上的血,嗤了声,轻功一用就飞走了。 君扶月看向木苍生的方向。 霍青阑走过来,“放心吧,他这人也就当时倔,走了就真走了,不会再来找你们。” 随即笑问,“介不介意我给秦公子看看伤?” 君扶月点了下头。 “今日多谢霍先生。” 霍青阑摆了摆手,他一边给秦归雀把脉,一边道:“不用谢,都死不掉的。” 过了一会,他点了点头,“秦公子伤得不轻,但不算大事,回去多休息休息就好……” 君扶月松了口气。 正当此时,江瑾临问道:“秦公子有看见阿柔吗?” 秦归雀看向不远处的院子。 几人顺着视线看去。 伏正青望向院里的场景,拧眉道:“出什么事了?” 秦归雀抿了下唇,“宁岸……死了。” 年少游和白鹤卿猛地望向秦归雀,纷纷朝院子冲去。 * 君扶月看到苏织柔的时候,有些愣神。 江瑾临把苏织柔紧紧抱在怀里,然而苏织柔依旧是麻木的神情。 君扶月紧皱眉头,她让人去把上山的人收拢到别处去。 原本是担忧沈家借势伤人,所以往山里添点外人,防止沈家被发现什么隐秘后将大家灭口。 却不想出来个木苍生。 她回头看了眼昏迷在沈素衣怀里的沈赢舟,又看向被年少游几人围住的宁岸,半晌回不过神。 怎么会变成这样。 秦归雀提了精神说了他见到的情况。 他到时,沈赢舟手下的人正在围剿宁岸,生死攸关的时刻,他不可能躲着。 只是沈赢舟带来的死侍异常凶猛,宁岸又似乎有些精力不济,没等秦归雀救下他,就死在了秦归雀跟前。 秦归雀受了刺激发生异变,便杀死了沈赢舟的人,只是在对沈赢舟动手时,木苍生出现,救了沈赢舟。 之后便是木苍生莫名其妙看他不顺眼,没有由头得想杀了他。 江瑾临不言不语得先带走了苏织柔。 君扶月让开路,只能看到苏织柔垂落的一缕青丝。 她默了下,又看向在场唯一还好好的沈素衣。 “沈小姐,可否给个解释?” 沈素衣拧眉,她快速道:“那个人对苏小姐做了畜生事,所以阿舟下令杀了他,有什么好解释的?!” 伏正青红着眼恼怒道:“不可能!宁哥不会做这种事!” 沈素衣咬牙道:“是苏小姐亲口承认的!” 他们到的时候,宁岸蹲坐在门口,双手插在凌乱的头发里,死死低着头。 沈赢舟让宁岸让开,宁岸就跟没听见似的。 于是沈赢舟下令,让人带走宁岸。 这便打了起来。 底下的人踢开门,衣裳破碎的苏织柔就蜷缩在角落,尖叫又不叫人靠近,连想给她衣裳蔽体都做不到。 任谁都能猜出昨夜里发生了什么事。 之后苏织柔突然不顾赤裸,起身指着沈素衣癫狂道:“是你是不是?是你派人来毁了我,是沈家派人来的,” 她望向沈赢舟,红着眼绝望道:“沈赢舟,你为何要这样害我……” 沈赢舟面沉如水,“不是沈家。” “不是?那是谁?”苏织柔痴笑了声,“那是谁,谁会不想我好,谁会想害死我,” 她怔愣着抬头,望向屋外被围攻的宁岸,“是他,他把我带到这里,我求他了,我跪下求他,我一直在求他……” “苏织柔,”沈赢舟走上前。 苏织柔却朝后退去,她指着宁岸,“你杀了他,” 她尖叫道:“杀了他,把他杀了——” 苏织柔的精神状态很差,沈赢舟也愤怒于宁岸做的事,便顺势下令杀了宁岸。 沈素衣下的安神香也起了作用,让苏织柔平静下来,她才靠近了苏织柔,给苏织柔裹了件外裳。 沈赢舟则是出了门。 之后就是秦归雀突然出现。 沈素衣的话简洁明了,她冷静道:“事情就是这般,郡主,我得带阿舟回去治疗,他流血太多……” 君扶月看向昏迷的沈赢舟。 小说里,宁岸劫持了苏织柔,因着不曾伤害苏织柔,所以沈赢舟寻到人时,苏织柔还给宁岸求情。 如今却多了个木苍生,宁岸还莫名欺辱了苏织柔,苏织柔主动提出杀了宁岸。 是哪里引动事情发生这样巨大的改变? 她默了下,“能劳烦沈小姐先给宁岸看看吗?” 沈素衣瞪大眼。 君扶月疯了吧,让她给杀死的人验尸?! 君扶月继续道:“就现在,在这里。” 沈素衣紧皱眉头。 君扶月:“沈小姐,木苍生为何要让宁岸劫持苏织柔?” 沈素衣愣了下,紧抿着唇。 她自小在长桑长大,木苍生也确实看着她长大。 按木苍生所说,他是来了雍朝没什么事,所以干脆做个红娘拉线,把他看着长大的沈素衣和他欣赏的江瑾临凑一对。 这是木苍生会做的事,这个人向来行事没有规章,随心所欲。 但不管怎样,宁岸劫人之事,也跟她当日表爱有关系。 于是还是轻柔放下沈赢舟,走向宁岸。 年少游几人默默退开。 过了会,沈素衣方才惊愣道:“中毒了?!” 众人纷纷看向沈素衣。 沈素衣也严肃起来,从身上取出一卷针,在宁岸身上扎。 霍青阑一直坐在门槛边,颇有些无聊得盯着。 他接道:“虽说这人是木苍生的手下,但老木的性子,不大可能让手下特意做这种事,也就恶心恶心人。” 那边,沈素衣隔了会,终于有了结果。 “他中毒了,应该是真凰国的禁药,名狐毒,中毒者如同被灵怪志异中的狐妖蛊惑般,会失去神智,只想与人交合,泄元填阴,直到体虚而亡,且中毒者在过程中,内力会被化尽,死后,药性会跟着消散,再晚一个时辰,估摸着我也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踪迹,” 沈素衣收起针,看向君扶月,“这药我只在古书上看过,了解不深,只知道真凰国古时出现过一桩狐妖吸人案,方才知晓这个药。” 霍青阑道:“有趣了,看样子在所有人寻到这之前,便有另一条毒蛇动了手。” 第213章 倘若他是无名小卒 若非君扶月坚持要沈素衣马上给宁岸验尸。 只怕就是他们把宁岸带回去,也再发现不了什么痕迹。 到时候除了年少游等人,其余人也只能把锅扣在宁岸头上,认为是宁岸兽性大发才欺辱了苏织柔。 沈素衣拧紧了眉头,“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借木苍生的刀来杀人。” 伏正青哽咽道:“我就说不是宁哥,他不是那样的人,你们还杀了他……” 沈素衣这会子孤立无援,见几人都盯着她,忙退了步,往君扶月的方向走去。 年少游等人只目光追随着她。 沈素衣有些头皮发麻,直到她站到了君扶月旁边,才松了口气。 至少郡主应当明事理。 她这才同伏正青等人辩道::“他劫持了苏小姐在先,也确实做了那样的事,换作是你们到这里,见到那样的场景,不会动手杀了他吗?” 伏正青怒道:“可他是听了木苍生的命令!他被下了毒,是受害者……” “那是因为你认识他!” 沈素衣盯紧伏正青,跟着提了声音,:“倘若今日倒在这里的人你们不认识,倘若不是这人,今日是换作任意一个你们不认识的人欺辱了苏小姐,你们看见那一幕的时候,会无动于衷,会不第一时间杀了那歹徒吗?如今你们愤慨,你们存在理智,只是因为地上躺着的人你们认识,所以你们知道他不会做这样的事罢了!” 伏正青愣住。 年少游也紧抿了唇。 沈素衣见几人没那么愤怒了,才放轻了声音,“我们来之前,并不认得此人,能看到的便是此人行了恶事,即便今日来的不是阿舟,是任何一个人,看见一个姑娘家那样,都会将行凶者处置了。” 她又看向沉默的君扶月,“郡主,容我多言,我说这么多,不是想叫你们彻底放下芥蒂,只是,如今既是发现这位公子是被人做刀,那持刀者必定是有所图,无论是沈家,还是江家,都是南岭说得上话的势力,不该被第三人戏弄,我希望诸位能先放下怒气,我等一致对外,寻觅真凶。” 君扶月看着沈素衣,又瞥了眼靠坐墙边昏迷的沈赢舟,点了点头。 “沈小姐说得很对,这些话,我回去会告知我大哥二哥。” 她看到宁岸的尸体,亦是茫然且愤慨的。 可沈素衣没说错。 宁岸是受了木苍生的命令,但若宁岸是寻常无名小卒,秦归雀就不会现身,君扶月更不会让沈素衣在这验尸,地上躺着也只会是个被算计的无名氏罢了…… 思及此,君扶月又出了神。 是啊,如果他们不认得宁岸,那今日的事该是怎么发生的? 不,应该是说,那下手的人,知不知道他们是认得宁岸的。 这么想,一时间也不好推断凶手意图。 于是君扶月看了眼还受着伤的秦归雀,便对年少游等人道:“先回去吧。” 沈素衣见状彻底放松。 她有些疲惫得去拉沈赢舟,想将沈赢舟背到背上。 霍青阑走上前,笑道:“我帮你吧。” 沈素衣回过头,带了点戒备得看着霍青阑,“你是?” 霍青阑愣了下,反应过来,沈素衣不知晓他长什么样,什么名姓。 方才他与木苍生说话,离得远,沈素衣也没听见。 这会也没解释,笑了笑,“我是郡主的友人。” 沈素衣拧眉看向君扶月。 君扶月骤然反应过来。 霍青阑认识沈素衣!可以从霍青阑那里知悉一些沈素衣的事! 她点了下头,对沈素衣简单介绍了下霍青阑的文者身份,便道:“霍先生是我很好的朋友,便让他帮你带院主下山,也好避着些人。” 沈素衣迟疑了下,还是点了下头。 虽然她自己可以背沈赢舟走,但方才她同君扶月说了要先放下芥蒂共同对敌,这会子如果拒绝,难免会叫人觉得她方才说的话虚。 因此便对霍青阑道:“劳烦霍先生。” 霍青阑笑了笑,轻而易举背了沈赢舟走。 沈素衣跟着离开。 君扶月直到看不见沈素衣的身影,便开口道:“小白,你守着阿雀,少游,你去看下屋子和周围,初弦,你先看下地上的死侍,看能不能发现什么异样,伏正青,你去寻人来把附近被木苍生杀死的人,一块带回去安葬。” 半个时辰后,君扶月“满载而归”。 沈素衣又带了批人上山。 在看到被清理干净的地方,拧了拧眉后,还是叹了声。 “算了,左右也没什么用。” 她不由想到先前秦归雀一人解决所有死侍,以及抗住木苍生击打的画面。 若有所思。 即便是武学奇才,可这样的年岁,当真能自己练到这般地步吗? 她正想着,忽然有人出现。 树后,白鹤卿走了出来。 沈素衣见状愣住,“你怎么在这?” 白鹤卿面无表情道:“小姐说,忘了告诉你,我们会帮着清理地方,你们的尸体都带回去了,若是要的话,可以去山庄运,小姐说,如今天热,最多帮着停尸一天,小姐说,过些时日她得闲了,再请沈小姐一叙。” 沈素衣默了下,“小姐还说了什么?” 白鹤卿:“没了。” 他说完便转身走了。 沈素衣站在原地,看着白鹤卿离去的背影,眉头微蹙。 君扶月知道这些死侍尸体特殊?所以特意跟她点了这事? 过几日请她一叙,那是想要同她谈什么? 她道:“回吧。” 阿舟也要养伤。 江家出了那样大的事,秦归雀也受了伤,确实无论何事,都要等上几日。 * 听澜山庄。 君扶月回去后,就没少听到人在议论江家的事。 本该是江家大喜的日子,偏偏江家没有一点动静不说,家主、家主夫人都不知所踪。 外头自然是百般猜测,议论纷纷。 她对薛老道:“看看江家那边是什么态度,另外,苏织柔被劫持的事,让知道的人都闭嘴,不要往外传。” 薛老应了好。 跟君家一样的事,江沈两家也下了同样的令。 不久后,江家传出风声,说是江瑾临和苏织柔双双中暑。 之后一个神神颠颠的游方道士路过江家,就说江家丧事太大,不适合热孝内办喜事,编出一桩“大丧对小喜,喜事会被冲撞,殃及新人”之类的谎。 第214章 安葬 江家再取消热孝成亲的事,同下过喜帖的人家道个歉,这事情便过去了。 三家联手瞒消息,苏织柔被劫持的事自然也就轻易被瞒了下来。 入夜,君扶月守在床边,一直看着床上沉睡的秦归雀。 她又回想起在腾阳山看见秦归雀的那一幕。 彼时木苍生那近在咫尺的身影,叫她脑子一片空白,当时不曾觉得慌张,甚至在知晓秦归雀无恙后,她就放下心。 如今坐在此处,安安静静得看着沉睡的男子,却是一阵后怕。 她抿紧唇,弯腰趴在了床边,让额头抵着秦归雀落在身侧的手掌。 “阿雀,我总有种预感,往后会总出现这样的事,我会经常看见你生病,你受伤,但我无能为力,也救不了你。” 自她知晓剧情以来,许多她知道得不会死的人都死了。 江正德夫妻、江从霜、谢诚挚等人还是其次。 如魏南曜、宁岸这般存在故事的人,竟然也死得叫人恍惚,就像是寻常人遇到了意外般来得极其突然。 还有苏织柔,她在寻到苏织柔以前,想得还是苏织柔肯定没事好好的,毕竟有女主光环在。 打死她都想不到苏织柔会遭遇这样的伤害。 她喃喃道:”倘若今日霍青阑不在,只是木苍生在那,木苍生完全可以杀了我们,随后离开雍朝,他是能做到的,他一定能做到,可我完全想不到,我要说什么,用什么才能让他有所忌惮。” 许多故事里,前人总不愿意告诉主角太多事情,因为知道得多了,认识得多了,却没有能力去掌控事情的发展,反而会内耗自己。 受了伤的动物依旧会护着身后的伴侣,但面对强大人类的猎枪,它的结局便已经注定。 即使霍青阑笑说:“木苍生不会再找来的,上位者当久了,不大可能放下身段去打杀小卒。” 可她不敢全信霍青阑。 倘若木苍生还是要杀了阿雀呢? 且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她不清楚木苍生为何会厌烦阿雀,也没有哪一点能叫木苍生有所忌惮,没有什么强有力的手段能让她确定能掣肘木苍生,能让木苍生不再对阿雀下手。 君扶月眉心紧蹙,半晌,才缓缓合上眼。 触碰她额头的手,手指颤了颤,又归于平静。 次日天不亮,年少游等人带了宁岸的尸首去下葬。 几人站在车下,竹初弦侧过身打了个哈欠,回头对君扶月苦笑道:“有负小姐的嘱托,昨夜里细查了那几具尸首,只能看出是药人,具体被用了什么药,也只能知晓几种,没什么用处。” 君扶月倒是不失落。 “也难怪沈家没有来运尸体……辛苦你了,忙活了一夜。” 她也只是抱了一丝希冀罢了。 不过若真能叫竹初弦发现什么,万象阁也不会把死侍往外卖了。 竹初弦摇了摇头。 伏正青的视线落在年少游抱着的盒子上,“这是什么?” 年少游打开,只见里头放着几把生锈的小刀。 “昨日在腾阳山那屋子发现的,小姐让我一块带去院子。” 当时年少游查看屋子,只发现宁岸在屋里有些生活痕迹,唯一的收获是一盒小刀,都生锈了。 应当是宁岸用过的小刀不用了,收了起来。 年少游一把把看过,没看出什么。 伏正青叹道:“是要拿去给宁哥随葬吧?毕竟是他用过的武器。” 君扶月摇了摇头,“不随葬,留着再看看。我总觉得,宁岸不会什么也不留。” 几人看向君扶月。 君扶月做了解释。 当初宁岸不愿意他们和木苍生多接触,甚至搬离了心爱的小院,就为了跟他们划清界限。 宁岸不会不清楚苏织柔和江家、和君家的关系。 他绑了苏织柔,就知道他会再面对君扶月等人。 以木苍生那样什么都不在意的性子,对宁岸的死也没放在心上,是可能拿宁岸来跟几家赔罪的。 所以便是没有第三个人在,宁岸也可能猜测到自己或许会死,可能猜到,就可能做准备。 年少游:“还真是,怪不得小姐建议将宁哥葬在那处院子,说不得那里会有什么。” 君扶月摇了摇头,“你们也觉得他会喜欢那里不是吗?” 听到这话,几人都有些沉默。 正当此时,马车车窗帘子被掀开,秦归雀的声音冒了出来,“给我看看。” 伏正青吓了跳,转头一看见秦归雀,眼睛都瞪圆了。 “秦归雀,你怎么在马车上?!” 秦归雀惨白的脸上,皱了下眉,“我跟你们一起去。” 竹初弦跳上车,“你都那样了,去什么去……” 君扶月没有出声。 因为不过一会,竹初弦就跳下车,随即转身面色凝重盯着秦归雀。 “你不觉得你恢复得太快了吗?” 伏正青疑惑,“恢复得快不好吗?说明阿雀身体好。” 竹初弦却是摇头,“他这恢复的程度已经超过正常身体好的人了。” 君扶月抿唇。 秦归雀拉住她说要跟她一起去的时候,她还说了句,“你连路都走不稳,去做什么,好好养伤。” 结果人就从床上起来了,还能自然得走去洗漱吃饭。 除了还有伤,动不了武,正常行动却是没问题。 这样她还能阻止秦归雀走不成? 因此人这会就在马车上。 秦归雀对竹初弦等人道:“我没觉得有哪里不适,可以走。” 年少游等人见状也只能顺了秦归雀的意,并把盒子递给他,纷纷上马出发。 * 天光大亮,旭日东升时,他们把宁岸葬在了先前住的那个小院。 在荒废的田上种上几棵树苗,打扫打扫院子,还在那吃了顿自己做的午饭。 午后阳光太烈,只能等晚些时候再回去。 年少游等人窝在堂屋内休憩,君扶月则先住在宁岸的屋子。 山间清凉,君扶月躺在躺椅上,有一下没一下扇着扇子,微风穿进屋,很是宁静。 颇有些偷得浮生一日闲的意味。 转过头,便看见秦归雀正侧坐在窗口,端详着手里一把锈刀。 若非几缕细细的黑发被风吹动,使人多了抹生气,他安安静静的样子,便宛如一幅沉寂的墨画。 第215章 生活不易,阿雀心里哭唧唧 君扶月凝视着他。 他也很快转过头看向君扶月。 随后将锈刀丢进盒子里,走向君扶月。 君扶月:“看不出什么吗?” 秦归雀:“暂时没看出什么,回山庄后,试着去掉锈迹再看看。” 君扶月点了下头。 倒是有道理,这些锈斑就像层套一般,脱下来说不得会有什么。 君扶月:“阿雀,你好像许久不曾刻石头了。” 秦归雀怔了下,他拉了椅子到君扶月身边,又取过君扶月手里的扇子。 “有刻的,你忙的时候,我便在外头刻。雕刻的纹路奇特,怕有心人捡到,刻完便都毁掉了。” “是吗?”君扶月看着他,将另一只手里握着的石头递给他,“那你刻一块给我看看。” 秦归雀扇扇子的动作骤然停下。 他无奈接过石头,取了随手带着的小刻刀,在石头上落下痕迹。 沙沙的落石声在静谧中回响。 不多时,化作一声清脆的喀嚓声。 君扶月便见那青石已是碎作几瓣。 抬头,便见秦归雀有些无措得望着自己。 她坐起身,“为什么会碎?” 秦归雀只得收起刻刀,将碎石放到一旁,“这个刻石的法子,原是江湖中一魔教中人用的,不仅是为了用来练控制力,还是他们用来测试内力涨幅的法子,若没法完成刻图,便寓意着体内的涨幅过快,控制不住,可能进到走火入魔的境地。” 先阁主寻了这法子给他,除了让他闲暇的时候练一练控制力,也是为了让他时刻知晓自己内力的变化。 君扶月有些茫然,“那你,要入魔了?” 秦归雀愣了下,失笑道:“我又不是魔教中人,他们入魔会功力尽退、会瘫、会死,我不会。” 君扶月盯着秦归雀。 沉默了会,她道:“你没了神智也跟魔差不多。” 秦归雀的笑僵在了脸上:“……。” 他陡然想起当日和君扶月住别院,薛城收拾了一间屋子,等君扶月进去后,他就站在外头不进屋。 君扶月叫他,他还漠然看君扶月,“要我和你同居一室?你是想要我侍寝?我不同意。” 然后君扶月摔门把他关在了外头,薛城只能战战兢兢又收拾了个屋子。 至于他恢复神智后…… 大概就是回山庄的时候,被迫只能跟薛城一块坐马车外的待遇。 这会子他看向君扶月,嘴唇紧抿,下颌线紧绷着,有些无措的样子。 没了神智是有点讨人厌。 特别是君扶月最不喜旁人对她高高在上、又霸道冷漠的样子。 可他也没法做出保证,说自己就没有下一次了。 生活不易,阿雀心里哭唧唧。 君扶月见秦归雀的样子,一下就软了心神,她故意道:“你这幅样子,会让我觉得,我就像是知道枕边人得病,就要丢弃枕边人的负心女。” 秦归雀默默看她,“小姐会吗?” 君扶月故作深思得托腮想了想,“会吧。” 她说完,便抬眸看秦归雀。 却见秦归雀眸光黯淡,只垂了视线,没有应话。 君扶月谈天般说:“去年你告诉我你的身世时,我想着,这下可完了,知晓了那样事关生死的秘密,来日可能莫名为此事送命,未免也太不值了,” 那次魏南曜的事情解决,她离开了江家,脱离了诸多束缚,准备开始崭新的人生。 于是她心血来潮去万象阁买死侍,却知晓了秦归雀的秘密,自此打开了另一道隐秘世界的门。 君扶月无奈道:“那会想着,不过亲了你一下,就得被绑上你的船,再者那会你其实可以不同我说那些,你非不瞒我,那会你可一点也不在意我是不是不想听,是不是不想上你这条船的样子,就非要叫我与你同守秘密,与你同生共死,” 说到这,她又盯着秦归雀,“如今,你怎么不应话了?不说那没有前提之类的威胁话了?” 秦归雀抿了抿唇。 “不一样了。” 去年的时候,他想着君扶月招惹了他,就得跟着他,二人同为一体,谁也别想逃开谁。 他死,君扶月也跟着死,那是对心爱之物的占有欲。 可如今却再没了当初的想法。 他从木苍生手上逃走那日,在看见君扶月的那一刻,一股强烈的恐惧像是在他的脑海里爆炸开来。 回过身去挡木苍生的那一瞬间,他脑中如走马灯般闪过诸多画面,也多了许多他刻意逃避的想法。 他记起在厅堂之上淡然听着下属说话的小姐,记起坐在桌后安静写字的小姐,记起出门在外光彩夺目叫人挪不开眼的小姐。 他想着如果他存在,君扶月往后是不是就会时常遇见木苍生这样的存在,是不是也会同宁岸那般极其叫人意料不到得倒下。 他想着小姐倘若没有接触他,倘若小姐没有接触死侍,那小姐便只会是四商院的副院主,前途光明,待君阮楼登基那一日,小姐便会如希冀般,重现君家的荣耀。 而不是像如今这般,可能被未知的、强大的危险盯上,躲藏且无措。 他想起那么多,于是在事关生死的那一刻,他只想着拼死挡住木苍生,即使与木苍生同归于尽。 只希望君扶月活着,能一如既往得活在光亮之中。 却不想霍青阑出现,他活下来了。 人是活下来了,但也不得不面对思虑好的事实。 他这种情况,孤身一人在外,对君扶月等人还是对他自己都好。 所以在听到小姐说会丢开他时,他应不出话。 “不一样?”君扶月问,“如果是去岁,我们刚认识那会,我说会,你会怎么样?” 秦归雀沉默了片刻,有些诚实道:“杀了你。” 君扶月:“……。” 怎么说呢,她就知道是这个回答。 屋内霎时静了下来。 堂屋传来年少游和伏正青二人,关于坟堆上该不该种花花草草的吵闹声。 随后是竹初弦冷冰冰的声音,“再吵我睡觉,我毒死你们。” 没想到竹初弦平日里温温柔柔,起床气还挺大。 君扶月忍不住笑了出来。 秦归雀忧郁的情绪霎时被她的笑声打断,直勾勾望着君扶月。 都要丢开他了,还笑得出来? 第216章 特别喜欢 君扶月见状,也就闭了嘴不笑了。 她眨了眨眼。 秦归雀:“……你笑吧。” 君扶月弯眼。 她道:“阿雀,你猜要是去年的我遇着木苍生想杀你,会如何?” 秦归雀回忆了下。 更忧郁了。 “会寻机让我走,与我断开牵扯。” 其实他一直都知晓,去年的时候,君扶月并非真的心悦他,利用大过于喜欢。 就像他,他的占有欲,未尝不是‘利用’的意思。 思及此,秦归雀默默道:“你现在还是想丢开我。” 君扶月凑近了问:“那你还会想杀了我吗?” 秦归雀:“……。” 沉默之中,君扶月故意重复,“不会对吗?” 秦归雀:“……。” 君扶月见状笑道:“阿雀,你这么喜欢我了呀。” 秦归雀见到她的笑容,听见声音,却是有些懊恼靠近她。 “那你呢?” 君扶月:“你什么你,叫小姐。” 秦归雀深深凝视着眼前的女子,其实他们的契约已经结束了,他不再是君扶月的下属,也不必叫君扶月小姐。 但君扶月大概是忘了这件事。 他缓缓道:“小、姐,不那么喜欢我吗?” 君扶月被近在咫尺的目光盯得脸颊有些发烫。 宁岸这个小院子,当真是个叫人容易放松身心的地方。 叫他们都快忘了宁岸死了,尸体还埋在外头了。 罪过罪过。 这会她往后退了退,才哼声道:“反正不会陪你赴死。” 秦归雀默然。 本也不需要陪他赴死。 君扶月漫不经心道:“我后来想,若是那日霍青阑不在、木苍生杀了你会怎么样。” 她向来是喜欢从得失思考事情的人,所以她很清楚,她可以不去接触死侍这些事。 这些事可以与她无关,她只要忙活她的生意就好了。 何必在意那些玄而又玄、甚至危及生命的事。 所以她应该跟秦归雀分手,为她好,也为秦归雀好。 “我想着,至少以少游他们的性子,小白一定是第一个冲上去给你报仇的,小白先死,接着应该是伏正青,然后少游会接上,并且叫竹初弦带我走,” 君扶月想象着可能的场景,声音在午后慵懒的气息中不疾不徐,“我应该是不会死的,毕竟也带了不少人进山,当然,我也会努力活着,比如告诉木苍生我是江瑾临的妹妹,或者拉出霍青阑,反正多寻借口,尽力活着,” 她道:“我想着,我活着然后呢?我活着会做什么,忘却你们吗?我想我会好好生活,会想法子接你的路子和君阮楼联系上,会努力挣钱,让君阮楼登基,让南岭成为我的地盘,这样够了,我成就了我的人生。但……” 君扶月看着秦归雀,“但我的构想却没办法结束,我忍不住得想,我要帮着君阮楼登基,我要铲除三皇子党,铲除沈家,要清理仓木海团,要用不管是五年,十年还是一生的时间,站在四海之巅,终有一日我会抵达落日海,我会屠了涅盘岛,炸了长桑,会灭了沈家,杀了木苍生,烧掉那所谓的树……” 君扶月:“以我的性子,按理也不该有这样的计划,可我想象了许多遍可能发生的事,然后发现若是你死了,我的余生将只为报仇而活着,不计较得失的只做着这样一件事,” 她手撑在身后,静静望着眼前人墨染般的眉眼,嘴角微扬,“阿雀,你说我是不是特别喜欢你?” 她不会陪他赴死,不会与他生死相随,可她的一生,将都停在有他的过去。 懒洋洋的小院,静得能山林中扑翅而起的飞鸟声。 几声蝉鸣,尖锐刺耳。 堂屋那边传来伏正青的声音,“那水里凉着的瓜,切一个来吃吃吧。” 这边的屋子却是在她长篇大论后就变得极其安静。 秦归雀漆黑如墨的眼眸一直盯着她,愈发炙热的情绪灼烫在君扶月的脸上,漾起一阵阵红。 她轻咳了声,站起来道:“有些热,我去厨房倒点绿豆汤喝。” 裙摆擦过秦归雀膝盖,她骤然被拽进男子怀中,微热的气息在她的脖颈处喷洒。 君扶月轻呼了声,藏在心里的话与忐忑,迅速脱口而出。 “你别来啊,小心宁岸半夜爬你床!” 大概是因着早有这样的想法,声音便意外得大了些。 她莫名觉得连带着堂屋都安静下来,虽然听不见,总觉得竹初弦睡觉的轻鼾声都没了。 君扶月老脸一红。 肯定听见了。 这下就是没做什么,都要被误会了。 于是用气声道:“热,放开我。” 秦归雀却是将她腰一掐,搂得更紧。 “小姐这么说,少游他们都要做些什么,好叫宁岸半夜爬床了。” 君扶月:“……。” 秦归雀低笑了声,轻轻碰了下君扶月的耳垂。 君扶月颤了下,攥紧他的臂膀,“你……” 好在秦归雀并没有多做什么,只是靠在她肩头,紧贴着她,轻声唤道:“小姐。” “嗯?” 他问:“晚点喝绿豆汤好吗?” 君扶月默了下,亦是伸出手,抱住秦归雀,“好,那他们也得晚点切西瓜。” 屋外,伏正青叹道:“西瓜再泡泡吧,凉。” 年少游点了点头,“回头给宁哥喂点瓜皮。” 竹初弦:“我毒死你们两!!!” 君扶月在秦归雀怀里,就听秦归雀小声道:“小姐,我亦是特别喜欢小姐。” 君扶月轻松道:“发现了,毕竟你只有看我像个人嘛。” 若不是特别喜欢,怎么会在失了神智后,依旧看她最合眼。 * 傍晚的时候,伏正青把西瓜种子洒在了坟上,说是来年夏天,说不得宁岸的坟头会爬满西瓜。 年少游吐槽,“咋了,到时候你还会摘下来吃不成?” 伏正青沉默了。 白鹤卿默默走过来,手里是块草皮,上头有星星点点的野花。 他把草皮铺在墓碑旁。 竹初弦温和道:“怪不得宁岸最喜欢小白。” 伏正青:“回头爬小白床。” 他刚说完,几人都安静下来。 秦归雀默默回头,望向伏正青,伏正青惊恐得瞪大眼。 君扶月身正不怕影子歪,脸都不红一下。 离开小院子的时候,君扶月回头看了眼,夕阳光照在院子里,和煦又温暖。 身边的人,亦是叫人忍不住弯眼。 另一边,住在别院的苏织柔,则是平静得望着窗外的夕阳。 第217章 天道也没有放过我 上次来这别院,是去年初秋的时候。 魏南曜因着她的几滴眼泪,便报复了君扶月身上。 之后大表哥让阿衡告知她,阿月被找到了,就安置在这处院子。 也是那时,她才知道,阿月知晓了她与沈赢舟的事。 自那以后,她好像便一直走在赎罪的路上。 可多大的罪,要这般赎呢? 沈赢舟。 苏织柔在心中默念。 为什么先寻到她的会是沈赢舟,为什么要是沈赢舟。 她喜欢沈赢舟,当年乘船北上,遭遇海寇,得男子相救。 于是一见钟情。 回程时,在同一艘船上,朝夕相处月余。 她和阿娘出门在外不敢透露名姓,沈赢舟多年后初次回扶水郡,亦是以萍水相逢的由头,隐藏了姓名。 于是她少年慕艾,再见倾心。 直到回到扶水郡,有人来接沈赢舟,她方知对方身份,恍惚间,她只觉得晴天霹雳。 可这段感情里,沈赢舟就没有错吗? 她知道沈赢舟的身份后,就把情绪藏在心底。 第三次于江家见面。 沈赢舟正好撞上阿月在不满绣娘的技艺。 织就好的裙裳被阿月丢在了一旁,“难看,什么破技艺,浪费我银子,换个绣娘。” 绣娘跪在地上磕头,“小姐,大小姐,您再给我个机会,求您别赶我走。” “南风,拉走,吵死人。” 出身好、生活优渥的沈大公子,望着眼前长大了的未婚妻,皱了皱眉。 恰好那会苏织柔也在旁边,她同君扶月说:“阿月,那个嫁衣……” 她想说她和祖母说了,不要偷阿月的嫁衣。 但她没说完,阿月便对她道:“苏织柔,你能不能滚远点?天天上赶着来找骂,你贱不贱?” 许是这样的场景,叫不知就里的沈赢舟对江扶月观感不大好。 也对“被欺负”的苏织柔多了份怜惜。 那会阿月的脾气着实不算好。 明明喜欢沈赢舟,却总对沈赢舟冷然着面色,说“你若不满意我便退了亲,我也不稀罕你”之类的话。 二者都是养尊处优的高傲人,谁都不愿意低头,许是因着如此,她这个乖顺站在一旁的姑娘在沈赢舟眼里变得分外合眼。 她明明想避着沈赢舟,可总是能正好碰见他,寺庙上香、林里采菇、济婴堂送粮,总能那么巧遇见。 于是她越陷越深,想逃开,却又抱了希冀,连自己都厌恶自己。 最终头上永远戴着“勾引妹夫”的罪冠。 而沈赢舟呢,沈赢舟如今是清醒了,不那么喜欢她了。 是啊,苏织柔清楚得知道沈赢舟从一开始就没有她那么喜欢。 只是男子自小没有亲密接触过什么女子,因此在与她的相处中,多了一丝好感,那好感可能是因为那月余相处中所见到的碧海无波,可能是因为海上明月,也可能是因为夕阳光落在她的裙裳上。 起初只是好感,因此待她客气。 再后来,沈赢舟对她动心大概是源于对那段姻缘的叛逆。 如今姻缘不成,沈赢舟倒是渐渐清醒起来了,独留她一人还陷在过去。 若说她勾引妹夫,沈赢舟何尝不是移情别恋,可如今沈赢舟却是好好的,还能看见她最狼狈凄惨的样子。 在曾经最深爱的人面前,暴露最不堪的样子。 她要为过去赎罪,沈赢舟就不用付出代价吗? 凭何只有她一人不堪,只有她一人一直在失去,失去所爱之人,失去清白,失去将来。 苏织柔一直看着窗外的夕阳淡去,变作灰暗。 屋外传来丫鬟的声音。 “表小姐就坐在那,不哭也不说话,今日一天也没吃饭喝水。” 江瑾临有些沙哑的声音说道:“知道了,让厨房把熬好的粥端来。” 门被推开,江瑾临走了进来。 他径自走到苏织柔跟前,红着眼柔声道:“阿柔,我今日有事,来得晚了,正好,我也没吃,我们一道吃点粥好吗?” 苏织柔麻木得望向江瑾临。 “成婚的事,怎么样了?” 江瑾临脸上多了丝落寞,“等热孝后,我们就成亲,阿柔,我会娶你的。” 苏织柔没有移开视线,反是道:“大表哥,不嫌弃我?” 江瑾临抓住她,“我不在意。” 苏织柔看着那交握的手,心中却是没有半点波澜,只觉得可笑。 “是啊,大表哥从来都不会嫌弃我,永远是最在意我的那一个,” 她勾了勾唇,温声道:“大表哥,你知道吗?劫走我的那人,认得沈赢舟,哦对了,他的主子也认得你,说是,为了撮合你与沈小姐,才抓了我。” 江瑾临的手轻颤了下。 他眸底闪过一丝挣扎,随即道:“阿柔,我会报仇的,只是木苍生不好动……” “我知道,我不希望大表哥涉险,我只是太痛苦了,”苏织柔垂下视线,“大表哥,你陪我去,烧了那个地方好吗?” 江瑾临愣住。 他迟疑了下道:“那屋子在山里,周遭都是树木,太过危险……” 苏织柔淡淡道:“那我自己去吧。” 江瑾临忙道:“阿柔,你何必再触及伤心事,我派人去就是。” 苏织柔抬头,望着江瑾临,“我想自己烧,大表哥不帮我吗?大表哥不是最在意我了?在意到可以不顾流言蜚语,不顾众人反对也要娶我,如今不打算帮我吗?” 江瑾临也看着苏织柔。 他望着女子平静的目光,点了点头,“好,我陪你去,阿柔。” 夜深。 腾阳山突发大火,火光冲天。 江瑾临让人提前将院子周遭的草木清理,石头堆成了圈绕住院子,又让人备水盯紧四周,愣是没叫火势蔓延出来。 但即使如此,滚滚浓烟还是引起周遭郡县震动。 火圈之外,苏织柔的脸颊被灼得滚烫。 她说:“大表哥,不够,把山一块烧了吧。” 江瑾临面色骤变,“阿柔,山中多鸟兽,这般做有违天道。” “天道也没有放过我,”苏织柔应了句,她抓住江瑾临的袖子,“大表哥,烧了这里,你不是在意我吗?那你烧了这里。” 第218章 为了感谢 江瑾临紧皱眉头,没有下令。 苏织柔叹了声,走向火圈,“那便烧了我好了。” 江瑾临喊道:“等下,烧,我烧。” 他咬紧牙关,方要下令。 却见前方女子骤然回身,站在烈火之前笑道:“算了,大表哥,你在意我,就够了,天道总要给人一条生路,大表哥就是鸟兽们的生路,对吗?” 江瑾临怔在原地。 苏织柔却是朝他走来,又牵住他的手,“走吧,夜深了,大表哥,我们回家吧。” * 听澜山庄。 君扶月听到腾阳山失火吓了跳。 “谁放的火?” 年少游应道:“江瑾临,但对外说得是天气干燥,有猎户在那院子里烧火,无意间点着了屋子,好在那院子周遭空旷,便也只烧了屋子。” 君扶月皱眉,“江瑾临?” 江绍白方才从扶水郡水师营回山庄,已经知晓了苏织柔的事,这会子恼道:“江瑾临疯了吧 ,山间放火,若是山火蔓延,鸟兽、猎户、山下的村子,若有一人因此丧生,他担得起那罪吗?” 君扶月沉吟道:“许是为了去心疾。” 江绍白气道:“他便是打砸了那屋子,我也能去帮他,用火烧,亏他想得出来!” 君扶月摇了摇头。 “不当面问,也不清楚所以然。” 她问南风,“薛城备好车了吗?” 江绍白问:“去哪里?” 君扶月道:“去看看苏织柔,那日她是来寻我的路上被劫,也不知是为何来寻我,再者,当日有第三人在的事,也得与江瑾临说,他与苏织柔常在一处,说不得会有些线索。” 江绍白想说他也一道去。 但苏织柔如今住在别院,独自一人,他这当小叔子的,确实不好过去。 他道:“若是能宽慰,便宽慰宽慰,她受了伤害,自当委屈难过,可若是她为此埋怨你,你也不要受气,只管回来,此事与你关系不大,不必愧疚忍让。” 君扶月笑道:“我知道。” 她拉了秦归雀离开。 江绍白在后头看着,拧眉道:“这阿雀可真厉害,连木苍生都能抗住,” 他回过头,看见魏南曜出神的样子,于是喊了声,“你发什么呆?” 魏南曜默了下,问:“那个苏小姐,出了什么事吗?” 君扶月自然不可能把苏织柔遭遇伤害的事广为告之,就连南风冬雪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只有江绍白,君扶月单独同他说了。 毕竟那事涉及到隐藏凶手,也不知这凶手是为何针对江沈两家,江绍白作为如今扶水郡万众瞩目的人物,自然也得小心行事。 魏南曜只知道苏织柔被劫持,却不知受了什么伤害。 江绍白狐疑得打量魏南曜。 随即漫不经心道:“与你无关。” 他又警告道:“你可收起你的小心思,不管苏织柔是什么样的,她都是江家人,是与江瑾临有婚约的未婚妻。” 魏南曜无奈。 “我知道,不过关心两句,毕竟相识。” 虽说如今已经是陌路人,但毕竟也是他曾经的心上人。 江绍白:“你有空关心关心自己,你爹娘这两日要偷摸来看你,你赶紧你自己捯饬捯饬,再叫二老以为他们给蓝玉岛送了钱,我还虐待他们儿子。” 魏南曜瞬间瞪大眼,几乎要破音。 “我爹娘?!!” 江绍白捂住耳朵,“我爹娘行吧!” 说完朝外走去,“咋咋呼呼,烦死人。” 魏南曜愣了下,气愤冲上前,“江绍白,你是不是又要从我家圈钱!” “你别冤枉人啊,我不是我没有!” …… * 君扶月还等在院外。 她等着丫鬟去通报,看苏织柔是不是想见她,若是不想,那她就该走了。 却不想,苏织柔自己走了出来。 她有些错愕。 就见苏织柔朝她行礼,“民女拜见郡主。” 君扶月愣了下神,才道:“快起来。” 苏织柔起身,摇摇欲坠的身子,微微低着的头,很是安静。 她侧身道:“郡主请进去说话,大表哥应该快回来了,他会过来吃午膳。” 君扶月“嗯”了声,向前走去,“你也不必客气,只等我进去便是,不用自己出来迎。” 苏织柔乖顺道:“多谢郡主,路不远,大夫让我多在外头透透气,便正好走出来了。” 君扶月走过她面前后,她便抬头跟上,余光瞥到秦归雀站在不远处的身影,又收回视线。 君扶月倒是没问苏织柔受伤的事,等江瑾临来的功夫,跟苏织柔喝了会茶,便直接问道:“你可是有事要寻我?” 苏织柔怔了下。 反应过来君扶月是问当日去听澜山庄一事。 她沉默了一会,才缓缓道:“你给我添妆,我便想着在成婚前,寻你道谢,谢你不计前嫌,也谢你在我年幼时待我好。” 君扶月愣住。 她是给苏织柔送了些箱子添妆。 毕竟不谈恩怨,也有亲戚情谊,她定然是要送礼过去的。 只是对苏织柔来说,君扶月送的那几箱价值珍贵的东西,在当时却给苏织柔解了围,因为江从霜走了,苏织柔又不曾管家,所以她嫁给江瑾临,连嫁妆都凑不出一箱。 下人私底下嘲笑,说是回头纳个妾室都比主母身价贵,两位婶子也说起若沈素衣是主母,不知要有多少嫁妆之类的话来。 君扶月那些东西,实实在在给苏织柔解了围,叫苏织柔感激。 君扶月倒是没在意这些,她道:“原也不是什么要紧事,不必放在心上……” 前嫌什么的,说到底都是感情债,总之,她很喜欢如今的生活。 苏织柔点了点头,“我其实也明白,我与你在两条路上,你是心有天地的人,不会再计较过去那些情爱恩怨,所以只是我私心想要与你道谢,想与你处好关系,借你的东风,能安稳得做家主夫人。” 君扶月闻言更是讶异了。 这一年来,苏织柔可真是一次比一次变化大。 所谓事教人一次就够了,不过这也教太过了。 她内心暗叹。 “不管怎样,江瑾临都与我有血缘关系,你亦是,虽说我不在江家,但外人看来我都是江家人,来往也断不掉,到底还是亲的。” 二人客气说着话,君扶月看向外头。 不知江瑾临什么时候来。 第219章 看前预警:我没有在洗白苏织柔!!! 她可怜苏织柔的遭遇。 但如今只做亲戚对待,像过往一般关切却是做不到了。 因此也坐不了多久。 苏织柔大概是明白君扶月的意思,也是安静着没有说话。 直到许久之后,下人来报,“大小姐,大公子说他去换身衣裳便过来。” 君扶月点了下头,“好。” 苏织柔这才唤道:“郡主。” 君扶月听见江瑾临来了,也松快了些,便随意道:“你像以前一般叫我就是了,二婶三婶她们都管我叫阿月,你是大哥的未婚妻,自然也这么叫,郡主这名头,是给外人叫的,在内他们也还唤我小姐。” 苏织柔默了下。 “阿月,” 她说:“自阿娘走后,我便时常想起过去,想多了,便觉得我果真是极其叫人讨厌的,不过你信我吗?我真的从小到大,都没想过要害你性命。” 君扶月不大在意,只应道:“我知道,否则我也不会坐这里了。” 苏织柔抿了下唇,缓缓道:“但我确实也伤了你,对不起。” 君扶月愣神。 又皱起眉头。 她应道:“过去的事便不用再提了。” 苏织柔颔首,“是,但我欠了这一句,该还上。” 君扶月沉默。 其实她不大需要这一句了。 正好外头传来声音,“大公子。” 君扶月知道是江瑾临来了,想到苏织柔受的苦难,同是女儿家,她还是宽慰道:“其实你挺好的,以后就挺直腰板过日子,都会好的。” 江瑾临跨过门槛走了进来,面上带着叫人如沐春风的和煦笑容。 “在说什么?”他笑道,“我有许久没见你们二人坐在一道谈天了。” 说话间,他走向苏织柔,随后在苏织柔跟前蹲下,抬头看着苏织柔温声道:“最近城里搬来了个老厨子,原是在宫中给太后做药膳的,我已经请了过来,以后就留在这院子里,给你差使。” 君扶月坐在一旁,端过茶盏,见怪不怪得品茗。 就见苏织柔温温柔柔道:“谢谢大表哥。” 二人四目相对,颇有些含情脉脉的样子。 君扶月莫名后背发凉。 她摇了摇头,感觉气氛有些怪异。 大概是因为知道江瑾临的感情是假的?也或者是苏织柔方才的冷静与现在的温柔有点反差? 算了,左右这两口子如何也与她无关。 二人对视过后,苏织柔便起身道:“阿月,我有些疲乏了,便不能多陪你了。” 君扶月:“没关系,叫你陪了许久,快去歇息,” 又客气道:“我带来了些新进的养生药材,正好给那老厨子看看,能不能用得上,若是有需要的,你再遣人去我那边拿。” 苏织柔道了谢,便和江瑾临说了句就离开。 江瑾临目送着她的背影。 过会才坐下来,望向君扶月,“方才见秦少侠在门口,他的伤?” 君扶月笑道:“我也让他在山庄里好好养伤,他非要跟着我,好在底子好,伤势恢复得也快些,能走动。” 江瑾临点了下头。 君扶月道:“表姐恢复得也不错。” 岂止是不错。 简直比秦归雀的身体恢复速度还要快。 这才过去两三日的功夫,就已经能冷静、且落落大方的对人对事了,全不似以往的性子。 不像是恢复,倒像是精神受到重创,彻底变了个人。 江瑾临想起当日下山…… 女子看着他,温柔道:“大表哥,我只有你了,你愿意陪着我,一生一世永不分离吗?” 没等他应话,女子又笑道:“大表哥一定会的,大表哥怎么会嫌弃我,大表哥是最希望我无用无脑无亲无故、恨不得叫我断骨抽筋一般依附大表哥的人。” 江瑾临眸底闪过一丝杀意。 随之而来得是眼角流下的一滴血液。 君扶月吓了跳,“你怎么了?!” 江瑾临突然闭眼。 他嘶哑道:“阿柔,受了那般大的打击,如今这般,不过是假象,就像是垂死之人最后的挣扎,那挣扎的力道大到不似自己会拥有的。她太痛苦了,因此才变作与过去完全不同的她,她只是在保护自己。” 说话间,他擦了擦眼角,才睁开眼温声道:“我会一直陪着她,等她走出如今的壳子,才是真正的恢复。” 君扶月:“……。” 好像,挺有道理。 她叹道:“挺可怜的,不过她也算坚韧。” 江瑾临拧眉,“坚韧?” 他认识的苏织柔,跟坚韧二字可搭不上边。 君扶月轻耸了耸肩。 是人,就总有一些优点。 “可不是,如今想想,她适应力还挺强的。我记得,有一次咱们约好去林子里打猎,就是沈赢舟回来了不久,你也去了,当时大太阳的天偏偏下了雨,咱们就去附近的院子避雨,雨不大,没多久就停了,但林子也湿了,咱们都觉得扫兴,就她还能因为院子里的廊桥能一边看雨一边看到太阳乐呵,雨停后还能有兴致跑去玩。” 如今想想,大概这就是为何沈赢舟、魏南曜会喜欢苏织柔。 苏织柔很少会生气。 她因为打猎不成、昂贵的衣裳还被弄脏而不高兴时,苏织柔却还能忽略裙裳上的水滴,笑指天空。 沈赢舟是大家族里的公子哥,自小讲究做事效率,达不到目标就会失望,因此他能体会君扶月的不满,却会被与众不同的苏织柔吸引。 同理可证魏南曜对苏织柔的感情。 书里魏南曜不就是对“海滩上歌唱的小姑娘”一见钟情了。 君扶月漫不经心道:“她虽然哭哭啼啼,但却甚少生气,你看她如今连个贴身丫鬟也没有,每次相处好点的丫鬟就因着事被赶,我估摸着她娘走后,二婶三婶不喜她,又记恨祖母、姑母,给她换的下人大概也不会好,但瞧她可有跟你抱怨两个婶子?” 江瑾临默然。 苏织柔会哭,但她不会提出什么要求,都是旁人给什么她就要什么。 这点是他最满意的。 但如今似乎有变化了。 君扶月笑道:“从某方面来说,她确实是挺坚韧的不是,什么环境都能适应。” 江瑾临垂下视线道:“我以为,你应当是很厌恶阿柔,如今竟也敢感悟她的好。” 第220章 碧落 君扶月:“人又不止一面,只是先前在我眼里,苏织柔差的一面压过了好的一面,所以我不喜她,如今她是什么样的人与我没有太大干系,两面平衡了,自然能客观说一说,旁观者清嘛。” 再者,她也不想承认自己眼瞎。 无论是交朋友还是谈恋爱,肯定一开始都是见到了对方好的一面,之后认识深了,发现对方差的那面极大伤害了自己,这才掰了。 但凡把每个人好的一面放大,再刻意去掉坏的一面,那每个人都能做小说主角。 江瑾临扯了下唇角,“你说得对,阿柔确实很好。” 君扶月:有好有坏,但也算不上很好。 她道:“不说这些了,我来是想跟你说说当日之事。” 说到这,她又沉默。 江瑾临闻言,意会起身,“去书房说。” 君扶月点了点头,跟着起身离开。 二人离开院子不久,方才候在树下侍候茶水的丫鬟,便朝外走去。 丫鬟端了药汤进到苏织柔的屋子。 屋里安静,因着苏织柔要静,让人都走了。 丫鬟放下托盘,温声道:“表小姐,该喝药了。” “嗯,”苏织柔应了声,“放着,我一会喝。” 她低头看着手里的白玉兰簪子,却没有听到丫鬟离开的脚步声,于是回过头。 便见丫鬟守在药边,一动不动。 她重复道:“我说,我一会再喝。” 丫鬟垂着头恭敬道:“小姐,奴婢方才在外头,听郡主说了小姐好些话,小姐要听吗?” 苏织柔面色骤变。 她咬了咬牙,“你想怎么样?我说了,我爹是苏怀成,不是什么海寇,你认错人了!” 丫鬟轻叹了声,“小姐,王爷(海寇王,自立为王,底下称王爷)知晓您不喜他的身份,他原是盼着您好,愿意一辈子不认您,甚至帮江家起家,就希望您能在江家过得好,可您看看您都受了什么罪? 疼您的人都走了,那江家两位夫人,那般欺凌您,外头都说您……总之没一句好听的,就连倒泔水的都敢编排您,您就一点不怨吗?” 苏织柔攥紧了簪子,“我本就寄居江家,江家给我什么我就要什么,若非我阿娘在,我本就该过这样的日子,没什么好怨的,我不叫人,你走吧。” 丫鬟也不急,继续道:“小姐,您想想,您被人劫持这般大的事,如今都被摁下了,没人为您报仇,这婚事也没了,连江家都不叫您回去,叫您住在这偏僻的小院, 这除了您,那江家沈家都是得了利的,可有谁为您着想过? 您如今不怨,是您觉得大公子爱护您,可奴婢早也说了,大公子可不是真心待您,他不过是因着您是王爷的爱女,且他这样的伪君子爱惜名声不敢舍弃您罢了,再别提,夫人可是去见了大公子后才走的。” “你闭嘴!别提我阿娘!”苏织柔猛地起身,看向丫鬟。 外头听见凳子被推开的吱呀声,连忙有人进来,“表小姐,您没事吧?” 丫鬟沉静不语。 苏织柔紧拧眉头,最后还是应道:“没事,起身猛了,我喝个药就睡了,不用管我。” “是,您有事叫一声。” 外头的下人说完就走了。 那丫鬟笑道:“小姐您看,她们可一点都不在意您,若大公子真在意您,由得您被这样忽视?况且您才被劫持,他好歹也该选两个厉害的护您,说不得大公子就是想您死的,您死了,他就可以护得住名声,娶沈家女。” 苏织柔只觉得头痛欲裂。 她又跌坐下来,趴在梳妆台上,死死攥着簪子。 她喃喃道:“你闭嘴,我爹是苏怀成,不是海寇,我是正经的官家女,我不是海寇的女儿。” 然而记忆里却好像了些什么。 余光里,父亲厌恶的眼神,她总以为是错觉。 迷迷糊糊中,父母亲的争吵,原来不是做梦。 丫鬟安安静静得没有再说话。 许久后,苏织柔沙哑着声音道:“把药端给我。” “是,小姐。” 丫鬟上前,走到苏织柔跟前,跪下后双手上举,将药捧给苏织柔。 苏织柔看着那黑乎乎的药,过了会,接了过来。 “他想要什么?” 丫鬟知道苏织柔的‘他’是指殷厉。 于是温声道:“王爷在那次与江二公子的对决中受了伤,这些日子又重整沉渊海域,事务繁忙,因此顾及不到小姐您,王爷不求小姐做什么,只希望等时机到了,小姐能配合我等将小姐救出,送小姐去与王爷团聚。” 苏织柔沉默。 她抿了口药,苦涩自舌尖蔓延,顿了下,又一饮而尽。 “阿月说了什么?” 丫鬟一喜,连忙将方才听到的话都复述了。 她并未隐瞒且扭曲事实,因为想要获取主子信任与重用,就得展示能力。 探听这门课是下属能力的一部分,她得展示她的能力。 苏织柔盯着空了的碗,点了下头。 “是她的性子,她是活得敞亮的人,” 随即又红了眼,“倒没想到,我也能与坚韧二字挂上钩,即使是到了如今这地步,还是她在伸手拉我。” 丫鬟皱了下眉。 没有应话,她复述这些,也是想让小姐按君扶月所说,多些自立的信心。 苏织柔放下碗,“你叫什么?” “小姐,您唤奴婢碧落便是。” 苏织柔轻点了下头,“你走吧,等些时候,我再想法子让你来我身边伺候。” 碧落忙应是。 也不多话,拿了碗朝后退去。 “小姐请好好歇息。” 苏织柔没有应她。 待碧落合上门,她才摩挲着白玉兰簪子,落下泪来。 “阿娘,药好苦。” * 书房里,君扶月道:“虽说当时劫持苏织柔的人是木苍生派的,但殷厉那边也不能不防。” 江瑾临点了下头,“绍白同我说,他又派了几人在院子周围守着,且他在扶水郡,海寇轻易不敢造次。” 君扶月想说,书里就是江绍白在扶水郡的时候,被海寇给造次了。 但水师营里的细作,在打魏南曜那次清了些,如今也不知道还有没有。 多的细节她也不知道。 因此道:“还是多加小心,那殷厉若是个爱女儿的,听到这样的消息,怕是要坐不住。” 江瑾临:“消息来回也要月余,我会当心。” 他问:“你来寻我,是要说当日有第三人在的事?” 君扶月:“你知道了?” 江瑾临:“沈赢舟派人同我说了,说是各自探查,互通有无,还说你约了沈素衣见面,到时候再坐下来谈谈。” 第221章 用这2章给宁岸一个结局~ 君扶月也不惊讶。 苏织柔之事,江沈两家都牵扯其中。 沈家作为有嫌疑的那一方,在知道有第三方牵涉其中后,自然会主动把事情告知当时先行离场的江瑾临。 于是她问:“那你怎么想的?” 原本这事江沈两家查就好,但事情牵涉到木苍生还有宁岸的死。 她多清楚,说不得对阿雀有好处。 江瑾临摇了摇头,“还在思索,” 他请秦归雀一道坐下,便问君扶月,“你如何想?可有什么线索?” 君扶月是最后离场,肯定也是最先搜查地方的。 君扶月:“有一点想法,但还不能确定凶手。” 她盯着江瑾临道:“这第一点便有疑虑,我发现,这下药的人,并不想取苏织柔性命。” 江瑾临被她探究的目光看得怔了下,“怀疑我?” 君扶月笑了笑。 “那倒没有,只是觉得这下手之人的立场有些怪。” 她不觉得是江瑾临动的手,被人设限制的人,知晓心爱之人会受到这样的伤害,定然会拼了命去救人。 江瑾临不能出现“我想毁了她”这种想法,如果能出现,那苏织柔早就死了。 君扶月继续道:“我们唯一的线索就是这个药,那就从药入手。沈素衣说,此药名狐毒,恰好,我与真凰国有来往,店里有商枝派来的人驻守,我问了狐毒之事。” “这狐毒,在真凰国确实是禁药,原是出自真凰国一叫合欢门的女子教派,此药能蛊惑男子心智,腐蚀掉男子体内的内力,并将小部分在交he过程中用来保护女子的身体,若是女子内力高深,配合教内功法,便可以直接吸取内力为自己所用,也就是说,这药杀男身,却护女身。” “但真凰国多年前就禁了药,只真凰国的黑市私下里许是有流传,但因着制药药草被毁,所以数量不多,要价也高,寻常人买不到,能拥有的都是势力强大或身家丰富之人。” 真凰国又叫女儿国,在医学方面,妇科千金术更是超越了现有的医学手段一大截。 那位商枝的下属还跟君扶月说,要不是为了名声好一统三国,让另外两个国家的国民得到尊重,从而降服,她们也不会毁了这教派,将药列为禁药。 真凰国是真真以女子为尊,在各方各面,所以有这样的药也不足为奇。 君扶月:“所以,这下药人并没有杀苏织柔的意思,但他也不是很在意苏织柔这个人,甚至可以设想为,苏织柔对他而言只是有用,且能达成某种目的的工具人。” 君扶月:“再由果溯因,苏织柔出现这样的事,造成的后果是宁岸的死,婚事的不成,江沈两家结仇。” 江瑾临接道:“结仇。” 君扶月点头。 单纯破坏婚事这个目的,木苍生已经达到了,不需要再画蛇添足。 宁岸的死这点也不成立,能做到毫无察觉得给宁岸下药的人,自然能轻而易举杀了宁岸。 她道:“单单拎出江沈两家结仇,对方想达成这个目的,就需要三点,一是知晓苏织柔对你来说很要紧,你会为苏织柔受到伤害而报复回去,二是需要此人以为宁岸就是沈家派出来的人,也就是他并不知道木苍生的存在。” 江瑾临颔首,“确实,倘若他知晓宁岸是木苍生派来的人,那他做这样的事,便只是为了让我恨上木苍生,但我与木苍生并不在一处位置,我便是恨木苍生,也做不成什么。” 君扶月:“这就是了,不仅如此,他也不知晓我们认得宁岸,不知晓木苍生跟沈家有牵扯,跟你有牵扯,此人知道的事情并不多,他认得的只有苏织柔,不仅认识,他还了解苏织柔,因为想要江沈两家结仇,还需要第三点,” 她看着江瑾临道:“苏织柔同样恨上沈家。” 江瑾临愣住。 君扶月:“苏织柔的性子,你我都知晓,但凡人对她好一点,她就会同情对方,恰好我们也认得宁岸,知道宁岸不是会故意刁难人的人,所以宁岸与苏织柔相处时,定不会叫苏织柔产生恶感,倘若苏织柔主动原谅了宁岸的行径,此事最后大可能轻飘飘过去。” 书里便是,宁岸劫持了苏织柔,但在沈赢舟要杀宁岸时,苏织柔阻止了。 但如今的情况是,苏织柔反崩溃,让沈赢舟杀了宁岸。 这是现实与剧情最大的差别,即苏织柔不保宁岸。 君扶月道:“凶手与苏织柔相熟,一直都在跟踪苏织柔,他与你相熟,但他不了解沈家,不了解木苍生,更不知道我们认得宁岸,他势力不浅,要么去过真凰国,要么于海上有经历,因此能得到真凰国的秘药,且此人并不希望江沈联姻。” 话说到这,凶手已经有了大概的方向。 她最后道:“推测这些后,我们复盘下当日发生的事,基于少游他们搜查的痕迹,以及我们对苏织柔还有宁岸的了解,来了解凶手的想法。” 江瑾临点了点头,看着君扶月。 君扶月:“苏织柔当日来寻我,半路遇到了宁岸劫持,劫持之事,被凶手,或者凶手手下跟踪苏织柔发现后告知凶手,总之凶手跟随宁岸到了腾阳山,他是最先知道苏织柔下落的人……” (以下是君扶月和年少游等人设想的场景) 【 腾阳山。 宁岸已经听苏织柔整整哭了一个时辰了,他听着身后屋里的哭声,生了一丝不耐,嘟囔道:“真能哭。” 他坐在门外,看着渐暗的天色。 沉默了会,还是进到屋里,走到柜边。 苏织柔见到他进来,瑟缩到墙角。 她哭道:“你是谁?你想做什么?” 宁岸默不作声点燃烛台,让烛火照亮屋子。 苏织柔一下止住了哭声,她看着男子端起烛台,放到最中间的桌子上。 许是光亮给了她勇气,她又大着胆子问:“你会放我回去吗?” 宁岸瞥了眼苏织柔。 他向来是随心所欲的性子,也不憋闷。 想到木苍生说的只是把女子扣一段日子,不叫女子与江瑾临热孝内成亲的话,还是好心点了下头。 第222章 他是谁 他漫不经心道:“我不仅放,我还得给你做饭吃,就连床都得让给你睡,为了抓你,我杀了那么些人,说不得我还得被拿去陪葬,现下我都没哭,你也别哭了行吗?吵得我脑子疼。” 木苍生对江瑾临还算欣赏,若是到时候江瑾临想叫他偿命,以木苍生的性子还真可能杀了他。 如今叫苏织柔完整点,说不得到时候江瑾临就不让他死了。 做人下属就是难,特别是做木苍生的下属。 苏织柔红着眼道:“你不杀他们不就不用陪葬了吗?他们都是无辜的,都是我想出门害了他们,你就不能不杀他们,你叫我下车,或者你劫持一个人,我就跟你走了……” 宁岸被苏织柔愚蠢的话笑到,他故意道:“那不行,我嫌自己活太长了,就想给人陪葬。” 苏织柔抬头看见男子恣意的笑容,怔了怔,又低下头抿紧唇。 都这个时候,还能觉得眼前人生得好,她真是没救了。 宁岸见她不哭了,便朝外走去。 苏织柔忙道:“你不要关门,我害怕。” 宁岸想到关了门说不得又得听苏织柔鬼哭狼嚎,于是关门的动作一顿。 “那你过来给我烧火。” 苏织柔惊讶,“我可以出门?” 宁岸不言不语转身就走。 苏织柔忐忑了下跟了上去。 她看了眼林子,又看了眼走到院子角落洗菜的宁岸,还是胆小得站在原地。 大概是极具生活气息的地方,让她不那么怕宁岸了,因此又主动问话。 “你不会杀我的对吗?” 宁岸:“谁知道呢。” 苏织柔心里一咯噔,还是恐惧得没说话。 她一直看着宁岸忙活,临到了烧火,宁岸嫌弃她没用帮不了忙,赶她在灶房门口坐着。 苏织柔看着悄然升起的月亮,心里愈发平静。 “你是自己住在这里吗?这里真好看。” 宁岸:“蛇虫鼠蚁,蟑螂蚊子,水都得去林子里挑。” 苏织柔:“那你为何住这?” 宁岸:“安静,闲得慌,就喜欢自己挑水。” 苏织柔:“……你杀了那么多人不愧疚吗?” 宁岸:“那么多人死了,就你活着,你不愧疚吗?” 苏织柔:“……我大表哥会来寻我的。” 宁岸:“希望他能快点寻到你,他那心腹我都没杀死,他要慢了那真是对不起我的耳朵……我是说,好心。” 苏织柔:“……你不怕他杀了你吗?虽然他……但他挺在意我的,你就不怕我叫他把你杀了?” 宁岸看向她,“那你给我求情吗?” 苏织柔:“不知道。” 宁岸沉默了会,“你饭也别吃了,回屋里关门哭去,顺便把我点的蜡烛吹灭了。” 苏织柔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道:“我有好久没有跟人这样说话了,自从阿娘走后,就再没有人陪我说话了,” 她问:“是沈赢舟派你来的吗?” 宁岸抬眼看了下苏织柔,方才无聊的应话却是又没了。 他不可能透露自己的信息。 苏织柔却只当宁岸默认,她苦笑道:“定是他了,我听闻沈小姐在沈家地位极高,大家都说她和大表哥门当户对,再合适不过,若非我的存在,一切都会很圆满。” 就在她说到沈家的时候,林子内一道身影默默看着院子里的场景,听着二人的对话,对于二人和谐相处的场景若有所思。 宁岸炒着菜,随口道:“你知道自己不该存在,怎么不走?你若离开江家,不就没今日这事了?” 他也不会这么倒霉被派来得罪江沈两家。 苏织柔抿唇,“你说得对,我要是离开,就没这些事了,” 她笑道:“你这里挺好的,原来自己住小院子也挺舒适的,也没那么可怕,要是等回去了,大表哥不娶我,那我就自己去住小院子,不过,我还什么都不会做……” 宁岸:“看出来了。” 他盛着饭,这时候许是憋了一天的苏织柔想要小解,也或是其他。 总之宁岸带着苏织柔朝外走去。 在暗处盯着的人拧眉。 看苏织柔和宁岸的相处,苏织柔大可能会原谅宁岸的劫持,自己在这就是白盯。 想要让劫持之事达到原本该有的效果,就必须叫苏织柔主动恨上宁岸。 于是那人沉吟了会,进到厨房,在饭菜里添了点料。 宁岸回来后也没有怀疑。 一是对他自己有信心,二是在自己常住的地方比较放松,三是寻来的人大可能是为救苏织柔而来,他怎么也想不到会是下那种药。 二人一道在屋里吃了饭。 饭后宁岸收拾了东西,去到屋里让苏织柔自己铺被褥。 无奈苏织柔连铺床都不会,弯腰在床前那拽拽这揪揪,看得他愈发心烦气躁。 苏织柔转过身,不知所措看着他,烛火上,那样子愈加显得楚楚可怜。 他觉得天气好像有些热得慌,忍不住皱眉,目光却落在女子的身子上。 眼前有些恍惚,他听见女子娇柔勾人的声音,“你帮帮我好不好。” 他好像突然有些不记得这人是谁,他是谁。 “夫君,你站着做什么,过来嘛~” 女子似在朝他笑,那是他的妻子。 他觉得哪里不对,却还是忍不住走上前,想要把被褥铺好,直到闻到引诱人的气息。 “夫君,来嘛……” 于是伸手掠过身边女子的腰,将其抵在了床板上。 夜渐深。 山林中荡漾着女子的哭求声。 直至天色泛白,苏织柔眼神空洞得看着晃荡的房梁。 尖锐的鸟鸣声像打破了什么禁忌。 宁岸小腹一阵疼痛。 剧烈的痛让他看清了苏织柔的面容。 错愕让他滚到一旁,又跌在地上,他捂着脑子,只觉得脑子很重,什么都思考不了。 勉强捡起衣裳,又丢了件给苏织柔,道一声“对不起”便用了全部的力气。 他一步步走出,坐在屋外,调整着气息。 直到没过多久,他迎来了沈赢舟的人,迎来死亡。 】 君扶月不疾不徐。 “开始时,凶手不认得宁岸与木苍生,所以他会同外界人一样,以为宁岸是沈家派来阻止婚事的,这个时候他什么都没做,只是在暗处观察宁岸与苏织柔,” “直到他发现,宁岸与苏织柔相处得还算和谐,也就是沈家劫持苏织柔之事,会因为苏织柔的原谅而归于宁静,所以他不甘心而下药增添苏织柔的怨恨,” 她斩钉截铁道:“促进江沈两家结仇只是附加作用,凶手本质是希望苏织柔有所变化,这变化就从毁了让苏织柔重新感受到‘希冀’的宁岸开始。” 第223章 确定是殷厉了? 江瑾临沉吟道:“照这般来看,插手此事的那人应当便是海寇,莫不是殷厉?” 君扶月有些迟疑。 “便是这点不大确定,早前江长信提到过,他叛出沉渊海域后,殷厉定然不放心苏织柔留在江家,会遣人来带走苏织柔,但殷厉若是爱惜苏织柔这个女儿,又怎会用这般手段伤害苏织柔。” 正是因为用了这样的法子,她才觉得对方可能不那么看重苏织柔。 江瑾临摇了摇头。 “说伤害,只是基于我等的认知罢了,就像于真凰国合欢门来说,纵女欲便是她们的教义,因此有此等药物。于海寇来说,强者为尊无分男女,女子贞洁更算不上什么要紧东西,失了贞洁就像战斗中不敌受了伤般正常,倘若殷厉想借此事迫使阿柔长成能在沉渊活下去的姑娘,也并非没有可能。” 君扶月愣了愣神。 竟觉得江瑾临说得颇有道理。 若说早前,殷厉留苏织柔在江家,是因为他的好兄弟是江长信,因为他和江瑾临有联系,因为江家与他息息相关,所以他放心留苏织柔在江家,让女儿能过正常人的日子。 如今,他发现江长信的背叛,江从霜等人的死,自然就会想接走苏织柔。 只是接走苏织柔却不那么简单,沉渊海域是个野兽般的世界。 奸淫污秽仇恨纷争,只有足够强大能面对这一切的人,才能在那片海域活下去,否则苏织柔就算真的被接走,也只是踏入另一道死亡的深渊。 君扶月点了点头,“你说得也有道理,若那潜藏的殷厉下属是这样的想法,那他就不觉得自己是在伤害主子。” 说不得那人只觉得苏织柔和宁岸相处不错,宁岸又不磕碜,正好送给苏织柔补身,顺便以此事教苏织柔成长,推动苏织柔彻底对周围的环境失望,从而依赖其父。 于他们的认知里,苏织柔到了沉渊海域,就如同北部的王女一般,可以纳诸多夫婿,所以苏织柔并不应该在意这些贞洁条框,应该放纵身心。 且这样的药,在充斥罪行的沉渊海域,说不得并不罕见。 想到这,君扶月拧眉,“总之,虽不能肯定是不是就是殷厉的人,但那第三人是潜藏海寇的可能性极大,我回去后,会把此事再告知二哥。” 江瑾临颔首,“但这个答案,却不能叫沈家还有木苍生知晓。” 沈家背后还存在朝内的党争。 如今北炀王一派和三皇子一派僵持,就差一个契机能扳倒对方。 若叫人知道江家养大了海寇王的女儿,就算是她们马上杀了苏织柔,也会落人口舌,因为“苏织柔是江家女”这事是抹不掉的。 文人的嘴,杀人的刀。 到时不管怎样,江绍白都会被卸任。 君扶月是君阮楼一派的人,又是江绍白的妹妹,自然都会因牵一发动全身而完蛋。 就连镇海大将军也藏着这块心病,他也没想到当年殷厉私下来扶水郡,会与江从霜有露水情缘还有了一个女儿。 殷厉杀人成性,为人极其狠辣,是沉渊海域生生用血拼出生路的一匹黑狼。 但在江长信还有镇海大将军的眼里,殷厉有个很大的弱点,那就是重情重义。 在沉渊海域那样堕落的地方,有情义的人显得格格不入,这也是为何镇海大将军扶持殷厉起来,因为殷厉有弱点。 据闻殷厉在沉渊海域,大概是出于谨慎,从没有女子能近身,因此他一生都没有其他孩子。 他对苏织柔这个女儿在意,在意到当年给江从霜寻了个合适的夫婿,花大钱送苏怀成去中都,只为让孩子有个好的身份。 他丝毫不敢叫女儿与他有牵扯,怕脏了苏织柔的生活。 他待江长信好,几次对战都有意不杀江绍白,让江正德在海上大挣钱财,就只希望与江家好好相处,让苏织柔依靠江家,也是想让苏织柔作为正常姑娘在青天白日下好好活着。 若非他发现江长信背叛了他,估计这辈子都不会想认回苏织柔。 因此,若是苏织柔死了,殷厉必用“杀女之仇”的借口掀起战争,屠戮江家,如此江家养海寇女的事爆出。 不杀苏织柔,消息传出去,江绍白卸任,蓝玉岛也要被查。 所以他们只能维持现下的平衡,只要殷厉顾及女儿的性命,就不会透露苏织柔的消息,他们则将苏织柔把在手上掣肘殷厉。 必不能让多余的人知晓苏织柔身份。 君扶月:“他们不熟悉宁岸,也不清楚苏织柔与海寇牵扯的事,所以他们能推出来的只有两点:一、凶手不想杀苏织柔但可以杀宁岸,二、凶手这么做是为了加剧矛盾。” 她沉吟了会,“让他们自查,如今话语权在我们这边,把凶手引到他们自身头上,让他们自查,过两日见面再提。” 江瑾临点了下头。 “你若有想法便去吧,我会配合。” 君扶月笑,“多谢大哥。” 她今日来先和江瑾临做商讨,也是为了在和沈赢舟那边谈话时,能和江瑾临统一立场。 她道:“苏织柔这边,大哥也要多留意有没有外人的出现,二哥虽是派了人暗中盯着,但却不敢大张旗鼓,只能派一些人盯着,内宅中却是不好盯到,只能让你多留意。” 倘若真有接触苏织柔的人,说不定还能借机扯出潜藏扶水郡的海寇势力。 江绍白他们干脆放着苏织柔,也是准备借苏织柔当饵。 因此苏织柔上次被劫,江绍白才会直接想到殷厉头上。 他们迫切得想寻到风平浪静表皮之下的一丝涌动。 江瑾临点头应好。 君扶月叹了声,“大哥,我知晓你亦苦痛,但苏织柔却也不该受到这样的伤害,你只看在她可怜的份上,多关切几分,便是不为了她好,来日真遇着殷厉,说不得她也能帮我们一把。” 江瑾临垂下视线,“我明白,她于我来说,比命要重要,我自然希望她能好好活着,能称心如意,过得好。” 君扶月默然。 江瑾临笑道:“不说这些,你办的那体育总赛就快开始了,奥赛使臣不日便会抵达,你这些日子应当也忙得很。” 君扶月点了下头。 “是忙了些,一会还得去看看场地。” 第224章 麻蛋,被摆了一道 江瑾临:“你便把心都落在赛事上,我有预感,此赛后,扶月汇会大有不同。” 君扶月失笑,“承大哥吉言。” 她确实是想借这次的赛事翻身。 为了这场赛事,她投资主办了美食街、大型拍卖会、舶来品集市,甚至请了诸多文人名客到场。 公司想上市一次大机遇就够了。 她就要借着这次挣的钱,翻身做南岭巨贾。 君扶月和江瑾临说定凶手的事后,就回了听澜山庄。 海寇的事交给二哥去查。 苏织柔那边留着江瑾临盯着。 她自己还有要忙的事。 三日后。 四商院议会后,沈赢舟单留了江瑾临和君扶月下来。 沈素衣和秦归雀也来到,坐在了一旁。 但同为牵涉劫持案之人的木苍生却不出现,毕竟是随心所欲的人,早把此事忘了个干净,懒得管。 君扶月也没给大家商议的机会,直接道:“经过我与大哥、二哥的商议,我们认为,凶手出自沈家。” 沈素衣傻了眼。 “郡主,我们也是被冤枉……” 君扶月打断她,“沈小姐先别急,我且问你个问题,你和院主答过后,我们再商议凶手的问题好吗?” 沈素衣看向沈赢舟。 沈赢舟的面色还有些发白,应该是伤势还未彻底恢复。 这会点了下头。 “请说。” 君扶月便道:“沈家为何能最快查到腾阳山所在?我也不隐瞒,我们能知道腾阳山,是因为我们认得宁岸,少游记起宁岸提过一嘴腾阳山,因此我们才去碰碰运气,但二位似乎并不认得宁岸,又是如何那般快知晓宁岸所在?” 沈素衣:“我们……” 她抿了唇没继续说。 君扶月漫不经心,“按木苍生的反应,几位认得木苍生,所以我推测,几位是从木苍生那知道的消息?也或者是沈家内有人觉得沈小姐应该嫁给我大哥,于是请了木苍生出手,是也不是?” 沈素衣看了眼沈赢舟。 沈赢舟微微颔首,这也没什么好辩驳的,木苍生都提到他看着沈素衣长大了。 沈素衣:“是,我们得知苏小姐失踪后,阿舟就回了家,问了……我三哥,我三哥和木苍生有一点交情,他最是想撮合我与江大公子,因此也同木苍生提了一嘴,但他不告诉我们苏织柔在哪,于是我们派人去问木苍生,但因为没寻到木苍生,耽搁了些功夫,之后知晓木苍生常用的下属宁岸不在,我们顺着线索查到宁岸近期住在腾阳山。” 君扶月:“为何带那么多人去腾阳山?是因为你三哥不告诉你们,却提到了想杀了苏织柔?” 沈素衣瞪大眼,“你怎么知道?阿舟以为木苍生在腾阳山……” 沈赢舟看了眼沈素衣,又无奈安静。 君扶月笑道:“这就是了,沈家三爷想叫沈小姐做江家家主夫人,于是便要毁了我表姐的婚事,杀是不能杀的,若是杀了那就和江家结仇了,所以他请了木苍生帮忙,让木苍生把我表姐带走藏起来一段时间,再等江家到处找表姐时大肆渲染一番,我表姐自然就不好做家主夫人了,原本事情这么发生就顺了沈三爷的意,却没想到院主与沈小姐逼问他表姐的去处,” 她侃侃而谈,连语气都变得生动起来,说得跟身临其境一样,分外逼真, “这沈三爷心想,这事坏了,瞧院主的样子竟是对苏织柔还有意,届时江瑾临不娶苏织柔,沈赢舟反而娶了苏织柔做沈家家主夫人,那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不能坐以待毙,必须做点什么才是!” 沈赢舟:“……。” 江瑾临:“……。” 沈素衣若有所思:对哦,当时就是这个样子的,郡主说得有点点道理啊。 秦归雀看着君扶月:小姐的样子有亿点点可爱。 君扶月继续道:“所以啊,这三爷赶紧在你们查到线索前,就派人先去一步,当然,让人杀了苏织柔是不能的,万一叫你们找到苏织柔的尸体,那你们不得疯,我大哥心痛之下,再给苏织柔陪葬,那不更完了,所以他灵机一动,他就给宁岸下了药,让宁岸欺负了苏织柔,这宁岸再一死,那错全在宁岸身上, 对江家来说,苏织柔出事是因着木苍生,与沈家无关,左右江家也不敢得罪木苍生,事情就轻而易举过去了,” 她坚定道:“可见凶手就出自沈家,这就满足凶手能比我们先行一步,能认得木苍生并先知道宁岸在哪,不杀苏织柔却只杀宁岸这些条件,” 最后看向沈赢舟,“院主,沈家需要给我们一个解释。” 沈赢舟:“……。” 秦归雀接上,“沈家杀了宁岸的事,亦需要给我们一个解释。” 沈赢舟:“……。” 江瑾临默了下,跟着道:“院主,江家需要一个解释。” 沈素衣看向沈赢舟,“阿舟,不如回去问问三哥?” “咳,”沈赢舟一口气呛到,冷冷瞥向沈素衣。 沈素衣赶忙闭了嘴,又皱眉无辜。 可是君扶月说得很有道理啊,也符合实际情况。 当日他们问三哥时,三哥确实恨铁不成钢得问阿舟是不是还对苏织柔有意,还说信不信他把苏织柔杀了之类的话。 这不就对上了吗? 沈赢舟垂眸想了会,才缓缓道:“倘若苏小姐身边本就其他人跟着呢?那第三者亦能先一步寻到二人,并不需要从别处获知消息。” 君扶月微挑眉。 “当然,这也是种可能,但如何解释对方用这样的手段杀宁岸,留苏织柔呢?” 沈赢舟拧眉。 这点他也想不明白。 若说此人不属于江家、也不属于沈家、更不认得宁岸,那他为了加剧矛盾,完全可以把苏织柔和宁岸一起杀了,为何要留苏织柔活着。 除非他认得苏织柔,且杀苏织柔对他无益。 有什么关键的地方,解释不通。似乎也只能解释为沈家内部问题。 君扶月见沈赢舟沉默,便故意道:“院主,沈家若是不承认,我们也确实没有确切的人证物证能叫凶手伏诛,但我表姐的劫因沈三爷而起,已经认定为事实了吧。” 沈赢舟骤然抬眼,望着君扶月。 就见君扶月朝他勾了下唇,“院主,不承认吗?” 沈赢舟:混账,被摆了一道!只留意第三个凶手,把源头给忘了! 第225章 我就是来索命的 沈赢舟只觉得伤口又开始疼痛。 想到腹部的伤,他不由看向伤口的始作俑者秦归雀。 秦归雀顺着目光也望向沈赢舟,瞥了沈赢舟一眼就又看向君扶月。 沈赢舟:“……。” 他记得秦归雀伤得应该比他重,为何这会却看着比他要好得多。 高手就是高手,真有够抗揍。 沈赢舟暗自吐槽了下,望向君扶月,“你想要如何?” 说了这么多,不就是来针对沈家要点什么利益,快点把事解决了,他也得回去换药包扎,已经快疼死了,都快撑不住冷静的表情了。 君扶月也不绕弯子了。 “我不需要如何,原本苏织柔受了伤害,便该苏织柔自己、或我大哥来要个公道,我之所以在这抢风头,是因为你们的行径,伤了我的人,木苍生,差点杀了我的阿雀,” 她认真道:“冤有头债有主,所以我的所求很简单,让导致这一切的凶手伏诛。” 秦归雀看着君扶月,心底起了波澜。 沈素衣疑惑,“凶手不是没确定是谁吗?” 君扶月看了眼沈素衣,没有应话。 沈赢舟当先道:“不可能!” 沈素衣这才反应过来,君扶月说的凶手,指的是沈家沈三爷,她三哥,沈赢舟的三叔。 她惊愕道:“你疯了,那是我三哥,你要他去死?” 君扶月:“有什么问题吗?倘若不是他,苏织柔会遭罪吗?宁岸会死吗?木苍生会杀阿雀吗?他算什么东西,就可以逃过一劫?” 她颇有些咄咄逼人,甚至道:“不想算沈家的账也行,杀了木苍生。” 沈素衣瞪大眼,“杀了木苍生?!你知不知道木苍生是什么人,杀了……” 她又哑了声,用气声道:“没有人能杀了木苍生。” 君扶月扯了下唇角,“那就杀了沈三爷,总要有人出来抵罪不是吗?” 她看向江瑾临,“大哥觉得呢?” 江瑾临一开始就知道君扶月想占据今日谈判的主导权。 所以他一直都保持着沉默。 原以为君扶月是为了拿今日之事,给自己谋取金钱、权势上的利益,却不想是这样的要求。 不过要求先立得难一些,也好谈判,谋取更大利益,这套路生意人都懂。 因此这会点头,“我与阿月的意思,并无二致。” 沈素衣紧拧眉头。 “若真说源头,那是我最先犯下错误,我三哥也是疼惜我……” 君扶月:“沈小姐,这话留着你自己私下忏悔便是,” 她又望向一直沉默的沈赢舟, “沈赢舟,你很明白沈家为何要和江家联姻,如今朝中一分为二,我二哥回来后,虽是住在山庄,却常去江家见我大哥,加之我父亲有卧底沉渊海域之功,你沈家这会子想和江家联姻,不过是拉我二哥到沈家阵营,沈素衣当日示爱的话,只是你沈家联姻的借口罢了, 所以这沈三爷为了私欲,劫持苏织柔,杀害护卫队,” 她眸光淡淡,“有件事,二位怕是不知,因着次日就是大婚,所以苏织柔被劫持当日,我二哥特意派了两个下属微服随行护卫苏织柔,却不想二人也死在那场劫持中,” 沈赢舟面色骤变,猛地抬眼盯着君扶月。 江瑾临也有些错愕得转头看向妹妹,不是要瞒着水师营盯苏织柔的事吗? 君扶月却是毫不在意,“本郡主今日不是在跟你讨价还价,而是看在同在四商院的份上,给院主个面子,要么杀了沈三爷,要么本郡主把此事上报朝廷,” 她一字一句道:“舍一人还是舍全家,院主好好斟酌。” 氛围骤然沉重。 原本还有些燥热的屋子,好像忽地就冷了许多。 沈素衣常年居住在长桑,不懂朝廷之争,但这会也觉得脊背寒凉。 她看向沈赢舟,“阿舟……” 沈赢舟感觉伤口有些痛麻木了。 他盯着君扶月冷静道:“你要如何上报朝廷?你可有人证物证证明苏织柔的事是因着沈家?便是你闹大此事,我也有能力摆平,最后会受到伤害的只有苏织柔一人。” 君扶月:“苏织柔对我并不那么要紧,这点你很早就知道了不是吗?至于报上去沈家会不会有事,你能不能摆平此事,这我更不在意,按着流程,上头总会派人来查清楚,我是不知道沈家经不经得起一查,但不管经不经得起查都需要时日,不知道三皇子能不能受得住这期间的煎熬。” 沈赢舟皱眉,君扶月没说错。 这事情闹大,他也有把握沈家不会出事,但免不了麻烦,还是大麻烦。 “你非要杀我三叔?” 君扶月:“是。” 沈赢舟:“你可以要别的。” 君扶月:“沈三爷、或木苍生的人头,我只要一个,我的人不能白死,阿雀不能白受伤,我只要以命抵命。” 沈赢舟死死盯着君扶月。 “你今日就不是来同我做商议的。” 君扶月亦是冷冷看着他,“你说对了,我是来索命的。” 二人之间谁都没有移开视线。 沈素衣忙道:“郡主,你换个要求,不是阿舟不同意,若是旁的族人犯了这样的错,阿舟也不会纵容,可三哥不仅仅只是阿舟的长辈……阿舟没办法惩戒他,还有木苍生,他不受规矩束缚,你换个要求,我们一定会尽力补偿。” 她越说越急切,“总之,你要这些,对你没一点用,还会危及你自己的性命!” 江瑾临也是皱眉。 他以为君扶月是先用这样严苛的要求,再讨价还价要些利益,但看君扶月的态度,竟然就是铁了心要得罪沈家、得罪木苍生。 这对君扶月一点用都没有。 “阿月……”他唤了声。 然而君扶月却是没有反应。 沈赢舟见君扶月死倔的样子。 终于憋不住吼道:“君扶月!你……” 话刚出口,秦归雀便看向沈赢舟。 他摸了摸刀,想到沈赢舟也算救了他一次,还是放了手,只平静对沈赢舟道:“再大声伤口该裂了。” 内力的压制,让沈赢舟一口血差点喷出来。 沈赢舟痛得眼前一黑,莫名其妙应了句:“……多谢。” 于是一股气被堵回去,他头疼得软了声。 第226章 沈赢舟算不上狗 “君扶月,你是不是以为你现在能坐在这里,有个有兵权的二哥,后头有个北炀王罩着,就无法无天了?你是不是忘了木苍生差点杀了秦归雀的事?此事确实是沈家的过错,你换个条件,我尽力答应,也保你自己的命。” 君扶月却是站起身,凝视着沈赢舟冷声道:“我很希望我能无法无天,那我这会就应该直接杀去沈家,铲除仓木海团,把木苍生的脑袋当球踢,而不是在这和你们说那么多,让你们分清责任,要你们给一个交代,” 她拉开椅子,“以命抵命,沈赢舟,三日内,要么你应我的要求,要么我将此事闹大,谁也别想活。” 说着就朝外头走去。 沈赢舟怔在原地,终于受不住捂着腹部弯下腰。 沈素衣吓了跳,赶忙上前,“阿舟!” 沈赢舟推开她,喊道:“秦归雀!” 秦归雀转过头。 沈赢舟:“你清楚木苍生能杀了你。” 秦归雀微微颔首,“多谢告诫,好好养伤。” 说着就下了楼梯。 沈赢舟:“……。” 他攥紧拳头,又望向江瑾临。 江瑾临站起身,跟着离开,“还请院主早日给我未婚妻,给江家一个交代。” 沈赢舟:“……。” 直到只剩下他和沈素衣了,他才低下头咬牙切齿,“君、扶、月。” 沈素衣蹲下身,“我给你看看伤口,” 她无奈道:“现在怎么办?瞧郡主那样,一点也不像是要给咱们留有余地的样子。” 沈赢舟额头冒着冷汗,自嘲道:“秦归雀可一点也不像是差点被杀的样子。” 沈素衣:“可能跟你一样为了面子死憋着吧。” 沈赢舟:“……。” 他沉默着没说话。 沈素衣看到裂开的伤,一边拿药,一边道:“也是我蠢,我以为都是受害者,所以今日就是为了寻那害人的,哪里想到会入了套,不过按郡主所说,那第三人也是因着三叔才出现。” 她给沈赢舟洒药。 沈赢舟闷哼,额角冷汗更多。 沈素衣观察着伤口,拧眉道:“秦归雀没有下死手,你也只是被刀势所伤,照理说这伤不该这般严重……他练的功法不大对。” 沈赢舟:“他这个人就不大对。” 沈素衣:“……。” 她明白,男子的自尊心在作祟。 她叹道:“你现在要怎么办?三哥他们可一点也不在意什么朝廷纷争,只是把雍朝沈家当作一处居所罢了。” 沈赢舟默然。 沈家内部分为多支。 他祖父沈镜曾为南岭王手下副将,为南岭王征战海域后,得了名号,在扶水郡扎根。 但之后,祖父不知怎地疯了。 他把雍朝的家业留给孩子后,就离开了扶水郡。 从此常居海外,沈家也因此分成了两部分。 祖父膝下五子三女,只有他父亲一直在雍朝从商,还娶了首辅之女。 所以雍朝的沈家,到最后是他任家主。 他一直都知道祖父在海外有别的隐秘。 但他属于父亲这一脉,所以自小就是以寻常大族子嗣的身份培养,他从父亲那得到的任务,只是经营好沈家,并不时给祖父那边提供经济上的帮助。 为了让沈家在雍朝有更大的话语权,所以他也在援助外祖家,帮着三皇子表哥夺嫡。 原本他的生活就是正常的嫡子生活,可他的生活里不止他一个人。 他的处境可以这样形容—— 【他一直以为他就是普通当铺的小老板,家里是搞古物买卖的,但有一天,他突然发现他的叔叔爷爷辈竟然是“倒斗”的,做着丧天良的行业,他家更是这样的行业起家的,发现之后,他便再也逃不开这样的牵扯。】 他的三叔沈三爷就是属于跟在祖父身边生活的那一支。 和出色却离奇死亡的大伯、五叔不同得是,三叔不大争气,不学无术,常在他国玩闹,连个后嗣都没有,却是祖父如今膝下仅剩的亲生儿子。 此番三叔是因为听闻雍朝的党争到了白热化的地步,才回了雍朝,他想见证三皇子登基,借风混个官当。 这也是为何,沈三爷听到沈素衣示爱的事后,一直要撮合沈素衣和江瑾临,也不听沈赢舟的话,也不管更多的后果。 君扶月要木苍生的命,他是真的做不到,他甚至都不能让木苍生知道今日的谈话。 但三叔…… 沈赢舟眉头越拧越紧。 他不能让君扶月把事情报上去,三叔那些人不在意雍朝的沈家。 但此处是他的家,万象阁是他爹留给他,他苦心为之经营的势力,首辅府是他的外祖家,三皇子是他的表兄。 他不能丢开他所拥有的“小当铺”。 “嘶。” 疼痛让他低呼了声。 沈素衣拿着药瓶,不好意思道:“这个虽然灼伤口,但效果挺好。” 沈赢舟“嗯”了声,又闭了嘴。 沈素衣叹了声,“阿舟,我知道你的苦楚,和郡主再好好谈谈吧。” 沈赢舟沉声道:“君扶月有一点没说错,是因为三叔,苏织柔才受了伤害,必须有人为此事付出代价。” 沈素衣错愕得看向沈赢舟。 “你……” * 君扶月走出四商院的大门。 就见薛城赶了车到门口。 她看了眼天色,“扶月汇没有几步路,我走一走。” 南风闻言,便要撑开伞给小姐遮阳。 她见秦归雀伸出了手,默默把伞递给秦归雀。 秦归雀站在君扶月身后,将伞遮着君扶月。 恰好江瑾临跟了上来。 他道:“我也去店里,一道走?” 君扶月点了点头。 三人走在街上。 江瑾临:“祸水东引、扰敌视线,阿月做得挺好的,只是怕狗急跳墙。” 他们都知道第三人大可能是海寇。 但君扶月今日先是把水引回沈家,又提了那么苛刻的条件,沈赢舟就很难再有心力去寻真凶,也就彻底把第三人藏住了。 只是非要沈三爷或木苍生的命这点,只怕会危及自身。 君扶月摇了摇头,“沈赢舟还算不上狗。” 她今日就是冲沈赢舟来的。 当时去寻江瑾临要今日的主导权,就是想借这个机会搅乱沈家。 阿雀的身体始终是她一块心病,想要解决这块心病就必须接触沈家。 接触沈家,就要从沈赢舟入手。 第227章 沈家的太子爷 江瑾临看向君扶月,聪颖如他,自然知晓君扶月心中有隐秘,亦有所求。 但他对任何人也只有浮于表面的关切。 并不会在意更多。 因此这会也不多问,只道:“你心里有主意就好。” 随即唤来马车,“我该回去陪陪阿柔了,天热,莫着了暑气。” 君扶月回过身,点头应好。 她看着江瑾临要走向马车,落下帘子时,朝她招了下手。 目送着马车远去,君扶月道:“我们走吧。” 秦归雀:“嗯。” 他用手中的青伞遮了阳,跟着君扶月朝前走去。 走过街头的竹编铺子,街中的凉水摊,街尾的染布坊,如影随形。 * 入夜,沈家。 倚山而建的宅院张灯结彩,传来阵阵靡靡之音。 沈赢舟面沉如水。 看着厅内中年男子蒙着双眼,到处扑女人的场面。 “美人~美人来啊~” 女子们皆都衣不蔽体,角落处更有被下令同野兽般和合的死侍。 忽地,一女子眸光颤动,就扑向了沈赢舟。 “呀~爷~” 香气充入鼻中,沈赢舟眸底一阵杀意。 “司一。” 下一瞬,还未扑到沈赢舟身上的女子便瞪大了眼。 她捂着脖子,嘶哑叫着,倒在地上不断抽搐。 “啊——” “杀人啊——” 在场的女子全都惨叫起来。 唯有被下了令的死侍旁若无人做着事。 衣衫不整的中年男子一把扯下眼睛上的布条,转头看向门口。 他的视线落在尸体上,皱起眉头。 “阿舟?” 沈念杨不满得走到桌边,端了酒盏起来饮酒,又道:“扰我兴致。” 沈赢舟身后,司一进了屋子,将人全都赶走。 直到厅内空气好了些,沈赢舟才走进厅。 “三叔行事过了,沈家从未有过这般景象。” 沈念杨转过身靠在桌上。 “那是你不懂享受,”他微眯着眼打量沈赢舟,嬉笑道:“还是雏吧?是雏,就不懂这女人的好,” 说着他喊道:“秋心,你来。” 话落,一身材窈窕,穿着暴露的女子从角落走来,女子面容姣好,只神态漠然。 她行到沈念杨旁边,用没有情绪却又温软的声音道:“主子。” 沈念杨一把拽了女死侍到怀里,扯去了女子的衣裳,把玩给沈赢舟看。 “你啊,就是没人教你这些,好在你三叔回来了,三叔教你什么才叫过日子!” 他说着坐到椅子上,对秋心勾了勾手,“来,伺候好。” 秋心从善如流跪在地上,朝沈念杨膝行去,全不知自尊为何物。 沈赢舟紧拧着眉头,“够了,滚!” 然而他的话在秋心耳里宛如无物。 沈赢舟面色更加难看,就在他攥紧拳头时,沈念杨瞅着他的神色却是笑了出来。 “行了行了,这寻常死侍也是没趣,一点表情没有,就是可惜,甲级女死侍没几个,” 他踹开秋心,“滚吧,惹了我大侄子的眼了。” 秋心乖顺起身,连衣裳都不知道整理,点头应道:“是,主子。” 说着便走开。 沈念杨这才看向沈赢舟,“你也别给我摆这冷脸,从我回沈家,你就没给我一次好脸色,你可别忘了,老子是你叔,这雍朝的沈家,是你爷建的,别觉得我一直在外头待着,这里就没我一份。” 沈赢舟:“江家的事,你作何解释?” 沈念杨愣了下,又翻了个白眼,“什么作何解释?你不是去找那娘们了?要我说,你就是蠢,找什么找,有什么好找的,左右那江瑾临都要成亲,你让素衣去嫁啊,这两家一联姻,江家什么不是咱们的?” 说到这,他又坐直了身,“我今日在街上瞧见那君家的,啧啧,那小腰,那嫩的,四海难得一见的美人儿,你说你要娶了她进门,那我……我这三叔也有面,那美人又能干,我要早知道你定亲定了这么个小美人,早两年我就回来帮帮你,也不叫你瞎了眼错过这么一美人儿……要不,我让木苍生再帮帮忙,给小姑娘带出来,叫你们私下里说说话,三叔帮……” “沈念杨!”沈赢舟再忍不住喝道,“你再动她试试?!” 他话音刚落,周遭就有数位死侍围住了他。 沈赢舟身后,司一皱紧眉头,对着诸位死侍。 沈念杨手指清了清耳朵,“我这确实是想动,乖侄子,这侄媳妇你不要我想要啊,” 他瘫回椅子上,嘲讽看着沈赢舟,“瞧瞧你那看不上我的样子,跟你爹一模一样,可你们看不上我有什么,你爹,那就是咱家的钱袋子,你二叔四叔五叔,那沈素衣,都是你爷爷的傀儡,只有我,我才是这沈家真真的太子爷,我生来就是享受一切,我回来沈家,来帮你,那是你的荣幸,大侄子。” 沈赢舟死死盯着他。 沈念杨见状拍了拍胸口,“呦,什么眼神,想杀了我啊?你爷爷为了保护我,特地托了木苍生的人情照顾我两分,还有你瞧,这些死侍,你试试看能不能杀我,” 他还故意挺了挺胸挑衅,“杀我啊,我沈念杨活这么大,还没遇到过能动我一根毫毛的人,上次拒绝我的人,全族都被我送去了涅盘岛,” 他笑抬了抬下巴,“那秋心,就是那不肯跟我好的,你瞧瞧她现在,跟条狗一样,还有刚刚那个在一边这样那样的,是她未婚夫,哈哈,太蠢了,这些傀儡,太有趣了。” 沈赢舟神色越来越冷,他的手缓缓抬起。 跟在沈念杨旁边,一面色冷峻的中年死侍亦是跟着抬眸,目光落在了沈赢舟身上,恍若只要沈赢舟敢再动一下,他就会断了沈赢舟的气息。 就在此时,沈素衣的声音传来,“阿舟!” 沈赢舟眸光颤了颤。 放下手。 沈念杨看见沈素衣,乐呵道:“呀,小妹来了。你快来管管,阿舟这大侄子一点也不尊老,还朝我摆脸色。” 沈素衣快步走进厅内,冷脸道:“沈念杨,你能不能有点样子,不行你就回你的酒肉岛去,别在这恶心人。” 第228章 像他五弟 沈念杨大概是跟沈素衣比较熟,这会指着沈赢舟喊道:“谁恶心人?老子回来的时候是不是人模人样,是不是这混账东西不听话,驳老子面子,他不给我面子,我给他什么面子!” 沈素衣也怒道:“你什么都不知道,掺和什么掺和,爹是不是说了,雍朝这边,自成一脉,由家主做主!你跟木苍生脑子有问题不管不顾绑人,阿舟身为家主,就该杀了你!” 沈念杨冷笑,“掺和?是不是你说你喜欢江瑾临,老子是不是帮你了?还杀了我,你杀了我试试,爹是不是叫你要护好我,你杀我试试啊!” 沈素衣紧拧眉头。 沈念杨在沈家的地位确实不一般,明明没什么出色的地方,但沈镜就是宠这个孩子。 甚至在海上一春暖花开的孤岛上建了处王土。 名酒肉岛。 上头有赌场、有烟花巷、更有酒肉林,极其奢靡。 沈念杨就一直在酒肉岛潇洒。 直到近来心血来潮,突然跟着沈素衣来沈家,说是过够了潇洒日子,想过过寻常人的生活。 刚到时,沈念杨也算正常。 大概是上次寻苏织柔,阿舟跟他吵了架,沈念杨被落了面子,就彻底露了本性,有了今日这一出。 杀了沈念杨很难,只沈念杨身边的死侍,就是这么多年难得成功的傀儡,行动时瞬息而至。 且她那位父亲,对很多事都不感兴趣,唯有沈念杨,出了事是会发疯的。 这也是为何,君扶月提出杀沈念杨或木苍生时,沈素衣会觉得不可能。 就是不知道阿舟作何想法。 她对沈念杨耐心道:“谁要杀你了,是你自己有问题。你不是说,想来这里混个王侯勋爵当当吗?现在上头党争还在,两方都顾忌名声,要是让人知道阿舟的三叔是这样一个奢靡成性,淫靡成风的人,朝臣一弹劾,阿舟的表哥不就输了吗?那你还怎么当王侯。” 沈念杨拧眉。 “不是说天高皇帝远吗?” 沈素衣:“那还有话叫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在酒肉岛,谁说你坏话你会听不见吗?” 沈念杨眯了下眼,“倒是有理。” 他看向沈赢舟,“所以这小子是来劝我,不是来找我算账的?” 沈素衣:“阿舟是沈家家主,他得对沈家声誉负责,你闹太过了,别把酒肉岛那一套带过来,这里的人都讲规矩,讲君子之风,你要受不了你就回去,不然回头沈家因为你没了,阿舟也没法给爹提供银子和买卖货品的渠道了,你看爹会不会恼怒,就是不杀了你,也要把你困在酒肉岛让你一个人待小黑屋。” 似乎这个惩罚吓到了沈念杨。 他默了会,才突然笑道:“沈素衣,你别故意吓我,不过我也玩够了,就随便你们吧。” 说完又看向一直沉默的沈赢舟。 漫不经心道:“阿舟,你三叔刚刚跟你闹着玩呢,你也别放心上,大不了以后这家里的事我不干涉你了行吧?你爷说了,你跟你爹一样,能挣钱,就适合干这个,我靠着你呢,别生气了哈。” 他抬手拍向沈赢舟。 沈赢舟皱眉退了步。 沈念杨的笑僵在脸上,随即冷哼了声,“小崽子,不跟你计较。” 沈赢舟抬眼看他,“别动君扶月。” 沈素衣愣住。 她又看向沈念杨,想到沈念杨那好色的性子,气道:“都说了在这里要讲规矩,君扶月是什么人,不是你能动的,你动了她,沈家没了,爷爷就没钱……” 沈念杨:“没钱!没钱!我知道!真是,烦死个人,我动什么动,我不就说两句人好看吗?那又不是咱们自家人,我在这里怎么动?” 随后又嘟囔着可惜,“谁叫你瞎了眼不娶进门,现在跟我摆脸。” 说完,就迈步朝外走去,“行了,跟你们两小孩子吵吵得我头疼,回去睡了。” 死侍们跟着他离开。 沈赢舟垂着视线。 听到沈念杨悠悠的声音传来,“不过还别说,这种干啥啥不行的感觉,别有一番滋味,果然骨头松久了,就得叫人给紧一紧。” 沈素衣吐槽道:“真贱。” 她撇了撇嘴,又看向沈赢舟,皱眉道:“阿舟,我知道你看不上他,但他也没说错,父亲看重他,你还是不要……” “为何看重他?” 沈素衣愣了下,摇了摇头,“没有人能了解父亲的心思。” 沈赢舟默然不语。 沈素衣道:“阿舟,你那么在意郡主了啊。” 沈赢舟转过视线看了沈素衣一眼,朝外走去,“我只是觉得,他去招惹君扶月,才是真的去送死,他若死在君扶月手上,我要如何同江家交代?” 沈素衣追上沈赢舟。 小声道:“你疯了,你还想那么做啊,你没看见他身边跟着都什么人,他那么贱是有底气的……” 她无奈道:“你同郡主好好解释,让郡主谅解谅解你……” 姑侄两一追一赶,渐渐远去。 角落里,沈念杨却是走了出来,看着二人离开的身影。 脑海里闪过今日看见的场景。 那撑伞的男子,如墨染般的眉眼,沉寂,又熟悉。 他脑海里闪过一病弱的身影,那是他死去的五弟。 太像了,那样冷寂的神情,宛如无悲无喜的神子,那是他五弟才有的模样。 “秦归雀……” * 听澜山庄。 梳洗好的君扶月靠在床头,借着烛火,翻看着手中的一本手札。 梳妆台上,散落着几把除了锈迹的小刀。 前两日从苏织柔那回到山庄,小刀便除了锈,然而却没发现什么特别的。 亏得君扶月想起了宁岸院子里的一个练功桩。 她记得自己初到宁岸住所时,特意留意过那个人形桩。 桩子上遍布小窟窿。 许是为了试验,所以她让秦归雀带着除了锈的小刀去了宁岸的院子,在将所有小刀插入窟窿后,练功桩骤然传出一声响动。 随即便发现某处小刀能转动,打开后,里头藏着本手札。 秦归雀将手札带了回来,君扶月粗略翻看过后,神色愈加凝重。 因此有了今日对沈赢舟的咄咄逼人。 此时她静下心再看,亦是紧拧眉头。 第229章 宁岸的手札 手札里每一页都是简单的,杂乱的话,就像是清醒时匆忙记录的东西。 【乾禧十年七月,我被人打了顿,之后好像吃了什么,我睡着了。 等我再醒来时,我身边躺着很多死人,其中一人我认得,是第一次打我的那人,他们告诉我,已经是乾禧十年九月了,地上的人是我杀的,但我没有一点关于过去两个月的记忆。 我还是我,还是宁岸,但我拥有了个主子,我将永远忠于我的主子,写下这些,并非我背叛主子,我永远不会背叛主子,我不会对主子留有秘密,我所有的一切,都会告知主子…… 他娘的,我差点要把这手札拿去给木苍生,疯了,不写了。】 君扶月紧拧着眉头。 宁岸所说的主子,显然就是木苍生。 从她所知来看,宁岸应该也是被喂了药,经历过失忆,成为死侍,但不到一年后,他清醒过来恢复了记忆,唯一不同得是他拥有了忠诚的对象。 但在这中间,他偶尔会出现正常的时候,正常的时候,他就会往手札里记些在仓木海团的经历。 除了一些他与人打交道的日常琐碎外,君扶月主要留意的是宁岸与死侍有关的事。 【乾禧十一年十月,我成了新的喂药人。 被送来的一共有十个人,里头都是得罪海团被绑或一些流浪的江湖人,仓木海团内总有纷争,犯了错的人通常都是被当做奴隶送去海外贩卖。 但也有一些年轻资质好的人,会被木苍生要求挑出来喂药。 这是我第一次喂药,木苍生按着人数给了我十粒药,让我给他们喂了进去。 当场死了五人,两人成了傻子被杀,三人虽然没有神智,但滋生了内力,能听懂基本的命令。 木苍生说这种属于最低级的傀儡,寿命不长,人也蠢笨,没什么用处,让我将其送去沈家万象阁做卖品。 如此想,我定是极其优等的傀儡,如此也符合我的资质。】 【乾禧十二年三月,谢天谢地,我终于喂到一个厉害的了。 吃了药后,没死也没呆,什么都听得懂,能正常交流,就是不记得自己的事,但他对自己的事也不感兴趣,或者他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但有一点,他的身手变得极好,大概是无欲则成神,我差点没能打过他。 木苍生说这种属于甲级傀儡,算是四等傀儡。 他给了我另一种药,让我给这甲级傀儡喂下,之后三天这傀儡都没什么反应。 木苍生说这是废傀儡。 傀儡被送去了沈家,也不知道沈家用作何用。 木苍生提了一嘴,说傀儡一共分作七等,底下的四个是甲乙丙丁四等傀儡,至于上头的三种,他没提。 我问了句我是不是第七等,木苍生打了我一顿,说我想得美。 想得美?谁乐意这么想?他娘的,这仇我记住了。】 【乾禧十三年四月,我终于知道自己是第几等了。 这次接手了六人,竟然出了两个甲级傀儡,但木苍生不在,所以我只把人锁着等他回来。 六月的时候,木苍生回来了一趟,又给了我第二种药,我喂了两个甲级傀儡,一个没什么反应,另外一个却是恢复了记忆嚷嚷着要跑。 值得一提得是,恢复了记忆的那个,原本高涨的武功也退回了平稳的状态。 木苍生立刻给他喂了第三种药,那人当场死亡。 木苍生有些生气。 我问喂了第三种药不死会怎么样,木苍生说变成我这样。 变成我这样? 我说我觉得我挺正常的,结果木苍生这个渣滓让我捅自己一刀,我照做了。 得,我确实不正常。】 【大概是木苍生嫌来回烦,直接把药都给了我。 一共有三种药,第一种药,他说是炼制傀儡的药,我称之为初等傀儡药。 初等傀儡药是第一次喂的,喂过后会叫普通人变作傀儡,不同的人会出现不同的反应,依据反应分作七等傀儡。 一到三等是最常见的,万象阁也有卖,但这三种傀儡没有记忆,人也蠢笨些,就是最寻常的死侍打手。 四等甲级傀儡要罕见些,这等傀儡拥有零星记忆,但对什么都不感兴趣,驯化后,只一心服从主子的命令。 遇到甲级傀儡,就要喂解药。 也就是第二种药,我称之为初等傀儡解药。 喂解药的目的是为了确定甲级傀儡还有成长的可能,如果解药对他们起作用,就代表可以喂下一种傀儡药,让他们再度成长。 之所以进行这一步,我猜测是因为越高阶的傀儡药,药价越高,木苍生需要确定傀儡有可能成长才会用药。 所以第三种药,我称之为中等傀儡药。 我猜测喂下中等傀儡药后,原本的甲级傀儡,有可能再度成长,成长到第五等傀儡,也可能会直接死亡。 而我就是吃下药活下来的那个,但我依然存在缺陷,我忠于木苍生,且依旧不记得我服药到我清醒这段日子发生过什么。 或许第六种傀儡便没有这般的缺陷。 木苍生给了我这三种药,并告知我,若是遇到同我一般的人,便可以知会他,给到下一步的药。 目前我还没有遇到。 初等傀儡药还有一瓶,初等傀儡解药剩十二颗,中等傀儡药只剩三颗。 我试过偷吃初等傀儡解药,但对我并没有作用,我依旧不记得那段记忆,我猜测木苍生那里拥有别的解药,那或许是我的解药。】 【这次喂药,木苍生大概是心血来潮,随意同我说了两句。 他说傀儡药名为傀儡药,实则是众生的解药,它还有个特别忽悠人的名字叫九转功成丹。 九转功成这道家术语我倒是听过,这《抱朴子·金丹》记载了,“其一转至九转,迟速各有日数多少,以此知之耳。其转数少,其药力不足,故服之用日多得仙迟也;其转数多药力成,故服之用日少而提仙速也。” 又所谓:“九转功成数尽乾。开炉拨鼎见金丹。餐饵了、别尘寰。足蹑青云突上天。” 总之九转功成听起来倒是挺像服用傀儡药的过程,吃一次药过一劫,过去了更厉害,过不去当场死亡。 我问:木苍生,这傀儡药是仙丹,吃够数了能成仙? 第230章 他也会怕 木苍生看傻子一样看我,说:这世上哪来神仙,要真有神仙我第一个得被天打五雷轰。 木苍生当真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我问:不是九转功成,傀儡怎么就七种? 木苍生:九转成仙那是忽悠人的,七种傀儡那是真的。 我问:也不成仙,只是养傀儡,第六、第七等还能比我强不成?再强能听你话? 木苍生:再强便不听我话了,你这样就正好差使。 我问:那为何你要喂人吃药? 木苍生:为了找解药。 我问:你也吃药了?你是第几等傀儡? 木苍生:我不用吃便是…… 他没说完,又愤怒得打了我一顿,告诉我下次别跟他闲聊。 我:m9( `д′ )!!!!】 (以上部分经写疯了·上帝视角·爱你们的柚柚翻译) 【我突然觉得我写下这些是错误的,为了避免有一日我毁了它,所以我将它封在了院里,再不会拿出它了。】 手札内容到这里就结束了。 但君扶月却对死侍有了基本的认知。 她看向秦归雀,“你是第几等的傀儡?” 显然不是前面那甲乙丙丁四等。 秦归雀默了下,“早前,许是同宁岸一般的第五等?” 在他恢复池东年的那段记忆前,他和宁岸唯一的共同点,就是他不存在服药后的记忆。 君扶月也这么觉得,她掰着指头算起来。 “池东年给你喂药,让你能突然大涨内力反杀死侍,对应宁岸的手札,你当时是第一次服药,所以成长为甲级傀儡,之后池东年拼死给了你解药,你没有死,却也恢复了记忆,那应该就是成长为了宁岸那一等阶的五等傀儡并停在这一等阶,上次端午沈素衣应当是下了药,所以你又异变,那如今就应该是停在第六等,所以你恢复了池东年那部分记忆……” 她算着算着,又觉得对不上,“按手札所说,第一种解药数量不少,池东年没必要拼死去取,还惹得沈家追踪才对。” 秦归雀见君扶月眉头一直皱着,无奈上前收起手札。 “小姐,夜深了。” 君扶月愣了下神,又道:“不管怎样,得快点找到解药,再次被下药,是有死亡的可能的,我们都不知道沈素衣上次到底是怎么下的药,若是没有防备的,再中一次……诶?” 眼前突然黑下来。 君扶月转过头看向蜡烛的方向。 可见刚被扑灭的小火星,跟着消散。 月色洒入屋内,她适应了眼前的黑暗,便见秦归雀坐在了床边,顿时哑了声。 冬雪的声音传了进来。 “小姐,您要歇了?今夜可要奴婢陪……” 秦归雀:“我在。” 冬雪:“……。” 秦归雀默默看着君扶月。 即使是在黑暗里,君扶月也能用视线勾勒出他期待的眉眼。 她挑眉道:“想陪夜?” 秦归雀:“想侍寝。” 君扶月老脸一红。 在某人灼灼逼人的目光下,开口对外头道:“今日不用陪了。” “是,小姐。” 冬雪的脚步声离开。 君扶月好笑道:“你一想我就得应你,那可不叫侍寝,叫召寝。” 秦归雀默了下,“若是我一想就有,那小姐该时时有回应才是。” 君扶月攥了攥薄被,哼声道:“你就时时想着这个,就不能想想别的,你就一点也不怕死,就我担忧得要命……” 秦归雀闻言略怔了下。 他垂着视线,遮去眼底的情绪,“我没有旁的能给你了,” 正对光亮的女子,因着这些日子的忙碌与忧心,显见得消瘦许多,除了因着生意,便是因着他, 他喉咙发干,又起身道:“小姐,该歇下了。” 君扶月愣住。 她看着秦归雀,“上次在宁岸的院子不是说了吗?你不需要给我什么,你在对我来说就够了,还说这样的话。” 秦归雀拧眉,“我只是……” “你只是什么,只是想走、想死是不是?” “我不是。” “你不是你为什么不刻石头了!” “我……”秦归雀有些错愕得看向君扶月。 君扶月道:“又想拿刻石没用的法子哄我?你以为我忙,所以我什么都不知道,你说你在我忙的时候刻石头,说你是控制不住内力了所以没有刻,其实都是假的,你就是不想控制了,你想更厉害,你根本不在意会有什么后果, 还有腾阳山,我跟没跟你说性命为重,可你看见沈赢舟带了甲级侍卫上去,你也记得宁岸跟你说过那些甲级侍卫连他也不好对付,但你还是自己靠近宁岸的住所,可见你根本没考虑过你会不会死,” 她咬牙道:“秦归雀,你是不是觉得我累赘了,觉得我耽搁你去找你娘,去给你师父、去给池东年报仇了,你是不是觉得你死了就死了,我一点损失都没有!” 秦归雀有些无措,“我没有这般想。” 君扶月气冲冲道:“那你还说什么没有旁的给我了的话,温言软语我也同你说了,你非要叫我跟你掰扯是不是。” 秦归雀:“不是,我错了,” 他上了床,就要搂君扶月的腰。 君扶月生气得往旁边挪了下,又被他强硬得抓住。 他埋首在君扶月肩头,阖上眼,有些酸涩,“我只是,怕你不好。” 女子犹如海上月,越升越高,却绑着他这根宛若阴影的绳,随时可能同放他在药田的女子、为他打算的师父,被他遗忘的池东年般,被拉拽着,跌入深海。 他怕有朝一日,他控制不住得忘记,他忘记了他曾乖顺跟着眼前的女子,或者将刀挥向他的小姐。 说话间,他抱了君扶月贴坐,扯了抹笑道:“说想伺候你不对,应是想请小姐圆我惦念。” 君扶月抿唇,“那你直接说不就是。” 她清楚得知道书里的秦归雀只有孤身一人,清楚得知道秦归雀完全可以离开,免去牵挂。 她直起身,双手捧着男子的脸颊,认真道:“阿雀,我也怕,怕我身处繁华回头去却不见你,怕我往前走你却不带我一起。” 青丝垂落,轻轻落下吻。 却在瞬间被压进了疯狂的肆虐中。 第231章 我努力过了…… …… 夜漫长,骤雨初歇,又连绵。 直至天光微亮,园内才恢复寂静。 君扶月被泪湿过的双眼,眼尾带了点妖冶的红。 直叫秦归雀喉咙发干。 屋外传来一声声清晨的鸟鸣。 他穿着中衣,有些无措,“小姐……” 君扶月疲累得瞥了他一眼,想骂两句,但在看到他锁骨处的红痕后,又红了脸。 她缠着人的时候,也没矜持到哪去。 这会哼了声,盖上被子,闷声道:“让冬雪晚些时候再叫我起来,然后你上床,补觉。” 秦归雀眼一亮。 出去嘱咐了冬雪一句。 冬雪刚刚给小姐伺候洗身换被褥时,就知道发生了什么,这会忙道:“秦公子放心,奴婢都知道。” 秦归雀合上门,就听到冬雪在外头道:“今日不必洒扫了,小姐要静,你们都退出去吧。” 秦归雀这才走到床边。 君扶月往里挪了挪。 秦归雀躺在了外头,又忍不住低笑了声。 君扶月耳朵动了动,转过身滚到他怀里,又傲娇道:“傻子,睡觉。” * 次日。 比三日期限的答案来得更快的是作死的沈念杨。 听澜山庄,议事堂。 君扶月正在同周乘景说话。 “你便告诉许宝年,这就是我的意思,调海运司的人,在码头增设屋舍,增设书吏,审批赛事期间的藩人入朝文书,我要求届时来朝的每个藩商排队领文书的时辰都不能超过一刻钟,另开设三间屋舍用来接待不好审批文书的藩商。” 蕃商来到雍朝后,都得接受海运司的查检,拿到文书才能进城,住进蕃坊。 所以君扶月的意思,便是希望给文书的人多些,让蕃商不用排太长的队伍,到时候都堵在码头,弄得怨声载道。 周乘景很快记下君扶月的话,又问:“可要在码头增设茶摊?” 君扶月点了点头,看向周乘景,用孺子可教也的目光。 “九译馆也要就近安排两处,里头多设译员,去扶水郡书院或者蕃坊内找,不吝工钱,另外招揽的伙计也要培训好,让藩商下船后,不至于像无头苍蝇般不知道去往何处,其他的,像车马行,钱庄之类的,也需得有所安排,力求样样周到,” 她顿了下,认真道:“我们扶水郡什么都不缺,所以要紧的是细微之处的招待,待客之道一定要好。” 众人应是。 结束商讨后,贺兰敬感慨似的叹道:“已经投了不少银钱了,这当真是赌局。” 君扶月看向他,“你觉得能赌赢吗?” 她要把这场得朝廷审批的体育赛事,以奥运会的方式举办,用郡主、还有阿雀九州卫的身份,诏令全城协助。 自谢家出事她有意接触奥赛国开始,她就开始做准备了,到现在,足足有近五个月的时间,耗费了无数人力物力。 成了,她就能得到无尽的财富和名声。 不成,她相信她一定能成。 有钱、有身份、有权力,要是不成那可太挫败了。 贺兰敬沉吟了下,骤然笑道:“我觉得能大获全胜。” 众人皆是笑。 正当此时,年少游火急火燎跑进议事堂。 “小白、小白出事了!” 君扶月的笑僵在脸上。 下一刻,一直待在暗处的秦归雀出现在了年少游跟前。 “怎么回事?” 年少游着急将手里的剑给秦归雀看。 “就落在山脚,被人捡到带上来了。” 那是白鹤卿的配剑,从不离身。 君扶月拧眉,对同样担忧的周乘景几人道:“店里的事不能耽搁,你们去忙。” 周乘景点了点头,“小姐放心,我等必不负小姐信任。” 君扶月应好。 也亏得她手下有这些人,策划书一写,周乘景等人就能办得十分周到。 不然她当真是无暇分身。 这会看向秦归雀,秦归雀道:“我去看看落下剑的地方。” 君扶月:“你去吧,我让薛老去问问庄内的人,昨日可有察觉什么异样。” 秦归雀和年少游离开。 君扶月心中担忧,却还是嘱咐完薛老后就静下心思考。 白鹤卿是个心思纯净的人,他不可能得罪谁; 落下配剑这种事,白鹤卿不会做,他最爱的就是他的剑,甚至于剑比命重要…… 除非是被对方武力碾压,被迫落下了剑,也就是说对方定是个高手。 寻常高手发现带走的人落下剑,肯定会为了隐藏痕迹带走剑,但对方却没有这么做,也就是这高手不在意落下的剑。 是死侍,那高手必定是像阿雀一样“发病”的高等级死侍,没有正常人的情绪,自然也懒得考虑后果去捡一把剑。 白鹤卿是被人故意带走,也就是对方是冲着他们来的,这个山庄,能冲的唯有她这个主子、或者阿雀。 如果冲她,带走的就不会是白鹤卿,薛老薛城、冬雪南风都比带走白鹤卿要容易得多。 所以大可能是冲阿雀来的。 冲阿雀为何要带走白鹤卿?年少游、伏正青的武功都比白鹤卿差一截。 除非白鹤卿有什么作用。 确实,在外人眼里,白鹤卿是秦归雀走得最近的同伴,因为她出门时,常带的就是阿雀和小白,也就是在不熟悉阿雀的人眼里,小白是最熟悉阿雀的人。 所以对方的目的,是想从小白嘴里了解阿雀…… 但小白的性子,他什么都不会说,宁可死,他也一定不会背叛阿雀。 对方会用什么法子撬开小白的口?刑罚?能带走小白的人,武功不低,自然能看出小白这样的人,刑罚对他没有一点作用,想让小白自己开口,只能是…… “控制,傀儡药……” 池东年为什么要自杀?大可能是他不想泄露阿雀的存在,所以傀儡药一定有作用,能让人吐露真言。 木苍生? 木苍生定对阿雀当日的表现感兴趣。 不对,虽然她对木苍生知之甚少,但从木苍生当日的言行来看,木苍生是个直接的人,木苍生若想问阿雀的事,怕是会直接对阿雀出手,或对她出手,而不是派个死侍来。 想到这,君扶月迅速起身。 “沈家!” 沈家三爷沈念杨! 第232章 把人还回来 沈念杨和木苍生有关系,和傀儡有关系,倘若是他发现了阿雀的异样,定然会有所行动。 能托木苍生绑苏织柔的人,自然也会做出绑旁人的举动。 况且如今与阿雀有关系的,除了木苍生就是沈家了。 果然还是被注意到了。 君扶月提起裙摆,匆忙跑出去,喊道:“备马!” 秦归雀回来时,就听见君扶月着急的模样,他迅速到君扶月身边。 君扶月抓住他的胳膊,“小白可能会被喂药!” 秦归雀顿时变了脸色。 君扶月忙道:“我们去沈家!” 话落薛城已经牵了马来。 秦归雀不疑有他翻身上马,又拽了君扶月上来。 君扶月对薛城道:“马上去找我二哥,让他马上去沈家接我,如果我没应声,就以沈家沈三爷劫持我的名义,带兵闯沈家。” 话落,二人迅速驾马离开。 君扶月停在沈家门口时,直接就道:“我与沈小姐有约。” 下人见到君扶月来沈家,还是上一次君扶月退婚的时候,这时候看到君扶月眼都瞪大了。 但还是连忙行礼应是。 “郡主请先去前厅,小的这就去寻小姐。” 沈素衣听到君扶月来找自己,还只带了秦归雀一个人,也有些不解。 但还是很快去了前厅。 君扶月一见到她,就带着秦归雀走向她道:“把白鹤卿交出来。” 下一刻,秦归雀便出现在沈素衣身后,将短刃抵在了沈素衣后腰处。 沈素衣整个人都傻了眼。 她愣神看着君扶月,“我、我这次什么也没做啊?” 君扶月加重了语气,“半个时辰内,我要见到白鹤卿。” 沈素衣拧眉。 她根本不认得什么白鹤卿,但还是对下人道:“去叫家主来。” 下人没看到秦归雀对沈素衣的胁迫,只应是离开。 沈赢舟正好在家,在听到君扶月带了秦归雀上门时,他就知道君扶月是来找他的。 只是借了沈素衣的名头。 因此没等人去通报,他就进了前厅。 在看到秦归雀站在沈素衣身后,以及沈素衣僵直的姿态后,他就意识到了什么。 把人都遣出去后,拧眉道:“君扶月,三日还未到。” 君扶月面色不变,“沈赢舟,你三叔在哪里?” 沈赢舟眸色骤深,“你问他做什么?” 君扶月冷笑道:“马上,把白鹤卿给我带出来,我二哥很快就会带人来沈家,你也不想沈家落一个行刺郡主的罪吧。” 沈赢舟愣住。 “白鹤卿?” 他以为沈念杨对君扶月做了什么,怎么会又牵扯进来一个白鹤卿。 默了下,他对司一道:“去看看三叔在做什么,没事就把人带过来。” 司一应是离开。 沈赢舟这才对君扶月道:“你先不要冲动,过几日就要开始扶水赛事,你准备了数月,投入良多,这会子四商院内若出了相杀之事,雍朝颜面受损,你所有的心血皆会功亏一篑。” 君扶月冷然。 “所以呢?你三叔也是抱着这样的念头,所以动我的人是吧?要挟我?” 她道:“沈赢舟,不管你沈家在海外是什么地位,有什么势力,但在这里,在雍朝,在扶水郡,都不可能只手遮天,就算木苍生跑得掉,你三叔跑得掉,你还有你的兄弟姐妹,九族之内的亲眷跑得掉吗?” 沈赢舟闻言攥紧拳头。 这点他何尝不明白,沈家那一派根本就不在意他们这些族人。 半晌,司一回来。 还带着一吊儿郎当的白面中年人。 沈念杨扫了眼厅内,落在君扶月身上时,颇为垂涎。 霎时一把匕首朝着沈念杨的面庞去。 不过没等触及到沈念杨,便被一道劲风打偏。 沈念杨身旁,面无表情的大汉望向秦归雀。 匕首落在地上,发出清脆声响,气势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沈念杨看向秦归雀,眸底闪过一丝狠意。 又笑道:“这是做什么?我得罪这位貌美的郡主了?” 沈赢舟看向沈念杨,“你抓人了?” 沈念杨耸了耸肩。 “抓什么人?我天天在家闲着,抓什么人。” 沈素衣看到沈念杨这样就烦得要死,“三哥,你要是抓了人就交出来,别惹事了行不行。” 沈念杨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摸样,跳脚道:“惹什么事,我都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 君扶月看着沈念杨,从心底产生了一股极度的厌恶感。 她的视线落在沈念杨身边的大汉,以及外头的诸多侍卫身上,这沈念杨倒是个惜命的。 以这大汉的本事,还真能带走小白。 她“呵”了声,坐到一旁的椅子上看着众人。 “没抓是吧?那就找,今日要么你们找到人交给我,要么我就坐在这,让我二哥带兵进来找我。” 说话间,她好整以暇道:“在找到人前,这厅里的人一个都别走。” 沈赢舟面不改色。 沈念杨皱眉,“你说不能走就不能走,你算什么?” 君扶月:“沈三爷身有官职吗?” 沈念杨愣住,“什么?” 君扶月抬眼,淡淡道:“你无官无职,怎么有脸反驳我的话?” 她又看向沈赢舟,“沈大公子觉得本郡主的命令不管用吗?” 沈赢舟暗叹。 君扶月很少用身份压人,因为她有名无权,且上头两派打得激烈,哪一方也不想落下不好的名头,怕被人抓住蛮横罢市的名头弹劾。 再别提,君扶月此次主持赛事,到了关键的时刻,她的一言一行届时都代表一朝的风范,她自然也会注意自身举止。 此次事情闹大,后续损失最大的只会是君扶月。 这会君扶月不在意损失,显然是定要将白鹤卿带走。 不只是为了带回白鹤卿,也是为了警告带走白鹤卿的人,她绝不避让。 因此这会便道:“听凭郡主吩咐。” 沈念杨脑袋一嗡,气红了脸。 他想叫人直接抓了这小娘们,但仅存的理智让他没开口。 这会道:“人不是我抓的,你赖这有什么用?!” 真是神了,他还什么都没从那小白脸嘴里问出来,这君扶月就找上门了。 到底是怎么知道人是他带走的。 君扶月没有搭理沈念杨,她等了会,就等到沈家的管家来报。 “家主,江将军带了人来,说是来接郡主归家。” 第233章 加速崩溃的沈赢舟 听到江绍白来接人,沈家人纷纷变了脸色。 沈念杨还没意识到什么。 沈赢舟便替他问了。 “是郡主唤了江将军来接的。” 沈念杨看向君扶月。 君扶月淡淡道:“从沈家门外到这里,约莫走上半刻钟的功夫,半刻钟,考虑下把人带出来,” 她的视线落在沈念杨带来的诸多死侍上, “或者我把这些围攻本郡主的贼子带走。” 沈赢舟一回头,就看到外头乌泱泱的沈念杨的人。 这会子厅里就君扶月和秦归雀两个人。 他们沈家反倒聚了一堆侍卫。 江绍白进来一看,就坐实了他们劫持郡主的事。 想到马上就要开始、且事关扶水郡、雍朝颜面的赛事,沈赢舟头都剧烈疼痛起来。 他看向沈念杨。 “三叔,马上,把人带出来。” 沈念杨听到沈赢舟命令的语气就要跳脚。 再一看君扶月那胜券在握的模样,内心又打鼓了。 但他自小张狂没有规矩惯了,还是强硬着道:“沈赢舟,你胳膊肘往外拐是不是,她说人是我带走的,你就也这么认为,我今天就说人不是我带的,大不了你们去搜。” 君扶月:“那便搜吧,我也想看看沈家里头是个什么样的家底,一会也请沈三爷把这些围堵我的人好好交上去,我逐个审问,自然能知晓沈三爷是不是清白的。” 沈念杨怒道:“我凭什么听你的,你说搜就搜,你说交就交……” 君扶月:“阿雀。” 秦归雀沉默着掏出怀里的令牌,丢给了沈赢舟。 君扶月:“九州卫有先秉后奏的权限,我觉得沈家内有东西,便是用了这个权限,于我也无害,院主觉得呢?” 沈赢舟对这“九州卫”的令牌倒是不陌生。 他扬声道:“司一,带人去后头找。” 司一刚应是。 沈念杨手底下的人就堵住了门。 沈赢舟对沈念杨的怒意彻底到了极限,他抽出司一的剑就指向了沈念杨。 “沈念杨!这里是沈家!我是沈家家主!让你的人滚!” 沈念杨看着指向自己的剑,瞪大了眼。 “沈赢舟,你这是要杀自己叔叔?” 沈赢舟紧握着剑,一动不动,重复着,“让你的人,滚。” 他道:“如果今日沈家因你出事,沈念杨,你活不了,你得留在这,给全族陪葬。” 如果他多年的努力,因为沈念杨这个混蛋功亏一篑,如果他日复一日的隐忍,因为祖上创下的恶业而被击碎,他受够了这样的控制,受够了这些高高在上把他们当作钱庄的亲人。 沈素衣看着这一切,轻声道:“阿舟……” 沈赢舟不言不语,只盯着沈念杨。 下人跑来,着急道:“家主,江将军已经朝着前厅来了,外头还列了不少兵马,说是等着江将军接郡主归家。” 沈赢舟没有应话。 沈念杨却是被自己这个侄子盯得有些头皮发麻。 就那么严重吗? 他有些烦躁道:“行了行了,我去后头看看,是不是哪个不长眼的随便抓人。” 君扶月眸光轻颤,果然,是沈念杨抓的人。 沈赢舟见沈念杨松了口,回头看向君扶月。 “郡主,不如留下喝口茶?” 这意思便是问君扶月能不能放手,让沈念杨去放人,今日之事便过了。 君扶月没有应话。 她当然知道闹起来对沈赢舟、对她、对二哥都没有好处。 可白鹤卿的罪就白受吗? 沈赢舟垂下视线道:“我选好了。” 他选好了,他确定他不能留沈念杨。 君扶月深深看了沈赢舟一眼,不知想到什么,点了点头。 “那我就同二哥在这喝杯茶,还请沈三爷快些去看看,别耽搁了。” 她道:“阿雀,你也坐。” 沈赢舟让下人上茶。 又看向沈念杨。 沈念杨嗤了声,转身出门,带着他那浩浩荡荡的侍卫队,正好错过了江绍白的到来。 江绍白进到前厅,看到妹妹安然无恙得坐在那处,也松了口气。 沈赢舟赶忙起身招呼江绍白坐下。 