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书后,我嗑的CP终于HE了》 第1章 贵妃她最近不对劲 贵妃她最近不对劲。 林向晚瞥了一眼身边已经入睡的皇上,撑着酸软的身子,轻手轻脚地从床榻上下来,随手披了一件衣裳,走出了寝殿。 “朱雀宫最近有什么动静?”接过青栀捧上来的茶,林向晚浅浅呷了一口,问道。 青栀悄声道:“回娘娘的话,从上个月闹过那一场之后,白贵妃倒是没有什么出格的举动,只是……” 林向晚挑了挑眉:“但说无妨。” “只是红缨传话来说,白贵妃嘴里会说些奇怪的话,经常会发呆,还总是莫名其妙便会笑起来。”青栀觑着她的神色,小心地说道,“倒像是中了邪。” 林向晚像是没有听见她的最后一句话:“太医怎么说?” “太医只说是前次落水之后受了惊,给开了些安神的方子。娘娘,您看要不要请护国寺的大师来念念经?或者干脆让白贵妃待在宫里好好养病……” “不必,”林向晚打断了她的话,“好好盯着她,本宫倒要看看她究竟是打的什么主意!” “娘娘,何不趁着这个机会……”青栀还待在劝,对上林向晚的眼睛,不由自主地闭上了嘴。 “毕竟是皇上心尖尖上的人,不好做的太难看。”林向晚淡淡地说道。 寝殿里传来几声咳嗽,她放下茶盏走进去,正看到顾寒影坐起身子,一双淡漠的眸子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林向晚的脸上露出了恰到好处的笑来:“皇上醒了?龙辇还在外面停着,臣妾这就帮皇上更衣。” 顾寒影的目光在她身上流连了一瞬,她只披了一件绯红纱衣,松松地虚拢着,露出胸口大片莹白的肌肤,上面布满了欢好的痕迹。 烛光下,她的面庞娇艳如三月桃花,透着灼灼艳色,眉梢眼角俱是不自觉的风情。 他的眸色暗了暗,重又躺了下去:“不必,朕今晚就宿在凤仪宫。” 林向晚的眼中闪过一丝错愕,不过很快便掩饰过去:“那臣妾让戚公公将皇上的朝服取来。” “他自己晓得。”顾寒影似乎倦极,只说了这一句,便合上了眼睛。 林向晚没做声,躺在顾寒影身边,也闭上了眼睛,然而心里一瞬间却闪过了无数念头。 除了大婚那几日,顾寒影从未宿在凤仪宫过,今日怎么却…… 一只手覆在了她的腰上,温热的触感让她不由自主的僵硬了一下。 那手的主人似乎也不惯这样的亲密,很快便移开了,她听见顾寒影咳嗽了一声,说道:“今日朕接到密报,怀王似乎又有了动作。” 原来是这样,林向晚恍然。 压下心尖那一抹似有若无的苦涩,她柔声说道:“臣妾明日会给哥哥写信的,有哥哥在,皇上不必忧心怀王。” “朕不是……罢了。”顾寒影想说什么,最后却只是说了这两个字。 不知为何,他似乎莫名有些恼火,翻过身去背对着林向晚。 林向晚不明所以,不敢打扰他,只能闭上眼睛假寐。 分明刚做过最亲密的举动,同榻而眠的两人却像是陌生人一般,守着自己的一方床榻,将锦被拥成了铠甲。 第2章 那臣妾就不客气啦 许是昨夜太累,林向晚醒的时候已经天色大亮,寝殿内空无一人。 她不由皱起眉来,扬声叫了青栀进来:“皇上何时起的,你为何不唤本宫起来?” 青栀的眼里有久违的雀跃:“回娘娘的话,是皇上吩咐奴婢不要惊扰娘娘的!” 林向晚怔了怔,很快便苦笑了起来,顾寒影有求于她的时候总是分外体贴,看来她给哥哥的那封信,得写的再详实些才行。 她很快便从情绪中抽身,问道:“皇上昨夜来凤仪宫之前去了何处?” 青栀脸上的表情一滞,垂下头说道:“皇上……去朱雀宫探望了白贵妃。” 难怪,林向晚心下了然。 顾寒影在床笫间称不上温柔,向来是例行公事般克制,可昨夜却好似憋着一口气一样,翻来覆去折腾了许久,动作格外粗鲁,原来是因为见了白凌薇。 虽未明说,可白凌薇落水一事,顾寒影想是已经认定了是她做的,白凌薇如今又是一副疯疯癫癫的样子,他见了难免心痛。 偏偏他又有求于自己这个罪魁祸首,心里自然憋屈得很。 林向晚任由青栀给自己梳头,想着原来即便是皇上,也不能随心所欲,难怪顾寒影不痛快。 等她梳洗完,宫女们端了早膳上来,刚摆好,便见玉竹匆匆走了进来。 “启禀娘娘,白贵妃求见。” 林向晚有些惊诧:“她怎么来了?不是还病着么?” 玉竹垂首道:“白贵妃说这些日子承蒙娘娘照顾,如今大好了,特地来向娘娘谢恩。” 这样阴阳怪气的话,果然是白凌薇能说出来的。林向晚看着桌上的饭菜,顿时就没了胃口。 “让她进来吧!”她叹了一口气,说道。 不一时,贵妃白凌薇便带着宫女走了进来。白凌薇的祖父是皇上的太傅,两人也算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当初先帝曾玩笑说要将她指给顾寒影,若是没有林向晚横插一脚,如今坐在皇后这个位子上的,应当是白凌薇才是。 白凌薇的相貌在美人如云的后宫中算不上顶尖,一双眼睛微微上挑,配上尖尖的下颌,看人的时候总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的感觉。 奈何她只是贵妃,面对林向晚,不得不低下高傲的头。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万安。”白凌薇福身行礼。 “妹妹起来吧,玉竹,赐座。” 说话间,林向晚一直在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白凌薇,许是因为落水之后病了一场,她比之前更清瘦了,一张巴掌大的小脸我见犹怜。 不过今日她倒是与从前不大一样,之前她嫌那些金银首饰俗气,只爱在鬓上簪兰花,顾寒影还夸赞过她节俭,殊不知花房为了讨好她,每年光是培育各色兰花便要耗上数十万两银子。 今儿林向晚一看她,几乎被晃花了眼睛,白凌薇不知是怎么了,头上戴的尽是明晃晃的金饰,看上去富贵逼人。 她心中纳罕,脸上却仍带着和煦的笑:“妹妹身子还没好,怎么不好好养着?再受了风寒,皇上可是要心疼的!” “臣妾已经好了!”白凌薇连忙说道,“臣妾早就想要来给娘娘请安了,奈何身体不争气,如今好了,自然要第一时间过来的!” 从前没病的时候也没见你这般恭顺,林向晚腹诽。 她与白凌薇一向不和,此刻坐在一起也没什么话好说,偏偏白凌薇坐的稳稳当当的,半点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她也不好赶人。 “妹妹可用了早膳?”林向晚被她盯得有些不自在,咳嗽了一声,问道,“若是没有用,不若留在凤仪宫与本宫一道用膳吧!” 她没有什么旁的爱好,唯独在吃食上十分精细,凤仪宫建了小厨房,专给她做一日三餐,为此,白凌薇没少讥讽她。 林向晚本以为又要听她说些阴阳怪气的话,没想到白凌薇眼睛一亮,搬着凳子就坐到了桌旁。 “多谢娘娘,那臣妾就不客气啦!”她拿起筷子,毫不客气地说。 第3章 妹妹的玉佩哪去了? 不对劲,白凌薇她太不对劲了! 林向晚看着白凌薇已经去盛第三碗汤了,异样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她放下筷子,眉头微蹙:“妹妹,你大病初愈,这汤有些油腻,还是少喝些吧!” 说话间白凌薇已经“咕咚咚”喝了大半碗,闻言立刻向她诉苦:“娘娘,臣妾这些天吃的尽是些清汤寡水的饭菜,嘴里淡的一点味道都没有了,这汤简直能鲜掉舌头,您就让臣妾多喝两口吧!” 林向晚给一旁的玉竹递了个眼神,玉竹心领神会,很快便出去了。 她则伸出手按住了白凌薇:“凡事要有度,你一下子喝的太多,肠胃只怕受不住,到时候又要受罪。” 开什么玩笑,本来顾寒影就怀疑落水一事是她动的手,今日白凌薇要是在她这里出了事,指不定他又要怀疑是她所为。 白凌薇倒是听话,放下碗后,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臣妾这些日子吃的都……唉,实在是一时没控制住。” 林向晚微一挑眉,这是在暗示自己让御膳房的人苛待了她,不过她早就想到白凌薇会这样,所以方才便让玉竹去了太医院,先拿到医案,等顾寒影质问起来的时候,她也好应对。 “御膳房也是听了太医的吩咐,”她淡淡一笑,说道,“再说妹妹从前不是一贯喜欢清淡的饮食么?” “清淡是没错,可也不能这么长时间不吃肉啊!”白凌薇小声嘟囔道,“本想着到了宫里头尝尝那些个山珍海味,没想到这大半个月光喝粥了。” “妹妹方才说什么?”林向晚没有听清楚。 “没什么!”白凌薇立刻扬起了一个灿烂的笑来,指着桌上的汤问道,“娘娘这汤尝着格外的鲜美,应当是排骨肉鸡肉剁碎,加了虾仁、香菇、竹笋一起炖的吧?” 林向晚微微有些诧异:“妹妹好灵的舌头。” 白凌薇骄傲地一笑:“那当然,毕竟从前我……咳咳,从前臣妾就很喜欢捣鼓些吃食,手艺可是很不错的呢!” “真的?倒是从来没有听妹妹提起过。”林向晚面上很感兴趣,心中却是一哂。 白凌薇可是白太傅的嫡亲孙女,是整个白家的掌上明珠,自小十指不沾阳春水,如何会下厨? 想她进宫之后,一年四季都是一身仙气飘飘的白衣,林向晚怎么都想不出她下厨的模样。 白凌薇一摆手:“不过是些小爱好罢了,不值得特地拿出来说。” 她指着那排骨汤说道:“娘娘若是喜欢喝排骨汤,可以先将排骨炸了,码在砂锅底下,上头放上新鲜的大虾或者螃蟹,再加点花甲生蚝,浇上酱油,洒上糖,再铺上蒜蓉姜末,若是能吃辣,少放些辣椒碎,不能吃不放也无妨,最后再加水夹花雕酒,用中火煲,那个味道,啧啧啧,一说起来臣妾都流口水。” 听她说的有模有样的,倒真像是会做菜的样子,林向晚不由又看了她一眼,这一眼倒让她发现了不对来。 “妹妹的玉佩哪去了?” 第4章 臣妾只是脸皮薄 白凌薇有一块从玉佩,传闻是她出生时便攥在手里的,这些年从不离身,方才林向晚一眼瞥去,却发现她竟没戴在身上,立刻便警惕了起来。 白凌薇把那玉佩看得比眼珠子还重要,今日忽然过来,莫非是故意想要将那玉佩丢在她这里,然后污蔑她私藏了? “臣妾没戴,”白凌薇毫不在意地耸了耸肩,“那玉佩一看就是便宜货,跟臣妾这一身衣裳不搭。” 林向晚:…… 她这会儿真的开始认真考虑青栀的话了,这白凌薇怎么像是换了个人一样,莫非真的是中了邪? “妹妹别说笑了,那玉佩是你从胎里带来的,又怎么能用钱来衡量?”林向晚勉强笑了笑,说道。 “什么从娘胎里带的,不过是为了唬人罢了。”白凌薇翻了个白眼,“所有人都知道白家是骗人的,白家也知道别人都知道他们是骗人的,可偏偏谁也不肯说破,时间久了假的也成真的了。” “妹妹你……”林向晚被她这一番言论惊得说不出话来。 白凌薇定是疯了!不然怎么会这样堂而皇之地说出这些话来?白家费尽心力给她造势,她竟毫不留情地拆了台! “娘娘不必这样看臣妾,”白凌薇洒然一笑,“臣妾只是脸皮薄,一想到要当着别人的面演戏就觉得尴尬。” 林向晚无语,之前几番陷害自己的时候,她哭得那叫一个楚楚可怜,这会儿又怎么说得出演戏会尴尬的话。 说话间,白凌薇的嘴就没有停下来过,桌上十二碟点心,转眼就被她吃了一半去,一边吃还一边点评,这个太干,那个太甜,最后大约是吃饱了,拿出帕子擦了擦手,对林向晚说道:“娘娘,等明儿臣妾亲手做些点心来,保证您尝了说好!” 林向晚同她客气了几句,白凌薇做的点心她可不敢吃,她那么恨她,谁知道会不会往里吐口水? 又吃了几颗果子,眼看着时候不早了,林向晚也没有开口留她一起用午膳的意思,白凌薇只好恋恋不舍地起身告退了。 “娘娘,臣妾今日过来,其实是想同娘娘说,从前臣妾不懂事,做了不少错事。”白凌薇说道,“如今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才想明白许多事,娘娘放心,以后臣妾不会再犯糊涂了。” 等她走后,林向晚看向一旁的青栀:“你觉得如何?” 青栀想了想,说道:“回娘娘的话,奴婢觉得,白贵妃像是全然变了一个人。” 林向晚示意她继续说,只听青栀说道:“先是衣着打扮上,白贵妃从前不喜金银,今日却戴了许多贵重首饰;然后是饮食上,且不说口味,白贵妃从前可是一口也不敢吃咱们凤仪宫的东西的,还有那玉佩……委实太过怪异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青栀最后总结道,“奴婢觉得,白贵妃不是真的疯了,就是白家在筹谋着什么大事,而她是故意这样做给娘娘看的。” 第5章 这是皇上给娘娘送来的 林向晚同意青栀的话,今天的白凌薇处处透着怪异,让她觉得说不出的别扭。 “娘娘,此事要不要先同皇上说一声?”青栀小心翼翼地问道。 林向晚略一踟蹰,按理说贵妃举止怪异,她是应当禀报皇上的,这样往后就算出了什么事,她也能撇清干系。 不过她心里总是有些不舒服:“罢了,皇上日日去探望她,她有什么不对,自然能发现,何必本宫多嘴。不管她想要做什么,好好盯着便是,白凌薇翻不出水花来。” 用过了午膳,林向晚便开始处理那些冗繁的公务,等终于得了闲的时候,太阳已经西斜了。 玉竹过来问晚膳想吃什么,林向晚被早间白凌薇的一席话勾起了兴趣,干脆亲自去了小厨房。 这几年她偶尔会亲自下厨,小厨房里的人见了她,纷纷叩头请安,有条不紊地准备了起来。 林向晚让人取了一根精排过来,又依着白凌薇所说,炸至金黄,正好御膳房里送了一筐螃蟹,她挑了两只母蟹洗净,又取了几只肥美新鲜的青虾去了头和虾线,一起码在砂锅里,盖上盖子炖了起来。 排骨是炸过的,虾蟹炖的太久口感不好,林向晚过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便将砂锅的盖子掀了起来。 一阵浓郁鲜香的气味顿时就溢满了整个小厨房,连玉竹和青栀都不由闻过来。 “娘娘的厨艺越发好了,怕是连御膳房都做不出这样鲜美的砂锅煲!”青栀抽着鼻子不住地闻着。 “这是照着今日白凌薇说的食谱做的。”林向晚心中也有几分惊讶,看来白凌薇并没有说谎,她确实是懂些厨艺的。 青栀撇撇嘴:“食谱谁不知道,能做的这么好,还不是全靠着娘娘的手艺?寻常人连火候都把握不好呢!” 林向晚这会儿也饿了,她又下了一碗素面,正好与砂锅煲一起吃。 这边面刚好,顾寒影身边的戚公公便来了。 “奴才在宫里没瞧见娘娘,一想娘娘便是到小厨房来了!”戚公公长了一张圆脸,白净的脸上似乎时时都带着笑意,他使劲吸了吸,赞不绝口,“娘娘的厨艺真是越发精进了,当年娘娘的一碗馄饨,皇上一直到现在还经常提起,若是尝到娘娘如今的手艺,只怕再瞧不上御膳房做的饭菜了!” 顾寒影也不知是否后悔吃了那一碗馄饨,林向晚想着,淡淡地笑道:“公公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哎哟,瞧奴才这个记性!”戚公公一拍脑门,从身后的人手中接过一个锦盒,“这是皇上特地让奴才给娘娘送来的!” 林向晚示意玉竹接过来,净了手之后,将锦盒打开来,露出里面放着的一支碧玺桃花簪来。 “皇上知道娘娘最喜欢桃花,”戚公公笑眯眯地说道,“今年未能去成碧灵寺,错过了三月的桃花灼灼,于是便让人寻了整块的碧玺,让工匠雕成了桃花簪,这样娘娘就能时时赏花了!” 第6章 要不皇上还是去问问贵妃娘娘 细白的手指蜷了蜷,林向晚将盒子重新合上,脸上是恰到好处的笑:“皇上有心了,本宫很喜欢,还请公公替本宫多谢皇上。” 她心中苦笑,看来怀王此次的动作不小,她今日忙起来,竟忘了写信的事,等会儿她便去写。 只是顾寒影为什么要用一根桃花簪来提醒她呢?今年之所以没有去碧灵寺,不是因为那几日白凌薇染了风寒么? 林向晚忽然觉得没了胃口,她命人拿了食盒过来,将砂锅煲亲手放入了食盒:“皇上忙起来常会忘了用膳,本宫有些乏了,就不亲自送去了,公公替本宫带给皇上吧!” 戚公公连声应了,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些,脸上的每一道褶子里都写满了“高兴”二字,将这砂锅煲夸上了天。 “奴才替皇上谢谢娘娘,”他说道,“这些日子皇上一直食欲不振,奴才急的嘴角都起了泡,这砂锅煲皇上定然喜欢!” 林向晚但笑不语,是啊,这可是按照白凌薇的食谱做的,顾寒影怎么会不喜欢? 等戚公公走后,林向晚让青栀端着那碗素面,径直回了寝殿。 “娘娘何必急在这一时,”看到她让人取了笔墨,青栀忍不住劝道,“左右今天也送不出去了,明日再写便是!” 林向晚摇摇头,挑了一筷子面,慢慢吃了下去:“本宫既然应了皇上会今日写信,那么便不能拖到明日。” 毕竟她对顾寒影来说,也就只有这一点用途了,她心中想道。 青栀张了张嘴,想要再劝,却说不出话来,最后只能悄悄出了门,吩咐人拿了一碟子蜜饯来。 日子过得苦,就总想要吃些甜的,她看着娘娘灯下的身影,鼻尖微微发酸。 …… 御书房里,顾寒影正批着折子,听见脚步声,头也不抬地问道:“东西送去了?” “回皇上的话,送去了。”戚公公躬身回道。 “她……”顾寒影想问她喜不喜欢,话在舌尖转了一圈,又咽了下去。 无论喜不喜欢,她的脸上永远都带着不变的笑容。 淡淡的,适宜的,疏离的。 戚公公觑着他的神色,将食盒放到了桌上:“皇上歇歇吧!” 顾寒影摆摆手:“拿走。” 戚公公却没有听令,反倒将食盒里的砂锅端了出来:“娘娘知道皇上一忙起来就会忘了用膳,这是娘娘亲手做的,让奴才拿来给皇上。” 顾寒影的手顿了顿,转了个弯,将砂锅的盖子掀开来。 香气扑面而来,他惊觉自己确实已经饥肠辘辘了,不由自主地拿起勺子喝了一口,等回过神的时候,他已经吃的干干净净,连砂锅中的最后一点汤汁都没有放过。 戚公公在一旁看了,心中不由高兴,凑过来说道:“看来贵妃娘娘说的确实没错,皇上往后多给皇后娘娘送些宝贝过去,她定会开心的!” “可她是皇后,朕的东西不都是她的么?”顾寒影不理解,“她喜欢什么,尽管自己拿便是,为何从不见她取用?” “这……”戚公公又哪里能懂女人的心思,只能提议道,“要不皇上还是去问问贵妃娘娘?” 第7章 朕应当说些什么? 顾寒影到朱雀宫的时候,白凌薇正对着镜子梳头。 戚公公一见这场面立刻便后悔了自己的提议,每每皇上过来的时候,只要贵妃娘娘一梳头,接下来就要抹眼泪了。 枉他还觉得贵妃娘娘转了性子,没想到不过短短半个月,就又变成了老样子。 顾寒影似乎也想到了这一茬,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然而目光却越发冷漠而不耐烦了起来。 白凌薇也从镜子里看到了顾寒影,先是瞪大了眼睛,随后像看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皱起了眉头。 顾寒影:“……贵妃这是什么表情?” 白凌薇一脸无语:“都这个时候了,皇上到臣妾这里来了?” “有什么不妥吗?”顾寒影不明所以。 “不妥,简直是天大的不妥!”她满脸嫌弃地看着顾寒影:“皇上,臣妾昨天是怎么告诉您的,您都不记得了?” “记得,”顾寒影老老实实地回答,“朕昨夜是宿在凤仪宫的。” “那今天皇上怎么没过去?” 顾寒影咳嗽一声:“朕担心皇后太过乏累……” 白凌薇的白眼翻到了天上去:“看出来了哈,大热天的皇后娘娘还要穿的严严实实,也是辛苦。” “所以朕想着今日就不……” “您为什么不能简简单单地陪娘娘说说话呢?”白凌薇恨铁不成钢,“两人相处又不是只有被窝里那一点事——你们盖着被子也可以聊聊天啊!” 顾寒影抿抿嘴:“朕昨天试着说了,皇后不是很感兴趣。” “您说的是什么?”白凌薇冷笑一声,“八成又是朝廷上那些事!娘娘每天替您打理后宫已经够累了,您还要拿前朝那些事来烦她?” 顾寒影说不出话来。 白凌薇深深叹了一口气,耐着性子问他:“皇上与娘娘在一起这么久,娘娘喜欢什么颜色?喜欢吃什么?平常闲来无事的时候都做些什么打发时间?” 这些顾寒影还是知道的:“皇后应当是喜欢红色,在宫中的时候她一直穿的都是红色;至于吃的,她并不挑剔,宫女布的菜她都会吃;闲来无事的时候……说起来,自从进了宫之后,皇后并不比朕这个皇上清闲多少,大约并没有闲下来的时候……” “没救了,”白凌薇扶额,“难怪最后你们俩……罢了罢了,慢慢来吧!” 她清了清嗓子:“皇上,您有没有想过,娘娘之所以进宫之后一直穿着大红色的衣裳,会不会是因为身为皇后,她的衣裳都是大红色的?” “宫女布的菜她都会吃,会不会是因为宫女本就是按照她的喜好布菜?” “而至于没有闲下的来的时候,996也没有这样剥削人的啊!您不反思反思,说起来这一脸自豪是什么意思?” 顾寒影一时语塞,还没等他说话,白凌薇便扬声叫人:“红缨,皇上要起驾去凤仪宫,快恭送皇上!” 顾寒影不忘回头问:“那朕到底应当说些什么?” “说今日天气真好,说晚上的饭好吃,说娘娘今天真漂亮!”白凌薇“啪”地一声关上了门,“反正谈恋爱就是说废话嘛,皇上要是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就回忆回忆你们第一次见面,总会找到话题的!” 第8章 皇后还记得朕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么 听到皇上驾到的时候,林向晚刚刚写完最后一个字。 她放下笔,揉了揉手腕,起身恭恭敬敬地迎接顾寒影。 “臣妾的信写完了,请皇上过目。”她双手将信捧了过去。 从昨夜开始,顾寒影一直急着等她写完这封信,先是让戚公公借着送簪子提醒她,晚间又亲自过来了,怀王的动作想必大得很,也不知哥哥能不能应对,林向晚想到。 顾寒影并没有接过那封信:“皇后的家书,朕便不看了。” 林向晚浅笑:“臣妾在信里提醒哥哥注意怀王的动静,再就是川蜀那边入了夏,天气炎热,臣妾叮嘱了几句小心中暑,说京中一切都好,旁的便没有了。” 他说不看,可林向晚却不信,林家这些年虽然低调,可当年的事并不是那么轻易便能忘记的,尤其对于君王来说。 顾寒影现下不看,也是顾及着她这个皇后的面子吧,不过他可以说,她却不能当真。 两人中出现一阵沉默,林向晚看了一眼时辰,下了逐客令:“已经不早了,皇上也累了一天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朕今晚宿在凤仪宫。”顾寒影说道。 林向晚微微蹙眉,委婉拒绝道:“臣妾身子不适,恐不能伺候好皇上。” “无妨,”顾寒影说道,“朕只是想歇一晚上,并没有旁的想法。” 又是一阵尴尬的沉默,林向晚轻轻叹了一口气:“臣妾给皇上更衣。” 躺到了床上,林向晚合上眼睛正昏昏欲睡,就听见顾寒影说:“今日……天气不错。” “啊?”她有一瞬间的愕然,不过很快便附和道,“确实不错,前些天一直下雨,今日倒是万里无云。” “是啊,万里无云。” 沉默。 就在林向晚要睡着的时候,又听见顾寒影说:“今日你做的砂锅煲很好吃。” 林向晚打起精神:“是依着白贵妃的食谱做的,皇上若是喜欢,等臣妾得了空再给皇上做。” 反正白凌薇总会邀功的,与其让顾寒影从她嘴里听见,不如她自己说给他听。 又是沉默。 “皇后今日……很美。” 林向晚加重了语气:“皇上,臣妾身子不适!” “朕知道,朕只是……”顾寒影觉得处处都不对,他分明就是按照白凌薇教的来说的,可听林向晚的语气,她似乎并不想与他说话。 只是他还想再努力一下:“皇后还记得朕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么?” 一阵长得让他以为她已经睡着了的沉默之后,顾寒影听见林向晚说:“自然记得。” 寝殿里的蜡烛熄了,有月光从窗中照进来,清亮如水。 而林向晚的声音比月光还要清冷:“皇上当年还是七皇子,替先帝送了圣旨到林家。” “林家被诬陷卖国通敌,男子高于马背者斩,妇孺发配边疆,菜场前的地上被林家人的血染成了黑色,血腥气经年不散。”林向晚坐了起来,沉声问道,“皇上特地说起此事,是因为哥哥做了什么吗?” 第9章 你和我是共犯 “皇后多虑了,朕没有这个意思。” 这次不用白凌薇说,他就知道自己搞砸了。 林向晚的眸子乌沉沉的:“皇上放心,哥哥他从未对先帝有过任何不满,一向只行忠君之事,只要哥哥在一日,便会替皇上守好川渝,守好怀王。” 毕竟她现在还在宫里,哥哥即便是为了她,也绝不会生出二心。 “朕从未怀疑过林将军。”顾寒影轻声说道。 “多谢皇上。” 林向晚重又躺了下去,可却再也睡不着了。 当年的那一场血洗仿佛还在眼前,她眼睁睁地看着父亲和大哥被押上了刑场,看着许许多多张熟悉的面孔跪在菜场前,脸上生着横肉的刽子手高高举起了刀,再下一刻,她的眼睛便被母亲掩住了。 “阿晚,你要记着,”母亲的声音短促,像是从牙缝中发出来的,如同耳语一般,“那皇位上坐着的,是你的杀父仇人!你大哥、你父亲、你祖父、林家世世代代,为了那皇位上的人丢了性命,如今他们却因为忌惮林家,将莫须有的罪名扣到了林家头上!” “林家人应当死在战场上,而不是阴谋诡计里!林家是清白的,林家对得起百姓,对得起申国,是皇上对不起林家!” “阿晚,你要好好活着,要给林家平反,要给林家人报仇!” 一字一句和着血腥味,深深地刻在了她的脑海中。 母亲死在了流放的路上,而她如今却躺在仇人身边,尽心尽力替他掌管六宫,哥哥也因为她,不得不守在川渝,连京城都不能回。 “阿晚。”身边的人忽然叫她。 她只觉得这称呼陌生得紧,有种别样的抽离感。 她轻轻笑了笑:“皇上?” 顾寒影转过身面向她:“阿晚,其实朕与你见的第一面,要比……那个时候早许多。” 黑暗中,他的眼中仿佛有万千星辰:“朕第一次见到你,是在大长公主的赏花宴上。” “赏花宴上林夫人的女儿走失了,朕与兄长们一起帮着寻找,最后在祠堂找到了她。”顾寒影缓声说道,“小姑娘胖乎乎的,脸上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蹭的黑一块白一块,缩在佛祖脚下睡得正香。” 记忆渐渐浮现,林向晚略有些惊讶:“原来是皇上!” 那年她七岁,跟着母亲一起参加大长公主的赏花宴,因为正在换牙,母亲不许她多吃点心,她馋的不行,趁着母亲与别人寒暄,悄悄溜了出去,跟着两个提着食盒的丫鬟一路走到了祠堂,等丫鬟放下点心之后,偷偷进去吃了个精光。 填饱了肚子睡意便涌了上来,她迷迷糊糊睡着了,等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一个哥哥背在背上。 她以为是林家的小厮,怕他回去向母亲告状,二话不说将一直藏在手里的点心塞进了那人的嘴里。 “你也吃了的,回去不准跟母亲说!”她的手黏糊糊的,全都蹭在了那人的衣领上,“你和我是共犯,到时候我要是被罚了,你也逃不掉的!” 第10章 白贵妃过来请安了 “臣妾不知是皇上。”林向晚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歉意。 顾寒影无声地笑了笑:“朕那个时候便想,这小姑娘胆子也太大了些。” “臣妾那时被惯坏了,请皇上恕罪。”林向晚立刻说道。 “朕没有怪罪你的意思,只是觉得,那么小的一个孩子,竟然敢在黑漆漆的祠堂里睡着,胆量着实不小。”顾寒影说,“被人发现了,立刻便想到了反制的法子,实在是聪慧。” 幼年的回忆冲淡了徘徊的血腥气,林向晚的唇角勾了起来:“那点心被我攥了不知多久,殿下想必是第一次吃那么脏的东西。” “确实。”顾寒影承认道。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气氛却莫名柔软松弛了下来。 林向晚感到顾寒影的手掌覆在了她的腰上,却并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睡吧。”她听见他说。 她含糊地应了一声,渐渐沉入睡梦。 …… 林向晚睡的并不好,许是因为睡前提起了当年的事,她久违地又梦见了在边疆时候的事。 她那年不过十岁,从小锦衣玉食长大的姑娘,在边疆学会了用冷水洗衣,学会了用仅有的一点粮食做出饭菜,哥哥要做苦力,她便躲在那间四面透风的破屋里缝衣裳,做鞋子,指腹上磨出了厚厚的老茧,只为了能卖几个铜板贴补家用。 她梦见哥哥被人抬了回来,全身是血,她哭着用布条蘸水,一点一点给哥哥擦着伤口,哥哥半夜起了高热,她守着不敢睡,一遍遍叫着哥哥,求他不要离开自己。 半睡半醒间她感到自己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有人在她耳边轻声应着,说会永远和她在一起。 等她醒来的时候,顾寒影又已经离开了,林向晚扶着额头,在心底告诫自己下次一定要警醒些才行,皇上走了皇后还在睡着,哪有这样的道理。 很快她又自嘲般笑笑,这两日顾寒影不过是因为怀王的事,所以才在凤仪宫留宿,她的信已经写完了,他往后又何必睡在这里? 不过昨夜他提起大长公主,倒是让她想起来,再过半月便是大长公主的生辰了,顾寒影继位之后,对这个姑母并不亲热,可大长公主的女儿转了年便要去往女真族和亲,这个节骨眼上,该做的面子还是要做的。 她身为皇后,得在宫中设宴为大长公主庆生。 一想到那个尖酸刻薄的大长公主,林向晚便觉得因为没有睡好而隐隐作痛的头更疼了。 更雪上加霜的是,她刚要用早膳,玉竹就进来回禀说,白贵妃过来请安了。 “天气热了之后,本宫都免了六宫的晨昏定省,她自个儿还没好利索,总往凤仪宫跑做什么?”林向晚抱怨着,却又不能将人拒之门外,只得调整好表情,让白凌薇进来。 白凌薇请了安之后,轻车熟路地搬着凳子坐到了桌旁:“娘娘今日吃的是火腿鲜虾粥?把豆腐和皮蛋切丁,放上葱花蒜末,淋上热油,加酱油米醋,按着口味调匀,配着粥吃清热解暑,鲜美爽口,正适合夏天呢!” 第11章 不能动手 “皮蛋?”林向晚疑惑地问了一句。 “啊,就是用鸭蛋做的!”白凌薇解释道,“用盐、茶、草木灰等物包裹在鸭蛋上,过上些日子就成了!” 她美滋滋地喝了一口粥,说道:“等臣妾回去之后,做些送给娘娘尝尝!” 青栀一贯不喜欢她,闻言便讥讽道:“贵妃娘娘昨日还说要做了点心给娘娘送来,怎么今日不见您一并带过来?” 白凌薇脸上的表情一滞,讪讪地笑道:“臣妾以为自己能做出来的,没想到这双手实在是不中用……昨儿回去之后臣妾试了试,结果连揉面都揉不成,分明想着加半勺糖,可手一抖下去,做出来的就齁甜,最后好不容易让厨娘帮着做好了,结果臣妾自个儿一尝,觉得还是不要拿来献丑了吧!” 青栀听了,“哼”了一声:“昨天还听贵妃娘娘说的头头是道,没想到贵妃娘娘原来不会做啊!” “青栀!”林向晚喝止道,“去看看外面的花架子都遮好了没!” 白凌薇不是个好脾气的,青栀若是把她得罪得狠了,她只怕转头就要去顾寒影那里告状,前次她受了寒,白凌薇对她冷嘲热讽了几句,青栀气不过怼了回去,隔日顾寒影便罚了青栀两个月的月钱。 虽然后来她又补给了青栀,可是那次顾寒影就坐在床边,冷冰冰地看着青栀,说出的话委实让她有些心惊。 “念在这是第一次,朕只罚你两个月的月钱,”他的声音比目光还冷,“如果下次再不当心,让皇后受寒,那罚的便不只是月钱了。” 等顾寒影走后,林向晚狠狠地训斥了青栀一番。 “你昨天惹了白凌薇生气,这本是小事,当着本宫的面,她也不好发作,可转头她便会向皇上告状。”她说道,“往后你管着些自己的嘴,与她吵上几句不痛不痒的,自己反倒会受罚,这是何必?” 青栀委屈地撇撇嘴:“可就算是皇上,要责罚宫人也得事出有因才是!” “皇上想找理由还能找不到吗?”林向晚知道她对自己忠心耿耿,声音软了下来,“就如今日,皇上拿着本宫受了风寒一事罚你,你只能受着。” 她拍了拍青栀的手背:“想要扳倒白凌薇,只逞一时口舌之利是不够的。” 青栀听了她的话,从那之后再对上白凌薇时便收敛了许多,倒是白凌薇愈加变本加厉了。 今日青栀有些过了,林向晚轻轻笑了笑,对白凌薇说道:“昨日本宫按照妹妹说的食谱做了砂锅煲,味道当真不错,今日听妹妹说起那皮蛋也是头头是道,原来妹妹在饮食上也颇有研究,倒是不曾听妹妹说起过。” 白凌薇粲然一笑:“臣妾没什么别的爱好,就喜欢琢磨些吃的!奈何这身子……唉,奈何臣妾这个人没什么天赋,做出来的东西实在是不怎么样!” 林向晚微笑着给她夹菜:“妹妹如今已经位列贵妃,又怎么需要自己动手?想吃什么让人去御膳房说一声便是。” “真的可以吗?”白凌薇眼睛一亮,一脸期待地看着她,“臣妾想吃肉!不想再吃那些清汤寡水的菜了!” 林向晚的手顿了顿,柔声说道:“这个本宫可做不得主,得看太医们怎么说。” 白凌薇顿时便泄了气:“今早上太医去诊脉的时候臣妾便问过,太医说要往后的三个月里都要吃些清淡的将养着……娘娘,以后臣妾能不能日日来给您请安?” “妹妹若是不惧炎热,过来便是,”林向晚说道,“本宫正好觉得无趣,能与妹妹一起说话解解闷也是好的。” 白凌薇露齿一笑:“那臣妾以后就常来叨扰娘娘啦!” 等用过了早膳,林向晚开始处理宫务,白凌薇坐在一旁看着看着就犯了困,连打了几个哈欠,终于受不住告退了。 林向晚放下手中的笔,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 玉竹端了燕窝进来,也扭头看向门口:“娘娘,奴婢觉得贵妃她最近有些不对劲。” “你也看出来了。”林向晚声音淡淡的。 “红缨传话回来说,自从落水之后,贵妃的脾性习惯都变了许多,说是变成了另一个人也不为过。”玉竹说道,“咱们凤仪宫有两个贵妃之前插进来的眼线,这几天奴婢一直看着她们,发现贵妃自打落水后,再没有与她们两个联络过。” 林向晚吃了几口燕窝,重又递到了她的手上:“你去问问红缨,白凌薇前些日子胡言乱语的时候,说的都是些什么?” 玉竹应了,犹豫了一下,问道:“娘娘,贵妃如果真的往后日日来凤仪宫陪娘娘用早膳,要不要……” “不可,”林向晚打断了她的话,“查起来太简单了。” “也不必往早膳里下药,茶水、瓜果、熏香……每天微末剂量,任谁也查不出来!”玉竹的眼中划过一抹狠戾,“娘娘,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林向晚笑出声来:“谁说一定要查出来才能定罪呢?只要皇上怀疑本宫便足够了,不是吗?” “这个时候不但不能动手,本宫还要照顾好她才行,”林向晚吩咐道,“告诉红缨警醒些,别让白凌薇在自己宫里中了毒,转头污蔑到凤仪宫头上。” “是。”玉竹低头应了。 “将这封信给戚公公送去。”林向晚拿出昨天写的信,递了过去。 她给哥哥的信,即便顾寒影不说,她也会主动交给戚公公,经由他的手送往川渝。 与其半路被截看,不如她主动送到他的面前。 “是给二公子的信?”玉竹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喜。 林向晚点点头:“皇上让他盯紧怀王。” “奴婢这就给戚公公送去!”玉竹说道,“算起来,二公子的回信应当也快到了,奴婢正好去问问戚公公!” 玉竹雀跃地出了门,林向晚没有阻止她,只在心中微微一叹。 信里左不过就是些场面话罢了,兄妹两个真正想说的,又怎么敢写下来呢? 第12章 穿书? “穿书?虐文?炮灰?” 豆大的雨点敲在窗棂上,驱散了炎炎暑气。 玉竹关上了窗,说道:“回娘娘的话,红缨只记得这些。” 林向晚蹙着眉,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白凌薇刚醒的时候,还有什么异常的举动吗?”她又问道。 最初青栀也与她说过白凌薇不对劲,她只以为她那些举动是在装疯卖傻,好让皇上对她更怜惜几分,可这白凌薇过来这两日,却让她觉得事情好像没有这么简单。 白凌薇言谈举止之间虽然有些怪异,可条理清晰,根本不是失了神志的样子。 她只是像……换了一个人。 “据红缨说,贵妃是在半夜醒过来的,那一夜打了一宿的雷。”玉竹回忆道,“贵妃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眼睛瞪得极大,先是在自己脸上摸了摸,又四处打量一番,最后还使劲在腿上掐了一把。” “然后贵妃就开始大笑起来,笑着笑着忽然戛然而止,脸一变就要哭了,嘴里念叨着‘别人穿越我穿书,穿书也就罢了,还挑了一本虐文,虐文也就罢了,还是个炮灰’!” “之后贵妃一直念叨着要逆天改命,嚷着要见皇上,不过红缨都快去请皇上了,她又忽然改了口,让红缨第二日再去请皇上。” 林向晚回想了一番,顾寒影似乎确实是在第二日下了早朝之后才去的朱雀宫。 “贵妃与皇上说了一个时辰的话,皇上没让人在旁边伺候,所以说的是什么红缨并不清楚。” 青栀正好推门进来,闻言撇着嘴:“定是在皇上面前编排娘娘了!不过她落水那一日,娘娘可是一直在凤仪宫没有出门,就算她想要推到娘娘头上也没法子!” “她落水又不用本宫亲自动手,”林向晚摇摇头,“只要动手那人咬定是本宫指使的不就行了?那太监如今还在狱里关着吧?” “关着呢,”玉竹说道,“最初他不肯说,几个板子下去便松了口,说是娘娘让他做的,后来天冬查出来,那太监的侄儿在外头杀了人,本已经判了流放,后来又给放了。” “大理寺卿杜茂名的夫人是白家三房嫡女,”林向晚淡淡地说,“给苦主些银子,让他们不再追究,再略改一改卷宗,放人是轻而易举的事。” “娘娘说的没错,”玉竹点头道,“那太监为了侄儿,自然会听贵妃的话。不过天冬剁了他侄儿的一根手指,拿给他看了一眼,他便知道自己应当如何做了。” “想要保住侄儿的性命,他就只能收回之前的话,不过也不敢说出是贵妃指使,最后咬上了花昭仪。”玉竹说道。 “难怪花昭仪被降为了婕妤,”青栀插嘴道,“只是花婕妤竟也不辩解吗?” “花婕妤也不无辜,”玉竹说道,“你忘了,当日她曾邀娘娘去湖边赏莲,只是娘娘没有去罢了。” “活该,”青栀幸灾乐祸地笑道,“她和贵妃狼狈为奸,这下子被砸到脚了吧!” “你这张嘴。”林向晚摇了摇头。 白凌薇落水当日,她便给天冬传了话,让他在宫外查清楚那太监身边的人。白凌薇以他侄儿的性命要挟他,她虽然没有白家那样势大,可也有自己的法子制衡。 她转开了话题,不再问白凌薇的事:“外头的花架子都遮好了吗?” “回娘娘的话,都已经遮好了!”青栀说道,“奴婢亲自带着人拿苫布盖在了上面,保证那些茉莉不会被雨水打落!” 林向晚点点头:“贞和郡主一向喜欢茉莉花瓣做的香露,等过了这几日,便将那花瓣收进来,本宫给她做些。” 贞和郡主是大长公主的女儿,过了年已经十九了,在申国已经是老姑娘了,前些年的时候顾寒影曾提过给她赐婚,奈何选的人大长公主一个都看不上,最后硬生生地拖到了现在。 年初的时候女真王子前来觐见,一眼便看中了贞和郡主,向顾寒影求娶,顾寒影应了下来。 为此,大长公主与贞和郡主闹了许久,只是顾寒影已经打定了主意,并不理会她们。 “宫中什么样的花露没有,娘娘何必亲自动手,”青栀嘟囔道,“贞和郡主之前那样欺负娘娘,还有大长公主,当年分明就是她……” “慎言!”林向晚冷声道。 青栀打了个寒颤,立刻住了嘴。 玉竹看着面色冷硬的林向晚,笑着打圆场道:“奴婢方才过来的时候,听小德子说御膳房送了两只熊掌来,小厨房里正琢磨着要做给娘娘吃呢!青栀,你之前不是想看看整只的熊掌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吗?正好去看看!” 青栀应了一声,与玉竹两个告了退,悄声离开了。 殿内就剩下了林向晚一人,香炉中传出降真香清冽的味道,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胸口翻腾着的恨意压了下去。 流放五年,足以让锦衣玉食的林家小姐变的粗鄙不堪,在她本以为自己要一辈子在边疆挣扎的时候,京中忽然来了人传旨,将他们兄妹二人重新接回了京城。 那时候林向晚满心欢喜,以为父亲的冤案终得平反,可等见到了先帝,才知道原来并非如此。 那时候老迈的皇上高高坐在龙椅上,俯视着跪在殿中的两个小人。 “朕梦到了当年,林老将军还在时,朕与老将军携手上阵杀敌。”皇上昏黄的眼中闪过一丝怀念,“朕被小人偷袭受伤,是老将军拼着性命将朕从敌军中抢了回来。” “林老将军赤胆忠心,却不想竟生了林继海这样一个败类,将老将军一世英名毁于一旦!”皇上声音骤厉,死盯着兄妹二人,“但,如今林继海已伏诛,朕感念老将军忠心,不忍见老将军后人死在边疆苦寒之地,所以特赦你们兄妹二人无罪,自此可以长住京中!” 分明是为了排除异己,却要给父亲扣上卖国通敌的帽子;分明杀了她的父兄,却要他们兄妹感恩戴德;分明只想拉拢人心,却要让人称颂皇恩浩荡。 林向晚死死攥着手,指甲没入血肉,随着哥哥一起叩头。 谢主隆恩。 第13章 传白贵妃 当年的林府重又赐给了林向晚兄妹,掀开门上的封条那一刻,林向晚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 不过短短五年,从前显赫一时的林家,已经只剩下了兄妹二人,而雕梁画栋的林府,也变的萧索破败。 哥哥带着她推开了祠堂的门,从怀里掏出亲手雕刻的牌位,点上了三炷香。 “父亲、母亲、大哥,”从前那个鲜衣怒马,意气风发的少年,早已被磋磨得换了模样,林向阳磕了三个头,“我带你们回家了。” 家?哪里还有家?林向晚茫然四顾,空荡荡的。 “我会给你们报仇的,”林向阳一字一句地说道,“镇国公、安阳侯、赵太师、大长公主……所有害过你们的人,都要付出代价!” 都要付出代价! “咔嚓”一声,林向晚手中的紫毫笔被她生生折断了。 她收敛了心神,扬声叫人进来。 “去小厨房。”她淡声吩咐道。 进来的是玉竹,外头的雨越发大了,她本想劝娘娘避过这一阵,可眼睛瞥见桌上断成两截的紫毫笔,将话咽了下去,亲自去取了油纸伞来,替娘娘撑着往小厨房去了。 即便是换了木屐,等到了小厨房,林向晚的裙摆还是湿了一圈。她丝毫不在意,净过手之后,便开始准备包馄饨。 将猪肉剁碎,加了香菇虾仁,一个个用手捏好,用高汤煮熟,洒上紫菜虾皮,盛在青玉碗里,热气腾腾。 林向晚让人取了食盒来,将馄饨放了进去:“给皇上送去吧!” 她不像哥哥一般能够提剑杀敌,却也有自己复仇的手段,如今皇后这个位子,虽是禁锢,却也是她最大的依仗。 即便顾寒影心中并没有她,她也要将皇后的位置坐稳了。 做完了馄饨,外头的雨势仍不见小,她坐在廊下等着,不经意瞥见一旁的篮子里有十数枚鸭蛋。 不知怎地,她就想起了白凌薇口中的皮蛋来。犹豫了一会儿,林向晚还是叫人寻来了草木灰等物,捣鼓起那些鸭蛋来。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试试又无妨,她心想。 …… 雨下得极大,顾寒影看着眼前的折子,眉头拧成了“川”字。 赵太师再次上书恳请告老还乡,折子上言辞恳切,句句不离他为申国这么多年的殚精竭虑。 与折子放在一起的是另一封密报,赵太师的孙子两年前在闹市纵马踏死了人,苦主告上衙门,却被打了五十大板丢进了大牢,等抬出来的时候已经断了气。 苦主已死,本来这件事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过去了,谁知不久之前,大牢的一个狱卒在酒肆喝醉了,将这桩事说了出来,偏巧那时候正逢春闱,酒肆里满是进京赶考的书生,闻言纷纷义愤填膺,第二日此事便传遍了大街小巷。 此事本是巧合,只是赶在赵太师要告老还乡这个节骨眼上发生,只一个巧合便有些说不过去了。 顾寒影按下赵太师的折子,既然她不想让赵太师这样轻易脱身,那他便遂了她的意,看看她究竟想要做些什么。 “皇上歇歇吧,”戚公公轻手轻脚地走了上来,说道,“皇后娘娘让人送了馄饨来,皇上可要尝尝?” “皇后?”顾寒影有些意外。 “是啊,”戚公公将馄饨端到了桌上,热腾腾的馄饨香气扑鼻,“今日下雨,皇上吃些馄饨驱驱寒气正好!” 顾寒影皱起眉:“外面下着雨,皇后一路走到小厨房,鞋袜只怕都要淋湿了。” 戚公公立刻会意:“奴才等会儿便让人从小厨房外修一道游廊,往后娘娘再去小厨房便更方便了。” 顾寒影“嗯”了一声,又道:“让人送一碗姜汤过去。” 等戚公公应了,他接过勺子舀了一个放到嘴里,熟悉的味道让他有一瞬间的怔忡。 “皇后以前常做馄饨。”他低低地说了一句。 戚公公笑着附和道:“奴才还记得,皇上那时候常让人去买了回来呢!奴才还劝皇上,说馄饨这样的吃食,买回来便凉了,只有下完便吃才是最好的!” 顾寒影脸上的线条也柔和了些:“朕后来去吃,确实比买回来更好些。” “嘿,要不是皇上亲自去吃了那碗馄饨,又怎么能与皇后娘娘结缘?”戚公公喜气洋洋地说道,“前儿奴才提起馄饨来,今日娘娘便包了给皇上送来,娘娘心中果然还是有皇上的!” 顾寒影并不言语,只是慢慢将一碗馄饨吃了个干净。 她心中有他吗?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的心里全是她。 她就像一个蚌,将自己紧紧地包裹起来,他只能看到她流光溢彩的外壳,却半分看不到内里。 “传白贵妃。”顾寒影道。 戚公公愕然:“这个时候?” 顾寒影扬眉看他,丝毫没有觉得任何不妥。 戚公公不敢多说,低着头下去宣旨了。外头的雨下得越发得大,天地都变得一片模糊,朱雀宫到御书房这么远,皇上是半分没考虑贵妃娘娘是否会被淋湿啊! 然而皇上的命令他不敢违逆,只能让人去请白贵妃过来。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白贵妃的轿撵终于到了,还未停稳,戚公公便听见轿子里传来一阵骂骂咧咧的声音。 “好家伙,下这么大的雨,说让我来我就得来,真不把人当人啊,真不当人啊!这鸟不拉屎的朝代,一个不小心得了肺炎,连大结局都苟不到就要寄了!” 贵妃娘娘又在胡言乱语了,戚公公暗自摇头。 轿子停了下来,他亲自上前掀开了门帘,露出里面贵妃娘娘一张略带这些尴尬的脸。 “这么快就到了?”白凌薇咳嗽一声,下了轿。 “皇上在里面候着,娘娘请!”戚公公躬身请她进去。 从轿子上到御书房,饶是宫女竭力撑伞遮着,白凌薇的裙摆也湿了大半。她心中哀叹一声,认命地走进了御书房里。 顾寒影正背着手站在窗边,听见她请安,并没有回头,只淡淡地说道:“当日你说皇后三年之后便会殒命,究竟是什么意思?” 第14章 你的梦有办法改变吗 白凌薇心下一凛,他终于问起来了。 她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上班族,没想到追一本小说上了头,连着熬了几夜,一不小心就猝死了,还穿成了那本虐文里与自己同名的炮灰女配,醒过来的时间点,正是女配要领便当前。 她可不想刚穿书就下线,于是在见到顾寒影之后,她的第一句话就是:“不是皇后娘娘推的臣妾,是臣妾自己跳进的水里,想要借此陷害皇后娘娘!” 这句话让本应暴怒的皇上冷静了下来,也愿意听她接下来的话。 这本小说里,顾寒影与林向晚两个人明明心中有彼此,却谁都没有表明心迹,以至于误会越来越深,一直到最后林向晚临死之前,顾寒影才对她说出了心里话,然而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而她就是那个邪恶的炮灰女配,一直插在皇上皇后中间,因为嫉妒皇后,所以一直处心积虑地陷害她,落水事件就是她一手策划的,在她哭诉是皇后推她下水之后,皇上拂袖而去,而后命太医在她的药中下了药,短短半个月之后,她便丢了性命。 白凌薇在看书的时候没少吐槽,这两个人是都没有嘴吗?只会在心里猜来猜去,连问都不问问对方! 如今她穿成了炮灰女配,虽然只要不去惹林向晚,大概率能够苟到最后,可这样的穿书有什么意思?她想要的,是逆天改命! 逆的是受尽了苦楚最后油尽灯枯的林向晚的天,改的是满腹深情却只能孤独终老的顾寒影的命! 无良作者整天就会发刀子,她不知道看哭了多少回,只能在玻璃碴里找糖吃,如今她有了机会,她发誓一定要把虐文改成甜文,齁甜齁甜的那种! 经过一个晚上,白凌薇已经想好了要怎么同顾寒影说,于是她开了口:“臣妾这些日子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她将林向晚之后的人生简略地说了一遍,顾寒影听得认真,只在她说出林向晚有了身孕的时候,骤然站起身来。 “朕与皇后……有了孩子?”他的声音有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白凌薇有些尴尬地摇摇头:“很快就没了……贞和郡主和亲,皇后娘娘前去送行,大长公主十分憎恨皇后娘娘,言语间十分刻薄。皇后娘娘并没有与大长公主计较,还体谅她要与女儿分离,软言安慰了几句,没想到大长公主竟狠推了皇后娘娘一把,将她推倒在地上,孩子就……没了。” 让大长公主当庭失态其实是林向晚一手设计的,只是她并不知自己已经怀了身孕,失去了腹中的孩子,对她而言是个极大的打击。 顾寒影失魂落魄地坐了下来,听她继续讲了下去。 “次年五月,川渝发生动乱,怀王勾结外族谋反,林将军率军抗敌,重伤不治,皇后娘娘得知噩耗一病不起。” “第三年四月,皇上终于集齐了当年污蔑林将军的证据,林家沉冤得雪。皇后娘娘那时已经病入膏肓,听闻此事回光返照,让青栀梳了头,换上第一次见皇上时穿的衣裳,对皇上说,若有来生……” “若有来生是什么意思?”顾寒影打断了她的话。 白凌薇在他的目光下缩了缩脖子:“就是……皇后娘娘知道自己要死了……” “啪”地一声,顾寒影摔了手里的青玉佛珠,拂袖而去。 她知道顾寒影暂时接受不了,不过这也意味着他相信了自己说的话,那么自己,暂时就不会被赐死了吧? 虽然心里这样想着,可之后的药她还是一口也不敢喝,硬生生地熬了过来。 几天之后顾寒影又一次去了朱雀宫,开口却是:“朕该怎么才能让皇后敞开心扉?” 稳了,白凌薇心中大石落地。 她清了清嗓子:“皇上放心,按照臣妾说的做,定能打动皇后娘娘!” 不就是教人谈恋爱吗?最适合她这种母单了! 然而她没想到顾寒影是个钢铁直男,教他谈恋爱,简直是地狱难度。 所幸一切都还算好,她这几天身体好些了,便迫不及待地去见了林向晚——她发誓不是为了吃肉才去的,要不是林向晚对她十分戒备,她真的好想和她贴贴呀。 今日顾寒影将她叫过来,问到了林向晚的死,她知道他终于有勇气去面对现实了。 “回皇上的话,边疆苦寒,皇后娘娘的身体一直不好。”白凌薇说道,“而回到京城之后,皇后娘娘为了生活,不得不摆摊卖馄饨,被人讥笑嘲讽,还要受人折辱,心气郁结,更是没能及时调理。” “而后怀孕小产,更是伤了根本,再等到得知林将军的死讯……便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之所以能够强撑一年,完全是因为顾寒影在她病的厉害时,对她说很快了,很快他就能替林家沉冤昭雪,还她父亲一个公道了。 顾寒影的手指微微颤抖,他转过身,看着跪在地上的女子,目光中划过一丝狠戾:“贵妃的梦中怎么没有自己?” 他不信鬼神,可白凌薇口中的那个结局,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几率发生,也是他断然不能接受的。 既然一切都是白凌薇的梦,那么要是他杀了白凌薇…… “因为臣妾早就死了。”白凌薇老老实实地说道,“臣妾醒过来之后,照着之前的计划将落水一事污蔑到了皇后娘娘的头上,皇上动了怒,让人在汤药里下了毒,慢慢把臣妾毒死了。” 顾寒影沉默了下去,这确实是他在去朱雀宫的路上时想的,白凌薇虽是白太傅的孙女,可却一直明里暗里欺负林向晚,他一直忍耐着,她却越发不知收敛,除掉她的念头已经在他脑海中徘徊已久了。 若是当日她真的向自己哭诉,那么他一定会取了她的性命。 至于方法,如她所言,在汤药中动手脚是最稳妥的。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极力压抑着心中那一抹不安:“你的梦……有办法改变么?” “有的有的!”白凌薇捣米般点着头,“皇上您看臣妾这不还活的好好的吗?臣妾这样恶毒的女配都能活下去,皇后娘娘那么好的人,当然要活的更好了!” 第15章 从前 将鸭蛋一枚一枚放入坛子里之后,林向晚直起身子,舒缓着略有些僵硬的脊背。 外头的雨下得比她来时更大了些,她站在门旁看着屋檐上的水珠连成了一片雨幕。 不远处青栀的抱怨:“……娘娘给皇上包了馄饨过去,皇上吃完不念着娘娘的好也就罢了,还叫了贵妃过去说话!” 玉竹“嘘”了一声:“你小声些,让娘娘听见了心里只怕会不好受。” 青栀的声音弱了下去:“我就是替娘娘觉得不值……” 林向晚无声地勾了勾唇角,心中微微泛起些酸楚,很快又自嘲般笑笑,她有什么资格难过呢?接近顾寒影,本就是她设计的,她自己有所图谋,知道他心中另有他人,又有什么好酸的? 当初林家兄妹回京,在京城里小小地掀起一阵风浪。毕竟召罪臣之子回京是前所未有的事,这很可能是皇上想要给林家翻案的一个信号。 京中各家都在观望着,等确定了皇上只是因为梦到了林老将军,一时心软之后,纷纷称颂皇上仁慈,将这两个孩子渐渐抛到了脑后。 皇上将林府赏给了他们,然而兄妹两个身无分文,为了生活,哥哥投了军,她在街上支了摊子卖自己包的馄饨。 林家嫡女在街上卖馄饨,自然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有从前与她交好的姑娘悄悄过来,买一碗馄饨,丢下一块银子就走,也有与她交恶的,带着下人来看她的笑话。 不管来的是什么人,林向晚都不说话,只是低头包着馄饨。 在边疆五年,各色的人她都见过,那些冷嘲热讽对她来说都算不上什么,一朝从云端跌落,她如今早已明白,旁人的目光是最无所谓的。 寻常人看笑话,看上三五日便罢了,唯有大长公主的女儿贞和郡主,几乎日日不落地去她的摊子前。 每每她都会趾高气昂地命下人将桌椅细细擦拭一遍再坐下,要一碗馄饨,等林向晚端上来的时候,反手泼到她的身上,再将几枚铜板丢到地上,等着她弯下身子去捡。 林向晚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折辱,她能做的就是早早盛出一碗馄饨来放凉,这样等她泼到自己身上的时候,便不会太烫了。 转折点出现在某个傍晚,贞和郡主仍旧像往常一样来找茬,刚端起馄饨要往她身上泼,斜地里忽然伸出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胳膊。 “贞和,你这是在做什么!” 少年逆光而立,林向晚看不清他的长相,只听见他的声音淡漠疏离,带着不容违逆的威严。 贞和郡主叫了一声“七哥”,林向晚便立刻知道了眼前这人的身份。 七皇子顾寒影,自幼不得皇上喜爱,这些年却渐露锋芒,太子与五皇子争斗中两败俱伤,他的拥趸越来越多,声望远超其他皇子。 电光石火间她已经明白,这是自己唯一一个能够亲手报仇的机会,于是等顾寒影教训过贞和郡主,将她赶走之后,她端了一碗馄饨放到了他面前。 “多谢公子,小女子无以为报,只能请公子吃一碗馄饨了。”她声音细弱,放下馄饨的时候微微侧过头,露出半张白玉般莹润的面庞。 …… 御书房里,白凌薇花了半个时辰把自己知道的事情说完,顾寒影并不说话,只是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手里的佛珠。 “皇上?”白凌薇大着胆子叫了一声。 “朕从不信鬼神之说,”顾寒影回过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话锋一转,“不过事关皇后,即便只有一丝可能,朕也不会冒险。” “之前朕曾想,皇后有心结,朕可以用许多年帮她解开,可如今……”他的眼神暗了暗。 原来他们并没有许多年的时间。 “所以臣妾才想着要帮皇上啊!”白凌薇觑着他的神色,问道,“皇上昨天与娘娘相处得如何?” 顾寒影略一犹豫:“尚可。” “这就对了嘛!”白凌薇一拍巴掌,“皇上大可以多与娘娘回忆一下从前,娘娘从前受过许多苦,皇上也无需多说什么,等娘娘愿意说的时候,皇上耐心听着便是了!” 从前……顾寒影恍惚了一下。 他该怎样说,才能绕开阿晚心头的伤疤? 是告诉她,母后曾笑言说要把林家姑娘指给他时,他心头雀跃,唇舌间仿佛忽然填满了那糕点甜腻的味道; 是告诉她,当他得知林家有难,曾不顾一切想要传递消息,却被母后死死拉住; 是告诉她,流放路上他给官兵塞了许多银子,一遍遍叮嘱要照顾些她; 是告诉她,每有边疆官员进京述职,他都要打听她的消息…… 那是他日日夜夜刻骨的思念,却也是她不能谈起的从前。 或许,他可以说说她回京之后他们的第一次相遇吧? 对阿晚来说,他不过是正巧路过,可对他来说,那却是辗转反侧多日,终于鼓起勇气想要去见她一面。 他远远地站在街角,看着她在一张张桌前忙碌着,五年未见,她比从前高了些,也瘦了些,唯独不变的是那一双眼睛,仍旧明亮如星辰。 思念了许久的人就在眼前,可他却蓦地升起一股近乡情怯的感觉,脚步仿佛有千斤重,怎么都迈不开。 他要说些什么呢?她还会记得他吗?知道了他的身份,她会恨他吗? 就在反复徘徊的时候,他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贞和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紧接着他便看见贞和开始刁难阿晚,而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抓着贞和的手腕,质问她要做什么。 贞和说了些什么他已经记不得了,他只记得自己的余光忍不住朝着阿晚的脸上飘过去,她迎光而立,阳光给她的鬓发描了一道金边,她怔怔的看着自己,眼尾微红。 等赶走了贞和,她端了一碗馄饨过来放在他面前,细声说道:“多谢公子,小女子无以为报,只能请公子吃一碗馄饨了。” 她不敢看他,微微侧过头,只露出半张白玉般无瑕的脸来。 美得惊心动魄。 第16章 皇后方才在抄佛经? 皇上又在发呆了。 白凌薇不易察觉地挪动了一下膝盖,心中吐槽,在皇上眼中,大约只有皇后娘娘是值得他心疼的,自己好歹也是个娇滴滴的大美人儿,他问起话来,竟就这么一直叫自己跪着,丝毫不懂得怜香惜玉。 不过这样才好,她“嘿嘿”笑了两声,这样才配得上她的皇后娘娘嘛! 顾寒影被她的笑声惊扰,回过神来,淡声道:“关于皇后的事,不许告诉任何人。” “臣妾知道的,臣妾绝不会说!”白凌薇连忙说道。 顾寒影点点头:“下去吧!大长公主的生辰宴上,你跟在皇后身边。” “是!”白凌薇站起身子,谁知跪得太久,差一点跌倒,扶着一旁的桌子才勉强站稳。 顾寒影已经转头继续看向窗外了,白凌薇一瘸一拐地从御书房出来,戚公公见状,快走过来扶住了她。 “娘娘,您没事吧?”他关切道。 看样子贵妃娘娘大约是一直跪着的,也不知是不是她又说了什么惹得皇上不快了。 想了想,他又提醒了一句:“娘娘如今大病初愈,若是同皇上提一提,皇上想必也能体谅,是不会太过为难娘娘的。” “没事没事,”白凌薇脸上带着迷之微笑,“为难才好,为难才好,嘿嘿!” 戚公公:…… 看来贵妃娘娘似乎真的伤到脑子了。 送走了白凌薇,戚公公刚进御书房,就听见皇上问他:“姜汤送去了么?” “回皇上的话,已经送过去了。”戚公公毕恭毕敬地答道。 顾寒影坐在桌前,手中拿着笔,却半晌没有落下。 “戚永福,”他问道,“朱太医的医术如何?” 戚公公不明所以,还是答道:“回皇上的话,朱太医已经在太医院二十余年,医术自然是十分了得,不然皇上也不能将他指给皇后娘娘啊!” “医术了得……”顾寒影重复了一遍,冷冷笑了笑。 白凌薇方才说的清楚,阿晚的身子一直不好,朱太医每每诊了脉,都会告诉他皇后身体一切安好,若真是医术了得,那么他便是有意隐瞒了。 而之后阿晚有孕小产,顾寒影一想到这里,只觉得心口微微刺痛,阿晚自己并不知晓,只能证明朱太医根本就不曾告诉她!这样想来,阿晚最后落得香消玉殒的结局,与朱太医只怕有脱不了的干系。 “派人去查朱太医,”他的声音冷硬,“与他有关的一切,事无巨细地回禀给朕!” 这样一个心怀叵测的人,竟然是他亲自挑选出来放在阿晚身边的!幸而如今还不算太迟,他还有补救的机会。 交代完之后,顾寒影的心思已经全然不在眼前的折子上了。勉强批了几份,他将折子一丢:“摆驾凤仪宫。” …… 外头的雨下得越发大了,天阴的厉害,玉竹点了灯,林向晚看了一会儿账册便觉得眼睛有些累。 “娘娘歇歇吧,”玉竹劝道,“仔细伤了眼睛。” 林向晚将账册放到了一旁:“去把本宫之前抄了一半的佛经拿来。” “娘娘……”玉竹还待在劝。 “川渝那边不太平,本宫心里总是惦记着。”林向晚说道,“早些将佛经抄完,送到护国寺里供着,也好给哥哥祈福。” 玉竹轻轻叹了一口气,将佛经捧了出来。 林向晚借着烛光,仔细地抄着佛经,连顾寒影进来都未曾察觉。 还是玉竹看见了他,刚想要跪下请安,便见他抬了抬手,示意她出去。 他遣退了殿内伺候的人,坐在林向晚的对面,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许是因为下了雨,下午没有旁的事,她只用了一根簪子,将头发松松绾了起来,一缕黑发不小心落在颊边,被她随手拢到了耳后。 她没有用他送来的桃花簪,是不喜欢吗?可他分明记得,每次去碧灵寺看桃花的时候,她的眼中分明都多了几分欢喜。 今年他一早便准备着带她去碧灵寺看桃花,偏偏那几日她来了月事,她的月事一向不准,每次又都难受得紧,他怕路上折腾得太难受,便取消了行程,又不想她惋惜,命人寻来上好的碧玺,交于工匠雕刻,刻好了便送给了她。 林向晚抄完了一卷佛经,抬起头来看到顾寒影,心不由漏跳了两拍。 “皇上什么时候来的?”她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笑来,“外头的奴才也不知道通报一声!” “是朕不让他们打扰皇后的。”顾寒影说道。 他的目光沉沉,里面有些林向晚看不懂的东西。 她被他瞧的不自在,抬手摸了摸头上的簪子:“皇上之前给臣妾送的碧玺簪,臣妾很喜欢,多谢皇上。” “喜欢为何不戴?”顾寒影问道。 “是皇上送给臣妾的,臣妾想着第一个戴给皇上看。”林向晚笑道,“臣妾随手拿了支簪子戴上,没想到皇上这会儿过来了。” 烛光下她的笑容挑不出一丝问题来,完美得像一张面具。 顾寒影想说那现在戴上也不迟,可是他知道只要他说,她定然会欣然换上那支桃花簪,脸上仍旧是那一成不变的笑容。 他的心口闷闷的,于是转移了话题:“皇后方才在抄佛经?” “是,”林向晚柔顺地回答道,“臣妾抄了十二卷佛经,等全部抄完之后,便送到护国寺去,求佛祖保佑皇上,保佑申国。” 两人中出现一阵沉默,还是林向晚先开口问道:“皇上可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吗?外头的雨下得这么大,皇上派人来叫臣妾去便是,何必亲自过来。” “你身子弱,不能沾了寒气。”顾寒影脱口而出。 林向晚怔了怔,很快便笑道:“多谢皇上体恤。” 顾寒影有些不自在地咳嗽了一声,说道:“其实朕过来,是想要与你商议一下大长公主的生辰宴。” “臣妾已经开始准备了,”林向晚说道,“皇上可要看看宴请的宾客名单?” “那些皇后做主便是,”顾寒影摆摆手,“朕相信皇后的能力。朕想说的是,白贵妃如今身子已经大好了,等生辰宴的那一日,皇后将她带在身旁吧!” 第17章 兴许只是哄她罢了 林向晚一怔,很快便回过神来,笑得温婉:“好,臣妾知道了。” 他是担心自己借着白凌薇落水一事,将她关在朱雀宫里? 林向晚端起一旁的茶水抿了一口,心中微微有些不悦,他未免也将自己想的太小心眼了些。 顾寒影皱眉:“这茶已经凉透了,皇后为何不让人换新的来?” 林向晚的语气带着几分歉意:“臣妾方才没有留意,这就让人换上皇上最喜欢喝的雨前龙井。” “朕喝什么都是无妨的,你的身子本就不好,不能喝这样的凉茶!”顾寒影按下了她的手。 “多谢皇上关心,臣妾的身子一向都好,朱太医日日来给臣妾请平安脉的。”林向晚说道。 “朱太医年纪大了,可能会有所疏漏。”顾寒影迟疑了一瞬,并没有将怀疑朱太医一事告诉她,只是说道,“太医院新来了几位太医,过些日子朕让他们都过来给你诊诊脉。” 林向晚下意识抚上自己的小腹。 自己身为皇后,三年都未有身孕,想来顾寒影也有些着急吧…… 顾寒影将她的举动看在眼里,立刻说道:“皇后不要多想,朕只是想着多几个太医来给你诊脉,兴许就能发现什么朱太医忽略的地方呢?你的身体是最紧要的,旁的都不必想。” 林向晚垂下眼帘:“臣妾知道皇上顾念着臣妾,可如今皇上仍然膝下无子,想必朝臣们已经有了意见。宫中的姐妹多,皇上多临幸其他姐妹,也好让她们早日为皇上开枝散叶……” “皇后是这样想的?”顾寒影打断了她的话。 “臣妾只是觉得愧对皇上……” “阿晚,朕不需要你这般贤良淑德。”顾寒影想起白凌薇说的话,“不管你信与不信,朕之所以立你为后,既不是为了拉拢人心,也不是为了牵制林将军,只是因为是你。” 这是他第一次这样直白地将心里的话说出来:“朕与你之间或许有许多的误会,但是朕希望你知道,在朕的心里,你比什么都重要。” “至于宫中旁的嫔妃……”顾寒影顿了顿,只觉得这话由自己说出来简直羞耻,但是一想到白凌薇说阿晚的心结,他还是强忍着尴尬说道,“朕没有碰过任何人,朕连她们的名字都不大记得,长相更是没留意过。” “阿晚你好好歇着吧,朕……朕还有事,晚间再来陪你。” 顾寒影只觉得脸颊阵阵发烫,丢下这句话就匆匆离开了。 只留下林向晚呆坐在原地,被他这一番突如其来的表白心迹震得不知所措。 他在……说什么啊!没碰过旁人是什么意思,他、他可是皇上啊! 门上挂着的珠帘被风吹动,发出几声脆响。林向晚回过神来,叫了玉竹进来。 “去将敬事房的记档取来。” 而等看到那空荡荡的记档时,林向晚已经全然不知该作何反应了。 “皇上这几年一直未曾临幸过其他嫔妃?!”她难以置信地问道。 玉竹点点头:“娘娘忘了吗?皇上与您大婚后不过一月,太上皇便崩了,皇上自请守孝一年,自然没有临幸过任何嫔妃。” 林向晚微微垂下眼帘,她自然知道此事,说是守孝,可那只不过是说给旁人看的,私底下只要没有嫔妃有孕,那些臣子是不会管到皇上头上的。 况且那个时候,顾寒影没少来她这里…… “那一年之后呢?竟也没有?”她的脸有些热,“这样的事,你们怎么没有提醒本宫?本宫该劝诫皇上才是!” 青栀撇撇嘴:“皇上愿意与娘娘亲近是好事,奴婢们才不会提醒娘娘,让娘娘将皇上推到别处去呢!” 林向晚合上记档,咬了咬唇。 兴许……兴许顾寒影只是说着哄她罢了,毕竟从前他也不会留宿凤仪宫,说不定他去别处也是一样…… 可他说这样的话又是为了什么呢?他……又想从她这里得到些什么呢? 林向晚一时间心乱如麻。 然而心底又有一丝丝一缕缕的甜意,她无意识地摆弄着手指,蓦地想起大婚那一夜。 “阿晚,”他用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一遍遍叫她的名字,“阿晚,阿晚。” 晚上的时候顾寒影果然又来了,不过两人都默契地没有提起下午那一番对话,只像平常一样,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事后,便更衣休息了。 这一夜林向晚睡得极好,外面的雨声淅淅沥沥,让她莫名地觉得十分安心。 早上时她感到身边的人起了,于是也撑起身子:“臣妾伺候皇上更衣。” 顾寒影按住了她:“时候还早,你睡便是。” 林向晚实在困得很,顺势便躺了下去。耳边听着衣料摩擦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她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 等她再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睡得好带来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用早膳,白凌薇比她还要准时地出现在桌旁。 “娘娘醒了?今天小厨房里炖了鹿筋春笋三鲜鸡,娘娘快过来尝尝!”白凌薇热情地过去扶她。 林向晚一时间有些分不清,这里究竟是自己的凤仪宫还是朱雀宫了,她不动声色地避开白凌薇的手,看了身旁的玉竹一眼。 玉竹回了她一个无奈地眼神,借着扶她坐下的机会,悄声在她耳边说道:“贵妃一早便来了,奴婢说了几次娘娘还未起,她都没什么反应,奴婢想着她要是一直等在外头,让旁人见了难免要说娘娘苛待她,便让她进内殿候着了。” 林向晚叹了一口气,现在的白凌薇虽然性子不一样了,可这自来熟的功夫,实在是让人头痛。 “妹妹想吃什么自便就是。”她说道。 “那臣妾就不客气啦!”白凌薇丝毫没有听出她语气中的无奈,高高兴兴地吃了起来。 一边吃着她一边还要说着话:“娘娘今日真是光彩照人!” “妹妹也一样,”林向晚笑了笑,“这几日妹妹的脸色好多了,想来身子也大好了吧!” “是吗?”白凌薇摸着自己的脸,高兴地说道,“那臣妾往后是不是就能吃肉了?” 林向晚:“……本宫记得妹妹从前并不喜欢吃肉的,如今口味倒是变了不少。” 白凌薇打了个哈哈:“其实臣妾从前也喜欢,就是一直端着,想表现得特别嘛!” 第18章 宋家出美人 “哦?”林向晚问道:“那妹妹现在为什么不端着了?” “一直端着实在累的慌。”白凌薇说道,“实话告诉娘娘,其实臣妾是个无肉不欢的性子,一想到后半辈子都要装着不爱吃肉的样子,简直觉得整个人生都无望了。” 林向晚定定地看着她,不再与她兜圈子,直接问道:“白贵妃,你想要什么?” 她相信一个人无论做任何事,都是有一定目的的,白凌薇如今做出与从前截然不同的样子,一定有什么目的。 白凌薇放下了筷子,她早就知道林向晚会有此一问。之前对着顾寒影的那一套说辞,她是不会相信的,她需要换一个她能接受的理由。 “娘娘,”白凌薇正色道,“之前臣妾落水,几乎丢了性命,等醒过来之后,想明白了许多事。” “臣妾这一辈子,一直都要听从家中安排,以白家的利益为先,却从未想过自己应当如何过。”她说道,“白家想让臣妾进宫,臣妾便进了宫,白家想让臣妾争宠,臣妾便开始争宠,白家想让臣妾陷害娘娘,臣妾便自导自演,落水陷害娘娘。” “可等臣妾躺在床上的时候,臣妾忽然想,如果臣妾就此死了,会有人伤心吗?会有人记得臣妾吗?臣妾争了一辈子,最后也不过是个棋子罢了,等臣妾真的死了,白家会再送一个女儿进来代替臣妾,谁也不会记得臣妾。” “不管娘娘信不信,那样的日子臣妾不想过了,臣妾就想好好活下去,穿自己喜欢的衣裳,戴漂亮的首饰,吃好吃的饭菜——要是这些都不能做,就算臣妾的位分再高,又有什么用呢?” 林向晚看着她,忽然一笑:“本宫不过是问妹妹还想要吃些什么,倒惹得妹妹说了这样一番掏心窝子的话,来,尝尝这道胭脂鹅脯,本宫总觉得有所欠缺,妹妹对吃食上一贯颇有见解,给本宫提一提意见。” 白凌薇心中微微一叹,她当然知道仅凭这几句话,林向晚不可能相信她,于是也没有继续纠结,而是夹了一片鹅脯放入口中,仔细品尝着。 “甜味略重了些,”她说道,“娘娘在卤制鹅脯的时候,可以将糖换成蜂蜜试试,味道会更好些。” 接下来两人都没有再提起之前的话,白凌薇兴致勃勃地说了几样菜谱,林向晚听得仔细,还说着等得了闲便去小厨房里试试。 等送走了白凌薇,玉竹问道:“娘娘,您觉得贵妃她说的话有几分可信?” “五分吧。”林向晚说道,“或许她对白家确实有意见,可她从前对皇上的情谊并非作假,与本宫之间更是有许多龃龉,若按照她所说,只想痛痛快快地活着,那么何必舍近求远,不去求皇上,反倒来讨好本宫?” “随她去吧,”她漫不经心地说道,“不管她有什么目的,总归会露出马脚的。” …… 时间过得飞快,对林向晚而言,日子好像没有什么不同,又好像处处都不大一样了。 先是贵妃白凌薇来得次数越来越多,除了每天来用早膳,渐渐地连午膳也要蹭着吃完再走。 林向晚处理宫务的时候本还谨慎些,以免有些事情被她听了去,可后来发现,她对宫中那些杂事一点兴趣都没有,一听便开始犯困。 林向晚有几次刻意处置了几个她一手提拔起来的奴才,白凌薇就在一旁坐着,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后来也不见她有任何举动。 而另一个变化,是顾寒影来的比从前更多了,且每每都会留在凤仪宫过夜,偶尔林向晚在夜间醒过来,看到身旁躺着的人,总会觉得有些恍惚。 她还记得两人大婚的那几日,他便一直留在凤仪宫,彼时他刚登基,奏折堆积如山,他让戚公公将奏折都搬到凤仪宫来,她在一旁处理宫务的时候,他就坐在另一边批折子。 她知道这是顾寒影在显示对她的重视,先帝重文轻武,这些年来武将颇受打压,早已心生不满,而她这个林家嫡女,自然是顾寒影拉拢武将的最好人选,否则凭她罪臣之女的身份,如何能够当上皇后? 可那样的日子,却还是让她情不自禁地想起“岁月静好”几个字来。 如今却不知道顾寒影又是为了些什么,她猜不透,便也不费心去猜了。 眼看着明日便是大长公主的生辰了,林向晚闲来无事,让青栀将宾客的名单拿过来又看了一遍。 顾寒影在不知何时也凑了过来,点了点上面的一个名字:“安阳侯夫人?朕记得姑母与她之间似乎有些龃龉。” 林向晚笑了笑:“连皇上也听说了?不过只是些误会罢了。当年大长公主与驸马和离之后,曾与安阳侯关系颇好,等后来安阳侯成亲的时候,大长公主还亲自送了贺礼过去。” “是吗?”顾寒影倒是不知道这些,“朕只听说五年前母后的寿辰宴上,大长公主曾打了安阳侯夫人一巴掌。” 林向晚心中冷笑,当年大长公主与安阳侯狼狈为奸,自然关系颇好,而后却因为大长公主支持太子,而安阳侯倒向了五皇子,两边就此决裂。 “所以臣妾说是误会,”林向晚抿嘴笑道,“皇上应当知道,安阳侯宋家出美人,后宫中便有以为宋婕妤,生的花容月貌,倾国倾城。” 顾寒影咳嗽一声:“朕没留意过,这与姑母和安阳侯夫人有什么关系?” “宋家人俱是一脉相承的好相貌,”林向晚说道,“其中最为出众的,当属安阳侯的嫡长子宋长歌。当年大长公主曾见过宋长歌一面,对他赞不绝口,直夸他风姿若仙。” “说起来,大长公主是宋长歌的长辈,这样夸赞一句根本没有什么,偏偏那段时间京中人人都传,说大长公主在公主府中豢养男宠,见了俊美的少年郎,便要抓回公主府去。” “这样离谱的传闻,安阳侯夫人却当了真,听闻大长公主夸赞自己的儿子,顿时紧张不已,一直急着给宋长歌相看,后来还说漏了嘴,直言哪怕让儿子出家,也绝不能让他被大长公主糟蹋了。” 林向晚笑道:“皇上这下知道大长公主为何会掌掴安阳侯夫人了吧?” 第19章 你觉得朕生得如何 顾寒影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些,闻言便说道:“既然两人之中有这样大的误会,那更不应当请安阳侯夫人了。” 林向晚摇摇头:“这皇上便不懂了,百姓们最喜欢这种桃色传闻,当年大长公主的一巴掌,让百姓们更加相信她是恼羞成怒,因为得不到宋长歌而迁怒于安阳侯夫人了。” “这种时候,什么辟谣他们都不会听的,唯有让人们看见,大长公主与安阳侯夫人之间并无误会,他们才会觉得那是谣言。” “如今大长公主的生辰宴,便是个绝好的机会,”林向晚说道,“这些年大长公主的名声一直不大好,而等转了年之后,贞和郡主便要去和亲,即便是大长公主对安阳侯夫人仍有所不满,也会为了贞和郡主的声誉着想,与安阳侯夫人握手言和的。” 顾寒影沉吟着点了点头:“阿晚说的确实没错,只是姑母的脾气……罢了,朕先叮嘱她一番便是。” 林向晚笑得人畜无害:“臣妾也已经提前知会了大长公主,她也觉得趁着这个时候解开从前那些误会甚好。正好宋长歌前些日子回了京,明日也会出现在生辰宴上。” “宋长歌……”顾寒影念着这个名字,只觉得有些熟悉,“他之前不在京中?” 林向晚摇摇头:“早在当年大长公主掌掴安阳侯夫人之后,他便投了军,跟着哥哥去了川渝。” 她的眼中有一丝怀念:“说起来,臣妾也多年没有见过他了。当年臣妾与哥哥刚回京的时候,许多人都对我们避之不及,唯独宋长歌,他与哥哥小时候常在一处玩耍,知道我们回京之后,经常私下接济我们。” 听着她的话,顾寒影猛然想起来,自己原来是见过他的。 在教训了贞和郡主之后,他常装作不经意间从阿晚的馄饨摊前路过,与她说上几句话,然后要一碗馄饨,一边慢慢吃着,一边用余光注视着她。 有一次他去的时候,看到一个青衣少年与阿晚站在一起说话,阿晚忙着包馄饨,他也不肯走,一双眼睛几乎黏在了阿晚身上。 他心中很不痛快,却又不好说什么,只能磨磨蹭蹭地吃着馄饨,一直到那少年依依不舍地离开了,才假装不经意地问道:“方才那人是谁?看着倒是有几分眼熟。” 阿晚笑了笑,也看了一眼青衣少年离去的背影,语气轻快:“是安阳侯府的大公子,叫宋长歌。” 他太清楚那种目光意味着什么了,为此暗暗生了许久的气,不过很快便听说了宋长歌投军的消息,便没有再放在心上。 如今骤然又听见了这个名字,林向晚语气中的怀念让他心底泛起些酸意。 “朕见过他,”顾寒影说,“倒是没觉得生得如何好,不过是个普通人罢了。” 林向晚失笑:“皇上这话若是让京城的姑娘们听了去,定是宁肯犯上也要驳斥您的。当年宋长歌可是京城四公子之一,是无数女子的心上人,怎么到了皇上口中,竟变成普通人了?” 顾寒影的语气越发酸了起来:“眉眼还算端正,脸上白的像是搽了粉,个头倒是不矮,就是瘦的风一吹就能倒——你们姑娘家都喜欢这样的男子?” “哪里就有皇上说的这般不堪了,”林向晚笑了起来,“宋长歌从前确实白了些瘦了些,不过哥哥在信中说,在军中历练了几年,他比从前褪去了几分文弱的书生气,更添了几分英武。” “林将军还在信中说了他?”顾寒影心里头更别扭了。 “宋长歌与哥哥要好,自然偶尔会提到——皇上不知道吗?”林向晚略有些惊讶。 她以为哥哥的每一封信,顾寒影都是要过目的,他对此应当很清楚才是,或许是提到宋长歌的那一封信正巧被遗漏了? “林将军给你写的信,朕如何会知道?”顾寒影不知她为何会有这样的疑惑,不过并没有多说,只问道,“林将军的信中,有没有提起过朕?” “自然是有的,”林向晚点头道,“哥哥常说皇上勤政爱民,是申国百姓之幸。” 顾寒影眼巴巴地看着她,半晌不见她再说下去,只觉得堵在胸口的那口气更闷了。 当初先帝赐婚那一日,林向阳提着酒坛子来找他,脸上的表情明晃晃地显示着他更想和自己打上一架。 然而林向阳只是一碗一碗地喝着那坛劣质的烈酒,他也陪着他喝了一碗又一碗,辛辣的酒水顺着喉咙滑到胃里,火辣辣的。 林向阳喝醉了,堂堂七尺男儿竟落下泪来,挣扎着要起身给他跪下。 “七皇子,阿晚……阿晚她的命不好,”林向阳断断续续地说道,“是我这个做哥哥的没用,不能护着她,如今……如今……” 顾寒影也喝得半醉,使劲搀着林向阳不让他跪下。 “你放心,我会对她好的。”他一字一句地说,“若我顾寒影有朝一日负了阿晚,就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后来两人说了些什么,他已经记不大清楚了,大约就是林向阳说着阿晚这些年受的苦,他说着自己这些年心中的思念,两人对着说了半宿,又哭了半宿,等顾寒影再醒过来的时候,林向阳已经走了。 他以为自己与大舅哥已经算得上是交了心,可没想到,林向阳的信里面就只敷衍地夸了他一句勤政爱民。 反倒是对那个宋长歌着了那么多笔墨,不过就是风吹日晒下黑了些,壮了些,告诉阿晚做什么? 顾寒影兴致缺缺,林向晚便也没有再同他说生辰宴的细节,她只觉得莫名,方才还好好的,怎么忽然就不高兴了呢? 等两人躺到床上,林向晚正要睡了,往旁边一看,只见顾寒影正略带委屈地看着她。 “皇上是有什么话想要问臣妾么?”她不由出声。 顾寒影犹豫了半晌,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 “阿晚,你觉得朕……生得如何?” 第20章 郡主这话说的没什么道理 “自然是好的。” 林向晚没想到他会有这样一问,当年的京城四公子,可不就有七皇子顾寒影么?只不过他一向冷淡,身份又不同寻常,无人敢在他面前提起罢了。 顾寒影的心中好受了些,一双手不安分了起来:“那……与宋长歌相比又如何?” 林向晚只觉得仿佛有一道火焰在她的身上游走,她略躲了躲,那火焰却追的更紧了。 “皇上……皇上不是说宋、宋长歌只是普通人吗?”林向晚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下来,“又何必同……同他相比?” “朕就是想知道。”顾寒影固执地追问。 “皇上与他……并不是……一样的……” 他的手指灵巧地钻进了里衣,林向晚的脸热得厉害,声音微微变了调。 顾寒影欺身压了上来,贴在她的耳边问道:“那,朕是哪一种,阿晚又喜欢哪一种?” 温热的气息扑在林向晚的耳畔,又酥又麻。她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耳边是自己一声大过一声的心跳。 喜欢……她想起两人在馄饨摊前的初见,他如天神般从天而降,帮她挡住了贞和郡主的刁难。 她昏暗一片的前路上忽然劈进了一道光,让她情不自禁地想去靠近。 最后一丝清明也消散在炽热的吻中,林向晚脑中的最后一个念头,是顾寒影的眼睛真好看。 …… 早上的时候,林向晚是被青栀叫醒的。 “娘娘,该起了。”青栀轻声唤道,“今日是大长公主的生辰宴,再有一个时辰,命妇们便要到凤仪宫来了。” 林向晚坐起身来,只觉得周身酸软无比。 也太胡闹了些,她咬着牙站起身来,有些恼顾寒影的不知分寸,明明知道今日她有事,还缠着她闹了半宿,若不是后来她受不住,一直求他,他还不肯放过她。 “白贵妃来了么?”林向晚问道。 这些日子她竟渐渐有些习惯了,白凌薇每天早上都要过来与她一道用早膳,一张嘴既不耽误吃东西,又不耽误说话,姿态优雅,动作迅速,看得林向晚啧啧称奇。 现在的白凌薇,与从前的她完全不同。从前的时候白凌薇说起话来弯弯绕绕,现在却直白得很,甚至在玉竹给她端了茶水上来的时候,还说了声“谢谢”。 这声谢着实把林向晚惊着了,她心里止不住怀疑,眼前这人是不是只是披着白凌薇的皮,内里早已换了人。 然而她试探了几次,却发现白凌薇连入宫时候的事情都记得清清楚楚,这些是千真万确做不得假的。 “回娘娘的话,白贵妃在外面候着呢。”青栀回道。 林向晚点点头,任由青栀给她梳妆。 等她打扮妥当来到外殿的时候,白凌薇早已经等了多时了,一见到她,立刻双眼放光。 “臣妾给娘娘请安,”她敷衍地行了一礼,眼睛一直盯在林向晚的身上,“娘娘今日真是太漂亮了!” 林向晚咳嗽一声:“妹妹今日怎么穿得这般……朴素?” 自打白凌薇好了之后,她再不穿从前那些白衣,反倒喜欢上了鲜亮的颜色,每天打扮得花枝招展,恨不得有多少首饰就戴多少在头上。 为此青栀没少私底下嘲笑她:“从前白贵妃还有几分仙气飘飘的模样,现在倒好,一副穷人乍富的样子!” 玉竹听了就瞪她:“少嚼舌根子,让旁人听了去,少不得又要生出事端来。” “就算我不说,旁人也会这么想,”青栀耸耸肩,“红袖说,白贵妃前儿还问她,宫中什么时候再打首饰,这回她要黄金的呢!” 黄金有什么不好,穷的时候还可以融了换成金子,林向晚在心里默默想到。 她倒是觉得如今的白凌薇多了几分真性情,比从前的她好多了。 今日白凌薇却穿了件素白的裙子,头上也只简单插了一支素簪,看上去有几分寒酸。 “这颜色不适合妹妹,”林向晚眉头微蹙,“妹妹年纪还小,穿些新鲜颜色的衣裳才好看。” 白凌薇“嘿嘿”一笑:“臣妾知道的,只是今日……娘娘不必管臣妾,等明儿臣妾就换回来!” 林向晚不明所以,再问她,她却什么都不肯说了。 两人用过早膳,约摸着时辰差不多了,林向晚便带着她往朝露殿去了。 今日的宫宴设在朝露殿,等两人到的时候,命妇们已经在殿中候着了,见了林向晚,纷纷叩头请安。 “都起来吧,”林向晚微笑着说道,“今日是姑母的生辰宴,大家不必这般拘谨。” 她率先落了座,其余人等见她坐了,才起身回到了座位上。 又过了好一会儿,大长公主才带着贞和郡主姗姗来迟。 林向晚一看到她们母女两个,立刻便将目光投向了一旁的白凌薇。 这母女二人身上穿的衣裳,与白凌薇别无二致,连头上的簪子都一模一样! 白凌薇给了她一个一切尽在掌握的笑,刻意往后躲了躲,让身前的宫女掩住了她的身影。 林向晚不明所以,只好当做什么都未曾发现的样子,对大长公主笑道:“今日是姑母的生辰,姑母怎么不挑件喜庆些的衣裳来穿?还有贞和,正是花儿一样的年纪,穿些鲜亮的衣裳才好看。” 大长公主已经年逾四十,颊边两道深刻的纹路,让她看上去凭空多了几分刻薄。闻言,她抬起眼皮冷笑一声:“喜庆?我的女儿就要去和亲了,何来喜庆一说?” 林向晚知道她们母女两个对和亲一事十分抵触,于是笑道:“贞和要出阁,难道不是喜庆之事?” 她不说还好,一说完,大长公主的脸色更是难看。她看了贞和郡主一眼,贞和立刻上前,眼里含了泪,说道:“贞和不日便要离京和亲,今日恐怕是贞和能陪母亲过的最后一个生辰。贞和不孝,只恨不是男儿身,若贞和是男子,自能提刀上阵保家卫国,何必要牺牲女子才能换得家国平安……” 大长公主叫了一声“我的儿”,接着就把她紧紧抱在怀里。 母女两个一身素白,相拥而泣,在一众身着华服的妇人中,显得格外无助。 已经有那心软的妇人忍不住跟着抹眼泪了,林向晚见状,刚要开口,便听到一旁的白凌薇出了声。 “郡主这话说的没什么道理,你如今觉得不能陪母亲过生辰便是不孝,若是生为男儿提刀上阵,死在战场上,让大长公主白发人送黑发人,那岂不是更不孝?” 第21章 你说的倒是轻巧 贞和郡主的哭声一顿,旋即说道:“话怎么能这样说?身为男子,自当保家卫国,战死沙场是死得其所,母亲知道也只会为我高兴!” 白凌薇连连鼓掌:“郡主果然心怀大义!想来此次定是郡主主动恳请与女真族和亲,以修两国之好,边境百姓因此能安稳度日,边疆将士因此能平安归来,这都是郡主的功劳啊!” 贞和郡主的脸涨红了:“才不……” 大长公主按住了她,咬着牙说道:“白贵妃谬赞了。” 场中的命妇也神色各异,方才有几个动了恻隐之心的,这会儿已经将眼泪收了回去。尤其是几个武将的夫人,她们的相公儿子都在战场上,贞和郡主去和亲,只是往后不能见到大长公主罢了,可若她不去和亲,战事再起,她们的亲人只怕连性命都有危险。 在场的都是人精,自然知道大长公主母女的意图。这样的日子,偏偏穿了一身素出现在众人面前,不就是要装可怜,想借着众人之口逼迫皇上妥协么? 只是在场的,即便家中没有武将,却也是有女儿的,贞和郡主不去和亲,说不定皇上就要选臣子或宗亲中的适龄女子,封了郡主送去和亲了。 于是众人无视大长公主越来越难看的面色,纷纷顺着白凌薇的话,将贞和郡主好一通夸赞。 贞和郡主僵着脸,求助般看向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挤出一个笑来:“贞和年纪小,哪里经得起这样的夸赞。” 安阳侯夫人本就与她不睦,这会儿便笑着说道:“郡主的年纪也不小了,我那女儿与郡主是同年,两年之前便成了亲,去年生了个儿子,如今又怀了身子,等到入了秋,就要再次生产了!当年皇上给郡主赐婚,您若是同意了,如今郡主应当也做娘亲了!” 大长公主怒视着她,这样明晃晃的讥讽,分明就是在说,你看你,当年要是不闹,现在也不至于落得和亲的下场。 安阳侯夫人仿佛没看到她的眼神,惬意地呷了一口茶水:“您也别伤心了,嫁给女真族王子也算是个好归宿,郡主若是留在京城里,哪里还有年岁差不多的少年郎了?到时候大约只能给人做填房了,那岂不是辱没了郡主?” 林向晚听在耳中,心中微微一哂,看来当年那一巴掌打得实在是狠了,让她记了这么久的仇。 大长公主面色铁青,冷笑道:“照你的话来说,贞和既然只能做人填房,你那一声不响便投了军的儿子比贞和还要大上一岁,如今想要娶亲,也只能娶寡妇了!” “哎哟哟,男子与女子可不一样!”安阳侯夫人拉着长声道,“这些年里给长歌说媒的媒人从未断过,不知公主府上是什么情形啊?” “你!”大长公主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 眼见着火药味越来越浓,林向晚出声打圆场:“好了好了,姑母也是心疼女儿,想要多留贞和两年罢了。” “就是,”承恩伯夫人附和道,“都是做娘亲的,若是可以的话,谁不想一辈子将女儿养在身边?” 林向晚看了她一眼,当初承恩伯便是大长公主一派,顾寒影登基之后,表面上疏远了些,可如今看来,私底下的关系仍十分密切。 安阳侯夫人撇撇嘴,倒也没有揪着不放,而是转向了白凌薇:“今日倒是巧,大长公主母女心绪不佳,无心打扮,贵妃娘娘怎么也穿得这般素净?莫非您也一样心中怨忿不成?” 白凌薇讶然一笑:“夫人为何这样说?” 她扯了扯自己的袖子:“本宫这裙子是碧菱纱做的,听闻那碧菱纱今年一共就只进贡了三匹,价值万金。皇上将一匹给了皇后娘娘,娘娘见本宫常穿白色,便赏赐给了本宫,另外两匹倒是没有听说皇上赏给了谁。” 众人的目光都落到了大长公主母女身上,她们两个身上穿着的,不就与白贵妃一模一样么?原来竟是这样贵重的料子。 林向晚听着她睁眼说瞎话,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碧菱纱她当然知道,顾寒影前些天说她床边挂着的帐子旧了,第二日便让戚公公送了一匹碧菱纱过来,现在正挂在她的床前呢,她什么时候赏给白凌薇了? 况且被顾寒影送来做帐子的,怎么想那碧菱纱也不会价值万金吧? 她兀自想着,忽听到贞和郡主愤愤出声:“我与母亲身上穿的不是碧菱纱!” “噗嗤”一声,殿中不知道谁笑出声来。 安阳侯夫人更是毫不掩饰地嗤笑出声:“倒也没有人说郡主与大长公主身上穿着的是碧菱纱,郡主为何这般急切地解释?” “你们分明就是这样想的!”贞和郡主怒道,“你们各个都在看着我与母亲,不就是觉得我们穿着的就是碧菱纱么?” “贞和想得太多了,”林向晚柔声道,“今日是姑母的生辰,大家自然会多留意姑母些,再说,就算是碧菱纱又如何?姑母是先帝亲封的长公主,你又从出生便得了封号,身份这般尊贵,难道穿碧菱纱做的衣裳,还要瞻前顾后不成?” 说罢,不给贞和郡主再开口的机会,林向晚拍了拍手,舞姬乐师鱼贯而入。 “今日是为了给姑母庆生,安阳侯夫人之前不是还说,曾与姑母有些误会,想借着这个机会解开么?怎么没说两句话,就又呛起来了?”林向晚笑着对大长公主说道,“姑母与她认识得更早些,应当也知道她就是个心直口快的性子,心里是没有什么恶意的。” 大长公主冷冷地瞥了安阳侯夫人一眼,并没有说话。 林向晚又看了一眼安阳侯夫人,她撇撇嘴,不情不愿地开口道:“说起当年的事,确实是臣妇不对,只听外面的一些传言,便信以为真了。臣妇在这里给大长公主赔罪了。” “你说的倒是轻巧!”大长公主怒道,“当年那谣言传的满城风雨,如今你一句赔罪,便能够一笔勾销了?” 第22章 宋长歌 安阳侯夫人可不是个好性子,闻言便说道:“您也不用得理不饶人,都说无风不起浪,难道那些流言蜚语是凭空来的?况且当年长歌本就到了该说亲的年纪,臣妇给他相看,又有什么不对?您当年可是当着太后娘娘的面,一巴掌扇到了臣妇脸上的,谁知道是不是因为外头传的难听,便拿臣妇撒气?” 大长公主拍案而起:“王氏,你好大的胆子!” “臣妇的胆子可不大,大长公主那一巴掌臣妇默默挨了,半句不敢多说,连儿子都要远远送离了京城,就这样您还不满意?”安阳侯夫人阴阳怪气地说道。 “你!”大长公主气得手直发抖,指着她说不出话来。 “好了好了,大家都知道是误会,安阳侯夫人也道了歉,姑母就不要咄咄逼人了吧!”林向晚见差不多了,便出声说道。 当年大长公主支持的是太子,而后太子倒台,大长公主与驸马和离,再后来先帝驾崩,如今的她,不过空有个名号罢了,所以安阳侯夫人才敢这样肆无忌惮地讥讽她。 林向晚见时机差不多了,便笑着问安阳侯夫人道:“之前你不是还同本宫说,世子也回了京城了么?虽说他并未做什么,可这一场误会毕竟也是因他而起,何不让世子进宫来,当面同姑母道个歉?” 安阳侯夫人笑道:“娘娘即便不说,臣妇也是有这个心思的!实不相瞒,今日正是长歌陪着臣妇进的宫,正在外头候着呢!” “谁稀罕他道歉?”大长公主冷冷说道,“殿中都是女眷,他一个男人,还是不要进来的好!” “无妨的,”林向晚说道,“殿中的除却本宫与白贵妃,说起来都是世子的长辈,见一面又如何?” “说起来,世子离京已经有三年了吧?”她说着,视线落在贞和郡主身上,“本宫都快忘了世子的模样了。” 大长公主还要说话,贞和郡主却悄悄地拉了她一把,眼里满是哀求。 她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女儿一眼,只得忍着气,说道:“既然娘娘这样说,那便宣世子进来吧!” 林向晚抬了抬下巴,身边的太监会意,立刻便出去请人了。 很快,一名身着玄色长袍的男子跟着太监进了朝露殿,在殿中跪下叩首,恭敬道:“臣宋长歌,拜见皇后娘娘!” 林向晚只在哥哥的信中听得宋长歌的变化,哥哥说他风吹日晒,早没了当初那清隽如玉的模样,扔到军中只怕都找不见,如今一看,她却忍不住抿嘴笑了起来,哥哥这些话,大约是掺着些酸意在里面的。 宋长歌是高了些,也黑了些,可一张脸却仍旧是谪仙般模样,少了些从前的书生气,倒多了几分凛冽坚毅的气势来。 这样的人,放在京城里,只怕要出现在更多姑娘家的闺梦中了。 “宋世子请起,”林向晚温声说道,“今日来的都是熟人,不必这般拘束。” 宋长歌站起身来,依次向着殿内众人问了好。承恩伯夫人笑着说道:“几年未见,如今长歌瞧着比从前更稳重了。说起来,当初你一意投军,你娘哭了好几场,后来更是每逢年节就要将你拉出来骂上一顿,说你这么多年不回家,只怕根本就不记得爹娘了呢!” 宋长歌笑道:“伯母快别说了,自打我回了京,我娘日日都要骂我,今儿好不容易忘记了,您一提起来,晚上少不得又要骂我一场。” “这倒是我的不是了,”承恩伯夫人也笑道,“有这样出色的儿子,你娘怎么舍得骂?不若这样,今日出宫之后,你直接去伯母家,等你娘什么时候消气了再回去!” “去去去,”安阳侯夫人连连冲她挥手,“长歌这么多年才回京城一趟,哪能让你拐走?” 她看着宋长歌的目光中半是心疼半是骄傲:“长歌不过回来小住些日子,等下个月,还是要回军中的。” “还回去?”承恩伯夫人不解,“那军中又不是什么好地方,待上几年,混些资历也就差不多了,何必再去受苦?” 宋长歌淡淡笑道:“伯母此言差矣,长歌身为男儿,自当保家卫国,守护一方百姓平安。” 他说话的时候,贞和郡主的眼神一直盯在他的身上,几次想开口说话,都被大长公主用目光制止了。 一阵掌声传来,众人望过去,只见白凌薇放下手,笑着说道:“宋世子果然是心怀大义之人呐!娘娘,咱们申国的男儿如宋世子般,宁愿放弃京城中的荣华富贵,也要保家卫国,女儿如贞和郡主般,自请和亲以结两国之好,这样的心胸与气节,实在让人感动啊!” 林向晚顺着她的话说道:“谁说不是呢?有你们是申国之幸。” “娘娘谬赞了,这本就是长歌所应当做的。”宋长歌转向贞和郡主,“早便听闻郡主与女真族和亲一事,还未向郡主道喜。” 贞和郡主见他与自己说话,脸先是一红,随即便白了。 “何喜之有?”她惨然一笑,“和亲一事,其实我……” 大长公主严厉地瞪了她一眼,打断了她的话:“多谢宋世子了!” 宋长歌似是没有看出贞和郡主的异样,对大长公主行了一礼:“当初母亲曾与大长公主间有些误会,说起来,那误会还是因长歌而起,长歌向您赔礼了。” 大长公主“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宋长歌继续说道:“母亲想来心直口快,思量不够周全,当年之事说到底是误会一场,还希望您不要同母亲计较。” “我倒不知,原来当初那一场误会,是因为我思量不够周全而起的。”安阳侯夫人冷笑道,“任是哪个做娘亲的,看到外头的女人把贴身的肚兜都送到儿子面前了,谁还能思量周全?” “你休要血口喷人!”大长公主拍案而起。 “我又没说是大长公主您的肚兜,”安阳侯夫人阴阳怪气地说道,“说起来也怪长歌的相貌太好,总有些不知检点的女人,连脸皮都不要,巴巴地贴上来!” “王氏,我看你今日是有意想要找茬吧!”大长公主何曾受过这样的气,登时便要冲上来挠她的脸。 殿中的女眷有拉着大长公主让她冷静些的,有劝安阳侯夫人少说几句的,一时间乱作一团。 林向晚看着眼前的情景,唇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来。 眼看着差不多了,她刚要开口劝说,就听外头的太监扬声叫道:“皇上驾到!” 第23章 不属于你的,便不应当觊觎 林向晚心中微微诧异,昨夜她与顾寒影提起今日的宫宴时,他并未表露出要来的样子,更何况当初他登基之初,大长公主对他多方刁难,他花了一整年的时间,才将大长公主手中的权力分化干净。 他对大长公主的冷淡与厌恶是所有人有目共睹的,却不知道今日她的生辰宴,他又为什么会露面。 她带着众人跪下,顾寒影亲自走过来将她扶起,携着她的手坐到了上首。 “都起来吧。”他淡声说道。 林向晚坐下,想要将手抽回来,刚一动,却发现他握的力道更大了些。 她不动声色地看了顾寒影一眼,这么多人都在看着,她只觉得脸上微微有些热。 顾寒影与她对视了一眼,非但没有放手,反而对她笑道:“皇后今日气色有些差,等会儿早些回去歇着,朕让太医去给你开些补气血的汤药来。” 林向晚抿唇笑道:“多谢皇上关怀,臣妾只是昨晚没有休息好罢了,就不必劳动太医了。” 为何休息不好,难道你心中不清楚么?她腹诽道。 顾寒影却仿佛没有听明白她隐藏的意思:“皇后不要总不将自己的身体当一回事,朕知道你不爱喝那些苦药,朕让太医开了方子,做成药膳再吃下去,就不会那样苦了,你觉得如何?” 他的声音温柔,落在林向晚的耳中,她不由怔了怔。 她小时候生了病,闹着不肯喝药,母亲就会让厨房里做成药膳,哄着她吃下去。 “阿晚也太娇气了些,”母亲用手指点着她的额头,“这样的性子,往后嫁了人,难道还要你相公哄着你喝药不成?” “阿晚才不要嫁人!”她抱着母亲不松手,“阿晚要陪母亲一辈子!” 记忆中母亲的脸已经渐渐模糊了,她只记得母亲身上淡淡的香气。 她一时间有些出神,安阳侯夫人笑着说道:“从前臣妇便听闻,皇上与皇后娘娘琴瑟甚笃,今日一见果真如此,实在让臣妇羡慕。” 林向晚的脸红了红,用力将手抽了回来,小声提醒顾寒影道:“皇上,今日是大长公主的生辰!” 他从进殿之后便好似没有看到大长公主一般,这不是生生将她的脸面踩在了地上么?大长公主那个睚眦必报的性子,定然会在心中记恨。 顾寒影淡淡笑了笑,却并没有接话,而是问道:“朕听说安阳侯世子也来了,眼下在何处?” 林向晚心里翻了个白眼,整个殿中都是女眷,唯有宋长歌一名男子,顾寒影一眼就能看见他,这会儿还要问出来。 宋长歌上前跪拜:“臣宋长歌,见过皇上。” 顾寒影打量了他好一会儿,才开口道:“起来吧。” “宋世子之前曾在川渝?”顾寒影漫不经心地问道,“朕隐约记得当年你自请从军,川渝地势险峻,多有蚊虫瘴气,只怕是艰苦得很。如今已经过去几年了,安阳侯年纪也大了,宋世子何不回到京城来?” “多谢皇上美意,只是这几年下来,臣已经习惯留在川渝,回到京城这几日倒是十分不适应。”宋长歌坦然地笑道。 方才顾寒影提起让他留在京城的时候,安阳侯夫人的眼睛一亮,恨不得立刻替他应下来,这会儿听他拒绝,不由咬了咬牙,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顾寒影笑了笑:“朕听闻当年,宋世子是为了躲桃花债才离开京城的,如今三年过去了,当年痴缠着宋世子的姑娘,应当已经嫁为人妇了,宋世子何必一直留在川渝?况且如今宋世子也到了弱冠之年,也该考虑一下自己的亲事了。” 这话说到了安阳侯夫人的心坎上,她连声附和道:“皇上说得没错,长歌,你心怀百姓自然没错,可不管怎么说,也得先将亲事定下来呀!寻常男子到了你这个年纪,孩子都已经会跑了!” 宋长歌淡淡笑了笑:“多谢皇上关心,只是臣一心只想守护川渝百姓,并无成亲的打算。” “长歌!”安阳侯夫人瞪大了眼睛,不顾在皇上面前失态,叫出声来。 “有宋世子这般舍己为人的将士,是我申国之幸,只是也应当体谅父母才是。”顾寒影说道,“宋世子想要留在川渝也无妨,大可成亲之后带着家眷一道前往,有人能照料你的生活起居, 想来安阳侯夫妇也会放心些。” 林向晚偏过头看了他一眼,只觉得今日的顾寒影格外奇怪,他平日里一向十分冷淡,鲜少会关注旁人的事,今日怎么一直在劝宋长歌成亲了? 她又看了一眼满脸焦急的安阳侯夫人,心道莫非是朝中现下又有了什么变化,他要拉拢安阳侯? 若是这样也说得过去了,宋长歌的亲事一直是安阳侯夫妇的心头病,他若是能劝得宋长歌成了亲,安阳侯夫妇定会对他感恩戴德。 只是这样一来,她想要动安阳侯,却要重新筹谋了。 林向晚这边正胡思乱想着,便听到宋长歌仍旧拒绝道:“臣并无成家之心,还望皇上见谅。” 顾寒影挑了挑眉:“宋世子一直这样说,莫非是心有所属不成?” 他兴致勃勃地追问道:“是哪家的姑娘?只管说与朕听,朕替你指婚!” 宋长歌微微垂下眼帘,轻声道:“那姑娘……臣与她终究是有缘无分罢了。” 林向晚怔了怔,她与宋长歌也算是旧时相识,竟不知道他曾有过喜欢的女子。凭着安阳侯府的门第与他的相貌为人,那姑娘最后竟嫁与他人,看来定是对他半分心思也没有了。 一面想着,她一面又有些好奇,能被皎如明月般的宋长歌放在心上的女子,应当是什么模样? 一只手忽然伸过来,重新又握住了她的手。 林向晚抬眼望去,只见顾寒影正看着宋长歌,眼底翻涌的冷意让林向晚心中一惊。 他这是怎么了?方才明明还好好的,怎么忽然就生气了? “宋世子当真深情,”顾寒影一字一句地说道,“只是你要知道,有些事,有些人,不属于你的,便不应当觊觎。” 第24章 那宋长歌长得也未见多好看 宋长歌苦笑一下:“臣自然知晓,臣从未觊觎过谁,只是……也不愿随意与另外的女子相伴一生罢了。” “其实臣不过是放不开当年之事,”他轻声说道,“臣只是懊恼,当初若是臣没有那般优柔寡断,若是再勇敢些……会不会结局便不一样了?” “多想无益,”顾寒影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喙的威压,“事已至此,宋世子若是放不下执念,最后只能害人害己。” “臣明白。”宋长歌忍下心头的苦涩,应了下来。 顾寒影没有再看他,而是牵起林向晚的手:“皇后忙了这一日,应当也倦了吧?随朕回凤仪宫。” 林向晚瞥了一眼大长公主越发难看的脸色,笑了笑:“臣妾遵旨。” 她看明白了,顾寒影就是为了给大长公主难堪。今日是她的生辰宴,顾寒影从始至终没有同她说上一句话,末了连她这个皇后也要一并带走,这不就是明晃晃地打大长公主的脸么? 虽然与她的计划略有出入,可她不会在众人面前违逆顾寒影,况且看到大长公主这般憋屈,她心里解气得很。 “白贵妃……” 没等她开口,白凌薇便笑道:“娘娘的身子本就不好,又为了今日劳碌多日,快些回去休息吧,这里有臣妾便好!” 林向晚本想叫她一起离开,听她这样说,便给了青栀一个眼神,让青栀留下来,以防白凌薇又搞出什么幺蛾子来。 “也好,那本宫便先回宫了。”她点了点头,说道。 顾寒影牵着她的手出了朝露宫,一直到凤仪宫,都没有松开。 “皇上怎么瞧着不大高兴的样子?”林向晚亲自给他倒了茶,问道。 “只是前朝的事罢了。”顾寒影靠在软榻上,似是十分疲惫般闭上了眼睛。 林向晚知趣地没有再问,这些日子两人虽然亲近了些,可她的身份本就敏感,若是问得多了,难免顾寒影会觉得她有旁的心思。 “那宋长歌……”就在她以为顾寒影已经睡着了的时候,忽然听到他说。 “宋世子怎么了?”林向晚问了一句。 只见顾寒影摇了摇头,轻轻一哂:“长得也未见多好看。” 林向晚没想到他说的竟是这个,一时间哭笑不得,只好顺着他的话说道:“是呢,从前那四公子的名号,也只是京城里那些姑娘家乱传的,臣妾也觉得他长相平平。” 顾寒影又哼了一声,没有再说话,但一直紧绷着的唇角却微微放松了些。 林向晚暗暗摇摇头,也不知道宋长歌做了什么事,惹得顾寒影这般不待见他。 …… 一直到用过了午膳,顾寒影才带着戚公公离开。 期间戚公公有几次进来回禀,有人求见皇上,顾寒影都只是一句话,让他们在御书房等着。 林向晚以为他有话对自己说,可一直到晌午,也未见他说什么。 用午膳之前,顾寒影召了太医来给她诊脉,林向晚看着眼前并排站着的五位太医,不由皱起眉来。 “皇上为何要叫这么多太医过来?”她不解道,“一直是朱太医给臣妾诊脉的,叫朱太医过来便是。” 顾寒影摇摇头:“朱太医到底年纪大了,这几年下来,皇后的身子还没有调理好,可见朱太医的医术也只是平平。” “皇上这样说,可就是冤枉朱太医了,”林向晚笑道,“是臣妾自己的底子差,这些年经由朱太医的调理,已然比从前好上了许多。” “多让几个太医诊断,总归是更全面些。”顾寒影说道。 林向晚也没有拒绝,只以为是这几年自己一直未曾有孕,他心中焦急罢了。 她伸出手腕,殿中的太医一个个上前来替她细细诊脉,诊完之后均说她的身子并无大碍,只是之前受了寒,须得好好调理才是。 顾寒影也没有多说什么,只让戚公公带着他们下去了。 林向晚对他笑了笑:“是臣妾的身子太差,所以才一直未曾有孕,臣妾以后会格外注意些……” “阿晚,先将身子养好。”顾寒影打断了她的话,“至于子嗣,有没有都是无妨的。” 林向晚心头一跳,难道他……到现在都在防备着自己么? 林家如今已经只剩下了她与哥哥,顾寒影却仍怕自己怀了龙嗣吗? 她垂下头:“是。” 顾寒影想要摸摸她的头发,可终究是没有动。 他如何不想要一个与她的孩子,最初刚大婚的时候,伺候阿晚的宫女说她的月事未至,他在御书房失手摔了一个茶杯,奏折上写的东西,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 他忍不住想,阿晚是不是有孕了?她腹中的究竟是男孩还是女孩?会长得像他还是像她?还是女儿更好些,女儿的话,应当与小时候的阿晚一模一样吧? 软软的,白白的,香香的,趴在他的背上睡得正香,将口水全数蹭在他的衣领上。 一整日他都在憧憬着,一直到召见朱太医过来,才知道原来阿晚的月事并不准,而且她的身子差,想要有孕只怕有些困难。 顾寒影一面有些失落,一面又庆幸着,幸而阿晚不曾有孕,否则按着朱太医所说,她这一胎必是保不住的,还会伤及母体。 他方才对阿晚说的是他的真心话,有没有子嗣,对他来说并不重要,最重要的,始终都只有阿晚一个罢了。 若是真如白凌薇所说,阿晚因为小产而彻底坏了身子,他宁愿她永远不要有孕。 “已经午时了,皇上想吃些什么?”林向晚调整好了表情,抬起头来问道。 一瞬间,她似乎看到了一种类似“难过”的表情从顾寒影的脸上一闪而过,再一晃眼,便消失不见了。 “阿晚今日辛苦了,让小厨房做吧。”顾寒影说道。 林向晚笑笑,并没有坚持,只是命人去小厨房里,做了几个他喜欢的菜来。 等用过了午膳,顾寒影便起驾去了御书房,林向晚正想要歇歇,玉竹匆匆走进来回禀。 “娘娘,白贵妃过来了。” 第25章 实在是命运弄人 “让她进来吧。”林向晚也有些好奇,自己与顾寒影离开之后,席上会发生什么。 本想着等青栀回来问问青栀,眼下看来,白凌薇自己先忍不住要来同她说了。 白凌薇一进门,正好看到宫女们正在收拾着碗筷,不由有些失望地叹了一口气。 林向晚靠在榻上,见状便笑道:“怎么,宫宴上的饭菜不合你的胃口?” 白凌薇按着规矩向她行礼问安,拖着椅子坐到她旁边来:“娘娘也不是不知道,那样的宫宴,菜肴都是早早做好的,等端上来的时候,能有原本的一半风味便不错了。” “更何况,御膳房里的御厨根本比不上娘娘的小厨房,臣妾只吃了几口便作罢了。”她说道。 林向晚失笑:“嫌御厨做的不好,你的嘴倒是刁。” 白凌薇厚着脸皮笑道:“臣妾的嘴之前也没有那么刁的,还不是这些日子让娘娘养的?” “倒成了本宫的不是了。”林向晚摇摇头,吩咐玉竹去小厨房,给她做几个小菜来。 “嘿嘿,还是娘娘疼臣妾!”白凌薇笑得见牙不见眼。 “行了,别贫嘴了,”林向晚说道,“本宫走之后,大长公主有没有发作?” “臣妾就是要来同娘娘说呢!”白凌薇兴奋地说道,“娘娘您可是错过了一场大戏!” “哦?莫非大长公主还敢当众表露出对皇上的不满?”林向晚问道。 “她倒是不敢,可不是还有安阳侯夫人吗?”白凌薇一脸八卦的表情,扭头对青栀说,“给娘娘端些瓜子来!” 青栀平素最不喜欢白贵妃,今日也不知道怎么了,竟顺从地走了出去,不止端了瓜子,还端了些瓜果进来,站在旁边替林向晚剥着。 “啧啧啧,别人剥的瓜子是没有灵魂的!”白凌薇抓了一把瓜子,递给了林向晚。 林向晚接了过去,两人一个靠在榻上,一个坐在椅子上,当真就这样嗑起瓜子来。 白凌薇也没有再卖关子,将林向晚离开后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给了她听。 她与顾寒影一走,安阳侯夫人立刻将宋长歌拉到了身边,在他身上拧了好几把。 “什么叫你不愿成亲?你不成亲,是想要宋家绝后吗?”安阳侯夫人骂道,“让你回京你不肯回,让你成亲也不肯,你是要气死我和你爹吗?” 宋长歌任由她打骂,苦笑道:“母亲不要逼迫儿子了,当初儿子有了心悦的女子,与您说起的时候,您不是不同意么?” “你也不看看你看上的是什么人!”安阳侯夫人气得捶了他几下,“当初那个情形,我要是同意了,咱们宋家就成了整个京城的笑柄!” “她有什么不好?”宋长歌轻飘飘地说道,“母亲只不过是为了自己的面子罢了。” 安阳侯夫人被他气了个倒仰,忍不住捂着脸哭道:“老天爷啊,我是做了什么孽,生了这样一个孽障出来!” 大长公主见状,心里的憋闷总算少了些,出言讥讽道:“王氏,你之前还说给你宋家说媒的媒人都要踏平了门槛,这么一会儿,怎么不叫了?” 安阳侯夫人猛地一睁眼,怒道:“长歌之所以会远避川渝,还不是因为你?你们母女两个,老的养着面首,小的勾引男人,还说我败坏了你的名声,分明就是你们败坏了长歌的名声!” 这一席话出来,整个殿内鸦雀无声。 大长公主早年豢养面首的事,人人都有所耳闻,不然她看上宋长歌这样的谣言不会传得人尽皆知。只是这样的事大家也只是茶余饭后当做笑话说上几句罢了,谁敢放在台面上说? 况且安阳侯夫人还拉上了贞和郡主,这一下将母女两个的面子里子都剥了个精光。 大长公主向来就不是好惹的,登时便一个杯子砸了过去,嘴里叫着:“王氏,你好大的胆子!” 宋长歌眼疾手快,替母亲挡下了杯子。 安阳侯夫人躲在他的背后,冷笑道:“你待如何?如今你这大长公主的名号,不过是个空架子罢了!莫非你要去向皇上告状不成?皇上今儿可是连看都没看你这个姑母一眼,当年你是如何给皇上下绊子的,你总不会已经全然忘了吧?” 大长公主气得直哆嗦,将面前桌上的菜肴尽数推到了地上,朝着安阳侯夫人扑了过去:“我撕烂你的嘴!” 安阳侯夫人有儿子撑腰,叫嚣道:“你敢!” 大长公主已经失了理智,拼命去撕扯着安阳侯夫人,她又是个女眷,宋长歌不好直接上手推开她,只能在两人中间挡着,一时不备被大长公主在脸上挠了一道。 安阳侯夫人见了,更是恼怒万分,不顾宋长歌的阻拦,与大长公主扭打在了一起。 殿中的女眷纷纷上前,好不容易才将两人拉开。 只是这会儿这场生辰宴已经乱成了一团,大长公主与安阳侯夫人对着叫骂,宋长歌默不作声地拦着自己的母亲,白凌薇与一众吃瓜群众看得津津有味,贞和郡主在一旁哭哭啼啼—— “对了娘娘,”白凌薇说道,“臣妾好不容易将众人都安抚下来之后,与贞和郡主单独说了几句话。” “说了些什么?”林向晚听得津津有味,闻言便立刻问道。 白凌薇“嘿嘿”一笑:“臣妾见她哭的伤心,便劝了她几句。” “臣妾同她说,如今安阳侯府与大长公主算是彻底撕破了脸皮,其实若不是有当年那场误会,他们两家说不定还能结成亲家呢,实在是命运弄人啊!” 她一脸唏嘘地叹了一口气。 林向晚忍不住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妹妹为什么要对她说这些?” 白凌薇笑了笑:“就是一时感慨罢了,臣妾见着宋长歌与贞和郡主年岁相仿,俩家从前又走得十分近,便随口感叹了一句。” “倒是贞和郡主听完之后不哭了,愣愣的不知道在想着些什么。”白凌薇吐着嘴里的瓜子皮,说道。 第26章 你已经有孩子了? 白凌薇赖在凤仪宫吃了饭才走,她一走,林向晚就立刻叫了青栀过来。 “白贵妃说的,可有什么出入?”她问道。 青栀摇头道:“白贵妃说的与当时的情形别无二致,她与贞和郡主说话的时候,奴婢就在旁边听着呢!” “本宫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林向晚摆了摆手。 殿里的人都退了下去,林向晚靠在榻上,若有所思。 白凌薇此举,到底是有意还是无心?当年的事闹得大,她是白家嫡女,知道内情也很正常,只是她今日这样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外头的百姓们只以为是大长公主看上了宋长歌,却不知道,当年那个胆子大到将贴身肚兜塞到宋长歌身上的,根本就不是大长公主。 而是贞和郡主。 若那肚兜只是个普通的肚兜便也就罢了,偏偏贞和郡主在上面绣了一对戏水的鸳鸯,下角还有自己的名字。 而若是那肚兜是宋长歌自己发现的,悄悄处置了也就罢了,将事情悄悄掩过去,并不会伤了谁的面子,偏偏那肚兜藏得隐秘,他一直未曾察觉。 那时候安阳侯的嫡女宋芷玉与魏太师的嫡孙魏坤城定了亲,那一日魏坤城正巧上门,安阳侯叫了宋长歌作陪,肚兜落在了地上,正是被魏坤城捡了起来。 彼时安阳侯府已经倒戈向五皇子,魏坤城正是五皇子一派的人,这肚兜又牵扯到了大长公主,五皇子一旦知道,安阳侯的日子只怕不好过。 安阳侯夫人为了撇清关系,立时便大张旗鼓地让人将肚兜送回到大长公主府去,沿途逢人便说,有那不知羞耻的女子,想要勾引宋长歌。 大长公主见了那肚兜,也是气得够呛,只是到底是自己唯一的女儿,哪怕为了她的名声着想,也不能任由安阳侯夫人这样宣扬。 所幸安阳侯夫人也不愿将事情做得太绝,只是含糊地说那肚兜是大长公主府的人送的,并没有点明是贞和郡主,外头的人传着传着,便传成了是大长公主贪图宋长歌的相貌,想要将他收入府中。 大长公主为了女儿,不得不忍气吞声,任由外面的人将此事扣在了自己头上。 然而贞和郡主这些年一直对宋长歌念念不忘,这些年大长公主张罗着给她相看,她也处处找茬。 今日若是顾寒影没有忽然出现,林向晚也是打算对贞和郡主说些含糊暧昧的话的,以她对宋长歌的一片痴情,只要自己略微暗示几句,她便会相信。 当时她不得不跟着顾寒影一起离席,心中还有些许遗憾,不过以她对贞和的了解,即便只是见上一面,她的心恐怕也会躁动起来。 大不了到时候让安插在大长公主府里的人动一动,林向晚是这样想的。 她倒是没料想到白凌薇会对贞和说这样一番话,倒是省了她不少的力气。 “之前按照白贵妃的法子腌制的皮蛋好了,”林向晚说道,“取几枚送到朱雀宫去吧!” 不管怎么说,白凌薇也算是帮了她一个忙,当初为了把人安插进大长公主府,她费了不少心思,能留下是最好的。 青栀经过宫宴一事,倒是对白凌薇有了不小的改观,闻言便自告奋勇地要给朱雀宫送皮蛋去,结果不一会儿便气哼哼地回来了,将皮蛋也带了回来。 “娘娘就不应当对她那样好!”青栀忿忿说道,“白贵妃她太得寸进尺了,奴婢将皮蛋给她送去,她竟然让奴婢拿回来,说等明天早上到娘娘这里一起吃!” 林向晚先是一愣,随后便哭笑不得。 她怎么忘了,白凌薇虽说知道不少食谱,可却压根儿什么都不会做,朱雀宫又没有小厨房,给她送了皮蛋过去,她大约只能看着了。 “倒是本宫想的不够周全了。”林向晚笑笑,并不在意,“让小厨房里明日早上拌了吧,再加两个她爱吃的菜来。” 她与白凌薇,说起来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恩怨,从前白凌薇虽常会诬陷她,可手段到底低劣了些,并没有给她造成太大的麻烦,况且白家从前并没有对林家做些什么,故而她对白凌薇也一直只是提防着。 眼下她还是不大相信,一个人能够一夕之间便彻底换了个性子,不过白凌薇也只是每日来她这里蹭饭,没有什么旁的举动,也看不出什么目的来,于是林向晚也决定按兵不动,只等着看看她究竟会搞什么名堂。 只是最近的白凌薇实在聒噪,哪怕是件顶小的事,也能被她说的津津有味,还一定要一边磕着瓜子一边说,这几日下来,林向晚都觉得自己瓜子吃太多,有些上火了。 不过后宫里头最近风平浪静,林向晚也觉得日子有些枯燥,偶尔听她说说话,也是挺有趣的。 就像前些天,白凌薇眉飞色舞地说着自己是如何养孩子的,林向晚听了半晌,以为她说的是家中的妹妹,心道没看出来她竟这样喜欢孩子,连晚上睡觉的时候都要抱着。 可越往后听越离谱,等听到她说那孩子喜欢玩飞蛾,她就去外头抓了飞蛾进来给她玩的时候,林向晚终于忍不住了。 “这……妹妹,未免也太溺爱孩子了些。”林向晚委婉地说道,“妹妹还是带她玩些别的吧!” “嗐,只是玩玩而已,臣妾看着不让吃下去便是了。”白凌薇满不在乎地说道,“难得孩子感兴趣,这样小的要求臣妾怎么能不满足?” “吃……吃下去?”林向晚不知该做什么表情。 “一时不留心就会吃下去,”白凌薇表示很烦,“吃了就要驱虫,每次喂药我们的母女情谊都要濒临破裂。” “母女?”林向晚手中的瓜子掉在了地上,“妹妹你……已经有孩子了?” 这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白凌薇怎么就大剌剌地说出来了,她就不怕自己告诉顾寒影吗? “娘娘在说什么啊!”白凌薇瞪大了眼睛看着她,“臣妾说的是自己从前养的猫!” 第27章 皇上是关心娘娘呢 后来的日子里,林向晚一直听她讲自己养的那只叫做栗子的小猫,比如她从学堂回到家中,小猫就会跑过去黏在她身上,再比如她难过哭泣的时候,小猫会爬上她的膝盖,替她舔掉眼泪。 林向晚听得出来,她是真心爱那只小猫。 “妹妹若是实在想念,就叫家人将猫送进宫来陪你,”林向晚说道,“宫里有好几位姐妹养了猫狗,芷芙宫的姜宝林还养了两只鹦鹉呢!” 白凌薇听了却笑笑:“多谢娘娘的好意,只是栗子已经不在啦!” 林向晚一怔:“对不住,本宫不知道……” “没关系啦,”白凌薇豁达地摆摆手,“当初臣妾捡到她的时候,她还没有巴掌大,她陪了臣妾十五年,也算是……寿终正寝了吧!” “她就是……去了喵星。”白凌薇指了指天上,说道,“就是天上的一颗星星,所有小猫离开主人之后都会去,那上面有吃不完的小鱼干,她会交到好多好多朋友……” 她的声音有些哽咽:“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这么久也没有到我梦里来,我想问问她,有没有后悔跟我回家,我那么穷,连喂她罐头都要精打细算,更不用说还会因为她淘气骂她……” “不会的,她跟着你,过了很好很好的一生。”林向晚的眼眶也有些湿。 她还记得自己被流放的时候,曾经救过一只猫,那只猫的腿受了伤,她花了十枚铜板,去镇子上买了草药来,后来它的腿痊愈了,就每天跑到她住着的院子里晒太阳。 她和哥哥那时候的日子并不好过,她省出自己的口粮来喂那只小猫,小猫吃饱了,就蹲在一旁用爪子洗脸。 她一直没有给小猫取名字,边疆的人与动物都一样短命,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死在漫天的风雪里,取了名字就有了牵挂,她不想再伤心了。 再后来,哥哥受了重伤,她为了给哥哥治伤,将好不容易攒下的铜板全都去买了药,自己用粗面与野草掺在一起摊成饼子吃,咬一口干硬粗粝,要使劲才能咽下去。 小猫又来了,她掰了一块饼子递过去,小猫闻了闻,嫌弃地看了一眼,从屋子里跑了出去。 她那时候心念俱灰,想着小猫走了也好,去可以吃肉的人家,总好过陪着他们一起等死。 后半夜的时候她又听见了挠门的声音,每每小猫来了,都会这样叫她去开门。 她不想动,去旁人家不是更好么?可小猫就一直固执地挠着门,大有她不开就不肯停下来的架势,她没法子,只得披了衣裳,去将门打开了。 小猫就在门外,嘴里叼着不知道从谁家偷来的一块腊肉,见她开了门,便将肉放到了她脚下,昂着小脑袋,骄傲地看着她。 从那之后,小猫隔三差五便会给她送些吃的来,有时候是鱼干,有时候是腊肉,有时候是半只鸡,还有一回,它甚至抓了一只兔子来。 靠着这些,林向晚捱过了最难熬的日子,她与哥哥常说笑,说他们的是靠着小猫养活的。 再后来他们应召回京,她抱着小猫上了马车,等马车驶出了那片村子的时候,小猫似乎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从马车上跳了下去。 林向晚从车窗里往外看,它远远地蹲在一块石头上看着她,惬意地舔了舔自己的爪子,仍旧是那副骄傲的模样。 回忆起那段时间,这是仅有的一点温暖记忆。 顾寒影进来的时候,就看到林向晚眼泪汪汪地坐在那里。 “阿晚!”他的心尖一颤,疾步上前蹲在她面前,“你怎么了,是不是白凌薇她又说了什么惹你生气了?” 白凌薇用帕子抹着泪,发出了浓重的鼻音:“啊?” “皇上怎么来了?”林向晚连忙收敛了情绪,福身行礼,“白妹妹与臣妾只是在闲话,是臣妾想起从前的一些事,一时伤感罢了。” 她眼尾微红,一双眼睛水盈盈的,梨花带雨,眉间似乎还拢着一抹愁绪,看得顾寒影心疼不已。 “从前的事过去便过去了,皇后不要多想。”他不满地瞪了白凌薇一眼。 他允许她来陪阿晚,是要她纾解阿晚的心结,她倒好,竟惹得阿晚掉眼泪,实在是不知好歹。 看到白凌薇满脸泪痕,他更是生出了几分烦躁来,他最是讨厌女子哭哭啼啼的样子,那一双眼睛红得像兔子一样,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行了,你先回去吧!”他不耐烦地说道,“往后少与皇后说那些有的没的,再让朕知道,你就不要往凤仪宫来了!” 林向晚悄悄拉了拉他的手,今日的事是他冤枉白凌薇了,说起来还是她先提起了白凌薇的伤心事,她自己不过是想起与哥哥和小猫相依为命的日子罢了。 “皇上,真的不是白妹妹的错……”她小声说道。 “没事没事,是臣妾的错,都是臣妾不对!” 白凌薇却不知怎地,突然就高兴了起来,一边抽着鼻子一边笑道:“皇上这是关心娘娘呢,娘娘一难过,可把皇上心疼坏了!” 林向晚脸上一热:“妹妹!” “嘿嘿,臣妾忽然想起还有事,臣妾告退!”白凌薇干脆利落地站起身来,出门的时候走得极快,险些被门槛绊倒了。 林向晚一阵无语,白凌薇真是越来越奇怪了。 然而她顾不得去想白凌薇究竟是怎么了,问顾寒影道:“皇上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顾寒影见她确实没事,也放下心来,说道:“之前让太医来给你诊脉,这些日子他们拟出了几个药膳方子,朕给你送过来,平常让小厨房给你做了吃,总好过日日喝那些苦药。” “皇上让戚公公送来便是,何必亲自过来?”林向晚笑道,“不过眼看着也快要用晚膳了,皇上可要留下来用膳?” 顾寒影犹豫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朕还有事,便不在你宫中用膳了。” 等将他送走之后,林向晚拿着方子去了小厨房,想起闲聊的时候,白凌薇说起的姜蓉蟹肉饼,来了兴趣,挽起袖子打算做些尝尝。 她处理着螃蟹肉,一边想着白凌薇今日的话,忽然就觉得不大对劲。 她堂堂白家嫡女,怎么会穷呢? 罐头又是什么东西? 第28章 好大一场热闹 晚间的时候顾寒影没有来,许是因为这些日子他一直宿在凤仪宫的缘故,这一晚林向晚睡的不大安稳,早上也早早便起了。 白凌薇来得比她还要准时,一看见她,不由有些担忧:“娘娘昨夜没有睡好吗?眼底下都有青影了!” 林向晚下意识地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脸:“做了几个梦,确实没大睡好。” “娘娘睡前可以喝些温牛乳,”白凌薇说道,“这样有助于睡眠!” 林向晚笑笑:“那本宫晚上便试试。” 她在桌旁坐下,示意青栀传膳:“昨日皇上冤枉妹妹了,妹妹不要放在心上。” 白凌薇“嘿嘿”一笑:“皇上是见娘娘哭了,所以心疼娘娘嘛!再说皇上也没有说错,若不是臣妾先提起来从前养的猫,又怎么会惹得娘娘伤心?娘娘也喜欢猫嘛?臣妾最喜欢猫猫狗狗了!” 林向晚笑道:“既然这样喜欢,何不让人寻一只来养着?也好同你做个伴。” “不了,”白凌薇摇摇头,“臣妾的栗子一向爱吃醋,臣妾摸了别的小猫,她都要气半天,要是她知道在她离开之后,臣妾又养了别的猫,她会难过的。” “再说,失去她的那种感觉真的……”白凌薇低下头笑了笑,“臣妾不想再感受一次了。” 林向晚看着她,只觉得这一刻白凌薇与自己的心境竟如此相似。 “好了好了,不说这个,”她岔开话题,“本宫昨天做了些蟹肉饼,味道不错,等会儿让小厨房多做些,你走的时候带几个回去吃。” “太好啦,谢谢娘娘!”白凌薇高兴起来。 早膳摆了上来,林向晚面前多了一道药膳,她皱着眉头尝了尝,味道出乎意料地还算不错,并没有想象中的苦味,反倒有些淡淡的药香。 “昨儿外面好大一场热闹,娘娘听说了没有?”白凌薇一边喝着汤,一边问道。 “什么?”林向晚下意识就在桌上找瓜子。 “有人给宋长歌送信,约他戌时在城东碧清湖见。”一说起八卦,白凌薇的眼睛就亮晶晶的,“宋长歌本不想赴这莫名其妙的约,奈何这件事被安阳侯夫人知道了,她立时便想到,定是哪个姑娘家看上了自家儿子,当即便好一通说教,让宋长歌无论如何都要去赴约。” 林向晚略怔了怔,很快便想明白了,与从前不同,如今的宋长歌敢当着皇上的面说自己没有成亲的打算,安阳侯夫人只怕已经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了,这会儿也不管送信的究竟是什么人,只要是个姑娘家,她就巴不得立刻让宋长歌娶了她。 “宋长歌只怕不肯去,”她说道,“也不知王氏是如何劝他的?” 白凌薇夹了块枣泥糕:“安阳侯夫人说,她并非要逼迫宋长歌,只是为那姑娘着想,戌时天已经黑透,碧清湖又偏僻,万一那姑娘遇到歹人该怎么办?若是那姑娘有什么闪失,岂不是全因宋长歌而起?” “况且那姑娘定是一颗芳心都系在宋长歌的身上,才会厚颜传信约他见一面,宋长歌既然没有成亲的打算,何不借着这个机会同那姑娘说清楚,这样也好断了那姑娘的念想,不至于耽误了她。” 林向晚听得不由赞叹,不愧是王氏,她太清楚宋长歌的性子了,他是个十分有责任心的人,这样的理由他根本就无法拒绝。 “让本宫猜猜,宋长歌被她说服去赴约,而王氏设计了旁人在他们见面的时候出现了?”林向晚想了想,说道,“那人的身份还要有一定的分量,且是个藏不住事的性子——大晚上的孤男寡女在碧清湖旁私会,被人发现了之后,宋长歌只怕不得不认下这门亲事了。” “娘娘聪明!”白凌薇鼓掌道,“那娘娘再猜猜,那姑娘是谁,撞见这两人相会的又是谁?” “撞见两人相会的那人本宫倒是能猜个八九不离十,至于那姑娘的身份么……”林向晚笑着摇了摇头,“猜到又能如何,反正最后被旁人知道的,只会是个不相干的人。” “娘娘为何这样说?”白凌薇追问道。 “能将信递到宋长歌手中的,那姑娘的身份应当不低。”林向晚说道,“碧清湖那样的地方,又远又偏僻,任是哪家的小姐,都会带着下人一起去,这样的动静,家中不会不知,除非平常她便是个跋扈恣意的性子,下人不敢违逆她的命令,家中长辈对她也多有溺爱纵容。” 她顿了顿,轻轻笑了笑:“这样的性格与家世,再加上对宋长歌一腔深情,究竟是谁并不难猜。” “只是她与宋长歌,终究是不可能的,昨夜不管闹得如何大,今日外面传着与宋长歌私会的,也只会是另一名女子罢了。”林向晚摇摇头,“王氏这回算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那姑娘的娘亲可不是个好性子,这事只怕没完。” “娘娘料事如神啊!”白凌薇感叹道,“臣妾不过说了个开头,您就把后面的事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唯独只有一样没猜中。” “哦?”林向晚挑挑眉。 “宋长歌知道此事闹开了,无论对谁都不是好事,在看到有人过来的时候,便跳了湖。”白凌薇笑眯眯地说道,“王氏千算万算,没算到那姑娘其实是贞……咳咳,没算到那姑娘的身份,也没算到自家儿子宁肯跳进湖里,也不愿与另一个女子绑到一处。” “跳湖?”林向晚睁大了眼睛,“可是宋长歌并不会水啊!” “正是呢,”白凌薇说道,“他一跳进去,人便往下沉,那姑娘也不会水,吓得魂飞魄散,心里却还清明着,知道若是让人撞破了她与宋长歌私会,这件事可就闹大了,于是……” “竟带着人偷偷跑了!”白凌薇说的眉飞色舞,“她敢与宋长歌私会,臣妾还以为宋长歌在她心中多有分量,没想到比起她自己的名声来,她竟连宋长歌的死活都不在乎!” 第29章 真诚才是必杀技 林向晚想了想,这确实是贞和能做出的事情来。 她向来自私惯了,想见宋长歌,便送信约他私会,怕被人发现,便不顾他的性命自己跑走——她从来都不会考虑自己做的事,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因为无论怎么样,都始终有大长公主帮她收拾烂摊子。 “那宋长歌呢?”毕竟与宋长歌相识一场,他与哥哥关系不错,所以她还是问了一句。 “被人救上来了,”白凌薇说道,“王氏得了消息,哭哭啼啼地赶过去,看到将宋长歌救上来的人时,一张脸都绿了。” 林向晚“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儿子得救了,她怎么还挑三拣四的?难道那人生的丑,不配救宋长歌?” 白凌薇摇头:“美丑暂且不说,救宋长歌上来的,其实是个女子。” “那不是正好?”林向晚说道,“莫非王氏嫌那女子的身份低微?” “何止是低微啊……”白凌薇叹道,“那女子是个寡妇,还带着两个孩子,听说从水里将宋长歌救上来的时候,身上的衣衫都湿透了——娘娘应当知道,人一落入水里,有人去救的时候,下意识就会抓紧不放手,王氏看到的就是这么个情形,宋长歌人已经昏死过去了,手还死攥着那妇人的衣襟。” “那妇人大约也没想到,自己救上来的是这样一个俊秀的公子哥,虽然没有赖上宋长歌,可也是满脸娇羞,说全凭王氏做主。” “王氏能做什么主,她诓了礼部的章尚书过去,自己又急哄哄地带着人,想逼着宋长歌将亲事定下来,这会儿可是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那妇人的儿子都十岁了,生的又五大三粗,她怎么肯让儿子娶这样一个女人?可若是不给个说法,早朝上章尚书只怕就要参安阳侯一本了。” 白凌薇夹了一口什锦鸡丝:“她就只是哭,哭着哭着便厥了过去,没了能做主的人,章尚书也不好替她承诺那妇人什么,只得告诉她,她救上来的是安阳侯世子,一切等他们母子两个醒过来再说——娘娘,笑得也太明显了些。” 林向晚连忙收起了笑来,欲盖弥彰地说道:“这道荸荠火腿好吃得很,妹妹快尝尝!” 听见王氏不知道该怎么收拾这个烂摊子,她实在有些幸灾乐祸。 该怎么处置那个妇人暂且不说,王氏如今跌了这么大一个跟头,罪魁祸首不就是贞和么?凭王氏的手段,查出是谁送的信并不难,只怕她往后要更恨上大长公主了。 “娘娘从前便与宋长歌相识,如今不替他担心么?”白凌薇问道。 “担心?”林向晚怔了怔,“他的父亲母亲俱在,本宫与他非亲非故,为何要替他担心?” “嘿嘿,娘娘说得对!”白凌薇好似松了一口气,摇头笑道,“只是不知王氏会不会求到娘娘面前,万一王氏来求了娘娘,娘娘可千万不要松口啊!” 林向晚淡淡一笑:“这是安阳侯的家事,与本宫有什么关系。” 宋长歌确实与宋家其他人不一样,在他们兄妹两个刚回到京城的时候,对他们曾经多有照顾,后来又与哥哥一道去了川渝,哥哥的信中对他也多有夸赞。 可那又如何,他到底是宋家人,而宋家的手上,是沾着林家人的血的。 她能做到的最大限度,就是到了清算的那一天,她会饶他一命。 “娘娘这样想是没错的,”白凌薇连连点头,“娘娘不值得为了个外人与皇上生出嫌隙来。” “皇上?”林向晚愣住了,为何又说起了皇上? 白凌薇打了个哈哈:“总之如今的局面是王氏一手造成的,娘娘只管看着热闹就是。” 林向晚笑了笑:“妹妹的消息还真灵通,不过事昨晚上发生的事,今早上便知道的这样清楚。” 白凌薇认真地点了点头:“臣妾当初进宫的时候,白家把宝都押在了臣妾身上,给了臣妾不少资源,白家在安阳侯府是有眼线的。” 她这样坦诚,倒是让林向晚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不光是安阳侯府,臣妾在娘娘这里也有眼线。”白凌薇接下来的话更让她震惊,“从前的时候她们没少给臣妾递消息,不过臣妾想娘娘应当都是知道的。” “这……”林向晚苦笑,“妹妹还真是坦诚。” “真诚才是必杀技嘛,”白凌薇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臣妾在别的姐妹宫中也安插了人手,娘娘若是需要的话,臣妾将她们都给娘娘!” “……不必了,妹妹还是自己留着吧。”林向晚这会儿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目光来看她了,虽然这些事是大家都知道的,可是就这么说出来……真的没问题吗? 白凌薇吃饱喝足了,便起身告退了,只不过临走之前,又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娘娘要是想知道什么秘密,其实直接问皇上便是,皇上对娘娘的爱意,其实比娘娘以为的还要深,娘娘可以试着多相信皇上一些的。” 等她离开后,玉竹悄声问道:“娘娘,贵妃她这是想要投诚的意思?” 没等林向晚回答,她自己便先摇了摇头:“可是她何必……” “对啊,”林向晚淡淡笑了笑,“她何必呢?” 白家现在如日中天,顾寒影对白太傅一向十分爱重,即便真如白凌薇所言,他对她没有半分心思,她这个贵妃的位子也是坐的稳稳的,何必对自己投诚? 自己这个皇后,如今所能依仗的,无非是皇上还需要用她来彰显对武将的重视,还有哥哥在川渝对怀王的牵制,除去这两样,她手中连底牌都没有。 白凌薇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林向晚一直看在眼里,她好像确确实实熄了争宠的心思,只想着混日子——可混日子的法子多得是,她又为什么偏偏要往自己跟前凑,同自己说她的猫,说她的秘密,说宫里宫外的趣事…… 青栀在一旁插嘴道:“管她到底什么心思呢,反正有娘娘在,她又翻不出什么花样,这样来陪娘娘说话也挺好的,看着倒有几分像娘娘小时候,与李家姑娘坐在一处说话的样子呢!” 第30章 随她去吧 “乱说,”玉竹白了她一眼,“贵妃与李姑娘怎么能比。” 青栀吐了吐舌头,向林向晚认错:“奴婢失言,娘娘恕罪。” “无妨,”林向晚不赞成地看了玉竹一眼,“玉竹的话若是让人听了去,岂不是平白给明月惹麻烦?” “奴婢知错了,”玉竹垂头道,“只是李姑娘心地善良,又与娘娘有着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与贵妃是全然不同的。” “本宫知道。”林向晚笑了笑。 李明月与林向晚是手帕交,她是昌平侯李家的幺女,当年昌平侯府与林府相邻,两个女孩的年纪又只差了一岁,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关系十分亲密,林向晚在街上卖馄饨的时候,李明月就常打着买馄饨的名义接济她。 “说起来,也快到了李姑娘进宫来请安的日子了吧?”青栀说道,“娘娘正好劝劝李姑娘,她只比娘娘小上一岁,早就到了该相看的年纪了,何苦还一直惦念着当年那个只有一面之缘的男子?” “你当本宫没劝过她?”林向晚叹了一口气,“不管本宫怎么说,她就只是低着头笑,说得多了,她就干脆起身告退,本宫也替她发愁。” “娘娘何不问问李姑娘,那男子究竟长得什么样子?若她能够描述得清楚,娘娘可以派人替她找一找,万一就找到了呢?”玉竹提议道。 “本宫也想过,”林向晚眉头微蹙,“只是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那男子的年纪应当也不小了吧?他若是已经成亲了,明月难道还能去给他做小不成?” “万一那男子也一直在等李姑娘呢?”玉竹说道,“试试总归没有坏处,要是那男子真的已经成亲了,能断了李姑娘的念想也是好的。” 林向晚点点头:“那等明月再进宫的时候,本宫试试吧!对了,早上让你去太医院,你看到朱太医了吗?” “回娘娘的话,太医院的人说,朱太医已经有些日子没去太医院当值了,他们派了人去朱太医家中也没有寻到人,朱太医的家人并不知道此事,只以为是宫中有什么事绊住了,直到太医院的人去了,才知道人已经失踪了。”玉竹说道。 “失踪……”林向晚皱起了眉。 这件事有些不对劲,先是顾寒影忽然叫了五位太医一起来给她诊脉,现在又特地开了药膳的方子来,朱太医如今又失踪…… 这几件事,若说没有关联,林向晚是不信的。 她敛了敛心神,让玉竹去小厨房将药膳的方子取来。 “送出去给天冬,让他在外面找个靠得住的大夫瞧瞧,”林向晚吩咐道,“这方子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一一回禀给本宫。” 等玉竹带着方子离开后,青栀小声说道:“娘娘,前些日子您给林将军送信的时候,玉竹她……将自己绣的香囊也带了过去。” 林向晚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扣着窗棂,并没有说话。 青栀见她不语,不由有些着急:“娘娘,您……您还是劝劝玉竹吧!这些年她心中的妄念从未断过,只是、只是这分明就不着实际,再这样下去,苦的只会是她自己!” 林向晚轻轻叹了一口气:“本宫何尝没有劝过……她说不奢望哥哥知道她的心意,无论将来如何,她都心甘情愿。” “随她去吧。”她说。 青栀还想说话,见她闭上了眼睛,终于还是咽了下去。 林向晚并没有睡着,她只是在想,当初将玉竹带到身边,是不是个错误。 当然不是说玉竹有什么问题,她与青栀两个,一个沉稳一个活泼,对她俱是忠心耿耿,是她带进宫的不二人选。 她们二人说起来并不算是林家的奴婢。当初林家出事前,她的舅母因为身体孱弱,在京中长住,与林家时常来往。 在她七岁那年,母亲要给她选两个年岁相当的丫鬟来,正好被舅母知道了,隔日便送了两个小丫鬟过来。 “她们是我从家中带来的,早就调教好了,正好送给阿晚。”舅母笑盈盈地说道,“外头买来的,用着总归不那么顺手。” 林向晚正愁着没人陪自己玩,见到两个与自己年岁相仿的丫鬟,高兴不已,抱着舅母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舅母对阿晚真好,阿晚最喜欢舅母了!”她甜甜地说道。 舅母当下便要让人将两人的身契拿来,她那会儿常听母亲与账房的人说话,闻言便问道:“舅母,阿晚能不能不要她们的身契呀?” “阿晚为什么不要?”舅母好奇地问。 “阿晚要了她们的身契,往后她们的月银就要阿晚给了,”她嘟着嘴说道,“那些月银能买好多糖呢!” 舅母被她逗得哈哈大笑,用手点着她的额头:“小小年纪,就这般精明!罢了罢了,这两人的身契舅母替你收着,往后她们的月银,也由舅母替你给,好不好?” “好!”她大喜过望,“等以后阿晚买了糖,分给舅母一半!” 谁承想当初的一句童言,却是救了两个丫鬟的性命。 林家被清算的时候,舅母早已回了江南,而她们两个的身契并不在林府,故而被拷问一番赶了出去,并没有走上流放之路。 而等到林向晚兄妹重新回到京城,有一日林府的大门被敲响了,她去开门,外面站着两个黑黑瘦瘦的丫头。 “姑娘!”前面的那个丫头“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奴婢是青栀啊!” 后面的也跟着跪下:“奴婢是玉竹,我们……我们终于找到小姐了!” 幼时的回忆涌了上来,她将两人带进了屋,一番询问之下,才知道两人从林府离开后,连身契也没有,又怕被拐卖到窑子里,这些年只能做些最辛苦的短工,勉强维生。 林向晚苦笑着指着周围破败的屋子:“就算你们寻到了我,林家也已经不是从前的林家了,你们跟在我身边,只怕要比自己过更辛苦。” “奴婢不怕的,只要能与姑娘在一起,奴婢什么都不怕!”青栀抢着说道。 玉竹犹豫了一下,也说道:“奴婢也不怕。” 第31章 朕来帮你 她本不想留下这两个丫鬟,她想要做的事有千难万险,若是成了,她们虽然会跟着得到荣华富贵,可若是败了,她们两个连命都会跟着丢掉。 可人总是念旧的,她们代表着的,是她作为林家大小姐的那段幸福时光,是她最美好的回忆。 于是在两人的一再哀求下,她终于还是点了头,同意两人留了下来。 再后来,她当了皇后,两人也成了她身边最得力的大宫女。 她们帮了她许多,她自然是满意的,唯独对玉竹,不知该如何处置。 在林府时玉竹便自告奋勇去照顾哥哥,她最初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一直等到哥哥投军离开的前夜,她想同哥哥道别,谁知在门外听到了玉竹对哥哥剖白心迹。 “少爷,您将玉竹带在身边吧!”她听到玉竹哀求,“玉竹不求有什么名分,只想在您身边照顾您!” 哥哥的声音没有什么温度:“我是去投军的,军中是什么地方,怎么能带着一个女子?况且阿晚比我更需要你,你留下来好好服侍阿晚,只有阿晚无恙,我才能安心。” “少爷,奴婢对您……对您……”玉竹的声音断断续续。 “不必再说了,”哥哥打断了她的话,“我对你没有任何想法,你回去吧!” 屋里传来女子的哭泣声,林向晚听见有脚步声过来,立刻躲到了一旁,她看到玉竹哭着走了出来,在门口时,忽然回头道:“不管少爷对奴婢如何,奴婢对少爷的心,是永远都不会变的!” “少爷放心,奴婢定会拼尽性命护得姑娘周全!”她在门口磕了一个头。 “有你这样的话,我便放心了。”哥哥的声音传来。 林向晚不知玉竹是何时对哥哥动心的,她只知道,在宫中的这几年里,玉竹确实履行了对哥哥的诺言。 “何苦呢……”她情不自禁地叹出声来。 “皇后在说什么?” 一个声音忽然传来,林向晚吓了一跳,睁开眼睛,看到顾寒影不知什么时候来了,正坐在榻上看着她。 林向晚连忙坐直了身子:“皇上恕罪,臣妾有些乏了,方才不小心睡了过去,竟不知您是什么时候来的。” “不过才到而已,”顾寒影笑了起来,“皇后说的哪里话,你在自己宫中睡了,哪里有什么不小心的说法?” 他今日看上去心情颇好:“方才你想到了何事,才感叹何苦?” 林向晚笑道:“只是方才听贵妃说,她想吃糖糕,自己捣鼓了好几日也没能做成,于是忍不住叹了一句罢了。” “您说她明明已经是贵妃了,想吃什么,让人去御膳房说一声便是,何苦自己亲自动手?”她摇头道。 “皇后不是也喜欢自己动手么?”顾寒影说道,“不过皇后大约是因为自己的手艺太好,嫌弃御厨做的不好,所以才自己动手罢了。” “皇上谬赞了,”林向晚淡淡地笑了笑,“快到了用午膳的时候,皇上可要留下来用膳?” 顾寒影鲜少会在白日里来凤仪宫,更不用说留下来用膳了。林向晚本以为他会拒绝,没想到他竟点了点头:“好!” 而且还提了要求:“朕想吃皇后之前做的鳝丝面了,皇后可否替朕做一碗?” 林向晚只得点头应了:“臣妾这就去小厨房,皇上且稍等一会儿。” “朕与你同去。”顾寒影站起身来,牵着她的手向外走去。 林向晚怔住了,手上传来温热的触感,让她一时间有些不适。 “皇后还有什么事吗?”顾寒影见她没动,不由回头问道。 林向晚回过神来:“皇上在这里等着便是,小厨房里满是油烟气,别沾了皇上一身。” “无妨,等会儿换下便是。”顾寒影说道。 林向晚见劝不动他,只能任由他牵着自己走了出去。 从正殿到小厨房一路上算不得远,前些日子戚公公忽然带了人过来,说皇上下令在此处修建游廊,这会儿已经基本修缮完毕了,余下的工匠见了皇上皇后,纷纷避过身去。 眼下正是盛夏,顾寒影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炎炎烈日,说道:“等游廊修完,朕让人从花房移些花木过来种在两旁,这样往后皇后从这里经过时,便会觉得清凉些——皇后喜欢什么花?” 林向晚笑笑:“什么花都是好的,但凭皇上做主。” 顾寒影顿了顿,白凌薇之前告诉他,让他多了解一下阿晚,他按照她教的那些问了,结果却不尽人意,后来他思考了一下,觉得自己实在是病急乱投医了,白凌薇那样的蠢人,他怎么能指望她给自己出主意? 他之前与阿晚相处,只会与阿晚说些正事,毕竟阿晚也从不会对他说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他怕自己说的多了阿晚会觉得厌烦。 这几日他渐渐摸到了些门道,原来即便不说正事,阿晚也会认真听他讲话,非但没有厌烦,反而比从前更放松了些,而他也可以借着说那些小事,得知阿晚真正的喜好。 可今日一试,他才发现,阿晚还是那个阿晚,说话向来滴水不漏,他根本无从得知她的心思。 顾寒影有些挫败,可很快又打起了精神来:“朕记得阿晚喜欢桃花,那就在两旁栽些桃树如何?” 林向晚笑了一声:“皇上,这个时节栽下去,只怕不易活呢!” 顾寒影讪讪地笑了笑:“朕倒是一时间忘了,如今是夏日,要栽种也应当春秋才好。” “皇上国事繁忙,这样的小事,交于花房便好,挑些好养活的花木来,郁郁葱葱让人看着心里头高兴。”林向晚说道。 两人很快便到了小厨房里,林向晚让人取了鳝鱼来,放到清水中养着,自己轻车熟路地挽起了袖子开始和面。 顾寒影看了戚公公一眼,戚公公立刻会意,使了个眼色,小厨房里的人便立刻退了下去。 看着忙碌的林向晚,他也挽起了袖子,走过去说道:“皇后要做什么,朕来帮你!” 第32章 皇上帮臣妾烧水吧 “皇上歇着便是。”林向晚扭头要叫人,却发现小厨房里空空如也。 再回过头就看到顾寒影对着她笑,她有些无奈:“那皇上帮臣妾烧水吧!” “好!”顾寒影一口应了下来,满心欢喜。 不管怎么说,这几日下来,阿晚与他的关系缓和了许多,她从前是断不会让他帮着做事的,如今能开口,正说明她对自己更信任了些。 顾寒影兴冲冲地来到灶台前,然后便傻了眼。 他不会生火。 他瞥了一眼林向晚的方向,这是阿晚第一次让他帮忙,无论如何他也要把火升起来。 顾寒影咳嗽了一声,说道:“朕忽然想起有事要交代戚永福一声,皇后先等着,朕回来便帮你烧水。” 说完,他快步走出小厨房,将守在门旁的戚公公拉到了一边。 “怎么生火?”他一脸严肃地问道。 “啊?”戚公公愕然。 “朕问你,要怎么才能生起火来?”顾寒影又问了一遍。 “这……”戚公公是他身边的大太监,哪里做过生火的事,只能说道,“皇上稍等,奴才这就去问!” “连生火都不会,朕要你何用!”顾寒影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脚,“快去!” 谁知道身为皇上身边的大太监,竟然还要懂得生火啊!戚公公敢怒不敢言,连忙小跑着去找人打听了。 不一会儿他便回来了:“奴才已经问明了,皇上,灶台边有上好的松木,皇上先将柴禾塞进灶坑,不要叠得太密,最好交叉着放进去,火石放在一旁的角落里,皇上敲击火石,引燃火绒,再点燃柴禾便可以了。” 顾寒影记在心里,心道生火原来也不算麻烦,于是点了点头,转身便往屋里走去。 “皇上要注意风箱!”戚公公在他身后喊道,“刚引燃柴禾时风不要太大……” “朕知道!”顾寒影不耐烦地回了一句便进了屋。 戚公公的一颗心却仍旧在提着,喃喃道:“可是皇上您只怕没有用过风箱吧……” 顾寒影进了小厨房,林向晚仍在揉着面,他走到灶台前,果然看到有劈得整整齐齐的木条码在一旁。 他按照戚公公所说,将柴禾交错码进灶坑里,又找到了火石火绒,轻而易举地便将柴禾点燃了。 他忍不住发出了一声笑,不过是生个火而已,看起来也没有多难嘛! 可紧接着,他便发现有些不对劲,火苗并没有像他想象般越烧越旺,反而渐渐弱了下去,仿佛马上就要熄灭一般。 顾寒影立刻便急了,想起戚公公说的风箱,他找了半晌,终于找到了一个带着拉杆的木质箱子,他猜到这应当就是风箱了,于是急吼吼地将风箱对准了灶坑,一下一下推拉起来。 谁知那风箱的风太大,一下子便将好不容易点燃的火苗给吹灭了。 顾寒影飞快地瞥了林向晚一眼,见她没有注意,又重新生了火,这次他有了经验,慢慢地往里送风,那火苗也渐渐旺了起来。 他心下一松,可紧接着又出现了另一个问题,烧水,要用的是哪一口锅? 他四下看了一圈,光是各式各样的锅,小厨房里有不下二十口,烧水的应当是哪一个? 正当他纠结着的时候,那边林向晚已经和好了面。她洗干净了手,走到一旁提起一口锅放到了灶台上,又往里填了半锅的水,然后便准备去处理鳝鱼。 “皇后看看这火候怎么样?”顾寒影叫住了她。 林向晚看了一眼:“再旺些吧,水也能开的快些。” 说完她便转身走了,剩下顾寒影呆呆地看着她的背影。 这就没了?她……连夸都没有夸他一句? 阿晚一定是没有留意到他将火生的多完美,生火这样的事,会被忽略也是正常的。顾寒影看了一眼火势,觉得可以暂时不管,于是丢下风箱,凑到林向晚身边。 御膳房送来的黄鳝是鲜活的,每条大约有两根手指粗细,通体金黄。林向晚在边疆的时候常会到田里摸黄鳝来改善伙食,不过能摸到的,大都只有筷子般粗细的,刺多肉少,只能做成黄鳝酱来吃。 她刚想抓起一条黄鳝来,旁边就伸出一只手来按住了她。 “皇后要如何处理这黄鳝,朕来便是。”顾寒影说道。 他虽然不会生火,可是刀用得还是极好的,杀条鳝鱼对他来说轻而易举。 说起来,阿晚还从未见过他用刀,今日倒是可以让阿晚见识一下他的刀法。 “也好,”林向晚并未多想,两人分工总要比她自己来快些,“皇上将这些黄鳝剖片去骨,洗净之后切成丝便是。” 顾寒影从她手中接过菜刀:“交给朕吧!” 他伸手抓了一条黄鳝出来,刚一碰到鳝鱼,便感到一阵滑腻,那黄鳝在他手中扭来扭去,他一时不备,竟被那黄鳝从手中逃了出去,溅了他一脸的水。 林向晚正好看到这一幕,“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皇上小心些,这些鳝鱼滑着呢!”她掏出帕子,轻轻替顾寒影擦去了脸上的水。 顾寒影本来还觉得丢了面子,有些气恼,这会儿却又觉得,这鳝鱼还是挺懂事的嘛! “等会儿就给你一个痛快!”他信心满满。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再对付这些鳝鱼便没有那么难了,顾寒影三下五除二便将鳝鱼都切成了丝,因为存着炫耀的心思,那鳝丝他切得细如发丝,整整齐齐地码在一旁,等着林向晚的夸赞。 林向晚将面下到锅中,回头来取鳝丝的时候,不由愣住了。 “皇上,这……”她哭笑不得,“这些也太细了吧!” “朕不过随手一切罢了。”顾寒影抬着下巴,装作若无其事地说道。 林向晚摇摇头:“这样细的鳝丝,一下锅只怕就要化成一坨,皇上这鳝丝面怕是吃不成了。” “什么?”顾寒影目瞪口呆。 林向晚看着他忽然就垂下来的肩,不由有些好笑,看来顾寒影是真的很想吃鳝丝面。 她想了想,说道:“虽然鳝丝面吃不成了,可臣妾能将这些做成鳝丝酱,做浇头也一样好吃的,臣妾做给皇上吃吧?” 第33章 能帮你做事朕很高兴 顾寒影从没有像现在一样觉得自己没用过。 火升起来了,却不知道用哪口锅烧水,帮着阿晚切鳝丝,却自作主张切得太细了。 “阿晚,我……”他张了张嘴。 林向晚没有留意到他的称呼,只以为他是为了吃不到鳝丝面而觉得可惜。 “皇上就尝尝嘛,”她声音轻快,“说起来,臣妾也好多年没有吃过鳝丝酱了,若不是皇上将鳝鱼切得这样细,臣妾只怕还没有机会吃呢——话说回来,皇上的刀工当真不错,臣妾练了这么多年,也没法子切到像皇上这般细如牛毛。” 顾寒影觉得心口那股闷闷的气息消散不见了,他又昂起了头:“朕自幼便拜了名家为师,苦练刀法十几年,并非朕自夸,整个申国里,大约只有十人能与朕一较高下。” “皇上竟然这样厉害!”林向晚睁大了眼睛,随后便笑了起来,“这样的刀法,却来帮臣妾切了一盘鳝丝,实在是大材小用了。” “怎么能这样说?”方才那一点消沉已经全然不见了,顾寒影高兴地说道,“能帮阿晚做事,无论是什么,朕都是高兴的!” 林向晚怔了怔,这话他从前便说过。 那还是两人最亲密的时刻,她刻意接近他,用自己的美貌与温柔,一点一点引诱他,眼睁睁地看着他越来越沉陷。 有一日她在他面前落泪,她说起自己如何思念父母与大哥,他们却被丢在乱葬岗中,连衣冠冢都没有。 他的眼中满是怜惜,脱口而出:“我帮你替伯父伯母和大哥去点几盏长明灯,让护国寺的大师们替他们超度!” 她做出一副踟蹰的模样:“可若被人看见,告诉了皇上,我怕……” “没事,”少年的目光炽热而诚挚,“能帮阿晚做事,无论是什么,我都是高兴的!” 林向晚只觉得鼻尖微酸,她侧过头去,低声说道:“面应当快好了,臣妾去看看!”然后逃也似地离开了顾寒影身边。 她一边搅着面,一边想道,如果她当初没有引安阳侯夫人去护国寺,她与顾寒影,是不是就不会像现在这般,明明是世上最亲密的人,却好像永远都隔了一堵墙。 不会的,她告诉自己,若她没有引安阳侯夫人撞见顾寒影给林家人点长明灯,五皇子便不会以此攻讦顾寒影,顾寒影也不会迫于情势,不得不为了拉拢朝中武将而在皇上面前,提出要求娶自己。 或许,他还是对她有意,不过皇后这个位子,应当是白凌薇的,而她的身份会是什么?林婕妤?林昭仪?林贵妃? 无论是什么,都远远不够。 林向晚收敛了情绪,将面盛了出来,做好了鳝鱼酱浇在上面,笑盈盈地问道:“皇上是想要回殿中吃,还是就在这里?” 香气四溢,顾寒影深深地吸了一口,笑道:“若是再端回去,只怕味道就没有刚出锅的时候这般好了,便在这里吃吧!” 林向晚端着面走到一张干净的桌旁,顾寒影拉过来两张椅子,顺手递了筷子给她。 两人对坐下来,顾寒影吃了一口,只觉得味道十分鲜美,半分鳝鱼的腥气也没有。 “阿晚这鳝鱼酱做得极好,不知是从什么地方学的?”顾寒影惊叹道,“御膳房竟从来都没有做过!” 林向晚笑了笑:“这都是穷苦人家才会做的吃法,上不得台面,御膳房怎么会做来给皇上吃?” “怎么会!”顾寒影立刻说道,“朕觉得比鳝丝面要更好吃些!” “皇上只是吃着新鲜罢了。”林向晚摇摇头,“这是民间的做法,从田间摸到的鳝鱼大都小的很,炒起来肉太少,于是便去骨剁成肉泥,做成鳝鱼酱,保存的时间也长些。” “臣妾从前与哥哥在边疆的时候,到了夏日便会去田间摸鳝鱼。”林向晚的目光中带着些怀念,“大多数时候只能摸到几条罢了,做一回酱不划算,就只在煮粥的时候丢进去,权当吃些荤腥了。” “偶尔有事会抓的多些,臣妾便将它们做成酱,夹在饼里吃,能吃上好久。”林向晚说道,“还有一回,臣妾抓了好大一条鳝鱼,足足有两斤重呢!” “那么大!”顾寒影并不知道两斤重的鳝鱼有多大,不过他还是做出惊讶的样子,“阿晚真厉害!” 林向晚笑道:“不是臣妾厉害,是小猫……臣妾那时候养了……不对,应当说臣妾认识了一只猫。” 小猫哪里算是她养的,更像是个与她相识的朋友。 “小猫聪明得很,常蹲在一旁看臣妾抓黄鳝,”她说道,“那天它一边叫一边引着臣妾往前走,到了一片田地旁,它就在洞前蹲着,臣妾顺着洞往下挖,那条黄鳝刚一露头,它一口便咬住拖了出来,丢在臣妾的脚旁了。” “那条黄鳝臣妾一半煮了给小猫,剩下的一半和哥哥一起吃了。”林向晚吃了一口面,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 “那时候,臣妾觉得,这世上再没有比黄鳝更美味的东西了,”她说道,“可如今再想起来,黄鳝长到那么大,肉已经老了,腥味也难去,又能好吃到哪里呢?” 她的声音平淡,却听得顾寒影的心一阵阵发疼。 原来阿晚在边疆,过得是这样凄惨的日子。 每年有人进京述职,他都会拿出许多银子打点,只想着能让他们兄妹两个过得好些,却没想到,那些人仗着天高皇帝远,收了银子却根本不做事,任由他们自生自灭。 “不过现在都好了,”林向晚笑道,“臣妾如今想吃黄鳝,御膳房便送来最好的,若是不想吃黄鳝,还有各种珍馐,这些还要多谢皇上呢!” 顾寒影勉强笑了笑,低下头吃面,不让她看到自己的眼睛。 当初欺凌过阿晚的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那些明明应了下来,却对他们兄妹二人的处境视若无睹的人,他也会一一清算。 他的阿晚,已经受了太多苦了。 第34章 这件事与我们不能扯上半分关系 吃过了面,两人便回了凤仪宫,还没等坐稳,戚公公便进来说赵太师已经在御书房候着半个时辰了。 顾寒影的眉头拧了起来,声音里带着几分不悦:“朕不是说过,让他在家安心养病么?” 戚公公躬着身子,也有几分为难:“回皇上的话,赵太师毕竟是三朝元老,执意要进宫见您,外头的侍卫也不敢拦着。” 顾寒影冷笑一声:“好一个三朝元老,如今连朕都不放在眼中了。” 戚公公不敢说话,只能低着头站着。 林向晚在听到戚公公提起赵太师的时候,便竖起了耳朵。 当年赵太师是太子党,然而毕竟在朝中混迹多年,早早便发现太子不堪大用,于是在顾寒影刚刚崭露头角的时候,便果断地抛却了太子,站到了顾寒影这边,顾寒影能够登上皇位,也有赵太师的一份功劳。 只是对林向晚而言,他却只是个仇家罢了。 “他见了朕想要说什么?”顾寒影冷声道,“不外乎是想让朕网开一面,赦他孙子无罪!他却不想想,朕若是真的这么做了,申国的律法岂不是成了摆设,朕还能以什么服众!” 一盏茶水递到了他的手中,顾寒影抬眼看去,只见林向晚对他轻轻笑了笑。 “皇上何必动肝火,平白伤了身子。”她劝道,“赵太师为了申国,可谓是殚精竭虑,又怎么会为了儿女私情,而让皇上这样为难呢?” 顾寒影接过茶杯喝了一口,勉强压下了些火气。 “皇后不知,”他说道,“前些日子,赵太师日日到御书房里哭,也不提孙子的事,只细数自己这么多年的功劳,这不是在逼迫朕么?” “逼迫皇上什么?”林向晚笑道,“赵太师许是年纪大了,年纪大的人,就常喜欢回忆从前,既然他想说,皇上便由他说去,再给他些赏赐,让别人挑不出毛病便是。” “朕最初也是这般想的,只是赵太师哭得实在让人烦躁,朕整日的折子都批不过来,实在是不愿听他忆苦思甜。”顾寒影叹了一口气。 赵太师孙子的案子如今已经交到了大理寺,人也关在了水牢里,赵太师的孙子虽然不少,可嫡出的只有这一个,从小更是抱在身边养大的,对他寄予了厚望,又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被判? 林向晚当初让人去查那桩案子的时候,赵太师便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立刻请旨想要告老还乡,等他带着家人离开京城后,这案子就算想查也没什么头绪,过上个三五年,便不会有人再记得了。 所幸顾寒影并没有立时便同意,硬是又拖了些日子,拖到现在,赵太师的孙子赵凯纵马踏死人,又将告状的苦主打死的事,已经在京城里传开了。 对这样权贵欺压平民的事,百姓们天然有一股带着愤怒的正义感,甚至有人自发跪在大理寺前,恳请还苦主一个公道。 即便是赵太师手眼通天,也没办法对抗民意,这个时候他不但不能包庇赵凯,还要亲手将人关到水牢里,以示他决没有徇私的心思。 只是到底是他寄予厚望的孙子,赵太师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他送死?他日日来缠着顾寒影,想必就是想借自己从前的功劳,逼迫顾寒影赦赵凯无罪。 偏偏这样的话,他这个向来自诩铁面无私的人,还不能直接开口,顾寒影也一直陪着他装糊涂,真不知道两人究竟要演到什么时候去。 看着顾寒影一脸厌倦,林向晚心中默默对他道了声歉,想着过两日亲手给他做些吃食,也算是弥补了他这一段时间来的委屈。 想了想,她又说道:“皇上若是不爱听,就再找个人一起便是。” 顾寒影怔了怔,很快便明白了她的意思:“还是皇后聪明!” 他放下茶杯,对戚公公说道:“传白太傅进宫来!” 赵太师与白太傅向来不对付,有白太傅在场,不用他开口,但凡赵太师敢多说一句,白太傅都能毫不留情地将他的面子撕下来。 顾寒影想着赵太师吃瘪的表情,觉得心里畅快了不少。 “皇后歇着吧,朕先回御书房了,晚间得了空再来看你。”他说道。 “国事为重,皇上快去吧!”林向晚温声说道。 顾寒影对她笑了笑,又重复了一遍:“皇后歇着吧。”然后才带着人离开了。 送走了顾寒影,林向晚倚在榻上小憩,脑中想的却是赵凯的案子。 虽然顾寒影没有赦免赵凯的意思,可这案子其实查起来并不容易,毕竟已经过去了几年,一些能查到的线索早就被赵家抹去了,剩下的那些,若是大理寺的动作慢些,保不齐赵家也能先一步找到。 “玉竹,”她睁开眼睛,吩咐道,“去告诉天冬,动作快些,要赶在赵家的前头。” “是。”玉竹应了,却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说道,“娘娘,您看要不要同白贵妃说一声?” 林向晚知道玉竹的意思,大理寺中也有赵太师的人,而大理寺卿杜茂名的夫人是白家女,若是有白凌薇从中说上一声,就不用怕他们刻意包庇了。 “不必,”她摇了摇头,“白太傅与赵太师本就不对付,就算没有白凌薇去说,也不会看着大理寺的人包庇赵凯的。” “况且如今外头已经闹开了,没听皇上说,就连赵太师自己,也不敢开口替赵凯求情么?想要平息民愤,大理寺就只能依律处置赵凯,甚至必须要重罚。” 林向晚看着自己的手,流放的那几年,这双手搬过石头,宰过鸡鸭,补过衣裳,种过田地,磨得满是老茧,一到冬日便红肿不堪。 如今入宫不过三年,却已经又养得白嫩柔软了,指甲透着淡淡的粉,放在红檀木的小桌上,仿佛上好的羊脂玉,不沾半分污垢。 “什么都不必做,让天冬将线索透露出去之后,便立刻抽身。” “这件事与我们不能扯上半分关系。”她轻声说道。 第35章 往后让他跟着娘娘吧 下午的时候,顾寒影果真抽空来了。 应当是白太傅轻而易举地摆平了赵太师,他的心情好了许多,两人坐在一起用了晚膳,他在凤仪宫歇了一阵,却没有留宿,而是在天将黑的时候离开了。 一连两日,他都如此行事,林向晚心中不由有些奇怪,于是叫来了青栀问道:“皇上这两日都宿在何处?” “回娘娘的话,皇上离开凤仪宫之后便径直去了御书房,想来是还有国事要忙。”青栀说完,又补充了一句,“皇上没有让任何人侍寝。” 林向晚只觉得脸上一红:“本宫没有问你这个!” 青栀笑嘻嘻地说道:“奴婢知道娘娘就是想问这个!娘娘从前向来不关心皇上留宿在哪儿的,如今倒是惦记了。” “本宫真是把你惯坏了,罚你一个月的月钱,看你往后还敢不敢什么话都说。”林向晚说道。 青栀一点也不在乎,虽然嘴上说罚她,可娘娘平日里对她和玉竹极好,赏赐多得是,说罚她的月钱,证明娘娘根本没有生气。 