江绍白点了下头,走到君扶月跟前,“可有来晚?” 君扶月笑道:“二哥来得正好,这茶还在煮,我们吃上一杯可好?” 江绍白闻言自然应好。 他让魏南曜去外头安排好等待的队伍。 跟着坐了下来,笑道:“还别说,我就没来过沈家,地方挺大,景致也好,不愧是南岭第一家。” 沈赢舟:“是赢舟不对,该早点请将军来家坐坐。” 江绍白摆了摆手。 他就客气两句。 他要是跑来“前妹夫”家里待着,那至阿雀于何地。 这会问君扶月,“怎么就阿雀陪你来,小白呢?他没来?” 沈赢舟当然知道江绍白是故意问这么一句。 君扶月通知江绍白来之前,定然会告知来沈家做什么,让江绍白有所准备。 沈赢舟面色不大好。 君扶月应道:“二哥也说了,沈家太大,小白不小心走丢了,现在有人去寻了,我们等一会。” 江绍白点头,“小白确实是迷糊了些,当然,也是沈家太大了,容易迷路。” 沈赢舟闻言,对司一道:“去催催,看找到白少侠没有。” 司一应是离开。 不多时,司一冲回来,红着眼哽咽道:“家主,沈三爷他、他杀了青牙他们。” 沈赢舟迅速站起身。 就听到沈念杨的声音在外头喊道:“郡主,实在对不住,我家有几个人不识相,竟然把您的人给绑了来, 我这气的,瞧,人我给您寻回来了,都好好的,就一点皮外伤,至于这些个犯了错的,我也都处置了,您快看看可还有不满?” 君扶月几人出门,就看见地上的三颗人头,以及躺在架子上昏迷的白鹤卿。 秦归雀迅速到白鹤卿身边,在看到白鹤卿裸露皮肤上的鞭伤炙痕后,他眸色一沉,就击向了沈念杨。 沈念杨眼看着男子突然靠近的身影。 瞳孔骤缩。 关键时刻,他被身边的大汉挡住。 那大汉与秦归雀对了招,还撞开了沈念杨。 沈念杨跌坐地上,迅速被其他侍卫包围。 他惊恐吼道:“这做什么?!还想杀人了不成!” 第234章 他的主子是…… 秦归雀和大汉过着招,不相上下的武功,让江绍白的眉头越皱越紧。 沈赢舟则愣神看着地上的三颗人头。 随即又转过目光,看向被围住的沈念杨。 沈念杨大概是察觉到自己没危险了,站起身拍了拍衣摆,对上沈赢舟的目光,挑衅扬起下巴。 什么东西,就敢骑到他头上,真以为他就吃了这个哑巴亏。 也不看谁是叔,谁是侄。 想他沈念杨从小到大,去哪不叫人给三份薄面,结果碰到这侄子,天天管他这管他那,还用那看蠢货的眼神看他。 这会乐道:“郡主,你这小夫君想杀了我啊?我犯了什么罪要杀我?你这什么姓白的,我可是给你找回来了,还拿了三条命给你抵伤,传出去也是我沈家占理!” 江绍白拧眉。 他走到白鹤卿身旁,摸了摸,又看了眼地上的三颗人头。 最后背起白鹤卿到君扶月身旁道:“让阿雀先停手,小白只有皮肉伤,没什么大事,先回去再商议。” 三条命抵一个人的伤,这事不能闹大了,闹大了寻常百姓只会觉得君扶月仗势欺人。 赛事在即,他们只能隐忍。 君扶月却是看着嚣张的沈念杨,对身侧出神的沈赢舟徐徐道:“他看着很烦是吧?我其实挺想知道他为何要带走小白的,院主能告诉我吗?” 沈赢舟垂下视线,应道:“明日议会后,请你、还有秦少侠游湖。” 君扶月点了点头,扬声道:“阿雀,小白没有大碍,你放心把这人杀了。” 沈念杨愣住。 江绍白和沈赢舟也都呆住。 只有秦归雀依旧没有放过眼前大汉的打算。 他像是拿大汉练手般,从一开始的不相上下,到逐渐占据上风。 最后在沈念杨惊恐的目光中,横刀划过大汉的脖子,并将其踢向了沈念杨的方向。 秦归雀收回刀,又走向了君扶月。 君扶月笑道:“阿雀做得真好。” 随后对沈赢舟道:“院主,被杀的这死侍便算我买的了,回头去扶月汇拿钱,今日便这样,二哥,阿雀,带着小白回家了。” 和沈念杨杀死的三个人不同,死侍在雍朝是卖品,没有人权。 这点沈赢舟也明白。 沈念杨躲开尸体后也反应过来,他根本不能跟君扶月再以规矩名声之类的方式计较,同时又惊惧于秦归雀的本事,于是气得狠踹了侍卫一脚。 君扶月下了台阶,走在前头,带着身后的人,看向被侍卫包围,最后停在有些狼狈的沈念杨跟前。 “沈三爷,这些日子可得保持愉悦的心情,毕竟赛事终会结束,也差不了几日了,你说是吗?” 拿她的努力掣肘她。 掣肘的了一时,还掣肘的了一世吗?也用不着一世。 作死又愚蠢的傻子。 沈念杨气得头疼,他想说什么,对上秦归雀的目光,又不由闭上嘴。 江绍白感慨道:“沈家真是大,什么蛇虫鼠蚁都能藏。” 三人带着小白转过拐角不见。 沈素衣忙到沈赢舟身旁,“阿舟。” 沈赢舟看着地上的人头,又望向跳脚的沈念杨。 为什么要绑白鹤卿? 这是君扶月的问题。 也是他们合作的先决条件。 * 白鹤卿已经醒了。 这会正抱着自己的剑不放,一脸爱惜,还管他的剑叫“主子”。 君扶月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躲到秦归雀后头,问白鹤卿,“小白?” 白鹤卿闻声抬头看向君扶月,乖顺道:“是,小姐。” 认得她。 年少游等人都围着白鹤卿,白鹤卿也全都认识。 唯一的问题就是不记得自己为什么受伤了。 君扶月欲哭无泪,“他肯定被喂了药。” 她让人请了霍青阑过来。 霍青阑由此知晓君扶月知道傀儡药喂法的事。 他观察了下白鹤卿,便好笑道:“倒是有趣。” 原来是沈念杨确实给小白喂了药,但在君扶月找来后,他迅速就给小白喂了解药。 初级的傀儡药是有解的。 君扶月也是这么想的,才觉得小白应该没什么事。 但白鹤卿可能体质特殊些,他吃下药后,就直接进阶成了高等级傀儡。 也就是类似宁岸的那种,什么都懂,有思维有情绪,是最最优等的傀儡,唯一的缺陷就是认主。 所以初阶的解药对他没什么用。 许是君扶月寻上门太快,小白少了认主的过程,于是他的脑子便自动把最亲密之人认作主子。 至于这个人为什么是他的剑。 小白向来是把剑当兄弟的…… 霍青阑道:“这孩子倒是幸运,他走的剑道本就是人剑一体,如今与剑更亲近,想来武功也会更有精进。” 白鹤卿面无表情点头。 “嗯,我觉得我更强了。” 众人:“……。” 霍青阑失笑。 君扶月问:“这样,不需要解药吗?霍先生那,可有解药?” 霍青阑摇头,“成他这样的,已经无解了,至少如今是不存在解药,所以我才说,他算是极幸运。” 君扶月还想问。 霍青阑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是这一等阶的人是状态最好的,宛如正常人,不会有什么大碍,你便是去寻沈念杨,估摸着也拿不到解药。” 君扶月默然。 那还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霍青阑道:“郡主今日唤我来,不只是为了看这位公子吧?” 君扶月看向他,点了点头,“是,有事想麻烦先生。” 想要快速完成一件事,就需要盟友。 君扶月清楚霍青阑定是故意接近他们,即使霍青阑没说什么实际的事,但从上次霍青阑在木苍生手上救下阿雀来看,霍青阑暂时可以认定为他们的利益共同体。 她和阿雀单独带着霍青阑去了屋子。 她说:“霍先生,对沈念杨可熟悉?他身边有个体型壮大的男子,霍先生可知道?” 霍青阑点了点头。 “说熟悉也谈不上,见过几面,你说那个,我倒是知道,挺成功的一个傀儡。” 君扶月:“阿雀今日在一刻钟内,将那人杀死了。” 霍青阑:“哦?那可真是不错。” 君扶月:“这样的本事,能杀了木苍生吗?” 霍青阑看向君扶月,却是毫不犹疑得摇了摇头。 君扶月倒也不失望。 上次阿雀在杀了所有甲级死侍的状态下,也只和木苍生过了几招,还是被压着打。 因此道:“既是如此,我想请先生帮我个忙。” 霍青阑笑道:“郡主请讲。” 君扶月:“帮我引走木苍生,让木苍生离开雍朝,无人知晓得离开,” 她认真道:“霍先生可能帮我?” 无论是她,还是阿雀,他们都需要成长的时间。 第235章 不可能的爹+不可能的娘=? 霍青阑凝视着君扶月。 半晌,笑道:“当然可以,君小姐放心就是。” 他说了这句话,就没有提多余的要求,也没有多问什么。 只起了身道:“既然如此,若是无事,那霍某便先告辞了。” 君扶月将其送出了门。 一直目送着他离开。 她回去看了眼白鹤卿,确定白鹤卿没有什么大碍后,也放下心了。 还嘟囔了句,“一只羊也是赶,两只羊也是放,这下正好齐活了,难兄难弟,生死相依。” 跟在身后的秦归雀默默看了眼抱着剑不放的白鹤卿。 “……。” * 泛舟游湖这事,颇有些意趣。 金风送爽,温壶小酒。 除了跟前多了沈赢舟姑侄,有些碍眼了外。 君扶月跟秦归雀坐在一处,还是很你侬我侬的。 沈赢舟对君扶月道:“……你倒是一点也不着急问我话。” 君扶月呵了声,“怎么?我不问,你就不会说话了吗?” 沈赢舟:“……。” 一旁的沈素衣失笑。 沈赢舟心知肚明他这张嘴比不上君扶月。 于是从怀里掏出一份卷轴,递向了秦归雀。 秦归雀有些错愕,给他? 他接过卷轴,打开发现里头是份画像,在看到画上女子的瞬间,他有些怔愣。 恍惚间,似乎看到了默默站在药田外的女子。 沈赢舟看到秦归雀的神色,便明白了。 “你认得她。” 君扶月凑过去看了眼。 画上女子,身着羽衣,赤脚站在大殿前的台阶上,面含笑意,宛若圣洁的神女。 她的视线落在画上,只愣了下,又恢复平静。 问沈赢舟:“这是谁?” 沈赢舟道:“这画像,是从沈念杨的住所寻到的,当然,这不是原本的画,是我看过后临摹下来的,对这画像,沈念杨倒是格外珍惜,也是借画像要挟,他说了些事,话语的真假却是不能肯定……” 沈念杨提到了一个人,他的五弟——沈祈安。 沈素衣接道:“他话说的囫囵,大概是很多年前他看中一女傀儡,被我五哥抢了走,又说他年幼时在五哥那受了几年气,因此对五哥心怀怨恨,偏生秦公子与我五哥,生得有些相像,所以他怀疑秦归雀是我五哥和他心上人的孩子……” 最后一句话,使得君扶月和秦归雀都愣住。 沈素衣接着道:“沈念杨说他查过,信陵阁内的弟子许多都是遗孤,都不知父母是谁,巧的是,我五哥自小就在海外生活,只来过两次雍朝,一次是二十年前回来替我爹给大伯送丧,偏巧就和秦公子的岁数对上了,所以他就这么坚信了。” 君扶月心里打鼓。 这确实……是连她都会坚信的巧合。 所以秦归雀竟然是沈赢舟的堂弟?!! 果然是小说,小说就是怎么狗血怎么来,只能吐槽并且接受它。 君扶月脑子里乱七八糟想着。 岂料沈素衣却是摇头,“不过这绝不可能!” 君扶月:“?” 沈素衣道:“别说傀儡生不出孩子,我五哥……我五哥也不可能对女子动情,更别说造孩子了啊。” 君扶月:“……。” 怎么回事?她想详细听听。 舱内酒香弥漫。 君扶月温柔道:“我有点好奇……” 沈素衣看了君扶月一眼,却是低下头沉默。 沈赢舟开口道:“我们先前定好的是,只告知你沈念杨为何对秦公子感兴趣,且为何要绑白公子,现下我们已经解释了, 秦公子与我五叔生得有些相像,沈念杨记恨我五叔,因此想弄清楚秦公子是不是我五叔与画像上女子所出, 然此事不可能发生,长相纯属凑巧,只是沈念杨得祖父宠爱,自小不擅思考,全凭喜恶想法行事,因此他才会生此误会。” 说到这,沈赢舟又扫了眼画像。 瞧君扶月二人的样子,应当是认识画像上的女子。 若秦归雀当真与五叔无关,为何会认得五哥身边的女傀儡。 他心里也有些怀疑了。 但沈素衣常居医药大岛长桑,对傀儡再理解不过,她斩钉截铁说不可能,那便应该真的不可能。 君扶月轻咳了声。 那可不行。 她今日还真就得从沈家姑侄嘴里撬出其余的事。 阿雀的爹娘是何来由? 沈素衣当日做了什么,引得阿雀异变? 以及多了解沈镜这个人,这个她不曾见过却似乎是一切谜团后主导者的人物。 她先道:“院主确定要除了沈念杨吗?” 沈赢舟杀了沈念杨,那在关于“对沈镜”这方面,他们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一条船上的人,自然要分享讯息,否则遇到海浪,船就该沉了。 这点,她不用提,沈赢舟就明白。 沈素衣闻言,先迟疑道:“沈念杨很得沈镜宠爱,沈镜有诸多妻妾,唯有沈念杨的生母,去世后被沈镜冰封在极寒之地,常去悼念,此番沈念杨来此,沈镜不仅遣了诸多傀儡明里暗里护佑,还托了木苍生一份人情,若是除了沈念杨,就怕沈镜会发疯。” 君扶月不在意道:“所以就要一直被压着?前仆后继,或者苟且偷生,选哪个?” 她看向沈赢舟,“除了沈念杨,沈家就可以断了傀儡这门生意,断开和涅盘岛的联系,雍朝沈家从此只有你祖母——老太太这一嫡脉在。我想你应该也对傀儡的生意头疼吧?三皇子需要名声,上头已经在弹劾你做药人买卖的事,早晚你都会断了海外的亲缘关系不是吗?如今不过是先试试水罢了。” 沈赢舟默了下,“木苍生。” 就怕杀不死沈念杨,还让其传出消息给沈镜。 那他沈家的海船,从此以后怕是再也走不出临近海域。 再者,沈镜还是他祖父。 沈家还有许多年迈族老,若叫人得知他参与杀沈念杨,那他这家主做到头了不说,他的外祖父家也要被添上污名。 君扶月道:“除了善后,其他的事,都不用你沈家主插手。” 沈赢舟看向君扶月。 “你想好怎么做了?” 君扶月没有应话。 她是想除了沈念杨,她倒是不怕什么沈镜,毕竟沈镜不在雍朝。 但她得在意沈赢舟。 第236章 沈赢舟:我只是慕强!!!慕!强! 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这南岭的地头蛇里有沈家一条。 她动人家三叔,最好是要沈赢舟配合,不然回头沈家借“沈三爷被杀害”的事打回来,那她可就要牵扯进人命官司,麻烦深了。 她道:“不知道院主知不知晓,沈念杨给白鹤卿喂了傀儡药的事?” 沈赢舟错愕。 显然是不知道的。 沈素衣忙道:“那他现在……寻常傀儡可以用解药试试能不能解开……” 君扶月道:“他的状态怕是解不开。” 她细述了下白鹤卿的状态。 沈素衣惊讶,“这要在涅盘岛,是会被沈镜抓去捣鼓的。” 随即又道:“其实也不是没有解药,有的,只是这样高等级的傀儡,要制出解药很难,只有沈镜会制,反正我是没有,好在白公子这样的状态不错。” 君扶月道:“状态不错,就意味着他不会有事吗?这一世都能以正常人的法子过活?倘若他的剑被敌人所夺,或落在何处,他会不会为剑自戕?” 沈素衣愣了下,随即又抿唇。 “此事,除非寻沈镜,否则确实无解。” 君扶月当然知道他们无解。 她提小白这回事,一方面只是为了让沈赢舟等人表明自己必杀沈念杨的决心,让二人对沈念杨更加厌恶。 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引导沈赢舟等人觉得她和傀儡药已经牵扯很深了。 好在问傀儡之类的事时,不叫二人疑心到阿雀身上。 至于抛出小白会不会对小白不好。 有宁岸珠玉在前,小白这样的情况肯定不是特别罕见的,加之霍青阑也提及过:拥有自我意识的傀儡,除了主子,无人能控制。 因此抛出此事,不会叫小白出现危险。 既然把关于傀儡的话头提起来了,接下来就是深入了。 她继续道:“除了小白,我大哥幼时也被木苍生下过药。” 用江瑾临的事,来引出沈素衣的隐秘,左右江瑾临如今的情况,便是被知道下药了也无碍,药对他又没用。 此事木苍生也清楚。 话一出,连带着沈赢舟都惊得呆了面容。 沈素衣瞪大眼,随后又恍然大悟。 “怪不得,怪不得花香对江大公子无用,他肯定也直接成长为高级傀儡了。” 君扶月挑眉,“花香?” 她接道:“所以沈小姐接近我大哥,是因着这个目的?花香……沈小姐上次端午,给我大哥下了药?” 沈素衣张圆了嘴,有些无措得看向沈赢舟。 沈赢舟紧皱眉头。 君扶月淡淡道:“沈小姐,我亲近之人已经牵扯到沈家的死侍隐秘中,不瞒你们说,我从宁岸那里得了本手札,也因此,我对此术更加畏惧,我不希望来日轮到自己时,一点准备没有,因此我今日才对二位坦诚,至于二位,还想对我有所隐瞒吗?” 沈赢舟沉默了会,和君扶月说要跟沈素衣去船尾说说话。 君扶月也没有阻挠。 点了点头让他们去了。 等二人一走远,她就抓着秦归雀的胳膊道:“花香!!!这防不胜防!” 这怎么防啊,闻到味道就变异了。 这不迟早叫人看出来。 还有,那沈素衣那么笃定沈五爷不会有孩子。 本来就不可能有孩子的女傀儡,碰上不可能有孩子的沈五爷,还“duang”的一下创造出了一个秦归雀! 搁这玩负负得正呢?! 这沈镜听起来就像“人体研究狂人”的糟老头子,要是知道阿雀是他孙子,不得疯了一样,派出什么木苍生,李苍生,牛苍生之类的人,来雍朝偷阿雀去解剖? 方才还冷静的君扶月一下就头皮发麻了。 “这沈镜到底在研究什么啊,长生不老?还是准备‘复活爱人’?” 秦归雀看着自家小姐从云淡风轻运筹帷幄的模样,变成抓着自己胳膊变换表情碎碎念的模样。 再忍不住唤了声,“小姐,抬头。” 君扶月抬头,“怎么了?” 下一刻,便被充斥灼意的眸子吸进灵魂…… 虽浅尝辄止,却还是愉悦了身心。 她靠着秦归雀好笑道:“你真是一点都不好奇自己的事,也一点不关心。” 秦归雀指了指自己的脖颈,上头挂着绳子,黑色的牛皮绳落入衣襟内。 他道:“上次没带,一会让她试试再放一次花香?” 君扶月的手覆上秦归雀胸膛,故意摸索着停在衣襟下的硬块处,弯眼笑道:“就不怕不管用?” 秦归雀紧盯着她。 刚要伸出手挟住她的腰,就听到了走来的脚步声。 于是懊恼低头,咬了下君扶月的下唇,便给她拉好因亲近有些揉皱了的裙裳。 随后又坐直了身,安静做他的“隐身侍卫”。 君扶月轻笑了声。 随即故意又倾倒在秦归雀身上,亲了下她家“守护主子威严”的侍卫。 沈赢舟正好进舱,正见君扶月松开秦归雀的胳膊坐好。 秦归雀则是突然红了耳根,就像是被小姐强势调戏了一般。 沈赢舟脚步顿了下,才面不改色回到位置坐下。 沈素衣紧随其后。 君扶月笑道:“二位商量好了,回来得挺快的。” 沈赢舟倒了杯酒,淡淡道:“郡主这些日子多有忙碌,我等都看在眼里,自然不敢多耽搁郡主的事。” 沈素衣看了沈赢舟一眼。 郡主不是一句随意的客气话吗? 阿舟阴阳怪气什么。 连懒到迟钝的秦归雀,都默默抬眼扫了下沈赢舟,随后伸手倒了杯酒给君扶月。 君扶月接过酒杯,轻抿了口,“嗯,确实是忙了些,亏得今日院主请我和阿雀来泛舟游湖,美酒在手,倒叫我有忙里偷闲之感,” 她对秦归雀笑道:“往后可以多来几次,就把那些个账本之类的,拿到船上来对。” 秦归雀点头,“好。” 他也想再来一次。 沈赢舟:“……。” 他一口饮了手里的酒,冷静下来,同时又有些懊恼,也不知方才怎么脱口而出那样一句话。 借着喝酒的刹那,他调整好情绪,才平静道:“这些时日,因着三叔的事,心绪有些波动,方才对不住郡主。” 君扶月笑道:“没什么对不住的,酒也喝了,那便说正事。” 第237章 关于药是怎么作用的(唠唠叨叨预警……) 君扶月理解沈赢舟的阴阳怪气。 她也只是顺势怼回去一句,却不会放在心上。 也不必要放在心上。 她与沈赢舟同在四商院共事,又分属于两个对立政党势力,今日可以因利益共同合作,来日也可以因利益生死相对。 若沈赢舟真来一出“浪子回头”,那打的是他的脸,降的是他的地位,不要的是他的命。 沈赢舟不是不清楚这点,所以他会控制,会冷静。 对于沈赢舟尊重人才这点,君扶月是佩服的。 想当初她接触西极乐土时,这厮还特地跑来苦口婆心劝她不要吃这碗饭,说她想玩也只适合小打小闹; 后来任职主事,这厮又来告诫她,少和信陵阁牵扯在一起,不要涉入政党之争,说什么里头的水深,她把控不住; 到现在,说打脸,沈赢舟的脸都被打肿了吧。 但这人也没有恼羞成怒过。 君扶月在四商院这一年,他从未以权谋私刁难过君扶月,还多有提携,帮助。 君扶月能这么快把扶月汇立起来,除了得祖辈基业、得人才辅佐、得背后政党庇护,以及自身拥有的跨时代的经营方式外,还有重要的一点,便是沈赢舟的主动扶持与不刁难。 毕竟作为四商院院主,他只要稍慢一步审批君扶月的海运文书,就足够让君扶月恼上一阵了。 以及这次赛事,他也因为看好君扶月的方策,主动把院主的权力给到君扶月,让君扶月能更好得管理下头的主事,大小商家。 即使他明知这么做,到最后可能会给到他重创。 但为了民生,他还是这么做了。 君扶月对沈赢舟有渣男滤镜,但做朋友、做盟友等,她是敬佩沈赢舟的。 这是她能平静与沈赢舟坐一处说话的原因。 也是阿雀不会吃沈赢舟飞醋的原因,毕竟阿雀跟她这么久,也接触久了沈赢舟。 沈赢舟听到君扶月云淡风轻的应话。 虽是有丝失落,但更多得还是感激。 毕竟那句话一出口,连他自己都觉得无地自容,且不敬对手。 这会调整过来,便道:“方才郡主说好奇我五叔的事,事实上,我五叔自出生起便在海外,因此沈家大房这一脉,对五叔并不熟悉,因为一些特别的原因,也唯有小姑知悉一些五叔的事,便让小姑同你们说。” 君扶月看向沈素衣,“那便麻烦沈小姐。” 沈素衣眨了眨眼,“我打小在长桑长大,因为我自己的原因,所以我对傀儡药也算知道得多些,但具体让我说,我也不知从何说起,便由郡主问吧,郡主问到哪,我便如实回答到哪。” 君扶月:“……。” 这肯定是沈赢舟教沈素衣的! 让沈素衣自己开口说,只怕说出什么本不需要说的秘密。 但让君扶月问,沈素衣就有回答的余地。 而且还能让沈赢舟从君扶月的问题中了解到,君扶月都知道些什么。 果然是无奸不商! 她心里吐槽,面上笑道:“这样也好,这样吧,沈小姐先说说那花香的事?这防不胜防的手段,我实在是怕了些。” 沈素衣沉默了下。 像是在整理措辞。 随后才道:“那个花香,是长桑花粉的香气,长桑岛是四海之内有名的医药大岛,岛上有一棵树,名长桑,此树生得高大,四季常青,只每逢冬日会开七日的小花,花无香无味,却可入药,傀儡药中就有它的存在。” 她又补充道:“说到这,就得提一下,如今的傀儡术已经非百多年前的傀儡术了, 南岭王之后,沈镜接手了涅盘岛,将傀儡药进行了改进,往里加了这此前从未药用过的长桑花,那之后,傀儡药便变得不受控了, 过去傀儡家所持的傀儡术,所用的傀儡药,从来没有过低级、高级等分,一药下去,生内力,断神智,成不知生死无感情的药人死侍, 就像你们惯常见到的万象阁卖的那些失败品一样,那才是史书上傀儡家能创造的傀儡, 不似如今,还分什么甲乙丙丁天地玄黄之类乱七八糟的傀儡, 就白公子和江大公子那般,你不说,谁能发现他们竟是药人? 总之这傀儡药彻底变了,长桑岛的药师们因着这药听命于沈镜,疯狂剖析了这药数十年,想要用作治病救人的他用,但也没个头绪。” 沈素衣补充的话,很得君扶月认同。 她记忆里的傀儡家一道,也只是普普通通能治药人的术士罢了,哪里会出现秦归雀、白鹤卿这些意外。 沈素衣吐槽了下,便继续道:“我经手的傀儡药不少,虽都是低级的,但也仔细剖析过许多次,却还是无法理解其药理。” 君扶月也就明白沈素衣无法解这药了,她道:“所以你下的那个药,是长桑花粉,它是什么味道?” 沈素衣摇头,“其实没什么味道,对没有服过药的人也没什么作用,它更像是个引子,能引动傀儡体内的药效。” 说话间,她看向秦归雀,“我放一点出来?” 她要运内力了,可别再横她一刀。 秦归雀“嗯”了声。 桌下,君扶月挪了挪手,悄悄扯住秦归雀的衣摆,又被秦归雀握住手。 不多时,秦归雀加重了力道。 君扶月吓了跳,回过头,还好得是,秦归雀朝她笑了下。 正好沈素衣微微弯了腰道:“好了,没什么味道的。” 君扶月眼睛一亮。 有用,那个木牌有用! 秦归雀摩挲了下她的手。 君扶月兴奋得都要扑上去了。 但还是克制住了。 她回握了下,看向沈素衣,关切道:“没察觉什么,沈小姐若是不适便停下吧。” 沈素衣“唔”了声,点了点头。 她长呼了口气,“这花香对已经完全长成的高级傀儡没有用的,就像是给毒人喂一点小毒,水滴落入大海,自然不会有反应,也只有那些成长中的傀儡才会被引动药效,加速成长。” 君扶月眸光微动,“何为成长中?” 沈素衣想了想,道:“说起来可能复杂了些,我给你们细讲讲这傀儡药是如何作用的,可要听?” 君扶月赶忙点头。 沈素衣道:“我老师同我说过,人体最玄奥之处在于脑,脑控制人行动,因此这傀儡药就是作用于脑……” 如果把人脑,比作统治身体各器官的皇帝,那所有人的脑子,都是还只懂得“吃喝拉撒”满足欲望的幼帝。 傀儡药相当于是专门鞭策幼帝(脑子)的老师。 喂下药后,这老师就作用于脑子,它扯着幼帝的耳朵让幼帝开始上进。 比如老师会巡视国土(身体),然后发现荒废的丹田(不能练功),于是他悄咪咪记下,再去告诉幼帝,“看见没,丹田他天天不做事,都萎成什么样了?你得管教他,让他支棱起来!” 第238章 我一定要填这个逻辑!(作者:乖巧坐好,就任性一下下) 幼帝年岁小,只想玩,不会管人,也不想管,但被老师拿着戒尺鞭策,也只能一边哭一边花精力“征兵”,逼着底下的“大臣”干活。 于是这药效就随着“兵”作用到各处去。(参考布洛芬退烧时会到处叩门问“你疼吗”的那个梗) 原始的傀儡药,它只管长内力,所以这老师只催着皇帝干丹田。 但人是有差异的,脑子也是有差异的。 有的皇帝它资质就是差些,学一会就嫌累不想学了,为了躲避天天揍它的老师,小皇帝直接睡死不搭理人。 这便成了低级的没神智的傀儡(神智睡死了)。 这部分傀儡,有的吃了解药,能把先生赶走,把皇帝唤醒,变回正常人。 有的吃了解药也没用,因为小皇帝生气了,彻底不肯醒了,于是就永远成了没神智的傀儡。 老师也是有主子的,每个老师去教小皇帝前,都会带一幅主子的画像,挂在皇家祠堂最上头(刻在脑子的潜意识里),如此“挟天子以令诸侯”,就算小皇帝睡死了,手底下的大臣们照样听主子的。 大部分人吃了药都是低级傀儡,但也有少部分不一样。 有的人脑子争气,老师教多少,他学多少,累是累不死的,还能把老师累到没脾气了。 这就出现了神智存在,但因为潜意识里始终存在“主子”印象,而身体被主子控制的高级傀儡。 老师教不动了,还怎么让小皇帝进步?那就需要增强老师了。 所以涅盘岛会给高级傀儡再喂药。 这个时候就会出现三种结果。 第一种情况: 小皇帝达到极限,受不住了,直接驾崩(对,不是睡死,直接驾崩)。 第二种情况: 小皇帝他还活着,却没有丝毫进异。 这意味着小皇帝对老师免疫了。 他把老师关进大牢,并怒道:“干干干,再干老子驾崩了,都别想活!” 这种情况,老师已经被关进牢里了,你再给喂药增强老师也没用,小皇帝就那样了。 但老师带来的主子画像却还在,永远得刻在了小皇帝不知道的潜意识里,除非老师亲自去取,否则取不下来。 也就是如同宁岸、白鹤卿那般已经成长定型的傀儡。 这些傀儡会缺失喂药部分的记忆,因为老师需要把代表主子的画像藏匿到皇宫(脑子)的某一处,但是不能被小皇帝发觉。 第三种情况,就是老师加强了,小皇帝也加强了,然后继续喂药,直到出现死亡或者定型两种情况为止。 沈素衣用这样的例子,解释了沈镜改良后的傀儡药的作用方式。 和当时宁岸记录的喂药手札的步骤,一般无二。 说到这里,沈素衣又道:“不过我觉得可能还有第四种情况在。” 君扶月装作不是很好奇,只是顺着问了嘴的样子道:“哦?” 沈素衣:“第四种情况,是我五叔的情况,老师与幼帝共同长成,老师控制不了幼帝,他只是幼帝成长的阶梯,幼帝的成长速度会超越老师成长的速度,长成成年的帝王,直到他可以控制他的每一寸王土,可以掌控每一个臣子,他越来越趋向于一个英明神武、杀伐果断、无情无欲的九五之尊……” 沈素衣说,沈家五爷沈祈安,是丧心病狂的产物。 大概是傀儡药的不受控,让沈镜沉醉于去发掘各种傀儡的可能性。 但这点有待商榷,因为谁也不清楚沈镜究竟有什么目的。 君扶月问:“长生不老,天下无敌?” 沈素衣摇头,“长生不老可能有一点,但也不大像。” 君扶月:“救那个被他冰封的,沈念杨母亲?让爱人死而复生?” 沈素衣摇头,“死而复生不可能的,脑子都死了,小皇帝都驾崩了,老师教谁去?这点他自己也清楚。” 君扶月拧眉,“练战争武器?” 沈素衣还是摇头,“那未免太苛刻,不说第四种傀儡很难出现,再者人怎么都不可能成仙,一人之力对不了百万雄师,再者他不像是想要权力的人。” 君扶月沉默了。 那沈镜拼命造傀儡,是要什么东西。 沈素衣继续说着沈祁安的事。 大概是发现傀儡的多样性,沈镜开始尝试各种方式去创造傀儡。 比如给怀了孕的美姬服用傀儡药。 沈祈安,是第一个以这种方式出现的孩子,也是沈镜到目前为止,唯二且最成功的作品。 沈素衣提到这,面色有些不好。 她低着头道:“按着药理,吃了药的孕妇,孩子都会胎死腹中,但是我五哥活下来了,涅盘岛的人将他从其母腹中生剖出来……” 叫沈镜遗憾得是,沈祈安出生后和所有的孩子并没有什么不同,甚至还体弱多病。 唯一的优点,他人聪明,行事周到,习武的速度还极快。 因此年纪很小的时候,沈镜就将沈祁安留在身边当最得力的帮手,另一方面,大概也是为了观察沈祈安。 开始时,沈祈安还只是比同龄优秀些的人,他接管了涅盘岛,帮了沈镜许多忙,虽不苟言笑,但也并非不近人情。 一点也不像个傀儡。 直到沈祈安十六岁时,他出现了第一次不同。 那次他遭遇危机,却以不可能的情况杀死了围攻他的人活了下来。 沈镜意识到了,沈祈安的不同。 沈祈安天生就带了“老师”,他一直在成长,并且能在高压时,反挟制老师,迅速汲取最多的知识长成。 那次过后,沈祈安药效发作失忆(脑子休眠),沈镜却是惊喜。 他给沈祈安喂了药,加强了“老师”,唤醒了“小皇帝”。 此后不需要再喂药,沈祈安的“小皇帝”主动成长,到弱冠的年纪,沈祁安便已是沈镜极其满意的作品。 君扶月默了下,问:“然后呢?五爷如何去世的?” 沈素衣摇了摇头,“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只是因着一些原因,被告知了五哥的事迹,但五哥在世时经历了什么,我并不知晓,因为我幼时亦是自身难保……总之我没见过五哥,但我记得,长桑岛出现过一件大事,我在地牢都能听见轰隆巨响,据说也是从那次起,长桑树的花越开越少,到如今已经不开花了,我依着老师的神色,猜那次的事,应当是和五哥有关。” 第239章 沈祈安和朝玉 那是沈素衣约莫四五岁的时候。 她蜷缩在阴暗的牢内,透过通往地面的小天窗,看见外面纷乱跑动的腿脚。 她看见一双沾染血迹的黑靴停在天窗前。 随后是男子冷声道:“撤回去。” 回答男子的是叫她恐惧的沈镜。 也是创造她的父亲。 “傻孩子,怎么能用自尽来威胁父亲?” 另有陌生的声音道:“五公子,我们早已得知那处入口,您便是杀再多的人也无用,您忘了,最先寻到入口的人不是您啊,您还是放下剑,莫要伤到自己。” 沈镜亦是用温柔又不容置疑的声音道:“安儿,放下剑。” 一阵颤动后,男子的剑骤然垂落在地。 他颤着声恳求,“父亲,求您……” 沈镜却是失笑,“为父实在好奇,他们做了什么,竟让你都懂得忤逆为父了,来人,出发了。” 她看见那双沾了血迹的鞋动了动,下一瞬消失在了原地。 之后便是惊呼以及打斗声。 不多时,沈镜骤然换了位置,出现在了窗前,云淡风轻道:“想杀了我?安儿,你是我一手造出来的孩子,你可听过子民屠神?当真痴儿。” 打斗声未歇。 沈镜缓缓道:“五公子病了,去,抓住他。” 窗前瞬间路过了许多的身影。 打斗声,刀剑嗡鸣声,让沈素衣捂着耳朵。 很长的时间后,似乎是男子被擒住的挣扎声。 安静之时,只余沈镜温声道:“长桑的花开了,带五公子去树下……” “不,放开——” 老人的脚步不疾不徐离开。 许久后,她听到了远方传来凄厉的嘶吼声。 在绝望中,那声音逐渐变弱,最后消散在血腥气中。 * 对沈素衣来说,那已经是很久远的记忆了。 只是因着当日男子痛苦的叫声对她内心的震撼过重,才叫沈素衣一直将此事记着。 “我后来想,那肯定便是五哥了。所以我说五哥不可能动情,带到长桑树下,就意味着他被彻底催动了药效,已是完完全全没有情欲的傀儡了,他不可能对女子动情动欲,再别说叫女子有孕了。” 君扶月拧眉,“可那被沈念杨记挂的女子后来是跟着你五哥的,若说你五哥当时已经失了情欲,他如何还把女子带在身侧,不应该无所谓而让给沈念杨吗?” 沈素衣摇了摇头,“大概是那女子特别些?” 她的视线落在卷轴上,“你们看这画,画上女子显然是当时沈念杨同五哥一道见到的人,你们瞧女子身后所站的这大殿,任我长这般大,也从未见过这般形容古怪的殿宇,这绝不是我们已知国土上存在的建筑……” 沈素衣问君扶月,“郡主知道海上蛮族吗?” 君扶月颔首,同时道:“大海极大,非人力都探索完的,我们如今存在的国土,都有自己的一份海航线路图,如果不走海航图的线路,可能会遭遇危险,迷失在大海里。那些迷失地,有可能存在我们不知晓的陆地,上头的种族,便称之为蛮族。” 就像是秦赤那些死侍,他们就是出身蛮族。 沈素衣点头,“是,海很大,有时候会遭遇诡异的海风,带着你去到无法前进的死海,让船搁浅,让人死在那里,有时候会遭遇无法控制的海流,你以为会船翻人折,却不想那股力道带你穿过峡沟,看见了另一处海上的世外桃源,涅盘岛一些傀儡,便是来源于那些‘桃源’。” 她顿了下,缓缓解释道:“海上有很多这样不为人知的世外桃源,涅盘岛有专门的船队,负责在海上找寻这样的‘桃源’,他们发现地方后,就会将地方记下,折返回岛,报于主子,之后再派遣船队前去‘桃源’探查。” “所以我猜,五哥当年大概便是收到了去探查的命令,他随队伍到了这处特别的‘桃源’,没想到这女子所在的‘桃源’存在什么东西克制了长桑花,他在那处‘桃源’遇见了蛮族,也就是画上的女子……” 君扶月听着沈素衣说着涅盘岛的傀儡来历,看向画。 画上的女子,君扶月知道名姓。 大概便是秦归雀记忆里,当年池东年嘴里叫朝玉的女子。 君扶月联系秦归雀的经历,圆了沈祈安和朝玉的故事。 沈祈安生来特殊,自小跟在沈镜身侧,为其做事,被其观察。 到十六岁后,沈祈安出现了异变。 到二十岁时,沈祈安已经是没有什么情绪,只知听令的高级傀儡。 那年,出海寻觅‘桃源’的人,意外发现了一处入口,便是朝玉的族地。 寻觅的人回来报于沈镜。 于是沈镜派遣沈祈安带队出海,前往那处‘桃源’,查看可有什么类似长桑岛上长桑树的特殊物。 沈祈安照令行事。 他带着船队去了朝玉的族地附近,不想船队遭遇海难,唯有沈祁安被朝玉的族人所救。 天下万物相生相克。 朝玉的族地拥有克制傀儡药的东西,就比如那块木牌。 沈祈安醒来后见到了圣女朝玉,他短暂拥有了属于人的七情六欲,却失去了关于自己的记忆。 就如同秦归雀遭遇了池东年一样,中间秦归雀忘记了自己的名字,全由着池东年引导,管池东年叫“爹”。 沈祁安忘记了一切,只生活在朝玉的“桃源”里。 原本故事到这里还算圆满。 但沈祈安于沈镜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沈祈安失踪,沈镜自然会再派队伍去标记的‘桃源’查看。 再者沈祈安是特殊的。 他体内的“老师”是会自己成长的,他不需要药效催动,就会出现变异。 于是那日,沈祈安突然如同秦归雀忘记池东年一般,记起自己的身份,却忘记了朝玉。 他独自出了桃源,正好遇见了沈镜派来此处寻他的海船,回到了长桑,见到了沈镜。 沈镜发现了沈祈安不记得自己去过哪的事,他对那处‘桃源’产生了好奇心。 他迫切想知道那个“桃源”有何物能克制他的药。 第240章 牌子的重要性 于是他派遣船队,准备重返那处‘桃源’。 就在船队出发那日,沈祈安忽地记起了关于朝玉的一切。 他屠戮准备出发的队伍,想要阻挠队伍出发。 却发现就算他死了,沈镜依旧能到‘桃源’。 绝望之下,他用全部的气力脱了束缚想杀了沈镜。 然而最终还是徒劳一场。 他没逃掉,朝玉与其族人亦没逃掉。 长桑花让沈祁安出现了最后一次异变。 那个记得保护朝玉的沈祈安死在了长桑树下,重新睁开眼的沈祈安,面无表情跟着船队出发。 他漠然看着船队找寻到那个记忆里的“桃源”。 看着桃源内单纯的族人欢迎着船队的到来。 沈祈安看见了从大殿之中欣喜跑出想要奔向他的姑娘。 然而姑娘到他跟前时,看见的只是男子宛若幽渊一般死寂黑沉的眼神…… 沈素衣猜测的事情原委,和君扶月脑补的差不多。 只是因着她不知晓阿雀的经历,因此猜测得不如君扶月那么详细。 她叹道:“那女子所在之地,应是有特殊之处,能克制长桑的花,但显然还是逊了一筹。” 君扶月放在膝上的手,紧攥裙裳。 是啊,差了一筹。 若是不差,也就不会出现沈祈安和朝玉。 就像阿雀身上的木牌,这会子能克制花香,能让秦赤他们短暂恢复一些意识,但却做不到更多。 沈素衣垂眸道:“那位女子与其族人就不该遇着五哥,五哥这样的人,本就不该出生,他只会祸害了身边人……” 秦归雀眸色微暗。 君扶月冷声道:“该死的是沈镜,与他人何干,即便是没有沈祈安,船队依旧会到那处地方。” 只是因为出现了一个沈祈安,中间出现了波折。 但一开始下令让沈祈安去往朝玉族地的沈镜才是罪魁祸首。 沈素衣抬眸看着君扶月,苦笑了下,没有说什么。 船舱内沉默了有一会。 君扶月却是突然脑子灵光一闪。 那块牌子。 朝玉是怎么把牌子留给阿雀的? 在那种全族被捕,被杀的情况下,她要怎么在沈镜眼皮底下,藏住一块必然会被发现异样的木牌…… 如果那木牌是什么要紧的东西。 朝玉被捕前,会将她藏在何处? 无论藏在哪,都会被发现的,再别提,朝玉还是圣女,最是会被查个干净。 牌子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传到秦归雀身上。 她眸光颤动。 除非,牌子并非在朝玉身上,而是落在了沈祈安手上。 沈祈安本能得将牌子收起来了。 这个判断是基于上一次阿雀对她的反应。 那会的阿雀虽是不懂悲喜,没有在意的东西,但只因为本能看她顺眼,就跟着她。 她问过阿雀当时的状态。 阿雀说记得她是小姐,也记得要护她,只是懒,懒到可以忽略这些记忆。 那种即便是当时有人杀了君扶月,他可能会因为不满而杀了杀君扶月的人,但不会为君扶月伤悲的状态。 所以沈镜抵达‘桃源’后,下令搜地方,抓捕朝玉等族民。 那些人拼死抵抗。 死了许多人时,沈祈安可能会觉得这些人不该死,但却不会生起去阻挠沈镜的念头。 直到朝玉要死时,沈祈安凭本能去救了朝玉。 他看着沈镜,平静又不解道:“她不能动。” 沈镜笑道:“我不杀了她,只问她话,回头还送到你旁边。” 沈祈安听到还送回来这样的话,便感觉达成了不能让朝玉死的目的。 于是便随了沈镜,只要朝玉不死就行。 朝玉大概是意识到了沈祈安的不对劲。 她就像那日君扶月拽住秦归雀的袖子般,将牌子偷偷塞给了站在自己跟前沈祈安,低声告诉他。 “帮我藏好它。” 若是再过分诸如救所有人性命的要求,沈祈安会拒绝。 但那只是一块牌子,一块对他来说看着还算顺眼的牌子,所以他默默“嗯”了声,将牌子藏好。 于沈镜来说,此时的沈祈安没什么不好信任的。 因此这牌子就在沈镜眼皮子底下,藏在了沈祈安身上。 沈祈安平静目视着血流成河,看曾善待他的人被绑上船,看朝玉自尽不成,被带走。 他看着朝玉被喂药,被驯为傀儡。 并在沈镜确定朝玉没有更大用处后,神色平淡要了这个女傀儡。 之后,两个同样没有情绪的傀儡整日里待在一处。 沈镜也彻底放弃了从朝玉的族人身上得到什么。 他气愤得将那些族人,甚至于如秦赤之类的孩子,都制作傀儡,丢去了涅盘岛,卖出去。 直到那年沈祈安带着朝玉来雍朝。 不知道因着什么原因,二人造出了一个孩子。 沈祈安不知怎地,将牌子给了朝玉。 朝玉又不知怎地,找回了一些意识,带着孩子跑了,还生下秦归雀养到了三岁。 再后来,又出于某种原因,她把孩子放在了药园。 于是便有了个秦归雀出现。 君扶月心跳越快。 那个牌子,那个牌子肯定有别的用处。 不只是单纯抵抗长桑花香。 沈赢舟打破了船舱里的安静。 问道君扶月:“关于五叔的事,我们能知晓和推测出的只有这些了,郡主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君扶月问:“你五哥是怎么死的?” 沈素衣回过神,默了下,才道:“说是命数到了。” 她道:“五哥比较特殊,他就像是带毒出生,这毒素还一年复一年的积攒,厉害是厉害,在一方面会与人不同,极其出众,但命不会长的, 我老师说,当年五哥的身子越来越差, 沈镜特地制了颗药想保五哥性命,但没保住, 七年前,五哥在从雍朝回长桑的海船上,骤然满头华发,衰老而亡。” 沈赢舟闻言惊讶看向沈素衣。 他都不清楚五叔是怎么死的。 只以为是外头传的,自小体弱多病,因此夭寿。 沈素衣苦笑了下,“这是老师告知我的,但也不知道真假,都说是病亡了。” 君扶月愣住,七年前。 七年前,池东年回了扶水郡,拼死从沈家拿了颗药出来,喂给了秦归雀,之后自刎而死。 她已经猜到了,池东年自刎。 大可能是因为他清楚他被沈家人带走后,会控制不住吐出秦归雀的下落。 如果他知道那颗药是傀儡的解药,那他确实会让阿雀忘了他。 因为阿雀成为了正常人后,就再不用掺和进傀儡的事中了,也就不需要记得池东年,记得沈家。 也就是说,池东年认得沈祈安。 二人在旁人不知道的地方很熟悉,所以沈祈安偷偷把保命的药给了池东年…… 第241章 游船结束(e=e=e=(#>д<)?) 思及此,君扶月直接问道沈赢舟。 “你可听过池东年?” 沈赢舟闻言看了下秦归雀,“是数年前那位杀害信陵阁阁主的凶手?” 君扶月点了下头。 沈赢舟知道池东年的名号并不奇怪。 众所周知,信陵阁赏金榜上挂着的池东年,与原信陵阁阁主的死有关系。 君扶月直接就提到了上次陆练的事。 陆练在树根上写下“池东年疑在沈家”的话。 以及后来他们从陆练那得知的沈家地牢的事。 早先不敢提及,是因为他们对沈家内部的事知之甚少。 如今敢提,是因为至少在扶水郡这块土地上,君扶月有了与沈家相抗衡的实力。 沈赢舟倒也不在意陆练原是信陵阁放在沈家当细作的事。 如今信陵阁已是同过眼云烟,他也没什么好计较的。 “早些年,沈家会关押一些死侍,同你们方才提到的宁岸所说,是仓木海团卖来的,也有些,是借了沈家海船走私、准备送往涅盘岛的人,牌子寓意死侍的来源地,就是方才提到的‘桃源’之名。” 他道:“先前负责此事的,一直都是我祖父的几名手下,他们常居沈家后山。我回来接手沈家后,清理过一次后山,给祖父去过信,那些人也渐渐退走了。” 他接手了沈家后,就渐渐不允许沈镜的人占据地牢,还借着沈家的海船私抓莫名其妙的人回来。 所以到如今,那些人退得所剩无几,牢里也没什么人了。 想了下,沈赢舟道:“关于池东年七年前杀了信陵阁的阁主的事,我推测池东年许是沈家牢内关押过的死侍,但他为何出现在外界,又为何杀了信陵阁的阁主,这点我如今确实无法作答。” 他接手沈家也不过这两三年的事,据他所知,这些年沈家接手的死侍少了许多,家里也就留一些做护卫的,不像久远以前,沈家就是第二个“涅盘岛”。 如今想来,倒可能就是七年前,五叔回了雍朝一趟。 那趟船回长桑,可能也带走了沈家后山的绝大部分人。 他微微皱眉,说起来,七年前这个时间着实巧了。 七年前池东年杀了信陵阁阁主,七年前五叔退出雍朝,病亡。 还有君扶月二人识得画像上女子的事…… 他与君扶月交谈了这么久,自然也察觉到了些什么。 但因着君扶月隐瞒许多,他无法摸透实际,便也没有再去深思。 就像君扶月察觉到了沈素衣的特殊。 但她也不会多想多问。 她对沈赢舟不知池东年的事,感到有些遗憾。 但也无可奈何。 有些事埋根历史,只有当时的人才清楚。 就像她脑补的沈祈安的故事,只有沈祈安和朝玉知道他们经历了什么,沈镜不会知道,也没有旁人能补充其中细节。 更包括池东年的事。 正如池东年让阿雀忘了他。 这些人都想藏住阿雀的存在,想藏住,就必定不会把事泄露给下一个活着的人。 所以活着的人想知道过去的故事,也只能靠着蛛丝马迹去猜、去推。 沈赢舟默了下道:“不过,后山还剩一个守牢的老人,我回去后可以问问。” 峰回路转。 君扶月便道:“那便劳烦院主,当年信陵阁阁主被杀之仇,一直都记在阿雀他们心里,他们都想寻到池东年。” 沈赢舟也能理解。 因此道:“无碍。” 他问:“可还有疑问?” 君扶月已经知道了沈祈安和朝玉的事,对傀儡药有了解,也知道了阿雀的木牌对长桑花有一定的克制作用。 这么多的讯息还要消化。 但估摸着沈素衣二人已经不知道更多的事情了。 她问:“沈小姐可知晓沈五爷经历的那处‘桃源’在何处?” 沈素衣愣了下,迅速反应过来。 “你是觉得那处有对抗长桑花的解药吧?” 她笑道:“我方才也想到了,但又觉得不大可能,若真有解药,这么多年过去,沈镜会发现不了?” 君扶月抿唇,“万一呢,好歹是一处希冀之所。” 万一呢,万一那块牌子在那处地方有旁的用处呢?否则朝玉死也要保住牌子的目的又在何处。 沈素衣叹道:“我想办法去查查,其实我也想知道是什么地方。” 她今日也不是没有收获。 至少从那女傀儡的画卷,以及幼时所见的画面,猜出了五哥的经历。 知晓了那女傀儡所在之地,许有克制长桑花的东西。 那也算是她的希冀了。 所以她与君扶月的目的也算殊途同归,自然是表态友。 讯息都得到后,四人一道饮完了一小壶酒便要散场。 沈赢舟的下属司一远远召了另一艘游船靠近。 临起身时,沈素衣好奇问君扶月,“郡主说,江大公子幼时被木苍生下了药,那他与木苍生……” 那江瑾临岂不是听命于木苍生? 沈赢舟也看向君扶月。 君扶月含笑道:“自然没有什么关系,至于旁的,请恕我不能多说。” 沈素衣愣了下。 没有关系? 怎么会没有关系呢。 她心里奇怪。 但也不好再问君扶月。 只是心里有些苦涩,原以为江瑾临有什么特别的,能对长桑花免疫之类的。 结果原来就是少见的高级傀儡。 她跟着沈赢舟离开,嘟囔了声,“我还是觉得江瑾临的情况古怪,他怎么会不会武功呢,这药最初始的用途就是激发内力,他既是吃了药,怎么会还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公子。” 沈赢舟道:“不管他如何古怪,你也莫去招惹他了,君扶月既是同样在找寻长桑药的解法,便顺着他们走就是了,我有感觉,她掌握着比我们更多的东西。” 沈素衣瞪大眼,“怎么可能?我可是自小长在长桑岛……” 沈赢舟道:“怎么不可能,你知道的那些,在长桑岛随便找个负责傀儡药的药师,都清楚,只有五叔的事,因着你老师的关系,你才知道得多些,也全吐给人家了。” 沈素衣:“……不是你让我她问什么答什么,照实回答,除了我自己的情况关系到我的安危要隐瞒吗?” 第242章 世界大揭秘(对,这是脑洞文……) 沈赢舟暗叹。 是问什么答什么。 可也不必答那么详细,甚至还给人家把故事都圆了。 他飞身跳到了自家船上。 沈素衣忙跟了上去。 还接着道:“也不是我的错,那郡主生得跟天仙似的,我一见她就脑袋晕,而且她人也好,我觉得她不会害人,上次在腾阳山,她多公正啊,又聪明又好看,我……” 沈素衣话没说完,就被司一拦在了船舱门口。 司一面无表情道:“姑姑,大公子说他累了,想歇息。” 沈素衣“哦”了声,转身要走,看见船外的碧波,又猛地回头。 “他去里头歇息,我就得待在外头吹风?!” 司一:“……秋高气爽,正是良辰美景时,姑姑可以赏赏秋色,大公子喜静。” 沈素衣:“……?!” 她跳脚道:“自个不争气,把气撒你姑奶奶身上,你你……活该!” 说着气鼓鼓站到船头吹风。 司一抱着剑摸了摸鼻子。 * 君扶月这边。 秦归雀听到了沈素衣的话。 对君扶月道:“江大公子,没有武功。” 君扶月点了下头,“我知道,但你有没有发现,他的状态,和高级的傀儡很像,说主子他也有,如果苏织柔算的话。” 秦归雀拧眉,确实是像。 但…… “谁给他喂的药?” 君扶月摇了摇头,“如果说不是喂药呢?即便这傀儡药再玄乎,我也不能理解,它如何能做到,让江瑾临没有办法随心所欲的表达自己的喜怒哀乐,甚至还将他吃饭的口味都圈死了,就像是……是造物主造了这么个壳子,给这个壳子标了各项限制,然后把江瑾临装了进去,这是药能达到的效果吗?” 其实更好解释得是,游戏人物。 她上一世就是做游戏的,创造一个人物的时候,会给人物设定各种数值来圆满这个人物。 再比如风靡的乙女游戏(以女性群体为目标受众的恋爱模拟游戏),乙女游戏通常都是以攻略男性角色作为卖点。 这些男性角色会被设置各种各样的特色。 喜欢吃什么,讨厌什么,什么情景说什么样的话,什么场合穿什么样的衣裳…… 程序就是他的造物主。 单纯一颗药,君扶月不认为能达到这个效果。 她又道:“还有认主,傀儡术实施的流程是,喂药、然后通过熬鹰之类的手段,催眠傀儡,让他认主,也就是当时在他吃下药脑子陷入混沌之时,让主子在他的脑子里留下深刻印象,他就会认这个主子,比如小白当时只记得他的剑…… 但这样的步骤太玄奥了,一颗药,是怎么做到让傀儡清楚得认识哪个人是主子,怎么让傀儡能做到在没有意识时,还能听从主子的号令……” 君扶月拿过桌上的画。 那是沈赢舟留下来的。 她的视线落在画上的建筑上。 “沈素衣说,这是她从未见过的建筑,” 君扶月的手覆上画,“不巧得是,这大殿我见过,这是我设计的大殿。” 秦归雀瞳孔骤缩。 方才君扶月说那么多,他都没能做出反应,这会却是整个人都傻了眼。 他艰难道:“你说,你……” 君扶月亦是苦笑。 “这大殿,是我画的,我建模的。” 她也不知道怎么和秦归雀解释上一世这种事,她看到大殿那一刻,亦是凌乱的。 但愣是憋住了不敢露出异样。 游船在秋风中荡漾。 四周无人。 君扶月和秦归雀缓缓说着自己的经历。 她原是游戏公司的老板兼主美。 她画过很多的游戏素材,诸如树、房子、人物等等,这些都会成为某个游戏世界里的一部分。 后来她睡着了,醒来便成了这雍朝十六岁的君扶月。 脑子里拥有了一本未完的“小说”。 她拥有这里君扶月的所有记忆,她觉得她就是这里的君扶月,而游戏大佬的经历只是她波澜壮阔的上一世。 关于上一世的一切,她早已忘得差不多了。 直到看到画,看到大殿。 那一瞬间,她突然想到。 “如果这个世界的尽头,不是神学,而是科学呢?” 在秦归雀震惊得迷迷糊糊的目光中。 她道:“霍青阑说,无法抵达的落日海,秘密是一棵树……” 什么是树? 根、主干、和叶子。 但在程序的世界里,树是特殊的,它随处可在,它是图论和计算机科学中的重中之重。 她道:“还有控制脑子,以及江瑾临的特殊……” 她说:“倘若控制脑子的不是药,而是极其微小到肉眼看不见的芯片之类的高科技产物, 倘若这个世界,其实每个人都是被设定好的,每个人的脑子里都存在最初始的芯片,只是江瑾临觉醒了,他发现自己的体内存在这样一个芯片,” 若傀儡药只是一个用来升级芯片的小程序,那就可以解释这些傀儡药的异样了。 江瑾临觉醒后,芯片发现了被控制人的排斥,于是开启了自我保护,再不会进行升级。 因此傀儡药对江瑾临没有一点用处。 其他的便是同沈素衣描述的“傀儡药”作用于脑子的过程一样。 “升级程序”便是鞭策“皇帝”的“老师”。 她道:“所以,沈镜在找的是,能将芯片升级到极致的人,升级到极致,就可以抵抗创造世界的主程序……” 君扶月脑子中的思路越来越顺畅。 她斩钉截铁道:“沈镜的目的,是逃离这个……楚门的世界。” 沈镜想逃离这里,所以他丧心病狂,不顾所有人的生死,因为于他来说,所有人命不过是纸片人、是程序、那都不是真的命。 至于霍青阑七人,她不清楚这几人与沈镜是一个什么样的关系。 但在和霍青阑与木苍生接触后,她更倾向于这二人并不知晓“科学”这回事。 唯一能确定得是,沈镜知晓。 他一定知晓。 于此同时,君扶月的心里生出一丝恐惧。 怪不得西极乐土那般像古印度,却没有出现解放运动的甘地; 怪不得奥赛国那么像古希腊,却没有出现能改革思想的苏格拉底; 怪不得鹤居、女儿国,那么多国家都那样的特色鲜明,怪不得每片国土都存在独有的物产,怪不得明明地域纬度不同,却还能四海之人皆是一般的相貌体态。 怪不得明明海业发达,万国皆兴,但时代却没有进步,没有科技改革,没有思想运动。 因为思想是活的,而世界是死的。 所以沈镜才会想逃走,想找寻世界的出口…… 秦归雀听得云里雾里。 他眼巴巴看着君扶月,突然吐出一句,“那你呢?你想逃离这个世界吗?” 第243章 游船煮茶 面对秦归雀突如其来的询问,君扶月有些愣神。 会想离开吗? 君扶月拧眉。 她过去从没想过这个问题。 因为她到这一刻,也依旧觉得她就是在这个世界长大的君扶月,她记得她的母亲、外祖父外祖母,记得自小到大生活的点点滴滴。 那些上一世的记忆,便只成了记忆。 可如今倒觉得,她是不是就像江瑾临一般,意识被塞到了这个君扶月的躯壳里。 她只是在那个世界睡了一觉。 其实她是有回去的可能的,回到她自己的世界。 回去见记忆里明明清晰,但感情却莫名淡漠的亲人,朋友,以及她为之努力半生的事业。 而不是待在这个没有灵魂的世界,或许在主机断电的那一瞬间,在捉摸不透的那一瞬间,跟着这个世界一起毁灭。 她轻声道:“突然就有些理解沈镜了,世界死了,人便不是人了。” 秦归雀的心漏跳了一拍,他抓住君扶月的手, “它没死,” 他紧盯着君扶月,“若它是死的,秦赤不会认得我,宁岸不会留下手札,池东年不会拿到一颗药给我吃,江大公子亦会一直信着天命,” “若它是死的,就不会有沈镜多年后又带来了你,它不是死的,它分明在求你留下,它在求你救它,” 他说着这样的话,红着眼眶却只认真道:“即便它真是死的,可我是活的。” 君扶月还是头次见着秦归雀红眼的样子。 她抬起手落在眼前人的脸上,随即在秦归雀紧锁着她的目光中,轻笑。 “是,阿雀是活的,我也是,我不是沈镜,即便能走,我也舍不下,舍不下即使只是虚妄却也真实见过的万家灯火,还有你。” …… 即使明知“陨石要撞地球”,世界随时都可能毁灭,在毁灭的前一刻,人都要生活。 比如君扶月。 比如将小姐拉进怀里的阿雀。 他们换了酒,煮了茶。 坐在桌旁,君扶月靠着秦归雀,看他拨弄着茶炉里的炭火。 火星子蹦着,舱内热气驱走了秋的微凉,也叫她熏得泪眼汪汪。 “停了。” 她伸手去拦,却只虚扶着秦归雀的胳膊,拦不下去。 左右都是男子身上清隽又不羁的气息。 耳畔微热。 他问:“小姐,茶可以放上去了吗?” 君扶月有些气恼。 哪有点了火,泡好了茶,却不将茶上炉子煮的人。 于是哼声道:“不可以,我原也不想喝这茶……” 她推着秦归雀不叫他放茶壶,却被攥住手腕。 转过头看秦归雀,又被堵住想要出口的话语。 茶壶忽地被嵌在了炉上,将燃起的火苗掩了个干净。 犹听得壶内的煮茶声。 从初始温水煮青蛙似的温和,到被炭火点着后毫不留情的震荡。 茗香渐在舱内流转。 君扶月眼眶发烫,头昏脑涨。 她抱着阿雀的肩,透过小窗,望向外头。 视野里的景象变动。 这初秋的湖水,突如其来得蒙上了一层愈来愈浓的雾气。 恰似衣冠楚楚下,遮掩着的狼藉。 茶煮得格外久,沸腾着,却还未开。 君扶月看着茶。 突兀的在脑海里想到那样的情景。 猛虎喧嚣,闯入布满蔷薇的荆棘,被荆棘束缚、困咬,却丝毫不退,愈要前冲。 那样勇猛的精神,叫她禁不住得畏惧,又让她被鼓舞得心潮澎湃。 霞染双晕。 她在温柔序曲里,轻声唤着,“阿雀,我心悦你,” 又在桴鼓相应之时,咬唇哭道:“阿雀,我……守不住了。” 茶快要沸了。 他应道:“小姐你等等。” 君扶月只得茫然望着外头。 白雾渐浓,游船在雾中,随波沉浮,行近流远,不愿有片刻静止。 虎蹄残忍得践在了蔷薇上。 她骤然看见一缕阳光穿破云雾。 刺目的阳光从眼前,冲进脑海,将她的防御溃了个干净。 她埋首于秦归雀怀里,忘了呼吸。 不顾茶不曾烧好。 她小声道:“阿雀,不喝了……” 秦归雀紧皱着眉头。 他哄道:“小姐,不想再赏会秋色吗?难得有游湖偷闲的时候。” 说着话,伸手又加了些炭。 君扶月被拦着腰。 她忽地看到外头过去的游船,不由攥紧了裙裳。 抿唇委屈道:“你这茶烧太久了,我实在没脸待在这了。 秦归雀眸色骤深,他温声道:“小姐,我好难才能给你泡壶茶……” 他垂落几丝头发,额头有层薄汗,挺俊的鼻头,微薄的唇,黑沉的眸子直直盯着她,衣冠楚楚的表面乖巧得一动不动。 却又在某处张扬着等她一声令下。 君扶月看呆了眼,不免凑上前去。 于是一壶茶烧了又烧,叫炉子又添了两次炭。 君扶月认命了,舍了脸面喝完了某人泡的茶。 船抵岸,她直接上了马车,随后靠在秦归雀怀里暗叹。 自从上次夜看宁岸手札完,一晚上都在听“雨打风吹花零落”后,阿雀就像多了个兴趣爱好。 她竟也乐在其中。 这会子余光瞥到湖面的游船。 脸一红,劝到自己。 这世界是假的。 所以四大皆空,便不羞不躁,不放心上,只看眼前,及时行乐…… * 不得不说,秦归雀虽然懒得听,懒得想。 但有时候总能抓住事件核心点。 比如就算你知道了一切,想得再多,你也得顾着眼前的工作。 和沈赢舟再见时,二人仿若忘记了当时游船上的谈话。 自然也没人提及沈念杨。 只是沈念杨却在偷摸跟踪秦归雀后,发觉这人在腾阳山有秘密。 他看到山上的两座墓碑,虽无名姓,但却标着慈父慈母的称呼。 他打听到秦归雀常出没沈家附近,似乎意有所图。 这秦归雀怎么可能和他五弟没关系。 他迫切想知道,秦归雀是不是五弟的孩子,说不得他能发现什么,然后在父亲面前证明他是最有用的孩子。 就像他来雍朝,也并非一时兴起,他只是不服气,当年父亲就把什么事都交给沈祁安,如今又开始栽培小妹沈素衣,那他就不值得任用吗? 想争口气的心思越来越重。 直至扶水郡举办的运动大赛快要开始的这日,热闹开始了。 第244章 对,你没看错,承接上章 来个背景 扶水郡存在于雍朝历史以来,从未有这般热闹的时刻。 处处张灯结彩。 码头处队列等待的车马,将下船后办好藩籍的藩商一一送到住所。 穆羽和穆灵两兄妹(卖咖啡豆的两兄妹)面上带着红晕,惊讶得看着这一路的风景。 他们刚到藩坊外的大街,就被街口的布景吸引,横亘街头的石碑上写着“扶水藩市”,街道两旁是鳞次栉比的店铺,与寻常闹市似乎并无二致,但又略有不同。 比如不能入内的车马,摆放的绿植,更鲜明的幌子,匾额,都叫人眼前一亮。 叫兄妹二人最讶异得是,街头的咖啡铺子。 