看着娘娘这些日子与皇上越发好了,她心中高兴得很。 林向晚瞥了她一眼,见她笑得高兴,不由摇了摇头。 这丫头向来藏不住心事,像她这样的性子,实在不适合留在后宫里。 然而她最喜欢的,也正是青栀的这个性子,看着青栀,她就觉得自己好像还保留着曾经的那一丝单纯。 翻了一阵书,林向晚却看不进去,干脆将书丢到了一旁,准备就寝了。 “小厨房里送来了牛乳,娘娘先喝了再睡吧!”青栀说道。 林向晚点了点头,这丫头最近对白凌薇的印象好了不少,早上白凌薇刚说起,晚上睡前可以喝些温牛乳助眠,青栀便记在了心上,让小厨房送来了。 喝过牛乳,林向晚起身准备回寝殿,一转头却看到一条腰带丢在了榻上。 她想起来了,是方才顾寒影在她这里歇息的时候换下来的,只是不知为何,戚公公忘记了拿走。 犹豫了一下,她吩咐道:“先收起来吧,等皇上过来的时候再给皇上。” 一条腰带而已,总不至于这样晚了特地送过去,让后宫里旁的嫔妃瞧见,只怕要私底下说她借着腰带霸占皇上了。 只不过顾寒影之前说的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林向晚躺在床上的时候,止不住想道,这几年里,他难道真的没有…… 黑暗中她的脸微微有些发烫,她将头埋进了被子里,心中埋怨着青栀。 都怪青栀提起来那些侍寝不侍寝的,她才不关心顾寒影究竟有没有叫人侍寝呢! …… 接下来的日子里,顾寒影每日要来好几趟,却又从不在凤仪宫留宿。 林向晚心中疑惑,却也不好意思问,干脆也就随他了。 只是那条腰带她每每都忘记还给他,这些天下来,顾寒影落在凤仪宫的东西越发多了起来,林向晚统统都让人好好收着,有一日她心血来潮看了看,发现竟已经装了一箱子。 “幸而是皇上,若是寻常人家的公子,整天这样丢三落四的,不出半个月连穿的衣裳都没有了。”她嗑着瓜子,与白凌薇说道。 白凌薇笑得神神秘秘:“娘娘怎么能说皇上丢三落四呢?娘娘的凤仪宫,就是皇上的家嘛!把衣裳放在自己家里,有什么不妥?” 林向晚脸上一红,咳嗽了一声:“你又说什么胡话,整个皇宫都是皇上的家才是!” “是是是!”白凌薇顺着她的话说道,“整个皇宫都是皇上的家,皇上今儿把腰带挂在御花园的树上,明天把鞋子丢到太医院的屋顶,后日干脆就睡在慈安殿外头的石凳上吧!” “一张嘴什么话都往外说!”林向晚朝她丢了个瓜子皮,想着她说的情形,忍不住笑了起来。 白凌薇也跟着笑,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凑过来说道:“对了娘娘,之前臣妾诬陷您的时候,找的那个太监还关在大理寺里,您看看要是没什么事,能不能把他放了?” 林向晚一阵无语,她这些日子已经渐渐习惯了白凌薇每天赖在凤仪宫不走,现在的白凌薇,虽然常说些不着调的话,可还挺对她的性子,她几乎已经忘记了从前她一直想要害自己的事。 “你也说了,那太监帮着你诬陷本宫,哪能就这么轻易的放了?”林向晚没好气地说道。 白凌薇厚着脸皮凑上来,拉着她的手晃了晃:“娘娘宽宏大量,就不要跟臣妾计较了好不好?臣妾从前做错了,在这儿给娘娘赔罪了,娘娘别生臣妾的气了吧?” 林向晚绷着脸不松口:“说两句话就是赔罪,哪有这么简单的事?” “那臣妾要怎么才能让娘娘看到臣妾的诚意呢?”白凌薇发愁,“要不臣妾以后一日三餐都留在凤仪宫吃,虽然臣妾的厨艺不行,可臣妾的理论知识多呀!臣妾一边吃一边给娘娘提意见,等过上两年,娘娘就是这个天底下做菜最好吃的人了!” 林向晚又好气又好笑,戳了戳她的脑门:“分明就是想到本宫这里来蹭饭,还要说是为了本宫好,真是谢谢你了!” “不用,不用!”白凌薇“嘿嘿”笑着,又想到了什么似的,说道,“要不这样吧,大理寺卿杜茂名,娘娘知道吧?之前他帮着臣妾做事,往后让他跟着娘娘吧?” 林向晚心中一惊,前些日子玉竹刚刚提起杜茂名,难道白凌薇是知道了些什么?她说起这人,是不是为了试探自己? 看着白凌薇仍是一脸没心没肺的笑,林向晚摇摇头,无奈地说道:“这话往后妹妹不要再提了,杜大人是朝廷命官,什么跟着本宫,让旁人听去,只怕要惹出事端来。” “娘娘这里又没有旁人,”白凌薇满不在乎地说道,“要不是臣妾看他是个可用之人,还不会推荐给娘娘呢!” “本宫只是为皇上打理后宫,前朝那些事,本宫根本就不懂,也不想掺和。”林向晚拒绝道,“之前你说的那个太监,放了便放了吧,你改日让人去领便是。” “臣妾才不要他,”白凌薇随口说道,“娘娘随便将他打发了便是。” 第36章 你告诉我这些,究竟是要做什么 林向晚挑眉:“既然妹妹不要他,为何要替他求情?” 白凌薇含糊地说道:“说起来那太监还是受臣妾指使……若是因此丢了性命,臣妾心中不安。” 林向晚定定地看了她半晌,忽然莞尔一笑:“妹妹当真是转了性子,若是不知道的,怕是要以为妹妹被什么孤魂野鬼占据了身子呢!” 白凌薇干笑了两声:“都是无稽之谈罢了……娘娘相信鬼神之说吗?” “自然是不信的,”林向晚淡淡说道,“若有鬼神,这世上那么多枉死之人,为何从不见他们化作厉鬼,来给自己报仇呢?” “娘娘说的没错,哪有什么鬼神,”白凌薇笑着说道,“不过臣妾相信,善恶终有报,娘娘只管看着吧,那些之前做过恶的人,最后都会得到应有的报应。” 她不等林向晚开口,便悄声说道:“娘娘,臣妾知道您心中有恨,无论您信与不信,臣妾都是站在您这边的。” 林向晚看着她的眼睛,白凌薇相貌虽不算顶尖,可一双眼睛却生得极美,她自己也知道这一点,常用绯红的胭脂在眼尾晕开,目光流转间风情万种。 可眼下,她的一双眼睛干干净净的,一双微微上挑的丹凤眼弯了弯,满是笑意。 林向晚移开了目光:“妹妹说什么呢,本宫听不懂。” 白凌薇笑笑,似是早已料到她会这样说,也并不在乎她是否相信自己,只是说道:“娘娘应当听说赵凯的案子了吧?外头闹得大,朝廷里也不消停,臣妾听闻早朝的时候,还有人为此而起了争执呢!” “哦?”林向晚有些诧异,“已经闹到了这个地步,莫非还有人敢替赵凯求情不成?” “倒也不是求情,”白凌薇摇头道,“只是有人提出,那狱卒当日说的是醉话,以此将赵凯羁押,实在是有些不妥。” “可那狱卒说的详细,连当年那苦主如何挨的板子,又如何被打死断的气都说的清清楚楚,难道这些都是假的不成?”林向晚问道。 “真假暂且不论,大理寺有人查出,那狱卒早年间曾经想通过走赵太师的路子,往上面再提一提,可提着东西去赵府的时候,却被赵太师臭骂一通,连人带礼都丢了出去。”白凌薇说道,“这样一来,那狱卒与赵太师之间有了恩怨,为此而诬陷赵凯的可能也是有的。” 林向晚听了,心中不由懊恼了起来,千挑万选,没想到那狱卒竟与赵太师有这样的瓜葛,若是大理寺对他动了刑,保不齐他就要改口了。 白凌薇接下来的话让她更是皱起了眉:“不光是那狱卒有问题,当年赵凯纵马踏死的是个七岁孩童,那孩子的娘亲去衙门告状,结果被打了板子,生生断了气,如今这个重新状告赵凯的苦主,是那孩子的爹,也就是后来被打死那妇人的相公。” “那男人如今已经再娶,又生了个儿子,刚出生便得了重病,这会儿手头正紧。”白凌薇顿了顿,说道,“若当年的事是真的,为什么他当时不去衙门告状,反而拖到现在正缺钱的时候跳出来?话说回来,他这样缺钱,若是再有人给他更多的银子,他会不会转头就将案子给撤了?” 林向晚自然是知道那男人缺钱,至于为什么当年没有告,妻儿已经惨死,他吓破了胆,哪里还敢拼上自己的性命去衙门状告赵凯? 那男人早就远离了京城,天冬费了许多力气才找到他,他看着危在旦夕的儿子,不得不咬着牙应下了这桩事,跟着天冬来了京城。 如今天冬在京中给那男人赁了一间小院子,院子隐蔽,赵家一时间是找不到的。 可即便是天冬,也不能日日守着那男人。前次即击鼓鸣冤的时候,是打了赵家一个措手不及,那男人才能得以顺利回到小院子,如今赵家早有准备,等到堂审那一日,那男人必须露面,他们定会尾随那男人回到小院。 天冬不能露面,赵家的人有很多机会接近那男人,若是他们给他开出了更高的价格,那男人定然二话不说便会倒戈。 林向晚沉吟着,如今唯一的办法,就是在堂审那一日,直接将赵凯的罪名定下来。 “哎,臣妾方才是不是同娘娘说起杜茂名来了?”白凌薇一拍脑袋,说道,“说起那杜茂名,他这个人处处都好,唯独就是有个怪癖,每月十五那一日,都要顺着浅水巷,一路走回自家府里去。” “哦?为什么?”林向晚的脑子飞速转着,嘴上顺着她的话说道。 “他是寒门出身,当年与他娘一起住在浅水巷里,每天他从书院回家,他娘都会到巷口接他,母子两个再一起回家。”白凌薇叹道,“他娘整日做绣活,熬得身子都坏了,没撑到他中举那一日,便撒手人寰了。” “杜茂名是个孝顺的,每月十五,都会回浅水巷一趟。”白凌薇说道,“这本也不是什么大事,说出来旁人也都能理解,偏偏他不肯说,当年我那族姐与他刚成亲的时候,一到了十五,夫君就久久不回家,问遍了府里的人,谁都不知道他去了何处,她以为杜茂名养了外室,闹了好大一场呢!” “杜大人去浅水巷的时候,连下人都不带么?”林向晚脱口问道。 白凌薇摇摇头:“他都是独身一人去的,任何人也不告诉,当初若不是我那族姐闹得厉害,甚至说出了要与他和离的话,他连她都是不肯说的。” “杜大人当真孝顺。”林向晚说道。 两人都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等白凌薇离开后,林向晚叫来了玉竹。 “去给天冬传信,”她说道,“十五那一日晚上,大理寺卿杜茂名会孤身前往浅水巷,让他警醒些,若是有人便作罢,若是无人,就将线索借此机会给杜茂名!” 玉竹应下去了,林向晚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 白凌薇,你告诉我这些,究竟是要做什么呢? 第37章 什么都答应只会害了你 白凌薇这边也不好过,她一回到朱雀宫,便把自己丢到了床上。 当初看书的时候,她一目十行,只对男女主角的戏份感兴趣,旁的都是一带而过的,以至于她现在,要仔细回想,才能想起这时候发生了什么事。 林向晚当初给赵凯设的局,其实已经很完美了,可她到底低估了赵家的势力,赵太师的人找到那男人,五千两黄金砸下去,那男人立时便改了口,说是有人用银子收买他,让他诬陷赵凯的。 虽然她的人谨慎,没有被咬出来,可赵凯也有惊无险地脱了身,而后赵太师更是以自己管教不力为由,再次提出要告老还乡,皇上应允后,他们举家离开了京城。 林向晚所有的仇家里,也只有赵太师一家,一直到最后都没有得到应有的报应。 如今她能提醒的已经都提醒过林向晚了,相信以她的机敏,定然能够处理好,这一次赵凯是不会轻易脱身的。 而且赵凯只不过是个开始,当初衙役将苦主生生打死,一层层查上去,赵太师脱不了干系。 “接下来是什么剧情来着……”白凌薇苦苦回忆着。 “娘娘,花婕妤来了。”红缨进来回禀道。 花婕妤,白凌薇一下子想了起来,原本她是花昭仪,原主当初与她联手对付皇后,惹得皇上震怒,原主丢了性命,她也被降为了花婕妤,再后来生了场病,人就没了。 书中虽然没有细写,可一联想到原主也是生了场病没的,白凌薇很难不怀疑这是皇上授意的。 如今她已经投向了皇后阵营,活的稳稳当当的,也不知这位花婕妤最后会是什么结局。 自打白凌薇穿越进来之后,还没有见过这位花婕妤,这会儿她来见自己,八成是原主当初为了拉拢她,许了她什么条件,眼下她来要求兑现了。 “许了什么来着……”她怎么都想不起来了,“罢了,让她进来吧!” 先听她说了再说,要是合理,她就答应着,要是不合理,她就假装答应,反正自己是贵妃,她不过是个婕妤,想来也不敢逼着自己兑现。 红缨出去后,不一会儿便带了个绿衣女子进来。 “妾给娘娘请安。”花婕妤身量不高,脸蛋圆圆的,配着一双圆眼,看上去颇有几分幼态。 “妹妹快起来吧!”白凌薇笑着说道,“红缨,快给花婕妤上茶。” 花婕妤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接过红缨的茶,笑着夸赞了几句,便干巴巴地坐着不再说话。 白凌薇见状,便找了借口将红缨支了出去,等屋里没人了,才问道:“妹妹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花婕妤将茶杯往桌上一放,发出了一声脆响。 “娘娘,当初您答应妾的,如今不会忘了吧?”花婕妤的语气中没了恭敬,反倒多了几分咄咄逼人,“您如今是越发顺心如意了,不但能常见到皇上,连皇后也不得不忍让您几分,可妾却丢了位分,降为了婕妤!” 原主果然许诺了她什么事!白凌薇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只得含糊地说道:“妹妹说的什么话,怎么就忘了?” “既然没忘的话,妾什么时候才能侍寝?”花婕妤怒气冲冲地质问道,“当初妾帮娘娘的时候,娘娘可是保证了的,要给妾一个孩子!” “这……”白凌薇张口结舌。 原主,什么都答应只会害了你啊! 旁的也就算了,答应给她一个孩子,你有那本事让她怀孕吗?! 你自己都还没睡到皇上,就已经替别人出谋划策啦? 她看着眼前的花婕妤,心道难怪皇上也要了你的性命,你是不是看我死了指望不上,自己想办法爬床了? “孩子什么的……”她硬着头皮开口,“都是要靠缘分的,对,呵呵,要靠缘分!” 花婕妤冷笑一声:“妾自然知道是要靠缘分,可是若皇上一直不召妾侍寝,这缘分从哪里来?娘娘不要用这种话来敷衍妾了,您若是再不给妾一个答复,就别怪妾不客气!您也不想被皇上知道,当初您是怎么拉拢妾一起陷害皇后娘娘的吧?” 听她这么一说,白凌薇反倒放下心来,她早就对皇上坦白了,花婕妤的话对她构不成威胁。 这样想着,她心里踏实了不少,端着架子说道:“皇上不召你侍寝,难道本宫还能有什么办法不成?说起来,还是你自己不中用,所以皇上才不待见你的!” “什么?”花婕妤满脸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一双眼睛瞪得更圆了。 白凌薇咳嗽一声,说道:“你想想,后宫中有多少姐妹,各个都是样貌出挑,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你有什么特殊的,能够让皇上留意到你?” “妾……”花婕妤一时语塞。 是啊,她的家世在一众嫔妃中只能算是平常,长相更是比不上皇后娘娘,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便是有一副好嗓子——可话说回来,再好的嗓子,又怎么能比得上宫中的歌姬? “花婕妤,当初本宫之所以去找你,其实也有提携你的意思。”白凌薇语重心长地对她说道,“不管事情成与不成,你都会进入皇上的视线,你说对不对?” 花婕妤木木地点点头,皇上确实注意到了她,只不过是将她的位分一降再降罢了。 “你样样都这般平常,唯有展露出些特别的性情来,才能引得皇上注意到你。”白凌薇循循善诱,“比方说别人温柔,你就泼辣,别人活泼,你就沉静,总得有些特别的,才能显出自己的与众不同是不是?” “当初皇上降你的位分,你是不是一直哭着喊冤?”白凌薇摇头道,“你这就是犯了大忌!” 花婕妤被她绕了进去,闻言连忙问道:“那娘娘说妾应当如何做才是?” “你就应该不辩驳也不叫屈!”白凌薇说道,“半分委屈的神情也不露出来,皇上心中才会纳闷,别的嫔妃被降了位分,都会哭哭啼啼,偏偏你这般坦然地受了,果真是个特别的女子啊!”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花婕妤已经完全听了进去,甚至跪下来给她磕了一个头,诚恳地说道:“还请娘娘指教!” 白凌薇故作高深地说道:“虽然你之前做错了,但是也不是没有回转的余地。别人都想在皇上面前争宠,你知道如何才能脱颖而出?” “你要不争不抢不斗,默默在心底思念皇上,在自己宫中为皇上与皇后娘娘祈福。虽然皇上暂时看不到,可是你想想,等往后皇上看到的那一日,他是不是会被你这一腔深情所感动?” 看着花婕妤低头沉思的模样,白凌薇在心底默默给自己敲木鱼。 花婕妤啊花婕妤,我可不是故意cpu你,这是为了救你的命啊! 第38章 赵家只怕要没落了 赵凯的案子宣判那一日是个阴雨天,林向晚早间起来的时候,看外面的天阴沉得厉害,便让青栀带着人去将茉莉花遮起来,免得被大雨糟蹋了。 果然不出半个时辰,天空便开始落下雨来。那雨下得急,砸落在地上,不一会儿就积起了一滩水洼。 林向晚站在门廊下看了一会儿雨,一阵风吹来,她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 “娘娘莫要在风里站着了,当心着凉。”玉竹说道。 林向晚笑笑,转身进了内殿。 今日小厨房里做了三脆羹,林向晚见了,不由笑道:“贵妃上次吃完之后夸了好几日,一直问本宫什么时候能再吃一回,今儿小厨房做了,偏外头下雨,她是没有这个口福了。” 玉竹也跟着笑:“等明日贵妃知道了,定要懊恼上许久呢!” 她话音未落,外头就传来白凌薇的声音:“臣妾来晚了,娘娘怕是已经等饿了吧?” 林向晚回过头去,看到白凌薇急匆匆地走了进来,衣摆上面溅了水,已经湿透了。 “这样的天,妹妹还过来做什么?”林向晚站起身来,让人去给她找衣裳,“你瞧瞧,衣裳都湿了,若是着凉了该如何是好?” 白凌薇抽了抽鼻子,眼睛一亮:“三脆羹!看来臣妾来得正是时候!” 林向晚哭笑不得:“先去换过衣裳再来。” 等白凌薇换上了干爽的衣裳,两人在桌前坐下,林向晚笑道:“本宫看外面下雨,还道妹妹今日不来了呢!” 白凌薇“嘿嘿”一笑:“为了三脆羹,臣妾顶着雨也要过来!” 她心满意足地喝了一大口,然后想起了什么似的,赶忙说道:“对了,娘娘听没听说今日早朝上发生的事?” 林向晚瞥了她一眼:“你消息倒是灵通。” 这会儿也就刚下早朝罢了,就算是她,想要打探消息,也没法子立时便知道。 白凌薇得意地挑了挑眉:“臣妾手底下有几个得力的人,等明儿叫过来让娘娘认认!” 她越是这般热络,林向晚便越不敢全然信任她,于是只是笑笑:“凤仪宫里这么多伺候的人,本宫难道还缺你那几个?你自己留着便是。” 白凌薇也不在意,只是兴冲冲地说道:“早朝上可是发生了一件大事呢!大理寺卿杜茂名将赵凯当年如何纵马行凶,又如何勾结衙役,害死苦主的证据都呈给了皇上,恳请皇上严惩赵凯,赵太师当场便昏死了过去!” “这么快?”林向晚吃了一惊。 今日距离十五不过才三日,杜茂名竟已经将证据全都查清楚了! “臣妾早就说了,杜茂名是个有能耐的!”白凌薇笑眯眯地说道。 林向晚想的却是另外的事:“赵凯虽是赵太师的孙子,可不过是一介白身,大理寺按律宣判便是,为什么杜大人要将证据交于皇上?” “这娘娘就不知道了吧!”白凌薇摇头晃脑地说道,“杀人偿命,按照律法,赵凯自然是要问斩的,可也有个法子,若是赵家肯出足够的银子,与苦主和解,赵凯便不用偿命,只流放便可以了。” 林向晚的脸沉了下来。流放的犯人也是各不相同的,如她和哥哥那般,失去了所有的家人,又没有人打点,能够活着走到边疆已经是奇迹了,可与他们一道流放的,却也有与官兵勾肩搭背,能够坐着官兵的马车一路到边疆的。 赵凯若是流放,赵家必会替他上下打点,说不定路上还会搞一出假死脱身,远离京城之后,继续做个富贵公子。 “这样的恶人,光流放怎么行?”白凌薇说道,“流放的路上能做手脚的地方太多了,万一让他跑了,当年死去的母子两个,岂不是不能瞑目?所以杜茂名干脆将此事当着朝臣的面捅开了,朝臣们群情激奋,再加上外面沸沸扬扬的民怨,和解是不可能了。” 林向晚的唇边露出了一点笑意:“杜大人果然思虑周全。” “那当然了,娘娘往后有什么事,也可以相信他!”白凌薇见缝插针地又说了一遍,不等林向晚拒绝,便继续说道,“娘娘没看到,杜茂名将证据一呈上去,赵太师‘啊’地叫了一声,脸都白了!” “说的好像你亲眼瞧见了一样。”林向晚心中畅快,神情也轻松了许多。 “臣妾的人都挺厉害,说的活灵活现的!”白凌薇说道,“皇上看完证据之后,当庭便动了怒,连下三道旨意。” “杀人凶手赵凯,判处秋后问斩,赵家赔偿苦主白银千两,将当年惨死的母子两个重新下葬,并刻碑文;” “赵太师年事已高,准他告老还乡;” “彻查当年与赵凯勾结之人,从上到下,凡是有牵连的,一个都不能遗漏。” “赵太师听完之后,颤巍巍地跪下谢恩,嘴唇嗫嚅了半晌,一个字都没能说出来,人直挺挺地往后一仰,就那么昏死了过去。”白凌薇又盛了一碗三脆羹,美滋滋地喝了起来。 林向晚听得心头巨震,她本以为,能按死一个赵凯,已经是十分不易了,却没想到,顾寒影竟这般有魄力,要借着此事将赵太师一派连根拔起。 赵太师在朝中经营多年,即便是林向晚满心想要报仇,所能做的,也不过是拿他最疼爱的孙子开刀,将他一辈子最在意的名声踏到地上,根本没有想过彻底清算。 然而顾寒影如今的举动,却是与赵太师决裂的打算。 先是惩处赵凯,彻底与赵太师撕破脸皮,然后顺势同意赵太师辞官,将他赶出朝堂,最后清算与赵家勾结的官员,半分情面也不留。 朝臣们如今心里只怕也都有了思量,平日里与赵太师来往密切的,这会儿只怕都忙不迭地撇清关系,毕竟赵太师年事已高,又遭受了失去孙子的打击,能活上多久还未可知,而他的子孙里,却没有能够继承他衣钵的人,再替他说话,惹祸上身就麻烦了。 虽然没人说,可大家心中都清楚,赵家以后,只怕要渐渐没落了。 第39章 不必叫贵妃 “娘娘,娘娘?” 林向晚从沉思中回过神来,看到白凌薇伸手在自己眼前晃了晃。 “娘娘快吃吧,等会儿药膳就凉了!”白凌薇见她回了神,笑着说道。 她自己倒是不客气,夹了块莲花肉饼,一边吃着一边说道:“往常一直觉得热得慌,今天一下雨,身上竟有些冷了——娘娘,干脆让小厨房做火锅吧!” “火锅?”林向晚一怔,“可是将汤料放在铜锅中,下面用炭火烤着,将菜肉放到汤里煮食?” “娘娘知道?”白凌薇大喜过望,“没错没错,那就是火锅!” “从前在边疆的时候,本宫曾见官兵吃过。”林向晚淡淡地说道。 边疆苦寒,到了冬日,更是滴水成冰。在那样的地方,能吃一口热饭就显得尤为珍贵,她要算计着时间,等哥哥快要回来了再做饭,这样哥哥回来的时候,刚好就能吃到刚出锅的饭菜了。 有一日她做好了饭菜,左等右等不见哥哥回来,眼见着天已经黑了,她怕哥哥遇到了什么危险,于是便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哥哥做工的地方走去,一路寻找哥哥的身影。 等到了地方,她远远地便看到哥哥站在官兵们住着的屋子外头,正用刀切着什么。 她快步走过去,哥哥听到声音抬起头,见是她,对她咧嘴笑了笑。 “阿晚,你等急了吧?”哥哥手上不停,说道,“快了快了,等我切完肉便能回去了!” 她看到哥哥刀下是一只被剥了皮的兔子,哥哥手起刀落,那兔子身上的肉被他切成了薄薄的一片片。 “今儿有人给朱大人送了个兔子来,他们就想着吃些热乎的。”哥哥朝着身后的屋子努努嘴,示意她去看。 窗纸上透出橘黄色的烛火来,官兵们的喧嚷声夹杂着香气扑面而来。 “我说我的刀使得好,主动提出替朱大人切兔肉,”哥哥的声音里带着几分高兴,“等这些兔肉切下来,骨头咱们就带回去熬汤喝!” 林向晚低着头,看那兔子的血一滴滴落在雪地里,心中泛起了一阵酸楚。 哥哥的刀法是父亲亲自教的,十岁的时候便能够与父亲麾下的将士打个平手,大哥不服气,说他空有花架子,等到时候他也上了战场,他们兄弟两个要好好比试比试,看看谁杀的敌人更多。 可如今,大哥已经化作了黄土,而哥哥,要为了几根带肉的骨头,站在冰天雪地里,为那些人切着兔肉。 等哥哥将兔肉送进了屋,与她一起回家的时候,他似乎看出了她情绪低落,笨拙地转移着她的注意力。 “朱大人他们把锅支起来,下面放了炭火,那锅里的汤一直沸腾着,用筷子夹着肉,放下去涮一涮便熟了!”他说道,“阿晚,咱们有机会也这样吃好不好?这么冷的天,他们吃得热气腾腾的,还有人连衣裳都脱了……” 她不记得自己说什么了,哥哥也只是随口一说罢了,他们能填饱肚子已经不易,又哪里有余钱去买肉呢? 后来回了京城,她日日忙碌着,早已将此事忘到了脑后,没想到今日忽然会听到白凌薇提起来。 “说起来,其实冬日里吃火锅才是最好的!”白凌薇兴冲冲地说道,“外头下着雪,屋里暖洋洋的,吃一口下去就能驱散周身的寒意,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林向晚笑笑:“倒也不难,只是那锅不易寻,得让工匠打一口才是。” “臣妾知道那锅长什么样!”白凌薇立刻说道,“等会儿臣妾画出来,娘娘让工匠按着样子做便是!” 她想想就忍不住流口水:“娘娘喜不喜欢吃辣?臣妾正好还知道个炒制底料的方子,麻辣鲜香,若是能吃辣是最好的了!不能吃辣也没关系,臣妾还知道个不辣的底料,用菌菇熬的,照样鲜得很——干脆做个鸳鸯锅吧!一边是辣的,一边是不辣的!” “妹妹做主便是。”林向晚笑着说道。 白凌薇连连点头:“娘娘交给臣妾吧!” 她几乎一刻都等不下去了,又匆匆吃了几口酒醋酥蹄片,便放下了筷子告退了。 “臣妾这就回去画图!”她的眼睛放着光,“等图画好了,臣妾再来与娘娘说那底料方子的炒制方法!” 说完她便匆匆离开了,林向晚在后面叫了几声,见她没有听见,不由叹了一口气。 “这么大的雨,何必来回折腾?”她摇头道,“在这里画了也是一样的啊……” 白凌薇的动作很快,晚间的时候便让人将火锅的图送了过来。 林向晚看了一眼,画得有模有样的,与其说是铜锅,倒不如说是鼎,鼎中铸有一个隔层,将鼎腹分为上下两部分,下层一个开口,可以送入炭火,四周是镂空的,可以作为通风的烟口。 “皇后在看什么?” 林向晚抬起头,看到顾寒影走了进来。 她已经习惯了顾寒影不让人通报便进来,见了他便起身迎了上去:“外头还下着雨,皇上怎么过来了?” 顾寒影抬了抬手,示意她先不要靠过来。他张开双臂,戚公公立刻上前将他的外袍脱了下来。 “朕身上带着水汽,别沾到皇后身上。”他说完,先去换了衣裳,然后才走过来坐在林向晚方才坐的地方,拿起了桌上的图。 “这是什么?”他一边看一边问道。 “是贵妃想出来的,叫做火锅。”林向晚笑着说道,“将炭放到底下,上面放了汤,等汤煮沸之后,将菜肉下到汤里,煮熟再捞出来便能吃了。” 她见顾寒影的眉间带了一缕倦色,显然是因为赵太师一事而心烦,于是又加了一句:“这个法子新奇,等锅做好了之后,皇上也过来一起尝尝吧!也不用宫女伺候,只有臣妾与贵妃,加上皇上围坐在一起,想吃什么便自己动手往锅里下什么,想想就有趣。” 顾寒影听着她略带雀跃的语气,烦躁了一整天的心也轻快了不少。 他将那图纸放到一旁,唇边噙了一丝笑意。 “听着确实有趣,”他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不过不必叫贵妃,朕与皇后两个一起吃才好。” 第40章 阿晚希望朕留下么? 林向晚不由笑道:“皇上这话叫贵妃听见了,她定要伤心的。火锅的吃法还是她提出来的,铜锅的图是她画的,底料的方子也是她说的,她这般费时费力,吃火锅的时候皇上还不叫她,委实有些不公平。” 顾寒影也跟着笑:“皇后方才不是说,吃火锅的时候不用留人伺候么?朕难得能与你独处,叫她来实在是煞风景。” 他说的随意,林向晚听了,心却不由自主地跳得快了些。 这些天他没有再召过白凌薇些,即便在凤仪宫遇见,也没有给过她什么眼神,而白凌薇自打转了性子之后,更是一见到皇上便立刻告退,仿佛生怕打扰到他们一般。 林向晚看在眼中,总觉得有些难以置信,于是借着话头,笑着问道:“贵妃是不是做了什么事惹得皇上生气了?从前皇上对贵妃极好,如今怎么竟说出她煞风景的话。” “极好?”顾寒影愣住了。 他好看的眉毛拧到了一起,思索回忆了半晌,却怎么都想不起来自己究竟做了些什么,会让阿晚觉得他对白凌薇极好。 林向晚问完便有些后悔了,自己这话说出来,总有些酸溜溜的味道。 她没等顾寒影开口,便转移了话题:“臣妾听说赵凯的案子今日已经宣判了,皇上命人彻查与赵家勾结的官员,只是已经过去了几年,想要查起来,恐怕有些难吧?” 顾寒影摇摇头:“彻查不过是个幌子罢了,若是朕真的要查,何必大张旗鼓地在早朝下旨?” 林向晚怔了怔,很快恍然大悟:“皇上是想要分化赵太师的党羽!” “没错,”顾寒影说道,“赵翟寅三朝元老,根本不是能轻易动摇的。朕今日算是与他彻底决裂,朝中众人凡是与他有牵连的,都会衡量要站在哪一边。” “而皇上要彻查的旨意一下,那些心思不定的,便会趁机毁掉证据,彻底切断与赵太师的联系!”林向晚说道,“而能查出来的,必然是铁心站赵太师的,皇上正好可以将他们一网打尽!” “水至清则无鱼,”顾寒影淡声说,“朕自然知道有些人从前与赵翟寅狼狈为奸,可是若真的要将他们全部拔除,动摇的是朝廷的根本,那些能够为朕所用的人,暂留他们些时间也无妨。” 林向晚暗暗点头,顾寒影登基后一直在提拔自己的人,可毕竟需要时间。 只是她仍有些担忧:“可是连臣妾都能想明白的事,难道赵太师一党想不明白?” “朕要的,就是所有人都想明白。”顾寒影扬眉道,“无论赵翟寅从前曾经多么叱咤风云,如今他都已经垂垂老矣,赵家后辈中没有可堪大任之人,更是出了赵凯这样的渣滓,他们真的会将身家性命托付在这样的赵家上?” 他就是要当着所有人的面,让他们看到,自己如今已经不是刚登基时,处处受赵翟寅掣肘的皇上了。 林向晚赞了一句皇上英明,心中终于松了一口气。 顾寒影想要除掉赵太师一党,与她的目的是一致的,这无形中替她省了许多力气,否则凭她自己,想要彻底扳倒赵太师,只怕是不可能的。 那么接下来,便要轮到大长公主了。 林向晚微微失神,忽然听见顾寒影说道:“今日安阳侯见朕,似乎有事要说,然而吞吞吐吐,半天都没有说清楚。朕猜着,兴许仍是为了宋长歌的亲事。” 他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可怜天下父母心,安阳侯夫妇为了他的亲事一直操心,朕想着他平日里不在京城,对各家的女子也不熟悉,所以才这般排斥,倒不如皇后挑几位年龄家世相当的,让他相看一番,说不定他就改了主意呢?” “相看?”林向晚面色古怪,“还是不要了吧……” “为何?”顾寒影的心里有些别扭,难道她不愿见到宋长歌成亲么? “因为……皇上还是不要问了。”林向晚想着到底是安阳侯府的家事,安阳侯自己尚且没说出口,她还是不要多嘴的好,“到底是宋家的事,安阳侯既然没有直说,皇上便当做不知道好了。” 顾寒影默了默,故作轻松地说道:“既然皇后这样说,那朕就不多管闲事了。” 眼见着已经到了戌时,顾寒影站起身来:“皇后早些睡吧。” 林向晚脱口而出:“外头下着雨,皇上还要走吗?” 心底因宋长歌而起的那一丝别扭忽然间就消散不见了,顾寒影看着林向晚,她似乎也觉得自己的话不大妥当,面色绯红,低着头不说话。 “阿晚希望朕留下么?”他的声音里带着难以抑制的愉悦。 林向晚咬着唇,声音细如蚊蚋:“臣妾……臣妾是担心皇上着凉……” 青栀与戚公公都在旁边听着呢,他、他怎么能问出这样直白的话! 她听到顾寒影低低地笑了两声,一只手落在她的颊边,轻轻摩挲。 “最近朝政繁忙,朕这些日子一直在御书房里批折子,等过了这些日子,朕再来陪你,好不好?”顾寒影的声音低沉,带着十足的温柔与耐心。 林向晚抬起头,正对上了他的眸子,他认真地看着她,眼中满是疼惜。 她下意识地点点头。 顾寒影又笑了一声,刚要转身离开,就察觉到衣角被拉住了。 他回过头,看到林向晚低着头,小声说道:“皇上……要保重身子,别太劳累了。” 喜悦在他心中蔓延开来,仿佛一个在沙漠中行走的人,远远地看到了一片绿洲,他的唇角止不住上扬。 “朕知道的,阿晚也要好好的。”他温声说道。 等顾寒影离开后,林向晚过了好一阵,才觉得脸上的温度降了下来。 一旁的青栀笑嘻嘻地凑上来:“娘娘,小厨房送了牛乳来,您喝完早些睡吧!” 林向晚点头,嗔怪地看了她一眼:“有什么好事不成,怎么笑得这样开心?” “奴婢看娘娘与皇上亲近,自然就高兴!”青栀喜滋滋地说道,“娘娘不知道,方才皇上看着娘娘的眼神,啧啧啧,都能拉出丝来!” “乱说!”林向晚作势要打她。 青栀知道她没有生气,往旁边躲开了,喊着:“奴婢给娘娘端牛乳进来!”一溜烟地就跑了出去。 留下林向晚一人坐在那里,一颗心砰砰跳个不停。 “乱说……”她喃喃道。 第41章 看在从前的情分上就帮帮长歌吧 安阳侯夫人来请安的时候,林向晚正专心致志地听白凌薇口述火锅的底料方子。 听见玉竹说,她不由怔了怔,本以为安阳侯已经求到了顾寒影那里,王氏便不会来找自己了,如今看来,安阳侯一直到最后,也没好意思对顾寒影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娘娘不必管她,”她还没开口,白凌薇便快言快语地说,“这事吃力不讨好,那妇人现在还住在安阳侯府中,她自己不知道怎么处置,倒是将难题推给娘娘了!” 她这几天仍来凤仪宫蹭饭,只是吃完便去工匠那里盯着他们做铜锅,林向晚听玉竹说,她又另做了两个铜锅,让工匠在锅中加了铁皮隔开,一个隔成两半,一个隔成四半,也不知在搞什么名堂。 白凌薇这般上心,这些天说话也三句离不开火锅,足以表明她对吃火锅这件事期待万分。 再一想到顾寒影说不叫她一起,林向晚就心生愧疚,怎么都对她开不了口。 可皇命难违,这样的事,还得早些告诉白凌薇才好。若是真到了吃火锅那一天,她兴冲冲地过来,结果被人拦在了外头,那种失落的感觉,林向晚只要稍稍想想,便觉得十分对不住她。 “娘娘,安阳侯夫人已经在外面候了半个时辰了。”玉竹提醒道。 林向晚对白凌薇笑了笑:“无论管不管,都不好让她一直在外面等着,姑且让她进来,听她想求本宫些什么吧!” 白凌薇“哼”了一声:“不过就是想让您赐婚罢了!” “宣她进来吧。”林向晚整了整衣摆,说道。 不一会儿,安阳侯夫人王氏便跟着玉竹进到了内殿,她恭敬地跪下磕头。 “臣妇给娘娘请安,给贵妃娘娘请安。”她说道。 “起来吧,赐座。”林向晚笑着说道,“玉竹,上茶。” 王氏有些不安地坐在椅子上,皇后娘娘与贵妃不合是人尽皆知的事,只是上次大长公主的生辰宴上,皇后娘娘便将贵妃带在身边,今日两人又在一处,且看两人的姿态闲适,根本瞧不出半分不合的样子。 “娘娘的气色越发好了,”她收敛心神,笑着奉承道,“前些日子在大长公主的生辰宴上见到娘娘时,臣妇还想着娘娘是不是宫务太繁忙,人都消瘦了不少,本想斗胆让娘娘保重身子,可惜皇上忽然驾到,与娘娘携手离开了……” 白凌薇冷笑一声,打断了她的话:“可惜?原来宋夫人这般不愿见到皇上,竟口口声声称皇上驾到是可惜!” 王氏立时便慌了:“贵妃娘娘这可就是误会臣妇了,臣妇……臣妇的意思是,许久未见到皇后娘娘,本想着与皇后娘娘多说几句体己话……” “皇上来之前,你可是说了不少话呀!”白凌薇端起茶盏呷了一口,慢悠悠地说道,“只是当时你一直与大长公主说,倒是没与娘娘说什么体己话。” “那是因为……因为大长公主她欺人太甚!”王氏咬牙道,“她、她向来对皇后娘娘不敬,所以臣妇才与她起了争执!” “哦……”白凌薇拉长了声音,“原来是你是为了娘娘,所以才在娘娘专门为大长公主设的生辰宴上,让大长公主难堪的呀!” “这……臣妇、臣妇……”王氏脑门上都急出了汗。 难道她什么时候得罪了贵妃不成,为什么她这般针对自己! “不过你有句话说的倒是没错,”白凌薇又说道,“娘娘确实宫务繁忙,还有些不长眼的人,拿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来麻烦娘娘,实在是可恶得很!” 王氏:…… 她想起府里那个说什么都不肯离开的妇人,狠了狠心,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 “娘娘,求您帮帮臣妇啊!”她使劲磕着头,“臣妇、臣妇也是实在没办法,只能来求娘娘了……” “啧啧啧,”白凌薇阴阳怪气地说道,“鸡毛蒜皮的小事又来了!” 林向晚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对一直磕头的王氏说道:“有什么话起来说,能够帮你的,本宫自然会帮,若是不能的,本宫也无能无力。” 王氏好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一边抹着泪一边重新坐回椅子上:“能的能的,娘娘一定有办法!” “你先说说看。”林向晚并没有一口应下。 王氏揪着帕子,将宋长歌落水一事说了。 只不过她隐去了宋长歌与人私会这一段,只说他不慎落水,被路过的妇人所救,本想着给那妇人些银钱,以感谢她对宋长歌的救命之恩,却没想到那妇人却起了歪心思,赖上了安阳侯府,说自己与宋长歌肌肤相亲,要侯府给她做主。 “那妇人的年纪,都能做长歌的娘了!”王氏咬着牙说道,“她也不照照镜子看看,她怎么能配得上长歌!” “咦,那三更半夜的,宋世子跑到碧清湖去做什么?”白凌薇一脸好奇地问道。 王氏一下子支吾了起来:“他、他就是……就是随便走走罢了……” “哦,”白凌薇点点头,很快又有了下一个问题,“那边的路平坦的很,世子怎么好端端地走着走着,就掉进湖里了?” “因为……因为……”王氏的额上又出了汗。 她在心底把贞和与大长公主母女两个骂了个狗血淋头,当初便是她们,逼得长歌不得不离京去了川渝,如今又惹出了这样一桩事,当真是晦气! “莫非是世子喝醉了酒?”白凌薇摸着下巴,问道。 “对对对,长歌他是喝醉了!”王氏立刻说道。 “那也不对呀,世子醉了酒,身边难道连一个小厮都不带?”白凌薇说道,“就算不带小厮,与世子一道饮酒的朋友,总归要照顾几分的,怎么非但没将世子送回安阳侯府,反而任他一路走到了碧清湖边上?” 王氏被她一路打岔,把本来想好的话忘了个一干二净,此刻支支吾吾说不出所以然,白凌薇又逼问了几句,她心中一急,一句话不经脑子脱口而出。 “娘娘,您看在从前的情分上,就帮帮长歌吧!” 第42章 您帮帮长歌,臣妇就告诉您那人是谁 殿内静了静,白凌薇见林向晚不说话,心中急得很。 这个老虔婆!书中正是因为她的这句话,让帝后之间的误会越来越深的! 她清了清嗓子,刚想开口,忽然旁边伸出一只手,按在了她的手背上。 白凌薇抬眼看去,只见林向晚坐直了身子,开口道:“本宫愚钝,不知宋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的脸上没了笑容,声音里透着几分冷意:“宋夫人可知,污蔑本宫是什么罪状?” 王氏已经彻底豁出去了:“娘娘,当年长歌的心意,您难道心中不清楚吗?长歌他、他知道臣妇不允,在外头跪了一天一夜,是臣妇……一切都是臣妇的不是,臣妇知道您心中有怨,您、您怨臣妇便是,还请您不要怪长歌啊!” 林向晚怔住了。 当年宋长歌确实对他们兄妹两个多有照顾,可难道不是因为他与哥哥是朋友么?后来他还追随着哥哥一起投了军…… 门外的顾寒影抬起手,止住了戚公公开门的动作。 阿晚心中……有怨吗?她怨恨的是谁,王氏?还是自己? 纵然有王氏从中作梗,可他查得清楚,宋长歌也是个执拗的性子,在门外跪了一天一夜,王氏到底心疼儿子,不得不松了口。 得知了此事的他坐立不安,他与旁人比,本就已经天然处在了劣势,他是皇子,是她的杀父仇人的儿子,她怎么会选他? 于是借着给阿晚的爹娘去寺中立牌位,他故意让王氏看见,王氏本就不喜欢阿晚,当即便抓住了这个机会,将此事告诉了五皇子。 五皇子为了削弱他的实力,在父皇面前状告他为罪臣立牌位,他顺势跪下,求父皇赐婚。 他不是没有看见父皇紧锁的眉头,只是这是他唯一能够拥有阿晚的法子。 兴许是因为他用了这样卑劣的法子,面对着阿晚,他总是带着几分愧疚,而阿晚与他之间仿佛也隔了一堵看不见的墙,她虽然总是在笑,可那笑意却从不达眼底。 阿晚向来聪明,她会猜到当年那赐婚背后,是他动的手脚么? “宋夫人这话说的委实没有什么道理,”白凌薇的声音传来,“宋长歌心悦娘娘,那是宋长歌的事,你们谁都没有问过娘娘的心意,怎么说的便好像娘娘非宋长歌不嫁一般?” “口口声声让娘娘看当年的情分,那情分也只是宋长歌对娘娘的情分吧?娘娘那个时候心悦皇上,宋长歌整天像狗皮膏药一样缠着娘娘不放,娘娘大约只是碍于教养才没骂他的,还什么怨不怨的,你们母子两个也太自作多情了些!” 接着便是王氏的申辩声:“臣妇的意思是,当年娘娘的处境不好,长歌一直在帮娘娘,若是、若是娘娘能嫁到宋家,自然能够好过许多……” “这话就更好笑了,”白凌薇说道,“娘娘如今是母仪天下的皇后,难道还比不过去你安阳侯府整天看人脸色?当年皇上与娘娘二人才是两情相悦,宋长歌算什么东西,娘娘连看都不会多看他一眼!” “贵妃娘娘怎能这样说!”宋长歌是王氏的心头肉,她向来听不得任何人说他半分不是,“长歌他名满京城,京中的女子皆痴迷于他……” 白凌薇嗤笑一声:“你也太自信了些,京中的女子,你指的是贞和郡主?” 