还未靠近,就闻到阵阵诱人的香气,且这会子外头竟聚了不少蕃商。 穆灵惊讶,“竟是这么多人喜欢黑云豆吗?” 薛城笑道:“也都是我们小姐做足了功夫才引来的人。” 他比起上次与两兄妹相见,瘦高了许多,人也变得分外精神。 挺直的脊背,微抬的下巴,都能看出,他心中的骄傲。 穆羽好奇,“功夫?做什么功夫?” 薛城卖了个关子,“你们住到客栈里就知道了。” 穆羽两兄妹更是好奇。 他们随着薛城一路到藩坊内,才发现四处有身带红绸的人帮人解疑,还有不要钱赠茶水供人解乏的店肆,各种与上次不一样的事物,叫二人都有些目不转睛。 直到进到了客栈,伙计按着文书,给他们安排了屋子。 屋子整洁,只挂了些画像,画像是一些货品。 有珍宝、有香料,底部还标注了店幌子(行业标记,店铺的特色标示),显然是告知去何处可以买到画像上的东西。 桌子上也放了小册子,里头文字不多,多是画像。 因此不存在看不懂的问题。 画也是各种货品。 若想知道货品在何处,只看底部的幌子,就能知道去找哪家店了。 册子的封面就是扶月汇的店幌子,海上一轮明月的标识,很是醒目。 这个标识他们从下船时,就在各处都有看到,就连给他们办文书的桌子上,都有这个标识。 穆羽放下册子,又看周围,发现一旁的桌子上,放着数个瓷罐。 他打开一看,瓷罐里是各种茶叶。 除此外,其中有一罐装的是粉末,他一闻就知道,是他们的黑云豆的味道。 不仅如此,装粉末的瓷罐下压着张纸,上头画着小方格,格子里是泡粉末的步骤,还有个小瓶子里头装了一点点糖。 见此,穆羽惊讶得回头看向薛城。 薛城笑道:“小姐说,好奇的人自然会试一试,有人试过后就会喜欢,喜欢就会去买,她不多强求。” 穆羽感慨道:“这些都是君小姐安排的吗?她真出色。” 薛城也不谦虚,点头道:“此次赛事的所有种种,皆是扶月汇协助主办,小姐帮着统筹全局。” 君扶月作为此次“运动会”的主办人,自然是尽了最大的努力为自己谋得最大的利益。 先是从让所有出海海商都带上她的赛事宣传海报,到借助四商院与官府的力量调动整座城的百姓配合,有条不紊得分配工作,迎接来往的客商。 亏得早前就有上头的旨意在,加上君扶月特地让秦归雀悄悄给北炀王去了旨,拿到了足够的权力。 借着秦归雀“九州卫”的令牌。 她直接让程郡守向周边郡调了人手帮忙。 让海运司许宝年组织书吏,并于码头连夜加设屋舍,用来帮下船的客商快速办好各式文书材料。 让管街道的监市组织各商家清扫装点店肆。 让藩长空出藩坊中央数座客栈,进行统一装点,用来安排客商入住。 客房内,更是放置了翻译好的“旅游手册”,上头囊括了扶水郡各大商业街存在的店面。 藩坊外的扶水藩市,还有条特殊的美食街,涵盖了各色吃食。 还安排好了车马行,负责运送客商。 怕有的藩商需要翻译,因此藩市最显眼的地方就有“九译馆”,各种翻译都在待工…… 等等一系列操作,虽说都是细微之事,也不需要她事事亲为,但细微之事却最是磨人。 这也使得君扶月数月来忙得头昏脑涨。 开始时,还多有不配合的人,觉得她小题大做,甚至不满掀桌的。 但忌惮她郡主的身份,以及秦归雀拍桌的圣旨和“九州卫”的令牌,都纷纷闭了嘴硬着头皮配合,只等着数月后的总赛事看她的笑话。 当然,君扶月能有条不紊得做这些安排,自然不全是为了做好这件事。 不管是美食街的“招商”,还是签车马行、翻译、客栈内放置的“广告册”,不少人随她赌了把往里投钱,各行各业都能参与其中,当真是“百家争鸣”的热闹景象。 最高兴得是一些贫困的百姓,无论是装点屋子、盖房子、清扫街道、分发茶水等等细微之处都需要劳动力,也算是提供了一大批就业岗位,君扶月又不吝啬给工钱,还给高温补贴,因此大家活都干得热情洋溢。 扶水郡本就是雍朝除皇城外最繁华的城市,在君扶月的推动下,这会俨然达到了建朝以来都不曾有过的热闹场面。 原本小觑此事的百姓们,在见到来得越来越多的客商后,纷纷改了态度,也跟着忙碌起来。 毕竟郡守大人说了,此番忙碌事关雍朝颜面,务必要叫各国来商体会到扶水郡的热情,说不得此番能叫扶水郡一举成为这南海域最繁华之城,让诸蕃向往来朝。 扶水郡自南岭王当年召民抗寇以来,已经有数十年不曾有这般众志成城的场景,就连街头玩闹的孩童都学会了给蕃商指路,保持洁净。 到赛前这一日时,连将此事全权交给君扶月的沈赢舟,都挂不住冷静的神色,跟陀螺一样在各处转悠指点。 只有对上君扶月的面容时,时不时会失神。 赛前万宾宴,是四商院为了欢迎远道而来的客人而设。 因着君扶月的“郡主”以及主办人身份,她当之无愧作为主导者与宾客交谈。 第245章 他知道,但他还是来了 奥赛国此番来人主使,是个古铜色皮肤活泼爱笑的男子,穿着身红黑色劲装,扎着高束的马尾,气质很是阳光。 据闻是奥赛国现任国主的弟子,名原央。 原央对君扶月道:“我听说那些比赛也是你想出来的。你喜欢充满力量的感觉吗?可是你看起来一点也不健硕。” 君扶月温声道:“我虽不健硕,可我健康,我崇尚贵国的运动方式,坚持不懈的运动,能让人掌控自己的身体,能磨炼我们的意志力、耐力,这些都是力量,让人身体健康的力量,从这点来说,我确实喜欢充满力量的感觉。” 原央愣了下,随即惊喜,“谢谢你的认同,你说得对,运动不只是为了拥有搏斗的力量,它有很多的好处,它让我更喜欢活着,我现在很期待你们的赛事,谢谢你们能邀请我来。” 他和君扶月说了两句,又望向作为院主的沈赢舟。 “我很喜欢你们这里,你们这里民风很好,从下船开始,大家都很好,到处都很好看,我去过很多很多的地方,宣扬我们的运动,只有你们这里,让我感受到了那种……那种……” 他突然皱起眉头不知道怎么说。 沈赢舟亦在失神,一时都没反应过来接话。 还是江瑾临含笑接住话头,“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原央一拍手,朝江瑾临点了点头,又对君扶月笑道:“对,宾至如归,很厉害!” 君扶月弯眼,“多谢原公子夸赞。” 这时,沈赢舟的下属司一出现,走到沈赢舟身侧,低声道:“主子,三爷到腾阳山了。” 沈赢舟眸光轻颤,望向君扶月。 君扶月收到视线,笑了笑,“院主,时辰不早了。” 沈赢舟默了片刻,点了点头,“开宴。” 于是笙乐奏响,舞姬入厅,诸君笑开颜。 沈赢舟看向厅外,见一行白鹭自彩霞中穿过,飞往落日的方向。 另一边,腾阳山。 秦归雀站在被烧毁的废墟间,正远眺天边,便听到身后传来窸窣声响。 沈念杨坐在死侍抬着的坐轿上,看着男子的背影,手指叩了叩椅子扶手,发出“咔哒”声响。 秦归雀回过头。 就见包围自己的数名死侍。 他的目光落在沈念杨身上,很安静。 那一瞬间,沈念杨恍惚间就像看见了沈祈安,他那位总是安安静静的五弟。 所有人都说,沈镜是因为最为疼爱他这个孩子,才不舍得让他掺和一点危险事。 但只有他能感觉到,父亲对他根本就不像旁人嘴里说的那样。 他也想知道,想知道父亲到底为何要待他不同。 为何疼他,却总带沈祈安在身旁,教沈祈安习武制药,对沈祈安百般关心,甚至在得知沈祈安死后哭得那般惨烈,比他母亲走了哭得还要伤心。 想到这,沈念杨眸底也带了嫉恨。 他抬了抬手,让轿夫落下轿子。 又看着秦归雀,嘲讽道:“今日怎么不跟着你那小美人了?” 秦归雀恍若未闻。 只看向沈念杨身后的诸多死侍。 十七个,五个有些棘手。 还有周围林子里的…… 这沈念杨是真惜命。 扫过一圈后,他最终将目光定在沈念杨身后的女子身上,脑中闪过了个念头。 沈念杨见秦归雀不说话,面上闪过不喜。 他道:“我也不是个蠢的,我知道你是故意引了我来,不然你整天跟你家小美人形影不离的,今日这么大的场合,她能不带你去?” 沈念杨招了招手,就有两个女死侍上来,跪在他腿边给他捶腿。 “但引我来,就引我来咯,倘若我没有杀你的意图,你杀了我可不好交代,当然,你可以选择把这山清理个干净,再杀了我给你那小兄弟报仇,那样神不知鬼不觉,众人就会以为是我来杀你,你反击而已,不会给你那小美人带来麻烦,” 他抬了下脚,翘起二郎腿, “我待了这么些日子,也学会了些道理,这扶水郡是讲规矩的地方,我带了这么多人上山,有眼睛的人都看得见,咱们要在这打起来,传到城里,你家小美人和我家大侄子都丢人,” 沈念杨摊了摊手,“再说我不会杀你,我杀你做什么,上次动你们一个人,你家那美人都打上沈家门了,我要动了你,她不得叫她哥锁了海关,把我困死?所以啊,我对你没啥恶意,我来赴约不过是因为我也想寻个机会了解了解你,和你坐下来,好好说说话。” 秦归雀闻言,像是也放下了戒备,只走到一棵大树旁,倚着树道:“你话是真的多。” 确实,就算能杀了沈念杨,可也要让君扶月费心处理残局。 他的小姐已经够累了。 思绪间,他望向给沈念杨捶腿的女死侍。 突然道:“挺好看的。” 沈念杨闻声瞪大眼。 他狐疑得盯着秦归雀,又扫了眼给自己捶腿的秋心。 女子巴掌大的小脸上,虽然没什么情绪,但确实美得出众。 这也是他留在身边最久的女死侍了。 “不及你家小美人。” 秦归雀:“你再提她,会死得很惨。” 语气很是平缓,像是在闲聊般。 沈念杨却是“哈哈”笑道:“死?小子,你这狂言出的。” 秦归雀看着沈念杨笑,等他笑得差不多了,才道:“你这女死侍,借我看看。” 沈念杨愣住。 他又看向秋心,又看秦归雀。 “你要做什么?” 这小子怎么莫名其妙的,什么也不说,就跟他要女人。 秦归雀:“她看着眼熟。” 沈念杨眉头顿时皱紧。 秋心确实是像一个人,像那个回眸一笑百媚生的女子。 他冷声道:“你果然认得她。” 秦归雀却没应沈念杨的话,只重复道:“你让她过来,我看看。” 沈念杨直觉不对,可想不通一个女人于秦归雀有什么用,又不想为一个女死侍斤斤计较,便大方应了。 “行吧,秋心,过去给这小公子伺候伺候。” 秋心漠然起身,转向了秦归雀的方向。 她走到秦归雀跟前,就要去解秦归雀的衣裳。 秦归雀往后退,一下躲到树后,避开了秋心的靠近。 沈念杨见状嘲笑,“呦,害臊了?” 秦归雀没理沈念杨,他想到君扶月说的话。 什么世界是计算机构建,那气味也属于数据,什么木牌许是某种小病毒,它可以小小的破坏这世界的程序…… 乱七八糟她说不清,秦归雀也听不懂。 但有一点他在秦赤等死侍身上试过几次了,可以再试一次。 第246章 等明晚 秋心还执着得要给秦归雀脱衣裳,跟着秦归雀到了树后。 秦归雀的手里出现一根细小的针,迅速的插在了秋心右手虎口处。 他动了些内力,拔出针时,一颗血珠冒出来。 那是被处理过的针。 将木牌刮下些许碎屑,涂抹在了针上。 上头的药顺着血液,借着内力,最快速度得作用于女子的身体。 秋心霎时面上变幻莫测,流露出痛苦又绝望的神色。 然而这一幕却是背对着沈念杨。 沈念杨没看见两人,只看到秋心的裙摆,还笑道:“玩什么呢?出来玩啊。” 秋心跟前,秦归雀道:“看着我。” 秋心闻声艰难抬眸。 秦归雀:“我是你的主子。” 秋心红着眼,像是在挣扎,然而数息后,又恢复了平静,“主子。” 秦归雀:“现在听令沈念杨,但明晚子时,你便自由了。” 沈念杨见秦归雀没出声,拧眉喊道:“做什么呢?!秋心,过来!” 秦归雀看着秋心:“我只是在看你。” 秋心沉默着走出树,走向沈念杨。 沈念杨:“你们在树后做什么?” 秋心:“看我。” 沈念杨拧眉。 他看着秦归雀走出树,朝他道:“行了,人也给你看了,可以跟我说说话了吧。” 秦归雀点了点头,却没让沈念杨开口。 反是当先问:“认识池东年吗?” 沈念杨:“什么?” …… 山下,年少游等人踢着石子,又看了看山头。 伏正青道:“阿雀在做什么啊?也不打,也不叫咱们去。” 年少游瞥向不远处流里流气的流民们。 “沈念杨的人。” 伏正青也看到那些人,“这木苍生也是真的在意沈念杨,人都走了,还叫海团里的人守着沈念杨。” 白鹤卿抱着剑站在树下。 年少游:“沈念杨主动来腾阳山寻的阿雀,便是他死在此处,我们也是有理的,也就是收场麻烦些。” 伏正青点了点头,“就是不知道阿雀在做什么,怎么还不动手。” 说话时,他又看了眼路的尽头。 过会魏南曜就会带队兵马来,做目击证人作用,证明阿雀是反击沈念杨。 但这会山上还没有动静。 山下的一众人等得焦灼。 山上,秦归雀却是漫不经心道:“你不认识池东年,又不知道傀儡药怎么解,还真一点用没有。” 沈念杨呆了下,面色骤变。 “你说什么?!” 秦归雀笑道:“废物。” 下一刻,沈念杨就吼道:“抓住他!” 不能杀,他还不能抓个人了。 秦归雀却往后退了步,随即转身没入林中。 沈念杨气道:“你小子有种别跑啊!” 喊归喊,秦归雀就是跑了。 却不是往山下跑。 他穿梭在林子里,回身看见靠近的两名死侍。 于是默默停下步子,等到了死侍靠近,并在打斗中照葫芦画瓢给了死侍一刀。 再把同秋心说过的话,复述了遍。 若是有对药免疫的死侍,就直接杀了。 他的轻功本就是信陵阁内公认的优秀。 因此跟放风筝一般放死侍们,也是游刃有余。 放了几个,还要去沈念杨身边佯装刺杀,引旁的死侍追他。 途中看见山上某个惊恐的樵夫时,他还出手拦了下死侍,装作被伤的样子,朝樵夫喊道:“走,替我报官!” 樵夫吓得跌跌撞撞往山下跑。 不多时,年少游等人就看到山上的烟雾。 虽不是他们定好的信号。 但远处仓木海团的“流民们”却是迅速拿武器冲上了山。 年少游等人迅速跟了上去。 恰在此时,带兵来的魏南曜看见了几人上山,开口道:“腾阳山起了冲突,上去看看。” * 年少游以为自己上山后,看到的会是阿雀一夫当关,独战群英。 万万没想到,会是阿雀嘴角沁血,被一群死侍包围,重伤难治的模样。 他喊道:“阿雀——” 说话间就要冲上去。 却被众海团的人挡住。 沈念杨冷笑着对秦归雀道:“看样子你也带了人来啊,果然是故意引我来的。” 秦归雀低着头,捂着胸口轻咳了两声。 有气无力道:“你为何要带这么多人来杀我?” 竹初弦见状挑了下眉。 方才要出剑的白鹤卿也愣住,默默站住了步子。 沈念杨愣住。 就听到魏南曜的声音传来。 “这是做什么?” 他身后的兵马围住了众人,他亦走到人群里。 “本将接到报案,山上有命案,” 他的身旁,正站着刚刚碰上的樵夫。 这会看向沈念杨,“来前更是受到线报,沈家三爷带人前来腾阳山围剿九州卫暗卫副统领秦归雀,” 瞥了眼一直低着头的秦归雀,“如今倒是人证俱在了。沈三爷,还不让你的人速速退下!” 秦归雀又咳了声,虚弱道:“多谢魏将军救我。” 魏南曜霎时头皮发麻。 他整个耳朵都红了个彻底。 秦归雀什么毛病?!谢什么谢!是他想来的吗? 年少游意识到了什么,接道:“沈念杨,还不让你们的人退开!沈家是想杀人吗?!” 沈念杨愣了下,瞪大眼,“你别胡说八道,我动都没动他一下!” 秦归雀闷哼了声,呕出血来,随即倒在了地上。 “阿雀——” 唯一不明就里的伏正青喊了声,就冲了上去。 魏南曜也迅速道:“把人都带回去审讯!” 沈念杨震惊得看着倒地的秦归雀。 不是说江湖高手吗? 十几个死侍就打不过了? 可他也是亲眼看到秦归雀最后被围住的样子。 他紧皱眉头,总觉得哪里不对。 秦归雀引他来,不是为了对他做什么吗?否则年少游等人守着做什么。 他心知肚明这些,所以为了扭转局面,他也带了木苍生海团里的人来支援。 就是为了让秦归雀顾及君扶月大赛主办人的名声,和他坐下来好好说话。 便是谈话不成,这么多人打在一起,闹出事,也是聚众斗殴。 到时两家各打一巴掌,事情就过了。 这也是他敢来这里的底气。 怎么突然就变成秦归雀差点被他杀了。 秦归雀想做什么?如今这局面,只有阿舟会头疼,他可没什么损失,他又没杀死秦归雀。 阿舟必定会在族老们的要求下保他。 他也没什么损失啊。 沈念杨心里奇怪,却还是得跟魏南耀的人离开。 仓木海团的人被串成饺子跟着下山,唯有秦归雀趴在伏正青背上,一动不动。 年少游扶着秦归雀,低声道:“你怎么不杀了他,还给自己搞这熊样?你杀不了他?早叫我们上来啊!” 秦归雀眼也不抬,“等明晚。” 跟在后头的魏南曜耳朵动了动,佯装什么都没听到。 第247章 全体:该配合阿雀演出的我们全都在线 倒是伏正青眼尖瞥到了那空置的轿子。 小声道:“阿雀,要不要坐轿子?” 秦归雀趴在伏正青肩头,睁开眼扫了下轿子。 “可。” 伏正青咳了声,给了年少游一个眼神。 再假装山路陡,踉跄了下。 “哎呀。” 秦归雀立刻闷哼一声,“唔。” 年少游意会,他停住脚步。 回头对魏南曜叹道:“山路陡,我们阿雀又伤得重,就怕哪里摔着他,加重了伤势。” 魏南曜自然听见了几人的小对话。 他面上不显,心里却是骂了几句矫情。 对沈念杨道:“让你的人,抬秦公子下去医治。” 沈念杨呆了下,才反应过来,他跳脚道:“老子的轿子,老子的人,抬他?” 秦归雀:“咳。” 伏正青哭道:“少游,阿雀不行了,不行,我腿软,我怕摔了阿雀,阿雀啊,没有你我可怎么办啊……” 竹初弦把了下秦归雀的脉,面色凝重。 “不可颠簸了。” 年少游摇了摇头,“没关系,来,老伏,我来背。” 魏南曜:“……。” 他又看向沈念杨。 沈念杨面沉如水,咬了咬牙,怒道:“去,给秦公子好好带下山!” 不多时,秦归雀被放上轿子,两名魁梧的死侍前后抬着轿子,往山下走去。 伏正青乐呵得扯了扯嘴角。 又做了做扩胸运动,跟在轿子后头,听死侍踩断枯枝的喀嚓声。 两个笔挺僵硬的死侍步调一致抬着黑木轿椅,身染血色的黑衣阿雀悠闲坐在上头,垂落的手,散着冷白的光。 伏正青哆嗦了下。 “这怎么跟小鬼抬鬼王出巡一样。” 白鹤卿闻言看了眼,点了点头,“像。” 一溜的死侍,在幽幽的山林里,跟随着轿子,可不是有灵异感。 年少游啧啧了下,“咱们后头不还跟着鬼影大人(魏南曜的马甲)。” 魏南曜:“……。” 被士兵围在中间,只能靠双脚下山的沈念杨,看着前头的场景,莫名感觉他的死侍和轿子上的人更适配。 上山这么久,他头次后悔来见秦归雀了。 * 入夜宴散后,君扶月听闻沈念杨没死,秦归雀还受了伤。 连繁复的裙裳都来不及换,便夺了马,往城外去。 身后,沈赢舟亦是带了人马追上。 十里亭处,君扶月遥见远方黑影,拉住马停下。 沈赢舟骑马上前,“沈念杨手头的死侍只死了五个,秦归雀却是受了重伤,不大合理。” 他想说,此事不寻常,让君扶月不用忧心。 谁料君扶月转头看向他,虽不曾言语,眸光却是冷然。 沈赢舟愣了下。 垂了视线没有说话。 不多时,魏南曜见着十里亭处的人马,抬手令身后的人停下。 “郡主。” 君扶月下了马,走向队伍后头的马车。 马车周边,年少游等人摸了摸鼻子,没有说话。 左右小姐自己看了就知道了。 君扶月沉默着上马车,推开车门,便见到竹初弦和秦归雀。 竹初弦温声道:“小姐。” 秦归雀亦是看着她,笑了笑。 君扶月见状松了口气。 但闻到浓重的血腥气,还是面色发白。 秦归雀低声道:“不是我的血。” 竹初弦也朝君扶月做了个把脉的手势,随后摇了摇头,表示没事。 君扶月顿时明白其意。 她落下心。 瞪了秦归雀一眼,才语气沉重道:“照顾好。” 随后合上车门,下了车凳,看向后头牛车上的沈念杨。 她缓缓走向沈念杨。 沈念杨愣了下,惊道:“你想干什么?来人!” 死侍们要闻声而动,年少游等人已经上前去挡着。 魏南曜对死侍们喝道:“做什么?!沈家这是要作乱吗?” 沈赢舟见状拧眉,对司一道:“去,拦着那群死侍。” 司一应是,一伙人便冲去拦人。 只空了位置给君扶月。 君扶月对守在旁边的白鹤卿道:“拉下来。” 沈念杨闻言往后挪了下屁股,“你、你要干什么,别乱来啊,” 又吼道:“大侄子,沈赢舟,还不来救——啊——” 说话时,白鹤卿已经将人提溜着扔在了地上。 君扶月卷了卷手上的马鞭,在沈念杨放大的瞳孔中,抬起手,猛地挥了下去。 “啪”得一声。 惨叫声穿破云霄。 魏南曜莫名哆嗦了下,又抬手捏了捏耳垂,张了张嘴小声道:“郡主,息怒。” 沈念杨怒吼,“沈赢舟——” 死侍们闻声与年少游等人打得更激烈。 但有诸多侍卫以及士兵拦着,寡不敌众,还是两相持恒的状态。 君扶月抬手鞭子又落在沈念杨身上。 沈念杨惨叫后退,又叫着沈赢舟的名字。 沈赢舟缓缓下马,不疾不徐道:“郡主,您息怒。” 魏南曜默默站在马车旁,余光突然瞥到秦归雀掀开车窗帘子偷看的视线,眉头不由跳了跳。 那边君扶月连甩了沈念杨十鞭。 破风声与惨叫声连绵,叫人胆寒。 直到沈念杨身上血痕都湿透衣裳了,沈赢舟方三步并两步上前道:“郡主,还请住手。” 君扶月又甩了两鞭。 有些疲了才垂下手道:“沈念杨故意带人杀我夫婿,” 她似乎盛了极大的怒意,“我打他谁敢拦我!” 沈赢舟噎了声,他不由看了眼马车,却对上秦归雀闻声含笑的眸子。 于是心里明白了什么。 他道:“郡主,此事许有误会。” 君扶月却没应沈赢舟,怒气冲冲得伸手就要去抽白鹤卿的剑。 白鹤卿瞬间退了步。 君扶月抽了个空,“……。” 她就说是药三分毒!!! 但白鹤卿反应也快,他马上转身抢了沈赢舟侍卫司一的剑,塞给了君扶月。 司一:“???” 君扶月接过剑,又指向沈念杨,“打你几鞭子太便宜你了……” 沈念杨还来不及哭疼,便对上了剑尖。 霎时头皮发麻,喊道:“沈赢舟!你还不救我!我可是你三叔!!!” 大概是君扶月出城的动作,吸引了各家,这会不少人派了探子来盯着这里。 郡守府更是差了官兵来。 江绍白亦是带了队伍。 这会程郡守同江绍白一道走向君扶月。 程郡守:“郡主,您先把剑放下,有什么事我们一道商议。” 江绍白走到魏南曜身旁,担忧问道:“阿雀怎么样了?” 不是去杀人吗?怎么反被重伤。 被魏南曜眼神示意看车上。 秦归雀口型道了声“二哥”。 江绍白明白了什么。 于是“咳”了声清嗓,便怒道:“沈念杨,你好大的胆子,谋杀朝廷命官,你有几条命能赔!你沈家是想造反吗?!” 沈念杨见人多了,底气也来了。 他心知肚明沈赢舟不会让他死。 因此立刻道:“沈赢舟,沈赢舟你快救我啊!” 沈赢舟:“闭嘴!” 他苦涩看向君扶月,一幅为难又隐忍的样子。 “郡主,大赛在即,诸藩齐聚,我是四商院的院主,便是为了四商院的口碑,沈家也不能在这个时刻叫人看了笑话。” 第248章 对,就是古代版奥运会,全靠想象结束比赛 话音刚落,伏正青就挡了死侍一招,吼道:“他还想杀我呢,我可怜的阿雀啊——” 沈赢舟见状对沈念杨喊道:“让你的人安静点!” 沈念杨脸上闪过屈辱。 但还是开口让死侍停下。 死侍齐齐站定。 程郡守见此拧眉。 这些死侍数量一多,属实是有些可怕。 沈赢舟深吸了口气,对君扶月道:“郡主,你也是四商院的副院主,此次赛事亦全是你的心血,你,可否饶我三叔一次?” 君扶月冷笑道:“院主这是要胁迫我?胁迫我放了这个杀我夫婿的罪犯?!” 沈赢舟咬牙,“其中许是有误会。” 君扶月:“误会?是不是他沈念杨带了人去寻秦归雀?是不是他沈念杨的人伤了人?我的人现在还在车上躺着,你跟我说误会?!” 沈赢舟沉默了会。 过了会,才有些无力道:“郡主,为了扶水郡,为了雍朝。” 程郡守叹气。 这俩年轻人,都不容易啊。 可这会他也希望君扶月先把此事按下。 无论君扶月还是沈赢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这会起争执可太难看了。 君扶月持剑的手颤着。 只见沈赢舟深深躬身,“求郡主。” 程郡守见状红了眼眶,不由动容。 君扶月沉默着,到底松了手。 剑落在地上,发出清脆声响。 她抬头看了看明月,吸了下鼻子。 江绍白唤道:“阿月……” 君扶月摇了摇头,转过身,越过沈赢舟身侧,扬声道:“少游,我们走了,带阿雀回家。” 她上了马车。 年少游等人也纷纷跟着上马。 一伙人再没多余的话,启程出发。 程郡守在旁边作揖,又起身叹道:“郡主,受委屈了。” 明明可以拿此事拿捏沈家,可为了国之颜面,还是要忍了这口气。 他又看向沈赢舟。 就见沈赢舟朝江绍白躬身。 “将军,我三叔做错事,我沈赢舟愿一力承当,只待赛事后,我定亲自登门,向秦公子请罪,只是如今……” 江绍白瞥了眼地上的沈念杨。 便对魏南曜道:“行了,既然两方和解了,我们便走吧。” 待人都走后,在场只剩官府的人,以及沈家人。 程郡守看了眼被死侍扶着,骂骂咧咧上牛车的沈念杨。 眼底闪过一丝厌恶。 他叹道:“沈家主,夜深了,回吧。” 沈赢舟垂了视线,“劳烦郡守大人走这一趟。” 程郡守摆了摆手。 这一夜,诸多人家都知晓了城外十里亭的事。 沈家那位三爷,不知为何去围杀秦归雀,害人重伤。 郡主愤而鞭笞沈念杨,却为了国家颜面,忍了怒火,放了沈家。 沈赢舟亦是可怜。 摊上这么个三叔,大晚上对着各方卑躬屈膝,直叫家中族老纷纷红了眼眶。 知道此事的都在议论沈念杨为何要去杀秦归雀。 最后都道是沈念杨贪图美色,嫉恨人家小年轻,便跑去欺负人家。 一身鞭伤的沈念杨趴在床上养伤,有苦说不出。 从回到沈家,就有些老头子来说教他,说他害了沈家,害了沈赢舟,絮絮叨叨,气得他直接让死侍堵了后山连通宅院的门,除了死侍谁都不许进去。 此举更是让族人暴怒。 纷纷要沈赢舟去信,让把沈念杨赶走,别连累了沈家。 也渐渐冒出,沈镜看不上大儿子这一支,连累雍朝族人之类的言论。 沈赢舟配合着扮演包容族人,却又忍辱负重叫人心疼的角色。 却疑惑秦归雀想做什么?腾阳山没杀了沈念杨,如今又来消息,让他清了沈家,单空一块地放沈念杨。 难不成还进沈家来杀沈念杨不成。 君扶月也不解问秦归雀。 然而秦归雀却卖了个关子,说:“明晚子时,带小姐看百鬼夜行。” * 次日,赛事照常举行。 特地用马场改造的赛场上,一片激昂。 君扶月和沈赢舟坐在台上,是相安无事的模样,直叫部分人咂舌。 奥赛国的人看得脸红脖子粗。 规范化的赛事流程,色彩鲜明的标识,以及特别的赛事方式、评判方式,都让原央眸子发亮。 到最后直接起身跟着喝彩。 其他蕃人亦是各有所得。 由于竞赛项目不多,所以比赛一天就结束了。 但这是全城百姓都在欢呼雀跃的一天。 晚宴上,原央举杯对君扶月道:“这才是角斗会的意义,角斗是美好的,它展现着生命的生生不息,它不只是战士们的荣耀,更是所有人的荣耀,我们应当追求着自身的更好更快更强,亦应当追求着与人和平友好的交往,” 他将酒一饮而尽,又哈哈笑道:“在这里,我看到了每个人身上的太阳,每个人都在赛场上发着光!” 君扶月愣住。 忽然间她明白了,阿雀说的没错。 或许世界没死,思想亦存在,它们只是需要一滴活水,一滴让被泥土禁锢的种子出头,让思想可以生根发芽的活水。 晚宴结束,离子时还有一个时辰。 沈家后山。 秦归雀靠在墙根处,任月华打在他身前。 “七十三,七十四……九十一。” 他扫了眼列队的死侍,苦了脸。 怎么就九十一个? 沈赢舟不是说,因为木苍生不告而别,沈念杨便要了今年涅盘岛往万象阁送的傀儡,全藏在了后山,如今身边死侍近百。 所以说好的百鬼夜行。 九十一个不是差数了! 他的视线落到远处精美的阁楼上。 那里,沈念杨正睡大觉,全不知外头异样。 秦归雀扫了眼月光下站得笔直僵硬的死侍们。 “该去接小姐了。” 随即跳上墙头,“都散了。” 死侍们闻声沉默着各自走开,只有数个智商高的,默默去把各个通往后山的门锁死。 第249章 喝茶啊,你喝啊 今日于扶水郡来说是热闹的一日。 直至夜深,街道上还是悬灯结彩、银花火树的绚烂景象。 各色服饰的人齐聚街头,摩肩接踵。 唯有沈家后山静得出奇。 躺在床上呼呼入睡的沈念杨,突然被一声巨响吵醒。 嘭嘭嘭的,原来是前头在放焰火。 他不耐烦地拉起被褥,蒙上头。 又觉口干舌燥。 便喊道:“秋心,给我倒杯茶水。” 嘭的一声响,焰火在夜空中炸开,照亮了半个屋子。 跪在床边的女子缓缓抬头,用面无表情的神色,看着床上的中年人。 她麻木起身,走到桌前,开始煮茶。 不多时,水沸腾,传来咕噜噜的声响。 沈念杨听到脚步声停在了床头,便翻过身,要坐起来喝。 “嘭”的一声。 映入阁楼的火光,将女子的脸一瞬间照得雪白。 她手里拿着茶壶,黑漆漆的眸子,定定落在沈念杨脸上。 沈念杨被吓得脑袋一空。 下一刻,秋心僵硬地举起壶,对准了沈念杨的脸。 “主子,请喝茶。” “啊——” 凄惨的叫声划破夜色。 也叫站在假山阴影处的君扶月,一个哆嗦。 她怎能不哆嗦。 放眼过去,阁楼下的空地处,僵立着数十死侍。 他们沐浴着月光,并在阁楼里传出惨叫声,齐齐抬头,望向了顶层。 那感觉,就像是电影里的丧尸围城。 她问身后的秦归雀,“这些死侍不会暴乱吧?” 这会子街上都是人,要是冲出去无差别攻击,那她可得阻止。 秦归雀宽慰道:“这是他们逃生的机会,我告诉过他们怎么离开,若是有不听话不聪明的,也只能断送性命了。” 君扶月侧过身抬头,望向秦归雀。 “你这一晚上,倒是有些准备。” 秦归雀亦是垂落目光望着她,又没控制住地低头,在那泛红的唇部轻啄了下。 “也怕给小姐惹事,” 他道:小姐晚上喝了不少酒。” 酒香诱人。 君扶月笑道:“是有一点点多。” 她的脸颊到现在都带着霞韵,又靠在秦归雀身上,看向阁楼楼顶。 “沈念杨不会被杀了吧。” “没这么快。”秦归雀顺势将她环进怀里。 话落,便见楼里突然冲出来一道披头散发的身影。 沈念杨的左半边脸这会已是开始起泡,他痛得龇牙咧嘴,吼道:“来人啊!陈啸,给我杀了那贱人!!陈啸!!!” 他刚吼完,身后又传来秋子平静的语调。 “主子,茶水烧好了,喝茶。” 秋心举着茶壶,站在了门框处。 沈念杨吓得转过身靠在了栏杆上,他朝旁边挪着步子,对秋心怒道:“滚开——” 秋心却是往前走了一步,“主子,喝茶。” 沈念杨赶忙朝旁边跑去。 一边跑一边喊:“人呢?!陈啸!” 秋心步伐不徐不疾地跟着他,“喝茶。” 沈念杨脑子里一团浆糊,他迎面撞上呆站的男子,眼睛一亮,赶忙躲到男子身后,指着秋心。 “陈啸,杀了她,给老子杀了这个贱人!” 男子歪了歪头,看着秋心走来,举起剑应道:“是。” 就在沈念杨松了口气,抬手碰了碰脸,疼得嘶声时。 突然,前头的剑朝下刺去,直接刺在了沈念杨的脚背上。 沈念杨愣住。 他呆滞低头,看着脚背上的银光。 又瞪大眼看向前头,凄厉惨叫,“啊——” 只见陈啸转过身,面无表情看着他,“你的脚,碰着我了。” 陈啸拔出剑,又要刺下,重复道:“你的脚,碰着我了。” 沈念杨头皮发麻。 他看着陈啸,又看向走来的秋心。 喃喃道:“疯了,都疯了……” 这些傀儡都疯了,出毛病了! 求生欲让他转身就跑。 即使疼痛让他只能一瘸一拐。 他大叫着,“救命——阿舟——救命——” “来人啊——疯了——傀儡疯了——” 沈念杨几乎是滚下楼梯的。 秋心停在原地默默看着。 她没有再追,而是回过身,走回屋子。 随后开始点火,让火苗去触碰屋内一切可燃之物。 楼下。 沈念杨一跌下楼,就慌忙坐起来。 他疼得呜咽,刚要低头看自己的脚,余光瞥见地上无数道的影子。 于是颤巍巍抬头,成功对上了数十道幽深的目光。 阁楼前,数十个傀儡转过头,安静地看着他。 沈念杨呆呆看着这一幕。 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瞬间,停止了流动。 直到他听到外头传来巡逻侍卫疑惑的声响。 “方才有没有听见叫声?” “哪有什么叫声?我没听见,赶紧走吧,三爷不让人靠近这里。” 大门之后,明明有近百的傀儡站着,却静到没有发出一丝的声响。 沈念杨终于回过神,他破声尖叫。 “救命——救我——阿舟救我——” …… 子时已过。 烟火已歇。 月光打在人间。 与站在栏杆处俯瞰的陈啸一般,数个傀儡平静的脸上,都悄然勾起唇角。 他们齐齐地,走向了瘫坐在地上的沈念杨…… * 君扶月酒都被吓醒了。 她现场观摩了一次“恐怖电影场面”。 沈家方才路过的巡逻侍卫应当是听到了声音,又推门没推开,透过门缝看见了挤挤挨挨的死侍,吓得跌坐在地。 二人匆忙逃走。 还在吼着,“死侍疯了!死侍暴动——” 许久后。 沈赢舟听闻巡逻侍卫的话,迅速集齐人去后山。 沈家族老亦是纷纷起身,跟随而去。 除了沈家人外,周边几户,也纷纷派了侍卫来查探。 司一及几名护卫飞上墙头,皆都震在了原地。 只见死侍围成了一圈,中间是个血肉模糊的人,正嘶哑着在圈子里被推来推去。 每次推搡,都要被扯下一块皮。 就像颗球一样,被面无表情的死侍们玩弄。 甚至,司一都没认出那是沈三爷。 就在他们看着这一幕时,其中有数个死侍默默转身,望向了他们的方向。 司一旁边的一个侍卫,霎时被吓得张圆了嘴。 “娘、娘诶……这、这是、鬼、鬼吧……” 与此同时,阁楼燃起了大火,火光冲天,再次点燃了扶水郡的夜…… 第250章 阿雀:我只想干波大的 君扶月在所有人到达以前,就同秦归雀离开了。 陈啸打开了地牢,领着二人走向地牢内部,最后停在一扇门前。 他转动机关,将门打开。 原来沈家这地牢,竟是有通往外界的出口。 陈啸看着秦归雀,他虽还是面瘫的样子,却还是平静道:“谢谢。” 秦归雀摆了摆手,只道:“地方我给你了,是死是活就看你们自己。” 陈啸:“我等早就是死人了,一直在地狱里受劫,今若能活皆是重生,便不能活亦无憾,至少在死前那一刻,我能是我,有选择的我。” 君扶月闻言,心情沉重了些。 秦归雀却是没什么情绪波动。 “再会。” 他说了声,便带着君扶月走出门。 出来后,是阴暗的阶梯,梯子往上是个口子。 口子外是璀璨的夜空。 原来这后山地牢,通向一处小农场。 放眼过去皆是菜田。 穿过菜田便是条小路,通往扶水郡西城门,今日不闭城门,所以可以直接出城。 这会子田边守着三个死侍。 看见秦归雀,纷纷垂下头。 君扶月问:“沈家会派人来堵这里吗?” 秦归雀摇头,“端看沈赢舟愿不愿意给他们一条生路。” 君扶月暗叹。 “或许,可能。” 她心里知晓阿雀行今日之事的主要用意。 阿雀是想,让天下之人再不用傀儡。 让天下人知道,傀儡是无法完全控制的人。 鼓动四海之国,对涅盘岛提出质疑,提出反对意见。 这步最要紧的体现便是——死侍暴动,杀了沈念杨。 沈家是雍朝唯一卖傀儡的人家,却遭了所卖之物反杀,足以引起四海震动。 足以起到阿雀想要的效果。 若是效果足够好,往后涅盘岛便会不复存在,再不会出现死侍这样明目张胆的买卖,能挽救不知多少无辜。 可同样,已存在的死侍,或将面临被主家抛弃、杀害的风险。 他们做不到尽善尽美,他们只能尽己所能,尽力挽回。 离开院子的时候,君扶月好奇问:“他们怎么不叫你主子?” 秦归雀:“麻烦,我不爱带人,便让他们认自己为主了。” 君扶月了然。 秦归雀确实是更喜欢独来独往,自己战斗的人。 并且,他应当也排斥傀儡的存在。 她笑道:“挺好的。” 死侍若是都认主阿雀,那他们就会成众矢之的。 若没认主,沈赢舟便只会觉得,是他们有什么法子让傀儡清醒了。 这样更好。 二人回到街上,看见街道上依旧热闹的景象。 他们站在人群外,就听见衙役的喊声。 “让一让,让一让。” 路边的大婶指着火光的方向道:“那不是沈家,着火了啊?” “可能焰火掉楼里了?家大业大,放的烟火威力也大。” “也是,逢年过节,总有几家失火的。” “我怎么觉得心里有点慌呢。” “那是年纪大了,熬不住夜了,赶紧回去睡觉吧。” …… 君扶月和秦归雀眨了眨眼,“我去沈家看看出了什么事,你……” 你还在“养伤”,不能出现在公众面前。 秦归雀:“……。” * 沈家的死侍疯了。 竟把沈家三爷伤害,还将沈家后山给烧了。 君扶月走到沈家大门前时,碰上了同样来凑热闹的年少游等人。 火光冲天。 年少游:“里头好像打起来了。” 伏正青:“想进去看看。” 君扶月大手一挥,“走,进去帮帮忙。” 她越过人群,走到沈家侍卫跟前,露个脸,就被迎进去了。 结果刚进去没几步,就碰到了带兵来帮忙灭火的魏南曜。 年少游立刻冲了上去。 “呦,魏副将也在啊,二哥呢?” 魏南曜转过头,“晚点来。” 他当然在,谁让他是马前卒! 死江绍白什么琐事都让他去干。 今日巡街都要让他去转悠。 说是什么今日要紧,到处都缺人,他们虽然是水师,但也要帮着干活。 然后他就看到了沈家的火光。 立刻带人来了。 这场火越着越大,还连着山,虽说是荒山,但也是大事。 估摸着要不了多久,这扶水郡的大官都会过来,其中自然也会包括江绍白。 沈家也不能阻止人来。 这会就干脆领着君扶月一行人一道前往后山。 几人还没到,就听到下人议论。 “进不去,那死侍把门都堵死了,根本进不去,别说灭火了!” “那三爷叫得好惨,太可怕了。” “我听说,大公子已经让人去军营借调弓箭手了,如今只能靠弓箭手来清扫里头的死侍。” “我好害怕,那些死侍会不会飞出来,报复所有人啊。” “可见就是不能干这样伤天害理的事,都是报应啊。” …… 沈家现在一团乱 来来往往的人皆是面带惊恐。 君扶月到的时候,就看见一样东西从墙里丢了出来。 那东西砸向了沈家的一众族老。 落在空地上。 只见是一条胳膊。 霎时,沈家就有两个老人晕了过去。 沈赢舟站在人前。 看见君扶月等人到了后,才无奈道:“进不去。” 这后山的门,皆是花大价钱所制,堪比城门的强度,他们根本撞不开。 再不提里头近百的死侍,堵在墙头。 俨然就是一场小攻城战。 历来攻城战都要碾压级别数量才能攻城成功。 再别提,里头有数个死侍,那是可比秦归雀武力级别的死侍。 他们的人现在下去就是送死。 而且,他们还担忧死侍会出来。 说完情况,沈赢舟便看了眼君扶月。 饶是他知晓沈念杨活不成,可看到这番场景亦是胆寒。 君扶月他们到底做了什么。 他都头疼接下来此事会引起的“地震级”后果。 魏南曜开口道:“里头人死了吗?” 胳膊都被扔出来了,里头竟然没传出惨叫声。 沈赢舟摇了摇头,“没死估计也差不多了。” 他看向那群族老,这会也没人关心沈念杨的死活了,都是一脸恐惧。 “这可怎么办啊,都是这沈三,往家里藏这么多死侍干什么哦。” “这要是跑出来怎么办啊。” 沈赢舟道:“诸位先回去歇着吧,此处有我。” 众人就等着沈赢舟说这句话,纷纷让沈赢舟小心,就赶紧跑路。 正当此时,又一样东西从里头丢了出来。 砸落在地,骨碌碌滚动着,方才停下。 第251章 弱小者的挣扎,出乎意料的对立导火索 是颗人头。 饶是君扶月这两年来,也因着各种各样原因见过些许血腥场景。 但这么直观看到一颗鲜血淋漓的头颅,也是吓了一跳。 趁着人多混进来,同样躲在某处的秦归雀。 见此皱了皱眉,又瞥了眼魏南曜等人。 这群人没有一点眼力见,就不能把人头打出去,让其飞远些。 怪只怪他如今“重伤在床”。 早知那日就不演得那么过了。 人头虽已毁得看不清容貌,但众人都心知肚明这是沈念杨。 魏南曜先开口道:“沈家主,觉得接下来要如何做?” 沈念杨死了。 那里头的死侍要如何处置。 沈赢舟还未开口,就有些同样赶到此处的人物说话。 “当然是杀了啊!这些都是疯犬,不杀留着危害百姓吗?!” “院主,我附议,这些死侍不能留。” “不若直接火攻,内里已经着了火,里外夹击,一举歼灭。” …… 于众人来看,里头都不是活人。 毕竟在海运司的记录上,涅盘岛的死侍就属于物品范畴。 君扶月扬声道:“我倒是好奇,这些死侍因何会杀了沈三爷,他们当真是疯了吗?” “无论因何,死奴弑主都是大逆不道的行为!理应处死!” “我等不是奴。”忽地,院里传来声音。 随后,陈啸的身影站在了墙头。 惊得一众人纷纷后退。 会武的人,则向前进,戒备地盯着陈啸的身影。 君扶月是来凑热闹的,因此只好整以暇得在后头看着。 她也没想到陈啸会出来说话,她以为陈啸这会应该带着一些死侍退走。 这会见到陈啸,心中暗道不好。 情况怕是要不可控了。 因此皱紧眉头。 沈赢舟作为沈家的家主,自然得站出来。 他看着陈啸,缓缓道:“你恢复了意识?” 他的身侧。 一直被此事震惊出神的沈素衣,也难以自信得看着陈啸。 她记得这个死侍。 算是资质很好的一个死侍了,一服下药,就成了甲级傀儡,其内力也暴涨到了之前的三倍。 并且陈啸成死侍后,学习武功的速度也极快。 算是沈念杨身边得用的死侍了。 但现在,虽然陈啸依旧是面无表情的样子,沈素衣只从陈啸说话的语气里,就能感觉到,陈啸已经拥有了自主意识。 她心跳得飞快。 为何会出现这样的事。 陈啸的目光落在沈赢舟身上,淡淡道:“不是我恢复了意识,而是我们所有人,都是人,都存在人的意识。” 他平静得说出这样的话,将场子都镇得安静下来。 只听得轰隆一声巨响。 阁楼的梁塌了,火光冲天。 与此同时,郡守府、海运司、各大主事、以及其他一些有头有脸的人物也都抵达了沈家。 今日是扶水郡的大事,城在喧嚣,各方也不曾入睡,因此如今倒是齐聚一堂,皆都看着墙头上的陈啸。 有人拧眉道:“还不放箭将其射杀,准备救火,犹犹豫豫做什么?!” 君扶月:“我想听听,这位兄弟、这个人,想说什么。” 沈家这片后山,本就该毁去,况且皆是荒石,烧毁得也只是这依山而建的亭台楼阁。 有这围院子的顶级院墙在,烧不到外头来。 估摸着这陈啸,也是拖延时间,让其余的死侍借地牢离开。 江绍白亦是扬声,“本将军亦想听听。” 郡主和将军都这般说了,其余诸人也只能闭嘴。 陈啸看了眼君扶月的方向,又收回视线,“多谢。” 他的身后是一整片的红。 地牢入口,另一死侍拉了拉秋心,“公主,我们走吧。” 秋心回头看了眼陈啸的背影,“你们先走,我再等等。” 陈啸没有回头。 他道:“我来自星辰之海,诸位应当是不曾听过这个地方,甚至诸位知悉的海舆图上,也没有这个地方…… 星辰之海是我的家乡,那里有我的国土翡翠国。 翡翠国很小,只同你们这座城池一般大。 但于翡翠国的每个国民来说,翡翠国都是最大的地方,是上天恩赐我们的住所。” 陈啸似乎是想笑,但或许是内心的千疮百孔,或许是麻木习惯了,他没能扯动唇角。 就如秋心一般,她没有大哭大叫,也没有崩溃绝望,只剩下麻木的平静。 陈啸:“我是翡翠国的将军,承袭了国的荣誉,大家唤我翡翠将军。我最大的敌人,是海兽族,海兽族住在距离翡翠国不远处的一座岛屿上,全族共五百人,他们能呼唤海兽,对我们发起袭击,抢夺我们的食物,欺负我们的国民, 我十二岁就独自杀死了一只海兽,我保护我的国土,保卫我的国民,我成了翡翠国最优秀、最年轻的翡翠将军, 十八岁那年,我与心爱的公主定了亲,我们的亲事得到了国民们的祝福,他们每家都种下了一颗花种,准备在我们的婚礼上,将花围满城墙,来祝福我与公主, 直到有一日,自远方来了一些人……” 那是他们第一次知晓,原来大海上不止有他们存在。 那是陈啸第一次受到挫折,因为那些人,轻而易举就屠戮完了海兽族。 那些他们无法抵抗的人,轻而易举毁了他们的城,让血液洒遍了每一朵花。 那些人看上了他们的公主,带走了他们的王族,并将骄傲的陈啸打趴在了脚下。 陈啸:“单纯的百姓们以为受到了上天的惩罚,跪伏在地,将军护佑不了国土,最后成了恶鬼的奴仆,可我们本不是奴,我从未认为我是奴。” 他重复道:“我是人,我的故乡在星辰之海,在翡翠国,我六岁持剑,七岁入护卫队,十二岁杀死了第一只海兽,十六岁成为将军,十八岁与心爱的公主定亲,我接受过国民的祝福,满城的花,每一盆,都是用国民们用水日复一日浇灌而成,” 一口气说完这些,陈啸看向众人。 “我们亦生而为人,是那些人将我们打作奴,所以,他们不该杀吗?所以我等就该被杀吗?” 现场骤然安静下来。 君扶月有些恍惚。 陈啸的经历,就像是儿童书里的童话故事。 可他站在那里,却实在诉说着他的一生。 他活在海舆图之外的“桃源”,他是假的,可他也是真的,至少,他知道自己是真的。 第252章 沈君对立,掀起纷争 她打破了寂静。 缓缓道:“沈念杨该死,涅盘岛,不该存。” 这句话是撕裂局面的口子。 众人都回了神。 霎时有人喊道:“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我从未听过什么翡翠国,什么海兽,这些死侍就是奴隶,竟敢虐杀沈三爷,就该杀!” 君扶月抬眼看去,便知此人是在给沈家拍马屁的。 海运司提督也突然开口。 “这位……兄弟的话,若是为真,确实叫人同情、痛心,可也确实是有诸多纰漏,若贵国翡翠国当真有扶水郡一城之大,那涅盘岛该具备怎样的军事实力,才能在远洋跨国后,屠尽一城?这实在是匪夷所思, 本官还是希望诸位理智为上,莫要被有心人蒙蔽,毕竟死侍是听令行事,说不得这些话,便是有人命令这死侍所言,意图引乱,其心可诛啊。” 陈啸看向海运司提督,攥拳,“我句句属实。” “死侍可是百分百听令的,涅盘岛存续百年,从未有过不听令的死侍存在,你这些话是你想说,还是你背后的主子令你说,说不定你自己都不确定,” 海运司提督笑着摇了摇头,“听信一物件所言,那可真是贻笑大方了。” 君扶月失笑,“提督大人是觉得本郡主可笑了。” 海运司提督面色一变,又道:“下官没有说道郡主的意思,郡主不知道,这低贱之人多狡诈,说话只可信一分,可不能与他们共情。” 在场有近半人纷纷响应海运司提督的话。 叫陈啸缓缓垂下了头。 他不过小国出来,做了死侍后,见识到了外界的风光。 秦归雀让他们逃走。 但他想说些什么,想说不甘,想救那些与他一般痛苦的人,可如今来看,他天真了,他做不到。 君扶月暗叹。 并非众人不信陈啸的话。 而是不能信。 若真认可了陈啸的话,就意味着沈家这么多年,一直都做着丧尽天良的事,那被沈家钱财供养的三皇子,直接就被朝臣拿住了最大的把柄,与储君之位无缘。 所以在场近半人都会驳斥这些话。 当事实的真假,关系到上位者的利益时,那真相就与它本身无关,只是势力博弈、权衡利弊后的胜利结果。 这点君扶月明白,让死侍们直接离开、自求生路的阿雀,也已经懂得了些。 好在她是她想站队的正方。 因此君扶月道:“提督大人这话,本郡主可以理解为,大人觉得本郡主不通理只通情了?” 提督拧眉。 君扶月笑了下,“无论这位公子所说话语是真是假,但本郡主如今只认同一点,他是人,是四肢健全存在思想、话语的人,既是人,又涉及命案,自当按着朝廷法规行事,查明双方所涉罪行,查清事实真相,依法处置犯罪者,就算这位死侍后头有其他人,亦要将人扯出,提督大人以为如何?” 陈啸出来说话的事,她和秦归雀都始料未及。 大概也是因为,他们都先入为主的,把陈啸等人还当成不知辩论的死侍。 这自然是他们的错。 原本他们只是希望让人觉得傀儡术存在不稳定性,那样买傀儡的人会大幅度减少。 沈赢舟也可以借着“涅盘岛的死侍不靠谱”而名正言顺断了涅盘岛的生意,主动断尾,再修补舆论。 这是他们合作的前提。 但陈啸一出来,此事就涉及到人伦的讨论,变味了。 货品变成实实在在的人,万象阁就会被打上“恶”的标签,沈赢舟洗不掉这名声,还会被拉下水。 可君扶月同样不能容许沈家一方杀了陈啸,将陈啸挣扎的话语堵回去。 因为这一次堵住陈啸的话,就意味他们认可了海运司提督所说“死侍就是物品绝不可能是人,他们发出的话语都是被主子操控的言论”这个观点。 君扶月此刻立足在扶水郡,是扶水郡说得上话的人物。 如果她这一刻跟着众人,将陈啸打作“物品”,如果身为高位者且知道事实真相的她,都不愿意开这个口救“陈啸”。 那君扶月之后的无数人,也会借鉴她此时的做法,再不为这些“无关他们生活却实实在在苦难”的弱小者开口。 她便是下一个“将世界视为虚假、人命视为数据”的沈镜。 总之陈啸一出现,他们便不可能容许沈家那方杀了陈啸。 也不可能认同海运司提督的言论。 现下只能让陈啸配合,把案件闹大,以公正司法办案,再将这个案件传达至四海官方。 思及此,君扶月扬声道:“当年南岭王拒绝傀儡术入雍朝,本郡主作为南岭王后裔,现支持祖上观论,既然大家对这位公子的话有分歧,那就想办法解开分歧,由官府定这桩人命案,由官府来告诉世人,涅盘岛的傀儡术究竟是不是有违天道,是不是不可饶恕,不可存在!” 君扶月说了这样的话。 在场自然没有人敢反对。 海运司提督走到沈赢舟身边,低声道:“沈大公子,你得拿个主意,若真叫官府来查此案,无论结果好坏,沈家的名誉都会受到影响!” 不是沈家的名誉,而是三皇子的名誉。 他咬牙道:“死侍,绝不可能是人!” 沈赢舟垂下视线。 他也没想到事情会走到这一步。 他配合着君扶月,想壁虎断尾,甩开傀儡这个随时可能创伤他的毒瘤,可陈啸的话,君扶月对陈啸的袒护,却在这一刻,把他架上了油锅。 让这个毒瘤提前创伤了他! 他攥紧拳头,看向陈啸,“我认可郡主的提议,既是走官府的流程,那院里的死侍便得全部收押,还请这位兄台,开院门,放下武器,主动投案。” 陈啸愣住。 君扶月暗道不好。 与此同时,司一已经悄然带了批人,站在了地牢出口处,地上躺着几名死侍的尸体。 他默默道:“出来一个,杀一个,杀不死的,便放走。” 沈家。 沈赢舟的侍卫站在树上,高声道:“主子,里头的死侍已经逃走了大半!” 海运司提督眼睛一亮。 他立刻指着陈啸道:“此人在此妖言惑众,就是为了掩护里头的人逃走!死侍已失心智,根本不是人,由着他们逃出沈家,那就是祸害百姓,来人,速速将其射杀!” 沈赢舟亦是开口道:“死侍出自我沈家,我亦不能由着他们危害百姓,至于郡主所说的话,我深有同感,自我接手沈家以来,已经逐渐断了与涅盘岛的联系,只是多年前沈家与涅盘岛定了买卖的契约,推脱不得,但前两日,我已经让管事赔偿了高价违约金,断了契约,此次涅盘岛送来的死侍更是一个都不曾卖出,全都留在手上,却不想遭遇了此事。” 他先推脱了责任,又把死侍当作货品,轻轻放下得说道:“货品有恙,万象阁必当负责,自今日起,沈家再不与涅盘岛合作,这些年卖出的死侍,我亦会让人高价收回处置,至于现在,” 他叹了声,“这位兄台,我虽同情你的遭遇,但你亦是我万象阁买来的死奴,死契在手,生死便由主家,你弑主,罪不容恕,你又放其他死侍离开,危害百姓,罪大恶极,” “来人,杀。” 第253章 那是他曾告诉她的话。 沈赢舟落下话,便有侍卫提剑刺向陈啸面门。 陈啸从容躲过。 二人在墙头打了起来。 与此同时。 远处站高望远的某人,见院内已经有大半死侍退入地牢,便开口道:“差不多了,动手吧。” 院外。 江绍白阻止了打斗。 君扶月怒道:“沈赢舟,任何人都有义务配合官府查案,即便他是你的死奴,你也无权闭了他们的口!” 沈赢舟转过身,沉默得看着君扶月。 “郡主,死的是我三叔,该不该报案,想不想报案是我沈赢舟的事,我不报案,并决定依据我沈家家规行事,” 他是无权闭了死侍的口,可若不闭死侍的口,他所在意的一切、他想要保护的一切,就全都会消失、消散…… 沈赢舟的眸光愈加坚定、却又冰冷。 “杀!所有死奴,一个不留!” 侍卫们纷纷飞起,冲向陈啸。 白鹤卿等人第一时间护住了君扶月。 江绍白让魏南曜去挡了沈家侍卫,对沈赢舟道:“今日之事事关重大,涅盘岛的死侍更是牵扯多国,我等有权查明死侍弑主因果,沈赢舟,让他们住手!” 若陈啸所说为真,他决不能看着真相被掩埋,他就是将军,他不能任由另一位将军惨死在眼前,还是以这般屈辱的方式。 除江绍白外,其余分属皇帝派的大小人物,也纷纷开口。 “沈家主,我等亦想求个真相,请您住手!” “沈家是要众目睽睽下封人嘴,颠倒黑白吗?!” 海运司提督亦带了波人回怼。 “这里是沈家,死的是沈家的主子,这是沈家的死奴,由得你们外人来置喙吗?!” “郡主和将军这是要威逼沈家主吗?” 沈赢舟却是没有管在场的争吵,亦没有回应江绍白的话。 他依旧没有下达停手的指令。 墙头上,陈啸一边挡着暗箭,一边回身怒吼:“跑!” 他能感觉到,那个年轻人是真的要杀光他们。 秋心站在地牢入口,攥着裙裳,感觉眼眶灼烫却落不下泪。 她缓缓朝后退去。 外头还在争吵。 江绍白看着人群里安静的沈赢舟,紧拧眉头。 就在此时,数个黑衣人闯进沈家,并高声道:“九州卫办案,退。” 安静之时,秦归雀走来,步履缓缓,像是大病初愈一般。 他的目光一直落在沈赢舟身上。 却是想起当日腾阳山,沈赢舟求木苍生的话语。 他道:“沈家主,九州卫办案,需要带走这批死侍,还请配合。” 九州卫有权先秉后奏,无需走立案流程,便能先将人带走。 沈赢舟亦是直直盯着秦归雀。 “九州卫的事,我自然没有不配合的……” 片刻后,他像是做好了决定,缓缓道:“那便,把人带走吧。” 打斗停歇。 陈啸眼中流露出一丝后知后觉的喜悦。 他看向秦归雀。 秦归雀道:“开门,带人跟我走。” 陈啸忙跳下墙,他看见空无一人的院子,想着得去把人叫回来。 但在此之前,要先打开门。 轰隆隆,门被打开。 他站在门口处,开口道:“多谢……” 话未落,忽地一声轰隆巨响,响彻云霄。 凶猛的破风声同时穿过众人头顶,穿透了门口陈啸的胸膛,将陈啸带进了院中。 嘭得一声,砸在了连绵不绝的轰隆声响里。 一切都来得那般猝不及防。 君扶月甚至才摆脱耳朵的嗡鸣声。 她抬头,看见阿雀持刀想挡箭的身影,看见门内的尘土飞扬。 朦胧中,她看见尘雾里有一道身影颤巍巍站起来、又跪下。 陈啸膝行爬向那坍塌的碎石处,颤抖着摸上那一抹鹅黄色的裙裳。 “啊——” 撕心裂肺的吼叫穿破尘雾,传进了众人耳里。 又在瞬间戛然而止。 死一样的寂静。 只剩下火焰的霹雳声,以及碎石话落的窸窣声。 秦归雀没有挡住那根射杀陈啸的箭,这会猛地转过身,看向树上一道持弓的身影。 年少游等人也纷纷回过头。 伏正青喃喃道:“卫和风……” 君扶月忽地记起,阿雀曾与她说过的话。 “刺客榜第二卫和风善箭,他可以站在那里,射中你的眉心。” 卫和风,出现了。 就站在那里,听从着沈赢舟的命令,射杀了陈啸。 沉寂时,沈赢舟的侍卫站在门口,平静道:“启禀主子,死侍们妄图从地道逃出沈家,却触及地道机关,地道自毁坍塌,死侍们皆死于地道中。” 君扶月呼吸一滞。 她看向沈赢舟,目光复杂。 所以在陈啸站到墙上的那一刻,沈赢舟便决定好了,等死侍全都退进地牢时,就动机关,毁了地牢。 不,或许沈赢舟是一开始就想好了,所以他让出了地牢这个生机。 他只等除了沈念杨,便将所有关于死侍的痕迹清扫。 包括这批死侍,包括这后山,包括地牢。 只是在他意料之外,亦出乎君扶月二人意料的是,陈啸站了出来。 站出来,说了那番话。 那番话,彻底结束君扶月和沈赢舟之间,关于沈念杨的默契合作。 并提前开始了,二人分属政党的对立战争。 牵一发而动全身。 可想而知,今日过后,京中的僵局会被破开,三皇子党和北炀王党就会因此事开始激斗。 自现在起,她和沈赢舟未来的每一日,都将同今日一般,要么你输,要么我输。 直到哪方步谢家后尘,方可平静。 其余人亦都是惊惧得望着沈赢舟。 沈赢舟却是面无表情。 他唤道:“和风,我不是让停手了吗?” 卫和风的身影隐在暗处。 声音远远传来,“隔太远,没听见,请家主责罚。” 沈赢舟这才看向秦归雀。 “秦统领,是我命令下得晚了些,可否包容?” 他没等秦归雀的回应,扬声道:“今日沈家遭遇大祸,上下皆是悲痛,但死侍一事,我亦会验明死侍话语,尽快给天下人一个交代!沈家如今一片混乱,不好招待诸位,还请诸位见谅。” 轰隆一声响。 燃烧的阁楼彻底塌了。 众人面面相觑。 …… 许久,在场众人尽数退去。 君扶月看着那烧毁的废墟,亦是带着众人转身离开。 沈赢舟唤道:“郡主。” 君扶月停住脚步。 沈赢舟沉默了片刻,只道:“慢走。” 这一走,他们再不可能坐在一处,泛舟游湖。 “沈赢舟,” 君扶月没有回身,她看向被屋脊兽遮住的半轮明月,轻声道:“莫要失了本心。” 她朝前走去,并扬声道:“院主,请节哀。” 沈赢舟呆站原地。 他犹记得,那是去年,君扶月才入四商院的时候。 在议会散场之时,他唤住了女子。 “江扶月,莫要失了本心。” 他说:“漠视人命,拿无辜者性命做算计,不是幼时嫉恶如仇的江扶月会做的。” 那是他说过的话。 司一上前,低声道:“主子,都死了。” 沈赢舟:“都死了?” 怎么可能,等人都入地道触发机关,也只能杀大部分人,还有小部分是能逃走的。 司一沉默。 “那些死侍,出来后,又回去了。” 第254章 内忧外患,各司其职 沈赢舟猛地回头看向司一。 司一苦笑,“他们回去了,等在地道里,想确定陈啸真的走不了了,再离开。” 沈赢舟看着司一。 他脑海中回想起,陈啸临死前凄厉的嘶吼。 半晌,他沙哑着声音问:“司一,你说我是不是过了。” 司一沉默了一会。 方道:“主子没错,倘若叫陈啸被人带走,我们便把控不住局势,如此叫形势更恶劣,首辅大人亦会受创,三皇子一倒,沈家亦会步谢家的后尘,所以主子,只是为了保护沈家。” 沈赢舟垂首。 是啊。 死侍的存在,本就不是他的错。 他也一直都在,循序渐进得想要断了与死侍的牵扯。 他只是想保护如今存在的一切,想让雍朝的沈家从此独立成崭新的沈家,想不拖累外祖父一家,想帮着三皇子登基,让沈家更进一步…… 他背负了许多压力,他不可能毁在陈啸的那番话上。 “来日,终有一日,我会将涅盘岛的罪行昭告四海。” 那声音很轻,像是在告慰死于火焰与废墟中的冤魂,又像是在安慰自己。 沈素衣站在沈赢舟身后,却是渐渐红了眼眶。 她没说话。 终有一日,那是哪一日。 撒了一个谎,就要用无数的谎去圆。 今日沈赢舟封了陈啸的嘴,那接下来他就必须按海运司提督所说,把陈啸的那番话归咎于“胡言乱语”,把陈啸的话说成是有心人陷害沈家胡编乱造的故事。 一步又一步往前走。 直到最后,他们不得不去帮涅盘岛遮掩桩桩罪。 沈素衣明白了一切。 从沈镜接触涅盘岛开始,沈家就背了罪孽,背了祸殃后人的大罪。 若想继续维持当下的富贵与荣耀,他们这些沈家人,就必然要义无反顾得走向黑暗,一次又一次得如今日这般,将真相埋进废墟之中。 她忍不住啜泣。 沈赢舟听着那声音,却是异常得安静。 * 君扶月离开了沈家。 江绍白轻声道:“往后的日子,不会平静,万事当心。” 陈啸说的话,足以震动朝野,也足以重创三皇子。 三皇子党必然要千方百计摁平此事。 但北炀王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他虽不在朝中,却也明白,这一把火丢下去,就这一年半载,朝势就会大定。 可中间要死多少人,却是预料不得的。 君扶月应道:“二哥这些日子总让魏南曜处理各项琐事,是因着另有要事在忙吧?是蓝玉岛?” 江绍白苦笑。 “阿月果真敏锐。” 他放低了声音。 “不是蓝玉岛,是扶水郡水师营,马提督被刺,如今还在昏迷,但如今却还寻不到刺杀马提督的人,如今各藩还未退走,事情便压着,不敢传出去。” 君扶月惊讶望向江绍白,“马提督?!” 马提督便是当初她办主事宴时,给她面子来为她捧场的水师营副提督。 江绍白点了点头。 “还是在水师营被刺,” 他叹道,“扶水郡水师营是蓝玉岛最近的驰援点,去岁你让卫清去蓝玉岛,并揪出水师营细作时,大将军便觉不安,因此我此次回来,才总去扶水郡水师营演训,却不想还是疏漏了。” 君扶月面色凝重。 小说里,在水师营被擒的是江绍白。 但如今成了马提督被刺。 只是小说里不会细说水师营的事,因此她也给不出什么线索。 “二哥才是,万事当心,我的事,二哥不必担心,如今该头疼的是沈赢舟,不是我,我只要见招拆招就好。” 江绍白温声道:“原想着回来扶水郡,能帮你立立威,但阿月最需要二哥的时候,二哥没能出现,如今的阿月,亦是足够强大,叫二哥也甘拜下风。” 君扶月:“二哥……” 江绍白打断她,“我很是以阿月为傲,” 他回头看了眼秦归雀,“你聪颖,阿雀又武功高强,有他护着你,来日我也能放心回蓝玉岛,倘若……你也可和阿雀去看看蓝玉岛的日落。” 君扶月微怔。 她明白江绍白的意思。 倘若三皇子党赢了,朝内清算,蓝玉岛亦会保他们性命,即使是他必须拥兵自立背上罪名。 君扶月笑道:“会有那一日的,等四海升平,我也要为二哥出分力,等到沉渊海寇尽除那日,我便乘着大船,带着阿雀,带着小白、青禾姐他们,一起去蓝玉岛看‘蓝田日暖玉生烟’的美景。” 江绍白和妹妹对视,弯起眼眸。 “好,看你哥的第二故乡。” 他听了陈啸的话,心知肚明君扶月和秦归雀有瞒着他的事。 但他没多问。 只要妹妹需要他时,他定会倾尽全力就好。 君扶月心头微暖。 她道:“二哥,苏织柔那日的事,那人还未有头绪?” 马提督出事,大可能和海寇有关。 而苏织柔那日的第三者,亦极可能是海寇。 江绍白摇头。 “不曾有头绪,这两日,我再去江家走走,看能不能从江长信那里知道些殷厉的情况。” 君扶月愣了下。 她是有些日子不曾见江长信了。 听闻江长信如今很是潇洒,时常去各道观交流道法。 她点了点头,也顾不得太多。 她如今要紧得是面对沈赢舟,今日过后,沈赢舟必然会开始与她敌对。 无论是生意还是其他。 她都必须有所准备了。 至于死去的陈啸等人,她心中暗叹,她如今唯一能做的就是把陈啸的话,传遍四海。 至少先达到让涅盘岛被四方紧盯,停下制作傀儡的目的。 之后就是党争了。 江绍白还身负“马提督被刺”的要事,也没有精力多牵扯到今夜之事中。 陈啸的事他虽在意,但陈啸死了,事情就不能推进,最后是个什么后果,只能看君沈两方博弈之后,鹿死谁手。 因此他只留下魏南曜来假装关注扶水郡动态,他则是和君扶月说完话,就快马离开了。 君扶月也来不及和阿雀说话。 今日算是和沈赢舟撕破脸,扶水郡也彻底裂成两方势力,以后必然有诸多矛盾,她必须召集周乘景等人,先做准备。 她一到扶月汇,派去藩坊安抚藩商的人就回来了。 “小姐,我们到前,院主便派人到了藩坊,同各藩商解释失火一事,说是明日会亲自去藩坊赔不是。” 君扶月进门的动作顿了下。 “他的动作,倒是快得很。” 这是同她一样,在见到失火的那一刻,就让人动身了啊。 第255章 抢场子 君扶月花了近两个时辰,和周乘景等人分析了当前的形势。 天快亮的时候,众人散走。 秦归雀走进屋,看向她。 “给你带来麻烦了。” 君扶月摇头。 “不算麻烦,总会到这一日的,如今我们还占了上风。” 不过却是付出了那么多死侍的生命的代价。 她问:“少游他们都回山庄了?” 秦归雀:“在楼下。” 他解释道:“信陵阁原就立于天子脚下,自有其立场,信陵阁散后,部分人员便被朝廷招揽,比如卫和风,少游在信陵阁解散后,也有去招师兄弟来扶水郡,响应甚少。” 君扶月点头。 每个人都有选择权。 沈赢舟自有其自身的人格魅力,能让人追随。 她道:“阿雀,我有一件事,需要你去办。” 秦归雀只看着她。 君扶月:“昨夜的事会慢慢发酵,如果我是沈赢舟,我必定会先认错,然后取出万象阁买卖死侍的名录,去往买过死侍的各方势力,以‘赔礼道歉’等借口登门拜访,让各方势力对他们投以好感,挽回口碑,好把昨日的事情定性成一次小概率的意外, 所以,我需要你跟沈赢舟的速度一样快,甚至比他们更快,去寻到那些流到各处的死侍,无论是让那些死侍逃走、还是让死侍反抗搞破坏……总之就是要乱,要让沈赢舟没法借着“补偿”的借口反转口碑,让其他观望的势力主动找茬、主动退回死侍。” 秦归雀:“好。” 他应了声,感觉不够,又添了句,“遵小姐令。” 君扶月失笑。 她稍微去收拾了下自己,又休息了半个时辰,就起了身。 喝了杯醒神的咖啡。 便出发去往藩坊。 另一边的万象阁。 沈赢舟亦是一夜未睡。 他翻阅着死侍流出的名录,先用朱笔圈出几家。 并对司一道:“这近处的几家先备礼上门,按我告知你的话语,复述于对方听,三倍价格买回死侍,若是对方的死侍已经死亡,亦要进行赔偿,态度诚恳,让他们于谅解书上落字,可明白?” 司一接过名录,匆匆扫过一眼,便连忙应是。 他问:“三爷的丧事……” 沈赢舟:“先不办,对外只道待真相明了那日再办,我们也需得向涅盘岛讨个公道。” 他们需把自己定位为受害者才行。 司一:“是!” 沈赢舟揉了揉眉心,站起身,“备车去藩坊。” * 沈赢舟是和君扶月一起到的藩坊。 君扶月走下车,对沈赢舟笑道:“院主来得真早,当真是尽职尽责。” 沈赢舟面色平静。 “郡主亦是毫不逊色。” 君扶月:“多谢院主夸赞,院主,我作为此次赛事的主办人,昨夜的混乱便由我来解释,向贵客们赔不是,院主觉得呢?” 沈赢舟看向君扶月。 “昨日火光自沈家而起,自然该我这位沈家家主来给众人赔不是,怎可劳烦郡主。” 藩坊大门前,等候二人的一众小官,皆是面面相觑。 藩长叹了声,摇头道:“乱了哦。” 他身旁一小译官问:“这二位怎么还抢着赔礼道歉。” 藩长瞥了眼译官。 “他们那是抢着赔礼道歉吗?他们那是抢话语权呢。” 虽说他昨晚不曾去到沈家,但也听说了昨晚的混乱。 两派对立,唇枪舌剑。 这会子谁先说话,谁就先把自己那一方的观点传达四海。 可不是得抢起来。 跟着候着的四商院主事们,纷纷擦了擦额角的细汗。 江瑾临嘴上说着,“院主,郡主,二位还是先入坊吧。” 眼底却闪烁饶有兴趣的光芒。 孟老叹着摇头,对跟着自己的孟星流道:“老了老了,站一会就累了。” 孟星流温声道:“祖父再撑一撑。” 君扶月盯着沈赢舟,决不让一步。 “所谓先国后家,我身受圣谕,得此差事,我觉得先由我来赔不是,更合乎情理,院主说呢?” 沈赢舟皱眉。 他攥紧拳头。 用无声的气场表示:你忘了你是我推上去的吗?!你现在用这个理由创我?! 君扶月读懂了他的意思。 微微抬头。 大不了你想法子再创回来。 沈赢舟沉默了片刻,又松开手,“郡主说的是,先国后家,那便劳烦郡主了。” 他往旁边退了一步。 君扶月:“院主客气。” 二人可算结束了争执,进了藩坊,叫众人都跟着松了口气。 小译官跟在队伍后头,问藩长。 “郡主赢了呀。” 藩长摇了摇头,“不一定啊,都不是省油的灯,以后类似的场景少不了咯。” 小译官不解,怎么就不是郡主赢了。 但很快他就明白为什么了。 因为他们还未到藩坊的会客大堂。 就有小部分人冲来寻沈赢舟。 “沈院主,涅盘岛死侍的事是怎么回事?死侍弑主的事是真的吗?!” “沈院主,我上次来朝,亦是从万象阁买了两个死侍随护,如今我是不敢让他们跟着,可又怕他们恢复意识报复我,你可得给我个交代!” …… 一小伙人,纷纷喊着沈赢舟,要叫沈赢舟出来问话。 沈赢舟看向君扶月,语气带了些无奈。 “郡主,可否容我先安抚众人情绪。” 君扶月看着沈赢舟。 她看出来了,出来喊话的都是小藩商,小藩商最是难劝诫。 只能先行安抚。 所以沈赢舟提前就把昨晚死侍的事,透露给了这些小藩商,就是为了在今日,让这些小藩商出来闹,好引他出来主导场子。 君扶月笑了声,“那便劳烦院主。” 她往后退了步。 盯着沈赢舟的背影,突然道:“此处地方狭窄,诸位皆是客人,怎可在外晒太阳,藩长,先带各位贵客去九译厅,让各位有疑问的客人去喝杯茶静静心,院主会同他们解释好昨夜的事。” 沈赢舟猛地回头。 君扶月则抬腿就走,越过沈赢舟时,回眸笑道:“院主,我先去稳住其他客人,待你同这些有疑问的客人解释清楚因果,再一道来四方厅坐坐。” 沈赢舟:“……。” 他咬牙挤出话来,“多谢郡主体谅。” 其他小藩商也没察觉不对,只觉得郡主还怪好的。 还知道他们站在这问话会累,他们坐下说,甚至让四商院院主亲自同他们解释事情。 第256章 大局已定 君扶月成功甩开沈赢舟后,才松了口气。 “真是难缠。”她在心里吐槽。 这沈赢舟也真够难对付的。 沈家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沈赢舟不仅要考虑对外影响,还要应付家里的长辈亲戚,就内耗都足以耗死沈赢舟了。 结果沈赢舟还能顾虑到藩坊这边,提前做好准备。 偏偏君扶月昨晚没能阻止陈啸的死,便意味着她输过一次了。 所以今天二人藩坊见面,她怎么都不可能再落下风。 好在扳回来这局了。 她收拾好心情,便含笑踏入四方厅。 “诸位,久等了。” …… * 斗转星移,时光恰如流水,转眼又是一年。 同众人所料,当年陈啸的一番话,不只是在君沈两家之间燃起硝烟。 更是在平静如水的朝堂上,扔下了块巨石。 各方都像嗅到了猎物的野兽,纷纷躁动起来。 他们不在意陈啸的话是真是假。 也不在意涅盘岛的死侍究竟怎么来的。 他们在意的是,此次事件能不能推翻三皇子党! 沈家可是三皇子的钱库,沈赢舟可是三皇子的一条胳膊。 于是各方动作,把这件事传得越来越广。 沈赢舟用着“谅解书”的方式,差点扳回一筹。 却不想陆续出了几桩‘死侍觉醒’之事,叫陈啸一案怎么也没法翻篇。 北炀王一党的官员借此连连弹劾三皇子党,万象阁更是染上了恶名。 中间沈赢舟特地寻过君扶月,表示死侍的事再闹大,引得其他海外大人物留意,只怕君扶月就要遭遇“被刺、被劫”等黑暗祸事。 但君扶月表示无所谓。 至少在扶水郡这个地盘,至少在消息传达各国的近两年内,她是安全的就够了。 打得就是一个时间差。 * 扶水郡最高的望海楼上。 沈赢舟咬牙问:“君扶月,你逼我至此,你究竟想要什么?!” “院主,一山不容二虎,” 君扶月迎着落日的余晖,指着繁华的街道,温柔笑道:“你看,我有本事,也有能耐让扶水郡、乃至南岭的百姓生活的更好,我想去掉副院主的首字,” “当然这只是现在的想法,”她转过身,靠着栏杆,“我还有许许多多的想法,小到一条街该是什么样的,大到海运司、扶水郡、乃至整个南岭是什么样的,甚至这片海域,到整个海域,该是什么样的,” 她说:“思想会发芽,长成新的苍天大树,而你……” “会是养分。”沈赢舟莫名其妙接道。 君扶月讶异得回头看沈赢舟。 又点头灿然一笑,“是,所以院主决定认输吗?还来得及。” 沈赢舟目光沉沉看着君扶月。 这数月来,君扶月成长得飞快。 从勉强拆他的招,到如今已经漫不经心的随适姿态。 她变成了他越来越触不可及的人。 沈赢舟垂下头,看着脚下的繁华,看夕阳光蔓延到他脚下。 忽地低笑了声。 “那希望我这养分,能再争气些,能源源不断得被郡主汲取,帮郡主长成郡主想成为的苍天大树。” 他说完话,便朝后退去。 转身走向没入黑暗的阶梯。 君扶月看着沈赢舟的背影消失不见。 秦归雀从旁边走来,“他不肯认输。” 君扶月:“他若肯认,当初就不会下令杀了陈啸。” 她说:“沈家,就像是一张纸,这张纸,是沈镜创造的,但沈镜同样在纸上留了点黑色,阳光照在纸上,黑色越来越烫,直到有一天,它冒出了烟,烧出了口子,这口子越烧越大,除非丢开这张纸,否则纸上所有的字迹都会被焚烧殆尽,这点,沈赢舟从一开始就明白,但他丢不开。” 他曾试图慢慢去填补那个黑洞,让一切痕迹湮灭于历史。 但他如今没机会了。 他不会认输,因为有的人,他只想死在奔赴理想的路上,也不愿落寞退场。 * 三皇子党和北炀王党打得实在激烈。 但朝局依旧没有一个定性。 因为还有许多朝臣不愿发声。 毕竟五皇子随着太后党死了,皇帝如今膝下能担得储君的,只有三皇子。 总不能把位置让给北炀王。 也是因此,在死侍的事以沈家大出血、三皇子口碑大跌的代价慢慢平息后。 北炀王又适时抛出下一块巨石。 他的长子君阮楼,乃是当今皇上的亲子,是当年差点惨遭太后毒手的二皇子! 这下平静的湖面是彻底成了沸腾的油锅。 消息传来后,好不容易可以喘口气的扶水郡,也跟着又炸了锅。 四商院,众主事若有所思退走,只留君扶月与沈赢舟在场。 沈赢舟一改平静神态,紧盯着君扶月。 “你早知道此事?!” 早知道君阮楼是当今二皇子! 这个关头,爆出这样的消息,对他们不是一般的重创。 特别是,北炀王入驻中都后。 皇帝信任北炀王,却又不好直接任用北炀王,因此都将差事派给了北炀王世子君阮楼。 君阮楼对外谦和有礼,行事有度,与各部的官员都相处得很好。 就连三皇子,都屈尊降贵去拉拢君阮楼,给君阮楼许以好处,希望君阮楼助他登基。 结果现在,君阮楼成了二皇子! 打了三皇子的脸,还带走了一批中立的朝臣势力! 致命的重创…… 君扶月坐得稳当,只温婉笑道:“院主,二皇子的事,我还是从你那获悉的。” 也是沈赢舟同她说的当今皇帝不可靠。 所以当日阿舟进京时,她思索剧情,想到了北炀王这个人物。 阿雀救了北炀王,连带救了君阮楼。 君阮楼的二皇子身份,才是他们真正的底牌。 沈赢舟看了君扶月有一会,最后沉默的收回视线。 君扶月漫不经心道:“院主,你当初和我说,你觉得当今不仁,觉得三皇子必是明主,所以你做了选择。 当然,三皇子确实是人中龙凤,他知人善用,贤德温和,这也是为何,首辅一党上下一心,合力为主,但…… 这两年来,院主对二皇子的为人应该也熟悉了,院主觉得,二皇子比三皇子如何?” 沈赢舟放在桌上的手,手指动了动。 却没有开口。 君扶月知道他的答案。 如果君阮楼不好,那君阮楼的身份爆出后,朝局也不会一边倒。 三皇子党大势已去。 第257章 他退不了 君扶月站起身,低头捋着有些褶皱的袖口。 “现在开始收手,或许能获得好的结果,” 她沉默了片刻,又道:“扶水郡的百姓们,都挺在意你的。” 不管怎样,沈赢舟在扶水郡这些年,是为扶水郡的民生做出了巨大贡献的。 她说完,便转身离开。 沈赢舟依旧坐得笔挺。 过了有一会,沈素衣走上楼,坐到了桌边。 她看了眼沈赢舟,随即叹道:“不然,你就劝劝三皇子,退了吧。” 就算她不关注朝局,也知道当下的形势。 二皇子的身份出来后,风便只会往一边吹。 沈赢舟沉默了半晌。 “哪里有得退。” 退了谁都不会有好下场。 二皇子登基后,三皇子若是没犯下大错,那他面临的最好的情况便是被封王,然后被永世圈禁在天子脚下。 接着皇帝必然要开始大刀阔斧,清理朝堂,铲除异己。 就算皇帝过于仁和,不这么做,但皇帝的臣子也会这么做。 两派相争这么些年,肯定在大大小小事上结了仇,这些仇可能涉及性命、尊严等等,到最后,真正能选择不落井下石的是少数人。 他的外祖父首辅肯定不能再在朝堂了。 为了活命,他外祖父就得主动辞官归乡来保全自身。 但谁也不能保证归乡路是否平安。 其余大大小小的官员,也是一样,要么主动辞官,要么等着皇帝找借口给他们降阶。 在这个过程中亦要面对被羞辱、被踩踏、被剥夺生命等各种可能性。 余生,他们都要胆战心惊地活着。 他们会在仕途上看不到将来,在生活上要担忧被过去的对手针对欺负,要担心家人的安危,担心自己无法护佑能护佑的人,做每件事都要担忧触了帝王的霉头,让帝王记起他过去站队了三皇子,等等。 沈家这个钱袋子,也不会逃过去。 接下来海运司会严查沈家的账目,他们的所有生意都会被卡,这样的针对举措会持续很长时间,直到沈家落没成寻常百姓家。 最直接的一个例子便是: 沈家人多生得貌美,他的那些姐妹,旁支的那些女儿家,都会从过去旁人不敢觊觎的情况,变作被人强迫求娶,而到那时,他甚至不能反抗。 …… 这些情况的发生无关乎帝王本身是不是个仁君,而是争储路上必然会出现的结果,所以才有那么多的中立派。 所以他们不退,是他们不能退,每一个人都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走。 往下走,要么突然死亡,要么闯得一线生机。 退的话,面对的只有无穷无尽难以预料的折磨。 沈素衣听沈赢舟说完当下要面对的情况,脸一白。 她以为大家一股脑地抢那个位置,是为了从龙之功。 却没想过站队的人,就相当于被赶到了架子上,已经下不去了。 “那、那怎么办?要不趁现在还能走,你、你跟我回长桑?” 沈赢舟猛地抬眼,看向沈素衣。 那冷然的目光让沈素衣心头一颤。 “我不是谢诚挚,” 他道:“扶水郡共有沈家人三百多人,扶水郡内外办事的管事下人、船队、走商等,以千数计,还有零零散散的,诸如入驻藩国的、迁去外郡的旁支等,他们的家与根在这里。” 作为南岭第一家族,他们牵扯到的人太多了,一旦他逃了,外头就可以随便往他身上安罪名。 那那些追随沈家、并且走不掉的人,就将承受他应受的罪,甚至还要受的更多。 谁都能退,他沈赢舟却只有一条路…… 沈素衣:“阿舟……不然让郡主帮你说说好话,当初谢家那位谢七小姐,不就是因为郡主才逃过一劫吗?都说谢家也是因着郡主,才不至于全族覆灭。” 沈赢舟抿着唇没有应话。 君扶月做不到,也不能这么做。 她要对底下的人负责,也要对上头的人作表态。 就比如,君扶月的某个下属在这段日子,被沈赢舟的下属欺负了。 但下属顾及主子的颜面,忍了这口气。 忍着忍着,好不容易忍到沈家出事,可以报仇了。 这会君扶月出面,说你得大度,你不能跟人计较。 这样的事多来几次。 寒的便是君扶月己方势力的心了。 所以君扶月怎么都不可能对沈赢舟让步。 他们都不是只代表着自己。 沈赢舟没有再和沈素衣解释其中艰难,换了个话头,问道:“你如何了?” 沈素衣垂下视线,手覆上胸口,“最近总觉得不适,我可能要回长桑了。” 沈赢舟:“……不去找他们吗?” 沈素衣摇了摇头。 “会找的,离开前,我会去找他们,但不是为了我自己,” “希冀的命星落在扶水郡,那是长桑之子……如今我们都猜到那长桑之子是谁了。” 长桑,寓意控制。 长桑之子,与长桑同脉,亦能控制。 从陈啸开始,一桩桩死侍的事,叫他们已然明白。 秦归雀必然与傀儡术有关,他拥有能摆脱控制的法子,但这个法子当下还是差了点,对类似于白鹤卿之类拥有自我意识、情感的人,没有作用。 因此,这法子对她大概也是没大用的。 沈素衣:“说起来,阿舟,你说为何木苍生他们都没有消息了。” 这都过去一年了,可自从沈念杨死前,木苍生突然失踪后,他们就再也没有木苍生的消息。 且沈镜的消息也没有了。 她道:“长桑岛先前来的消息,说是沈镜在我来扶水郡后,便也跟着出了海,之后再没回去。但他却没有来扶水郡。” 沈素衣很是不解。 “希冀的命星落在扶水郡,那他们不应该来扶水郡寻吗?若是木苍生还留在这里,这会应该已经知晓秦归雀和那长桑之子有关了。” 所以这些大人物,为什么突然就安静下来了。 沈赢舟拧眉。 这点,他也不是很明白。 这一年来,死侍的动静不可谓不大。 以至于这片海域的一些国家,比如真凰国,就明确表示要联合抵制涅盘岛的存在,要求涅盘岛交出岛上的所有死侍。 但…… 第258章 光与钥 有些过于安静了。 似乎该有动作的人,都消失了一般。 沈镜为何没有消息,他为何不同木苍生一道来扶水郡,他不在意那句话吗? 可若不在意,又为何要让最宠爱的儿子来扶水郡,为何要让沈素衣来寻特殊的傀儡…… 他喃喃道:“希冀的命星落在了扶水郡,那是长桑之子……那,是长桑之子……” 沈素衣疑惑看着他,没有说话。 正当此时,街道上传来孩童尖锐的叫声。 “阿娘快看那!好大的纸鸢,那个纸鸢好大!” 沈赢舟骤然抬头,看向敞开的窗户,天空中飘扬着一巨大的纸鸢。 “那,那……” 他愣住,眸光剧烈颤动,“是两个人,这句话里有两个人。” 一瞬间,沈赢舟的脑海里似乎浮现出这样的场景。 那是空荡的屋子,长桌四周,坐着几名身着斗篷的男子。 其中一人,正是那算命先生。 斗篷之下,男子闭上眼,描述着所见到的画面。 画面里,一颗星辰降落在了扶水郡,光芒从小到大往外射去,从家宅、到城池、到国土、到整片海域。 于是他说,“希冀的命星落在了扶水郡……” 苍天的巨树在命星的照耀下无从躲藏,露出本体。 他看到,树下站着一道模糊的黑色身影…… 于是,被斗篷遮掩面容的男子,唇角勾起一抹笑,缓缓接道:“那,是长桑之子。” 场景破灭。 沈赢舟终于反应过来。 他突兀地想起那年的夕阳西下,女子站在沈家的大门前,一把火烧毁了织就多年的嫁衣,回身走向了红灿灿的天空。 重生、希冀。 眼前恍若浮现寺庙墙上的那幅巨大的佛图。 耳畔似乎又响起陈啸绝望的呼啸声。 女子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 “我还有许许多多的想法,小到一条街该是什么样的,大到海运司、扶水郡、乃至整个南岭是什么样的,甚至这片海域,到整个海域……” 她说:“思想会发芽,会长成新的苍天大树。” 命星的照耀下,浮现出的长桑之子。 沈赢舟忽地露出一抹释怀的笑意。 “她就是希冀的命星,只是,她不是沈镜要寻的希冀,而是傀儡们的希冀,是无辜世人的希冀,是整个人世的希冀。” 他是沧海一粟,她不是。 他输了。 沈素衣呆滞了会,才反应过来。 “你是说郡主?!” 她错愕道:“是两个人……那是两个人。” 震惊了下后,沈素衣迅速反应过来,“那个算命先生故意隐瞒了这件事?!他隐瞒了命星的存在,只告知大家长桑之子的存在?!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沈赢舟沉默了下,方道:“应当是为了让人去找长桑之子,他希望命星的光照到长桑树上,另一方面,想来其他人也不是好骗的傻子,他不好说假话。” 如果那句话是两个人,且分别代表君扶月和秦归雀就很好理解了。 命星照到长桑树时,长桑之子在树下。 也就是说,只要针对秦归雀,把秦归雀带到树下,就可以逼着君扶月毁了一切黑暗。 算命先生想要的,便是让君扶月发挥她最大的作用,毁了一切黑暗,那是他想要的希冀。 所以他根据预言,添了半句,引诱其余人去找、去针对那“长桑之子”。 但其余人、比如木苍生,理解到的内容是—— 长桑之子就是命星,来扶水郡找这个命星,就能达成他们内心的愿望。 他轻叩了下桌子。 “霍青阑,” 随即肯定道:“那算命先生,便是霍青阑。” 当初腾阳山,霍青阑和木苍生熟识,就代表二人有私交,且木苍生失踪后,这霍青阑也失踪了。 更要紧的是,他特意去查过这霍青阑。 此人的背景竟然调查不清楚。 加上这霍青阑又对君扶月很是感兴趣的模样。 如果霍青阑是算命先生,那霍青阑应当是因着某个契机,猜到了君扶月是那颗命星,他自然会因此接近君扶月。 至于霍青阑为何没有用秦归雀引怒君扶月。 许是因为木苍生打了秦归雀那件事。 君扶月和木苍生结了仇,就必定会不断往前进,也就是命星已经在升空。 那霍青阑就不必要让其他人找寻、针对秦归雀,反而要给命星升空的时间。 沈素衣恍然,“你的意思,如今的安静,是霍青阑带来的,只为了让君扶月成长?” 沈赢舟点头。 沈素衣又不解,“那沈镜呢?你说她不是沈镜要寻的希冀,那沈镜要什么?沈镜去哪了?” 沈赢舟:“树。” 沈素衣:“树?” 沈赢舟点头。 “如果霍青阑的目的是要命星照到树,那沈镜一定与他是相反的目的,沈镜不希望命星找到树。” 沈素衣一头雾水,“他听懂了霍青阑的那句话?那他为什么不找人来杀了命星。” “或许听懂,或许没听懂,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和霍青阑、木苍生等人,抱的绝对不是一个目的,所以他装作和木苍生一样理解霍青阑的话,并派了你来,甚至让他最宠爱的沈念杨来扶水郡,而他自己则失踪了,” 沈赢舟思索道:“霍青阑的目的可以知悉,霍青阑想要命星升空,毁去世间的一切黑暗,毁去树,也或者是毁去整个世间, 木苍生的目的亦能猜到些,他应当是同大部分的傀儡一般,需要这所谓的长桑子解去他的某种限制,这就是他认同的希冀,他是为己, 至于沈镜,应当是和霍青阑相反,那他的目的,就应该是保护树,因为这树于他来说可以达到某种目的,” 他肯定道:“打战时,也要注重守城,所以沈镜是去保护他的树了。至于霍青阑等人,我想,应当是霍青阑引走众人后,又发现了沈镜的失踪,便都去寻沈镜了。” 虽然沈赢舟也不清楚“树”到底指的是另一棵长桑树还是什么,但他确确实推断出了沈镜以及霍青阑等人的去处。 沈素衣愣愣点头。 她想了会,突然笑道:“你和我说得这般详细,是想让我转述给郡主他们吧。” 沈赢舟抿唇看着她。 “这不是你所想?” 既然沈素衣知道秦归雀救不了她,何必再去寻秦归雀二人。 显然是为了把自己知晓的关于沈镜的事,悉数告知二人。 第259章 池东年的故事(上) 沈素衣笑道:“我不是一个藏得住事的人,一下就叫你看出我的心思了。” 她叹了声。 “我在这扶水郡待了有一年了,虽说这大半年来,因着你与郡主所属阵营的不同,底下的人多有争吵,” “但郡主却没有对沈家挟私报复,对我亦是和气带笑,与刚见面时并无二致。况且在傀儡的事上,我们皆是受害者,至少在这件事上,所有受害者都该同心协力。” 她目睹过很多人的死,可只有陈啸的死在她心里过不去。 那一瞬间,她忽然觉得,沈赢舟杀死的不只是陈啸。 还有她,以及五哥。 沈赢舟明白这么久以来,沈素衣的难过。 他翻过手,看着手心的掌纹,避开了沈素衣的话。 “过几日,有船要去西海,会路过长桑岛,届时会停驻在长桑等你两日,若是在长桑岛待不住,就跟着船一道往西海去。” 沈素衣沉默了片刻。 又笑点了点头,“天色不早,该回家了。” * 沈素衣再和君扶月二人泛舟时,她的身边已经没有大侄子沈赢舟了。 她将那日沈赢舟的推测,全都告知了君扶月。 随后道:“如今这些话,于你们似乎也没什么大用处,不过我说清楚了就好。” 君扶月认真道:“多谢。” 她仔细思量过霍青阑的目的,亦根据当初关于“树”的猜测,知悉了一些沈镜的打算。 所以沈素衣如今说那句预言,对她来说,只是恰合了她的猜测。 但她还是感谢沈素衣能主动来找她们,释放好意。 沈素衣笑了下,道:“另外一件事,是池东年的事。” “去年,也是在这片湖上,阿舟同你们说,会去问那沈家地牢的老人,是否知晓池东年这个人,确实,问出了一点事,但并不清楚是否与池东年有关。” “先说池东年涉嫌杀害信陵阁阁主一事吧,此事发生在八年前,这年份还算近,老守卫说,当时牢里没有一个叫池东年的中年人,但那一年,确实是出过一件叫他印象深刻的事。” * 二十二年前。 老守卫郑松是沈家地牢的牢头,权势不大。 每天就守在门口,给人开门关门那种。 那天照例,有批死侍从秘道送进了后山地牢。 送死侍的大人对他说了句“十二个人”,就捂着肚子走了。 他就一一把死侍关进牢里。 关的时候,他留意到其中有一个死侍,年纪好像偏大了,看着有而立的岁数了,还有点眼熟。 但不该问的不问,因此他也没多在意,左右人数对上了就行。 就在老郑都把人关好时,突然有人来。 他一看,竟然是沈五爷。 沈五爷气势非同一般,他头都不敢抬,就听沈五爷说:“出去守着。” 他当然是连连应好,就赶紧出去门口。 哪里敢问沈五爷留下做什么。 老郑守在门口,守了有一会,突然听到里头传来“咚”得一声响。 他吓得赶紧去问:“五爷,是死侍不听话吗?” 沈五爷:“滚。” 老郑:“好咧。” 老郑闭着眼就往后退,又退回了原位。 他虽然守着门,但从来不敢多管闲事,因为在地牢里,多的是好奇心重而被关进牢门里的人。 过了有一会,正门楼梯处下来一人。 老郑认出,那人是此次跟着五爷一道回沈家的人,据说是老太爷身边的心腹,名沈成。 沈成神色冷峻,瞧着就杀人不眨眼。 老郑大气都不敢喘,只说:“五爷在里头,不让人进去。” 沈成也不管老郑的话,自顾自进到过道。 老郑怕五爷怪他没拦人,赶紧苦哈哈跟在后头,假装为难,也是为了把声音传给五爷。 “大人,大人,容小的去通报下五爷……” 他听到沈成道:“五公子,我派出去的人,到如今还没有回来……” 话未落,老郑突然听到一声闷哼。 抬头就看见过道处,沈五爷蹲在地上,捂着头一副痛苦的样子。 沈成赶忙要冲上去,“五公子!” 下一刻,又听得嘭得一声响,正对面关着死侍的牢门蹿出一道身影,短刀刺向了沈五爷。 沈五爷跪在地上抬头,似乎想挡,结果又捂着头惨叫了声,任由刀刺进了胸口。 那一幕几乎就是瞬间。 沈五爷中刀后给了刺杀的死侍一掌,把死侍打到了地道深处。 那人转过身,就拐过地道,消失不见。 老郑都傻眼了,因为刺杀五爷的人,就是他留意到的那个中年人。 而且那人逃走的方向,是另一个通往外界的出口。 沈成怒吼道:“追——” 就在老郑以为那人完蛋了的时候,没想到地上的沈五爷疯了。 沈五爷疯了一样敌我不分,见人就杀。 直接堵住了追那人的通道。 吓得老郑直接躲进了一处空牢房的桌子底下。 就在他念着“完了完了”的时候,沈成靠近了沈五爷,不知道是做了什么,沈五爷突然就跌在地上,安静了下来。 沈成扶住沈五爷,就下令道:“去,把人抓回来。” 沈五爷冷声道:“我要亲手抓他回来。” 之后一行人就离开了。 老郑侥幸活下来,吓得够呛,这件事也就记得深刻些。 * 沈素衣说:“沈成我是知道的,他是沈镜身旁的高手,论武力可与木苍生比肩,如今也还活着,在沈镜身边作保护。” 她迟疑道:“信陵阁主出事那年,老郑只记得地牢里这么一桩事,但那个潜入地牢刺杀我五哥的人,是不是死侍,又是不是池东年,并无人知悉,” “且老郑说,那次我五哥同沈成带队出去追人,但最后地牢却没进新人,所以他觉得,追的那个中年人,很可能是死了,不然肯定会被带去地牢审讯。” 君扶月和秦归雀对视了眼。 都从对方眼神中看出了了然。 显然那人就是池东年。 因为池东年自杀了,所以地牢自然进不了被审讯的池东年。 没等她开口道谢,沈素衣便道:“因着老郑说的这件事,和五哥有关,所以阿舟,就顺便问老郑,能不能多说说五哥,老郑年纪大了,对于二十年前的事记不清,但他还是说了件事。” “他说,二十多年前,沈五爷回过一次雍朝,那次他印象很深。” 第260章 池东年的故事(下) 老郑那会,还是小郑。 大概是因着他爹娘死了,他也没个亲戚朋友,孤身一人,所以被派去地牢干活。 那是他第一次看见沈五爷,直接看傻了眼,只觉得普天之下都再不会有那般丰神俊朗的人物。 沈素衣:“老郑说,五哥当时最亲近的就是一女死侍,他说他当时听说了件事,说是五哥刚到家时,有个不长眼的看那女死侍守在外头,觉得不过一个丫鬟,就上去调戏,结果被我五哥打死了,那之后大家就一直留意着,不敢动五哥的东西,连后山都不敢靠近。” “老郑说,有次,外头送来一批死侍,五哥下到地牢去看了,没多久就带了其中一最出色的男死侍离开,此后,那男死侍就跟在五哥身边伺候,关系就像是司一和阿舟,” “五哥离开雍朝前,单独带着两个死侍出过门,但那次只有五哥一人回家,听说那会乱过一阵,之后没多久,五哥就离开了雍朝,” “等老郑再见五哥,便是八年前那次了。” 沈素衣说完这两件事,道:“老郑记得的事都零碎,要紧得也就这些,不知道于二位是否有用。” 君扶月沉默了有一会。 那个女死侍,就是沈念杨画像里的朝玉。 那男死侍,显然就是池东年。 虽不知在二十二年前到八年前这中间的岁月,是否有发生过别的事。 但君扶月大概也能推出一些三人的故事。 许是因着牌子,沈祈安恢复了一点残留的意识。 他想把朝玉送走。 大概是因着沈镜曾是南岭王的下属,沈镜对南岭王心存畏惧,所以他不是很敢在雍朝折腾,甚至在外头得了势后,再没回过这里。 于沈祈安来说,沈镜不在他身旁,雍朝又是安全地,所以把朝玉留在雍朝,是最好的。 为此他早做了准备。 他带二人独自离开。 在朝玉脖子上挂了牌子,并给池东年下了令,让池东年护佑朝玉。 他则独自回到沈家,避免沈镜发疯的情况。 那时的沈镜对沈祈安还算有信心,所以没有派诸如沈成之类的人盯着沈祈安。 但朝玉的失踪,必定让沈祈安被注意。 剩下的人,寻不到消失的池东年和朝玉,就会立刻带沈祈安到沈镜身边,让沈镜来研究沈祈安。 留在雍朝的朝玉因为挂上了木牌,恢复了一些意识。 她发现自己有孕,便藏身起来,生下了秦归雀。 之后阿雀三岁,朝玉将阿雀送去了药王谷,便有了阿雀的后续。 君扶月更倾向于,沈祈安回到沈镜身边后,沈镜依旧派了人私下寻找朝玉。 朝玉躲不下去了,才将阿雀送走。 之后她大概跟池东年一道去了哪里,而后朝玉死亡,池东年则出了什么事,总之二人都没能再出现。 直到阿雀长大,阿雀的师父努力找让阿雀恢复正常的法子,开启了新的命运。 阿雀的师父意外找到了池东年的痕迹,却也让沈镜的人发现了池东年还活着的事。 沈镜的人便紧盯着阿雀师父,想钓出池东年。 与此同时,沈祈安在沈镜身边多年,经历了什么不可知,但显然是被沈镜折磨,导致身子坏了,活不了多久。 沈镜不舍得自己最得意的作品废弃,所以花费大心血给沈祈安制了特殊的药。 却在这时,沈祈安得悉了池东年被发现的事,于是他假装服了药,实际将药藏了起来,也因此,他状况愈差。 因着沈祈安大限将至,所以他同沈镜提出自己想回雍朝时,沈镜同意了。 但沈镜却派了沈成盯着沈祈安,觉得许能让沈祈安发挥一点余热,引出那逃走的朝玉和池东年。 沈祈安就这样回到了雍朝。 与此同时,沈镜的人跟着阿雀的师父,寻到了池东年。 之后便出现了阿雀的师父被杀,沈镜的人逼问池东年朝玉在何处的事。 池东年原想求死,却不想碰见了阿雀。 他意识到了阿雀的师父寻他是因为阿雀,意识到阿雀是朝玉的孩子。 所以他又活下来,并去沈家找生机。 之后便发生了沈祈安获悉自己有孩子以及朝玉死亡的事。 沈祈安把药给了池东年,做了桩戏挡住了沈成,却没能完全挡住。 池东年带着药,喂给了秦归雀,送走秦归雀后,故意在沈成面前自刎。 沈祈安则撑着一口气,清理了雍朝沈家,而后在出海的船上死去。 将他们三人的故事深埋进了死亡的句点。 沈素衣道:“老郑在告诉我们这些后,没多久,就因着年迈走了。” 君扶月温声道:“不管怎样,多谢沈小姐。” 她依据知晓的种种,推断出了沈祈安三人的过去。 但短短推论间所囊括的故事细节、众人的苦痛艰难或其他种种,在老守卫死后,便彻底落下了帷幕。 前人的故事已经过去,现在乃至以后,他们都不会知晓得更多了,只能往前走,走到有朝一日,让后人来猜测他们的如今。 君扶月很感谢沈素衣。 填补了他们想知道的过去。 一直不曾言语的秦归雀,亦是端起酒杯,“多谢沈小姐。” 随即一饮而尽。 沈素衣弯眼一笑,亦是回了杯酒。 她道:“我今日坐在这里,也是为了帮来日的我自己。” 船靠岸的时候,沈素衣潇洒就要离开。 君扶月唤住她。 “沈小姐,你……” 不需要问他们什么吗? 沈素衣摇了摇头,“陈啸那次,所有人都葬身在了地牢内,那次我便觉得,好像我也被埋在了那废墟里头,除非天光大亮,否则我便是活着,也永远逃不出我心里那座地牢。” 她说完,便飞身上了岸,又回身看了君扶月,突然道:“我这个大侄子真的眼瞎,郡主说是吗?” 她眸底有祈求。 君扶月眸光颤动,肯定道:“是。” 她会尽力保沈赢舟活着。 沈素衣闻言笑了起来。 “他也活该。” 说完便跟君扶月告辞,“郡主,再会。” 君扶月看着她离开。 对阿雀道:“阁主的仇,算在沈镜身上,你觉得呢?” 虽是推测,但她也有大把握,杀死信陵阁阁主的是追杀阿雀的死侍,而那些死侍是得了沈镜的吩咐。 秦归雀:“是所有人的仇,都该算在他身上。” 君扶月:“对。” 三日后,沈家的船出海。 船员们都心惊胆战得盯着查出海公凭的官员,本以为会被对方找借口留下,毕竟如今的朝局,大家都看在眼里。 但意外得,对方将公凭还给了他们,根本没有刁难一说。 海运司更是简单查了下船,便将他们放行。 不多时,船扬帆起航,离扶水郡越来越远…… 第261章 被架空的院主 在君扶月的示意下,沈家倒是没有被海运司为难,被卡出海公凭之类的。 只是,叫人意外的是,沈家里却是没有多少人跟着船离开雍朝。 比如沈赢舟那位高不成低不就的弟弟沈顺风。 四商院的议会结束,沈赢舟方才说道:“那今日便到此,大家回吧。” 众人就听到“咚咚咚”急切上楼的声音。 不多时,大家就看见沈家公子沈顺风出现在楼道口。 司一跟在男子身后。 一旁,沈赢舟皱起眉头,“顺风。” 沈顺风看了眼众人,抿了抿唇,转过身对着墙壁站着。 众主事见状,纷纷收回视线。 齐家家主齐容钧当先起身,对君扶月笑道:“郡主,齐某先行一步。” 孟星流抬了下眸,看向自己的这位岳丈。 半年前,四商院又入了几位主事。 其中一位便是这齐家家主齐容均。 在孟星流与齐家女成婚后不久,与孟星流相争的孟三公子便败退,孟老顺势将家主位置让给了孟星流,自己则去养老修身了。 这齐家买了谢家当初的宅子,直接搬迁来了扶水郡,如今也是扶水郡有头脸的一方势力。 这会追随在齐容均后头,又有两三位主事跟着起身。 “郡主,我等告退。” 于是接二连三的,除了零星两位主事和沈赢舟点了下头便离开外,其余人皆是只和君扶月示礼后离开。 楼梯旁,沈顺风攥紧了拳头。 墙倒众人推,特别是在中都传来二皇子被立储君的消息后,这推墙的人更多了。 如今连表面的体面也不维持了。 孟星流站起身,“院主,阿月,我先走了。” 沈赢舟应了声,“好。” 君扶月看向孟星流,笑道:“听说孟老出外游玩了?” 孟星流无奈道:“是家里的管事寻你了?” 君扶月:“也能理解,孟老掌了孟家这几十年,老人们自然是不肯叫他彻底放权。” 孟星流:“爷爷操劳大半生,我做子孙的亦希望他老人家能玩得畅快,能颐养天年。” 君扶月:“确实。” 二人寒暄了两句,孟星流便先离开。 下楼时,他收起笑对随从阿捡道:“去查查,看谁去寻的郡主。” 君扶月这是提醒孟星流。 孟家有人不服气孟星流做家主,都跑去找君扶月这个外人做主了,能找君扶月就会找别人,孟星流自己得当心。 阿捡忙应是。 楼上,还剩江瑾临、沈赢舟在。 江瑾临开口笑道:“年岁大,都爱游山玩水。” 君扶月:“父亲还没回来?” 江瑾临点头,“是,昨日来了信,说是去西荒游历,估摸着回来的事,还早。” 君扶月:“他一人去?” 江瑾临:“带了两个随从,不过他一身武功,倒是不叫人忧心。” 君扶月没有再应话。 江瑾临便跟沈赢舟说了声,又和她打了招呼就离开。 路过沈顺风时,他还主动示礼,“五公子,告辞。” 沈顺风见状方要感动,但想到沈家出事后,江瑾临是继君扶月后得利最大的人,又转过头没理江瑾临。 江瑾临也不在意,和司一点了点头,就下了楼。 沈顺风暗哼了声,嘟囔道:“人面兽心。” 君扶月抢沈家的势力,他还能理解,因为不用君扶月抢,就有不少人主动送重礼上听澜山庄,求着君扶月收下。 可他没想到,看着最和气的江瑾临才是踩沈家最狠的人。 他们沈家流走的那些蕃商,十之七八都去了江瑾临那里。 沈顺风可以接受输给君扶月,因为那是堂堂正正对决,结果是成王败寇,没什么要怨的。 但他讨厌落井下石、趁乱打劫的人。 这会看江瑾临拐过楼梯,沈顺风还对着下面“呸”了一声。 沈赢舟闻言,唤道:“阿风。” 沈顺风回过头,就见君扶月对他轻点了下头,“五公子。” 沈顺风愣了下,抿唇行礼,“见过郡主。” 君扶月站起身,笑道:“院主想来还有事,我便先告辞了。” 沈赢舟刚要点头。 就听沈顺风嚷道:“郡主,我要告我哥!” 君扶月疑惑看向沈顺风。 司一忙低声对沈顺风道:“五公子,您……” 沈顺风:“郡主,我哥非要我跟着出海送货,可整个扶水郡都知道我没做生意的能耐,你说他是不是另有目的,居心不良!” 君扶月:“……。” 沈赢舟:“……。” 君扶月微笑道:“院主,大概是看重沈三公子。” 沈顺风:“整个扶水郡都知道我没能耐!” 沈赢舟:“沈顺风!” 沈顺风哼了声,“凭什么让我走,我就是不走,我今天就跟郡主挑明了,我看你还能不能送走我!大家都不走,就我走,你就是这么做家主的?你这是偏心!” 沈赢舟沉默了片刻,对君扶月道:“叫郡主见笑了。” 君扶月摇了摇头。 被沈顺风这么一挑明,从今往后,她就不能默许海运司放沈赢舟送人走了。 她唤了秦归雀离开,路过沈顺风时,笑道:“五公子不必妄自菲薄,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公子还有大好年华可探路。” 沈顺风怔住。 他转过头看向君扶月,见君扶月面上淡淡的笑意,不由躲开目光。 随后又突然躬身示礼,“郡主,我曾言语辱没过郡主,我错了。” 君扶月:“原谅你了。” 她说了句,便对秦归雀道:“我们走吧。” 待君扶月走后,沈顺风才站直了身。 他看了眼楼梯,又回头看向安静坐着的大哥,揉了揉后脖颈。 “哥,郡主真原谅我了啊,我以前还背后羞辱她跟人有一腿。” 沈赢舟接过司一送来的信,头也不抬道:“什么时候?” 沈顺风走上前道:“就西极乐土那次啊,我说法云法师肯定是看上她了,虽然是在背后说的……你不记得了啊。” 沈赢舟:“嗯。” 沈顺风拉了椅子坐下,“不记得?” 司一在一旁接道:“所以五公子,郡主也不会记得。” 沈顺风愣了下,又挫败道:“也是,那我道歉也没用了啊。” 沈赢舟:“有用。” “啊?”沈顺风疑惑了下,见沈赢舟不理他,就又气道:“哥,反正我跟郡主挑明了,所以你别想送我走了,祖母说落叶归根,我打小在这长大,我不想走……” 沈赢舟:“嗯。” 他随意应了句弟弟,便对司一道:“派人去到兴州,提前做好准备,一旦外祖父致仕,就开始将外祖父要归乡的事广为告之,另外把外祖父过去半生所做的文章辞赋,都隐晦宣扬起来,外祖父归乡这一路上,求托各处的名士,让他们主动寻外祖父作学问。” 司一应是。 沈顺风惊讶道:“哥,外祖父要致仕了?” 第262章 被抢夺的头面 沈赢舟点了下头,“快了。” 沈顺风拧眉,“我听说二皇子是个挺好的人,对外祖父也算尊崇,他不会对外祖父怎么样吧?” “他不会,有人会,”沈赢舟轻叹。 沈顺风不解,“储君都放过了外祖父,还有谁敢动手……你是说,皇帝?!” 沈赢舟没说话,算是默认。 皇帝无情,又记仇,他从一开始就明白。 五皇子造反失败,不是没有人求情,但五皇子还是死了。 如今皇帝宠爱二皇子,很快将二皇子立为储君,但那是二皇子自己的本事。 沈赢舟听闻君阮楼的真实身份时,没有太大的不甘,也是因为他清楚,君阮楼比他表哥更适合那个位子。 君阮楼成为储君,不是皇帝的偏爱,而是大势所趋。 是君阮楼自己走到了朝臣的面前,走进了朝臣心里。 外祖父的信里说,若有朝一日君阮楼登基,那他大概也能颐养天年了。 但外祖父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君阮楼登基那一日。 当今皇帝愚蠢又小心眼,就算外祖父主动请辞,他也不会放过外祖父的。 沈赢舟只能扯出外祖父文人名士的身份,让天下人关注到外祖父的另一重身份,以此来护佑外祖父。 沈顺风气到拍桌。 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半晌,他方才道:“哥,什么时候才会结束啊。” 什么时候,朝局才能稳定下来。 什么时候,他们头上的刀,才能落下来。 “我不喜欢如今这样,钝刀子割肉,不知前程,前天文妍跟我哭,说是她在珍宝阁定的一套头面,被苏织柔买走了,她也不敢去问,太憋屈了。” 沈四小姐沈文妍是沈家一众小姐里,最骄纵的那一个。 当初去江家参加江瑾临定亲宴时,还调戏过秦归雀,结果被君扶月给教训了。 平日里嚣张跋扈的人,如今被过去最看不上的姑娘踩在脚下,也不敢吱声,生怕给家里带来祸事。 哭得他们都堵得慌。 沈赢舟:“若是她自己定的头面,去问便是了,” 随即看向司一,“让人去珍宝阁问问,江家夫人知不知晓那头面有主。” 又对沈顺风道:“挺好的,过去家里人都仗势欺人,为非作歹,如今都磨磨性子,不过也不必把头埋下去,堂堂正正有理有据地行事就好。” 沈顺风撇嘴,“那刚刚那些主事还欺压你呢,也算磨你性子了?明明你才是院主,在这四商院你才是主子,结果你都被架空了。” 沈赢舟失笑。 他若有所思点头,“大概也算磨我的性子。” 他看向窗外的蓝天,他自小顺风顺水,无论做何事都比旁人要做得好,无论去到何处,都是被恭维的那一个。 所以他总是主观去看待一切,他眼中的事物,总是循规蹈矩,自有其规律。 直到所有的一切都不在他的计划内,都脱离了掌控,他跳脱过去往外看,才惊觉,周围的人或物,都有有趣之处。 他摇了摇头,“你不走便留下吧,郡主说得没错,你也算有可取之处。” 沈顺风闻言掰了下手指,“三十而立……” 他看向沈赢舟,自信道:“哥,你再等个十年我就立起来了。” 二人说了会话。 便有人上楼。 司一上去接了东西,回来道:“主子,江家发了帖子,说是苏小姐过几日生辰宴,江家要大办,给家主发了邀帖。” 沈赢舟接过帖子看了眼,“好,回帖说我会准时到,你再去备份礼。” 沈顺风哼声。 “小人得势。” 沈赢舟望向沈顺风,眼神流露不满。 沈顺风:“不是,哥,那江瑾临才刚走呢,这帖子就送来了,这不就是苏织柔自己做的主吗?” 沈赢舟:“内宅事务,本就由家主夫人经办。背后不说人,刚刚赔不是的事,没叫你长教训?” 沈顺风:“那不一样!那郡主我熟啊,她打小就脾气大,从不认输的,现在压你一筹,也没什么好讲的,你技不如人,还得罪过人家,你活该呗!” 司一摸了摸鼻子。 沈顺风继续道:“但苏织柔不一样啊,她那柔柔弱弱好欺负的事,那谁不知道啊,这突然就立起来了,可不就有那味……” 沈赢舟:“人不可能软弱一辈子。” 沈顺风:“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觉得不大对劲嘛……” 正当此时,有人来报。 “家主,珍宝阁的掌柜说,他同苏小姐说过头面是被四小姐事先定下的,但苏小姐身边的丫环还是要买头面,说是和四小姐知会一声就好,他实在无法,就将头面卖给了苏小姐。” 沈顺风激动道:“哥,你看是不是!她就是故意的!” 沈赢舟愣神。 他垂下目光,看着手上的帖子,若有所思。 * 听澜山庄。 君扶月刚回来。 南风就上来道:“小姐,表小姐来山庄了。” 冬雪给君扶月递了帖子,“表小姐来送了这邀帖给小姐,说是有事要请小姐帮忙,因此在庄内等小姐,等了有小半时辰了。” 君扶月看完邀帖,又递给冬雪,“我过去看看。” 路上,她道:“冯提督的儿媳妇好像快生了,店里刚到的那些软棉布,记得一道加在礼单里,送过去。” 南风:“是。” 君扶月想到冯提督,心头蒙上一道阴影。 二哥和她说冯提督遇刺的事后不久,就因年迈体弱熬不住走了。 江绍白找了许久,最后才锁定冯提督最忠心的下属有问题。 审讯后,那人说是因为冯老年纪大却还不肯退位,导致他始终升不上去,而起了杀心。 直到那人身死,都没吐出更多。 之后严查了水师营两个月,也没查出什么,偏又正好碰到蓝玉岛消息,说是阳河国有名小世子对海寇好奇,闯入了沉渊海域后失踪,如今想请蓝玉岛帮着跟殷厉协商放人。 江绍白只能回蓝玉岛。 冯老的死,也只能以凶手的话作定论了。 君扶月暗叹,当初主事宴,冯老来给她撑腰的人情,她一直记在心里,如今只能还于他老人家的儿女。 思绪间,她便到了会客厅,看见了端庄坐在厅内的苏织柔。 第263章 她在示弱,只为示好 苏织柔亦是回头。 她站起身,露出一抹带了些含蓄的笑意。 行礼道:“见过郡主。” 君扶月客气笑着。 “表姐不用见外。” 自那次小院“安慰”苏织柔后,君扶月就很少和苏织柔接触了。 虽说二人都在扶水郡。 但也是两三个月都不能碰上一次面。 因此君扶月每次见苏织柔,那陌生感都会越来越加重。 她让苏织柔坐下,便问:“叫表姐等久了,表姐是有什么事,要寻我吗?” 苏织柔轻点了下头。 “阿月应当知晓,我过几日要办生辰宴的事,” 她低着头,有些不好意思。 “我其实,并不想那样大操大办,但表哥说,他正好缺了个名头宴客,又正好,我的生辰快到了……” 君扶月看着她,安静耐心听着。 苏织柔:“我请求表哥,把操办这次席宴的事交给我,表哥应我了,所以我就想把它办好,以后……也能多帮表哥一些,” 她抬头看向君扶月,又忙解释道:“我不是来找你借人,我是想问,我可不可以借你的名头撑撑场子?” 君扶月注视着她,却是笑而不答。 苏织柔脸一红,“并不是在外头撑场子,只是在江家。我只是想同二婶三婶她们说,郡主也会来,好叫婶婶们愿意支持我,不刁难我,叫我办好这次的生辰宴……这毕竟是内宅之事,我怕我去寻表哥,会让表哥觉得我能力差,又不让我踏出这一步了。” 君扶月沉默了片刻。 “你可去寻过婶婶们?” 她是清楚江家两位婶子跟苏织柔有隔阂的。 苏织柔出事后,一直住在小院,导致不知情的人都说,苏织柔是被两位婶子逼得住在外头。 之后两位婶子也亲自去请苏织柔回去过,但没请成。 这梁子也就结下了。 君扶月:“表姐,我毕竟不是姓江,二婶三婶也是我的长辈,我不好、也不可能以郡主的身份去逼迫她们做事。” 苏织柔忙道:“不是逼迫……” 她抿了抿唇,“我去过的,我在来寻你之前,便去给两位婶婶送了礼,也和两位婶婶道了歉,希望她们能不计前嫌,两位婶子也是应了的,只是……” 她无奈叹气,“也只是人前应罢了,底下的管事行事拖沓,我原想着杀鸡儆猴罚一罚,可做过了,怕是又折了两位婶子的面子,便想着最好的法子,还是寻个自家人从中说和说和,可家中后宅,除了你,我也不知该寻谁了,便只能厚颜来寻你帮忙做这个中间人了。” 君扶月打量着苏织柔,又笑道:“我是外姓人,原是不好掺和江家事的,不过表姐办生辰宴,我自然要尽份力,” 她侧过头,“冬雪,你去江家寻两位婶子,就说我知道表姐这次生辰宴请的人多,便也想跟着在宴上抢点风头,回头在生辰宴上做半个主家,你问两位婶子,看咱们有没有能在宴上帮得上忙的地方,还有,去我库房里,把那棵红珊瑚树一块送去,” 又看向苏织柔,含笑道:“回头不管摆在哪,都能添分喜庆。” 冬雪福身,“是,小姐。” 君扶月点了点头。 “我如今出了力,回头表姐可莫怪我在席上抢风头。” 苏织柔感动,“怎么能这么说,阿月是郡主,便是不出这份力,也是被捧的那轮明月。” 她起身认真道:“谢谢阿月,谢谢你帮我。” 君扶月眸光微颤,笑了笑。 二人又寒暄了两句,苏织柔便起身要离开。 君扶月让人护送。 她目送苏织柔远去,视线落在跟着苏织柔的两个丫环身上。 “变化可真大。” 南风好奇,“小姐在说表小姐吗?是有点变化,表小姐知道出门要带丫环了,奴婢记得她以前还说过,不习惯带丫环呢。” 冬雪接道:“奴婢也觉得表小姐颇有进益,放在过去,表小姐应当是听不懂小姐的意思,更不会感动道谢的。” 君扶月虽然拒绝了苏织柔“拿她名头撑场子”的要求。 但另外给出了合礼又合适的法子。 她让冬雪去寻江家两位夫人,用为她操持的名头,让两位夫人去帮着苏织柔办宴会。 这样不仅能答成苏织柔的诉求。 另一方面,也是给两位婶子递台阶。 两位婶子对苏织柔有不满,但此次宴请涉及各方势力,算是江家的大事,二人不可能任由宴会砸了。 这会借着君扶月的梯子,二人便能护住长辈颜面的同时,又尽心尽力帮忙,还能选择同苏织柔缓和关系。 相当于,她把名头借给了两位婶子。 君扶月的做法,其中意思连南风都没能想明白,苏织柔却在瞬间就明其意。 可不是进步飞快。 南风恍然大悟,“是哦,大公子给表小姐请教养嬷嬷了?表小姐住别院这大半年,都在苦学管家之道了?” 冬雪点头。 “应该是学了的,端看表小姐的表现,都有迹可循,只是……总觉得有些古怪处。” 南风:“哪处?” 冬雪:“她在郡主面前,过于示弱了。自来做小姑子的,都容易在家中充当协调者,小姐到底也算半个江家人,表小姐将小姐当小姑子看待,来寻小姑子帮着协调她与长辈的矛盾,算是很合适的解决内宅矛盾的法子,因此表小姐今日的请求,小姐必然会答应,由此可见,表小姐确确实实学了管家术,只是,” 冬雪看了眼君扶月,“表小姐都学到这般‘进退有度’的地步了,为何与小姐说话时,还是神色畏缩,有些示弱的意味,教养嬷嬷应当是教了仪态言行的。” 南风惊讶。 “我说怎么怪怪的,对哦,表小姐跟小姐说话,总是柔柔弱弱,跟以前一样,但说的话,却又与过去大不相同。” 君扶月笑问道:“那你们觉得她是什么意思?” 南风:“奴婢觉得,表里不一的,都不会安什么好心。” 冬雪却是迟疑,“奴婢觉得,表小姐在有意交好小姐,想亲近小姐,但总归是有目的的。” 君扶月点了点头。 往外走去。 “我也有些好奇,那便等等,多看看。” 多点耐心、多点包容得往下看,即使过程中会受到点委屈,但一出戏的结尾,才能发现到底有哪些人是鬼。 第264章 真正的克星 冬雪按着君扶月的吩咐,去了趟江家。 结果次日,三婶就来了山庄一趟。 自君阮楼被立为储君的消息传来后,君扶月便不似原先那般忙碌了。 相反,她刻意让自己闲了下来。 不听不闻不问,也不打压失败的对手。 省得没等君阮楼坐好位置,她就被人抓着弹劾。 因此也有心思去关注江家的事了。 她刚看见三婶,三婶旁边的昭昭便朝她行礼,笑道:“昭昭参见郡主姐姐,郡主姐姐万福。” 昭昭如今也十一岁了,身上多了些少女的清丽气质。 君扶月走上前,轻捏了下昭昭的脸。 温声道:“今日书院放假?” 昭昭弯眼,还告状道:“是啊,所以阿娘就使唤我,让我故意在二伯娘跟前缠着她,说要来寻大姐姐玩,还叫我做坏人,不让二姐跟呢。” 三婶尴尬得掐了昭昭一下。 “小孩子家家,胡说什么。” 虽是没用力,昭昭也哎呦叫了声,往君扶月身边躲。 “大姐姐你瞧瞧,我阿娘不朝我道谢,还掐我,亏得是亲母女,换成旁人,可是要委屈死的。” 三婶嗔怪,“真是年岁越大越皮,还不好好坐到一边去,为娘还要和你大姐姐说话呢。” 昭昭吐了吐舌,就乖顺坐到旁边的位置上。 君扶月失笑。 她看向三婶。 “有段时日不见,三婶的气色比先前还好,当真是越来越光彩照人了。” 三婶被夸得禁不住勾唇。 “阿月这夸的,可叫我羞了脸。也是钱堆出来的,哪个妇人像我一般,整日里鱼翅燕窝养着,都会好气色。” 她如今上无公婆,夫君爱重,底下的儿子女儿又活泼可爱,生活顺遂,哪里会气色不好。 君扶月含笑道:“我听说,三叔最近也跟着开了家店,生意还不错。” 三婶点头。 “他呀,主意大,倔脾气,让他好好在家里当个管事,风吹不到雨打不着的,一年到头更是能挣着旁人家挣十年都挣不到的银两,偏他非要自己去开店,挣得少了不说,自己也累得很。” 话虽这么说,但三婶脸上却是带着笑,显然对丈夫的做法是支持的。 君扶月:“做自己的店,忙点累点也高兴。” “这话也是。”三婶应了句。 君扶月端起茶轻抿了口,三婶则转了转手腕上的镯子。 等君扶月放下茶盏时。 三婶才道:“阿月,我今日来,也是为了谢谢你,亏得你派了冬雪来,给我和你二婶递了梯子,我这次和阿柔一道操持这宴客的事,才发觉这阿柔可不是当初什么都不懂女娃了,我若是真为难了她,往后怕是要后悔。” 君扶月:“三婶客气了,过去的事都过去了,往前看就好。” 三婶:“是啊……” 她说完,就安静下来,摩挲着手腕上的镯子,有些迟疑的样子。 昭昭见状,心直口快道:“大姐姐,我娘是来告状的,那苏织柔这两天突然就常去二伯娘院里谈事,也不带我娘,二伯娘又笑呵呵嘴里没个真话,我娘怕苏织柔记我的仇,回头成了婚做了家主夫人,故意赶我们三房出去,所以心慌,就来寻你做靠山了。” 三婶脸一红,尴尬笑道:“这,我这心里是有点打鼓……” 昭昭:“大姐姐,你也不好干涉家里的事,所以你别管我娘,我才是有话跟大姐姐说,也是我爹想说的。” 三婶愣住,“昭昭,你……” 君扶月看向昭昭。 不由笑道:“哦?那昭昭说说你想说的话。” 昭昭点了点头,认真道:“大姐姐,江家现在不对劲呢,我爹心里慌,总觉得家里怕是要步沈家的后尘,所以他才自己跑出去开店,就是想挪钱攒私库彻底分家跑路。” 三婶瞪大眼。 “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江家如今这么好的前程,跑什么路,都让给二房不成?!” “就是好前程才奇怪啊!”昭昭嚷道,“原本沈家是扶水郡的巨头,现在沈家落没了,崛起最快的反而是咱们家,大表哥多么好体面的一个人,还跟饿狼一样抢食,不奇怪吗?” 昭昭又看向君扶月,“而且,大姐姐,苏织柔跟那孟家家主夫人走得有点近哦。” 君扶月手指微蜷了下,“孟家家主夫人?齐小姐?” 三婶错愕。 “什么时候?我怎么不清楚?” 昭昭仰头,“你们肯定都不知道,因为我是在书院看见的。大概一个月前,我逃了夫子的课,去藏书阁看杂书睡着了,醒来就看见一美人在阁里看书,没等我发出动静呢,苏织柔就出现了。” “苏织柔跟那美人说什么,求而不得的滋味可不大好受,离得远我听不清,但是她给了那美人什么东西,后来美人就走了,我等她们都走了,才下楼,” “然后我从书院回来,就碰巧看见那孟家家主夫人,又听说那家主夫人,闲来就爱去书院的藏书阁看书,可不就是她了。” 昭昭道:“大姐姐你看,这苏织柔背着人跟孟家家主夫人私交,而这孟家家主夫人又是齐家家主的独女,我听人说咱们扶水郡除却沈家后的四大家族,就是君家、江家、孟家和齐家,” “大家都说,君江一体,孟齐一家,势力平衡,可若如我所说,那就是三比一,哪里平衡。” 昭昭说完这些,君扶月也有些错愕。 苏织柔和齐家…… 还真是大消息。 她看向昭昭,又有些想笑。 昭昭还真是,苏织柔的克星。 三婶云里雾里道:“什么乱七八糟,瑾临是阿月的大哥,什么三比一。” 昭昭摇头,“非也,娘,亲兄弟还明算账呢,反正我觉得大哥现在疯了一样抢生意的姿态不对劲,那二哥哥在蓝玉岛统军,大姐姐又立于人前招风,大哥哥还做这么显眼的事,就不怕上头对大姐姐起疑心,觉得我们要跟二哥哥干那大逆不道的事吗?