王氏的声音戛然而止。 “好了,都别说了。”林向晚的声音传来。 顾寒影不由自主地站直了身子,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贵妃说的没错,本宫当年确实没有留意过宋世子。”她说道,“本宫自知身份尴尬,从来没有想过高攀宋家,是宋夫人杞人忧天了。” “至于说什么情分,宋世子去林府,也只是为了找哥哥说话,本宫与他并没有过多接触,并不知晓他这情分从何而来,又为何会引得宋夫人误会。” 林向晚的声音淡淡的:“宋夫人今日的话,本宫就当做从来没有听见过,若是外面传出什么流言蜚语,宋夫人应当会知道下场。” “哼,你们母子两个可真会给自己加戏,一个看上了别人,连问都没有问一句,便自作主张要娶她为妻,另一个觉得自己的儿子是世上顶好的,无论要娶哪家姑娘,都是天大的恩赐——真是好厚的脸皮!” 白凌薇的声音中带着讥诮:“也幸亏娘娘仁慈,不与你计较,否则像你这般上下嘴唇一碰,就给娘娘头上泼这么一瓢脏水的人,这会儿就应当被拖下去打板子了!” 她接着又说道:“臣妾那时候虽然不认得娘娘,可也知道娘娘与还是七皇子的皇上两情相悦呢!娘娘,臣妾说的对不对?” 顾寒影的背绷紧了,过了许久,他听到林向晚低低地“嗯”了一声。 “本宫那时候……确实心悦皇上。”她说道,“只是本宫也知道自己的身份,从未奢望能嫁与皇上。” “在接到圣旨赐婚的那一日,本宫很高兴。”顾寒影能想象到林向晚说话时唇边含笑的样子,“许是诸天神佛听到了本宫心中的祈愿,终于让本宫如愿以偿。” 一阵风吹来,夹着茉莉的香气。这香气太浓郁,让顾寒影一时有些眩晕。 他觉得自己好像踩在云上,胸腔里的心跳动着,叫嚣着,满胀的欢喜几乎将他淹没了。 “你走吧,”他听见阿晚淡声说道,“宋世子的事,本宫无能为力。” 眼见着王氏要出来了,顾寒影仅存的理智让他转过身,对戚公公摆摆手:“走吧。” 他刚走出几步,身后传来王氏尖锐的嗓音:“娘娘,娘娘您不能袖手旁观啊!长歌若是真的纳了那妇人为妾,岂不是要沦为整个京城的笑话了,又有哪家姑娘愿意嫁他啊!” 顾寒影皱眉:“去查查宋长歌到底遇上了什么事。” 他对王氏十分不满:“以后别让她进宫来烦阿晚!” 话音未落,他又听见王氏叫道:“娘娘,您难道就不想知道,当年林府中搜出那些卖国通敌的证据,究竟是谁放到林府的吗?那人还活着,您帮帮长歌,臣妇就告诉您那人是谁,您就能帮林家平反了啊!” 第43章 您为什么就不能问问皇上呢 林向晚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僵住了,她看着跪在地上的王氏,眼前一阵发黑。 “娘娘,”王氏看见她的表情,立刻便知道她动摇了,连忙膝行向前,“娘娘,只要您肯帮长歌,臣妇就将这个秘密告诉您!” 秘密……林向晚恍恍惚惚地想起,似乎有人与自己提起过什么秘密。 一只手伸过来握住了她的手,她抬眼望去,只见白凌薇正一脸担忧地看着她。 “娘娘,您的手怎么这样凉?”白凌薇扬声叫人,“快来人,娘娘身子不适,快去请太医!” 下一瞬间她的面前就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林向晚看了好一会儿,才认出眼前的人是顾寒影。 对啊,她想起来了,白凌薇之前告诉过她,想要知道什么秘密,直接问顾寒影便好了。 她死死地抓着顾寒影的衣襟,张了张嘴,忽然一口血就喷了出来。 “阿晚!”顾寒影失声叫道,“太医,快传太医!” 林向晚再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寝殿的床上,顾寒影就坐在一旁,见她醒了,立刻握住她的手。 “阿晚,你现在觉得怎么样?”他的眼中满是担忧,“太医说你是急火攻心,你有什么事,不要一直憋在心里,同朕说说吧!” “皇上……”林向晚的声音有些沙哑,“您知道当年林家是被冤枉的,对不对?” “是,朕知道!”顾寒影用力点了点头,“阿晚,朕这些年一直想着替林家平反,你等等,再等等,很快就可以了!” “那为什么……”林向晚慢慢说道,“为什么皇上从未命人重查当年之事呢?” 顾寒影脸上的表情僵了僵:“朕命人在暗中搜集当年的证据,阿晚,你相信朕,很快真相便能大白于天下了!” “为什么要暗中搜查呢?”她问道,“是因为,当年那个将伪造的信件藏在林府的人,皇上暂时还不能动么?” “并非……”顾寒影的眼神中满是挣扎与不舍。 “没关系,臣妾可以等。”林向晚疲惫地闭上了眼睛,“皇上以大局为重,臣妾明白的。” 不,你不明白。顾寒影看着她,心仿佛揪在一起一样痛。 “阿晚……”他想要摸摸她的脸,她却下意识往一旁偏了偏头。 “臣妾没事,皇上去忙吧。”林向晚睁开眼睛,挤出一个笑来,“臣妾想见见贵妃,皇上能让人将她叫来么?” 顾寒影的心一阵抽痛,他有些狼狈地移开了目光:“贵妃一直在外头等着,朕……朕这就让她进来。” 他站起身来,走了几步,忽又停了下来,转过身看着她。 “阿晚,”兴许是错觉,林向晚觉得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哀求,“你要相信朕。” 她对他笑笑:“臣妾一直相信皇上。” 等顾寒影离开之后,一滴泪顺着她的眼角滑落下来。 只要将那人抓住审问,便能真相大白了,可顾寒影知道那人是谁,这些年却一直没有什么动作。 她理解他作为皇上,许多事需要权衡之后才能做,可她的身上却止不住地发冷。 她的父亲,她的兄长,整个林家的人,被扣上了卖国通敌的罪名,被他们效忠的君主下令斩首在菜场,被他们守护的百姓唾弃咒骂,尸首被丢在了乱葬岗任由野狗啃食,到了现在,人们提起林家来,都要吐上一口吐沫,骂一句死有余辜。 明明只要将那人抓起来,就能让天下人都知道,林家并不是叛徒了…… “娘娘,您醒了?” 白凌薇小心翼翼的声音传来,林向晚擦了擦眼角,撑着身子想要坐起来。 “您躺着!”白凌薇一急,伸手按住了她,“太医交代了,您一定要好好休养才行,有什么话这样说便是!” 林向晚看见她的鬓发有些乱:“你……一直没有回朱雀宫么?” 白凌薇没想到她第一句问的竟是这个,愣了愣,很快点点头说道:“娘娘,您不知道,那时候太吓人了,您一张嘴就吐了血,幸而皇上动作快,一把将您抱住了,否则您就直挺挺地摔在地上了!” “皇上吼着传太医,太医院那帮饭桶,平常一个个最注重养生,真出了事,不过多跑了这几步路,便喘的上气不接下气的……臣妾看他们给娘娘诊脉,商量了半天才开出方子,可药熬了灌下去您还是不醒,臣妾的心里实在是害怕……” 她没有说假话,书中并没有发生这样的事,王氏提出了以那秘密做为条件之后,书中的林向晚毫不犹豫便应了下来,哪里像现在这般,竟吐了那么多的血。 这还是她第一次亲眼见到有人吐血,也是她第一次知道面无血色是什么意思,那一瞬间她真的被吓到了。 “本宫没事,”林向晚笑笑,安慰她道,“方才只是一口气堵在心口没上来,吐了一口血之后,倒是轻松了不少。” “太医也是这样说的,只是也太吓人了些,”白凌薇嘟囔道,“娘娘这些天好不容易养的气色好了些,那么多血吐出去,又不知道要多久才能补回来了……” “这些都是无妨的,”林向晚打断了她的话,“本宫想问你,王氏口中说的那个人,你应当也知道是谁吧?” 白凌薇的头摇得像是拨楞鼓:“臣妾怎么会知道!” “你一定知道,”林向晚肯定地说,“你之前便提醒过本宫,若是有什么想要知道的秘密,直接问皇上便是——你不但知道那人是谁,还知道皇上也知道!” “娘娘这话说得真绕嘴……”白凌薇苦着脸说道,“臣妾只是随口一说罢了,没想到娘娘竟然当了真。” 林向晚转过头去:“你不愿同本宫说,本宫也是明白的,你放心,本宫并不是那样不识大体的人,本宫只是想……只是想知道事情的真相!” 白凌薇皱起眉来:“娘娘没有问皇上?” “皇上不肯告诉……”林向晚说道一半,忽然怔住了。 她确实没有问顾寒影那人到底是谁,只是下意识便觉得,他不会告诉自己。 看到她的表情,白凌薇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头疼不已:“你们这些人,怎么就喜欢猜来猜去呢?娘娘,臣妾从前陷害您那么多次,现在您都能放下成见来问臣妾,皇上又从未做过什么对不住您的事,您为什么就不能问问皇上呢?” 第44章 臣妾觉得,您或许应当更自信些 白凌薇看林向晚抿着嘴不说话,知道她又钻牛角尖了,于是循循善诱道:“娘娘,您连问都没有问出口,为什么就会认定了皇上不会告诉您呢?其实您想想,您认识皇上以来,只要您开口,皇上有没有拒绝过您?” 林向晚想了好一会儿,最后不得不承认,顾寒影似乎真的从来没有拒绝过她的请求。 “可是……”她的声音弱弱的,“他既然知道那人是谁,为什么从来没有告诉过本宫?” 白凌薇无语:“那是娘娘的伤心事,皇上难道还要主动提起来戳您伤口不成?” “那、万一本宫问了,他还是不肯告诉本宫呢?”林向晚小声问道。 “这次他不肯说,娘娘就下次再问呗!”白凌薇说得坦然,“莫说皇上从来没有拒绝过您的要求,就算他真的有什么苦衷,不能立刻告诉您,那又如何呢?臣妾说句不大恭敬的话,您在边疆的时候,难道不会经常被人拒绝吗?您会因为怕被拒绝,就不去做一件事吗?” 林向晚沉默了,白凌薇说得没错,流放的那几年,她早已学会了放下那无谓的自尊心,只要能达成目的,她可以一遍遍去求人,哪怕受尽了冷眼,下一次还能笑脸相迎。 可究竟为什么,明明顾寒影从未对她说过什么重话,她却连问都不敢问,便认定了会从他那里得不到想要的答案呢? “娘娘,臣妾觉得,您或许应当多些自信,”白凌薇说道,“您在皇上心中的分量,比您自己认为的其实要高上许多。” 她笑了笑:“或者说,您要对自己这个人更自信些,而不是对您能给皇上带来的东西。” 林向晚呆呆地看着她,一时间有些不明白她的意思。 白凌薇也没有解释,而是笑笑:“您醒了,臣妾也就放心了,您好好歇着,臣妾就先告退了——啊,对了,臣妾听玉竹说,戚公公将林将军的信送过来了,您醒了,就让玉竹送进来吧!” “哥哥的信?”林向晚的眼睛亮了亮,“快让玉竹拿进来!” 川渝路途偏远,她之前给哥哥送了信过去,满打满算如今应当刚到哥哥手中,现在这封信,应当是哥哥之前便写好了给自己送回来的。 兄妹两个常年不能见面,唯有靠着书信联络,几年下来,信件已经攒了厚厚一沓,她让人收在一个盒子里,闲来无事便会打开,一封封地看。 玉竹拿了信来,那信只有薄薄几页,与林向晚写给他的一样,林向阳的语气恭敬而克制,只说他一切都好,让她不必挂怀,又捡了几件有趣的事说了,其余的并没有多说。 短短的几张纸,林向晚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后才恋恋不舍地放了下来。 “娘娘,将军他在信中说了什么?他的身体可还好?”玉竹急切地问道。 林向晚知道她对哥哥一片痴心,笑着说道:“哥哥一切都好,之前不是说那边的人嗜辣,他有些不适么?前些日子军营里换了个京城去的厨子,哥哥与一众将领吃得热泪盈眶,一不小心吃得太多,第二日便腹痛不已,哥哥信里说,原来不知不觉间,他的肚子已经适应了那边的饮食,等什么时候再回京城,只怕又要花上好些日子适应呢!” 玉竹听了也跟着笑,笑着笑着眼里就泛起了泪花:“将军他受苦了。” 林向晚心中也有些难受,哥哥从前一点辣都不能吃,到了川渝那地方,不知花了多少时间才适应。 她故作轻松地说道:“本宫瞧着,哥哥的日子过得还挺轻松的,如今并无战事,他每日里除了操练将士,便是替皇上看着怀王,信里还说了桩趣事,怀王前些日子对一个姑娘一见钟情,想要纳那姑娘为妾,谁知那姑娘是个泼辣的性子,说什么都不从。” “怀王何曾被人这样拒绝过,仗着自己的身份,让人将那姑娘掳进了王府,没想到那姑娘的家人也都是火爆的脾性,当夜便叫了人,手里拿着锄头镰刀,将王府给围住了。” “怀王大怒,当即便命令府中的护卫将人驱散,人还没出去,当地县令便匆匆上了门,劝怀王将那姑娘放了。” “怀王正在气头上,哪里肯听那县令的话,铁了心要人。县令长叹了一口气,出去与那些人不知说了些什么,他们听完之后倒也乖乖地散了。” “怀王以为那些人想明白了,心中得意,想来那姑娘没了人出头,也不过犟上两日便会服软,倒也没有对她用强。” “谁知从第二日开始,凡是王府出去采买的人,无论出多少银子,都没有人肯将菜卖给他们,整个县城里,所有的人仿佛都商量好了一样,不管怀王府要什么,他们都不卖。” “就这样不过两日,王府里就没了吃食。怀王更是恼怒,叫了县令来让他主持公道,县令见了他便叹气,说王爷您罔顾那姑娘自己的心意,将她强掳进府,已经惹了民怨,人们不愿与王府做生意也是没法子的事。” “怀王听了便质问道,你身为县令,难道就眼睁睁看着本王饿死不成?” “县令苦笑道,如今人们不卖给您,您应当感到庆幸才是,若是大家都按捺着不满,照常与您做生意,那才不好办呢!” “怀王问那有什么不好办的?县令说,您想想,他们万一私下做了手脚,往肉上吐口水,在菜上浇粪水,您一点也不知情,吃下去了可如何是好?” “怀王顿时便开始作呕,等县令走了之后想了半晌,不但将那姑娘放了出来,还亲自向她道了歉,保证往后再也不会打扰她了,又赔了许多银子,最后才恭恭敬敬地将她放走了。” 玉竹听得“咯咯”直笑:“怀王好歹也是个王爷,竟真的拿那些百姓没办法了吗?” “他在京城是王爷,在川渝,谁认得他是谁?况且还有哥哥替皇上盯着,但凡他有了什么动作,皇上都会一清二楚……” 林向晚忽然顿住了,她记起顾寒影之前对她说,听说怀王又有了动作,莫非他想同她说的,就是这件事不成? 第45章 臣妾就是那个大冤种 接下来一连几日,每当顾寒影来看她的时候,林向晚都犹豫着,要不要如白凌薇所说一般,直接问一问王氏口中那人是谁。 可每每看见顾寒影,她又觉得问不出口了:他知道那人是谁,之所以一直不曾有什么动作,八成是因为那人的身份比较特殊,既然这样的话,即便她知道了又有什么用呢?动不了那人,不过是徒增烦恼罢了。 而顾寒影对那一日的事也绝口不提,他只是每日抽空过来,陪着她用膳,看着她喝药,有时会在凤仪宫小憩一会儿,却从来不留宿。 两人之间的相处又回到了从前那种相敬如宾的样子,林向晚却不知为什么,觉得处处都不习惯。 白凌薇听她说了这种感觉,又是摇头又是叹气,比她还要懊恼。 “好不容易有点进展,这一下可好,一朝回到解放前!”她长吁短叹,“你们两个明明爱得不行,怎么就非要这么端着呢?” 林向晚被她说得面红耳赤,伸手在她胳膊上拧了一把:“整天就知道说些情情爱爱的,小心让别人听了去!” 白凌薇毫不在意:“听见便听见了,臣妾又没有说谎,凡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皇上一整颗心都挂在您身上呢!” “哪有!”林向晚嗔道,“本宫是皇后,皇上只是给了本宫应有的体面罢了,说起来,皇上从前对你才是极好的!” 白凌薇瞪着一双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直看得林向晚心中发麻。 “你、你一直盯着本宫看做什么?”她问道。 “臣妾就是看看,娘娘您是不是对‘极好’这个词有什么误会啊!”白凌薇叫道,“您当真觉得皇上对臣妾极好?!” 林向晚犹豫着点了点头:“现在兴许疏远了些,可从前确实是好的……” “好在哪里,娘娘能不能同臣妾说说?” 林向晚迟疑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你刚进宫,皇上便封你为昭仪,还特地交代本宫说,你不惯与人相处,若是无事,便不必召你来凤仪宫。” 白凌薇笑了一声:“皇上说得大概没有这么委婉吧?” 林向晚顿了顿,顾寒影的原话是说白凌薇从小受父母娇宠,脾气骄纵,不是个好相与的。 “皇上怕本宫为难你,所以才特地对本宫说的……”林向晚的话还没说完,便被白凌薇打断了。 “皇上哪里是怕您为难臣妾啊,皇上那是怕臣妾冲撞了您,让您受气!”她越发觉得这两人之间的误会不是一般的多,“臣妾从前那个性子,娘娘您也不是不知道,您独自一人在这后宫里面,不比臣妾背后有白家撑腰,皇上是怕您对上臣妾会受委屈!” 林向晚怔了怔,争辩道:“就算这件事是本宫误会了,可那红珊瑚树呢?当年匈奴进贡了一株红珊瑚树,那样难得的宝贝,皇上直接便赏给了你……” 白凌薇无语:“娘娘,您莫不是忘了,那红珊瑚树不过三日,便从中间断了?那东西本就是个残次品,只因是匈奴进贡的,皇上不好驳了他们的面子,所以才收了下来,可自个儿看着又觉得晦气,转手赏了臣妾,既能圆了匈奴的面子,又让白家感恩戴德,自己也眼不见心不烦,一举三得啊!” 林向晚隐约记得确实是有这么一回事,当时青栀回来时幸灾乐祸,说贵妃没那个福分,所以那红珊瑚树刚搬到朱雀宫没几天,她正在一众嫔妃面前炫耀着,就那么直挺挺地断成了好几截。 “可是皇上当时兴许也不知道……”她有些没底气。 “怎么可能不知道?”白凌薇翻了个白眼,“皇上心里头清楚着呢!否则怎么除开那株珊瑚树,剩下的全都搬到了娘娘的私库里?旁的东西都好好的,偏那株珊瑚树折断了,哪有这么巧的事?” “可后来祭祀祈福的时候,皇上是带着你去的!”林向晚辩解道,“那珊瑚树兴许只是个意外罢了,祭祀这样重要的事,皇上将你带在身边,足以证明皇上十分看重你……” “呵呵,”白凌薇笑了两声,“娘娘许是不知道,那祭坛足有几百级台阶,臣妾是一步步爬上去的!足足几百阶啊!当时又是夏天,臣妾的衣裳里面全是汗,到了祭坛上,又要一直在旁边跪着,跪了整整了一个时辰,膝盖肿得老高!” “娘娘应当还记得,臣妾回宫之后便大病了一场,足足一个月才好。”她心道幸亏那都是自己穿越之前的事了,累的不是她,病的也不是她,“这样的差事,皇上哪舍得让娘娘去?可祭祀的时候总归要有个高位嫔妃在场吧,臣妾就是那个大冤种!” 她大有一副不把话说明白不罢休的样子:“皇上还做了什么让您误会的事,娘娘尽管说出来,臣妾一一解释了,往后娘娘就不会再怀疑皇上对您的心意了!” 林向晚讷讷然:“本宫其实也没有疑心过什么……” 白凌薇一边翻着白眼一边附和道:“对对对,您从来都没有疑心过,是臣妾自己想要解释的,行不行?” “本宫真的没有……可能是有一点。”林向晚有些赧然,伸手拉了拉她的衣角,“是本宫误会你了。” “误会臣妾没什么,”白凌薇笑眯眯地说道,“娘娘别误会皇上就好!” 林向晚的脸微微发红,许是因为这些日子听白凌薇说了许多让人震惊的话,她觉得,无论自己说了什么,她都不会笑自己的。 所以她还是问出了口:“还有一事,皇上每年带着宫中众人去赏桃花,难道不是因为你喜欢吗?” 白凌薇苦笑:“臣妾素来喜欢簪兰花在头上,娘娘难道还不知道臣妾喜欢的是什么花么?喜欢桃花的分明是娘娘,您忘了当年,皇上登基前,您曾与皇上在林府的桃树下共饮您酿的桃子酒,也正是那一晚,皇上对您表露了心迹啊!” “原来是这样……”林向晚说着,忽然皱起眉头来,“那一晚的事,妹妹是如何得知的?” 第46章 李姑娘,好久不见啊 白凌薇心中暗恼,自己实在有些大意了,当年两人共饮一事,除了他们之外没有任何人知道,她方才顺嘴说了出来,让林向晚起了疑心。 “其实……其实是皇上对臣妾说的!”她急中生智,脱口而出。 “皇上?”林向晚一怔。 “没错,就是皇上亲口说的!”白凌薇戏精附体,“娘娘,实不相瞒,臣妾就是因为听皇上说了你们从前的故事,才被你们的爱情所感动,不愿再插足你们之间的感情啊!” “可你不是说,你之前因为险些死了,所以才想明白了许多人生道理,不愿再做白家的傀儡,想要为自己活着么?”林向晚疑惑地说道。 “这……咳咳,这只是其中的一个原因罢了,”白凌薇信誓旦旦地说道,“最主要的,还是臣妾被皇上对您的爱感化了!” “这样么……”林向晚将信将疑。 虽然她更疑心是身边有白家的眼线,可那天晚上……确确实实只有她和顾寒影两个,连哥哥都不知道。 可她不记得他说了些什么,只知道那天的风很软,酒很甜,暖洋洋的让人不想动。 “对了娘娘,”白凌薇打断了她的思绪,“臣妾听说,过几日李家姑娘会进宫给您请安?” “明月么?”林向晚点了点头,“她每个月都会进宫一趟,算着日子,差不多也快到了她进宫的时候了吧!” “那等李姑娘进宫的时候,臣妾能不能与娘娘一起见见她?”看到林向晚不解的目光,白凌薇笑了笑,“臣妾从前还答应了她一桩事,恐怕不能兑现了,臣妾想对她道个歉,希望她不会记恨臣妾才好。” “明月向来宽厚,是不会计较的,”林向晚说道,“不过本宫记得,你们两个之前不是一直不大对付吗?” 京城中的这些贵女,从小便经常来往走动,各自有着自己的小圈子,林向晚与李明月关系最好,而对白凌薇不过是点头之交,关于白凌薇的事她那个时候大都是听李明月说的,在李明月的口中,白凌薇可不是个好相处的人,李明月有好几回都被她气哭了。 “人总是会变的嘛,娘娘与李姑娘许久未见,自然不知道她的改变。”白凌薇笑嘻嘻地说,“臣妾如今不是也变了?” 这算不得什么大事,原本她们二人也认识,若不是李明月进宫请安,白凌薇想见她一面确实不容易,林向晚并没有多想,点了点头便应下了。 只是等白凌薇走了之后,她心底止不住犯嘀咕,明月究竟求了她什么事?她能做到的,自己这个皇后难道做不到么?为什么明月宁愿去求白凌薇,也不愿来求自己呢? 上次明月进宫的时候,白凌薇正昏迷着,明月听了之后,还曾说她是活该,并无半分担忧的模样。 兴许明月是有事要求白家吧!林向晚很快就将这个小插曲放到了一旁。 …… 李明月进宫的时候,内务府刚送来了一批首饰,林向晚与白凌薇两个人正凑在一起仔细挑选着。 “这套头面好看!”白凌薇两眼放光,“娘娘,臣妾能不能要这一套?” 林向晚顺着她的手指看去,毫不意外地发现她挑的是一套纯金打造的头面。 “喜欢就拿着吧。”林向晚拿起了一支青玉簪端详着。 白凌薇凑过来,看见她手中的簪子,不由摇摇头:“没有娘娘您现在戴的好看!” 她“嘿嘿”一笑:“娘娘头上的这根簪子,一看便是出于大家之手,雕刻得惟妙惟肖,远远看上去,仿佛有一支桃花开在娘娘的鬓发间呢!” “那便算了,”林向晚将青玉簪放了下来,只拣出一对耳坠,便让人将剩下的拿走了,“去给各宫的姐妹送去吧!” “等会儿等会儿!”白凌薇连忙叫道,“臣妾再挑对镯子!” 她又挑了两个金镯子,喜滋滋地套在了腕上:“怎么样,好看吧?” 林向晚委婉地说:“看上去……贵气逼人的。” “臣妾也这么觉得!”白凌薇仿佛没有听出她的意思,连连点头道,“臣妾就喜欢这些金子,明晃晃的,看着心里头踏实!” 林向晚不由笑了起来,白凌薇确实变了许多,现在的她,比从前可讨喜多了。 正想着,青栀高兴地走了进来:“娘娘,李姑娘来了。” 林向晚眼睛一亮:“明月到了?快请她进来!” “哎哟,还真巧呢!”白凌薇也笑了,“臣妾许久没有见到李姑娘了,也有些想她了呢!” 林向晚笑道:“那等会儿本宫留她在凤仪宫用膳,你也留下来一起吧!” “那太好了!”白凌薇笑眯眯地说道。 不一会儿功夫,青栀便引着李明月进到了殿内。 白凌薇还是第一次见到李明月,李明月与林向晚并称为京城双姝,当初她见到林向晚的时候,惊为天人,心里还在想,李明月应当也生了一副花容月貌,才能与林向晚比肩吧,可今日一见,不由有些失望了。 平心而论,李明月也是称得上是美人,只不过她的美,就只是皮相上的端正秀美罢了,这样的美人,后宫里面多得是,甚至白凌薇可以厚颜说自己也同样是美人,与林向晚那种摄人心魄的美完全不能相提并论。 她这会儿不由有些失望,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李明月看到白凌薇的时候,眼中不由划过一抹惊诧,不过很快便掩盖了过去,按照规矩给她们二人磕头问安。 “明月快起来吧!”林向晚十分高兴,让人赐了座,“青栀,将小厨房做的酥山端来,让明月消消暑!” 白凌薇顿时不满了起来:“原来娘娘还藏着好东西,臣妾日日过来,您从来都不给臣妾吃!” 林向晚笑着戳了戳她的头:“本宫什么时候短了你的吃食?本宫又不知道明月何时进宫,那酥山本来也是今日做的,只是明月正巧赶上罢了!” “这么说来,是李姑娘有福气。”白凌薇笑眯眯地看向李明月,“李姑娘,好久不见啊!” 第47章 李姑娘还没有定亲? 李明月柔声回道:“确实许久未见贵妃娘娘,臣女听说娘娘前些日子落了水,如今身子可大好了?” “自然是好了!”白凌薇晃了晃胳膊给她看,“不光身子好了,连脑子都好了呢,娘娘,您说是不是啊?” 林向晚早就习惯了她这样不着调的说话方式,闻言笑着摇了摇头,对李明月说道:“明月,你别理她,她脑子进了水,如今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李明月嘴上应着,心中却惊诧不已,她太熟悉林向晚了,她能这样说贵妃,足以证明她与贵妃两个的关系已经十分亲近了。 可是这怎么可能?明明之前贵妃几番陷害她,她也对贵妃十分警惕…… 李明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谨慎些总是没错的,她笑了笑:“贵妃一贯爱说笑。” “哎?是吗?”白凌薇挑了挑眉毛,“本宫从前经常与李姑娘说笑?本宫怎么不记得了!” 李明月心口一滞,从前的白凌薇目中无人,最是傲慢,何时与她说笑过?她不过是顺着她的话说上一句,白凌薇却半分面子也不给她留。 偏偏林向晚还笑着附和:“你也知道你从前不爱说笑?整日板着一张脸,仿佛所有人都欠你银子一样!” “所以还是臣妾现在的模样讨喜,是不是?”白凌薇顺杆往上爬,“那等会儿臣妾能不能吃两份酥山?娘娘让人在上面多浇些糖,再放些蜜豆,臣妾喜欢吃!” 李明月听在耳中,越发诧异,忍不住抬眼看了白凌薇一眼。 这一眼正好看到白凌薇也在看她,两人的目光一对上,白凌薇对她饶有深意地笑了笑。 李明月的心忽然就有些慌乱,看白凌薇与林向晚的相处,她们二人如今只怕是已经和解了,那她……究竟有没有告诉林向晚自己求她的事? 她正想着,便听见白凌薇慢悠悠地说道:“本宫之前还对娘娘说,你求本宫那件事,本宫只怕是帮不到你了,李姑娘,你可不要怪本宫啊!” 李明月强压下心中的不安,在脸上挤出一个笑来:“贵妃娘娘说笑了,臣女怎么会怪您呢?” 一旁的林向晚听了,不由说道:“明月,你是碰到了什么麻烦事么?你不妨同本宫说说,本宫看看能不能帮你!” 不等李明月开口,白凌薇便说道:“能帮,娘娘当然能帮!”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李明月:“其实真说起来,李姑娘所求之事,这世上大约也只有娘娘才能帮呢!” “真的?”林向晚不明就里,也看向李明月,“那明月你同本宫说说看!” 李明月的掌心里此刻都是汗,她已经确定,白凌薇一定已经将她出卖了! 只是她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不过才过去一个多月罢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能让这两个从前水火不相容的人站到了同一边? “不过就是些小事罢了,臣女当初只不过与贵妃娘娘随口一提,哪里就值得惊动娘娘了。”她勉强笑着说道。 “小事——吗?”白凌薇拉长了声音,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没想到李姑娘是这么大方的一个人,不过为了一件小事,就许了本宫那么多……对了娘娘,您不是还疑惑,臣妾与李姑娘从前不对付,又为什么会答应帮她的忙吗?” “其实是因为,她给得实在太多了。”白凌薇说道。 “贵妃娘娘说笑了,”李明月的手在袖子里攥成了拳,她努力保持着声音的平稳,“臣女的那些东西,哪能入得了贵妃娘娘的眼,您还是别说了,免得让娘娘笑话!” “哎呀呀,李姑娘又说本宫与你说笑,”白凌薇摇头道,“本宫都说了,本宫不爱同你说笑的!” 饶是林向晚满心沉浸在与李明月见面的欢喜中,眼下也看出来这两人都不大对劲。 “明月,”她的声音温和,“你到底让贵妃做什么了?听着倒像是件麻烦事。” 说完她又转向白凌薇:“若是明月所求之事真的让妹妹为难了,本宫代她向你赔个不是。” “哪用娘娘赔什么不是,”白凌薇连连摆手,“李姑娘所托之事臣妾又没办成,况且当时李姑娘可是花了大价钱……哎,也不对,按照李姑娘的意思,那些东西对李家根本算不得什么,这么一看,李家还真是家底丰厚啊!” 虽然这些日子林向晚对白凌薇改观了许多,可她毕竟与李明月有着从小一起长大的交情,这会儿听白凌薇一直阴阳怪气,心中不由有些不快。 “好了,你之前说明月求你的事你没办成,想亲自与明月说上一声,如今既然已经说完了,你便先回朱雀宫吧!”她下了逐客令,想想又加了一句,“等会儿本宫让人将酥山送到你宫里去!” “成!娘娘记得让小厨房多放蜜豆,多浇糖水啊!”白凌薇也没有纠结,干脆利落地说道,“那臣妾就先回宫了!” 她施施然站起身来,经过李明月身边的时候,忽然停下脚步,对她说道:“李姑娘,本宫若是没记错的话,你与娘娘和本宫都是同年的?” 李明月纵然再厌恶她,也不得低下头,恭敬地答道:“贵妃娘娘说的没错。” “哎呀,都这么大年纪了!”白凌薇一惊一乍地说道,“如今你竟还没有定亲?” 她扭过身子,对林向晚道:“娘娘,这臣妾可就不得不斗胆说您几句了,您与李姑娘可是有着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她的终身大事,您可要多替她操心操心啊!” “贵妃说的没错,”这也是林向晚这几年一直惦记着的,于是她立刻便顺着白凌薇的话劝道,“你如今年纪也不小了,总不能这样一直蹉跎下去呀!” 李明月低着头不说话。 白凌薇又笑道:“娘娘可真是的,您这些日子与皇上蜜里调油,若不是今日臣妾提起来,您见了李姑娘,大约一时间也想不起来李姑娘的亲事吧?不过您与李姑娘一贯亲近,李姑娘想来只会为娘娘与皇上感情好而高兴,不会怪您的。” “臣妾这就回宫了,”看见李明月的脸越发白了,她满意地说道,“娘娘别忘了多放蜜豆!” 第48章 臣女不想见娘娘受苦 白凌薇一走,李明月立刻抬起头来:“娘娘,贵妃她怎么……这么不对劲?” 林向晚笑笑:“她前些日子险些丢了性命,如今性子有些变化也是难免的。” 她惦记着李明月的事:“贵妃说的话,也不是全无道理的,明月,现在没有外人,你同本宫说句心里话,你到底是如何想的?” 见李明月咬着唇不说话,她又继续说道:“本宫知道你不爱听,可当年那个男子,不过只与你有一面之缘,这么多年过去了,你难道还要这样一直苦等下去不成?” 李明月飞快地瞥了她一眼,见她面上的关心不似作假,心不由放了下来。 是了,当初虽说是她求白凌薇,可白凌薇同样也有自己的心思,若是她告诉了林向晚,且不说林向晚会不会信她,往后她这个贵妃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方才是她没有想明白这一点,所以才会怀疑白凌薇出卖了她,白凌薇这一番作态,分明就是在威胁自己,想要坐地起价罢了。 李明月心中鄙夷,脸上却露出个淡淡的笑来:“娘娘不必再劝了,臣女已经等了这么多年,往后……自然也是要一直等下去的。” “可是你如今……”林向晚还要再劝,却被李明月打断了。 “臣女好不容易才能进宫见娘娘一面,娘娘别说那些扫兴的事了吧!”她的声音带着几分娇嗔,“娘娘若是再说,臣女就只能告退了!” 林向晚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行吧行吧,本宫不说了。” 这些年便是这样,只要她一提起来成亲的事,明月她便立刻顾左右而言他。 两人难得见上一面,她不愿不欢而散,于是转开了话题,问道:“方才白凌薇说你之前有事求她是怎么一回事?你有什么难处,大可同本宫说,何必去求她?” 李明月的目光闪躲了一下,含含糊糊地说道:“不过是些小事罢了……并非臣女不来求娘娘,而是……而是那事她做更合适些。” 林向晚蹙起眉来,她记得方才白凌薇分明说,明月所求之事,只有自己才能帮得上忙。 不过明月不说,她也没有追问,只是笑笑:“你心中有数便好。” 李明月松了一口气,瞥见她头上戴的簪子,笑着说道:“娘娘今日戴的这支碧玺桃花簪真好看,当真应了那句‘人面桃花相映红’呢!” 林向晚抬手摸了摸,笑道:“这是皇上前些日子送来的,雕刻得确实栩栩如生。” “皇上送的?”李明月怔了怔。 想起白凌薇临走时说的话,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心翼翼地问道:“娘娘如今与皇上……感情甚笃?” “方才不过是贵妃信口胡诌罢了,”林向晚的脸红了红,“朝政繁忙,皇上哪里有时间耽于儿女情长?” 看着她的神情,李明月的心飞快地坠了下去。 她四下看了看,每每她进宫的时候,林向晚都不让人在旁边伺候,好留她们两个说些体己话。 现在也是一样,殿内只有她们二人,于是她一把伸出手,抓住了林向晚的手。 “娘娘,当年林家的血债,难道您都忘了?”她压低了声音,说道,“皇上他身上流着的,是您仇人的血脉啊!” 林向晚脸上的红晕退了下去,她垂下眼帘:“本宫自然不会忘。” “娘娘,臣女与您说这些话,也是因为怕您有朝一日会受伤。”李明月放缓了声音,“皇上当年求娶您的目的,您心中应当清楚才是,他只是想要利用您,可您若是动了心,往后该如何是好?” “皇上兴许对您不错,可您如今是皇后,他所做的,也不过是在给您应有的体面罢了!”她继续说道,“若是皇上心中真的有您,为什么不替林家平反?为什么要让林将军驻守在川渝?再退一步讲,如今已经三年过去了,为什么您还一直不曾有孕?” 林向晚怔怔地看着她不说话。 “是因为皇上并不放心您!”李明月斩钉截铁地说道,“即便是如今林家已经只剩您与林将军了,皇上还是不会让您有孕的,他怕您诞下有着林家血脉的皇子来!” “您如今之所以是皇后,是因为皇上还需要您坐在这个位子上,而等他不需要您的那一日,您该如何自处?”她苦口婆心地劝道,“娘娘,若是无情无爱,等到了那一日,您也能体面些,可您若是真的爱上了皇上,到时候苦的还是您啊!” “是么?”林向晚平着音道,“这话你从前没有对本宫说过。” 李明月叹了一口气:“这些话本不是臣女应当说的,若让旁人知道,臣女担当不起。只是臣女与娘娘亲近,不想看着娘娘平白受苦,所以才斗胆同娘娘说上几句罢了。” “原来是这样。”林向晚的声音没有什么起伏,只是忽然问道,“明月,前些日子吏部尚书有意提拔几个人,有个叫李靖安的,本宫听着名字耳熟,可是你的本家?” 李明月睁大了眼睛,很快用力点了点头:“娘娘好记性,他是臣女的叔父!” “叔父?”林向晚问道,“李家本家的叔父?” “没错,”李明月笑着说道,“他与我父亲一母同胞,是最最亲的叔父了!” “这样,本宫知晓了。”林向晚慢慢说道。 林明月拐弯抹角地问了几句,想知道李靖安会被提到什么位子上,林向晚却只说那是朝堂上的事,吏部尚书有自己的打算,她也只是听见了,随口问了她一句。 林明月打定了主意,等回家之后便知会叔父一声,让他最近留意些,多与吏部尚书来往,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 她的父亲虽承了爵,可李家早已渐渐没落,若是再没有一个能够在朝中站稳脚跟的人,等到了下一代,李家就只剩一个空架子了。 她心中有事,便有些坐不住了。林向晚看在眼中,没有再留她,让她出了宫。 青栀送李明月出去,玉竹有些诧异地问道:“娘娘之前不是说要留李姑娘用膳么?李姑娘怎么这么快便走了?” 林向晚摇了摇头没说话,有些疲惫似的合上了眼睛。 就在玉竹以为她睡着了的时候,她忽然开口说道:“去看看酥山做好了没,做好了的话,给朱雀宫送一碗去。” “多放蜜豆,多浇糖水。”她叮嘱道。 第49章 机关算尽太聪明 从凤仪宫出来,李明月笑着谢过了青栀,便让她先回去了。 “我进宫这么多次,闭着眼睛都能摸出去了,”她说道,“姑娘快回去伺候娘娘吧!” 青栀与她相熟,没有同她客气,只是说道:“李姑娘可是有事?娘娘盼了您好久了,您只待了这么一会儿便要出宫。” 李明月笑笑:“确实有些事,等下回来,我再多陪陪娘娘!” 她与青栀道了别,等青栀的背影一消失,脚步一转,朝着御花园的方向走去。 眼下正是正午,烈日炎炎,宫中的宫女与太监,若不是主子有吩咐,全都躲到屋子里避暑去了,一路上她竟一个人都没有碰见。 “这样的天,皇上应当也不会出门吧?”她心中有些遗憾,想着要不干脆出宫算了。 可又有几分不甘,她一个月才能进宫一次,万一能遇见呢? 李明月踟蹰了一瞬,还是决定去御花园里逛上一圈,沿着树影下走,也算不得多晒。 她很快便到了御花园,与她想象中一样,并没有看到什么人。 李明月失望地叹了一口气,刚要转身,忽然身后有人出声道:“哎呀,李姑娘,又见面了,咱们两个还真有缘分啊!” 李明月回过头去,看到白凌薇手中摇着团扇,慢悠悠地走了过来。 她皱起眉来:“你怎么在这儿?” 白凌薇挑了挑眉,还没有开口,旁边的宫女便呵斥道:“你怎么这么不知礼数,见了贵妃都不会问安的吗?” 李明月咬了咬牙,不情不愿地福了福身:“给贵妃娘娘请安。” 白凌薇懒洋洋地挥了挥扇子:“行了,起来吧。” 她斜眼看着李明月:“你方才问本宫为什么会在这里,这里是御花园,本宫想逛逛,便来了,倒是李姑娘,你又怎么会在这儿?” 李明月面色不豫:“臣女也是随便逛逛。” 白凌薇笑了一声:“本宫是皇上的嫔妃,所以才能在这里逛,你又是什么身份,从娘娘那里出来,不直接出宫,反倒在宫中四处逛了起来?” “你——”李明月的脸上彻底挂不住了,指着她说不出话来。 “你什么你,”白凌薇脸上的笑容一收,用扇子“啪”地一下将她的手打到了一旁,“李家没教过你规矩么?谁给你的胆子用手指着本宫?” 李明月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不等她反驳,就听到白凌薇盛气凌人地说道:“别以为你心里打的什么主意本宫不知道,你不就是想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在这里偶遇皇上么?你还是收收那点小心思吧!” 骤然被她点破,李明月小小地往后退了一步,辩驳道:“即便您是贵妃娘娘,也不能这样搬弄是非!臣女只是随便逛逛罢了,根本没有您说的想法!” “是么?”白凌薇冷笑一声,让身边的宫女退到了一边去,然后才开口道,“你要是没有那个想法,为什么会求本宫想法子让你进宫呢?” 见她撕破了脸皮,李明月也干脆不装了。 她站直了身子,怒视着白凌薇:“贵妃娘娘,您之前收臣女的东西时收的痛快,如今怎么不认账了?莫非您是嫌少?” “整整十万两银子,本宫哪里敢嫌少?”白凌薇“哼”了一声,“不过方才在皇后娘娘面前,本宫已经将话同你说明白了,你要做的事,本宫帮不了你,那些银子本宫分毫未动,你拿回去吧!” “白凌薇!”李明月气极,压低了声音叫道,“十万两银子算什么,李家让出的两条商道,那才是最值钱的!” “商道?”白凌薇一脸无辜,“那是白家真金白银买下来的,怎么到了你口中,就成你李家让出来的了?” 李明月要被气疯了:“只花了一百两银子,怎么可能买得下来?白凌薇,你别给我装糊涂!” 白凌薇双手一摊:“李家若是不服气,尽管去告,最好告到皇上面前,让皇上来评评理。” 见她这般无赖,李明月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 她深吸了一口气,说道:“贵妃娘娘,臣女与李家已经给了您最大的诚意,您若是觉得不够,那便将您的要求说一说,一切都可以商量。” “况且此事对您而言也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皇后娘娘信任臣女,若臣女能进宫伺候皇上,有臣女在,您对上皇后娘娘也能多几分胜算。” 白凌薇用看傻子一样的目光看了她半晌,忽然笑了一声,悠悠道:“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 不等李明月问,她对一旁的宫女招了招手:“红缨,回宫了!娘娘应当已经让人送了酥山过来,再不回去就化了!” 说罢,她转身便走,只留李明月站在炎炎烈日之下,反复思索着那句话。 …… “她去了御花园?” 凤仪宫中,林向晚靠在榻上,手中拿着的话本子,半晌没有翻过一页。 青栀不知她为何要让人盯着李姑娘,只诚实地回禀道:“是,李姑娘一路去了御花园,在御花园里碰见了贵妃,两人说了一会儿话,离得太远了,小平子没听见说的是什么,不过贵妃没一会儿便走了,李姑娘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离开,离开的时候面色不大好。” 她小心地觑着林向晚的面色:“娘娘,是不是贵妃说了什么惹得李姑娘不快了?贵妃心直口快,想来也不是故意的。” 林向晚的面上看不出喜怒:“不过才月余,你倒是替贵妃说起话来了。” 青栀吐了吐舌头:“奴婢就是觉得,李姑娘与娘娘要好,贵妃也与娘娘要好,她们两个若是起了争端,娘娘夹在中间想必也要为难的。” “要好?”林向晚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当年他们流放去边疆的路上,母亲生了重病,人都已经烧糊涂了,官兵们却还狠命催着他们往前走,若是走得慢了,鞭子就会甩下来抽到他们的身上。 哥哥将母亲缚在背上,一步一步撑着往前挪。好不容易到了晚上,她看着母亲干裂的嘴唇,哭着去求押送他们的官兵给她些干净的水。 那些官兵大都不做声,只有一个露出怜悯的神情来,解下腰间的水囊向她递了过去。 她感激涕零,刚要伸手去接,旁边伸出一只手来,将那水囊一把夺了过去。 那人讥笑道:“想喝水是吧,那地上的水洼里不都是水吗?” 他将她踢倒在地上,厌恶地瞥了不远处的母亲一眼:“要断气就早些断气,半死不活的,拖累得行程都慢了!” 当夜母亲便没了呼吸,她木然抱着母亲的尸体,远远地看见那人与旁人说着话,哈哈大笑着。 她听见有人叫他的名字,他叫李靖安。 第50章 她能不能一辈子都不见人了 有人说,比起旁人的欺骗,更可怕的,其实是自己欺骗着自己。 林向晚看着手中的话本子,上面的字渐渐变得越来越模糊,她什么都看不清楚,干脆将话本子扣到了桌上。 一阵风吹来,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娘娘可是冷了?”玉竹看见,立刻说道,“奴婢这就把窗关上。” 正值午后,太阳将地面炙烤得滚滚发烫,连吹来的风也同样是温热的。不过前些日子太医说,娘娘体寒,需要好生调养着,所以玉竹并没有觉察出什么不对来。 林向晚只觉得有些晕:“玉竹,扶本宫回去休息。” 她倒在寝殿内的床上,脑子里昏昏沉沉的,临睡过去前,不忘了对玉竹说道:“前次吏部尚书提的几个人里,有个叫李靖安的。” 玉竹点点头:“娘娘可是要将那人保下来?” “保下来?”林向晚慢慢笑了笑,“不……传话出去,旁人也就罢了,唯有这个李靖安,无论何人作保,都不能放过他!” 吏部尚书确实提过几个人,不过不是要提拔他们,而是向皇上进言,这几人结党营私,以权谋利,收受贿赂,恳请皇上严惩几人。 听到这个名字时,林向晚还愣了愣。 当初的恨意随着时间已经渐渐模糊了,在边疆,她遇到过太多如李靖安一般的人,她早已明白,那些人并非是刻意针对她,他们的所作所为,不过是因为他们骨子里的恶毒罢了。 只不过当初李靖安只是个押送犯人的小官,如今不过几年光景,竟已经成了正四品侍郎,这个晋升速度,委实有些太快了。 于是她便让人略查了查,原来他与昌平侯李家有亲,这便说得过去了。 想到李家,她便想到了李明月,她们两个是手帕交,当初她被押送往边疆的时候,李明月还曾经来送她,哭着同她作别…… 许是那李靖安不过是李家旁支的亲戚吧,明月不知有这样一个人,她这样宽慰自己。 可今日明月亲口承认了,那是她本家的叔父,是她父亲一母同胞的弟弟,是再亲近不过的人—— “臣女都是为了娘娘好”“臣女不愿看见娘娘受苦”“臣女与娘娘最亲近,所以才会说这些话”…… 明月啊明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林向晚并不伤心,只是觉得冷,从里到外都冷得厉害。 她只觉得头一阵阵发沉,不知过了多久,昏昏沉沉间她听到了顾寒影的声音。 “……皇后睡了多久了?” “回皇上的话,从午膳后娘娘便一直睡着。” “竟睡了这么久?”一只温暖干燥的手贴在了她的额上,她不由自主地往上贴了贴。 “这么烫!”顾寒影的声音拔高了几度,“你们是怎么伺候的!快传太医!” 林向晚想说不关她们的事,可她的眼皮沉重得很,怎么都睁不开。 “阿晚,阿晚!”顾寒影一声声地叫她。 她说不出话来,就只是下意识地往他的掌心靠去。她身上冷得厉害,而他的手暖和得很,恍惚间她好像又回到了与哥哥相依为命的那间小屋子里,她缩在床上,手脚冰凉,小猫轻轻巧巧地跳了上来,在她枕边团成了一个温暖的球,她将脸贴在小猫身上,小猫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来。 似乎感受到了她的依恋,那只手没有拿开,反而贴的更近了些。 不一会儿又多了不少脚步声,她察觉到有人给她诊脉,又有人喂了她好些苦涩的汤药,那只手一直没有离开,一会儿摸摸她的头,一会儿又摸摸她的脸。 不知道过了多久,屋子里似乎暖和了些,小猫动了动,想要从她颊边离开,林向晚一把抱住了它,心满意足地睡了过去。 等她再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了。 “青栀,”她一张嘴,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哑的厉害,“什么时辰了?” “娘娘您终于醒了!”青栀喜极而泣,“您烧了整整一夜,到了早上才降了温!” 林向晚动了动,只觉得周身酸软,手脚一点力气都没有:“本宫这是怎么了?” 青栀跪了下去:“奴婢该死,娘娘起了高热,奴婢竟半分都没有察觉,还是皇上来了,才发现娘娘病了!” “本宫……病了?”林向晚想到了半梦半醒间听到的声音,“皇上来过了?” “皇上守了娘娘一宿,一直到今日早上,知道娘娘已经退了热,才去上朝。”青栀说道,“娘娘昨晚上一直抱着皇上的手不肯松,皇上就靠在床边坐了一晚上……” 林向晚倏然睁大了眼睛,她竟然抱着顾寒影的手一晚上? “你们怎么不劝着些!”她登时便有些急了,“本宫烧糊涂了,你们也都糊涂了不成?皇上还要上早朝,怎能就这样坐一晚上!” 青栀小声说道:“奴婢也没法子啊,皇上本想着躺在床上陪着娘娘,可是才刚一动,娘娘就又哭又闹的,还说……还说……” 又哭又闹……林向晚一阵阵发晕。 “本宫还说什么了?”她有气无力地问道。 反正已经丢了脸,总不会有更丢脸的事了吧? 青栀一脸难以启齿的表情,在她的追问下,还是艰难地说了出来。 “娘娘说……”她捏着嗓子学林向晚的声音,“‘谁家的小猫咪这么可爱啊,原来是我家的啊!小猫咪生来就是要给人暖床的,不能到处乱跑!小猫咪也喜欢陪我一起睡对不对?让我亲一亲,mua~’” 林向晚已经麻了,她面无表情地“哦”了一声,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只有皇上与你听见了,是不是?” “不是的,”青栀摇了摇头,“太医院的太医们都在,贵妃娘娘也在,还有奴婢和玉竹,旁的宫女太监也都在旁边跪着,啊,对了,还有戚公公也跟着皇上来了……” 林向晚一把扯过了被子,将自己的头蒙了起来。 她还病着,她什么都不知道! 她能不能一辈子都不见人了啊! 第51章 她其实什么也没做过 愿望是美好的,可现实却残酷得很。 一听说她醒了,不到一刻钟,白凌薇便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娘娘您终于醒了!”她说道,“昨天臣妾要被吓死了,太医们都说,要是您到了早上还不退热,恐怕性命就危险了!” “那些个酒囊饭袋,拿着俸禄不做事,连您究竟是为何忽然发热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她愤愤地嚷道,“要是您有个三长两短,臣妾一定要让他们给您陪葬!” 林向晚有气无力地说道:“也不能怪太医,是本宫的身子不好。” “不过皇上对娘娘当真在意,”白凌薇“嘿嘿”一笑,凑到她跟前,说道,“娘娘不知道,臣妾还想着要是您到了早上都不曾退热,再拿那些饭桶开刀,皇上昨儿一听他们说娘娘的病来得凶险,那个脸色,啧啧啧,臣妾总算明白什么叫天子之怒了。” “皇上生气了么?”林向晚问道。 她昨天一直昏睡着,虽然知道有人一直在走来走去,可没有听见什么吵闹的动静,否则也不会有后来睡糊涂了之后说的那一番话了。 “何止是生气……”白凌薇心有余悸,“皇上怕惊扰到您,一直没有开口说话,可是光是目光,都让那些太医战战兢兢,更有一个直接跪在地上哭了起来,一边磕头一边说自己医术不精——怕扰到您,皇上一个眼神,戚公公就让人将他拉出去了。” 林向晚没有见过顾寒影发脾气的样子,一时间有些想象不出来。 “后来您服了药,温度降了些,皇上的面色也好些了。”白凌薇继续说道,“再后来您一直抱着皇上的手不肯松,臣妾见您暂时无事了,便回了朱雀宫。” 虽然她没有说,可林向晚还是艰难地开口道:“昨晚……你也听到了吧?” “听到什么?”白凌薇一愣,很快便反应了过来,“哦,您是说您把皇上当成小猫咪的事吧?臣妾是听见了。” 她一脸平淡:“皇上的脸都红透了。” 林向晚呻吟了一声,将自己用被子盖了起来。 “这算什么大不了的事,”白凌薇把被子扯下来,“臣妾从前每天都那么对栗子说话的——娘娘不信可以问问,哪个养猫的人没有说过那种话?” “重点不是这个……”林向晚只觉得生无可恋,“哪个养猫的人,会将这种话当着旁人的面说出来?” “臣妾从前就说过呀!”白凌薇说的理所当然,“臣妾说的时候,声音比娘娘夹的还厉害呢!” 很诡异的,林向晚听了她的话,竟然觉得也不是那么丢脸了。 “娘娘昏睡了那么久,应当也饿了吧?”白凌薇说道,“今日臣妾就不与娘娘一起凑热闹了,您这会儿醒了,皇上那边应该也得了消息,算着快到下朝的时辰了,臣妾就先告退了,等皇上走了,臣妾再来陪娘娘说话!” 正如她风风火火地来了一样,白凌薇又风风火火地走了,剩下林向晚欲言又止。 “娘娘,小厨房里熬了粥,奴婢服侍您吃些吧?”青栀问道。 林向晚这会儿才感到自己确实有些饿了,她点了点头,不一会儿便有宫女端了粥上来。 她喝了几口,问道:“玉竹呢?” “回娘娘的话,昨晚上是奴婢和玉竹两个轮流守在外头的,今儿早上您退了热,皇上临走的时候,让戚公公叫了玉竹过去,要玉竹把昨日发生的事情事无巨细地说一遍呢。”青栀说道,“等会儿玉竹回来了,戚公公大概就要叫奴婢过去问话了。” 看到林向晚皱起眉头,她又连忙补充了一句:“娘娘放心,戚公公说了,只是问话而已,分开叫奴婢和玉竹过去,也只是为了留一个人照顾娘娘。” 林向晚轻轻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粥喝到一半的时候,顾寒影便过来了。 他还穿着朝服,显然是一下了朝便匆匆赶了过来,这会儿额上微微有些汗。 林向晚见了他便止不住尴尬,且不说昨晚上自己害得他坐了一宿,光是当着宫中众人的面,一口一个小猫咪地叫着,也足够让他丢脸了。 “皇……”她刚一开口,便被顾寒影打断了。 只见他大步走上前来,先是摸了摸她的额头,又仔细地看了看她的脸色,然后问道:“阿晚吃过药了么?” 见他没有提昨晚上的事,林向晚松了一口气。 她摇摇头:“臣妾刚喝过粥,等会儿便服药。” 顾寒影点点头:“朕听玉竹说,昨日昌平侯家的女儿进宫请安,等她走了之后,你便病倒了。” 他认真地看着林向晚:“阿晚,可是她对你做了些什么?” 林向晚慢慢垂下了眼帘。 明月对她做了什么呢?她什么也没做。 只是什么都没做而已,只是看着她的叔父,押送他们兄妹离京的时候,什么都没做。 “不关她的事,”她勉强笑了笑,“是臣妾自己的身子不好。” 恨么?她说不清楚。明月有什么义务让李靖安照顾他们呢?林家是逆贼,与他们划清关系,才是最明智的做法。 从前是她被那幼时的一点情谊蒙蔽了双眼,其实仔细想一想,除开林家出事之前,明月都做了些什么呢? 她刚回到京城的时候,明月私底下托人给她带过话,说见她一切都好,心中甚是宽慰; 她卖馄饨的时候,明月让丫鬟买过几次,而她自己站的远远的,头上戴着帷帽,生怕被旁人认出来; 她被赐婚之后,明月终于见了她第一面,她抱着她大哭,说她命苦,好不容易活了下来,却要嫁给仇人的儿子; 她当了皇后,明月每月都会进宫来,像小时候一般,同她亲亲热热地坐在一起说话,仿佛中间的那些岁月从来不曾存在过。 林向晚自诩早已看透了人情冷暖,只不过因为那人是她幼时最好的朋友,她便一直珍而重之,哪怕事情已经摆在她眼前了,她也不曾多想。 明月口口声声为了她好,可在她最落魄的时候,她其实什么也没做过。 第52章 娘娘还是太善良了 见她面色不好,顾寒影没有再追问,心里却暗自记了下来。 他从前见阿晚喜欢李家那姑娘,所以才默许她进宫,可昨日她刚一走,阿晚便病倒了,即便同她没什么关系,也是她扰了阿晚的清净,让阿晚烦心了。 等明日他要好好敲打敲打昌平侯,让他将自家女儿看管得好些,没事少往阿晚跟前凑。 他看着林向晚,放缓了声音:“阿晚,太医说你思虑过重,你有什么心事,其实可以同朕说的。” 林向晚微微笑了笑:“臣妾哪有什么心事,不过是经常想着后宫的那些琐事罢了。” “宫务是永远处理不完的,”顾寒影说道,“阿晚,你若是有什么为难的,尽管同朕讲……” “宫务处理不完,皇上的奏折不也是一样?”林向晚笑着摇了摇头,“皇上每日在御书房里批折子批到亥时三刻,若臣妾再为了那些琐碎的小事去麻烦皇上,皇上岂不是一整晚都不用睡了?” 顾寒影怔怔地看着她不说话,林向晚被他看得有些脸红:“皇上这样看着臣妾做什么?” “没什么。”顾寒影移开了目光,唇角却不自觉地上扬。 她在关心他。 从前的时候,她一直是个完美的皇后,将后宫打理得井井有条,从不让他操心半分,对他却好像一直隔着一层纱一样,虽然也会关心,可那关心就像是朝臣们请安的奏折一样,并无半分诚意。 可今日她脱口而出,说他每日批折子批到亥时,可见她是真的有在留意。 顾寒影心中微甜。 “皇上,安大人正在御书房候着。”戚公公不合时宜地出现了,回禀道。 顾寒影烦躁地叹了一口气,对林向晚说道:“阿晚,你好好歇着,等朕忙完了再来看你。” 林向晚想起身,被顾寒影按住了:“你躺着便是。” 她只得说道:“臣妾已经没事了,外面天热,皇上就不要来回折腾了吧,万一中了暑气就糟了。” “朕不来看看,总觉得心里不踏实。”顾寒影说道。 林向晚觉得自己的脸又烧了起来,还当着下人的面呢,他怎么说得这样直白。 她的头晕晕乎乎的,一直等顾寒影走了,才想起叫人进来。 来的人却是玉竹,想来戚公公已经问完了她,将青栀叫去问话了。 “娘娘终于退热了,”玉竹的眼睛也红红的,显然昨晚上同样哭过,“是奴婢没有伺候好娘娘,娘娘病了也不知道……” “好了好了,”林向晚无奈地说道,“一个两个的,怎么都这样爱哭?是本宫自己病倒的,与你们有什么关系?” 她捏了捏玉竹的手:“戚公公没有为难你吧?” 玉竹摇摇头:“戚公公只是让奴婢将娘娘昨日的饮食和见过的人都说了一遍,并没有为难奴婢。” 林向晚点点头:“那便好。” 她心里清楚,自己是因为先听王氏说道从前,急火攻心,伤了根本,又被明月伤了心,所以才忽然烧了起来,与吃食并无任何关系。 “让小厨房做些酸梅汤给皇上送去,”她叮嘱道,“煮好之后加干桂花再熬些时候,能生津止渴。” “对了,再给贵妃送一碗过去,她喜甜,多放些冰糖。”林向晚又加了一句。 玉竹将酸梅汤送去没多久,白凌薇便高高兴兴地来了。 “早知你过来,本宫就不叫人给你送酸梅汤去了。”林向晚摇头道,“外头天那么热,你们何必一天过来好几趟?” “当然是因为喜欢娘娘,所以才得了空便过来呀!”白凌薇笑眯眯地说道。 “你不是整天都闲着?哪来的得了闲的说法……”林向晚说了一半,忽然反应过来了她的意思,脸不由红了红。 白凌薇看着她笑:“臣妾确实是整天都无所事事,可有的人不一样呀!有的人一天恨不得当做十三个时辰过,可不还是要抽时间,顶着烈日一遍遍过来瞧娘娘?” “乱说!”林向晚拧了她一把。 白凌薇“嘿嘿”一笑:“臣妾是不是乱说,娘娘心中比谁都清楚。” “对了,”她赶在林向晚恼了之前转移了话题,“安阳侯世子的事已经尘埃落定,娘娘想听听么?” “宋长歌?”林向晚说道,“除非王氏将儿子看得比侯府的名声还重要,否则没办法轻易处置那妇人。” “娘娘还是太善良了。”白凌薇感叹了一句,“安阳侯府想要处置一个无权无势的妇人,还是很轻松的。” 林向晚沉默了一瞬:“王氏将人除掉了?” 白凌薇摇摇头:“事情已经闹得人尽皆知了,给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亲自动手将人除掉。” “那是……” “那妇人贪图安阳侯府的荣华富贵,还有宋长歌的美色,所以赖在安阳侯府不肯走。”白凌薇笑笑,说道,“之前臣妾曾经对娘娘说过,那妇人是带着两个孩子的寡妇,王氏见从那妇人处无法下手,便打上了那两个孩子的主意。” “她派人找到了那妇人的公婆,给了他们不少银子,在那两个孩子从私塾下学回家的路上,将他们带走了。” “本就是孩子的亲祖父母,两个孩子也没有什么警惕心,跟着便走了,等到了晚上,那妇人还不见孩子回来,这才着了急,央求王氏派人去寻那两个孩子。” “王氏本就不待见她,哪里肯帮她?那妇人无法,只得求到了宋长歌头上。宋长歌倒是个心善的,听了之后当真让小厮帮着去找,小厮们后半夜回来的时候,只拿了一件孩子的衣裳,上面还沾了血,人却是没找到。” “那妇人当即便软倒在了地上,指着王氏说是她害了她的孩子,强撑着要去报官。王氏自然是不怕的,任由她闹到了衙门里面,等闹得满城皆知的时候,那孩子的祖父母带着孩子出现了。” “那妇人抱着孩子大哭,王氏就看着她冷笑,只对她说了一句‘运气不错’,等那妇人回过神来,甚至没有再回安阳侯府,带着孩子便离开了。” 白凌薇淡淡地笑了笑:“那妇人也算是聪明,知道此事是王氏所为,王氏此举便是在警告她,若是她真的进了府,往后她想要动她的两个孩子,简直易如反掌,而今日是‘运气不错’,以后可就不一定了。” 第53章 太后娘娘要回宫了 “倒也是个法子。”林向晚说道,“早知道能这样轻易地解决,倒不如本宫当初应了她,正好也能卖她一个人情。” “娘娘当真觉得这样解决十分妥当?”白凌薇扬眉问道。 “莫非还有什么隐情不成?”林向晚蹙眉想了想,“按说有这样的法子,王氏是不必求到本宫这里的,所以这法子其实是别人给她出的。” “娘娘果真聪慧,”白凌薇笑道,“这事如今看上去是已经圆满解决了,可凡事不能只看当下,谁知道以后会不会翻出什么风波呢?若是以后这件事又重新被翻出来,娘娘您猜,王氏会不会恨那个给她出主意的人?” 林向晚思索了一会儿,忽然抬头对白凌薇说道:“妹妹,你这些日子无论是说话还是行事,都好像能预料到将来一样。” 白凌薇顿时便有些心虚,她咳嗽了一声,说道:“这世上哪有人能预料到将来?若是臣妾有那个本事,还做什么贵妃,去做钦天监不是更好!” “这事不难猜,”她继续说道,“那妇人本就是个有主意的,如今只不过是被王氏用两个孩子的安危拿捏住了,您猜她会不会恨王氏?而王氏那张嘴又没少得罪人,京城中与王氏不睦的人多得是,只要有一个起了心思,找到那妇人给她撑腰,她转头便会重新来找王氏的麻烦。” “即便是那妇人再来,又能如何?王氏并没有赶她走,是她自己要离去的,无论到什么地方去说,王氏都占理。”林向晚说道。 白凌薇又摇头:“娘娘啊,您怎么到了这个时候,还想着一个‘理’字呢?” “那妇人的相公死得早,她能自己将两个孩子拉扯大,自然不是个省油的灯。什么理不理的,对她来说,只要能得到她想要的,她可以用尽一切法子。”她说道,“一哭二闹三上吊,她舍得出脸面去,只看王氏敢不敢任她作闹了。” “这都是没影的事……”林向晚虽然嘴上这样说着,可想了想,又觉得她说的确实有些道理,京城中那些世家大族,最在意的便是脸面,若那妇人真闹起来,王氏只怕杀了她的心都有了。 “王氏这样的人,永远不会觉得自己有问题。”白凌薇说道,“她总归是要找个人恨的,娘娘何不将罪魁祸首告诉她,叫她知道自己应当恨谁?” 书里面,林向晚为了得知当年害林家的那人,答应了帮助王氏,而她给王氏出的主意,便是用两个孩子要挟那妇人。 当时事情虽然如眼下一般解决了,可不过半年,那妇人因得了大长公主撑腰,重新闹上门来,正值王氏去各家给宋长歌相看的时候,王氏走到哪里,那妇人就哭到哪里,逢人便说她与宋长歌有了肌肤之亲,吓得各家都对王氏避之不及。 王氏恨的咬牙切齿,最后竟将一切都怪到了林向晚的头上,怪她给她出了这样的馊主意,如今害得宋家名声尽失。 那王氏虽然不能对林向晚造成什么伤害,可她就像个苍蝇一样,实在惹人厌烦。 白凌薇既然知道此事,就不会袖手旁观,与其让林向晚被牵扯进去,还不如对王氏透露,当初与宋长歌私会的女子,其实就是贞和郡主,让王氏与大长公主直接掐到一起,没有中间商赚差价,多好! “也好,”林向晚沉吟道,“只是明年贞和便要去和亲了,在这个当口,还是不要闹得太大才好。” “和亲的是贞和郡主,至于是不是大长公主的女儿,又有什么关系呢?”白凌薇说道,“臣妾都明白的事,大长公主自然也是明白的,她就算再气,也不得不忍着,等和亲事了,再与王氏清算。” 林向晚点点头:“你说的没错。” 她看着神情飞扬的白凌薇,不由有些怔忡,她真的只是因为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所以便转了性子么?现在的她,言语间虽然常有些让人听不懂的话,可却是极有条理,根本不是从前的白凌薇所能相比的。 “妹妹,”她轻声问道,“之前你当着明月的面说得那些话,是说给本宫听的吧?” “娘娘想多了,”白凌薇依旧是一副没心没肺的笑容,“那些话臣妾本就想同她说的,可是娘娘也知道,臣妾想见她,远不如娘娘这么轻易,昨天好不容易得了机会,臣妾当然要抓住了。” “你之前说,人都是会变的,也是在说她吧?”林向晚自顾自地说道,“本宫确实曾经许久未曾见她,以至于还以为她是本宫小时候认识的那个李明月。” “至于她求你的事,你说这世上只有本宫能帮,又特地说起她一直不肯定亲这件事,”她慢慢说道,“若是本宫猜的没错,她是想要进宫吧?” 冷静下来回想,李明月的心思还是很好猜的,只是她一直不曾往这方面去想罢了。 白凌薇看着她笑:“那娘娘愿意让她进宫吗?毕竟你们是手帕交,她若是进了宫,往后娘娘与她说话不就更方便了?” 林向晚伸手在她额上戳了一下:“本宫现在每天睁开眼,便要听你在耳边叽叽喳喳,没有时间再去听旁人说话了!” “娘娘这是嫌臣妾烦啦?”白凌薇腆着脸笑道,“臣妾是觉得娘娘这凤仪宫里太冷清了,怕娘娘寂寞罢了!” 两人都笑了起来,谁都没有再提李明月。 反正是无关紧要的人,何必说出来给自己添堵呢? 不过,即便没有李明月,这后宫中也很快就要热闹起来了。 想到即将要发生的事,白凌薇觉得还是要先给林向晚提个醒。 “娘娘,眼看着就要到中秋了,”她说道,“您看看,有些事是不是要提前准备着?” 林向晚不明就里:“往年怎么办,今年仍旧如此便是了,有什么可提前准备的?” 白凌薇见她果然忘了,不由叹了一口气。 “往年宫宴就只有皇上与各宫嫔妃,可是今年,”她说道,“太后娘娘要回宫了呀!” 第54章 娘娘还是多防备她些才好 林向晚按了按额角,有些头痛。 太后是顾寒影的嫡母,顾寒影的生母玉贵妃早早病逝了,顾寒影一直养在太后身边,与太后也算是亲近,当初得知先帝给顾寒影赐婚,太后还曾与先帝吵了一次,嫌林向晚是罪臣之女,后来还是在顾寒影的劝说下才作罢。 只是对她这个皇后也只是面上过得去罢了,说不上刁难,也绝称不上亲热。 再后来先帝驾崩,太后便自请为先帝守陵园三年,顾寒影劝说无果,只得由着她去了。 如今一眨眼,三年之期已到,太后也终于要回宫了。 林向晚并不讨厌太后,只是太后不在,整个后宫里都由她做主,她可以像现在一样,以天热为由免了嫔妃们的晨昏定省,可等太后回宫了,那些规矩只怕又要捡起来了。 她一想到要被一群莺莺燕燕围着,听她们整日里说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就觉得头痛。 “是啊,母后要回宫了。”她恹恹地说道,“你不提醒,本宫确实忘了。宫中这么多年也一直没有什么喜事,不如趁此大办一场好好热闹热闹吧!” 白凌薇笑了一声:“娘娘已经把不情愿都写在脸上了。” “本宫并非因为母后回宫而不快,只是母后那边的规矩多,不光是本宫,到时候你也要每天去母后宫中立规矩的。”林向晚又强调了一遍,“是每天。” 白凌薇能理解她,太后并不喜欢林向晚,即便明面上没有刁难她,私底下也绝不好相处,与这样的婆婆待在一起,能开心才怪。 不过最重要的并非是太后,白凌薇提醒道:“娘娘,清姑娘也是要随太后娘娘一同进宫的。” 林向晚并没有放在心上:“她是母后的侄女,从小便养在母后身边,母后给先帝守陵,她也跟着一起去照顾母后,如今母后回宫,她自然也会回来。” 见她并不在意,白凌薇又说道:“从前也就罢了,清姑娘年纪小,自幼失了母亲,太后娘娘怜惜她,将她养在身边也是理所应当的事,可是如今清姑娘已经十九了,没名没份地留在后宫里头,只怕不太合适吧!” “母后是想替她寻一门好亲事,”林向晚说道,“清姑娘的父亲对她这么多年一直不闻不问,她也就只能依靠母后了。” 白凌薇无语:“娘娘还真是……单纯啊!” “三年之前,太后娘娘便已经有了属意的人选,没想到先帝忽然驾崩,清姑娘执意陪着太后娘娘去了陵园,那人总不能一直等着,便娶了旁人。”白凌薇说道,“娘娘猜猜,清姑娘为什么要陪太后娘娘一起守陵?” “她与母后亲近,大约是想要照顾母后吧!”林向晚说道。 “可这样一来,她的年纪便大了。”白凌薇说,“想要再找到如之前那般合适的夫婿,只怕是难了,娘娘不觉得奇怪吗?太后娘娘那么喜欢她,怎么会想不到这一点?” 林向晚微微蹙起眉来:“母后大约是看在她的一片孝心上……” “这样的话,娘娘说出来,自己相信吗?”白凌薇嗤笑道,“娘娘别自欺欺人了,您方才心里想的,便是清姑娘与太后娘娘的打算!” “可是,”林向晚迟疑着说道,“太后娘娘若是真想要让清姑娘伺候皇上,又何必要等到现在?与你们那一批秀女一同册封不是更好?” “那臣妾就不知道了,”白凌薇耸耸肩,“总之娘娘多留意着些,后宫里的女人已经够多了,再加上一个深得太后娘娘喜爱的清姑娘,往后只怕就没有安宁的日子了。” “如今后宫里也就只有你们这一批秀女而已,”林向晚下意识反驳道,“与先帝那时比起来,皇上的后宫实在有些空虚。” “娘娘当真是这样想的?”白凌薇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自然是……”林向晚莫名觉得有些心虚。 “那清姑娘与臣妾这些人可不一样,”白凌薇继续说道,“她与皇上自幼相识,又深得太后娘娘青睐,若是皇上像对臣妾一样把她当成摆设,第二日太后娘娘就要替她做主了。” 见林向晚抿着唇不说话,她也点到即止:“反正娘娘留意着些吧,兴许是臣妾想多了也说不定,若是清姑娘与太后娘娘没有那个意思最好了,若是有的话,娘娘一定不能如了她的愿!” 那清姑娘泡得一手好茶,书中林向晚在她手里受了不少委屈,白凌薇思来想去,觉得像对李明月一样,从根源上将这个人往后作妖的可能掐灭是最好的了。 林向晚垂下眼帘:“总归还是要看皇上的意思,本宫不能擅自做主。” “娘娘要相信皇上,”白凌薇忙不迭地说道,“皇上的心里只有娘娘一个,可是万一清姑娘使了些让人防不胜防的下作手段,再加上太后娘娘在她背后撑腰,皇上也没有办法不是?所以娘娘还是多防备她些才好!” “本宫知道了。”林向晚对她笑了笑,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工匠传来话说,铜锅已经做好了,太医说本宫这些日子要吃得清淡些,不如本宫让人将铜锅先送到朱雀宫去,炒好的底料也一并送过去,你想吃什么,让人去御膳房取了,自己就可以涮火锅吃了。” “终于做好了!”白凌薇眼睛一亮,不过还是摇摇头,“臣妾不急的,还是等娘娘身子好了之后,与娘娘一起吃吧!” “本宫还不知要养多久,你盼了那么久,自己先吃便是。”林向晚劝道。 白凌薇却执意要等她:“火锅要人多一起吃才好,臣妾不差这几日,等娘娘好了,咱们一起吃!” “可是……” 白凌薇没有留意她的神情,继续说道:“娘娘不必再劝了,臣妾自己吃又有什么意思?简直凄凉又无趣!” 林向晚看着她期待的神色,不得不硬着心肠说道:“可是皇上……不叫人在旁边伺候。” “没事没事,臣妾不用旁人伺候!”白凌薇说完,看到林向晚欲言又止的表情,忽然间恍然大悟,“娘娘的意思是,皇上不愿让臣妾打扰你们两个?!” 第55章 区区火锅而已 她的表情十分矛盾,林向晚从她脸上看出了失望、恼火、欣慰,还隐约混杂着一丝蜜汁微笑。 “那个……妹妹,你没事吧?”林向晚小心翼翼地问道,“不然本宫再去同皇上说说……” “不要说!”白凌薇大喊一声,打断了她的话。 见她不解,白凌薇咳嗽了两声,说道:“区区火锅而已……不吃又能何妨?臣妾可不是那么不识时务的人!区区火锅而已,只是……区区火锅而已!” 不知为何,林向晚觉得自己还从她的话中听出了一丝心痛。 “区区火锅而已……”白凌薇捂着自己的胸口,又露出了那种林向晚看不懂的微笑,“火锅与酒最配了,您同皇上吃的时候,一定要御膳房送些好酒来!” “这……本宫记下了。”林向晚说道。 一直到白凌薇离开的时候,口中还念着“区区火锅而已”,听得林向晚心中止不住愧疚。 “玉竹,”她吩咐道,“去将库房中的那尊金佛找出来,给贵妃送去。” 玉竹愣了愣:“可是那尊金佛是林将军特地给娘娘请的,为的是保佑娘娘平安……” 林向晚笑了笑:“哥哥才不信这些神佛之说。” 哥哥之所以会送那尊金佛给她,单纯只是因为那佛像是金子做的,他们兄妹两个过了许久的穷日子,回京之后,哥哥最常送她的,便是这样的金饰。 “贵妃喜欢金子,那金佛送她最合适不过了。”她说道。 玉竹却没有动:“娘娘,那金佛是将军请了为了保佑您的,送给旁人委实不大合适!” 林向晚看了她一眼:“那你觉得,哥哥送给本宫的东西里,送什么给贵妃才合适?” “这……”玉竹脱口而出,“娘娘可以送旁的给贵妃,不必一定要从将军送娘娘的东西里挑呀!” “旁的是皇上送给本宫的。”林向晚淡淡地说道,“玉竹,你未免有些过了。” 玉竹的脸“唰”地一下白了,她跪在地上:“奴婢……奴婢没有旁的意思……” “本宫也没有旁的意思,”林向晚说道,“之所以将那金佛送给贵妃,单纯是因为本宫觉得她会喜欢。不管是皇上送的,还是哥哥送的,既然已经送给本宫了,那么本宫便可以做主,明白么?” 玉竹伏在地上:“奴婢明白了!” “希望你是真的明白。”林向晚淡淡地说道,“本宫便知道你对哥哥的心意,一直以来也不曾说过什么,但你要知道,你若是不能将这心意藏好,总有一天会害了你自己,也害了哥哥的。” 玉竹的肩微微颤抖,过了许久,她又低声说了一遍:“奴婢明白了。” “下去吧。”林向晚说道。 玉竹匆匆退了出去,青栀端着药走进来,一边走还一边扭头看着。 “玉竹是不是惹娘娘生气了?”她笑着问道,“奴婢方才看她直抹眼泪——娘娘要是生气了,骂奴婢就好,玉竹脸皮薄,总想着什么都做好,娘娘说她她会伤心的,奴婢就不一样了,奴婢脸皮厚得很,随便娘娘怎么骂,奴婢都不在乎的!” “果真是厚脸皮!”林向晚笑骂道,“你都不在乎,本宫还骂你做什么?看着你那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本宫不是更生气?” “娘娘要是不爱骂,那就打奴婢几下出出气,”青栀腆着脸笑道,“奴婢不光脸皮厚,身上也皮糙肉厚的呢!” “尽说傻话!”林向晚笑着摇了摇头,掩去了眉间的一缕忧虑。 玉竹对哥哥的感情她是知道的,本以为这么久未见,慢慢也就淡了,可是没想到,如今非但没有变淡,还慢慢成了执念。 只希望玉竹能将她的话听进去,林向晚一边喝着药,一边想道。 …… 八月初十,太后为先帝守陵三年整,终于启程回宫。 顾寒影亲自带人去迎,而林向晚则带着后宫众人在重华宫前候着。 她大病初愈,身子还有些发虚,站得久了,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 一只手扶住了她,她抬眼看去,白凌薇对她挤了挤眼睛,接着就听到她“啊”地一声,人就往后倒去。 林向晚吓了一跳,旁边的嫔妃手忙脚乱地扶住了白凌薇,有人叫道:“贵妃娘娘晕倒了,快传太医!” 宫女们半扶半抱地将白凌薇挪到了殿内,林向晚身为皇后,自然得跟着看看她究竟怎么样了,借着太医给白凌薇诊脉,她也抓紧时间喘了口气。 等太医出来,林向晚便立刻问道:“贵妃她怎么样了?” 太医擦了擦额上的汗,恭谨地答道:“回皇后娘娘的话,贵妃娘娘的身体并无大碍,只是因为暑热,早起并未吃东西,在外面站得久了,难免会头晕。臣已经让人去御膳房取了点心来,贵妃娘娘吃下之后,再歇一歇,便无大碍了。” 林向晚点点头:“本宫进去瞧瞧她。” 她走进内殿,一眼便看到白凌薇躺在床上,一脸虚弱的表情。 “行了,这里就只有本宫,没有旁人,”林向晚戳穿了她,“你不用再装了。” 白凌薇咧嘴一笑:“臣妾要是再不晕,娘娘等会儿就要真的晕了。您要是晕倒了,就算太后娘娘嘴上不说,心里也会记您一笔的!” 林向晚靠在椅子上:“你早间真的没有吃东西?这样对身子不好,往后就算没有什么胃口,也要多少吃些才是!” “娘娘放心,臣妾是骗太医的。”白凌薇“嘿嘿”笑道,“臣妾装了病,又不想喝那些苦的要命的药,想来想去,干脆说自己是饿晕的,这样吃些点心就好了!” 林向晚失笑:“你倒是聪明!” “那当然了!”白凌薇一脸骄傲。 等宫女将点心送进来,白凌薇磨磨蹭蹭地吃了两块,一会儿说口干,一会儿又说身上没有力气,光明正大地拖延着时间。 等一个内侍跑进来,说太后娘娘的轿撵到了午门前时,白凌薇“腾”地一下坐了起来。 “臣妾已经好了,娘娘,咱们快去恭迎太后娘娘吧!”她说道。 第56章 太后回宫 林向晚与白凌薇刚刚站定,太后的轿辇便到了重华宫。 林向晚迎了上去,顾寒影对她笑了笑,亲自掀起帘子:“母后,到重华宫了。” 过了半晌,轿辇内传出了淡淡的声音:“竟这样快就到了,一路上辛苦皇上了。” 帘子动了动,一名衣着素淡的中年美妇从扶着顾寒影的手,从轿中缓步走了出来。 林向晚带着众人跪下:“恭迎太后娘娘回宫!” “都起来吧。”太后的视线在众人身上扫了一圈,最后落到了林向晚身上,“皇后瞧着清减了不少。” “多谢母后关心,”林向晚连忙说道,“儿臣前些日子受了风寒,如今喝了太医的药,已经大好了。” “那便好。”太后说完,便越过她朝着重华宫走了进去。 顾寒影落后一步,将她的手握在掌心捏了捏,低声道:“外面天热,快些进去吧!” 没等林向晚出声,一个清脆的声音便响了起来:“皇嫂!” 林向晚循声望去,只见一名素衣少女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她面前,亲亲热热地挽住了她的胳膊,满脸含笑:“皇嫂,清儿终于又见到您啦!您还记不记得清儿了?当初清儿离宫的时候,您还送了清儿一根素钗呢!” 她笑得真诚,仿佛真的十分想念林向晚:“那素钗清儿这几年一直戴着呢!” 林向晚垂下眼帘,她方才貌似不经意的举动,却是将她的手从顾寒影的手中拉了出来。 “清儿,”再抬起头时,她的脸上也扬起了恰到好处的笑容,“本宫怎么会忘了你?这几年你一直照顾着母后辛苦了!” “皇嫂何必这样客气,能够陪着姑母,是清儿的福分!”秦晚清甜甜地笑道。 “一路舟车劳顿,想来你也累了吧?快些进来吧,别让母后等急了。”林向晚不动声色地将胳膊从她的手中抽了出来,“本宫在长生殿设了宴,晚上的时候给母后接风洗尘,你也一起来吧?” 一旁的顾寒影已经等的有些不耐烦了,这样热的天,也不知阿晚在外面站了多久,是他思虑不周,忘记叮嘱阿晚不必早早便候着了。 “走吧。”不等秦晚清说话,他便牵起林向晚的手,朝着殿内走去。 秦晚清落在后面,不由咬了咬唇,不过很快便调整好了表情,满脸欢欣地跟在帝后身后走了进去。 “啧。”白凌薇将一切都看在眼中,不由咂了咂嘴。 旁边有人小声道:“清姑娘当初离宫的时候,皇后娘娘就送了她一根素钗?未免也太寒酸了些吧?” “谁说不是呢?”另一个人附和道,“还有清姑娘的衣裳也那般素净,想来在皇陵里的日子过得应当不大好。” 白凌薇一眼扫了过去,见是两个宝林正凑在一起嚼舌根。 她冷笑了一声,扬声道:“清姑娘是去给先帝守陵的,不穿的素净些,难道还要打扮得花枝招展不成?从前清姑娘在太后娘娘身边,什么样的金银首饰没有,哪有适合带到陵园去的?是皇后娘娘思虑周全,特地送了清姑娘一根素钗!” 那两个宝林缩了缩脑袋,不再出声了。 倒是走在前面不远的秦晚清回过头来,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 白凌薇的眼神与她撞到了一起,对她露出一个笑容来。 这清姑娘长得也不过如此,连李明月都不如,最多只能称得上是清秀罢了。她也知道自己的长相并不出挑,所以并不在打扮上多做文章,只是平日里总是一副未语先笑的模样,对谁都亲亲热热和和气气的,看着有几分讨喜。 然而白凌薇知道,她其实心气颇高,最是看不起宫中伺候的那些下人,更看不起林向晚这个做了皇后的罪臣之女。 她轻轻“哼”了一声,随她怎么折腾去,反正有自己在,怎么都不会让她如愿的! …… 重华宫从前便是太后的宫殿,这几年虽然太后一直在外,宫中仍有人日日打扫着,与太后离宫之前别无二致。 太后慢慢走着,殿中的一花一木都是她记忆中的模样,显然是花了心思打理的。 “奴婢给太后娘娘请安,恭迎太后娘娘回宫!”一众宫女太监跪在殿前,齐声说道。 太后眯起眼睛看着眼前的人,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她回过身,等顾寒影与林向晚到了,居高临下地问道:“怎么不见从前伺候哀家的人,皇后将她们都换了?” “回母后的话,儿臣不曾换过重华宫的人,当初母后带了十数人走,余下的一直在重华宫里照看着,唯有一位叫清芳的姑姑年纪大了,去年时生了场大病,儿臣让她挪去别处养着了。”林向晚答道。 “清芳姑姑病了?”秦晚清正好听见了她的话,插嘴道,“清儿记得,清芳姑姑的身子原本很不错的呀!皇嫂,您将清芳姑姑挪到什么地方了?清儿想去瞧瞧她!” 林向晚淡淡笑了笑:“倒也不远,就在温华宫中。” “温华宫!”秦晚清小小地惊呼了一声,随即便掩住了唇,小心地看了太后一眼。 太后皱起眉来:“清芳伺候了哀家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即便是病了,在重华宫中养着便是,何必挪去温华宫?温华宫偏僻,是那些老迈的宫女太监的去处,让清芳在那里,实在是不妥!” “姑母,您别生皇嫂的气,”秦晚清说道,“皇嫂也是按照宫中的规矩办事的,清芳姑姑年纪大了,按理是应当搬到那边的,只是那边委实有些破败,清芳姑姑又病着,也不知眼下如何了。” 眼见着太后的表情越来越冷,林向晚连忙说道:“儿臣交代了太医常去给清芳姑姑诊脉,也安排了宫女在一旁伺候,清芳姑姑不会有事的。” “哎呀,还是皇嫂想得周全!”秦晚清笑眯眯地说道,“姑母,您也别怪皇嫂了,清儿代替您去看看清芳姑姑如何?想必清芳姑姑还不知道您回宫的消息呢!” 第57章 朕不会让你受半分委屈 “哀家回宫,但凡不是个眼瞎耳聋的,都不会不知道。”太后冷冷说道,“皇后将清芳挪到温华殿去,莫非是因为清芳病得很重不成?哀家知道你身为皇后,按照宫规做事并没有什么错处,可清芳毕竟是伺候了哀家多年的人,你处置她之前,难道就没有想过哀家的想法?” “儿臣……”林向晚刚要开口分辩,便被顾寒影打断了。 “将清芳姑姑挪到温华宫,是儿子的主意。”他说道,“母后若不愿,儿子让人再将她挪回来便是。” 林向晚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顾寒影几乎从来不插手后宫的事,他大约连清芳是谁都不清楚,为何要将这件事揽到自己头上呢? 太后不愿驳了他的面子,只得“哼”了一声,扭过头去:“既是皇上的主意,那便让她在温华宫好好养病吧,等什么时候养好了,再回来伺候。” 秦晚清看了看顾寒影,又看了看林向晚,笑着上前去挽太后的手:“姑母,清儿替您去瞧瞧清芳姑姑吧,清芳姑姑若是知道您回了宫,说不定一高兴,病便好了呢?” 她与太后相处得自然而亲近,太后也没有计较她的无礼,只点点头道:“也好,你便替哀家走一趟吧!” “母后,此事恐怕不妥。”林向晚出声反对道。 “哦?”太后扬起眉来,“莫非如今哀家想去看谁,都要经过皇后的同意不成?” 这话里火药味十足,显然她对林向晚的不满已经到了无法隐藏的地步。 “儿臣不敢,”林向晚恭恭敬敬地答道,“儿臣只是怕吓到清儿,所以才这样说的。” 