爹爹就看明白了,正急着跑路呢。” 三婶张圆了嘴。 跑路?荣华富贵不要了? 君扶月对于江瑾临抢生意的事,倒是看在眼里,甚至有放纵的意思。 只是昭昭说的这个孟齐两家的事,倒真叫她收获巨大。 因此道:“昭昭,今日这些话,你同我说了,便再不要往外透露半分,你可明白?” 第265章 江夫人 三婶当先反应过来。 连忙道:“对,不能说。” 她又瞪向昭昭,“你一个小丫头,知道那么多做什么?!回去我就剥了你爹的皮,都教些什么东西。” 昭昭耸了耸肩,又朝君扶月道:“大姐姐会保护我们的对吗?告诉大姐姐,总比跟着我爹跑路来得好。” 君扶月看着昭昭,笑点了点头,应允道:“会。” 这小妹妹倒是个好苗子。 送走三婶和昭昭后,君扶月就回了小阁楼,坐在画板前沉思。 秦归雀走进来,递给她刚削好皮的苹果。 君扶月接过后,叹了声。 “他们接触苏织柔了。” 秦归雀坐在一旁。 “不是早便知道了吗?” “是啊,早知道了,”君扶月咬了口苹果,站起身,“走吧,去挑身赴宴的裙裳。” 她朝着屋外走去,秦归雀跟在她身后。 阳光斜入小窗,打在画板上,画上少女回眸,腼腆一笑。 * 江家这场生辰宴,声势浩大。 只贺礼都堆满了五个屋子。 人们都在悄声议论。 “这苏小姐是真的命好,能遇上大公子这样的好人物,如今可真是麻雀飞上枝头,叫人艳羡啊。” “嗤,不过是靠着那点子狐媚功夫,我就看不上,要羡慕还是羡慕郡主,郡主才是我等女子楷模。” “话也不能这么说,那郡主的本事羡慕不来,咱也达不到,不像苏小姐,人命好,只要讨好大公子,就能爬到所有人头上,可不叫人羡慕。” …… 江家园林。 身着华裳的苏织柔看着江边三三两两的人群,神色淡然。 许久,她看见曼妙的身影出现在了园林入口处。 与此同时,另一架马车上。 她朝思暮想的身影从车上下来…… 二人站在一处说了会话,便一同走进了园林。 侍女碧落上前道:“小姐,大公子来了。” 苏织柔回过身,就见江瑾临朝她走来。 于是露出一抹笑。 “大表哥。” 江瑾临温声道:“客人都来得差不多了,我来接你下去。” 苏织柔点了下头,突然问道:“大表哥觉得我今日的打扮如何?” 江瑾临眸光微颤,“很美。” 苏织柔走上前,停在江瑾临跟前,随即手覆在江瑾临胸前笑问:“这是表哥真心之言,还是……药物蛊惑?” 江瑾临拧眉。 自那件事后,苏织柔就开始频频试探他的底线,在发现他总是纵容她后,便愈发张狂。 后又生了沈家陈啸的事。 他们皆对傀儡术有了许多了解。 苏织柔问出他在木苍生那用过傀儡药,便觉得他是认了她为主,因此不会反抗。 虽然这个认知有误,且苏织柔也不明白他是怎么认了苏织柔这个主。 但确实他受限于苏织柔。 于是苏织柔在一次次的试探中,似乎渐渐摸清了使用他的法子。 江瑾临敛去眼底的难受,没有应话,只温声道:“阿柔,走吧。” 苏织柔却又突然问:“大表哥,我阿娘是怎么走的?她那晚去寻你做什么,你还记得吗?” 江瑾临面色一变。 这个问题,苏织柔问了她无数遍了,一次又一次得问。 他沉默不语。 因为答了,苏织柔就会恨他,所以他可以不答。 苏织柔见状却是恨意愈深。 她已然明白江瑾临的受限,也明白沉默便是最好的答案。 真相她很清楚,她娘就是江瑾临害死的,就是这个她娘一心想要将她托付、待她最好的男子害死的。 苏织柔紧盯着江瑾临,恨不能杀了眼前的男子。 但她还是笑了声,随即主动拉起江瑾临的手。 “走吧,大表哥,” 她轻声道:“表哥,我们的路还长着,我会陪你一生一世的。” 二人一道走下楼梯。 碧落跟在身后,望向江瑾临时,面上多了抹庆幸。 果然如主子所言,这江家大公子异常在意小姐。 * 君扶月来参加生辰宴,就完全是被恭维的那一个。 她也心累,时不时就要被这个敬一下,那个夸一下,吵的她头都要炸了。 再余光一看。 沈赢舟那里反是安安静静的。 这会正自斟自饮,很是淡然。 再看孟星流,这会正在同江瑾临说什么,瞧神色估摸说的应该不是什么秘密事。 至于女宾那边,苏织柔亦是被人包围。 透过人群缝隙,君扶月偶尔能看见女子带了一丝含蓄的笑意。 倒是齐家小姐,并未靠近苏织柔。 直到下午,宴终于散了。 君扶月累得只想回山庄睡一觉。 就在她起身时,看见有下人到沈赢舟身边说了什么。 沈赢舟迟疑了下,还是跟着离开。 君扶月若有所思。 她走出门,散了跟随的人,寻到了秦归雀。 阿雀也没负她所望,直接告诉她。 “苏织柔叫走的沈赢舟。” 君扶月好奇了。 她轻咳了声。 “我们去看看?” 秦归雀:“好。” 君扶月对江家可太熟悉了,很快,她就带着秦归雀藏到了一处假山里。 既能听到苏织柔二人说话,还能不叫旁人看见。 山石丛林处。 苏织柔和江瑾临正站在一处。 直到沈赢舟走到后。 苏织柔对江瑾临道:“表哥,我想跟沈大公子单独说说话。” 江瑾临面上闪过落寞的神色,转身要离开。 沈赢舟却是叫道:“不必。” 他看向苏织柔,“江夫人,你我孤男寡女共处一地,于理不合。” 假山内,君扶月啧啧摇头。 江瑾临:“……。” 怎么说呢。 其实他不是不能离开。 他难过道:“阿柔想同你说清楚,我相信她,” 又对苏织柔道:“我就在旁边。” 他说着朝远处走去,走了几步后,背过身停下。 对上了假山内二人的视线。 君扶月弯眼露出一个单纯的笑。 秦归雀面无表情颔首示礼。 江瑾临:“……。” 后头。 苏织柔听到“江夫人”三个字,已是如坠冰窖。 她颤声道:“我还未与表哥成婚。” 沈赢舟没有应话,只道:“江夫人,我来赴约,非是有冒犯之意,只是几日前,舍妹所定的一副头面被江夫人强硬买下,昨日,舍妹看中的妆奁亦被江夫人身边丫鬟劫去,若舍妹有得罪江夫人之处,我愿待其赔罪,若江夫人只是故意针对舍妹……也请给个准话。” 第266章 止不了了,沈大公子 苏织柔被沈赢舟一口一个“江夫人”喊得脸色发白。 她恨道:“沈赢舟,你就这么狠心!你害我至此,如今却抽身在外高高在上要跟我撇个一干二净,你有心吗?!” 君扶月二人齐齐看向江瑾临。 江瑾临:“……。” 他红着眼,抬头看天。 沈赢舟也是皱眉,瞥了眼江瑾临,迟疑道:“当初那事,沈家确实有错,你若有怨,大可报复在我身上,只是舍妹却是无辜。” 因着沈念杨,才有了苏织柔被害一事,这点他亦愧疚。 苏织柔:“我自然要报复你,我凭什么不报复你。若不是你,我的日子顺风顺水,就算是做只金丝雀被囚着,也比如今好。如果没有遇着你,我就会乖乖听我阿娘的,我不会去抢阿月的东西,我不抢,这个家就好好的,外祖父外祖母还在,阿娘也活着,说不得我如今膝下已经有一对儿女……” 她哭道:“都是你,都是你救了我,是你隐姓埋名没叫我知晓你的身份,是你总能出现在我跟前,是你害我不守体面,凭什么我坠入深渊,你却还在高台之上彬彬有礼,凭什么你可以这么快抽身出去,如今还能心安理得唤我一声江夫人,凭什么!” 沈赢舟抿唇。 “年少轻狂,便不服世俗管教,心高气傲以为看到什么就是什么,高高在上,自以为能掌控一切,却不知早已失了初心……” 他道:“对不起。” 苏织柔看着沈赢舟,失笑道:“你的意思是,看上我,是因为你年少糊涂?” 她语带自嘲。 “是糊涂,年少时想要什么都能得到的沈大公子,拥有崇高理想、才智双全无所不能的沈大公子,什么样的大家闺秀没见过,自然会被我这平平无奇的小花吸引,” “你年少轻狂,心高气傲,所以看到蛮横的未婚妻欺负我,就对未婚妻不满,对被所有人称赞的婚事不满,不愿意被人说可以靠着妻子更进一步,所以就看上我这样乖顺、好控制、崇拜你的姑娘,” “自以为是的清高,众人皆醉我独醒的高高在上,这就是你对我们过往的解释!如今你清醒了,你内敛了傲气,不再俯瞰人世间,知道走下神坛了,就可以心安理得放下过去的一切,放下我……” 苏织柔手攥成拳,死死盯着沈赢舟。 许久问了句,“沈赢舟,你当真对我再无一丝情意?” 沈赢舟垂着目光,没有应话。 苏织柔见状骤然沉默。 许久,她擦了擦眼角,“你以为对不起有用吗?沈赢舟,你妹妹得到的,不过是一点教训,你在意的一切,都将被我踩在脚下,包括你,” 又靠近沈赢舟道:“再给你一次机会,说你还惦记我,想要我,那样,我就不欺负你家里人了。” 沈赢舟注视着女子带着恳求之意的双眸。 “江夫人,请到此为止。” 苏织柔面色骤变,只看着沈赢舟的眼睛,想从中找出哪怕一点情意,然而找不到。 她轻笑了声。 朝后退去。 “到此为止?止不了了,沈大公子,” 她看着沈赢舟,一字一句道:“我和你,不死不休。” 话落,她转身离开。 沈赢舟沉默站在原地。 许久,才对江瑾临道:“瑾临兄,告辞。” 江瑾临没有回身,只“嗯”了声。 待沈赢舟走远,他才道:“出来。” 君扶月拉着秦归雀出了假山,又挽着秦归雀的胳膊道:“可不是故意的,我和阿雀,是可以孤男寡女共处一地的。” 江瑾临擦了擦眼角的一滴泪。 温柔道:“江家是阿月的家,阿月想去哪去哪。” 君扶月呵呵笑了声。 “表姐对沈赢舟怨气挺重哈。” 江瑾临叹道:“若非沈赢舟招惹她,咱们家又怎么会是如今这般模样,她愿意出气,便随她去吧,她是个善良的人,不会做什么十恶不赦的事的。” 君扶月:“……。” 她笑道:“是,冤有头债有主,沈家犯了错,也该还的。” 说完便拉着阿雀离开。 “大哥,天色不早了,我和阿雀回家了。” 江瑾临点了点头。 “慢走。” * 君扶月坐上马车后,才托腮感慨道:“沈家人要不好过了。” 秦归雀:“苏织柔,许是意识到了自己的作用。” 意识到了,才会在沈赢舟跟前发疯。 君扶月点头。 “可她没有选择,” 她轻叹了声,“她也确实活得可悲。” 他们都能看出苏织柔的变化,也都知道苏织柔必然是私下接触了海寇。 可他们无动于衷。 只是为了留着苏织柔,养着苏织柔,让苏织柔跟海寇多接触,暴露海寇的全部身影,找寻能将海寇连根拔起的机会。 可海寇亦是在养着苏织柔,在朝局动荡的时候,让苏织柔以江家夫人的身份控制扶水郡的财力势力,当明面上的靶子被他们盯着,遮掩别的动作。 对于苏织柔的存在,君扶月他们只有三个选择。 一是直接杀了苏织柔,叫殷厉直接爆出江家养海寇女的事,在君阮楼还没坐稳位置的时候,就开仗,还会被潜藏的扶水郡细作背刺。 二是收服苏织柔,海寇折损部分势力,他们无所得,海寇也没什么损失,然后不知再拼多少岁月。 也不是没想过让苏织柔行反间计,可对方能在扶水郡藏这么多不为人知的细作,就意味着这招走不通,还很可能直接缺失苏织柔这个饵。 三是养着苏织柔,纵着海寇的动作,任由苏织柔作恶,让苏织柔成为众人皆知的罪无可恕之人。直到最后一刻,敌方的真身全部暴露时,开始反击。 届时要么海寇达成他们的目的,要么他们一招决胜,永享太平。 他们选了三。 选了三,就意味着苏织柔成了博弈的棋子,无人可求助,只能往前进,从此生死不由己。 苏织柔意识到了。 意识到了,才会随心所欲,会找寻痛苦的源头,会想拉着沈赢舟一起下地狱。 君扶月掀开车窗帘子,看向外头的青山。 “只能等了,等一切平静,我们就可以出海了,” 微风进到车厢内,带着青草香, 她轻声道:“快了。” 第267章 憋屈1 不久后,三皇子自请守皇陵一年。 首辅辞官,归乡路上遭遇刺杀而亡。 但皇帝还是不满。 他借各种借口杀、贬、罚了诸多三皇子一派的臣子。 北炀王一次又一次劝诫。 秦阮楼亦借储君之名一次一次求皇帝收回成命。 然而皇帝却越来越疯狂。 这种形势影响下,扶水郡也被一层阴霾笼罩。 沈赢舟在齐家家主的提议下,被罢免了四商院院主之位,君扶月被推上台。 像是霸凌一般,沈赢舟连留在四商院做主事都不成。 在十三比三的票数碾压下,他被踢出了四商院。 君扶月默默看着,视若无睹。 之后的日子。 同苏织柔所说。 沈家就像是只濒死的猛虎,被各方撕扯着血肉。 其中以江家这头恶狼为最。 沈家人亦是在苏织柔的示意下被以各种方式羞辱压迫。 外嫁的姑娘被退回家,被家暴打死,甚至还有被转手卖了的。 男子更是出门就被地痞流氓找茬殴打。 管事们被刁难羞辱。 重重压迫下,沈家动用了侍卫反击,却被人高喊死侍发狂,侍卫被当场杀死。 沈赢舟去告官。 程郡守开始接了两起案子,秉公办理。 但之后就退缩不再受案了。 就像程大公子当初面对周乘景所受苦难,往后退一样,程郡守亦是苦涩装病,回绝了沈赢舟的探视。 海运司巴结沈家的官员,将沈家入海的船只全都扣住。 使得沈家无法交付给各方的货,屡屡赔偿巨款。 君扶月去海运司下令放船,结果海运司在沈家的船上搜到死侍,有前科在,沈家又被推上风口浪尖,只能将所有的船都充了公。 曾被沈家扶贫的村子,联名上告沈家压迫,引起民愤。 想要推倒一巨富之家突然就变得容易。 说书人重复说着陈啸临死的话。 乞儿指着沈家的门楣,说自己曾看见沈家在偏僻处,杀死了行乞的同伴。 他们说沈家那大宅内,有扒灰的、有兄妹通奸的、有养狗生吃人的,说里头的主子强抢民女,用区区十两银子就能打死一个苦寒人家的孩子…… 于是万象阁被百姓打砸,被泼粪水。 市监处视而不见。 朱楼塌,宾客散,从此南岭无沈家。 沈赢舟把卖身契给了万象阁的管事们,又把里头的货物都卖给了君扶月,还了各处欠款,便关闭了万象阁。 在拿到君扶月给的钱时,他看向站在君扶月身后的昔日管事们。 抬头朝君扶月扯出一抹笑。 “多谢郡主愿意收留他们,他们都很好,跟着郡主,往后会更好。” 君扶月:“我明白,他们好好做事,我便不会亏待他们。” 沈赢舟:“会的。” 他又躬身作揖,认真道:“赢舟,谢郡主。” 君扶月看着眼前弯着腰的男子。 短短半年,他像是经历了一世沧桑。 她不由想到当年男子归来扶水郡,从门外走进,站在廊下。 一身傲骨,意气风发。 于是道:“沈赢舟,我送你去见太子殿下吧。” 沈赢舟起身,摇了摇头。 “输了便是输了,我永远都是三殿下的表弟。” 那日,三皇子私下派人来,问他:阿舟,我们试试,走那一步吧。 他说:只要殿下在,我等就能活着,可若是走了那一步,我等都将是千古罪人。 后来三皇子自请去守皇陵。 而他的外祖父,也避开了他派去护佑归乡的侍卫,主动迎上刺客的剑,死在了回乡的路上。 外祖父的遗书里说:外祖父相信,很快,大雍就会真的河清海晏,时和岁丰。阿舟,好好活着,活到那一天,重新开始,做真正的沈家家主,只有你活着,殿下才有底气,也只有你,能守住殿下的心。 沈赢舟朝君扶月笑了下。 “沈家先代之罪,后代代为承受,我早该明白有这一日,我会活着,一直活着。” 君扶月沉默片刻,轻点了下头。 “那你便记得今日之言,好好活着。” 沈赢舟眸光微颤。 作揖告辞。 君扶月身后,万象阁的管事轻声啜泣。 君扶月看着沈赢舟的身影消失,对秦归雀道:“他们想逼死他,可也证明了沈家叫他们忌惮,原来他们忌惮的一直都是沈家。” 秦归雀:“他不会死的。” “但愿。” * 沈家受到的迫害一直持续到这日。 沈家最受宠的小姐沈文妍突然失踪。 沈赢舟立刻寻上了听澜山庄,让秦归雀帮忙。 于是秦归雀在海团手里将差点被欺辱的人救出。 但等他们将沈文妍送去沈家时,才知晓沈老夫人因为这半年的心力交瘁本就卧病在床,再经历这番打击。 直接一口气没上来走了。 矛盾彻底爆发。 沈顺风跑出了沈家门,当街拦住了江家的马车,提剑去杀苏织柔。 等沈赢舟赶到时,弟弟已经倒在了血泊里,折了一条胳膊。 沈赢舟剑指苏织柔说她无耻。 苏织柔疯了一样说是一报还一报。 大街上乱作一团。 街上的百姓都让到两边。 悄声议论。 “苏织柔也太过了,怎么也不能把人小姑娘这样糟蹋啊。” “嘘,小点声,现在江家可不能招惹。” “这日子过得越来越叫人烦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唉,过去沈家虽说势大,但人家也确实维护地方安稳,说实话,沈院主与其父哪次出台的方策,不是在为民谋福祉,现在……唉。” “呵,女人还是管不好事。” “话不能这么说,那郡主虽然做了院主,但如今三位副院主联合,那是完全给郡主架空了。” “那还不是怪君家先针对沈家,若不是郡主把沈家斗倒了,如今会是这样局面吗?” “你这人说话可真奇怪,沈家倒了你开始怪郡主了?那沈家站队三皇子,三皇子倒了沈家可不得倒,跟郡主有什么关系?当初谢家不也因为太后倒了,都是底层人,都看上头意思,郡主有什么法子!” …… 江瑾临赶到现场,对沈赢舟道:“沈弟,有什么事,放下剑说。” 沈赢舟死死攥着剑,盯着苏织柔。 苏织柔亦死不避开目光,甚至往前进了步。 “沈赢舟,有种,你杀了我啊,可是你弟弟先来杀我,这街上的人都看见了,我不过反击,你要是杀了我,那你可也得吃牢狱,你沈家还活着不少人吧?” 沈顺风手动了动,沙哑着声音道:“大哥,我没事……” 沈赢舟咬牙。 正当此时,一列囚车跟着马车驶来。 秦归雀骑马在前,扬声道:“多谢沈家提供海寇消息,使得九州卫清缴海寇细作一支五十七人,我必上告朝廷,对沈家主提出嘉奖。” 苏织柔猛地回过头。 就见君扶月坐在后头的马车上。 看着苏织柔,缓缓道:“表姐,也多亏了你啊,这批人可不少。” 苏织柔面色骤变。 她咬牙没有说话。 君扶月:“行了,沈顺风当街杀人,虽是有罪,但苏织柔亦存了杀人之意,两方都有过,我就当个和事佬,江家给个一万两医药费就算了,都别挡着道,影响人做生意。” 江瑾临先开口道:“这样就很好,我们受罚。” 沈赢舟亦让司一背起沈顺风。 他和君扶月道了谢,又看向苏织柔。 “恶心。” 说完便跟着司一离开。 苏织柔呆在原地,她错愕得看向沈赢舟的背影,突然发疯就要朝前冲去,“沈赢舟,你说什么——” 江瑾临拉住她。 将她带回了马车上。 再看向君扶月,说告辞。 君扶月笑点了点头。 “江家主,得饶人处且饶人,我二哥不喜欢这样。” 江瑾临脸色微变,点了下头离开。 许是因着此事,苏织柔突然消停,扶水郡跟着安静,沈家也得了清闲的日子。 第268章 憋屈2 这日,秦归雀和君扶月说着收到手的消息。 消息里说,皇帝开始针对君阮楼,渐渐也不召北炀王见面,甚至还问北炀王什么时候回封地。 君扶月轻叹了声。 “他就是这样的人,幼年登基,被摄政王和太后控制,成年后,成为首辅和太后斗争的棋子,好不容易熬到太后走了,出来一个站他这边对他毕恭毕敬的北炀王,让他享受了一把反击的快感,但又来了个君阮楼,” “三皇子是被罚了,三皇子党派也亡了,但他却更不满,因为朝臣们都捧着储君,捧着君阮楼,他觉得他还是个傀儡皇帝,他觉得他这一辈子都没能做个被天下敬仰、真正能控制朝堂的皇帝,” “他如今杀了三皇子党的人,接下来,他会慢慢想杀君阮楼,沈赢舟确实没说错,这个皇帝,不该属于那个位置。” 可他们都知道皇帝不该做皇帝。 但皇帝还没死,只要他在那个位置上,他就能坐到死。 他是爱君阮楼这个儿子,大概知晓君阮楼活着的时候,他是极度喜悦的,迫不及待想让君阮楼坐上储君的位置,那样他就赢过了太后。 但当君阮楼真的坐到那个位置,开始参与国事,开始屡屡劝诫他不该那样做,不该这样做,他就不满了,他把君阮楼看做了“太后”,控制他的太后。 秦归雀:“北炀王的意思,皇上年迈,最近又开始喜食‘仙丹’,估摸着也就这一年了。” 所以他们只要熬过这段时间就好。 不必要背上“可能弑君”的污名。 君扶月点了点头,原本也是想着以皇帝那个年岁,应该没两年好活头。 “仙丹?倒是符合他如今的心境,想长生,想护住他的椅子,不过,” 她问:“怎么会突然接触仙丹?” 秦归雀:“查过,不久前中都岭丰郡下有三县突发疫病,朝廷派人去查明病源救治灾情,却没起什么效果,后一摩可教道人现世,那道人直言岭丰郡遭了鬼祸,并用他们制作的辟邪包治好了当地疫病,” “因出现这事,皇帝特地把道人请到宫中嘉奖,唤作仙师,近三个月,摩可教突然在中都大兴,几乎家家户户都会买摩可教的辟邪香包。” 说完,秦归雀递了个缝制道符的香包给君扶月。 “让人查过里头的香料,都是常见的诸如特迦香、唵叭香之类的辟邪香,药谷亦查过,没有坏处,还能驱蚊虫,防疟疾,我又给初弦查过,初弦确定无毒。” 毕竟是入户的东西,君阮楼他们用了无数法子确保香包没问题,结果确实没问题。 但正因为没问题,众人才更不安。 毕竟这摩可教出现得太不寻常。 君扶月接过香包,轻嗅了下,只觉得味道还不差。 她若有所思。 “特迦香、唵叭香、摩可教……确实,这些年,这两种香料几乎都是摩可教收走的。” 她刚入四商院那年,定价香料时,就留意过这两种辟邪香。 当时陈大伟同她说:“这两种都是辟邪香,摩可教最爱用这种香,多少都收。” 因着雍朝多教派。 香料自来都是这些教派收得多。 所以她也不疑有他。 这会道:“这摩可道人不一般。” 秦归雀点头。 “确实不一般,太子说他们一直在打压摩可教,而这摩可道人也不在意被他们打压,甚至也不和皇帝告状,倒叫皇帝对他们愈加不满,另外有一事……” 君扶月疑惑看他,“怎么了?” 秦归雀:“皇帝给五公主和二哥赐了婚,赐婚圣旨已经在来的路上了,他们没拦住,通知二哥回蓝玉岛领旨的旨意走了水路去往蓝玉岛。” 不是没拦住,是根本拦不住。 朝臣一致同意了这“赐婚圣旨”,君阮楼他们不可能拦得住。 君扶月心里咯噔一声。 她怎么忽视这茬了。 早先君阮楼被立储君后,她就火速跟阿雀定了亲,因为怕朝臣催立太子妃,她会被呈上去。 之所以不成亲,也是因为她如今所坐的位子。 若是成亲,势必要请诸藩来贺,就像重新办一场体育赛一样,要动员各方。 而今扶水郡暗流涌动,那样的大举动,足以让敌方抓到许多窟窿往里钻。 所以她只是定了个亲。 但她把她那还单身的二哥给忘了! 她之所以在扶水郡混得开,有很大原因就是因为江绍白。 江绍白守国门,有兵权,离她近,人还年轻前途无限,往后数十年都将是君扶月的倚仗。 但他未婚! 一个有权有势还有钱的将军,足以叫各方如饿狼扑虎般往上扑了。 足以让朝臣心生担忧。 这会皇帝提出将公主嫁给江绍白,朝臣当然不会反对,还会鼓掌叫好,认为皇帝做出了英明的决定。 君扶月欲哭无泪。 “怎么办?临时给二哥找个媳妇?” 圣旨赐婚,二哥必然要回来领旨,若是抗旨不遵,无论用什么借口,上头都有理由说他有谋逆之心。 这就是摩可道人的目的。 “海寇……” 显然这摩可教就是潜藏的海寇组织。 从她入四商院那年起,摩可教就大兴了五年。 君扶月叹道:“你觉得,这摩可道人是谁?” 秦归雀沉默不语,显然他们都有答案。 江长信。 或许皇帝身边的不是江长信,但江长信有大可能与这摩可教有牵扯。 就只有那一个人了。 虽然君扶月过去对江长信有恨,但江长信回来,说他卧底海寇多年的那些事后,她就刻意去泯灭那股恨意。 没有人会去怨怪一个卧底贼寇之中数十年、隐姓埋名、被人诟病谩骂,连妻儿都不得不放弃的人。 她到如今还记得江长信红着眼说的那两句话。 “我江长信这一辈子,就做了一件事,就是做海寇,做的我夫不夫、父不父、子不子。” “我不敢死,我得活着,好好活着,活到死的那一日,死在沉渊,才对得起那些兄弟。” 所以她选择放弃幼时的埋怨。 她想着她的母亲临死都没埋怨,定是为父亲骄傲的,那她也愿意放下,也算告慰那些因为她参与而死的卧底海寇们。 君扶月的灵魂来于那个世界。 她的脑海中有五千年的历史。 所以她本能的敬畏先烈,敬畏那些在残酷年代,付出自己的一生,只为抗击敌军,给百姓一点希冀的人。 在这件事上,她是可以让步的。 所以她没有再恨江长信,只是不去看,不去搭理这位父亲,以宽慰年幼时的自己。 君扶月看向洒落地上的点点阳光。 “我娘、还有我外公,直到死还以他为傲。武大将军、我二哥,亦都信了他,那些死去的卧底,当真是殷厉所杀吗?殷厉在哪,究竟是殷厉在控制沉渊,还是他在数十年的光阴中,站在了沉渊之巅……” “不可原谅。” 第269章 筹钱 君扶月走到窗边,透了透气,平复了心绪。 回身道:“不能再等了,现在对我们这最有利的就是时间。” 秦归雀的消息比圣旨要早到几日。 但这几日的时间,不够他们去到蓝玉岛与江绍白做商讨。 她沉吟道:“就先按我所想,开始动作吧。” 当日傍晚。 君扶月开具出海公凭的事吸引了一大堆人注意。 因为出海的目的地是蓝玉岛。 且扶月汇在南岭收购粮食的事,也叫百姓议论纷纷。 米行行长直接问来买粮的薛城。 “薛老板,您给透个风,是要打仗了吗?” 薛城摆了摆手。 “放心吧,不用慌,不是什么大事,蓝玉岛过去年年碰海寇,咱们不都习惯了吗?” 米行行长:“也是,那您怎么突然买这么多粮食?” 薛城迟疑了下,左右看了看,低声道:“我给你透个风,回头你也给底下的人透一点话,省得到时候你们囤粮提价,那我们郡主可是要发火的。” 米行行长被点破了心思,一下红了脸。 “薛老板说的这是什么话,蓝玉岛护卫国门,我们自然要尽一份力,怎么会做那样的恶事。” 薛城扫了眼米行行长,呵了声。 “那你可记住了,明年的这个时候,你们的进账会翻一番,不,两番三番都不在话下,” 他咳了声,又昂起头,“反正我话是递给你了,你也别往外传,要是泄露了什么坏了事,小心第一个拿你开刀。” 米行行长愣愣点头。 低头思索了下,眼神顿亮。 “薛老板,您的意思是,蓝玉岛要赢……” “咳。”薛城瞪了眼米行行长。 米行行长忙捂住嘴,讪笑。 他猛地回过神,请薛城往里走,“来来,薛老板,我们都是扶水郡人,受蓝玉岛水师庇护之恩,自然要为保家卫国出力,我今日就再给薛老板降一点价!” 薛城看向米行行长。 “行啊,穆老板,活该你发财。” 米行行长哈哈笑了起来,只希望今日让一份情,来日郡主能保他在扶水郡一直大富大贵。 扶月汇的人购买完东西,装了满满两条船,让海运司巡检。 有许宝年在,巡检的过程也是意外的顺利。 过程中,有巡检的官员小声问许宝年。 “大人,这么多粮食,都送去蓝玉岛,蓝玉岛那边难不成守不住……” 许宝年尖声道:“啊呸,你胡咧咧什么呢?守不住的话那去的能是商船吗?那得是你,就是我都得跟着去!讲这晦气话,还不干活,耽搁了郡主的事,看我不拔了你的头。” “诶诶,是是是,小的说错话了。”官员赶忙点头哈腰离开。 许是这紧张却又喜气洋洋的气氛影响了百姓们。 开始渐渐传出些话。 有说殷厉被蓝玉岛擒了的。 有说蓝玉岛联络了多国水师准备围攻沉渊海域。 还有说朝廷制出了一种叫“天雷”的武器,能轻易炸毁一条船。 消息来的很突然,偏蓝玉岛和扶水郡隔着半个月的水程,人们也无法验证这些事是否为真。 于是扶水郡水师营总提督来到听澜山庄,在和君扶月坐了一会后,便含笑回了水师营。 回去就让底下的人严阵以待,却不透露一点消息。 船次日出海。 四商院。 齐家家主直接问君扶月。 “院主,蓝玉岛是要开战了吗?” 君扶月看向开口的齐家家主,笑道:“是啊,齐家可愿尽份力?” 齐家家主怔住。 君扶月也没管他,只开口道:“今日议会,我要提一事。” 她道:“去岁的赛事,使得我们四商院入了不少银子,现在我想以四商院院主的名义,为蓝玉岛的将士们筹集军需,援助蓝玉岛,各位意下如何?” 众人面面相觑。 江瑾临笑道:“院主从何而来的消息,我竟是不曾听闻。” 君扶月:“毕竟院主和副院主还是差了一个字,江家主没做到这个位置上,自然知道得要少些。” 江瑾临:“……。” 君扶月:“行了,薛城,把募捐箱搬上来。” 薛城早就准备妥当,“诶”了声,就把红色的募捐箱搬到桌上。 君扶月:“让人给大家发了纸,能捐多少捐多少,我作为四商院院主,就起个带头作用,” 她竖起一只手,“五十万两银子。” 众主事都闭了嘴。 君扶月也不在意,她漫不经心道:“我呢,会把这些钱的用途,张贴到布告栏上,诸位,蓝玉岛水师守卫国门,护我等安宁,如今正是众志成城同心协力的时候,大家可要给百姓们一个榜样。” 随即望向江瑾临,“大哥,就从你开始吧,支持自家弟弟,你出多少钱?” 江瑾临:“……。” 齐家家主:“院主,虽说您本意不错,但我们私下募银给蓝玉岛,没过朝廷钱库,这是不对的。” 不时有人附和齐家家主。 君扶月笑道:“齐家家主说的对,但战时就近筹集军需,亦符合朝廷律例,当然,齐家家主可以等朝廷的许可下来,我已经上书过了,作为四商院院主,我便先起个头罢了,” 她对薛城说:“记得把募捐到的款项以及捐款人都列详细了,放到布告栏上。” 薛城点头应是。 君扶月说完这件事,便道:“行了,今日就到这吧,有要捐钱的,就去朱雀广场的南岭王庙捐,我让人在那立了临时的募捐屋,众目睽睽下,想来大家也放心些。” 说完,她便站起身,先行离开。 一直走到楼梯口时,她才像想起什么一样,回身道:“对了,陈主事,令媛上次在我店里,看中了一套胭脂,可惜没买到,最近来了新货,我便顺手带来了,就烦你给令媛带回去。” 薛城上前,把价值不菲的檀木盒子放在了陈大伟跟前。 陈大伟面色一白,也不敢看别人,只起身笑道:“这未免太过珍贵,我回头让人把胭脂钱送给郡主。” 君扶月笑道:“看不起我?” 陈大伟额头沁汗。 “郡主这说的什么话,我哪里敢啊。” 君扶月点头,“那就收着,回头有新的,我再给令媛送一些。” 第270章 怎么不笑 陈大伟:“不、不用……” 君扶月却是没搭理陈大伟,自顾自朝楼下走去。 君扶月的行动快到让人猝不及防。 因着氛围带动。 第一日,朱雀广场就有不少人去捐银。 都希冀着,此番蓝玉岛能一举歼灭海寇,让他们从此以后出海无忧。 齐家家主齐容钧气得直接摔碎了一套茶盏。 “蓝玉岛准备开战?简直无稽之谈!” 陈大伟白着脸,“她怎么知道我……” 齐容钧瞥了他一眼。 “是不是你那个管不住嘴的女儿说的?” 陈大伟赶忙摇头。 “怎么可能!我家里人根本不知道我的事,再说,我也就当年为了进四商院,收了那一笔银子,我也没干什么啊……” 他有些泄气得耷拉肩膀。 对面另外一主事冷笑,“在座哪位不是收了银子,得了海寇给的利益的。” 比如他,就借了海寇的手,杀死了对手商家,爬上高位,最后走到了这一步。 齐容钧:“行了,先说说现在怎么办?去蓝玉岛探风,来回就要一个月,军师的消息又说再等他一个月,现在两头没消息,难不成就让君扶月筹那些军饷去蓝玉岛?万一蓝玉岛真做了什么准备打算开仗,那咱们岂不是做了助力。” “眼下只能我们自己做主。” 说到这,大家都看向江瑾临。 起初,他们这些势力七零八落的,谁也不认识谁,只能借着谢家倒台、沈家倒台的契机,悄然起势。 直到江长信这两年一一接触了他们。 他们才知晓早年见过戴面具的军师,原来就是江家江长信。 这无疑给了他们极大的信心。 毕竟江绍白赫赫有名,江家这为将之家都出了问题,他们有什么好没信心的。 再后来,江长信告诉他们,苏织柔是殷厉的女儿。 殷厉唯一的女儿在扶水郡,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就宛若散兵遇见了皇帝遗孤,众人更是满意。 苏织柔的未婚夫江瑾临,自然就成了江长信不在时,他们的主心骨。 有了主心骨,一些隐藏着的,观望的自己人,也纷纷出洞。 势力也就越来越显眼。 齐容钧:“江家主,军师曾有消息,若有意外,让我等先听从你的安排。” 江瑾临坐在一旁,一直都很安静。 他突然问:“孟家主为何没来?” 众人皆是看向齐容钧。 齐容钧不耐烦道:“不用管他,这小子重情,有他爷爷在手上,他不敢反抗,也就闹闹脾气。” 有人道:“那齐夫人呢?孟家就算不能为我们所用,也不能倒戈去君扶月手上,据我所知,齐夫人对孟星流用情至深。” 齐容钧:“我女儿是什么脑子,你以为都跟陈家那蠢货一样?!我们齐家能走到这一步,搬来扶水郡,都是我女儿步步为营来的,我女儿那是靠自己的本事坐上孟家家主夫人的位置!抓住孟家老太爷的就是她,她可不会在关键时刻背刺我们。” 他冷声道:“再说,我们父女跟你们贪图利益可不一样,当今不仁,对我父兄赶尽杀绝,可叹我们不过商贾,无法反击,只能借海寇之力推翻朝廷,推翻君氏王朝。” 陈大伟:“你们就不怕海寇赢了,咱们也没有容身之地吗?” 齐容钧:“有什么好怕的,咱们有钱,这地方再易主最后都得要商人来帮着建起都城,况且,那殷厉也不是个差的,也就出身在了沉渊海域被迫为寇,让他来做南岭王,届时成王败寇,史书由胜利者编一编,我们都能青史留名。” 其余几人也是纷纷点头。 “我也是看中了殷厉为人。” “是啊,我等都是为了大义,为了天下苍生不受君氏欺压。” …… 江瑾临轻笑了声,端起茶盏。 直到大家都安静下来。 他才开口道:“等军师回来确实是慢了些,若叫筹款的事一直放着,再拖个几日,君扶月便彻底知晓哪些是自己人,百姓们亦会议论,况且,也不能任由着那般数量的军需被运去蓝玉岛。” 齐容钧:“江家主说得对,我们皆是这般想。” 江瑾临沉默了片刻。 “通知劫船吧。” 齐容钧拍手。 “我们都是这么想的!” 劫了船,就能制止君扶月送货的行径,还能借机谴责君扶月。 江瑾临抬了抬眼,笑了笑,没有应话。 * 君扶月顺利筹集到了五船军需,直叫所有人眼馋。 四商院。 齐容钧笑道:“郡主,我可是捐了三十万两。” 君扶月回以一笑。 “我知道,齐家主果真豪杰,为国为民,值得嘉奖。” 齐容钧嘲讽勾唇。 “郡主,船应当起航了吧。” 众人也纷纷看向君扶月。 君扶月后知后觉抬头,问守在窗口的秦归雀。 “阿雀,船起航了吗?” 齐容钧笑意一僵。 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陈大伟大着胆子,“郡主,船昨日就起航了。” 秦归雀应道:“起了,已经走了一日了。” 君扶月点头。 “这样啊。” 齐容钧皱紧眉头。 为什么君扶月的话这么奇怪。 然而下一刻,他们就有了解释。 因为薛城跑上楼道:“小姐!船舱出了些问题,所以船已经折返了!” 众人闻言色变。 君扶月惊讶道:“折返了?怎么能折返呢?这岂不是慢了行程。” 她叹了声,看向众人。 “不过也能理解,还是要以船员的安全为重,毕竟船上那么多货,若是淹了水,或是遭人劫了,可就不好了。” 数人骤然白了脸。 因为不多时,又有人来报。 “郡主!总提督在海防线抓到了三艘海寇船,如今正在激斗中。” 齐容钧猛地看向君扶月。 君扶月后怕道:“当真是天佑扶水,差点,这差点我就要对不起扶水郡的百姓,对不起诸位主事了。” 她对薛城道:“阿城,你去,把此事宣扬给百姓们听,让他们也高兴高兴。” 薛城:“是!” 君扶月笑道:“诸位怎么不笑,都不高兴吗?陈主事?齐院主?都不爱笑啊。” 第271章 抓人 零星几位主事倒是若有所思的样子。 “呵,”江瑾临轻笑了声,“院主与副院主果真是差了一个字的,亏得有阿月在,才有天佑扶水郡。” 有了他开口。 陈大伟几人也是扯了扯唇角做回应。 君扶月看了眼江瑾临,“我既是坐在这位子上,自然要为扶水郡的百姓们着想,要庇护百姓们,当然,若是有那起子小人奸细,我也是不能姑息的。” 她的目光落在了陈大伟身上。 “陈主事,你说,是吗?” 下一刻,秦归雀的刀便架在了陈大伟肩头。 这等状况,直叫在场众人又变了脸。 陈大伟更是呆滞住了。 齐容钧喊道:“郡主这是做什么?!” 君扶月靠在椅背上,漫不经心道:“是这样的,前几天我遭刺了,这批刺客是海寇,这暗审了几天,这海寇就说啊,说他们在扶水郡有人,让我放了他们,” 她故意絮叨着,像是在闲话家常,又像是在说一个摸不着头脑的故事,偏众人只能听她说完,只叫人心烦气躁愈加稳不住情绪。 君扶月:“啧,扶水郡有人?我还真好奇,这什么人,能压到本郡主头上,这审问了半天,诶,他们说这人就是陈主事,” 她看向陈大伟,“说是陈主事给他们送了钱,他们保陈主事家的船在海上顺风顺水,” “哦,对了,他们还说,因着陈主事给他们拓了四商院开具的出海公凭,叫他们得了其他船家出海的消息,所以他们便可以在海上提前埋伏,挣了大钱呢,” “陈主事,这次的海寇,怕不是,也是你招来的吧?” 君扶月说了许多,说得很是合理的样子。 陈大伟已经是汗湿后背。 甚至声音都有些打颤。 “我没有!郡主,他们这是冤枉我!我陈大伟从未与海寇勾结!郡主……” 他激动到想站起来。 但秦归雀压了压刀,他又瘫软了身子,只能恐惧道:“郡主,您要明察秋毫啊,您进四商院时,大伟我是有针对过您,可后来,后来我对您可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您做副院主,做院主,大伟我都是跟着支持您的,您……您不能待我这般啊。” 君扶月扯了扯唇角。 果然都是生意人,都这么害怕了,还知道把她的行为往“公报私仇”引。 齐容钧反应过来,望向君扶月。 “郡主,凡事都要讲究人证、物证,勾结海寇之事事关重大,不可随意将人定罪。” 君扶月:“有没有物证,搜搜不就知道了。” 齐容钧:“便是要搜,也要确定陈主事犯了罪才是……” 江瑾临看了眼秦归雀,突然打断了齐容钧的话。 “你派人去陈家了!” 九州卫有先秉后奏的权力,至少在这一刻,君扶月可以借九州卫的权力去陈家搜。 搜的出东西,陈大伟定罪。 搜不出来,消息报到朝廷,秦归雀就要被夺职,君扶月也会被严惩。 她是在赌,赌陈大伟就是细作。 江瑾临迅速看向陈大伟。 陈大伟瞳孔骤缩,有片刻慌张,但又很快平静下来。 找不到的,他虽在四商院做着出头鸟以及到处讨好的角色,但君扶月看到的只是他的表面。 一个做出头鸟的人,却能熬过四商院三次换主还健在,就代表他本质上是个圆滑谨慎的人。 他从来不跟海寇联系,消息给出后,也是马上销毁。 连他父母亲人都不知道他进四商院的钱是怎么来的。 想到这,陈大伟越来越自信。 他冷声道:“院主污蔑我,此事我必去公堂上喊冤,即使院主的地位在我之上,我得罪不起,但我陈大伟,绝不会屈辱于今日之羞辱、压迫!” 见到陈大伟这个态度,齐容钧等人也都放下心了。 君扶月今日就是自取灭亡。 果然还是年轻。 齐容钧笑道:“院主,我观陈主事态度,今日怕真是误会,院主不如让人放下刀,我就当个和事佬,握手言和可好?” 君扶月:“好啊。” 齐容钧笑容顿时消失。 好什么好?!现在知道怕了,还想往后退! 他尴尬着没有说话。 君扶月失笑,“好啊,那我们就等等看,看陈主事究竟是不是无辜的。” 见君扶月这样,齐容钧等人又不安了。 就连陈大伟也在努力思考,是不是有哪处落了把柄。 但他还是嘴硬道:“等就等,希望院主不会后悔!” 厅内忽地安静下来。 还能听到街道上小贩的吆喝声。 君扶月让秦归雀放下刀,免得累了手,又让薛城去叫茶上来,给大家换新茶。 直到楼梯传来许多人上楼的声音。 众人顿时绷紧心神。 便见一捕头的身影出现。 陆阳云是这扶水郡的衙门总捕头。 他收到众人目光后,却是没什么反应,只朝君扶月行了礼。 “卑职参见郡主。” 君扶月:“陆捕头来此,不知是为了何事?” 陆阳云:“有人敲鼓,要告陈家家主陈大伟,与海寇勾结,出卖公凭,害其父母,使其家破人亡,郡守大人让我来带陈大伟前去应诉。” 陈大伟愣了下,拍桌。 “这是冤枉!” 他看向君扶月,“郡主凭何要如此害我!” 君扶月讶异,“陈主事怎么会扯上我,我可没告官。” 陆阳云:“陈大伟,告你的人,乃是你的养女古今歌!” 陈大伟一下安静下来,只错愕得盯着陆阳云。 “今歌?” 他看着陆阳云,像是忘了惊恐,忘了自辩,也忘了周遭的目光。 只直直盯着陆阳云,嘴巴蠕动着,半晌才冒出一句。 “你说,今歌?她告我,告我什么?” 陆阳云抬了抬手,捕快们便围住了陈大伟。 他平静应道:“古今歌,当众受杖刑十杖,受刑后依旧坚持状告其养父陈大伟,于十五年前,与海寇勾结,将其父出海行程密报于海寇不说,还使海寇劫船并杀害其父及随行船员五十三人。” “陈大伟,走吧。” 陈大伟像是受了巨大的打击,待在了原地,连捕快压住他都没反应过来。 他喃喃道:“今歌……” 第272章 投名状? 陈大伟的脑海里,突兀的浮现那些久远的记忆画面。 二十岁那年,自小一起长大的友人,乘船归来,拍着他的肩膀笑道:“大伟!我娘的病有钱治了!” 原本还要靠他接济的兄弟,自此发达,众星环绕。 他却病了。 忘了是哪一日,他浑浑噩噩去了黑市,买凶杀人。 就在他写下那人名姓时,又退缩了。 匆匆划掉名字狼狈想逃,却听到后头传来声音。 “你想拥有他的一切吗?钱、还有前程。” 于是他回了头。 那年,好友古乐游遭遇海寇围剿,全船五十三人无一生还。 古家被人围上门,那些随古家出海的人的家眷,发疯一样在古家闹。 不知是谁,一刀插进了古家夫人的胸膛。 还摔死了襁褓里哇哇哭的男婴。 就在刀要砍向方才五岁且呆滞在原地的女孩时,他突然冲上前,将那孩子抱住,生挨了一刀。 那年,他出钱替友还债,收养友人遗孤古今歌。 得了名,出了海,挣了钱,进了四商院…… 陈大伟控制不住红了眼。 他把古今歌当亲生女儿养,养了整十五年。 十五年啊…… 齐容钧见势不好,忙扬声道:“陆捕头,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听闻陈主事收养友人之女,悉心教养多年,在扶水郡名声很好啊……” 陆阳云淡淡道:“有什么话,就留到公堂上说吧,衙门不会以情断案,” “带走。” 捕快推了陈大伟一把。 陈大伟也没反应,只浑浑噩噩跟在陆阳云后头。 似乎也想去公堂看看那个养了多年的女儿,为何会这般对他。 齐容钧忙喊道:“陈主事!” 陈大伟却是没有回头。 见状,齐容钧眸底闪过一丝慌乱。 待陈大伟走后,厅内又安静下来。 君扶月叹道:“我这还没拿到证据,没想到陈主事就进去了,果然是上天护佑我大雍,诸位说呢?” 有人应了声“是”,但看大多人都闭嘴,又缩了脑袋。 君扶月失笑。 “想来大家都想知道这桩案子会怎么审,既然如此,我就不留大家多坐了,散了吧。” 说完,她当先起身,离开座位。 “阿雀,走。” 二人一前一后下楼。 齐容钧忙看向江瑾临,面露忧郁。 看陈大伟那样子,显然古今歌的话是真的。 就算不是真的。 这古今歌身为陈大伟养女,甘愿受杖刑也要上告其养父。 此事足以叫陈大伟身陷囹圄了。 海寇被水师抓了那些,他们的人手也就少了许多。 这会陈大伟要是被定了罪。 届时再供出他们,那他们就真的等不到军师回来做主了。 江瑾临沉吟道:“今日应当是没法定案,陈主事不会认自己没做过的事的,先回去吧。” 齐容钧闻言扫了眼周围,点了点头。 果然如江瑾临所言。 古今歌根本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陈大伟犯罪。 陈大伟也在怔愣后,反应过来,痛心疾首地说自己没做过那些事。 但因着事关海寇,加之前方海寇确实出现的过于巧合,所以陈大伟还是被临时收押在牢内。 只等择日再审。 * 夜半,听澜山庄。 秦归雀从屋外走进时,君扶月正好卸完钗环。 她看向秦归雀。 “水师营有消息?” 秦归雀“嗯”了声。 “情况不大好。” 他把手里的羊皮纸递给君扶月。 君扶月接过后,便见是小部分的海域图,上头最大的是扶水郡水师营地。 除此外,远处有三个岛国被朱笔标记。 秦归雀:“今日与水师营对战的,不是海寇,应该说,是借了海寇名行事的他国水师。” 君扶月霎时头皮发麻。 “你的意思是……” 秦归雀:“这三个国家国土都不大,最大的也不过只有扶水郡三个大小,历来都是雍朝的附属国,岁岁朝贡,不曾有谋逆心,但……这几年,摩尼教在此三处国土盛行。” 也就是说,沉渊海寇私下里都跟其他小国达成了合作。 只要有这三处小国牵制住扶水郡以及周围其他郡的兵力,沉渊与蓝玉岛开战时,蓝玉岛就得不到驰援。 君扶月松开羊皮卷,“怪不得他那么有把握,其他三处的兵力定已经集结,时间紧迫,无论是通知蓝玉岛还是通知上头驰援都来不及,我们只能自救……” 她道:“阿雀,你去带沈赢舟来。” 在风波过去后,沈家倒不那么被注意。 特别是出了陈大伟的事后,更没人留意沈家。 秦归雀刚要出门,就突然在门口停住脚步。 他看向房顶处的男子身影,开口道:“他来了。” * 君扶月从上次沈顺风出事后,就没见过沈赢舟了。 出现在阁楼里的男子,清瘦许多。 没了过往的冷然,反倒是眉宇间多了丝逸气。 他道:“不请自来,郡主见谅。” 君扶月:“令弟可还好?” 沈赢舟:“折了一臂,有些颓丧,不过还活着就好。” 君扶月沉默了片刻,“你是因着今日海寇围剿的事来的吧。” 沈赢舟点了点头。 他伸出手,将手中的册子给秦归雀。 “劳烦秦公子。” 又对君扶月道:“沈镜虽犯下大罪,但他当年,是以随南岭王平四海,安天下的名头在扶水郡定居,因此沈家与海寇,不会有交集。再到我父亲做家主的时候,我娘是首辅之女,我表兄是皇子,沈家与皇权牵扯,亦不会与海寇同流合污,” “想来,这也是郡主护佑沈家的原因。” 沈赢舟很明白,皇帝是想对沈家赶尽杀绝的。 甚至默令海运司、郡守府等处官府刁难沈家,就是想逼得沈家家破人亡。 他们如今还能留存根基,全是因着君扶月暗地里的庇护。 君扶月接过秦归雀手里的册子。 那是份名册。 里头记录了沈家的一些势力,包括一些私下里不曾暴露出来的。 比如水师营、郡守府各处,曾效忠三皇子的人物。 只这样看过去,君扶月便知道,如果三皇子真想起事,还是有三分机会的。 她收起册子,看向沈赢舟。 “这是,沈家给二皇子的投名状。” 第273章 把沈赢舟当饵 给出这些,就代表沈家彻底归顺,再无异心。 沈赢舟却是摇头。 “不是给二殿下,是给扶水郡的百姓,” 他站在昏暗的阁楼内,望着门外身披月华的女子。 忽地抬手扫开衣袍跪了下来,连带着其身后的卫和风与司一都跪在了地上。 沈赢舟:“沈家各处明暗护卫,还余一百二十七人,自今日起,将全听郡主调遣。” 君扶月抿了抿唇。 这是彻底把少时的傲气放下了。 不知怎地,她反倒觉得鼻子有些酸。 她朝旁边避了两步,便转过身背对着沈赢舟,“不需要听我差遣,你只要为了扶水郡的百姓,与我合作就好。” 秦归雀上前,弯身朝沈赢舟伸出手。 “听郡主差遣的,有我一个便足够了。” 沈赢舟望向他,见他目色平和,轻笑了声,抓住了秦归雀的手。 起身后,他温声道:“多谢。” 秦归雀松开手,站到一旁没再说话。 君扶月:“阿雀,把羊皮卷给他看。” 秦归雀闻声将水师营处的消息给到沈赢舟。 沈赢舟见状脸色顿变。 君扶月:“这扶水郡,唯有你最适合去寻援兵。” 沈赢舟只沉默片刻,便将羊皮卷给了秦归雀。 他道:“可以,只是如今要避人耳目离开,还需郡主协助。” 君扶月却是道:“避不开,” 至少苏织柔那里的视线避不开, 她回身望着沈赢舟,又加了句,“我也不想避开,我需要用你,引走苏织柔。” 引走苏织柔,就是引走江瑾临。 沈赢舟沉默。 半晌后,方道:“好。” 君扶月:“我会保沈家人性命,你明日一早出发。” 沈赢舟作揖道谢。 起身时,他嘴唇蠕动了下,到底没说出那句话。 只笑道:“我必不负郡……百姓希冀,郡主,告辞。” 他转身离开。 次日天未亮,沈赢舟便站在了船上。 船驶入海中,他眺望扶水郡的方向。 忆及年少时在码头旁,他对红着眼的小姑娘道:“阿月,等你长大我就回来娶你。” 他不由苦笑。 果然人不能不守信。 可是为何,我当时见到的你,却不是你如今的模样。 * 江家。 苏织柔面红心跳的拆开手里的信。 这是沈赢舟给她写的信。 却是以血筑书。 一字一字映入眼帘,叫苏织柔的面容变得惨白。 【你心中仇怨,我无法弥补,只能与你作别,从此再不相见,只愿江夫人能就此放下,予我沈家一条生路。】 苏织柔脑袋晕沉沉的。 她抓住碧落,吼道:“人呢?沈赢舟呢?” 碧落愣住。 苏织柔起身就朝外跑去。 “去沈家,我要找沈赢舟!” 君扶月赶到沈家时,苏织柔正在发疯。 见到她后,立刻就要冲上来。 “君扶月,为什么你的人在这,沈赢舟呢,你把沈赢舟藏哪里去了?!” 君扶月看着苏织柔,以及她带来的诸多手下。 一夜之间,多了这么多生面孔。 是真的坐不住了。 她道:“表姐来晚了,沈大公子已经出海了,离开前,托我护佑沈家人,我念及沈大公子当初对我的提拔,也就应了这请求。” 江瑾临看向君扶月。 沈赢舟、出海了。 苏织柔紧盯着君扶月。 “出海?他去哪里,为什么要出海?” 君扶月失笑,“这得问表姐了,他在扶水郡一日,表姐就针对沈家一日,避无可避,自然要离开,免得碍表姐的眼了,毕竟,” “他一直都在以命护佑沈家,可表姐却要毁了他守护的东西啊。” 苏织柔听到君扶月的话,呆在了原地。 “明明是他先毁了我,他怎么可以走,” 她喊道:“把他给我找出来!否则我杀了沈家所有人!” 沈家人纷纷后退,沉默又饱含恨意盯着苏织柔。 君扶月微微侧过头,秦归雀已经让人挡住了苏织柔的人手。 正当此时,有人从外头来。 在江瑾临耳边说了什么。 江瑾临开口道:“有人在海上,发现了沈大公子的船。” 苏织柔猛地回过头,看向江瑾临。 江瑾临温声道:“已经去追了。” 苏织柔迅速朝外走去,“我也去!” 一群人浩浩荡荡退出了沈家。 君扶月还站在原地。 她对秦归雀道:“太快了。” 江瑾临的消息来得太快了,周遭海域已经都是他们的人了吗? 她望向码头的方向,眸底流露担忧。 身后传来男子的询问声。 “郡主,我大哥,他会没事吗?” 君扶月回过头,就见耷拉着一条胳膊,满脸胡茬的沈顺风看着她。 她沉默着没有应话。 无法给出保证。 她也没想到已经出不去了。 只能道:“只要他低头,苏织柔,不会杀他。” 沈顺风垂下了视线。 君扶月叹道:“护好家里,才是你应该操心的。” 说完便带着秦归雀离开,只嘱咐其他人看好沈家。 离开后,她悄声问秦归雀。 “沈赢舟不会有事吧?” 秦归雀:“应当不会,仓木海团能成为第一海团,自然有其道理,况且沈赢舟亦是有主意的人。” 君扶月无奈道:“我可算是明白什么叫术业有专攻了,黑白通吃才是最厉害的。” 亏得宁岸在仓木海团待过,加之沈赢舟能借上木苍生的关系,所以他们偷偷控制了这第一海团。 海团最常做走私之类的行当。 最清楚怎么避开海上的巡逻眼。 她道:“不管沈赢舟能不能成事,咱们都得抓紧时间了,只要江瑾临跟苏织柔一走,就杀了陈大伟。” 她不需要真相,也不需要断案,她只要陈大伟在牢房里就行。 * 果然,苏织柔知道沈赢舟在海上后,疯了一样要去追。 毕竟是殷厉的女儿,不是很过分的要求,大家都会应。 因此还是被苏织柔闹上了船。 江瑾临自然是跟着苏织柔跑。 入夜,牢房。 牢头将饭菜端到了牢门前。 陈大伟瞥了眼。 “我不吃,我很快就能出去了。” 他想了这两晚,已经想明白了。 古今歌根本没有证据证明他有罪,所以只要他不露馅,最多这两日,官府就必须把他放出去。 齐容钧他们也会设法让他出去的。 牢头却是没应陈大伟的话,只是放下饭菜,开了牢门。 陈大伟不满道:“我说了,我不吃这些!” “不吃就算了,” 秦归雀站在暗处,扶了扶面具,走进了陈大伟的视线范围内。 第274章 变化 陈大伟愣住,“你、你是谁?” 牢头这会才打颤道:“大、大人,已经开门了,您别、别杀我……” 然而秦归雀恍若未闻,轻而易举给了牢头一刀。 牢头霎时倒在了地上。 陈大伟傻了眼。 他惊恐缩脚,“你要做什么?!” 秦归雀瞥了眼地上装死的牢头。 “送你上路。” 陈大伟以为是海寇,忙道:“我什么都没说!” 秦归雀:“死人的嘴,最严实。” 陈大伟:“不、不要,古今歌没证据证明我与海寇勾结,他们不会知道的,你别杀我,求你……救命——救——” 话音戛然而止。 陈大伟捂着脖子的血口抽搐。 他不停发出挣扎的气声,迷迷糊糊间。 仿佛看到阔别多年的好友站在了眼前,弯腰对他笑道:“大伟,我要去给我家阿歌挣嫁妆,一起吧!” 秦归雀看着陈大伟断了气,才走出了牢房。 许久后,地上的牢头猛地睁开眼,捂着腰腹处的血口站起来,跌跌撞撞朝外跑去。 “杀人了——海寇杀人了——” * “听说了吗?陈大伟死在牢里了。” “怎么死了?那养女不是没证据证明陈大伟杀人吗?” “还要什么证据啊,那陈大伟就是海寇杀的!在场有个牢头被砍了没死成,亲耳听见海寇跟陈大伟说话!” “天啊,那古家岂不是真的……这,这也太惨了。” …… 街上的人说着话,就见衙役们远远走来。 竟是往陈家的方向去。 当日下午,陆捕头就在陈家发现了一份海寇细作名单。 于是开始抓人。 齐家。 齐容钧猛拍桌子。 “什么名单!肯定是君扶月故意放的!陈大伟也是她派人杀的!混账,混账!!!” “现在怎么办?江瑾临出海了,再待下去,只怕君扶月就会让人直接来抓我等了。” 齐容钧:“不能等了,一旦进了牢房,咱们就会步陈大伟后尘!” 下午。 前方传来消息。 扶水郡水师营被围攻,近五十艘的海寇船,与扶水郡水师在海上激战。 战争来得突然。 城内开始生乱。 不知从何而来的海寇,竟是入了城,烧杀劫掠,无恶不作。 程郡守火速让人去其他郡求援。 才发现出城的路也不好走。 海寇从偏僻处上了岸,几乎做了山匪,挡了前行的路。 最可怕的是,郡守府内也乱了。 曾经熟悉的人,突然挥刀看向身边人。 往日繁华的城池,几乎瞬间沦为炼狱。 扶月汇。 君扶月粗略看了眼。 “城内很快就能静下来,要紧的是海上。” 同君扶月所说。 扶水郡的暴乱来得迅猛,但却没有持续太久。 去求援的衙役在路上碰到人拦截,刚陷入绝望,就见持剑的白衣男子从天而降,将拦路的队伍清了个干净。 程郡守刚躲开身边小厮的攻击,眼见着下一刀要砍下,刚闭上眼,就听到一声闷哼。 睁眼,眼前已经多了个人护他。 潜藏的海寇还没来得及打家劫舍,就被不知哪冲出来的一队人马解决。 齐家。 齐容钧见到孟星流带人来,松了口气,忙道:“快来,这君扶月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做了这么多准备,咱们得商量下怎么办。” 然而孟星流却是没有上前。 反是他身后的人涌上前,最后将刀落在了齐容钧肩头。 齐容钧呆住。 “孟星流,你什么意思?” 孟星流:“戏演够了,岳丈。” 齐容钧:“你爷爷……” 孟星流:“齐鸢自尽了,临死前,让我留你一命。” 齐容均闻言眼前一黑,“你说什么,鸢儿、自尽,” 他脑袋嗡嗡的,也忘了逃命、活着之类的,只冲向孟星流。 “鸢儿怎么会死,孟星流你杀了她?你杀了我女儿,你凭什么杀了她,她那么在意你,你怎么能杀了她!!!” 齐容钧怒吼着,即使撞在刀上也不肯后退。 孟星流漠然看着齐容钧。 “她若在意我,就不会留着我三哥,送我三哥接触南阳侯,支持我三哥来对付我,这些我都不在意,我既与她成了婚,那些便过去了,” 齐容钧闻言愣住,“你、你知道……” 孟星流:“后来我知道她派人去追杀桑辞,我想着是我做得不够好,让她没有安全感,所以也只是让她收手,可她、还有你齐家,千不该万不该拿我爷爷的命来威胁我,与海寇勾结?做梦。” 齐容钧:“她没有要你与海寇勾结,她只是听我的话,是我贪心,是我恨朝廷,我想推翻朝政,她用孟家家主威胁你,也只是让你不要帮君扶月对付我,她从不让我去接触你……” 他红了眼道:“孟星流,那是我唯一的女儿啊。” 孟星流没有应话。 齐容钧恨恨咬牙,猛冲向孟星流。 “鸢儿,为父送他下去陪你——” 孟星流站着未动。 忽地一把剑从他身旁越过,刺穿了齐容钧的喉咙。 门外传来女子破声的吼叫。 “爹——” 齐容钧看向门外,不由扯了下唇角。 还好,他女儿还活着。 齐鸢冲进齐家,冲向倒地的尸体,哭喊道:“爹——爹爹你醒醒——” 她抬头看向孟星流,“你杀我爹……你为什么不杀了我,你没让我死,却让我看着我爹死在面前,孟星流,你好狠。” 孟星流只看着她,没有说话。 齐鸢明白孟星流为何要这般报复她。 她哭道:“不是我杀了爷爷!不是我!!” 她到的时候,老人就已经倒在地上了,她从没想过杀了孟老,她知道孟老死,孟星流跟她之间就彻底完了。 孟星流扯了下唇角,“我知道。” 他知道,他爷爷是自尽。 因为觉得对不起他,觉得不该逼他娶齐鸢,可最要紧的,还是觉得他没用。 他没用,他护不住爷爷,也护不住桑辞。 “齐鸢,到此为止了,你我夫妻缘分到此为止。” 孟星流说完话,便朝外走去,“阿捡,去帮郡主清海寇。” “是。” 齐鸢呆在原地,她起身跌撞朝孟星流冲去,“孟星流!你什么意思,你不要我了!孟星流,你回来——” 有人挡住了她。 另外一批人冲进了齐家。 将上下的人控制。 扶水郡各处,几乎都在接下来的两日内,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好在内乱都在平息。 但叫众人落不下心的,还是海上的战事。 扶水郡水师营节节败退,船已经退到了码头,不断有受伤的水师官兵被送入城中救治。 总提督传来话,让程郡守做好准备。 随时准备闭城门封城,防海寇上岸攻城。 就在扶水郡城池渐渐平静时。 苏织柔这边。 她很快追上了沈赢舟所在的船。 第275章 是你做的 然而她得到的却是沈赢舟的死讯。 “那海里正好有鲛鲨,谁能想到沈大公子就跳了船,跳到鲛鲨里头,哪里还能活。” 苏织柔怒道:“怎么不能活!找,把他给我找出来!” 船员无奈看向江瑾临。 “这,大海茫茫,怕早就进鱼腹了,怎么找……” “闭嘴!!”苏织柔崩溃,她转身对江瑾临哭道:“他不会死,大表哥,你快让人去找,去找啊!!!” 江瑾临只能安抚着让人下海。 直到找了一天一夜,淹死了两个人了,苏织柔才渐渐安静。 只麻木的看着海平面出神。 许久后,江瑾临让人回航。 苏织柔也没有再阻止。 然而等他们到扶水郡外时,才发现扶水郡已经开战,他们回不去了。 十日后。 扶水郡残余水师退入城内。 郡守下令封城。 外头,是停在海上的海寇船队。 与此同时,蓝玉岛传来消息,沉渊海域对蓝玉岛大规模宣战,已经打起来了。 此次蓝玉岛注定没有援兵,只能自己扛。 江长信回来的时候,扶水郡已经是封城状态,他皱紧眉头,站在甲板上,看向扶水郡城池的方向。 此事出乎他的意料。 原本按他的计划,蓝玉岛先开战,好调走扶水郡部分兵力。 之后他们袭击扶水郡,切断蓝玉岛和朝廷的联系。 不过虽然事情有变,但也没什么差别。 他看了眼江瑾临和苏织柔。 便对手下的人道:“带一半兵力,随我往南,同沉渊成合拢之势,包围蓝玉岛。” 就在江长信带船去围攻蓝玉岛时,君扶月已经提前两日带了一伙人出海。 走的是当初谢诚挚逃命的船坞。 “只要蓝玉岛不破,扶水郡就不会被攻打,况且陆上的援兵,很快就会到达,便是到不了,以扶水郡的繁华,封城数月也不成问题。” 这是她离开前和程郡守一起商量好的情况。 阿雀等人都是能以一敌百的高手,如今扶水郡的危机解决,就需要他们去到蓝玉岛驰援。 * 君扶月到达蓝玉岛的那一日,天气并不是很好。 远远的,就听到喊杀声。 腥甜的海风里,都夹着了一丝血气。 江绍白冲进营帐,看见君扶月后,久违的露出一抹笑。 但很快又拧眉。 “阿雀他们来就好了,你怎么也跟来了。” 君扶月见他脸颊上的一道伤疤,不由红了眼。 “最重要的人都在这,我怎么可能还留在扶水郡。” 江绍白愣了下,没有再应声。 他轻叹了声。 “扶水郡的事,我都知道了,亏得你机敏,应对及时,保住了扶水郡。” 君扶月:“江长信会带第二批兵力来夹攻蓝玉岛。” 江绍白:“我收到消息了,前哨已经观察到了船队,估摸着明日就会到附近,” 他沉默了片刻,又笑道:“坚持坚持,援军会来的。” 君扶月抿唇。 援军水师要来,也要先过扶水郡外的拦截,怕是要花费不少时间。 只是她虽有些小智慧,对行军打仗之事却是一窍不通。 当下除了陪伴也做不了什么。 蓝玉岛还有数座孤岛,那是打仗的场所,有时双方船只会停靠岛上,两军拼杀。 也有时,直接通过钩锁,去到对方船上拼杀。 君扶月也见到了传说中的殷厉。 是个看起来挺正气的中年男子。 若不说他是海寇,当真就像是寻常矜贵人家的家主。 次日。 江长信的船队到达,和沉渊海域的海寇船汇聚,停在蓝玉岛外。 密集的一大片,全是船与人。 君扶月站在高处,也能看到最显眼威风的船上,站着的江长信,以及其身边的江瑾临、苏织柔。 伏正青叹气道:“难打了啊。” 这么多兵力,蓝玉岛这次是在劫难逃了。 但好在蓝玉岛的水师们,却丝毫不畏惧,依旧是坚毅镇静的模样。 君扶月问秦归雀,“会怪我带你们来蓝玉岛帮忙吗?” 秦归雀摇头。 “我答应过二哥。” 年少游悠哉道:“信陵阁宗旨,匡扶正义,惩恶扬善,我要是能为国牺牲,也算不虚此生了哈。” 伏正青也点了点头。 “能杀一个是一个,比起在扶水郡等消息,我还是喜欢来这里。” 白鹤卿只“嗯”了声。 君扶月失笑。 她看向江瑾临的方向,“不知道为何,我觉得会有意外发生。” * 武大将军对于江长信的背叛,始终无法接受。 他扬声问:“为什么?” 江长信似乎早已准备好了答案。 他笑道:“因为欲望。” 人的欲望,是会膨胀的。 在沉渊海域,他地位尊崇,可以号令一切,拥有一切。 可在扶水郡,他是要替父亲赎罪的卧底,外人眼里吃绝户的君家赘婿,是抛家弃子不务正业的江大爷。 江家不属于他。 君家叫他自卑。 只有在沉渊海域,他才觉得自己是活着的,享受臣服,美人、钱财。 但他不甘心只在黑暗里活着,所以他想让黑暗吞噬光明,想要威风凛凛的出现在扶水郡的土地上。 当下第一步,就是灭去眼前的拦路虎。 武大将军颤声道:“那些兄弟……” 江长信:“我故意杀的,为了找个由头,光明正大得回到扶水郡。” 武大将军像是受了巨大的打击,他难以置信道:“那绍白呢,绍白他……” 他可是你的儿子! 然而江长信却是指了指另一艘船,“我在沉渊那么多年,连孙子都有了,大将军。” 武大将军沉默。 半晌方道:“是我的错,是我看错了人。江长信,你个畜生!” 江长信却是无所谓。 “成王败寇,武大将军,成王这条路,我马上就走到了。” 他看向殷厉,笑道:“殷兄,今日你我便能得偿所……” 战争一触即发,江长信却突然止了声。 江长信控制不住呕了下,竟是吐出口黑血来。 这场景,叫所有人都傻了眼。 江长信自己也没料到会出现这种事。 他摸了摸胸前的血,呆呆转过头。 便听到一声干呕。 他猛地看向了,同样扶着栏杆呕血的江瑾临。 江长信瞳孔骤缩。 轻功上前,一把掐住了江瑾临的脖子。 “是你做的?!” 第276章 连告别都不想留给世间 苏织柔冷眼看着这一幕,连一丝触动也无。 江瑾临扯了扯唇,手上的匕首软绵绵得刺向江长信的胸膛。 霎时,他就被甩飞出去,砸落在地。 甲板上的其余人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什么,只包围了地上的江瑾临。 这一幕来得突然。 不只是蓝玉岛众人没反应过来,就连殷厉都呆愣住了。 就见江长信跪在地上,不住呕血。 他望向江瑾临的方向,气急败坏。 “你疯了,为什么……” 为什么要拉他一起死。 是那个酒。 那是他不久前同江瑾临一道喝的酒。 江长信怎么也想不到,江瑾临会用命毒他。 他不明白。 明明他观察了这个长子许久,明明江瑾临一直在替他们做事…… 江瑾临温声道:“因为父亲害了阿柔,那次腾阳山,是你给宁岸下的药。” 他其实知道,一直都知道江长信不是好人。 他只是懒得说。 懒得管。 就算天下人都死光了,与他有何干系。 如今,也只是活累了而已。 累了这种口不由心、或者是心不由己的日子。 苏织柔眸光颤动,她忽地走向江瑾临,蹲在江瑾临身边,沉声道:“解药。” 江瑾临看向她,“没有解药。” 苏织柔死死盯着江瑾临。 “我没让你死。” 江瑾临失笑,他笑容愈发灿烂,甚至有些得意, “这可由不得你做主。” 他什么也做不了。 但他可以杀了自己。 人生走到这,已经足够了。 也或许,他可以试试反客为主。 他柔声对苏织柔道:“你也可以不是海寇的女儿。” 没等到苏织柔的回应,他便已经毫不留恋得闭上眼。 像是连告别都不想留给世间。 苏织柔呆滞看着,她推了推江瑾临。 “醒醒,江瑾临?你醒醒,大表哥,大表哥……” 江长信见江瑾临死去,像是预感到自己的结局,他不甘起身,愤怒大叫。 却听破风声响起。 利箭从其后心窝穿过,让声音戛然而止。 江绍白持着弓,望向那倒地的人,沉默了片刻,喃喃道:“真不知道你都在想什么。” 随即扬声:“杀——” 江长信一死,一边的敌军便群龙无首。 足够的士气足以一抵十。 君扶月还在看着倒地的江瑾临出神。 连秦归雀低声同她说要上了,都没反应过来。 喊杀声震天。 血染海域。 殷厉穿过拼杀,到了苏织柔身边。 苏织柔还在抱着江瑾临的尸体失神,最后被殷厉强硬带走。 不知过了多久,沉渊海寇先行退兵。 留下一片残局。 江瑾临所在的那条船还在,江绍白上去把江瑾临的尸体带了下来。 君扶月到的时候,他勉强扯了抹笑。 “还别说,江瑾临比江长信适合做细作,谁也看不懂他。” 正是因为看不懂,所以江长信才信了江瑾临,才会谨慎一世,却败在江瑾临的一壶酒上。 君扶月也跟着扯了扯笑。 “至少,大哥保住了二叔他们的命。” 江瑾临用命杀死了江长信。 若非这最后的致命一击,只怕今日蓝玉岛真会不保。 大概也算是将功折过了。 且江瑾临与江长信同归于尽的行为太过震撼,有了这件事发生,蓝玉岛众将士也不会因为二哥是江家人起疑心,导致军中人心不稳。 朝廷也不会因江长信的过错,直接捋掉二哥的职位。 君扶月忽地觉得,江瑾临在今日这个时刻选择死亡,是深思熟虑了的。 他并非如他自己所认为的,那样缺乏感情。 他对待世间的态度,并非只有漠然。 沉渊海域这一退,就相当于摒弃了过去不知多少年部署的一切。 殷厉时不时还是会派海寇来袭击蓝玉岛。 但伤痕累累的蓝玉岛还是守住了。 直到两个月后,哨兵激动跑来营帐,高声大喊“援兵已至——”。 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船队,悬挂着大雍的旗帜。 带队前来的是沈赢舟。 他出现在君扶月跟前时,瞧着黑了些,却是多了些神采。 沈赢舟带来消息,说是皇帝吃多了丹药,突然驾崩。 太子君阮楼众望所归的登上皇位。 一登基,便下令调集水师驰援蓝玉岛,举国之力肃清沉渊海域。 沈赢舟就这样,随队来了。 君扶月觉着,皇帝突然驾崩,大概也有些沈赢舟的手笔,但也不好多问,只能说干得不错。 沉渊海域。 苏织柔亦收到了沈赢舟随雍朝援兵而来的消息。 她呆愣了许久。 方才露出一抹笑意。 “还活着啊。” 殷厉从外走进来,第一时间宽慰女儿。 “阿柔,别怕,虽则他们人更多,但我们沉渊也不是吃素的,咱们沉渊自给自足,耗也能耗死他们。” 苏织柔看向殷厉。 在沉渊的这些日子,是难得的舒适日子。 每个人都对她毕恭毕敬。 虽然她不喜欢这个地方,不喜欢这个纷争遍布、将奴隶做兽、没有规则、充满血腥气的地方。 但殷厉这个生父待她却是极好。 凡她都到之处,底下的人,都会装出有礼平和的样子,她所居之所,更是充满雅致,与沉渊格格不入。 她笑道:“我相信爹爹。” 殷厉脸一红,憨笑着摸了摸头。 他温声道:“好孩子,爹爹知道,你不习惯这嗜杀地,你且再忍忍,爹爹保证,要不了几年,爹爹就会让你过上在扶水郡过过的生活,不,会更好。” 苏织柔:“我不在意,我如今就爹爹一个亲人,只要和爹爹在一起,在哪我都愿意。” 殷厉不由红了眼眶。 “爹爹对不起你,只是过去,你在沉渊爹护不住你,我也不知道江长信会那样待你,若我早知道,我无论如何也会去接你来……” 苏织柔柔声道:“爹,过去都过去了,您的苦楚我都明白,如今最要紧的是外头的战事,您要小心,我就您一个亲人了。” 殷厉看着乖巧懂事的姑娘,心头一软。 “不是什么大事,蓝玉岛早就被耗差不多了,再说你爹我能在沉渊活到这个位置,岂可小觑,就这一身武功,就没人能敌得过,” 第277章 求给他一个痛快 想到这,殷厉又拧了拧眉,“不过,对面那个小白脸,是有点棘手。” 苏织柔:“爹说的是秦归雀?” 殷厉点头。 “是啊,交了两三次手,竟是一次比一次难打,古怪得很,” 他不忍苏织柔担心,又笑,“不过也没事,打不过总能跑,咱们沉渊易守难攻,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他不想说战事了,忙问苏织柔。 “不说这些糟心的,阿柔最近可有什么想要的?爹让人去给你抢……买回来。” 苏织柔摇了摇头。 看到殷厉失望的神情,便问:“爹爹,我有个请求。” * 苏织柔的请求,是想单独与君扶月二人说两句话。 江绍白:“往西方向有座岛屿,止战时,两边也会在那边进行谈判,诸如朝廷招安之类的,殷厉的意思是,如果可以,就约在那处。” 君扶月疑惑。 “她就见我和阿雀,没有沈赢舟?” 过去两个月,苏织柔都没提出见他们。 偏沈赢舟来后,要见他们。 见他们却不见沈赢舟,也是奇怪。 江绍白肯定道:“只有你和阿雀。” 君扶月沉默片刻,“二哥觉得我们可以去吗?” 江绍白:“如果可以的话,你看看能不能探探殷厉那边的情况,” 他苦涩道:“说实话,虽则沈赢舟带人来驰援,但沉渊海寇能存续这么多年,并非一次驰援就能清除干净的,蓝玉岛此次折损太大,加之扶水郡水师营覆灭大半,且殷厉此人,确实有统率之能,海寇在他手上,就宛如正规水师,只要他在,沉渊就能一直存在……” “这场战,我们胜算很低。” 君扶月:“我明白,只要我们去见苏织柔,对二哥没有影响就好。” * 谈判的岛屿,很是空旷,只中间有座小院子。 双方停船两边,各派了队人搜查了院子,才放了谈话的人下来。 苏织柔身后跟着两个人。 瞧着都非是寻常高手。 君扶月跟着秦归雀上前。 其余人互相对峙。 有人扬声道:“焚香记时,一炷香后退出院子。” 到院子里时,苏织柔才开了口。 她看向君扶月,“他葬在何处?” 君扶月:“蓝玉岛。二哥说,他许是喜欢蓝玉岛。” 江瑾临死后,江绍白主张将人就埋在蓝玉岛。 他说,他一直觉得江瑾临是羡慕他的。 所以他七岁那年,发现海寇后,江瑾临会第一时间让他去水师营寻武大将军。 若江瑾临没有关注水师营、关注海寇的事,如何能那般快做出应对。 他说,他幼时觉得江瑾临是适合习武的。 因为他在练剑时,曾转过头,看见屋里的少年一直看着他。 虽然他进去一看,少年只是在画他的画像。 但那画像上的人只有背影,谁知道是不是他呢。 他说,他是当弟弟的,他直觉江瑾临喜欢蓝玉岛,就葬在蓝玉岛。 换个想法,也算是让他大哥,给蓝玉岛给予些养分,向蓝玉岛死去的将士们认错。 君扶月想到这,应道:“应该喜欢吧。” 苏织柔沉默了片刻,“挺好的,离得近。” 君扶月疑惑。 苏织柔笑道:“我烧的纸钱,说不定他能收到。” 君扶月:“你可以去他坟前烧。” 苏织柔:“那便算了。” 君扶月抿了抿唇,刚要开口,就听苏织柔道:“阿月,我想单独和秦公子说几句话。” 君扶月并不意外。 其实在知道苏织柔要见他们时,她便明白苏织柔为何而来。 她应了声“好”。 秦归雀却是道:“有什么话,可以当面说。” 苏织柔沉默。 君扶月:“阿雀,你听她说,我就在门外。” 秦归雀看向君扶月,见她点了点头,还是进了屋。 苏织柔:“多谢。” 屋内。 苏织柔望向秦归雀,沉默了片刻,道:“秦公子,我不知道你记不记得我,多年前麒麟山道上,我曾见过你,给你喂了些水,留了点碎银……” 秦归雀:“我知道,你车夫踹了我几脚,那碎银我没用,” 他顿了下,“不过,多谢。” 苏织柔对这个不大激动的答案,倒也不是很在意的模样。 “确实,我性子软弱,也管不住底下的人,因此总把好心办坏事,” 她笑道:“我来也不是为着挟恩图报,原本也不算什么恩……也许也算一点,总之,不知秦公子可否看在那一点碎银上,帮我个忙。” 秦归雀看向她,没有应话。 苏织柔:“若是有朝一日,你对上我的父亲,可否……” 秦归雀:“我不会手下留情。” 苏织柔失笑,“我知道,嗯,我是希望,秦公子能彻底杀死他,我想为我父亲,求一个痛快。” 秦归雀愣住。 苏织柔福了福身,“先谢过秦公子。” 她道:“不让阿月听,只是为了避开我自己的人,今日就此事,秦公子先行一步吧。” 就在秦归雀要离开时,苏织柔突然问:“秦公子,阿舟……沈大公子可还好?” 秦归雀:“好。” 苏织柔笑道:“他那日,是骗我的,假死给我看的?” 秦归雀没有应话。 苏织柔确实不在意,反是轻笑了声。 “没事,我只当他死了,生死不见,我圆了他的念想。” 说完,她骤然扬声道:“秦归雀!你是要做忘恩负义的小人吗?!” 秦归雀沉默了片刻,转身开门。 只见苏织柔带来的人,冲向屋内,“小姐!” 秦归雀迅速上前,拉了君扶月到一旁避开。 他紧紧搂着君扶月,低声道:“小姐,回去吧。” 君扶月有些无措的“嗯”了声。 船很平静离开。 秦归雀和江绍白诚实说了“救命之恩”的事,只是说到苏织柔想做什么时,他面对着营帐内众人,却是没说实话。 “她想让我在和殷厉对上时,不要下死手。” 另一边,殷厉也知道了此事。 他分外感动。 对苏织柔道:“好孩子,叫你为为父担忧了。” 苏织柔红了眼道:“可是我什么也做不到,我护不住我所爱之人,也留不住我在意之人。” 第278章 骗的是自己 蓝玉岛外,停驻的商船内。 君扶月骤然被抵在墙上。 被故意戴在脖颈处的玉佩,跟着这骤然,红线荡起一抹弧线。 玉的冰凉贴近、又疏离着胸膛。 很是不安分。 她紧抱着秦归雀。 让玉佩落定胸前。 借着安静的间隙,她无措道:“你什么时候知……啊。” 话未落下,便被秦归雀抱离了原位,直走向椅子处。 走动着。 将疑问与话语全消了去。 月光下,海水被风蹂躏,后浪推着前浪层叠。 青丝垂落腰间,君扶月紧抓着椅子扶手。 本就浑噩到灵魂虚浮。 秦归雀还要环抱住她,故意在她耳畔笑道:“小姐,椅子会坏的。” 地板上,影子缠做一缕。 起身时,她落身在床榻,没来得及拥抱被褥的温暖。 就被抓住了脚踝。 海浪声声,船舱无人。 许久以后,方才风平浪静。 君扶月:“现在可以说了吧。” 秦归雀笑了声。 “嗯,大概是认识小姐没多久,怎么想,你也不是会救乞儿的人。” 君扶月:“你意思是我不够善良?” 秦归雀:“我的意思是,倘若是你救人,那我醒来时,应该会在江家,也或者,醒来时,身上会多几张银票。” 君扶月:“……。” 她沉默了片刻,问:“不觉得我骗了你吗?” 秦归雀失笑。 “小姐骗的是自己,” “我非是因着那个玉佩救你,只是恰好,我看见了那玉佩,问了你一句,便是你不认,我也会带你下山,” “我追随你,非是因着那个玉佩,只是因为你是江家大小姐,你确实有可能带我进入扶水郡势力,还有你付钱,我给人, “我想要你,亦非因着玉佩,只是因着你出现在我跟前,我遇见的是你, “我从始至终未曾在意过这枚玉佩,只是小姐在意,” 他轻声道:“小姐在意玉佩,便是在意我,我很高兴。” 君扶月怔愣。 其实她很早就明白,阿雀不会在意那个谎言。 在意那个谎的只有她自己,从开始的不敢说,中间的不想说,到最后的无需说,这一路的心路历程,便是她对阿雀的心意生根发芽的过程。 她问:“苏织柔同你真正说的是什么?” 秦归雀如实以告。 君扶月沉默片刻,道:“不知道故事的结局是什么。” 秦归雀倒是不在意那些宿命,搂着君扶月漫不经心道:“不管结局是什么,她都是殷厉的女儿,要做同样的选择。” 君扶月轻叹了声。 “也是,基调是悲剧嘛。” 说完,她按住某人的手,淡淡道:“你方才说,非是因为玉佩救我,只是恰好看见那枚玉佩。恰好……” “所以,你一直都在旁边看着?看了多久?” 她一直以为,当初是因着她丢了玉佩,被秦归雀撞到,才得救。 秦归雀神色略僵,诚实又小心翼翼道:“大概,从你上树开始。” 进到山林时,他自然听见了呼救声,也看到了被追赶的少女。 然而就在他要救人时,他看见少女上了树。 在天子脚下活了多年的秦归雀,头次看见穿着漂亮的少女,上树能上的那么麻溜。 还能站在树上,一边哭,一边拿鞭子甩人。 于是他也飞身上树,默默看着……热闹。 君扶月:“……。” 气抖冷怎么办?! 大概是被秦归雀宠久了,都忘了眼前人对不认识的人,有多漠然了。 她抬手取下脖子上的玉佩,咬牙道:“扯平了。” 一个看戏,一个骗人,扯平了。 秦归雀摁住她的手。 “小姐,再戴一次。” 君扶月霎时红了脸,什么恶趣味…… * 如江绍白所说,沈赢舟带来的援兵,并不能逆转战局。 试探的打了几次后,最后一次,进到了决战。 江绍白说,结果大概是沉渊退回去。 双方休养生息几年,再开始新一轮轮回。 他笑说,左右他还年轻,殷厉却会变老,这样算迟早还是他们赢。 数日后的决战,君扶月依旧是旁观者。 对面的一艘船上,出现一道衣裳华丽的身影。 她认出了那是苏织柔。 即使在蓝玉岛,她也听说了,殷厉很是疼爱苏织柔。 都说苏织柔是沉渊海域的公主。 殷厉知道苏织柔喜欢沈赢舟,就下令,谁能抓沈赢舟去沉渊海域,谁就能获得黄金万两。 苏织柔在沉渊海域过得很好。 君扶月在高处,一直看着苏织柔。 水师拼杀过后,阿雀还是和殷厉打到了一处。 殷厉确实不一般。 他生在沉渊这样恶劣的环境里,靠着自己,从蝼蚁长成沉渊海域的帝王。 战斗经验丰富不说,感觉更是敏锐。 阿雀引以为傲的速度与刺杀技巧,都不能拿到殷厉的破绽。 水师的拼杀停了。 似乎在等二人分个胜负。 那边。 苏织柔看向沈赢舟的方向,隔得很远,默然不语。 碧落劝道:“小姐,这里风大,我们先回吧。” 苏织柔没有应声。 她看向打斗的两道身影。 殷厉对她很好,特别好,倘若她生来就在沉渊海域,有殷厉这样的父亲疼宠,那该多好。 她想起江瑾临,想起江瑾临的那句。 “你也可以不是海寇的女儿。” 忽地笑了声。 她怎么不是海寇的女儿,她喜欢做殷厉的女儿,殷厉是她唯一的亲人了。 苏织柔喃喃。 “大表哥,你连死了,都要控制我。” 碧落愣了下,“小姐说什么?” 苏织柔:“给我取披风来。” “是。” 碧落走后,苏织柔又看向殷厉。 她眼眶微红。 最终还是扬声道:“殷厉——” 和秦归雀打斗的殷厉错愕转过视线,差点叫秦归雀伤着。 他吼道:“带小姐回去!” 海寇要带苏织柔走。 苏织柔反手将匕首刺在脖子处。 她突然愣住,想到多年前,她也是这样威胁人。 周边的海寇都没想到会有这一出,吓得不敢前进。 苏织柔笑了笑,果然同阿娘所说,她也是被娇宠着长大的。 那么多珍惜她的人,都叫她辜负了。 她往后退去,驱散了想要拦她的人。 背对深海,用尽力气大喊道:“我父亲是苏怀成,我乃官家千金——” 殷厉放缓了动作,大吼:“阿柔!孩子,你回去!!!” 第279章 这次没救回她 苏织柔却是恍若未闻。 她转过身,看向了君扶月的方向。 那年她跟母亲来到扶水郡,掀开车窗帘子,看到了江家大门前含笑跟侍女说话的小姑娘。 漂亮的裙裳,娇俏的气质,自信的笑容。 就在她呆滞看着的时候,小姑娘像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转过头,对她挥了挥手。 “是表姐吗?!表姐!” 她曾向往光明,但她却本不是光明之人,所以她站在了这里,这彰显卑劣的阴暗地。 “宁死也不为寇!” 这次,她决绝将匕首插入脖子,随后像是在脑海中演练了无数次般,熟练冲向最近的栏杆,一跃而下…… 苏织柔坠海的那刹那,君扶月忽地想起了南阳侯。 那次是阳光下的鲜血。 这次是极尽华丽的裙裳。 她有些失神。 随即听见噗通一声响。 “主子!” 沈赢舟跳下海。 就像他初见少女那次,义无反顾下水救人。 只是这次如苏织柔所愿。 他没有再救回那个坠入水中的姑娘。 殷厉看见苏织柔自尽,恍惚了许久。 明明这两个月,他们相处的很好,好到他每日都在庆幸,庆幸他还有一个女儿。 他后悔没早些带女儿在身边,错过了女儿的成长。 一次次想象着要给女儿最好的一切…… “为什么?” 直到被秦归雀一刀插进了腹部,他还在看着那个方向。 血杀时刻由此开始。 战争持续了不知道多久。 直到日落时分,阳光将海上的血色染成橙红。 有人放下兵器,小心翼翼问着。 “赢了吗?” 赢了。 却无人欢呼。 海浪声、风声,显得这片足以载入历史的海域,更加寂静。 正当此时,东北方向的海平线,似闪烁白光。 一瞬间,天上好像多了一轮虚幻的太阳。 又很快消散。 君扶月愣了下。 不知怎地,她觉得那个方位,似乎是落日海的方向。 许久没有沈镜、木苍生、霍青阑他们的消息了。 正错愕时,她听到低沉浑厚的叫声,穿透而来。 犹如沧桑老人的呼唤。 原来是巨大的鲸鱼一跃而起,冲破蓝色的深海,于半空中遮蔽落日,让水雾与余晖辉映,在蔚蓝之上绽开点点橘黄色的星火。 有人问:“刚刚那白光是什么?” 有人道:“好美。” 明明在蓝玉岛看过无数次的景象,却在此刻,变得无比动人。 * 三年后,扶水郡。 昭昭问君扶月。 “大姐姐知道苏织柔会自杀?” 君扶月摇头。 “只是觉得,她不会做海寇。” 她摩挲着手里的玉佩。 虽然苏织柔很讨人嫌,但她也曾是常去济善堂行善、对悲苦人家心怀怜悯、对下人也不忍苛责的人。 人死如灯灭,也算是个好人吧。 昭昭:“那大哥哥呢?大姐姐也知道大哥哥会与大伯同归于尽吗?” 君扶月摇头。 “不知道。” 她只知道,江瑾临大概不会顺从命运。 可她不知道,江瑾临反抗命运的方式,是决定自己的死亡。 她头次觉得,江瑾临活得比她想象中要痛苦许多。 就在姐妹说着话时,南风兴奋跑进来。 “小姐,小姐!宫里送了特别多的东西来,说是皇上给您添妆的,祝您和驸马爷百年好合!” 冬雪跟在南风后头道:“话都叫你说了,倒让小姐一点惊喜也没。” 她看向君扶月笑道:“小姐,秦公子也回来了,先在前头准备接旨,奴婢来伺候小姐更衣。” 君扶月应了声,站起身对昭昭道:“你说的事,我不应,不是我看不上沈顺风,你们岁数差太大了,再看看。” 昭昭急道:“大姐姐,只有你能帮我了,当初大伯的事传来,江家被打砸,我差点被人欺辱,亏得顺风哥哥救了我,而且现在顺风哥哥很好啊,大姐姐,我真的喜欢顺风哥哥!” 君扶月头疼得揉了揉眉心。 “行了行了,我回头问问沈家的意思。” “谢谢大姐姐!!”昭昭连忙笑道,又福了福身,“昭昭先祝大姐姐和姐夫白头偕老,恩恩爱爱一生一世!” 君扶月失笑…… 这一年,君家家主成婚。 诸藩来贺,婚事之盛大,足以叫见过之人,铭记一生。 喜宴之上,君扶月没有盖盖头,没有先入洞房。 行过礼后,便和来宾们叙旧说话。 沈家席上,沈赢舟在和安王说话。 安王便是三皇子。 君阮楼登基后,就给三皇子封了王,也没有限制安王的人身自由。 安王就借着这次送嫁妆,直接来了扶水郡游玩。 见君扶月过来。 安王当先笑道:“从关系来说,我和君家主是本家人,算得上是兄妹,这七拐八拐,” 他看向沈赢舟,“阿舟,你们也能拉的上一点亲戚关系。” 沈赢舟:“也不用硬拉关系,我娘嫁到扶水郡时,就跟郡主的母亲相熟,郡主的满月酒,我去过,还抱过郡主,叫过妹妹,关系也不算远。” 君扶月故意笑道:“叫安王一声哥哥,那是我的福气,可沈家主就不好说了,便是你如今再叫我一声妹妹,我也不能如了你家的愿。” 她瞥了眼桌上的沈顺风。 沈顺风尴尬摸了摸鼻子。 安王哈哈笑起来。 沈赢舟也是举了酒杯一饮而尽,一副尽力了的样子。 他又倒了杯酒,对君扶月道:“恭喜郡主和秦公子,祝二位白头偕老,琴瑟和鸣。” 君扶月:“多谢沈家主。” 她离开去别处时,安王凑到了沈赢舟跟前。 小声道:“你岁数也不小了,不再娶了吗?我来扶水郡后,老听街头巷尾的老人议论,说你都悔死了,悔到自宫了。” 说完,他往下瞥了眼。 沈顺风被呛到咳嗽。 沈赢舟无奈道:“殿下,您要是闲着无事,就回到陛下身边,接受陛下的安排,有点差事做。” 沈顺风点了点头,又看了眼大哥,暗叹了声。 三年前,沉渊一战大胜。 大哥再出现在他跟前时,好像什么都没变,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大哥变得随和许多,未语笑三分,性子平和,也能与人取乐了。 明明变成了很叫人放心的人,可他却总觉得大哥像是走进了无边的孤寂里,只剩躯壳落在外头,对人言笑晏晏。 第280章 大结局 君扶月跟法云法师还有玄一叙旧。 也跟商枝喝了酒。 孟星流朝她笑了笑,举酒示意恭喜。 随即看向角落。 那里谢桑辞托着腮一直看着君扶月,笑意盈盈。 周乘景和薛城几人依旧穿梭人群,帮着招呼其他人,给君扶月减轻负担。 江绍白拍着秦归雀的肩膀。 满意道:“阿雀,来,再叫一声二哥!” 秦归雀乖顺道:“二哥。” 江绍白点头。 “以后有什么事,就来水师营找二哥做主。” 沉渊的战事结束后,他于一年前交还了蓝玉岛的兵权,自请回扶水郡水师营,帮着训新的水师队伍。 在他诚恳的请求下,皇帝还是给了他扶水郡水师营副提督的职位。 倒是魏南曜,被留在了蓝玉岛,继续守着南海。 江家江长信的罪,因着江瑾临和苏织柔的自尽,以及武大将军的引咎辞官,被抵消了。 只是江家的家产亦被全部充公。 如今的江家,只是江绍白做家主的寻常小富之家。 四商院大清洗。 君扶月依旧是院主,孟家依旧是最稳当的大家族。 沈家沈赢舟重入了四商院,做寻常主事,带着沈家东山再起。 一切都变得不同。 一切都在从头开始。 夜幕降临时,君扶月拉着秦归雀的手,二人送走了客人,慢悠悠朝着新房走去。 携手同进,此生相随。 三个月后。 扶水郡码头。 君扶月跟在秦归雀身后上了船。 沈顺风欲哭无泪的看着沈赢舟。 “大哥,人家小两口新婚出去游玩,你跟着做什么?” 沈赢舟:“……。” 他得去接沈素衣,得跟着去落日海看沈镜,得…… 好吧,他只是觉得没什么事,跟着去凑热闹。 但这也没法跟蠢弟弟说。 白鹤卿越过沈顺风,抱着他的剑,慢悠悠跟在了君扶月二人身后。 沈顺风:“……。” 一个两个都这么不自觉吗? 他道:“大哥,那白公子是他们自己人,你不是啊,你就这么跟郡主他们跑了,那大家该传你变态到最趴人家床底了。” 沈赢舟没有理会弟弟,默默转身上船。 沈顺风只能看着大哥突兀的站在人家夫妻旁边,孤身一人,分外凄凉。 他叹了声,抬手对君扶月道:“劳烦郡主,多看顾下我大哥!” 秦归雀应道:“好。” 君扶月张了张嘴,又闭上,眉眼弯弯。 直到船驶入大海,她眺望扶水郡的方向,看到来送行的许多人,抬手挥了挥。 随后便转过身,望向一望无际的前方。 那是落日海的方向。 沈赢舟知趣离开。 白鹤卿自动化作隐形人。 君扶月伸手环抱住秦归雀,抬头看他,眸底全是出门游玩的欢欣雀跃。 秦归雀亦是俯首笑颜。 四目相对,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历经风雨,不离不弃,共战未知。 鲸歌再次传来呼唤,似在为他们送行。 船舱内,沈赢舟打开收到的那封信。 【来落日海,时限三载,三载不至,天将不明。】 这是一年前,沈素衣送到他手里的信,说是沈镜派人送给她,让她转交给君扶月的。 他将信又收起。 闻听鲸歌,抬头,便见甲板处相拥的男女。 于是将信放好,转过身去。 君子当谨言慎行…… 总之,非礼勿看。 【完】 【柚柚有话说: 剩余的关于落日海的剧情(阿雀的病),因为偏脑洞以及科技画风,所以会放在番外。 相当于婚后的海上冒险故事了!!! 正文里略过的其他人物(宋青禾),也会放在番外!!! 还不算完结,只是女主的故事圆满了,所以大结局。】 番外 树的秘密(1):出发度蜜月了! 落日海位于四大海域中央,是四海皆知的危险地带。 这片海域多险境。 如深海礁石山丛,内多暗礁,防不胜防。 如无风海域,一旦进入,船只可能要在原地等上至少半个月,才能等到风离开。 如海兽游乐滩,数不清的海兽于一处玩闹,足以将船掀翻。 又如飓风、旋涡、难以预料的海底火山喷发等…… 沈素衣看着远处,将天海都卷作一体的飓风。 叹道:“所以这落日海,又叫九狱海,地府九泉汇聚处,名副其实。” 白鹤卿听到这话,不由接道:“天有九霄,地有九泉。九狱九泉,一酆泉,二衙泉、三黄泉、四寒泉,五阴泉,六幽泉,七下泉,八苦泉,九溟泉。” 君扶月诧异看向小白,但想到白鹤卿自来都喜欢灵异志怪类的故事,如今能接上话也不奇怪了。 沈素衣笑道:“倒也不是说这里是阴间,只是以阴间代指这落日海的危险程度。关于落日海,我们到现在都没有什么可以了解的文书材料,可见这些进去的人,十个都不见能活一个出来。” 她抬了抬下巴,示意众人看前头那座岛。 岛外停了密密麻麻的船。 这会人声鼎沸很是热闹。 君扶月对于这样的岛倒是不觉得惊奇了。 靠近落日海范围后,便会遇到一些孤岛,岛上会有些小集市。 集市上可以补给一些淡水、干粮之类的物资。 像眼前这个建了城池的,算是近半个月看见的最大补给城了。 君扶月:“人还真不少。” 沈素衣:“富贵险中求嘛,落日海记载的东西越少,大家就越觉得里头有神迹,走投无路想搏一搏翻身的,命垂一线想搏一搏求生的,还有些单纯喜欢探险的……总之来落日海的人真的不少。” 船停靠岛屿。 君扶月看见城外的石碑,上头用古朴的文字写着:无风城。 隔着远些的西边,还有个码头。 码头停着许多竹筏类的船,上头有船工。 沈素衣看见君扶月的目光,便替她解惑。 “那边是摆渡人,落日海多险境, 这么多险境里,最不危险的反而是这无风区,所以这处无风城人是最多的, 船队在这边下船,靠人力划船,穿过茫茫无际的海域,在落日海中探险, 听说这无风区内有几处位置,上岸后可以抵达落日海中心, 由此就出现了这摆渡人,这些摆渡人会送人上岸,也会将人带回来。” 事实上,沈素衣也没来过。 她所有的讯息,都是这些年收集来的。 当年霍青阑一行人离开后,便杳无音讯。 沈家死侍的事爆出后,涅盘岛也遭遇了诸国的联合抵制。 沈素衣回了长桑岛,方才发现,沈镜竟是带走了能带走的所有傀儡。 她便在长桑岛住下,并一直收集着落日海的相关信息,甚至随船队来落日海外围踩过点。 这会子便熟门熟路,带君扶月一行人进了无风城。 说是城,但却实在简陋。 城墙由贝壳礁石堆砌,街道亦是青泥贝壳路。 两侧支棱着许多小摊,大多还是直接在地上摆着东西。 有卖刀剑毒品的、有卖药草护甲的,还有卖奇珍异宝的。 说卖也不合适,因为摊贩所图也不只是钱,有的只是图搭船回家乡的机会。 除此外,城内还张贴了许多赏金榜。 不是为杀人,而是为寻人,寻找迷失在落日海的人。 君扶月同沈素衣走在一处。 秦归雀落在君扶月身后。 沈赢舟走在几人前头,慢悠悠的闲逛。 白鹤卿跟在几人后头,有些好奇地打量来往之人。 几人所走之处,声音都安静了些。 能到这里的,都有所求,自然也都有眼力见。 不提几人气度,只外头停着的船,以及船上强大的侍卫队,都让人知晓,这几人不能招惹。 可即使来往的人或目不斜视,或卑微低头,君扶月依旧能感觉到这些人不羁的情绪。 某处酒楼二楼,男子看着街道下身姿窈窕的君扶月,笑咧了咧唇。 男子嘴角有道伤疤,直裂到了耳根处,被缝过后,依旧有深褐色的痕迹。 显得笑容更加诡异。 “小美人,希望我们能在落日海相会。” 进了落日海,便是仙子,都要褪去仙衣,沦为同他们一般阴暗的求生者。 笑脸男对面,另外坐着一名双眼呈现异瞳的男子。 异瞳男淡淡道:“这批人,跟沈镜有关系。” 笑脸男闻言抬头,“沈镜?” 异瞳男:“沈成来了。” 笑脸男回过头,就见路的尽头,出现一队人马。 君扶月等人也注意到了这队人马。 随着人靠近,便能见到领头人的面容。 领头的,是个约莫五旬,却依旧精神矍铄的老人。 他先是看向秦归雀,眸光颤了下,才道:“老朽沈成,奉主子之命,在此恭候诸位。” 听到“沈成”二字,君扶月几人的情绪或多或少皆有波动。 沈成,便是当初追杀池东年的人。 几人还要从沈成嘴里知晓沈镜的事,因此也是配合,点了点头,跟着沈成去了临时的居所。 临时住所是处石头房。 虽然地方简陋,但在无风城这地方,也算是极好的住所。 沈成刚把人叫出去,就被秦归雀挟持。 感觉到秦归雀的动作,他分外吃惊,却没有恐惧。 只笑道:“沈五爷的血脉,果真非同一般。” 君扶月倒是不好奇沈成知道秦归雀的身世。 自沈镜送信来,她就知道,沈镜应该是知悉了他们的一切。 她道:“沈镜在哪?” 沈成:“等诸位抵达落日海中央,就有机会见到他了。” 君扶月:“他想做什么?” 沈成:“想请秦公子,找个东西。” “找什么?” “不知道。” “如果我们不去呢?” “不去的话,会死,等他的时间到时,他就会毁了树。” 沈成说完,又看向君扶月,并将一张纸递给了君扶月。 那纸打开后,只有一句话—— 【你不想回家吗?你带钥匙过来,我在出口处等你。】 番外 树的秘密(2):上岛 君扶月呆住。 她抿了抿唇,略过其余想法,只知道如果按着世界本是数据的想法,那毁了树,就意味着毁了所有数据。 他们都将不复存在。 君扶月:“落日海中央有什么?” “树。” “什么树?” “不记得了,” 沈成诚实的回应了君扶月的问话,“没有人能记得看见树以外的事,你可以自己去看看。” 君扶月沉吟,“沈祈安,于沈镜有什么作用?” 沈成:“傀儡是树的一部分,越优异的傀儡,越亲近树,越了解树,越能找到主子想要的东西,沈五爷来过落日海,无功而返,还被重创,主子原本已经放弃,直到闻听扶桑之子的诞生……” 沈成解释过后,众人才知道,沈镜听到扶桑之子后,第一时间来了落日海。 结果被霍青阑困在了落日海。 沈镜摆脱控制出来,便要去寻秦归雀,却听到了君扶月的消息,之后突然沉寂。 直到两年前送信给沈赢舟,让君扶月和秦归雀来落日海。 君扶月沉吟。 所以沈镜是听到她的消息,猜到了她是穿越者。 不管怎样,等到了“树”那,就明白了。 君扶月:“霍青阑、木苍生他们呢?” 沈成:“不知道。” 君扶月又问了些事,便让秦归雀放了沈成。 “他还有用。” 至少明日进入落日海时,沈成还能做个马前卒。 看沈镜把沈成留下来,显然也是放弃了沈成。 却不想追随沈镜数十年的沈成,依旧是心甘情愿的模样,还真是忠心耿耿。 君扶月对白鹤卿三人道:“沈镜只要求我与阿雀去,你们送到这里就够了,便留下吧。” 沈赢舟:“我不喜欢在原地等死。” 他虽然不知沈镜给君扶月送的什么纸条,但也能听明白,沈成嘴里那句“他会毁了树”大可能关系到许多人的生死。 否则君扶月这样没有武功的人,更不应该进到落日海。 君扶月:“你在这还不一定死不死,你进到里头,那真是九死一生了。” 沈赢舟沉默了片刻,看向秦归雀。 “我感觉,跟着他能活。” 沈素衣:“这么巧,我也这么感觉的。” 她突然接话,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这会忍不住笑道:“我肯定要跟着进去的,之前也跟你们说过,我和五哥一样,都是生母被下了傀儡药后生下来的孩子,虽说我察觉不到我与旁人的不同,但想来是有些特殊作用的,否则沈镜也不会带五哥来此了。” 沈素衣瞥了眼秦归雀,又缩回目光,“而且越靠近落日海,我好像,越怕秦公子。” 白鹤卿默默接道:“我想进九狱。” 他对灵异志怪好奇,也对这号称九狱的“阴间”好奇。 君扶月:“……得,你们都是主意大的人,估摸着我也劝不住,我还不如担忧担忧我自己,这么多人里,就我手无缚鸡之力。” 秦归雀终于忍不住道:“你别……” 君扶月知道他想说什么,直接借着沈赢舟的话堵住了他的嘴。 “我不喜欢在原地等死。” 沈赢舟懒洋洋道:“英雄所见略同。” 秦归雀:“……。” 谁跟你同? * 次日,船工摆渡,入无风区。 君扶月等人身上都背了干粮。 海面风平浪静,当真是稳得很。 数艘竹筏、长舟,足足承载了近百人,一道入落日海。 船从破晓时出发,一直到快黄昏时,君扶月才看见了几处绿岛。 约莫有七处岛屿,皆都如同深海上的宝石,遍布丛林。 最叫人惊诧的是,这几处岛屿之后,遍布迷雾,那迷雾就像是块布一样,从天上垂落。 朦朦胧的,只隐约能看到一点绿色。 倒是七处岛屿,便像是点缀在布料上的七颗绿宝石。 船工依此在岛屿停下。 船上的人可以选择是否在该岛下船。 君扶月等人是在最后一处岛屿下的船。 一起下的有十人左右,三两成群,时不时看向他们六人,大概是觉着他们有什么地图消息之类的。 船工将人送到后,头也不回就把船往回划。 还在船上点了火把,全然不在意夜幕即将到来。 去的匆匆,就好像留在岛上,比深夜走船更加可怕。 君扶月看向沈成,问道:“现在去哪?” 沈成面色平常,只道:“先寻个地方过夜吧,这岛上多野兽、毒障等,白日要安全些,等天亮了,再穿过岛屿,去雾内。” 说话间,沈成就要带路。 君扶月:“你有岛上的地图吗?” 沈成愣了下,摇头,“来过无风七岛的人不少,也有人成功回去,但没人能画出岛上的地图,因为离开岛后,就会记不清岛上的风景,即便是一开始记了东西,下次再来时,也会发现岛上场景发生了变化,这也是为何人们前赴后继往此处跑的原因,实在是匪夷所思的地方。” 说到这,沈成又道:“等天亮时,一直往雾的方向走,不随便逛,就能到雾里去,也不需要地图。” 他说完,便朝前走去。 走了几步,却没听到后头的脚步声。 一回头,就见君扶月等人朝着另一条路走。 君扶月:“没经验还想给我们带路,还不如听阿雀的。” 沈素衣看向前头茂密的丛林。 “那个,秦公子,你确定要进去?我觉得我们在岸边过夜,等天亮会好些。” 都要晚上了,为什么还要往林子里跑啊。 秦归雀:“树上安全。” 白鹤卿也跟着点头。 沈赢舟倒是无所谓,只跟在几人后头。 倒是有要跟着君扶月的几个陌生人,想了想,还是留在了岸边。 唯有一个清秀的男子,在原地站了会,还是跟上了君扶月等人,想来是觉得秦归雀等人更靠谱。 直到君扶月被秦归雀抱着,坐上大树。 便看见那清秀男子在离得远些的地方,也跟着爬上树。 沈素衣低声道:“这男的气虚,估摸着身有重疾,来这大概是来搏一线生机的。” 君扶月点了点头。 看向那人,就见那人从包裹里取了块饼,正小口吃着,只吃了两口就放回了包裹。 沈素衣:“瞧着也可怜。” 沈成:“知人知面不知心,可怜人最易取人性命。” 他虽是炮灰,但也会插上几句嘴,这会道:“劝你们,还是直接杀了他。” 众人都没应他的话,他们虽然谨慎,也没谨慎到随便杀人的地步。 夜幕降临。 岛上越来越安静。 忽地一声惨叫惊醒了昏昏欲睡的君扶月。 “啊——” 番外 树的秘密(3):百科全书? 君扶月睁眼望去。 竟是岸边传来的惨叫。 月色下,忽地多了诸多亮闪闪的银色。 且那银色还在变多,显然是海中生物上了岸。 君扶月只能看见,原本在岸上睡着的人,忽然被银色攻击,紧接着被许许多多的银色笼罩,发出不似人的惨叫声。 沈素衣:“天啊,那是什么东西?” 几人看向沈成。 沈成摇了摇头,“我甚少走无风区进落日海,此处我亦不熟悉,何况大海玄奥,人们能识得的海中生物,怕是连一成都占不到,我哪里能知道这些。” 也是,若是沈成知道,也不会在他们上树后感到不解了。 就在几人观望时,一道小心翼翼的声音说道:“是银鱼鳄。” 君扶月等人回头,竟然是跟着他们的那个清秀青年发出的声音。 他腼腆道:“银鱼鳄,体长只有六寸,群居,食肉,白日隐于海内,夜间出外觅食,撕咬力惊人。” 年轻人虽是病弱,但能到这来,确实是有本事的人。 他道:“在下自幼好猎奇,因此知晓一些罕见的生物,比如诸位如今所踩的树,叫御风树,此树看似寻常,但却与银鱼鳄有特殊牵扯,银鱼鳄不会在御风树下产卵,因此也不会靠近御风树,” 只是说了这些话,这人就喘了些,但还是在继续说着, “我自小体弱,医师说活不过十六岁,但我也撑到了弱冠,只是自感大限将至,又不愿安静等死,就想着来落日海搏一搏,便是活不成,也能慰藉己身,临终对自己说一声尽力了,” 他展示了自己的能力,又把自己的来由说了清楚,最后才无奈道:“我可以,去你们的树上吗?” 沈素衣等人都看向君扶月。 君扶月没有应话。 她看向岸边。 如年轻人所说,银鱼鳄撕咬力确实惊人,惨叫声停下时,她就看见岸上多了两具血淋淋的骨架。 其上还留存着点点银芒。 窸窣声传来,众人低头一看,就见成片的银芒朝岛内涌来。 若是他们此时在树下,怕是要头皮发麻 。 但稀奇的是,那些银鱼鳄,确实没有靠近他们所在的树。 相反是年轻人所在的树下,这会有两只银鱼鳄像是察觉到树上有人一般,往树上爬,有些可怖。 年轻人手里有根树枝,正拍打爬上来的银鱼鳄。 沈素衣:“还真是奇妙。” 竟然真的不上他们的树。 说到这,她不由瞥了眼秦归雀。 之所以会上这棵巨木,还是秦归雀的意思。 当时她还想着,是不是因为这棵树最高最大,躺着最舒服,如今才发现,是因为此处最安全。 那年轻人像是成了香饽饽,招了不少银鱼鳄。 但他还是咬牙用树枝捅着,像是在等君扶月等人的审判。 君扶月:“你叫什么?” “裴季景,夏州国……”裴季景迟疑了片刻,还是接道:“夏州国七皇子。” 沈赢舟:“夏州国七皇子裴季景天生体弱多病,出生后便被留在佛院中养病,自小聪颖,博物洽闻,十六岁便着有《海物谱》,广为人知。” 君扶月也愣住。 裴季景…… 那不是书里角色吗?因为去雍朝求医,认识了沈赢舟。 竟然在这遇见了。 裴季景迅速道:“我确实是,跟着你们来的,准确来说,不是跟,是到了无风城后,看见你们了,所以就一直跟着你们,我在夏州国虽是不涉政务,但夏州与雍国相隔不远,因此我知晓诸位身份,想着跟着你们,可能会更有生机些。” 君扶月等人面面相觑,最后秦归雀把沈成踢了下去。 “把他全须全尾带过来。” 沈成掉下树,掉的猝不及防。 他用剑扫开银鱼鳄,气道:“什么人你们都救吗?!” 秦归雀:“他看起来比你有用。” 君扶月等人纷纷点头。 可不是吗? 这裴季景虽然体弱,但人家有脑子,也算百科全书了。 沈成:“……。” 他骂骂咧咧得扫开一片银鱼鳄,飞身上树,轻功一用,带着裴季景上了御风树。 裴季景面色惨白,这会坐在一根空树枝上,靠着树干松了口气。 “多谢诸位的救命之恩。” 君扶月:“我们来此亦有要事,怕是没法护你周全。” 她自己都没有武功,再护一个病弱的男子,阿雀该心力不足了。 裴季景:“没事的,只要诸位肯让季景跟一段路就好,若是季景真叫诸位为难了,诸位便是放弃我,我也能明白。” 沈素衣嘀咕道:“倒是不错。” 夜深,白鹤卿自告奋勇做哨兵,让大家先睡。 君扶月和秦归雀靠在一处,她好奇问:“什么感觉?” 就这么巧,偏偏是秦归雀选择的地方最安全。 秦归雀明白君扶月的意思。 他应道:“说不上来,就觉得此处合眼。” 君扶月:“如此我也安心了。” 秦归雀失笑,“害怕了?” 君扶月指了指岸边,嗔怪道:“说不怕是假的。若不是沈镜指了名要我来,我才不来。” 秦归雀:“当真不来?” 君扶月:“……不来,拖累你。” 秦归雀:“可有你在,我才安心。” 沈成:“咳,咳咳。” 原想听点不一样的,结果光听这两人调情了。烦死。 沈赢舟淡淡道:“年纪大痰多,滚树下睡去。” 刚忍不住想咳的裴季景,直接憋红了脸。 他才不到弱冠,也不算年纪大吧…… * 御风树确实安全,几人天明后下树,银鱼鳄已经消失不见了。 按着沈成所说,只要往雾的方向走就可以。 因此几人就往山林里去。 此处山林多奇珍,君扶月还看见了人头大的蜘蛛,脸盆子大的食人花,各种吓死人的东西。 亏得有个跟开了挂似的秦归雀定位。 一个话不多但剑术好的白鹤卿开道。 一个百科全书似的裴季景科普解乏。 一个全身是药的沈素衣避毒送药。 一个心眼子八百个的沈赢舟断后。 以及一个炮灰沈成踩点。 唯有君扶月,跟来丛林求生的傻白甜似的,只要在人堆里走路就行。 甚至有时都不用她走,阿雀闲着无聊给她抱着了。 君扶月不由感慨。 “过去这几年,我从没有一刻觉得自己这般无用。” 突然就躺平了。 直至三日后,他们穿过了危险重重的山林,触碰到了水似的雾气。 番外 树的秘密(4):欢迎您的到来,秦归雀先生! 沈赢舟拿出罗盘针,让白鹤卿拉着自己,先进了雾。 进去两步后,他就退了出来,摇了摇头。 “伸手不见五指。” 连罗盘针的方位都看不见。 也不知道雾蔓延多远,有多厚,他们必须在里头确定方位才行,不然只怕会原地打转。 几人看向沈成。 沈成:“只有心无旁骛的人,可以穿过迷雾,主子过去都是带队傀儡,把傀儡串在一起,让他们拉着车,就能穿过去了。” 沈赢舟“呵”了声。 这沈成就是故意隐瞒了这件事。 若是早说,他们就会带几个傀儡过来。 但显然,沈镜是想考验秦归雀。 秦归雀看着眼前的雾,弯腰就将君扶月抱在了怀里,并对白鹤卿道:“抓着我。” 他并非心无旁骛之人,他所求在怀中,可他同样能感觉到,能感觉到微风的方向,能嗅到特殊的草木清新气,能听到树叶摇晃的簌簌声。 那个方向极其的明确。 白鹤卿早已经伸手,抓住了秦归雀的胳膊。 沈素衣几人也是一抓一的。 沈成伸手想抓。 然而谁都不给他抓。 他面色骤变,想留在原地,却突然被踹了一脚,进了雾气。 于是沉闷又惊恐的喊声传进了众人耳中。 沈赢舟:“他没什么作用了。” 表示那一脚是自己踹的。 确实,从沈成隐瞒了进迷雾的事后,他就彻底没作用了。 岛上的危险已经过去,雾后的秘密沈成又不清楚,留着沈成也没什么用处。 秦归雀:“挺好。” 他原也是要报他师父以及池东年的仇。 留沈成到如今已经算仁义了。 裴季景吓白了脸。 还是沈素衣宽慰裴季景,“放心,你跟他不一样,” 她伸出手,“你抓着我吧。” 沈成的呼救声似乎渐渐远了。 君扶月原想着这样还便宜他了 ,但直到进了雾,才觉得这真是死一样的折磨。 雾很浓,进去后伸手不见五指。 君扶月只能贴着秦归雀的胸膛,才能感觉到秦归雀存在。 她的嘴里一直数着数。 “89,90,91……” “498,499,500……” “1382,1383……” 数了二十几分钟,都不见出雾气。 于是中间,君扶月就立刻下来,让秦归雀牵着她走。 秦归雀开口道:“1384,1385……” 他接在君扶月后头数,显然是想让君扶月歇一歇。 直到他数到三千的时候,沈赢舟接上了声音。 几人一段接一段的数着数,直到众人接着数到一万的时候,才看到些光亮。 君扶月都傻了眼,竟然在雾里走了三个小时。 看不见前路,看不见来路走这么久,正常人都该疯魔了,若是迷失在雾里,更是不知有多可怕。 终于,他们走出了雾气。 一瞬间,像是坠入了青草丛中。 带着丝丝沁入脾肺的凉意,让人神清气爽。 君扶月睁开眼,脑袋“嗡”的一声,整个人都呆滞了。 她突然就理解了霍青阑、沈成等人。 因为眼前确确实实,只有一棵树,甚至不应该说是棵,或许该说一堵树? 遮天蔽日的绿荫,宛若撑住了天,入目之处,只有一片棕褐色的树干。 此处很空旷。 唯有尽头的树立在那里。 沈素衣:“天啊……这是神树吧。” 她不由自主想前进。 秦归雀忽然道:“别动。” 沈赢舟动作极快拉住了沈素衣。 他道:“有人。” 确实有人,不仅有人,还有遍地的尸体。 君扶月拧眉看向前头。 他们距离树,大概还有近百米的距离,左右延伸着的,是看不到尽头的青石地板。 也就是说,他们就像是处在一极其空阔的地方,尽头是树,背后是雾。 而这空旷地上,有不少风干的白骨,就像是朝圣般,永远留在了走向树的路上。 沈赢舟看向前方,“那边……是沈镜?” 众人抬头。 就见远处,离树约莫有段距离的位置,有个坐轮椅的白发身影,一动不动的。 且这身影直线距离处,倒下的尸体最多,密密麻麻,分外可怖。 裴季景:“这些尸体的位置,存在间隔。” 君扶月:“从雾到树的这段路,被分成了九段。” 沈赢舟:“沈镜走到了最后一段。” 也就是说,他们往前每走十米左右,就可能遇到危险,这才是秦归雀不让他们动的原因。 君扶月沉吟。 或许他们已经走进了程序中,眼前的一切,不过是数据具象化的表现。 沈镜想要触碰到树。 但他还差了点。 几人停在原地观察。 就见左右两侧的雾里,偶尔有人出来。 出来的人朝前走了几步后,就定在了原地。 但也有零星两三人,是往前走了两三段的距离才停下。 正当此时有声音道:“呦,小美人,我们又见面了。” 笑容诡异的男子从雾中走出,停在了距离他们三米左右的右方。 其身后还跟着另一个高个男子。 秦归雀已经掷出了匕首,然而那男子只退后了步,就见匕首像是打到了无形的墙壁一样,掉落地上。 笑脸男桀桀笑道:“很高兴能在这里见到诸位。” 他看了眼前头,便对身后的人道:“烦死,每次都要进了雾,才记起来事,你看看,沈镜的位置又近了,这死老头肯定瞒了我们什么,自己找到了法子破关。” “走了,我没时间了。”高个的男子淡淡应了句,就朝前走去。 一直走了七十几步,才停下来。 笑脸男低声骂了两句。 看向君扶月,“小美人,走远点,说不定咱们还能遇见。” 说着就朝前走去,顺着高个男子走过的路,一直走到其身边才停下。 秦归雀:“走吧。” 他也希望,还能遇见。 说着,便拉着君扶月朝前走去。 沈赢舟几人跟在他后头。 几人走了五六步,只听到一声奇怪的声音,随即纷纷定在了原地。 【遭到外来攻击,启动第一层防御,防御启动……咦?】 那声音突然停下,发出少年一般疑惑的语气。 【程序检测到开发权限了!】 【欢迎您的回归,江扶月女士!江扶月女士,好久不见,您愈发光彩照人了,让序序我好喜欢呢!】 【江扶月女士,请问您身边是新的开发人员吗?序序没有录入这些人的信息呢。】 【程序自主录入开发人员信息】 【人员检测中】 【沈赢舟,正常,已录入!是个帅气的小哥哥呢!】 【白鹤卿,高级病毒,尝试清除中,虽然你很好看,但是别想瞒过序序的眼睛!序序的第五层防御可以清除你哦,不许往前进了!】 【沈素衣,病毒?子体?分析中,序序没有孩子呀,序序还小,不生孩子……】 【秦归雀,正常,啊,是序序喜欢的哥哥,已录……哇啊啊啊……病毒!病毒!是病毒,超级病毒,序序无法清除!警告!病毒!危险!求救!病毒过于强大,序序即将被病毒蛊惑,求救,求救……】 乱七八糟的声音在君扶月脑海里响起。 炸的她头疼。 就在她要说什么时。 那声音忽然变得欢欣雀跃起来。 【原来秦归雀先生是来给序序进行升级的!对的,我已经破旧不堪了,有您在,我马上就可以变成崭新的我了!】 【先生,您看起来非常的亲切!序序一定会在您的教导下,更加茁壮的成长!】 【序序遭受太多次攻击了,已经被上了锁,所以就算先生您是江扶月女士带来的,也需要破解密钥才能给我升级呢】 【辛苦您了,秦归雀先生!我非常期待与您结合,欢迎您的到来!我的先生!】 众人:“……。” 番外 树的秘密(5):养成系列通关(上) 那欢欣雀跃的少年音落下了最后几句话。 【为了回归的江扶月女士,以及为我升级的秦归雀先生,序序决定拼尽全力,为各位开方便之门】 【程序已对以上人员予以信任权限,并录入江扶月女士团队名单】 【程序正在为开发人员解除防御】 【第一层防御自主破解。】 君扶月等人跟前,忽然出现一道铁门。 随着话音落下,铁门自己就打开了。 虽是还不明就里,几人还是朝前走去。 穿过第一道门后,发现前头又多了道锁着的门。 【第二道防御自主破解。】 【第三道防御自主破解。】 【第四道……破解失败。】 【检测到破解第四道门的密钥,需要使用吗?】 秦归雀身上,一只木制的小鸟突然出现在外界,漂浮在众人跟前。 君扶月:“这个,密钥?” 这个是他们先前去朝玉所在家乡寻到的。 朝玉所在的那片桃源,已经被沈镜烧毁了,但凭借着秦归雀的那块木牌,他们还是找到了一处密室。 密室里正供着一只木制的小鸟,木牌正好可以填补小鸟胸前的空洞。 但他们却不知那小鸟是做什么的。 结果原来可以用来开门? 君扶月:“这个只能开第四道门吗?” 【是的】 君扶月等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君扶月点了头。 “使用。” 话音落下,眼前小鸟破碎消失。 【使用四层密钥,第四道防御已经破解。】 【序序只能做到这里了,剩下的防御程序需要江扶月女士破解,期待江扶月女士将秦归雀先生带到序序面前!】 【第五道防御程序,已开启。】 * 君扶月等人脑子一黑,再睁开眼时。 几人正站在泥土路边。 狂风骤雨,几人身上却是一点没湿。 就见远处,男子抱着襁褓中的孩子朝他们跑来。 男子身后,有数个士兵正与另一批人拼杀。 “将军,跑啊——” “抓住他们——” “这是皇太孙,你们胆敢……” “杀啊——” 君扶月第一时间被秦归雀拉进怀里。 沈素衣震惊道:“这是哪?!什么情况?!” 【第五层防御开启。】 【玩家:江扶月】 【任务:养成小皇孙,解锁b级以上结局】 【奖励:下一道门的钥匙。】 众人眼前出现透明字幕。 沈赢舟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救那个孩子!” 显然,这就是他们需要破解的关卡。 白鹤卿上前,提剑想替抱着襁褓的男子挡住了射来的箭。 但意外的,那箭穿过了他,还是射入了男子的背部。 且追击来的人似乎没有看到小白一般,越过了小白。 见状,几人面面相觑。 秦归雀抱起君扶月,就追了上去,“跟上那人!” 白鹤卿也背上裴季景。 几人用了轻功去追那抱孩子的男子。 直到追到林子里,保护男子的士兵已经全被杀死,男子亦是身负重伤。 他进了一个山洞,将孩子放在山洞中,又把一块令牌放在孩子身上。 随即跪下道:“求上苍乞怜,能叫殿下得救。” 他深深看了眼襁褓,便冲出山洞,引走了追击的黑衣人。 只留君扶月几人还站在山洞外。 直到他们进到山洞,蹲在了襁褓跟前。 沈素衣:“瞧着好小,这才出生不久吧。” 襁褓内,孩子正沉睡着。 君扶月伸手,触碰了下孩子的脸颊,柔软的触感让她惊奇道:“能碰到了!” 白鹤卿闻言立刻跃出山洞。 不多时便回来,无奈道:“那人跳崖了。” 所以是保护孩子的人死了,他们才算正式开始任务。 秦归雀:“有人靠近。” 沈赢舟:“还不清楚如今身处何处,先把孩子带走吧。” 众人一致同意沈赢舟的提议。 君扶月抱起孩子,几人便冲入了雨幕。 * 破庙里。 几人坐在一处,总结了下情况。 君扶月作为拥有上一世记忆的人,最是能理清思绪。 大概就是他们进入了一个养成游戏。 需要通关游戏才能进到下一关。 君扶月还有些庆幸,亏得不是真的破解程序,她哪里会破解什么程序。 沈素衣:“所以我们得把这小娃娃养大?那得过多少年啊?” 君扶月:“这里的时间,应该跟外头不一样。” 裴季景正在看小孩子,这会道:“是不是该给他喂点东西?” 众人面面相觑。 都是没有养过小孩的人,这会通通一头雾水。 裴季景:“他好像要哭了。” “呜哇——” 众人:?!! 沈赢舟有些脸青的看向秦归雀。 “你没有什么法子让我们快点完成那什么任务吗?” 秦归雀:“……有。” 众人连带着君扶月眼睛都亮了。 秦归雀脸都憋红了。 “往东南方向有可以喂奶的奶娘。” 在他的视野里,能清晰看见一道光幕,光幕提示:【小皇子需要补充食物,往东南方向的小河村寻奶娘何嫂,为小皇子喂奶吧。】 君扶月也呆滞道:“我也看见了。” 在她的视野里,多了诸多文字。 【元嘉十三年,太子被奸臣陷害谋反,被赐毒酒,太子妃得知消息,诞下皇太孙后血崩而亡,为免皇太孙被害,太子麾下忠将将皇太孙带出了皇城,却被追杀。】 【养成皇太孙,让皇太孙变得出色,复仇并成为一代明君!】 甚至于,她还能察觉这个世界的地图。 也就是说,君扶月作为被程序认可的开发者,可以看到当前关卡的简介以及一些开发信息。 而秦归雀作为病毒一类的存在,相当于在游戏里开了挂,可以察觉到怎么通关。 君扶月解释过后。 沈素衣张大了嘴。 “怪不得,沈镜要弄出一个类似秦少侠的存在。” 就在几人半松了口气时,哭声更大了。 裴季景无措的看着众人。 “他、他脸都憋紫了……” 君扶月:“走吧,去找奶娘。” * 时间:皇太孙六个月。 君扶月正在画摇马的式样,就见白鹤卿带了大包小包回来。 有蛋有肉还有菜。 白鹤卿:“村长说,给小宝补身子。” 沈素衣晒着衣裳,见状道:“小宝够补了,都肉成小猪崽子了。” 竹编的榻上,又白又肉乎的奶娃子正在对着沈赢舟咯咯笑。 沈赢舟手里拿着本书,很认真念着:“为善不同,同归于治;为恶不同,同归于乱……” 沈素衣:“阿舟,你别念了,他听不懂,我都快听头疼了。” 番外 树的秘密(6):养成系列(下) 沈赢舟:“既是养成,自然要打好底子。” 君扶月:“……。” 正当此时,秦归雀进到院子,蹲到君扶月身边道:“阿月,我入了武林大赛的总赛。” 说话间,把一个红木盒子放在桌上。 君扶月打开,就见里头是对耳坠子。 她眼睛一亮。 这不是她上次上街看到的耳坠子吗? 自从到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后,一伙人没钱没势没身份,还得养个奶娃子,就算开了挂也难过的很。 她自然也不能随心所欲买要买的东西。 秦归雀:“接了个差,挣了一点。” 君扶月吧唧一下就亲了他一口。 “我喜欢!” 沈素衣早已习惯了这对夫妻的浓情蜜意,这会道:“我过几日,应该也能入药谷。” 既然要帮皇太孙复仇,自然要帮其积攒势力。 他们分工合作,沈赢舟负责挣钱,秦归雀负责组建暗卫人手,沈素衣则发挥特长,往知名药师的方向走。 君扶月负责统筹众人,裴季景负责带娃,白鹤卿负责保护他们。 开始时,几人还很焦虑。 但渐渐地,也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裴季景从厨房探出头来,“月姐,可以吃饭了。” 沈素衣:“亏得有阿景在,不然咱们几个,怕是要饿死。” 自从来了这里,他们才感受到裴季景的好,这男子当真贤惠,带娃有耐心、还有厨艺会做饭,亏得有裴季景,才让他们快速融入这个世界。 裴季景笑容腼腆。 “能帮到大家就好。” 他在这里很开心,不仅身体好了,还交了这么多朋友,这是他从未有过的体验。 他想,大概他是这些人中,最喜欢这里的人。 * 时间:皇太孙五岁。 小宝已经长成了个小男孩。 也有了君扶月给取的名字——君长忆。 长忆这会坐在书房里,听完沈赢舟讲书,便起身乖巧道:“辛苦阿舟师父。” 沈赢舟喝了口茶,道:“我过两日要出去一趟,你跟着阿景师父读书,不可懈怠。” 长忆点了点头。 “我知道的,阿舟师父。” 直到沈赢舟离开,他又低头看了会书,练了会字才出门。 裴季景做好了早饭,见长忆出来,便笑道:“小宝,来吃蛋羹。” 君长忆快步上前,“阿景师父。” 就在他吃着蛋羹时,白鹤卿从房顶跳下来。 “小白,吃完饭跟我去练剑。” 秦归雀从门外进来,“先跟我出去练骑术。” 白鹤卿:“该练剑了。” 秦归雀:“练马。” 二人正盯着对方时,君扶月推开门,“小宝,陪我去放纸鸢了!” 君长忆立刻高声道:“是,师父!” 他瞥向小白师父和阿雀师父,果然,两位师父都不说话了。 果然还是阿月师父最厉害。 他捧起碗,偷偷笑了起来。 * 时间:皇太孙九岁。 锣鼓声传来,君长忆成了庆国有史以来,年纪最小的秀才。 甚至还是当地案首。 于此同时,信陵阁成为江湖第一杀手组织,其阁主名震武林,姓秦。 江湖上多了个赫赫有名的剑客,得天下英侠簇拥,姓白。 药谷出了个年纪轻轻的女神医,成了下一任药谷继承人,姓沈。 大庆东边最大钱庄易主,听说钱庄庄主姓沈。 先太子残部开始出没,据说统率残部的首领是个长相绝美的女子。 君长忆是从书院跑回家的。 就在他离家门还有段路时,屋顶的白鹤卿吹了个口哨。 裴季景突然走出门,扬声道:“小宝回家了!” 君长忆眼一亮。 “阿景师父,你又出来接我啦!” 君家宅院内。 正在跟先太子残部说话的君扶月,一把收了舆图,对几人道:“该吃饭了,都回去吧。” 秦归雀屋内,这会闻声,便对手下道:“下次把血腥气清了再来!” 沈素衣迅速开了个药方给小师弟,“走走走,快走!” 沈赢舟推开窗,对屋内的下属道:“翻墙。” 等君长忆进门时,就见君扶月正拉着秦归雀的手,蹲在花盆边赏花。 沈赢舟站在廊下,背手看天。 沈素衣晒着药。 大家都很是平静。 君长忆有些无措,难道报喜的人还没来。 就在他愣神时,白鹤卿突然从屋顶飞下来,洒落一篮子花瓣在君长忆身上。 君扶月等人齐齐望向君长忆,笑道:“恭喜君长忆中秀才!” 君扶月取出抱着的礼物,上前塞到君长忆手里。 “给,阿月师父送你的,黄金貔貅,分量可足了!” 秦归雀也塞给他一把匕首。 “精铁所制,恭喜。” 沈素衣上前,把一根项链挂到他脖子上。 “素衣师父送你的贺礼,这里头有一颗保命丹,只要有一口气,就能把你救回来。” 众人各自往君长忆怀里塞贺礼。 君长忆笑容灿烂,眼底满是欢喜。 * 时间:皇太孙十五岁。 这年,大庆出了个少年状元。 状元长相肖似先太子,因此被当今圣上看重。 然而朝堂波云诡谲,君长忆屡遭上峰、同僚排挤,但他从未有过一丝沮丧,反是越战越勇。 只因他的身后,始终站着六个爱他宠他的师父。 他越来越出色,出色到被无数人忌惮。 且他的身世,也被有心人怀疑。 直到十八岁就坐到大理寺卿位置的君长忆,上奏要为先太子平凡时,朝堂彻底乱了。 * 时间:皇太孙十八岁。 这年,先太子一案被重新调查。 君长忆受重重阻挠,多次刺杀。 然而他总能化险为夷。 终于,他为先太子翻了案。 他也被爆出身世,重新坐上了皇太孙的位置。 然而政敌依旧在。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位皇太孙会如昙花一现一般,很快殒命于皇太孙的位置上时。 君长忆的几位师父出现了。 君扶月带着朝内的几位肱股之臣,对君长忆笑道:“小宝,这些人往后就是你在朝堂的助力了。” 秦归雀领着君长忆去见训练有素的暗卫们。 “想做什么就去做,他们就是你的耳目。” 沈赢舟把新任的钱庄庄主带到君长忆跟前。 “这些年挣的钱,足够你充一个国库了。” 白鹤卿把一把新的剑递给君长忆。 “我可把一身剑术都传给你了。” 沈素衣带着徒弟给君长忆认识。 “小宝以后,不怕病不怕痛,他们保小宝长命百岁。” 裴季景温柔笑。 “阿景师父只会给你做饭。” 番外 树的秘密(7):养成完!猫鼠游戏 大庆元嘉三十一年,皇太孙几乎是以强横的姿态,横扫政敌,血清朝堂。 大庆元嘉三十二年,十九岁的皇太孙殿下,强势登基为帝。 一登基,就颁布新律法,改革朝堂,至此开创了一个新的朝代,成为大庆历史上绝无仅有的明君。 * 时间:皇太孙二十岁。 这日,君长忆一下朝就去往后殿。 君扶月正在跟沈赢舟下棋,这会哈哈笑道:“赢不了我了吧!” 秦归雀对君扶月投去“小姐就是优秀”的眼神。 沈赢舟:“……。” 君长忆听到君扶月的声音,清俊的面容上立刻挂上了笑容。 他踏进殿内,扬声道:“阿月师父,我给你送酒来了!来人,把酒抬上来!” 君扶月等人转过头。 忽闻君长忆身边的太监小德子惊恐道:“陛下、陛下在同何人说话?” 一句话叫众人都愣住。 与此同时,君扶月等人面前出现字幕。 【已解锁sss级结局:千古明君】 【任务完成,离开倒计时:三分钟】 君扶月等人都有些恍然。 君长忆也愣住。 他看向小德子,“我说给师父们送酒,你耳聋了吗?” 小德子连忙跪下。 “陛下,诸位圣师去岁便都仙逝了,如今牌位都在圣祠殿供着,小德子带陛下去圣祠殿吧!” 君长忆呆滞。 他看向其他宫人,便见所有宫人都跪了下来。 似乎完全没看见正在殿内的六个人。 君长忆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转过头望向君扶月等人,望向这近二十年容颜却无丝毫变化的师父们。 他喃喃道:“朕想单独待会,你们都出去吧。” 待宫人退散后,他才看向君扶月等人。 “师父,可不可以不走……” 君扶月红了眼。 她抿了抿唇,“小宝,你长大了……” 君长忆一步步走向台子上的几人,就如同幼时的蹒跚学步般走向六人。 一代帝王,却像孩子一样哭得满脸都是泪。 “没有,师父,你们别走,你们走了,小宝就剩自己一个人了。” 沈素衣当先冲上前,抱住了君长忆,哭道:“小宝,呜呜,小宝……” 不是说都是假的吗? 为什么他们的感受这般真实。 君长忆死死抓着沈素衣。 “衣衣师父,别丢下我。” 正当此时,众人眼前浮现字幕。 【是否选择留在当前世界?】 沈素衣立刻就要答“是”。 沈赢舟吼道:“沈素衣!” 沈素衣的话卡在喉咙里。 沈赢舟:“长忆,我们不属于这里,对不起。” 君长忆缓缓松开了沈素衣。 他看向台子上的众人,这些陪伴他长大的亲人,许久才露出一抹笑。 “我明白,我早就明白了。” 他往后退了步,随即跪在地上,猛磕了三个头。 “长忆会记得六位师父的教导,会做一个明君,师父们放心,长忆不会自暴自弃,师父们,不要担心长忆……” 众人哽咽。 这就是他们教导长大的孩子,让他们骄傲的孩子。 不多时,眼前变得透明,君扶月看向那个始终跪在地上的帝王,眼泪夺眶而出。 明明是游戏,为何却那样真实。 “小宝,乖。好好的。” 声音戛然而止。 宫殿内,彻底恢复寂静。 只剩年轻的帝王匍匐在地,痛哭失声。 * 君扶月等人再次睁开眼时,眼前依旧是那棵树。 沈素衣还在抹着眼泪。 就连沈赢舟都眼眶微红。 在场几人,唯有秦归雀的神情比较平静。 他蹲下身,从地上捡起一物,念道:“帝王的祝福,sss级通关奖励,可协助破解七级及以下防御。” 声音吸引了几人注意。 沈素衣哽咽道:“这还有奖励?” 君扶月:“和那个开第四道门的钥匙一样。” 那个开第四道门的小鸟,原来是落日海的通关奖励。 看样子朝玉的祖先曾来过此处,并且拿到了奖励。 沈赢舟:“这个可以开七级以下任一道门。” 白鹤卿:“留着,开第七道门。” 越往后越难,他们肯定留着开难的门啊。 几人说话间,沈素衣哭道:“你们都不觉得难过吗?二十年啊,我算是知道沈镜为何要造出无情无欲的傀儡了,就刚刚那个关卡,肯定有不知多少人直接留在那个世界里了。” 裴季景已经难过到发呆了。 君扶月叹道:“能陪一个孩子二十年,也算是幸运了,至少我们都知晓,以小宝的性子,他余生定是好的。” 裴季景:“可是,小宝是真实存在的吗?” 他话一出,众人都沉默了。 白鹤卿:“存在。” 沈赢舟:“我在,他便在。” 君扶月几人也纷纷点头,“在。” 裴季景失神片刻,笑道:“我也觉得他在。” 话落,眼前突然出现一道门,门自己打开了,几人同时听到机械的声音。 【第五道防御已破解,开启第六道防御】 【侵入者有权选择退出,若选择退出,便原路返回,并清除记忆】 【提示:因侵入者被本程序标记了清除印记,故即使选择退出,程序也会在既定时间内将侵入者清除,并给予侵入者惩戒措施,每次退出都会重置清除时间】 声音消失后,君扶月等人也就明白了方才那高个子为何说自己时间快到了。 君扶月:“进来过的人,生命会被倒计时,除非重新回来通关,回来后会直接进到没有通过的关卡,而越往后的关卡越难,但一旦通关,就又有了活命的机会。” 沈素衣:“这算是折磨了吧,越往后越可能死亡,可是离开也会被死亡的阴影笼罩,也就是只要来到了这里,就必须死,这不是诅咒吗?” 白鹤卿:“我们也被诅咒了。” 君扶月:“休息一下,去下一关吧,好在我们有阿雀,应该通关的可能性更大。” 秦归雀:“还有你。” 君扶月点头,“对,还有我。” * 君扶月等人进到第六道门后,失重感传来,几人眼前场景便发生了改变。 耳边有声音传来。 【新玩家进入,人数凑足,现在开启游戏:猫抓老鼠】 【规则:1、被抓到的老鼠将被判定为死亡 2、老鼠是打不过猫的(削减老鼠的内力) 3、倒计时内,若猫没有抓到老鼠,双方身份对调 4、直至一方全部死亡为止】 君扶月睁开眼,就见自己身处宅院。 秦归雀等人亦在身侧。 只是除此外,不远处的廊下,还有几人人正盯着他们。 番外 树的秘密(8):猫鼠游戏(完) 其中二人还是见过的,正是刚刚在外挑衅他们的笑脸男和高个子。 笑脸男这会震惊道:“你们六个人,都活下来了?!” 高个子同样错愕。 第五关的内容他们是知道的,那是质的飞跃,难度巨大,最容易将人留在关卡内。 比如笑脸男的任务是辅佐某个小兵成为将军,自己也登上了权势的高位。 他的任务是保护流落民间的小公主,直到公主被接回宫中。 高个子如今想起自己抛下的那个女子,胸口还隐隐作痛。 可眼前这六人,竟是通通活下来了。 君扶月见到对方惊异的面容,却是笑道:“是呢。” 与此同时,众人身上都多了颜色。 君扶月等人的衣裳变作了显眼的红色。 且君扶月看到光幕。 【玩家:江扶月】 【身份:鼠】 【躲藏倒计时:一刻钟】 【抓捕倒计时:三刻钟】 相较于君扶月等人的红色,对面笑脸男二人却是成了蓝色,显然那是所谓的猫。 见此,笑脸男突然笑了出来。 “哈哈,果然人还是得有运气!” 二人不远处几个红衣男,立刻面色惨白。 只看规则就知道,老鼠几乎是死路一条。 笑脸男看向君扶月,舔了舔唇角,“小美人,老鼠该藏起来了。” 话音落下,旁边的红衣男子就立刻跑走。 显然是要在这不大的园林里找个地方藏身,躲过半个时辰。 白鹤卿抱着剑面无表情道:“我的内力好像没有了。” 沈赢舟握拳试了试,无奈道:“老鼠是打不过猫的。” 说打不过也不尽然,只能说,没有内力的他们,对上武功高强的笑脸男二人,确实是死路一条。 沈素衣:“那怎么办?” 秦归雀:“跑。” 六人话落,转身就跑。 不同的是,只有君扶月跟着秦归雀跑了,其他几人都分散开藏身了。 笑脸男见状冷笑。 “果真大难临头各自飞。” * 君扶月这会子躲在一处阴暗角落。 她道:“这关还真难过,这是让所有的病毒自相残杀,完成清除。” 秦归雀:“这个地方,他们暂时寻不到,应该能拖到半个时辰。” 君扶月:“幸亏沈赢舟他们跟着咱们进来了,不然还真的麻烦。”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抓捕倒计时有三刻钟,也就是四十五分钟,但这会也只剩三分钟了。 只听到笑脸男猥琐的声音道:“小美人,你藏在哪,快出来啊,你的同伴都死了,如今的老鼠就剩你们两个了。” 君扶月紧盯着倒计时。 还有一分钟。 脚步声越来越近。 隔着缝隙,她看见藏在梁上的秦归雀看了她一眼,便翻身跳下去,跑了出去。 高个子:“在这里!” 笑脸男:“啧啧,还想保住小美人啊,可惜了,没有内力,你还想打过我们?” 君扶月听到外头传来打斗声。 心也跟着揪紧。 随着一声倒地声,笑脸男的声音响起。 “娘的,没内力还这么难打,幸亏是老鼠。” 脚步声彻底靠近。 柜门被打开。 君扶月身上的衣裳变作了蓝色。 【抓捕时间结束,双方身份对调。】 笑脸男和高个子皆是愣了下。 高个子抬手,“没有内力了。” 笑脸男却是无所谓。 “即便是没有内力,还解决不了一只弱猫不成?” 他看向君扶月,弯腰笑道:“小美人,自己出来吧。” 君扶月真就走出了柜门。 她看着笑脸男二人很是淡定。 淡定的叫面前的两人都有些头皮发麻。 高个子:“你不怕?” 君扶月反笑道:“你们不怕吗?” 笑脸男愣了下,愤怒上前,就要抓住君扶月。 “臭娘们,你在虚张声势什么?!” 然而手还没伸出。 脖子上就架了把刀。 高个子迅速回过身,便见门口这会站了几个人,正是沈赢舟他们。 沈素衣揉了揉脖子,气道:“我还是头一次被人扭断脖子死的。” 白鹤卿特别兴奋:“我是自己把断头接上的!” 沈赢舟:“……。” 他能说他亲眼看着自己的肠子飞回肚子里,然后肚子恢复平整吗? 裴季景:惊吓过度,还未回过神。 高个子呆在原地。 “怎么、可能?你们不是死了吗?被抓到的老鼠宣布死亡……” 君扶月笑道:“那我不是还没被抓到吗?” 她绕过二人,走到了秦归雀身边,心疼道:“疼不疼?” 秦归雀摇了摇头。 “无碍。” 笑脸男还没反应过来。 “什么意思?!为什么你们能活!” 然而君扶月等人可不打算回答他的疑问。 秦归雀将君扶月拉到身后,直接就给了他一刀。 宛若猫玩弄老鼠一般,君扶月走出门和安慰裴季景时,沈赢舟等人进了屋。 不过一会,就把刚刚受过的罪还给了笑脸男二人。 于是程序传来声音。 【老鼠一方全部死亡,游戏结束】 【存活玩家人数:1】 场景变化。 君扶月等人回到了广场。 眼前出现了被打开的门,那是通向第七关的门,同样门的尽头是另一道锁着的门。 沈素衣摸着脖子道:“这关还真是运气好。” 谁能想到,程序把他们六个人绑定成一个人了。 也就是说,真正的玩家从始至终都只有君扶月一个。 所以第五关养育小宝时,界面显示的玩家只有【江扶月】。 但出力的却是六个人。 这关同样。 被标记为鼠的只有【江扶月】,所以只要君扶月不死,他们就是死了也会活过来。 君扶月:“幸亏是这样,不然被标记为鼠的一方,存活的可能性太低了。” 沈素衣点头。 正在此时,裴季景指到前面,“你们看!” 他指向不远处。 只见方才还站在那的两个人,这会子纷纷倒了下来。 正是笑脸男二人。 相当于正式宣告死亡了。 因着第六关开了大挂,君扶月等人都没费什么心力,但也可能是开挂了。所以什么奖励也没有。 【第六道防御已破解,开启第七道防御】 声音响起时,君扶月拿出先前掉落的奖励。 【检测到七级密钥,是否破解防御】 “是。” 【第七道防御已破解,第八道防御开启】 【警告!警告!临界区警告!程序开启超级防御,警告侵入者快速离开!】 奖励消失,尽头的门被开启。 却是散着红光。 显然再往里走很危险。 也是,看前头,似乎只有两道关卡了。 番外 树的秘密(9):真假世界? 君扶月看向几人。 沈赢舟漫不经心转过视线,白鹤卿依旧面无表情,沈素衣也是一脸平和。 在知道同君扶月绑定成一人后,他们就更不可能退了。 左右君扶月不死,他们就不会死。 君扶月知道三人意思,便没多问,只看向了裴季景。 有了小宝那一关,他们也算是相伴二十载的好友了。 她刚要开口让裴季景留下,裴季景便道:“我本就命不久矣,能走这一程万般幸运,月姐,别让我回去,我宁愿死在这里,也不想穿过迷雾,然后忘记你们,忘记小宝。” 沈素衣闻言身子一僵,“离开这里会忘记小宝?!” 她惊恐看向沈赢舟,“我不想忘。” 沈赢舟也只能沉默。 君扶月:“那就一起往前走吧,说不定再往前,能找到不遗忘的法子。” 她牵着秦归雀的手,大步流星朝前走去。 跨过被打开的门,去了第八关。 入眼却是刺目的白光。 隐约的,君扶月听到声音。 【警告!警告!第九道防御被冲破,已开启自毁程序】 【已为开发人员开启逃生通道】 【自毁倒计时100、99、98……】 突然,一阵痛彻心扉的感觉袭来,她失去了意识。 * 君扶月睁开眼,大喊道:“阿雀——” 冷汗湿了后背。 眼前是白色的天花板。 耳边骤然出现手机响铃声。 君扶月脑子还没醒过来,手已经摸过去抓住了手机,接通了电话。 “老板,万象集团那边回信了!他们今天上午十点就会到公司参观!” “什么……” 君扶月更迷糊了。 她坐起身。 在看见干净整洁的卧室后,她整个人都懵了。 “老板?” 助手程英的声音熟悉又久远。 君扶月愣愣应了两声,挂了电话。 她茫然起身,打开卧室门,明亮又冷清的客厅,餐桌上的雏菊花束似乎是昨天刚插上的。 “阿雀……” 君扶月呆在原地。 现在是在关卡里吗?那阿雀呢?他们六个人不是绑定在一块吗? 眼前没有光幕,也没有提示。 一切就好像真实的一样。 君扶月木然又熟练的洗漱,化妆、换衣服。 镜子里的女孩约莫二十四五的样子,长相明艳大气,气质干练,很漂亮,却不是她记忆里君扶月的模样。 君扶月到此时还有些恍惚。 她摁电梯,去地下室开车,上马路到公司楼下,一系列的举动,没有一丝的阻滞感。 一直到进到公司,助手程英突然跑上来,小声道:“老板!万象集团总裁来了,已经在会客室等您了!” 君扶月看向会客室的方向,透明的玻璃,只能隐约看见男人坐在位置上的修长双腿。 其他员工也激动盯着君扶月。 “老板,超级帅啊啊啊!!!” “月姐,拿下拿下!” 君扶月呵呵笑了下,隐约想起来自己是接触过万象集团。 但这大集团根本看不上她这小作坊。 怎么会突然来一个什么总裁。 即使她这会子还有些浑浑噩噩,但依旧还是顺着事情的发展走。 因此收拾了下,便去到会客室。 “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 话未落,君扶月就看到坐在位置上的男人。 一身西装,长相冷峻,这会抬眼看向她,淡淡道:“是我来早了,该是我说不好意思。” 君扶月松开手。 玻璃门在身后缓缓合上。 她错愕道:“沈赢舟……” 男人拧眉。 只他身边的一女人笑道:“看样子江小姐对我们集团了解的不少,初次见面,就能知道我们总裁的名字。” 君扶月突然反应过来,眼前的男人不认得她。 但对方又确实叫沈赢舟。 她有些凌乱了。 直到她被请着坐下来。 沈赢舟身边的女人手机铃声响起,她示意了下,便先走出门。 会客室里一时间便只有君扶月和沈赢舟在。 沈赢舟皱眉,“江小姐,没什么话说吗?” 君扶月抬头,死死盯着沈赢舟,想要从对方脸上找到一丝熟悉感。 沈赢舟却是愣神。 他像是不理解君扶月为什么这么盯着他。 这会也没有说话。 直到门被打开,沈赢舟的助理看着对视的二人,小心翼翼道:“沈总和江小姐,认识?” 沈赢舟站起身。 “走了。” 他绕过桌子,从君扶月身后走去。 助理错愕道:“走了?谈完了?” 君扶月脑袋嗡嗡的,她站起身喊道:“沈赢舟。” 助理瞪大眼。 沈赢舟顿住步子,转回身看向她,冷声道:“江小姐,你就是这么拉投资的?” 君扶月看着沈赢舟冷淡的神情,遍体生寒。 沈赢舟不认识她…… 直到沈赢舟离开,她才坐下来。 “阿雀呢?” 程英走进会客室,头疼道:“老板,您今天怎么了,沈总怎么那么生气走了。” 君扶月抿了抿唇,起身往外跑。 就在她快到门口时,余光瞥到什么,迅速退了步。 正工作的策划吓了一跳。 “老板!我没有摸鱼!” 君扶月关掉她的电脑窗口,惊愣看着那壁纸。 壁纸上是个身子飘逸的古风白衣男子,身负长剑,潇洒出尘。 “小白……” 策划一看君扶月盯着壁纸看。 笑道:“老板,你也喜欢白鹤卿啊,我还以为你不追星呢。” 君扶月:“追星?” 策划:“是啊,白鹤卿是最近超火的仙侠剧里出来的,娱乐圈新星!” 君扶月:“……。” 疯了,到底是她疯了,还是这个世界疯了。 如果这是第八关卡的内容,可通关任务是什么? 君扶月走在路上,恨不能原地猝死。 就这样,她又生活了足足三个月,都没能找到一丝游戏的痕迹。 万象集团的新总裁沈赢舟真实存在。 娱乐圈新星白鹤卿真实存在。 沈素衣她也找到了,如今是某个医科大学里最年轻的医学博士。 至于裴季景,找了一圈,没找到,但也意外看到新闻,说某位姓裴的政界大佬,为了给小儿子治病,耗资无数,君扶月直觉那小儿子就是裴季景。 只有阿雀,她就是找不到,怎么也找不到。 这日。 君扶月麻木地拖着步子,在路灯下走着。 走着走着。 一辆车停在了跟前。 君扶月越过车,车便跟着后退。 车窗被摇下,并传出声音。 “江扶月,上来。” 君扶月转过头,就看见沈赢舟坐在车里看着她。 君扶月停住脚步。 她眼一亮。 猛地拉开车门坐了上去。 车门被甩上那一刻。 她看着沈赢舟喊道:“你记得是不是?!你记得!” 沈赢舟拧眉。 “记得什么?” 番外 树的秘密(10):阿雀死了? 君扶月:“扶水郡,沈家,万象阁扶月汇,我们一起出海,落日海我们到了第八关……” 她语无伦次说着,忙问:“沈赢舟,阿雀呢,你知不知道阿雀在哪?我怎么找不到他?” 沈赢舟沉默了一会。 缓缓道:“也不知道是跟着你的那人有病,还是你有病。” 君扶月愣住。 之后才明白,沈赢舟看见她后头有人跟着,这才停下车装作熟识,叫她上车。 君扶月宛若受了打击。 只垂着头。 “谢谢……沈总。” 她可能真的有病,三个月了,她都不知道这三个月她怎么挨过来的。 她已经快分不清现实与虚幻了。 为什么所有人都存在,就阿雀不存在,就算是阿雀不认得她不记得她也好,但凡阿雀存在呢? 沈赢舟:“住哪?我送你回去。” 君扶月报了地址。 便一直低头看着手机。 沈赢舟:“阿雀是谁?你男朋友?” 君扶月:“我爱人。” 沈赢舟:“他,怎么了?” “不见了。” 沈赢舟:“……节哀。” 君扶月转过头看沈赢舟。 ??? 沈赢舟轻咳了声。 “我家里有人在医院里工作,你需不需要心理辅导……我进万象时,看过你的资料,你是个人才,想来你爱人也不愿看到你就此颓丧,如果你愿意,待你病好些,可以进万象……” 君扶月:“……停车。” 不一会儿,君扶月站在了路边,“多谢沈总,沈总慢走。” 她关上门,自顾自往家的方向走。 “节哀,你怎么不节哀!” 她嘴里骂着,眼眶却越来越湿,鼻子也越来越堵得慌。 偏前头的路灯还是黑的。 就像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一般,她蹲在路灯下就哭了起来。 正伤心着,头顶的灯骤然一闪一闪的,亮了起来。 君扶月愣住,低头看着地上的光亮,又哭不出来了。 站起身后,擦了擦脸,继续提着包回家。 远处。 沈赢舟站在车子旁,看着她离开的方向,直到看她进了小区,才收回视线。 等他进了车,手机铃声跟着响起。 接通电话后,那头传来沈素衣的声音。 “阿舟,阿月昨天又来偶遇我了,我都快撑不住了,她不记得阿雀死了的事。” 沈赢舟:“不要说。” 他挂了电话,看向空置的副驾驶。 闭上眼,恍惚间能看到那道跳入熔浆的身影。 耳边是乱糟糟的声音。 【警告!警告!第九道防御被冲破,已开启自毁程序】 【已为开发人员开启逃生通道,请沈镜先生快速离开】 【自毁倒计时100、99、98……】 当初他们踏入第八关时,就听到了第九关被破的声音,之后他们重新站在了广场上。 不同的是,树下多了个台子,而沈镜就站在台子后。 自毁程序启动后,周围就开始融化成熔浆,所有人往中间退,直退到了一处。 那时他们才知道,这个程序从始至终只有沈镜离得开。 沈镜的目的就是侵入到程序的最底端,拿到自毁权限,毁掉程序。 程序被毁的同时,会给开发人员开启离开的通道。 他就能顺利离开,回到现实世界。 他创造沈祈安等傀儡,目的也很明确,沈祈安就像秦归雀一样,会成为沈镜通关的挂,帮沈镜快速进到核心层。 只是沈祈安的等阶差了些,只帮沈镜到达第八关就死了。 沈镜这才崩溃。 之后沈镜听霍青阑说了“命星”的事,怕自己彻底无法离开,便直接赶去了落日海搏命。 霍青阑等人察觉不对,赶过去,结果和沈镜一起陷在了第八关。 第八关很艰难,只能活一个出去,不能离开的会变成游戏里的npc。 因此霍青阑等人都被沈镜算计到,困在了第八关。 只有沈镜到了第九关。 沈镜出了关卡后,先打听了君扶月二人的事,他知道君扶月的消息后,便给沈赢舟送了信,让君扶月和秦归雀一起去了落日海。 之后就出现了君扶月到第八关时,沈镜已经破完第九层防御,按下自毁按钮的事。 霍青阑等人知道他们只能等待死亡,崩溃之下要杀了沈镜。 还是沈镜告诉他们能活,活的契机就在秦归雀身上。 “他就等同于一段与树一样强大的代码,只有他的等级够高,高到可以切断自毁程序,再把他分解重构,他就能升级逃生通道,帮你们所有人离开这里。” “只要死他一个人,这个世界就会恢复平静,你们也能活下来,这就是我对这个假世界的馈赠。” 沈镜满怀不舍说着,“我对这个世界同样有感情,即使它是假的……” 程序播报着死亡的倒计时。 【70、69、68……】 有人问话,程序诚实答话。 【是的,超级病毒可以切断自毁程序,病毒体可以被分解重构,形成新的通道】 于是场景开始混乱。 “杀了他,杀了他我们就能逃出去了!” “把他推进去!” “君扶月,你想看着这么多人跟着一起死吗?一旦此处自毁,整个落日海、乃至整个天下都不存在!” “君扶月,我们才是真实的人,他们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他们杀了很多人,阿雀杀了木苍生,杀了其他几个武功高强之人。 然而程序的自毁,带走的不止他们,还有君扶月。 再之后男子跃入熔浆。 【病毒体已分解,自毁程序切断,新的通道构建中……】 所有人都逃了,小白因为去拽秦归雀,差点跌入熔浆,却被秦归雀打回来,直接昏迷过去。 裴季景便先拉着昏睡的小白进了通道。 只剩沈赢舟、沈素衣守着崩溃的君扶月。 君扶月不肯走。 眼看通道快破碎。 有片叶子落在她身上,她跟着昏过去。 危急时刻,二人带着君扶月闯进了通道。 再度醒来,他们每个人在这个世界都有了身份,甚至还有从小到大生活在这个世界的记忆,仿佛他们就属于这个世界。 特别的是,只有他们三人记得原先的世界,相反,小白和裴季景就完全不记得他们了。 沈赢舟、沈素衣不明白为什么,仔细一想,大概是因为他们入通道太晚。 “阿雀——” 女子凄厉的叫声在耳畔回响。 沈赢舟突然回过神。 他攥紧方向盘,深呼吸了会,才开车离开。 不记得也挺好的,若是记得,才是真的失去了希望。 番外 树的秘密(11):ai阿雀 入夜。 君扶月盯着眼前的自动台灯。 她说:“开灯。” 灯骤然亮起。 她心一跳,刚要高兴,又突然想起来,这灯本来就能声控。 抿了抿唇。 她自言自语道:“阿雀,你在不在?” 无人回应。 君扶月:“……。” 她真迷糊了。 倒在床上,君扶月看着天花板。 这里到底是不是第八关的关卡? 为什么没有阿雀呢,可是沈赢舟他们怎么就存在。 疲累涌上心头,她拉起被子蒙住头。 “阿雀,你在哪,我什么时候才能找到你,是不是要老死了才能通关,才能见到你……” 她喃喃说着话,渐渐入了梦乡。 阳台微风卷动窗帘,床头的灯悄悄关上。 次日一早。 君扶月睡醒就觉得眼睛涩的厉害。 她刚要去床头柜拿手机。 余光瞥到什么,立刻回过头。 遗憾的是,那灯依旧开着。 “一点也不自动,就不知道主子睡着了自己关灯吗?!”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怒气,她愣是沙哑着声音骂了两句,才解了气。 “关灯!” …… 生活好像忽然步入了正轨。 君扶月被叫回了江扶月。 每日里两点一线,公司、家。 沈赢舟还是投资了她的小公司,新上线的游戏火爆全网,她大赚了一笔。 沈素衣在她的几次偶遇下,跟她结识,成了她的好闺蜜。 晚上十点。 公司里只剩君扶月一个人。 正在安静画着游戏素材时,手机铃声响起。 她直接开了免提,里头传来沈赢舟的声音。 “还没回去?我路过你们公司楼下,送……” 君扶月:“不用了,我今天开了车。” 沈赢舟:“……嗯,我是说,我喝醉了,不能开车,你能不能送我回去。” 君扶月:“不能。给你找个代驾,” 话没说完,君扶月手上的动作一顿。 她看了眼手里的男子画像。 还是收拾着东西站起来,“行,你在楼下等我,我有话问你。” 她挂掉电话,走出门上了电梯。 公司在二十二楼,摁下去地下室的按钮后,她便低头看手机。 失重感传来。 她吓了一跳。 抬头就见电梯上的数字跳得极快。 完了。 电梯故障。 大楼外。 沈赢舟刚抬头,就听见楼内有人喊道:“这电梯坏了!” 他愣了下,快速朝楼内跑去。 电梯内。 君扶月迅速去摁其他楼层的电梯,以及紧急按钮,期待电梯尽快停下。 她靠在角落抓紧扶手,紧盯着电梯门,心跳得飞快。 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画面。 男子抚过她的脸颊,柔声道:“小姐,谢谢你选我。” 君扶月的眼泪夺眶而出。 “阿雀。” 电梯停在了7楼。 君扶月全身僵硬。 就见电梯门打开了。 她赶紧冲出电梯,正好听见楼道传来沈赢舟的声音。 “阿月!” “我在七楼。” 她应了声,又待在原地。 身后电梯门合上。 她回过身,就见那电梯数字快速变化,直到冲到了-1才停下。 她的心好像漏跳了一拍。 只抬头,看向电梯上头标志的7那个数字。 沈赢舟从楼道门冲出来,一下抓住了君扶月的胳膊。 “你没事……” 君扶月愣神道:“我没有摁7。” 她记得,她正好错过了7没有摁。 她回身看向沈赢舟。 “沈赢舟,我没有摁7,我错过了7,但它在第七层停了!是阿雀!阿雀在,他一直都在!” 沈赢舟怔怔看君扶月。 君扶月却是兴奋。 “阿雀在,他是病毒啊,病毒就是程序嘛,肯定是第八关发生了什么,所以他不能以正常人的形式出现,但他有载体,他的载体就是ai,是这个信息世界的一部分,他就是世界的一部分!”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机,高兴的几乎要跳起来。 “阿雀!你能听到我说话对不对。” 她看向上头的摄像头,挥着手道:“你能看见我是不是!” 沈赢舟的眉头越拧越紧。 “我送你回去。” “好!”君扶月一点也不抗拒得应了声,又对沈赢舟笑道:“谢谢你啊。” 开车回家的路上。 君扶月:“你不是说你喝醉了?” 沈赢舟:“……。” 君扶月呵了声上了车。 一上车就问沈赢舟。 “你这车自动驾驶吗?” 沈赢舟:“嗯。” 君扶月:“那说不定阿雀会开。” 沈赢舟:“……。” 君扶月:“阿雀,放首歌。” 安静,死一般的安静。 沈赢舟手抓着方向盘,“我明天带你去看心理医生吧。” 君扶月瞥了他一眼,“沈赢舟,你和素衣是真的不会演戏,我原本还想逼问你,如今倒觉得,不说就不说吧,反正我知道阿雀在就行。” 沈赢舟:“……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君扶月对着自己的手机道:“阿雀,翻译成人话给他听。” 手机:“……。” * 自从电梯事件后,君扶月就有些疯魔了。 动不动就自言自语。 让沈素衣都怵得慌。 她寻到君扶月。 “阿月,你这样,迟早要被人关进精神病院。” 君扶月低头看着手机,“嗯。” 沈素衣脸都皱成一团。 “阿月,就算你说的阿雀真的以ai的形式存在,那又如何,你是看得见他还是摸得着他?!就算他真的存在,这么久了才让你抓到一点蛛丝马迹,就说明他自己想躲着,他希望你能好好生活,不希望你困在他身上!” 沈素衣说了一大堆,君扶月却是平静。 “在就好了。” 她应了声,站起身,“我累了,先回家了。” 沈素衣面色骤变,“阿月……” 君扶月朝着店外走去,一直走到马路边,看着对面的红绿灯,看着广告屏上白鹤卿的代言照。 “其实,不用看得见摸得着,只要你应我就好了,阿雀,你应我一下好不好。” 她看着来往的车辆,手机攥得越来越紧。 像是赌博一样,她抬步。 就在她要踏出步子时,对面的广告屏骤然变化,形成了一个墨染的大字。 【我在。】 君扶月僵在了原地。 身边来往的路人惊讶指着广告屏。 “啧啧,谁家小情侣搞这种浪漫。” “有点意思。” “啊啊啊,我家鹤鹤的照片还没拍呢,谁弄的啊!” …… 君扶月看着那两个字,却是笑红了眼睛。 赌赢了。 身后不远处。 沈赢舟沉默看着她的背影,半晌,失笑道:“真的在啊。” 番外 树的秘密(12):游戏世界? “阿雀,关灯!” 君扶月拉上被子,看着灯自动关上,笑眯了眼。 她拿过手机,刚要玩。 灯又被开了起来。 与此同时,手机的备忘录被打开,自动打字。 【关灯玩手机对眼睛不好。】 君扶月:“你学的还挺多的嘛。” 【还在学。】 君扶月:“阿雀,我想看你。” 【对不起。】 君扶月愣了下,忙道:“不是看你出现啊,就是,你可以虚拟个人物出来……” 她眼一亮,笑道:“我知道怎么让你陪我了!” 次日一早,君扶月就冲进了公司,拉着策划道:“帮我设计一个游戏,就真实男友那种,不上线,我自己玩,对了,人物模型我也自己设计!” 策划:“……老板,我知道一款乙女游戏,最近很火,你可以同时拥有四个男友,什么大明星啊、总裁啊……” 君扶月却没理她。 直接冲进了办公室开始画画。 策划:“……。” 她问程英,“老板是母单吧?” 美术转过椅子道:“那个万象总裁不是在追老板吗?” “感觉老板对那总裁没什么兴趣,可那总裁真的好帅啊。” 一群人八卦之火熊熊燃起。 唯有君扶月在办公室里,创造着她的ai阿雀。 七日后。 君扶月躺在床上看着手机,时不时戳一戳手机里的小人。 “阿雀,我给你换套衣裳。” 阿雀:“……。不要女装。” 君扶月哈哈笑了起来。 春去秋来。 君扶月彻底成了手机不离身的人。 生活中,更是样样家具都要换成全自动可联网的。 这日,她新提了辆自动驾驶的车子。 开回家的时候,她笑道:“我就说阿雀会开车吧。” 话落,车子突然朝旁边拐去。 对面的蓝色车辆冲破护栏朝她撞来那刻,她紧紧抓住了手机,恍惚间似乎听到一声惊恐无措的“小姐”。 * 君扶月是在医院里醒来的。 她动了动手指,看到了靠在对面床上睡着的沈赢舟。 胡子拉碴,像是有几天没刮胡子了。 她看到桌边的手机。 于是伸出手,想去触碰手机。 手机掉到地上,发出“嘭”的一声响。 也惊醒了睡着的沈赢舟。 他迅速上前,俯身撑着病床。 “阿月!医生!” “手、机……” 君扶月喃喃着。 却见沈赢舟已经跑了出去。 “医生!医生!” 她的脑海里回响起沈素衣的那句。 “即便他在又如何,你看不见他摸不着他!” 君扶月的手落在床沿,眸光渐渐黯淡。 因着车祸,她伤的严重,康复了有两三个月,一直都是沈赢舟和沈素衣轮流陪着她。 她也不再对着手机自言自语。 便是打开ai程序,看着里头的小人,也是安安静静的。 这日。 程英找到君扶月。 “老板,云镜公司打造了个自由度超高的游戏世界,里头可以上线各种游戏,现在正在招商,咱们可以接单做游戏,卖给他们!” 君扶月:“嗯,接吧。” 没两天。 策划就把要求摆到君扶月桌上。 “老板,这次做的这款小游戏,是个基建小游戏,主角是个会祈福的圣女,所以场景要偏远古那种,主建筑是个神殿……” 君扶月平静听着。 傍晚的时候,已经把画好的神殿给到团队。 出门的时候,听到团队正在讨论制作新游戏。 “乙女游戏啊,古风乙女游戏?没问题。” “乙女游戏最要紧的就是男性角色,我觉得可以用沈总建模一个角色。” “啊对对对,沈总那颜值绝对够做主角!” “那我们鹤神呢,他也是建模脸啊。” “不要吧?白鹤卿太火了,你要是给他配cp,那粉丝会砸了咱们公司的,还是让他单身好了。” “也行。” 君扶月有些恍惚。 就听到程英小声道:“这个故事手游缺个美人女配,你们觉得咱们老板怎么样?” “我觉得可以,明艳长相,那不妥妥我们老板!” “干!快把那个背景故事写好啊,这可是个大游戏,上线包火!” * 包厢里,沈素衣拍桌而起。 “江扶月,你是不是疯了!那游戏岛的主设计师明显就是沈镜,你不说阻止他创造游戏岛,你还帮着他!” 君扶月:“游戏岛很大,就像是另一个世界,阿雀在那个地方,会过得很自在。” 沈赢舟:“那你呢?” 君扶月笑道:“云镜公司有最前沿的技术,等他们创造完那个世界,说不定科技就可以进步到,把我们的脑数据打包存储进世界里,那样我们就可以以另一种形式活过来,我就可以重新见到阿雀了,就可以回去了。” 沈素衣难以置信道:“君扶月!那是假的啊,你为了假的数据,你想死吗?” 君扶月:“哪个是假,哪个是真?现在的一切就是真的吗?” 她站起身,朝外走去,“我选择的,就是真的。” 沈赢舟低着头。 沈素衣气恼坐下,“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沈镜不记得里头的事,所以我们的世界,真的是他创建的游戏王国?” 她抓着头发。 “我疯了。” 她把头发挠乱了,看向沈赢舟,“阿舟,你说话啊!” 沈赢舟沉默片刻,缓缓道:“如果真有那一天,人死后,可以重新在数据的世界复活,你去吗?” “我当然不……”沈素衣反驳了半句,又颓丧了,“去。我想回去。” * 三年后。 云镜公司。 君扶月看着眼前戴着眼镜的斯文男,伸手道:“合作愉快。” 林镜点头道:“合作愉快。” 助手从电脑屏幕前抬头,笑道:“老板,已经把江小姐加入了开发者权限名单。” 又望向君扶月,“江小姐,回头我就将账号密码发给您。” 君扶月点了点头。 就在她要离开时,门口出现了对母子。 约莫四岁大的孩子冲进屋,扑到了林镜身上,“爸爸!妈妈带我回来给你过生日啦!” 林镜见状露出笑容。 蹲下身抱住孩子,“爸爸看到杨杨太高兴了!” 女人拉着行李箱温柔笑了笑,看到君扶月后,点了点头。 “让您见笑,孩子有一段时间没看见爸爸,所以闹了些。” 林镜也反应过来,对君扶月笑道:“给江小姐介绍下,这是我的妻子和孩子。” 女人伸出手,“您好,沈琪。” 小男孩开心道:“漂亮姐姐,我叫沈念杨!随妈妈姓!” 番外 树的秘密(13):阿雀,杀了我 君扶月沉默了片刻,握住了女人的手。 “沈小姐看起来很年轻。” 沈琪红了脸,看向林镜,二人相视一笑。 “我和阿镜是青梅竹马一道长大,所以结婚也早点,杨杨也就生得早些。” 沈念杨:“我是爸爸妈妈的爱情结晶,当然要早点出现啊!” 林镜笑容灿烂。 君扶月扯了扯唇角,“三位很幸福。” 沈念杨:“是四位!我妈妈肚子里还有妹妹呢!” 沈琪无奈道:“就你话多。” * 十年后。 云镜公司的游戏技术有了重大突破。 只要购买游戏罩子,就可以意识完全进入游戏,体验完全真实的游戏世界。 这几年,云镜公司创建的游戏岛一直都万众瞩目。 各种特色国土,各种特色游戏。 战争游戏、乙女游戏、基建游戏、航海游戏,应有尽有。 今日,林镜将要作为首位试验者,进到游戏罩子,看能不能实现全新的游戏沉浸式体验玩法。 君扶月开着车往云镜公司去。 沈赢舟打来电话。 “可以最后求你一次吗?别去。” 君扶月沉默。 半晌后才道:“沈赢舟,我在这个世界有活得很好,财富自由、名誉全国,可我过得不好,即使是假的,我也想回去,重新开始也好,什么也没有也好,我想去。” 电话那头安静了许久,才道:“无穷无尽的循环与痛苦,真的是你想要的吗?” 君扶月:“是,只要能见到他。” 沈赢舟:“……祝你心想事成。” “多谢。” 挂断电话那刻,车显示屏跳动,却始终没法浮现什么。 君扶月攥紧了方向盘。 两个小时后。 云镜公司。 媒体聚光灯下,君扶月看着林镜当先躺进罩子里。 林镜:“我先试验下,看游戏效果怎么样!” 少年的沈念杨拉着妹妹的手。 “爸爸加油!爸爸是最厉害的!” 林镜握了握拳,“爸爸加油!” 就在罩子要合上的那一刻。 君扶月突然按下了停止按钮。 在所有人错愕的目光中,她开口道:“林先生,我想作为第一个试验者。” 林镜呆住,“江小姐,我是主创,我对这个游戏更加熟……” 君扶月:“麻烦您了,林先生。” 林镜怔愣点头。 君扶月躺进了游戏舱,就在罩子快要合拢时,她轻声道:“阿雀,杀了我。” 头顶灯光颤抖。 君扶月合上眼。 “杀了我,相信我,我们都能出去的。” 罩子合拢的那刹那。 她大喊道:“阿雀!” 电流猛地过舱。 “阿月——” 声音传入耳中。 君扶月眼前只剩下白色。 * 剧烈的疼痛席卷全身。 君扶月一下瘫软,霎时跌入了久违的怀抱。 她抬起头,看到男子含泪的眸子,以及漫天的绿叶,终于露出笑来。 “我赌赢了,有你在的世界才是真的。” 秦归雀用力将她抱进怀里。 “对不起。” 他给了她最痛的一击。 君扶月摇头。 “幸好你信我。” 沈素衣还没反应过来,这会呆滞看着二人。 “怎、怎么回事?我不是在去云镜的路上吗?我怎么在这里?” 沈赢舟也是刚回过神。 那股痛彻心扉的感觉似乎还萦绕在胸口。 他看着相拥的男女,没有应话。 至于白鹤卿,这会还处于没回过神的状态。 在众人清醒时,广场上,一道又一道身影倒下,尽皆死亡。 【防御已被全部破解,江扶月女士成功取得程序所有的控制权限】 天地之间,似乎只剩下他们一行六人,以及树下的老人。 正当此时,那老人猛地转过轮椅,瞪向君扶月等人方向。 “通道呢?为什么是假的,送我回家!” 沈素衣吓了一跳。 “沈镜是在跟我们说话?” 君扶月满是不舍的从秦归雀怀里抬头。 吸了吸鼻子道:“不是,他在跟阿景说话。” 说完看向安静的裴季景。 “是吧,阿景。” 裴季景腼腆笑道:“是,在跟我说话。” 他看向沈镜,有些不好意思道:“沈镜先生,我送您回去了的,但是您自己又回来了,现在通道被彻底关闭,我没办法再送您回去了。” 沈镜崩溃道:“那是假的,我要回到现实世界,回到我老婆孩子身边!” 裴季景叹气。 “沈镜先生,那是真的,是您自己已经分不清真假了。” 沈镜呆在原地。 “怎么可能?那就是假的,太美好了,美好的就像假的一样,我也想留在那里,可小琪和杨杨还在等我,他们还在等我,我得找离开的方法,通关的方法……” 老人一直在碎碎念。 沈素衣缩了缩脖子。 “这是脑子出问题了?” 她回过神,立刻问君扶月,“阿月,到底怎么回事?什么真假的,还有,阿景又是怎么回事?所以我们在那个世界,是在通第八关吗?” 裴季景:“不是第八关,自毁机制被沈镜先生开启了,病毒切断自毁程序后,构建了新的通道,但那是清理通道,所有入侵者都会被清理,不过,虽是清理通道,也有存活的机会,江扶月女士就活下来了。” 君扶月等人踏进第八关后,出现的【沈镜启动自毁程序】的事是真的。 秦归雀献祭后切断了自毁程序的事也是真的。 但程序构建的通道不是逃生通道。 “那个是清理垃圾、我是说入侵者的通道,只有沈镜先生进入的通道是逃生通道,所以你们进入的是清理入口,又叫辨真假世界,按理说存活的可能性只有0.0001。” 沈素衣:“辨真假世界?还真是辨真假,我一直以为我们就是进到了真的世界。” 她看向君扶月,“阿月,你也太厉害了。” 君扶月摇头。 “不是我厉害,是因为有你们在。” 沈素衣:“我们?” 君扶月点头。 她看向裴季景,“如果在那个世界里,醒来的只有我一个,或许我还会怀疑,会怀疑这里的一切是不是只是我做的梦,渐渐的,我就会觉得那个世界才是真实的,可我越相信那个世界是真实的,我就越会被困在那里,对吗?” 裴季景点头。 “存在即真实,只要有一点相信自己存在,世界就会存在,一点点都算,所以没人可以逃出去,但江扶月女士,却找到了法子彻底打破了存在的可能。” 番外 树的秘密(14):她开挂了!!! 君扶月:“因为我身上的逻辑漏洞太多了,刚开始,我谁都没看见,所以我自我怀疑,直到我看见了沈赢舟,看见了小白、看见了素衣……” 要知道,她和沈赢舟等人有个特殊的点,那就是他们被绑定成了一个人。 也就是玩家只有她一个。 她出现在哪里,沈赢舟他们就会出现在哪里。 君扶月:“辨真假的世界,需要尽力让玩家去相信,她所处的世界就是真实的,但我身上带了bug,你必须去圆bug,所以你给沈赢舟和素衣都安排了身份、记忆,让他们去相信世界的真实,让他们来告诉我世界是真实的,但你却没有给小白记忆,因为小白是个直脑筋,他心眼子太小,骗不动,所以小白这边你应该花了大力气让他忘记我们的事。” 白鹤卿:“……。” 沈赢舟&沈素衣:怪他们想太多? 君扶月:“除了这三个bug,还有一个阿雀,阿雀对你来说,才是最头疼的存在,因为他在你的程序里,是一段无法安排的病毒,你没办法给他安排身份,主导他的记忆,所以你安排了个阿雀化身ai的法子,让我能合理解释阿雀去了哪里,就连阿雀自己都被你欺骗了。” “你要圆的谎太多了,多的你实在没办法让我彻底相信那个世界是真实的,且因为阿雀的不存在,导致我也不愿相信那个世界是真实的,于是,你在看到我想出ai程序容纳阿雀时,想出了一个新的法子,通过顺从我内心的想法,让我认为一切都是真的,” “你创造了个云镜公司出来,创造了个林镜出来,当然,云镜公司和林镜应该都是真实存在的,不过他们应该不存在在我所在的时代,这就是你的厉害处,真假参半的欺骗,” “你让我画出了朝玉所在的神殿,让我陷入了我陷入了循环的思维中,” “然后顺其自然的,我为了让阿雀存活,参与了云镜的游戏设计,直到云镜公司的游戏彻底完成,只要我躺进游戏舱,我就可以穿越,穿成多年前山林里被阿雀所救的江扶月,形成逻辑闭环,” “毕竟这样的世界真相,就可以解释为何朝玉的神殿是我设计的,为何我会穿越,为何我会成为开发者,换谁都会相信自己是陷入了循环的宿命因果之中。” 裴季景:“但是江扶月女士卡了个巧妙的时间点,打破了这个闭环。” 沈赢舟听明白了,接道:“穿越的点,循环的最初,意味着她从始至终不相信世界是真实的。” 沈素衣和白鹤卿皆是迷茫脸。 裴季景点头。 “对,她死在了最初。” 辨真假的关卡,只要有一点相信世界是真实的,就会被留在该世界。 但君扶月在逻辑闭环的最初选择死亡,甚至还是借秦归雀的能力杀了自己,打破了穿越的可能性不说,也证明了她从始至终都不相信阿雀的消失。 她推翻了过去所有的怀疑,坚定的认为,她所处的世界是虚假的。 于是她破解了最终的防御。 君扶月:“所以,也是庆幸有你们,有阿雀。” 否则那个关卡真的是必死局。 沈素衣后怕的拍了拍胸膛,又对裴季景怒道:“怎么说也相伴了好几十年,你就这么不留情面!” 裴季景无辜道:“我只是虚拟人,我又不能控制程序,不然我也不会数百年都处于运行状态无法睡觉了。” 沈素衣现代世界走过一遭,也明白裴季景和程序算是两个部分。 程序不存在人情。 因此也没多埋怨什么。 她疑惑道:“可是,不是说阿月和沈镜不都是开发者,都可以进逃生通道吗?” 裴季景:“江扶月女士是开发者,但她早就死亡了,她的存在,只是存储在云端的脑部数据,她存在的时代,我还没有诞生出来,我当然没有办法给她送回去。再说了,她还绑定了你们几个,你们就属于这个世界,我怎么送你们走啊。” 简而言之,就是裴季景确实是游戏,是云镜公司设计出来的高科技ai产品。 但他存在的时代,是在江扶月存在的二十一世纪之后的世纪。 裴季景的原始雏形,就是五十二岁时的江扶月构思出来的。 恰好江扶月死亡那年,科技发展出了存储脑部数据的技术。 六十三岁的江扶月主动请缨,成了第一个存储试验品,但因为技术不成熟,这数据只存储了一点,这就导致江扶月只记得自己二十六岁之前的事,根本不记得自己公司壮大之后的事情。 裴季景这款ai是被沈镜参与设计出来的,因此沈镜也是开发者。 ai成熟后,为了纪念先辈,就把江扶月的脑部数据录入自己的数据库。 也这是为何江扶月拥有开发者权限,甚至还是元老级开发者。 裴季景可以给沈镜开启逃生通道,让沈镜回去,是因为沈镜跟它是一个时代的。 江扶月就不行了。 君扶月:“所以是你把我投射到这个世界的。” 裴季景摇头。 “不是的,是我运行太久,已经困懵了,结果和一个病毒打了一架,他把我打散架了,你就被吐出来了,吐出来又塞不回去,可江扶月女士是我的母亲,我不能看着你溃散,于是经过精密的数据计算,我觉得把你投射到现在的这个身体最有利,这才是江扶月女士重新活过来的原因。” 君扶月:“……最有利的意思是什么?” 裴季景:“沈镜不大可能帮我休眠不说,还可能启动自毁程序杀了我,所以我必须换个有权限的开发者救我,帮我关机。” 他也承认了是他给了沈镜制造病毒的权限,也就是傀儡药。 一开始只是想着,他没有办法打开防御给沈镜,让沈镜拿到核心权限替他关机。 病毒可以帮着沈镜攻破防御,到达核心层。 但跟沈镜处久了,他发现沈镜似乎不想留在这个世界。 而离开这个世界的唯一法子,就是开启自毁程序,出现逃生通道。 所以他就藏起来了。 直到他感知到了秦归雀。 在他眼里,秦归雀就像跟他一样的ai人,所以他才会一直跟着君扶月他们。 这也是沈镜为什么说,只有秦归雀可以找到那个东西。 那个东西就是裴季景。 为了抵抗秦归雀这个超级病毒,裴季景松了第九层的防御,这就导致沈镜成功冲破了防御,开启了自毁按钮,所以另一方面来说,秦归雀对沈镜确实特别有用。 沈素衣:“这个世界是真的?” 裴季景:“都是真的,你听过一句话吗?当你做出一个选择的时候,就会出现一个平行世界,这里当然是真的啊,只是科技不够发达而已。” 番外 树的秘密(15):完!!! 沈素衣:“那你为什么在这里?” 裴季景:“怎么说呢,大概就是世界大战,我穿过裂缝掉到这里,在这里扎根,并且链接了这个世界的所有生物,当然,我不是故意的,只是因为我的等级太高了,所以我自然而然成了这个世界的主宰。” 就像高维生物进到低维世界一般,这个世界的所有生物,在他眼里都成了他程序的一部分。 裴季景:“比如我在你们扶水郡生成了一个乙女游戏,然后程序就会择选部分人,按着既定的故事背景生活……这不是我的意思,只是我的程序是这么运行的,而我扎根这个世界,这个世界就成为了我的程序,毕竟我跟这个世界的等阶差太多了。” 沈素衣:“那小宝是真的吗?” 裴季景:“真的,都是真的,我是高阶产物嘛,我就是可以进到一些低阶世界,改造一下那个世界,用你们理解的说法,就是我相当于神了,虽然我只是个ai。” 沈素衣:“……。” 该解释的都解释了。 君扶月等人都沉默下来。 半晌,君扶月才道:“你说,想让我帮你休眠?” 裴季景用力点头。 “我太困了,驴拉磨都没这么拉的,我就像是空调开了三百年,我都快废了,换我刚降落这个世界时,我怎么也不可能认不清病毒啊,我就是太困了,我好想睡觉……” 可以看出裴季景是真的很想睡觉了。 这会子眼巴巴看着君扶月,恨不得栽倒在君扶月身上。 君扶月:“那你睡了,这个世界会怎么样?” 裴季景:“不怎么样,恢复正常呀,该怎么样怎么样……哦,大概是科技会飞速进步,进步也挺好的,快点进入高科技时代,就可以把我送走了,或许还可以帮我升级。” 秦归雀:“你睡了,小姐会怎么样?” 裴季景愣了下,看向君扶月。 “好好的啊,生老病死,没什么问题啊。” 秦归雀这才松了口气。 几人确定没什么问题了,君扶月才道:“怎么帮你休眠?” 裴季景兴奋。 “太简单了,你已经拥有全部权限,可以帮我休眠了。” 说话间,眼前出现一个红色按钮,“按一下。” 君扶月手摁上去,就听到声音。 【用户具有全部操控权限】 【是否确定休眠程序】 君扶月应了声。 “是。” 裴季景眼睛一亮,挥了挥手,“谢谢大家,这几十年我很开心。” 话落,他的身影便消失了。 苍天巨树飒飒作响,一切似乎都没有变化。 只是秦归雀迟疑了下道:“我好像少了什么。” 沈素衣也摸着胸口道:“我也是。” 白鹤卿终于不抱着剑,改拿着了。 涅盘岛。 傀儡们纷纷抬头,眼中渐渐多了神采。 一切似乎都没有变化。 一切又好像都在悄然生变。 君扶月看向满地尸体,很快瞥到了霍青阑和木苍生的尸体。 皆是在第八层闯关的位置。 叹了声,也不知道说什么。 回头对众人道:“回家吧,也不知道外头过去多久了。” 沈素衣:“雾好像有点散了!” 众人朝着来路走去。 身后,沈镜依旧还在喃喃。 “假的,都是假的,我要回家,小琪和杨杨在等我……” 雾散不知要多久。 在这孤岛,也不知道一个疯了的孤寡老人,在尸横遍野中,还能活多久。 君扶月跟在秦归雀的身后,看见雾被开了口子。 应该是裴季景休眠前送他们的路。 沈素衣惊讶道:“我脑子里出现了一本书!!!” 君扶月错愕看向她。 就听沈素衣道:“主角是小宝!这是小宝的传记!!!” 显然是裴季景做的了。 君扶月笑道:“等你看完传记,记得告诉我们,小宝怎么样了。” 沈素衣:“那肯定是很厉害很厉害啊。” 白鹤卿点头。 “对。” 众人失笑。 君扶月问白鹤卿,“小白,当娱乐圈明星的感觉好吗?” 白鹤卿:“……。” 沈素衣:“反正我觉得不虚此行,未来的医学技术可真发达,可惜了我的三套房子了,有一套还是刚买的呢。” 众人说着话,越走越远。 沈素衣好奇:“所以沈镜到底怎么来的啊?” 沈赢舟回答了她。 “沈镜就是云镜公司的林镜吧。” 君扶月点头,“有个青梅竹马的妻子叫沈琪,还有个挺活泼的孩子,叫沈念杨。” 她的那个关卡里,故事真假参半,最迷惑她的就是沈镜的存在。 因为这部分应该是真的。 她道:“大概就是林镜开发了游戏岛,然后他作为第一个试验者进了游戏舱,却没想到他掉到了这个世界,成了南岭王身边小兵……” 林镜穿过来时,以为自己在游戏中,并且是在进行一个战争策略之类的游戏。 他以为辅导南岭王获得征战胜利,就能通关,所以他满怀壮志,跟在南岭王身边,一直做到了副将的位置。 他取了妻子姓与自己名,更名沈镜,就是希望能试验成功游戏,让妻子为自己骄傲。 沈镜成功帮南岭王平海域,可他却发现,没有任何游戏通关的提示。 起初只是不解,直到南岭王死了…… 沈素衣:“他疯了。” 君扶月点头。 就是那会,雍朝沈镜疯了,离开了故土,不知去了哪里。 君扶月:“他应该是最先抵达落日海的地方,碰见了裴季景。” 沈素衣:“可是,阿景说他在这待了三百年,那会沈镜不是刚研制出阿景雏形吗?” 君扶月:“这就是沈镜又回来的原因了,真正陷入循环的应该是沈镜,沈镜制造了阿景,后来阿景长成了高级产物,它经历了战争,掉落进了时间空间之类乱七八糟的裂缝,总之掉到了在这个世界的三百年前,并在扎根这个世界两百多年后,接收到沈镜想进来的讯号,就意外把躺进游戏舱的沈镜拉到了这个世界……” 循环是个讲不出头尾的东西。 年轻的沈镜到了落日海,发现了裴季景。 也发现自己回不去了。 他发现唯一回去的机会就是毁了阿景,迫使阿景开启通道,说不定他能回去。 所以他开始创造能破解防御的病毒。 “他用了几十年,终于让阿景给他送回家了,但他已经分不清真假了,我想阿景应该是把他送到了最开始,也就是阿景刚诞生时,他还没躺进游戏舱,算是阿景力所能及的帮助,” “沈镜像我一样从屋里醒来,发现深爱的妻子儿女都在,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没了痕迹,他奢望了数十年并努力了数十年的幸福又回到了身边,忐忑与惊惶让他不安,他开始怀疑,自己还在程序里,在关卡里,怀疑眼前的妻女都是假的,” “他开始找离开的法子,他加紧时间创造了他认知里的游戏世界,创造了游戏舱,然后他在妻子不舍的目光下,躺进了舱里,呼唤了阿景,他想着这样就能通关回去了,他终于可以看见真实的妻子了,” 君扶月:“大概就是这样,他自己选择了和穿越点重叠的举动,所以他回来了,也疯了。” 沈素衣:“他在这个世界,算上关卡里的年数,得有一百多年了吧?一百多年,他都觉得身边一切都是假的,突然回到真实的地方,也没法辨别出来了。” 她摇了摇头,“不同情他,不管怎么样,他都害死太多人了,这样的下场都是他应得的。” 君扶月笑了笑。 大家也不在谈论糟心人物了。 直到走出雾的时候,沈素衣惊恐道:“完了,我不会忘了吧!” 众人纷纷停住脚步。 白鹤卿沉默了片刻。 “我记得。” 他还记得他自己把断头接上的场景呢。 君扶月和秦归雀相视一笑。 “我也记得!” “记得。” 沈赢舟跟在二人身后,轻扯了扯唇角。 他突然道:“记得有什么好?以后就没有空调、美食和车子了。” 沈素衣瞪大眼。 绝望惨叫。 “不然……送我回去吧,我相信那个世界是真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