秦晚清娇声笑道:“皇嫂也太瞧不起清儿了,清芳姑姑从前对清儿极好,就算她如今生了病,形容憔悴,清儿也不会害怕的!” “并非是因为清芳姑姑的相貌,”林向晚说道,“清芳姑姑脸上生了一整片红疹,太医到现在仍没有查出缘由,更不知是否会传染,所以才让人将她挪到温华宫中养着的。” 看着秦晚清的笑僵在了脸上,林向晚问道:“即便是这样,清儿也不怕么?” “这……”秦晚清本就因为自己生的平常,而对相貌十分在意,怎么可能会冒着这样的风险去探望清芳姑姑?去年生的红疹,到了今年还没有医好,万一真的传染给她就糟了! 她勉强笑了笑:“清芳姑姑病了这么久还没好,想来心中一定十分焦躁吧?既然这样,我便不去打扰她了。” 林向晚没有揪着不放,只是说道:“母后一路舟车劳顿辛苦,先好好休息吧!” 太后斜靠在榻上,闭了闭眼睛:“哀家方才看了一眼,尽是些熟悉的面孔,这几年后宫中莫非一直没有添新人?如今距离先帝驾崩已经过了三年,皇上也该选秀了。” “后宫这些人便已经足够了,”顾寒影开口道,“选秀一事劳民伤财,还是算了吧。” 太后的眉头紧锁:“皇上如今已经二十有二,膝下却尚无子嗣,你不急,哀家可是急得很!” 她瞥了林向晚一眼:“虽说有嫡长子是最好的,可若是皇后一直不曾有孕,旁的嫔妃先诞下龙嗣也是无妨的。” 林向晚低着头不做声,她又想到了敬事房那空空如也的记档。如今太后话里话外便觉得,是她这个皇后不许别的嫔妃有孕,等她知道了顾寒影甚至从来没有临幸过别的嫔妃,会不会觉得是她善妒,独占着顾寒影呢? “儿子心中有数。”顾寒影说道,“母后先歇着吧,朝中还有事,儿子先告退了。” 天后有些疲惫地点了点头:“国事为重,皇上去忙吧!皇后先留下陪陪哀家,哀家离宫几年,皇后同哀家讲讲这几年里,宫中都发生了什么新鲜事。” 林向晚心中微微一叹,刚要应下,便听到顾寒影说道:“马上便是八月十五了,儿子想着这几年宫中一直没有什么喜事,如今母后回来了,正好借着中秋好好热闹热闹,所以这些日子皇后一直忙着准备中秋宫宴,这会儿宫宴的事都等着皇后去安排呢,恐怕不能陪母后说话了。” 他想了想,又说道:“母后若是觉得无趣,儿子让白贵妃过来陪您。” “白贵妃?”太后有些意兴阑珊,“算了,她那个性子,哀家同她合不来。” “那母后就先歇着吧,儿子与皇后先告退了。”顾寒影说道。 从重华宫出来,林向晚刚想问问他为什么帮自己说话,还没开口,顾寒影便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今日外面太阳大,阿晚没有晒到吧?”他温声说道,“朕早间走得匆忙,忘了告诉你,不必恪守宫规,一直在外头候着的。” “臣妾无事,”林向晚的脸颊微红,“贵妃晕倒了,臣妾一直在殿内陪着她。” “你无事便好。”顾寒影说道,完全忽略了“贵妃晕倒了”这几个字。 林向晚跟在他身边:“宫宴的事,臣妾已经安排妥当了,母后想让臣妾陪陪她,皇上为何不允?” 顾寒影放慢了步子,与她并肩往前走去:“朕觉得你在母后面前不大自在。” 林向晚的脚步顿了顿,笑道:“哪有,母后对臣妾很好,臣妾没什么不自在的。” “阿晚,”顾寒影自然地牵起了她的手,“朕能看出来的。” “母后对你有偏见,言语间也一直找你的茬,”他说道,“朕在那里,母后尚且如此,朕不在的时候,只会更过分。” “朕当然希望你能同母后好好相处,可若是这好好相处的前提,是让你一直受委屈,那不相处无妨。”他轻声说道,“以后你不必每日都去请安,母后那边若是问起,朕自会同她说的。” 林向晚抬头看他,顾寒影逆光而立,眉眼冷峻,声音却极温柔。 他牵着她的手,对她轻轻笑了笑。 “朕绝不会让任何人给你半分委屈受,”他说道,“白凌薇不行,母后不行,连朕自己也不行。” 第58章 阿晚,你放心 周围一片静谧,连一直有气无力的蝉鸣似乎都消失了。 林向晚听见自己的心“砰砰”直跳,她莫名有些慌乱,低下头不敢再看他。 “臣妾……臣妾没有受什么委屈,”她努力抑制着心跳,细声说道,“皇上往后不要说这样的话了,母后对臣妾一直很好的。” 顾寒影似乎笑了笑:“阿晚说的很好,是指从前母后叫你帮她三天抄两卷佛经?还是指明明是母后召见你,可你到了重华宫的时候,母后却已经睡下了,而让你在外面等了整整一个时辰?” 林向晚愕然抬头:“这些皇上都是如何得知的?” “是贵妃告诉朕的。”顾寒影的声音里带着歉疚,“阿晚,朕知道母后不喜欢你,却不知母后会这样对你,你为何不对朕说呢?” “都是些小事罢了,母后也并非刻意刁难臣妾,”林向晚说道,“抄佛经是臣妾自愿的,至于母后召了臣妾过去却睡下了,也是因为臣妾去的迟了,臣妾不过略等了一小会儿,哪里就有一个时辰了?” “母后或许对臣妾严厉了些,可也是为了臣妾好,”她说,“皇上还是不要插手了。” 顾寒影笑了一声:“阿晚,你不必委曲求全。” “母后对朕有养育之恩,但对你并没有,孝顺母后是朕要做的,不应当因为朕忙于朝政,就把这份孝顺强行加在你身上。”他说道,“你尊敬母后,这便已经足够了,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是相互的,母后对你不好,你又何必要低声下气地讨母后欢心呢?” 他这一番话太过于惊世骇俗,林向晚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看到她的表情,顾寒影又笑了起来。 “阿晚,”他耐心地说道,“你要知道,不喜欢一个人,是不会因为她的刻意讨好,转而喜欢上她的。你越是对母后言听计从,母后便越会觉得你软弱可欺,这样的性子,如何能担得起皇后的位子?” “你并不了解母后,母后其实是个十分刚强的性子。”两人沿着宫道慢慢走着,顾寒影说道,“母后一生无子,却从未害过任何一个皇嗣。她对所有的嫔妃与皇嗣都一视同仁,甚至在被嫔妃下毒陷害之后,也不曾报复过。” “母后曾对朕的母妃说,后宫里的女人都是可怜人,她们不是谁的妻子,不是谁女儿,不是谁的母亲,甚至不是她们自己,而只是一枚枚棋子罢了,她们斗来斗去,其实都是执棋者的博弈,而她们败了,很快便会有另一枚棋子填上她们的位置。” “母妃问母后,您后悔进宫么?母后摇摇头说不后悔。母妃又问,若是能重来一次,您还会进宫么?母后沉默了许久,最后只是叹了一口气。”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凤仪宫,殿中摆着冰盆,一踏进殿内,便有一股凉意扑面而来。 顾寒影径自坐到榻上,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林向晚坐过来。 “父皇还是皇子的时候,曾为了求娶母后,一连几个月,日日亲自送秦侍郎回府。”他继续说道,“秦侍郎诚惶诚恐,后来实在受不住了,对父皇说,自家女儿向来是个十分有主意的,即便是他这个做父亲的,也没法子替女儿做主。” “父皇听后,便不再送秦侍郎了,转而让人去秦家门口等着,只要母后一出门,便立刻赶过来。” 玉竹上了茶,顾寒影端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最初母后并不见他,慢慢的两人能说上几句话了,再后来,两人常并肩出行,再过些日子,宫中便传来了赐婚的圣旨。” “那时候,父皇应当是真心喜欢母后的吧!他会亲手给母后挽发,会送母后自己雕刻的发簪,会在夜半时分,与母后赏月饮酒。”他说道,“只不过后来都被他忘记了。” “后宫里的女人越来越多,父皇渐渐只在初一十五才去见母后,母后什么都不说,只是脸上没了笑,对父皇也越发冷淡了下去。” “朕本以为母后对父皇已经没有感情了,可一直到父皇驾崩,母后自请替父皇守陵,才知道原来那些从前,那些情谊,忘记的只有父皇罢了。” 见林向晚默然,顾寒影笑了笑,说道:“朕与你说这些,不过是想告诉你,母后其实并非只是对你冷淡,这么多年下来,她早就习惯了将所有的情感都隐藏起来,也就只有对着从小养大的秦晚清时,才会温和柔软些。” “臣妾知道了,”林向晚说道,“皇上其实多虑了,臣妾从未怪过母后,将心比心,若是臣妾的儿子,娶了一个罪臣之女,又不能对他有半分助益,臣妾心中也会不满的。” “阿晚,你并非什么罪臣之女。”顾寒影打断了她的话。 林向晚的心猛地一跳:“皇上的意思是……” “不会太久了,”顾寒影说道,“阿晚,你放心。” 林向晚忽然就觉得一阵鼻酸,她闭了闭眼睛,等再睁开的时候,已经是模糊一片了。 这么多年,林家卖国通敌的罪状,就像一座山一般压在她的心上。她用尽一切手段去报复那些曾经诬陷林家的人,可却始终找不到能够替林家平反的证据,她有时甚至会绝望地想,是不是穷尽自己的一辈子,也没办法为林家正名了。 可今日,顾寒影却对她说,阿晚,你放心。 他鲜少会承诺些什么,可只要他承诺的,还没有食言过。 “多谢皇上,臣妾……臣妾……”林向晚哽咽着,几乎无法完整地说话。 “阿晚,朕与你是夫妻,”顾寒影温声道,“你的事便是朕的事,这本就是朕应当做的,你不必谢朕。” 他抬起手,怜惜地替她擦掉脸上的泪水:“阿晚,一直以来你背负的东西都太多了,你可以试着相信朕的。” “当年在桃树下,朕同你说的,句句都是肺腑之言。”顾寒影郑重地说道。 第59章 皇嫂,您就放过那宫女吧 “桃树……”林向晚泪眼朦胧地看着他。 顾寒影认真地点了点头:“阿晚,朕当年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做到的,所以你不要将一切都压在自己身上,好么?” 林向晚胡乱点了点头,避开了他的目光。她怎么都想不起来当时顾寒影与她说了些什么,可眼下显然不是问出来的好时机。 “臣妾知道了,多谢皇上。”她细声说道。 顾寒影无奈地笑了笑,看向她的目光有些晦暗。 他曾无数次见过她这样的表情,得体的,完美的,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感激与崇敬,像一张面具般,将她内心真正的想法完全掩盖了起来。 他们相识这么多年,如刚才般失态哭泣,对阿晚而言还是第一次,虽然很快就收敛了情绪,可对顾寒影来说,这是个很大的进步。 他知道她的心结不是短时间能够解开的,况且两人之间还隔着林家那么多条性命——阿晚能够接受他,他就已经十分满足了。 “晚上还有宫宴,你先歇着吧!”顾寒影捏了捏眉心,“朕先回御书房了。” 林向晚福了福身:“臣妾恭送皇上。” 看着顾寒影眉间掩不住的疲惫,她还是没忍住说了一句:“国事再重要,也比不过皇上的身子,皇上今日也累了,那些奏折就先放放吧!” 半晌没有听见顾寒影开口,林向晚悄悄看了他一眼,正对上了他亮晶晶的眼睛。 “皇上?”她有些疑惑地叫了一声。 顾寒影笑了起来,他转身又躺在了榻上:“朕不去了,就在你这里歇一会儿,阿晚,过来!” 林向晚不明就里,乖巧地走了过去,没等坐下,便被他拉住了手腕,稍一用力,人便倒在了他的怀里。 “皇上!”林向晚吓了一跳,声音都变了调。 “别动,”顾寒影将她圈在怀中,闭上了眼睛,“让朕抱一会儿。” 林向晚不敢说话,过了好一会儿,她感到身后的人呼吸变得平缓绵长,于是悄悄地抬起头来。 许是倦极,顾寒影就这样靠在榻上睡着了,阳光照射进来,给他的脸镀了一层金边。 他睡得并不好,睫毛随着呼吸微微翕动着,眉头也微微皱着。林向晚情不自禁地抬起手,在他的眉间轻轻抚了抚。 他似乎是有所感应,手紧了紧,将林向晚抱的更近了。 砰砰。 林向晚不知道听见的是他的心跳还是自己的。 闻着他身上清冽而熟悉的气味,她慢慢放松了下来,不知不觉中也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林向晚听见耳边有人叫她。 “阿晚,阿晚!” 她努力睁开眼睛,看到顾寒影正对她笑。 “皇上?”她猛地清醒了过来,“臣妾睡着了!现在什么时辰了?别耽误了宫宴!” “还早,”顾寒影含笑说道,“先让人给你梳洗,等你打扮妥当,朕与你一同过去。” 林向晚叫来了青栀,趁着顾寒影到外面等她,问青栀道:“本宫睡了多久?” 青栀一边给她挽发,一边说道:“回娘娘的话,您睡了大约一个时辰。” “皇上……也一直歇在这里?” 青栀喜滋滋地答道:“皇上与娘娘一起歇着呢!不过皇上并没有睡许久,奴婢中间进来换茶的时候,皇上就已经醒了,不过皇上仍倚在榻上没有动,一直看着娘娘睡呢!” 林向晚拍了拍发热的脸:“不必再说了。” 顾寒影也真是的,明明他每天都忙得不行,今日又一大早便出发去接太后回宫,好不容易得了些空,不好好休息,看着她做什么! 眼看着时辰快到了,她匆匆换上了宫装,走到了外殿:“皇上,快些过去吧,别让母后等着。” 顾寒影点点头,十分自然地牵起了她的手,两人并肩走了出去。 宫宴设在离重华宫不远的长生殿,林向晚与顾寒影到的时候,太后早已经到了。 见了两人,太后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并没有多说什么。 倒是一旁的秦晚清,看着两人牵在一起的手,掩唇笑道:“皇兄与皇嫂的感情真好!方才清儿还听宫女还说,皇兄从重华宫离开之后便去了皇嫂的凤仪宫,清儿还以为皇兄只是送皇嫂回去,没想到却是与皇嫂一直待到了现在。” 林向晚还没说话,顾寒影便皱眉道:“哪个宫女说的?” “清儿离宫几年了,倒是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秦晚清先是一愣,很快便含糊了过去,“皇嫂今日的打扮真好看!” “戚永福,将人找出来。”顾寒影冷声道,“窥探朕的行踪,又擅自议论,这样的人不宜留在宫中。” 秦晚清的眼中满是错愕,不过很快便换上了一副委屈的模样,小心翼翼地说道:“皇兄,那宫女也不过是随口一提罢了,如果因为清儿方才的话,便害得她被赶出宫去,清儿的心中实在是不忍,能不能看在清儿的面子上……” 旁边传来“噗嗤”一声笑,打断了她的话。 林向晚循声看去,只见白凌薇满脸讥诮地看着秦晚清。 “清姑娘的面子真大,连犯了宫规的人都想要保下来!”她讥讽道,“宫规宫规,不就是宫中的规矩么?在宫中当差,连规矩都不守的人,怎么能留着?” “可今日是姑母刚回宫的日子,”秦晚清辩驳道,“姑母这几年一直吃斋念佛,最是心慈,如今刚回到宫中,便闹出这样的事,姑母心中也不好过!皇嫂,您就放过那宫女吧!” 林向晚没想到她会忽然叫到自己的头上,此事是因她而起,惩罚那宫女是顾寒影的决定,可她如今一句话,却仿佛她才是要将那宫女赶出宫的恶人。 “清儿心善,可是无规矩不成方圆。”林向晚淡声说道,“本就是那宫女私自窥探皇上的行踪在先,若不惩治,往后后宫众人人人效仿,岂不是将皇上的安危至于危险之中?” “可是姑母……”秦晚清还要再说,却被太后打断了。 “皇上的惩治没有错,”太后淡淡说道,“这样的人,不能留在宫中。” 第60章 皇兄是在叫清儿么? 秦晚清没想到太后会开口,她咬了咬下唇,很快便露出一个不忍的表情来。 “清儿知道皇嫂也是为了宫中的规矩,只不过是怜惜那宫女被赶出宫之后,日子兴许会不好过……” “分明是皇上要赶的人,清姑娘为什么口口声声说是皇后娘娘?”白凌薇大声说道,“清姑娘若是不忍,就给那宫女些银子嘛,说起来,那宫女之所以会被惩治,还是因为你呢!有了银子不管在宫里还是宫外,都苦不到哪去,你多给她些,也算弥补她因你而受罚吧!” “我……”秦晚清一时语塞。 她虽然一直在太后身边养着,金银首饰样样不缺,可实际上,因为父亲对她并不重视,所以她并没有多少银子,偏偏在宫中想要有个好人缘,光是嘴甜讨喜是不够的,总得要出手阔绰才行,所以她的日子其实过得紧巴巴的。 若是要给那宫女银子,总不能少于百两,可百两银子对她而言,几乎是她的全部家当了,真的给出去,往后她再遇到了需要花钱的事,应当如何是好? 见她不做声,白凌薇挑眉:“清姑娘想做好人,就总得付出些代价,哪有上下嘴唇一碰,就想让人感恩戴德的?你虽一直在替那宫女说情,可其实若不是你,那宫女也不会莫名其妙受罚,是不是?” 秦晚清垂下眼帘,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是清儿方才说错了话,清儿只是长久未见皇兄与皇嫂,今日一见只当是自家人闲话,所以没有思虑周全,往后清儿会注意的。” “倒也不必,”白凌薇一脸和煦,“今日之事只不过是因为发生在宫中,清姑娘这么大年纪了,大约很快就要定亲了吧!到时候不在宫里,就没有这么多规矩了。” “如清姑娘这样单纯的性子,在宫中虽然不合适,可去了宫外,想必一定会讨未来的公婆喜欢吧!”白凌薇见她面色不好,慢悠悠地补刀。 秦晚清求助般看向太后,太后却没有看她,而是若有所思地看了白凌薇一眼。 这不过是个小小的插曲,被白凌薇怼了一番之后,秦晚清终于老老实实地坐在座位上不说话了。 倒是太后似乎忽然对白凌薇感兴趣起来,问了她不少白太傅的事。 听她说白太傅虽然年事已高,却仍旧精神矍铄,主动提出教导白家晚辈的时候,太后不由笑了笑,说道:“白太傅向来严厉,皇上可还记得,有一回太傅布置的课业你没有做完,被罚在外面站了整整一个时辰。” 顾寒影笑道:“自然记得,当时母后还替儿子去求情,结果白太傅丝毫不肯通融,非但让儿子站足了一个时辰,还罚儿子多临了两篇大字呢!” 听到白太傅罚他临字,林向晚惊讶道:“皇上那时候多大年纪?” “六岁,”顾寒影说道,“朕那时最怕的就是临字,偏偏只要一犯错,太傅便要罚朕临字。” “皇上如今的一手好字,还不是全得益于太傅严厉。”太后笑着说道,“有太傅亲自教导,想必来年的春闱中,定然会有白家人的身影。” “太后娘娘想多啦,”白凌薇连连摇头,“祖父他对皇上而言是良师,可如今年纪大了,便也有了许多老人的通病,看着自家的子孙,各个都是顶好的,平日里莫说是惩罚,连重话都不曾说上一句。” “非但自己不说,也不让家中请的先生们说,”她说道,“有时候我那些堂弟们犯了错,父亲刚要动手,祖父便拦在前头,根本不让父亲开口。” 她叹道:“如今祖父已经是白家教导子嗣上最大的阻碍了,偏偏祖父性子又倔,父亲不敢顶撞,如今也算是想开了,不求他们出人头地,只要别给白家招来祸端便好了。” 太后听了,笑着摇头道:“白太傅竟也会如此?哀家从前可是记得,他常劝诫哀家,不要过分疼溺孩子的。” “祖父如今可是比谁都要溺爱孩子的。”白凌薇做了个鬼脸。 林向晚听在耳中,不由思忖道,之前白凌薇说的那一番不想为了白家而活,兴许就只是托词罢了,更可能是因为白太傅的吩咐。 白家虽然只有白太傅在朝为官,可白太傅不但是顾寒影的太傅,更是当朝有名的大儒,名下弟子不计其数,对申国影响十分深远。 如今听白凌薇所说,白太傅对自家子孙的态度,显然是打定了主意要低调,这样在宫中的白凌薇,自然也不会如从前一般处处同她作对了。 殿中的气氛缓和了许多,太后又与她认得的嫔妃说了几句话,脸上便露出了几分倦色。 “时辰已经不早了,儿子便送您回去吧!”顾寒影说道,“阿晚,你也累了一日,早些回去休息吧!” 林向晚还未开口,便听到秦晚清说道:“皇兄是在叫清儿么?多谢皇兄关心!” 她循声望去,只见秦晚清脸颊绯红,笑容中带着几分甜蜜和羞涩。 第61章 你改个旁的字吧 白凌薇正在喝茶,闻言被呛得连连咳嗽。 顾寒影皱起眉头,第一次将视线落在了秦晚清的身上。 “你说,朕方才叫阿晚,是在叫你?”他一字一句地问道。 秦晚清满眼无辜地看着他,她自然知道不是叫自己的,可当着众人的面,皇上会否认么?姑母本就不喜欢林向晚,他应当不会为了林向晚而打自己的脸,就算说了不是在叫自己,自己也可以说是误会了。 她只是想不明白,明明出宫之前,皇上与林向晚两个还十分生疏,为什么如今却这样亲密。 顾寒影拧眉看了她半晌,终于点了点头。 秦晚清心中一喜,刚要说以后还是叫她清儿就好,便听见顾寒影说道:“是了,你名字中也有个‘晚’字。” 她的心沉了沉,调整了一下表情,说道:“原来是清儿误会了,皇兄叫的应当是皇嫂吧?皇嫂,清儿与你真有缘分……” 话未说完,便被顾寒影打断了:“‘晚’字犯了皇后的名讳,你改个旁的字吧!” 秦晚清愣在了当场。 太后咳嗽一声,说道:“清儿叫了多年这个名字,如今再改,未免有些太麻烦了。” “无妨,”顾寒影说道,“儿子会亲自与秦家说。” 秦晚清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殿内的人全都在看着她,她极力让表情不那么僵硬,挤出了一个笑来:“清儿从前一直未曾留意到这一点,皇嫂,清儿在这里给您赔罪了。” 林向晚笑笑:“不过是个名字罢了,什么赔罪不赔罪的。” 话虽然这样说,可她也没有劝顾寒影不要计较。 秦晚清勉强笑着,对顾寒影道:“皇兄要清儿改名字,清儿一时半会儿倒是想不出合适的,不然请皇兄给清儿赐名吧!” 顾寒影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让内务府挑个字便是。” 他这样分明就是半分也不愿为她花心思,秦晚清不愿就此作罢,又说道:“内务府不过是挑几个好听的字来让人选,若是清儿不喜欢他们挑的字该怎么办?还是皇兄替清儿想一个吧!” 话中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 顾寒影置若罔闻,对太后道:“儿子送母后回宫。” 太后抿了抿嘴,警告般瞥了秦晚清一眼:“清儿,同哀家一起回去!” 竟这样就要将改名一事交给了内务府去办。 秦晚清的语气中带了几分委屈:“姑母!” 太后的眼中隐含怒气,忽然一甩袖便丢下她径自走了。 顾寒影跟在太后身后离开了,长生殿内只剩下了一众嫔妃与秦晚清。 “清姑娘往后要改个什么名字呢?”白凌薇笑眯眯地说道,“你要是怕内务府挑的字不喜欢,何不现在就想个自己喜欢的?太后娘娘那么疼你,想必你自己挑的字,太后娘娘一定会允的。” 秦晚清的脸冷了下来:“白贵妃,我从前什么时候得罪过你吗?” 白凌薇一脸惊讶:“清姑娘何出此言?你我之前说的话,加起来还没有今日多,莫非在本宫不知道的地方,你说本宫的坏话来着?” 秦晚清一噎,瞪了她一眼:“既然我没有得罪过你,为何你今日一直在针对我?” “针对你?清姑娘只怕是想多了吧?”白凌薇哑然失笑,“你莫非是在说之前本宫让你给那宫女补偿的事?那宫女因你而受罚,你给她些补偿也是应当的吧!” “还有改名字的事,你犯了皇后娘娘的名讳,皇上让你改名,与本宫有什么关系?也是你自己说,怕内务府挑的字不喜欢的,本宫给你出个主意罢了,何来针对一说?” 秦晚清咬着牙:“究竟有没有针对我,白贵妃清楚得很!” 白凌薇笑着摇头:“本宫与你无冤无仇,为什么要针对你呢?” “兴许白贵妃是见我与皇嫂亲近,所以才不喜欢我的!”秦晚清说道,“整个后宫里,谁都知道白贵妃你与皇嫂向来不合,从前你能陷害皇嫂,现在自然也能对我冷嘲热讽!” 白凌薇并不反驳,只看着她笑,眼神里带着怜悯的神情。 林向晚咳嗽一声,说道:“清儿怕是误会了,贵妃与本宫关系很好,何来陷害一说?” 她看着秦晚清,微微蹙眉:“后宫中的姐妹们相处和睦,清儿不要随意乱说。” “就是,皇后娘娘宽仁,姐妹们偶尔有些龃龉,顶多也就是拌拌嘴罢了,哪有什么陷害不陷害的,听着叫人怪害怕的。”说话的是花婕妤,自从上次白凌薇给她指明了道路之后,她对林向晚几乎是言听计从,只等着有朝一日,皇上能发现她对皇后娘娘的一片忠心。 秦晚清话一出口,便已经后悔了。有些事即便大家都心知肚明,也是不能放在明面上说的,如今贵妃虽然处处表现的与皇后站在一起,可她们两人天然对立,永远不可能真正一条心,最多只是眼下为了利益相互合作而已。 这样的同盟根本不牢固,她只消在一旁看着便是,等两人起了冲突,她自然能够坐收渔翁之利。 只是她今日屡屡被白凌薇刺激,方才皇上又让她在众人面前颜面尽失,她没有忍住,所以才脱口而出。 这一会儿功夫,她已经整理好了情绪,低头做出愧疚的样子:“是清儿方才说错了话,皇嫂不会怪清儿吧?” 林向晚声音温和:“本宫什么时候怪过你,只是清儿,往后说话之前,还是要多想一想的,如今你在宫中,自然没有什么,不管是母后还是本宫,都不会都怪你,可等你往后嫁了人,对着你的公婆相公,说话之前一定要三思才是。” 秦晚清暗暗咬牙,面上却做出一副乖顺的模样:“是,清儿谨遵皇嫂教诲。” 林向晚笑了笑,对众人道:“时候不早了,都各自回宫吧!” 众人齐声应了,三三俩俩地结伴出了门。 白凌薇自然地上来挽着林向晚的胳膊:“娘娘,眼看着快到中秋了,您看看是不是做些螃蟹来吃?” 林向晚也习惯了她这样,问道:“你想怎么吃,做一道蟹粉芙蓉带子如何?” “臣妾想吃些甜的,”白凌薇说道,“娘娘做一道蟹粉烩官燕吧!” “也好,”林向晚在这方面对她颇为纵容,“这几日忙,等中秋过了,本宫做给你吃,好不好?” “一言为定!”白凌薇笑嘻嘻地说道。 两人相携着离开了,剩下秦晚清看着二人的背影,脸色阴晴不定。 她们两个,竟已经熟到这个程度了吗?林向晚又在搞什么,就算白凌薇放弃了皇后之位,可她从前被白凌薇陷害过那么多次,如今就这样轻易地揭过去了吗? 亦或者,林向晚对白凌薇也有所求,所以两人才能这样对着演戏? 秦晚清沉吟着,慢慢向重华宫走去。 她一脚刚踏入内殿的门,一只杯子直直地朝着她飞来,擦着她的头砸在了墙上。 秦晚清心中一惊,一抬头就看到了太后满脸怒容。 “跪下!”太后冷声道。 第62章 你真是太让哀家失望了 秦晚清不敢说话,双膝一软便跪在了地上。 “哀家一直没看出来,你竟还有这个心思!”太后冷笑道,“从前哀家只当你是一团天真,偶尔说出些过分亲昵的话来,也是因为将皇上当成自己兄长的缘故,却没想到你竟怀揣着这般心思!” “姑母,”秦晚清小声叫道,“清儿只是……” “只是什么?”太后怒道,“今日你的所作所为,难道还不够丢脸吗?但凡是个明眼人,都看得出你的目的!” “哀家怜你年幼失怙,将你娇养在身边,可曾亏待过你半分?哀家这些年对你的悉心教导,不是为了让你用那些手段争宠的!” “皇宫中有什么好,不过就是个四四方方的牢笼罢了!哀家说过,你若是想嫁人,哀家就给你挑一门好夫婿,若是不想嫁人,哀家便养你一辈子——你为何偏偏要走一条最难最苦的路?” 太后看着秦晚清的目光中满是失望:“你甘愿这一生都被困在皇宫里,与许多女人争斗,去祈求一个男人的爱吗?” 秦晚清给她磕了一个头,再抬起头时,眼睛里满是泪水。 “姑母,清儿让您失望了,”她哭道,“清儿……清儿也是情非得已,清儿对皇兄,早已芳心暗许,您让清儿嫁人,清儿的眼中哪里还能看得到别人呢?” “清儿也曾想着,远远地看着皇兄便好,可是清儿……清儿替皇兄觉得不值得!皇兄立林氏为后,林氏那样的出身,对皇兄非但没有半分助力,人还善妒专横,皇兄登基这几年,莫说皇嗣,后宫里面连个有孕的嫔妃都不曾有,这难道不是因为林氏吗?” 秦晚清觑着太后的神情,小心翼翼地说道:“姑母,您不是也不喜欢林氏么?若是清儿能够取代……” “住嘴!”太后怒喝道。 她的胸膛不住起伏,显然是被气得狠了:“好,很好!难怪哀家当初请了名师教导你,你却丝毫不感兴趣,原来是从那时起,便打定了主意要留在后宫里!” 秦晚清壮着胆子反驳道:“可是身为女人,不都是要嫁人的么?与其嫁给一个一事无成的男人,嫁给皇兄岂不是更好?” “嫁?”太后嗤笑一声,“女为人妾,妾,不娉也。就算皇上同意你留下,你也不过是妾罢了,也配用嫁字?” “做皇兄的妾,总好过嫁与寻常人做正妻。”秦晚清咬着唇,倔强地说道,“况且有姑母您在,只要您给清儿撑腰,清儿有什么好怕的?那皇后的位子,林氏坐得,难道清儿就坐不得吗?” 太后气得笑了起来:“哀家是不喜欢林氏,可哀家只是太后而已!今日之事你难道还看不明白,皇上是如何珍视皇后,哀家不过是想留皇后说话,皇上便立刻将皇后叫走了,生怕她在哀家这里受了委屈!” “正是因为清儿看到了,所以才替姑母觉得委屈啊!”秦晚清说道,“姑母可是太后,那林氏算得了什么,竟这般不敬姑母……” “哀家尚不觉得委屈,你为何会替哀家委屈?”太后冷冷说道,“皇上爱重皇后,哀家又为什么要同皇上作对?为了一时痛快而为难皇后,而让皇上与哀家离心,这岂不是得不偿失?” “可是……”秦晚清还要再说,被太后打断了。 “从前哀家只当你单纯不知事,许多事都不曾多想,如今细细想来,你原来一直颇有心机。”太后有些厌烦地说道,“当初哀家提了一嘴抄佛经,过几日皇后便送了过来,是你对皇后说的吧?皇上隔日便来找哀家,言语间透出的意思,是哀家为难皇后,让皇后三日抄了两卷佛经——哀家以为是皇后误会了你的意思,便没有解释应了下来,现在想来,你应当是故意的吧?” “还有假托哀家的名义召了皇后来,却不告诉哀家,让皇后在外面苦等,这样的小事简直数不胜数。”太后失望地看着她,“清儿,你真是太让哀家失望了。” “姑母,”秦晚清膝行向前,“清儿只想能够留在皇兄身边,还请姑母应允!” “即便是今日,皇上当着所有人,将你的脸面踩在了地上,你也想要留在他身边?”太后问道。 秦晚清的眼神一黯,很快又打起精神来。她用力点了点头:“姑母,爱上一个人,想要留在他身边,又有什么错处呢?您当初不是也一样,因为爱着先帝,所以甘愿进宫的吗?” 太后被刺痛般闭了闭眼睛,过了半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正是因为哀家经历过,所以才不愿让你重蹈覆辙。”她疲惫地说道,“罢了,你想如何便如何吧,自己的路,只有你自己才能决定该如何走。” 秦晚清心中一喜,脸上露出感激的神情:“多谢姑母!” 太后颓然坐在了椅子上,闭上眼睛不说话。 秦晚清凑上前来,如从前般拉着太后的手,娇声道:“姑母,您能不能同皇兄说一说,清儿的名字用了这么久,可不可以不改?就算是要改,清儿也不愿用内务府随便挑出来的字,有皇后在,他们能给清儿什么好名字!” 太后没有看她,只是将手抽了出来。 “来人。”太后叫道。 很快便有人进来,太后冷漠开口道:“去同皇后说一声,哀家年纪大了,喜欢清静,请皇后挑一处宫殿收拾了,让清姑娘挪过去。” “姑母?”秦晚清失声叫道。 姑母的意思是,以后都再不会管她了? 太后瞥了她一眼,淡淡地说道:“是哀家从前想错了,哀家以为,哀家给你选的路,总会比你自己选的轻松些,可哀家忘了你也有自己的想法。” “姑母,清儿知道错了,您不能不管清儿啊!”秦晚清哀求道,“皇后在后宫中经营了那么多年,若是您不管清儿,清儿该如何与她抗衡?” 太后讥讽地笑了起来:“你不是说,你只想留在皇上身边么?如今八字还没有一撇,便想着同皇后抗衡了?” 她摇了摇头,目光中满是悲悯:“你以为皇后是你的敌人,可却不知,你连皇上的眼都入不了,皇后又有什么必要将你放在眼中?” 第63章 后宫里只怕又要热闹起来了 太后的人过来传话的时候,林向晚正与白凌薇坐在一起玩黑白棋。 这是白凌薇教她的,两人在棋盘上分别放下棋子,当自己的棋子在一条直线上将对方的包围时,就可以将对方的棋子吃掉变成自己的棋,直到一方全部的棋子全部被吃光之后,便能够分出胜负了。 白凌薇在教她的时候说,她从小便喜欢玩黑白棋,还从来没有碰到过对手,林向晚玩了几盘之后便学会了,几乎盘盘都能赢她。 玉竹进来通禀的时候,白凌薇正气急败坏地嚷道:“臣妾方才下错了,臣妾要重新下!” “都像你这样悔棋,咱们一整日也下不完一局。”林向晚慢条斯理地啜了一口茶水,说道,“妹妹还是愿赌服输吧!” 白凌薇噘着嘴巴:“臣妾方才是太大意了……下棋是小事,娘娘先叫人进来,问问太后娘娘有什么吩咐吧!” 林向晚点了点头,让玉竹把人带进来,等听太后说秦晚清要从重华宫搬出去的时候,不由怔了怔。 “也好,”她很快回过神来,“栖枫阁还空着,本宫让人收拾出来,清姑娘随时可以搬进去。” 等送走了来传话的宫女,白凌薇说道:“她一个没名没份的女子,就这样单独住一座宫殿,只怕是不大妥当吧?太后娘娘这是笃定她会留在后宫了?” 林向晚摇摇头:“母后的意思是,往后无论清姑娘做了什么事,都与重华宫没有关系了。” 白凌薇微微蹙眉,书中并没有这一段。书中林向晚因为安阳侯夫人而与顾寒影之间的隔阂越来越厚,因为没能搭上杜茂名这条线,所以赵凯的案子还悬着,她的所有精力都牵扯了进去,并没能察觉李明月的心思,对秦晚清也没放在心上。 而秦晚清乍回宫的时候,对林向晚十分亲热恭敬,后来得以留在宫中,也是因为一场“误会”,太后自始至终都将秦晚清当做自己的亲生女儿一般对待,在那个“误会”之后,更是对她十分怜惜,亲自开口让皇上封她为妃,位分仅次于林向晚。 大约是因为自己的存在带来的蝴蝶效应,似乎一切都不大一样了。 林向晚与顾寒影的感情越发深厚,两人虽然还没有没有彼此敞开心扉,但已经不像从前那样防备了;李明月的计划直接被掐死在了摇篮中,林向晚虽然重感情,可也绝不是个只知道感情用事的人,既然看清楚了李明月的为人,她以后就不会被李明月所算计。 至于秦晚清,她今日的所作所为,实在是有些冒失了。应当是被顾寒影对林向晚的体贴与温柔刺激到了,所以她才会冲动之下使出这样低劣的手段,非但没有惹得他们二人中间出现罅隙,反倒是让太后对她疏远了。 “这是好事呀!”白凌薇笑眯眯地说道,看到林向晚的眼神,她连忙解释道,“臣妾的意思是,看今天清姑娘的所作所为,便知道她不是个聪明的,若是太后娘娘还一直如从前般将她养在身边,少不得要替她操心!太后娘娘年纪也大了,好好颐养天年才是正理!” 林向晚摇摇头:“你这张嘴。” “臣妾向来是个憋不住的性子,有什么便说什么,”白凌薇笑道,“说清姑娘不聪明,还是给她留了几分面子,您想想,她今日所做之事,是不是愚蠢至极?” “娘娘还是心善,后宫里头那么多空着的宫殿,您偏偏挑了栖枫阁那么好的地方给她,她就算住了也不会感激您,您这不是费力不讨好吗?” 林向晚笑笑:“到底是母后一直养在身边的,总不好苛待了她。栖枫阁离母后的重华宫最近,前几年又刚修缮过,她住在那边正好——你这般不快,莫非是想要挪到栖枫阁去住?你那朱雀宫比栖枫阁好了不知多少去!” 白凌薇撇撇嘴,她倒是不想去栖枫阁,只是原书中,林向晚与顾寒影两人曾在栖枫阁里互诉衷肠,她觉得秦晚清住进去了,简直是对栖枫阁的一种侮辱。 “臣妾的朱雀宫好得很,才不想挪动。”她不情不愿地说道。 “清姑娘人住过去了,还需得挑几个宫女太监伺候才行,总不好让她一个人住在空荡荡的宫殿里头。”林向晚说着,便让玉竹去内务府说一声,让他们挑几个手脚麻利的,过去栖枫阁伺候。 白凌薇又制止了她:“娘娘,您还是让她自个儿挑吧!” 林向晚挑了挑眉,了然一笑:“也是,本宫若是做了主,说不定她还会以为那些人是本宫派过去的眼线。罢了,玉竹,你去同清姑娘说一声,让她什么时候得了空,便去内务府亲自挑人。至于规制么——” 她沉吟了一下,说道:“一个大宫女,一个掌事嬷嬷,下面再挑四个二等宫女便是。” “娘娘也太看得起她了,”白凌薇嘟囔道,“宫中婕妤也不过是这个规制,她没名没份的,何必让这么多人伺候她。” “何必在这些小事上为难她,平白落人话柄。”林向晚淡淡说道,“况且本宫这样说,她未必就会按着这样挑,本宫让她亲自选人,她也未必会放心,多半还是要从母后那里要人过去伺候的。” “太后娘娘身边跟着的都是老人了,会有人愿意跟着她?她这样无名无分地赖在后宫里住着,说出去伺候的人也跟着没脸。” “谁知道呢?”林向晚轻飘飘地说道,“总会有些人想着搏一把,万一往后清姑娘真的有了一番造化,他们这些伺候的,也能跟着鸡犬升天。” “啧啧,”白凌薇直摇头,“敢把宝押在清姑娘身上,当真是胆大。” 林向晚笑了笑:“母后离宫这几年,后宫中的规矩松散了不少,如今只怕得重新立起来了。如今嫔妃们除了要好的,平素都不大来往,口角是非也少了许多,等恢复了晨昏定省,这后宫里只怕又要热闹起来了。” “清姑娘在这个时候掺和进来,本宫倒是有些期待呢!”她弯了弯唇角,说道。 第64章 她迟早要让她们都跪在自己脚下 内务府的动作极快,第二日便将挑好的字送到了秦晚清的面前。 “‘慧’,‘雅’,‘涵’……”她看着面前的几个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这些字,分明就是在提醒她,要伶俐知趣的意思! 她勉强笑了笑,问来传旨的公公:“公公,还有旁的字吗?” 那公公笑道:“这些字的寓意可都是极好的,清姑娘莫非不喜欢?要不您自个儿挑个字,皇上只说了不犯皇后的名讳,旁的倒是没什么忌讳。” 一想到昨日,秦晚清就觉得一阵难堪,她咬了咬牙,随手点了点那个“雅”字:“便这个吧!” “奴才知道了!”那公公毕恭毕敬地退了出去。 秦晚清——不,从今天起,她便是秦雅清了——孤零零地坐在椅子上,只觉得一阵悲凉。 大约是因为她刚出生便失了母亲的缘故,自小父亲便不喜欢她。在秦家,她一直是个可有可无的人,空占着嫡长女的名号,过得却连自己的庶妹都不如。 后来她被姑母接到了宫中,她以为自己终于要过上好日子了,却没想到,不过是从一个牢笼逃到了另一个牢笼,宫中的公主皇子众多,见了他们,她都要请安问好,在姑母面前,他们同她说说笑笑,可等到了姑母看不见的地方,他们连话都懒得同她说上一句,全当她是空气。 她没有封号,宫中的人都叫她一声“清姑娘”。这个尴尬的称呼和她的人一样,与皇宫中的一切都格格不入。每到宫宴的时候,她与一众公主郡主坐在一起,她们聊得热络,她只能坐在一旁陪着笑听,没有人主动同她说话,她也不知道该同旁人说些什么。 她不记得自己为此而哭了多少次,甚至对姑母也有了怨言:既然已经将她接到身边养着了,为什么就不能给她一个封号呢?哪怕不是郡主,封个县主也好,这明明对姑母来说,是易如反掌的事情啊! 再后来她长大了些,渐渐也就明白了,姑母膝下无子,将她抱过来,大约只是为了排解寂寞吧?就像是养一只小猫小狗一样。 她也学会了将内心的想法隐藏起来,对着旁人,永远都是一副无忧无虑,天真快活的样子——毕竟人养着小猫小狗,想看的便是它们高高兴兴的模样吧! 可又有谁甘愿做一辈子的小猫小狗呢?随着她的年岁渐长,姑母开始替她相看,她看着姑母选出来的人选,心头更是悲愤不已。 刚中举的进士,兵营里的千夫长,翰林院编修……姑母选中的人中,竟连一个世家子弟都没有。 她曾撒娇地对姑母说,即便是嫁人,她也要嫁个能留在京城的,不然离得远了,想见姑母一面都不容易。 姑母摇摇头,说现在的世家子弟,就算没有身染恶习,也是脾气大得很,即便是有自己撑腰,她嫁过去之后,怕是也要受委屈的。 秦雅清嘴上说着姑母最疼清儿了,心底却冷笑一声,还不是看她失了母亲,父亲又不重视,所以给她相看的,才全是那些个贫苦出身的人,同样是择婿,轮到公主们的时候,为什么又不看人品,只看家世了?不过是觉得她配不上,觉得没有必要为她费那么多心思罢了! 不过是养在身边解闷儿的小猫小狗罢了! 姑母靠不住,她只能自己为自己想办法。当年皇上还未登基的时候,镇国公府的嫡次子有一次进宫赴宴,与她打了个照面之后,目光便一直黏在她的身上,那目光里的含义让她欣喜万分,以为总算找到了出路,假装不知他的意思,含羞带怯地同他说了几句话,果不其然,第二日镇国公府便派了人来提亲。 她强自按捺着心头的喜悦,等镇国公府的人走了之后,跑到姑母面前,却听到姑母长叹了一声。 “清儿啊清儿,你怎么招惹上了这么个混世魔王?”姑母摸着她的头发,满脸忧虑。 秦雅清心中一紧,生怕姑母将她的亲事搅黄了,于是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问道:“姑母在说什么?” 姑母又叹了一口气:“镇国公府的人过来了,有意想要求娶你,你意下如何?” 秦雅清捂着脸,做出一副娇羞的模样:“这样的事,姑母做主便是,何必同清儿说!” “若是旁人也就罢了,只是那镇国公府……”姑母的眼中满是愧疚,“镇国公府如今不能得罪,清儿,是姑母对不住你。” 秦雅清强忍着欢欣,脸上露出了乖顺的表情:“姑母这么多年来待清儿宛如亲生,能帮到姑母,让清儿做什么都可以!” 彼时几位皇子斗得正凶,若是形势能明朗些,嫁个皇子才是最好的归宿,只可惜她不知道谁最后会胜出,若是押错了宝,只怕连身家性命都要赔进去,这样想着,能嫁到镇国公府,也算是个好归宿了。 秦雅清的亲事便这样定了下来,然而一切仿佛忽然就加快了脚步,短短半年的时间里,七皇子顾寒影坐上了皇位,两个月后,先帝重病不起,不过半月便驾崩,举国哀悼。 这一切都让她措手不及,看着年轻的皇上,她心中第一次升起了懊悔之情。 顾寒影也是养在姑母膝下的,他时常会来给姑母请安,然而她却因为种种顾虑,一直对他敬而远之,连话都没有说过几句。 在他大婚那一日,秦雅清远远地看着他与皇后携手叩拜天地,忽然就觉得万分不甘。 林家那个被流放的女儿,那个在街上卖馄饨的林向晚,她凭什么能坐在这世上最尊贵的位子上?她根本就不配!连她都能做皇后,自己又差了些什么呢? 这个念头像草一样在她心间疯长,几乎将她吞没了。 同时镇国公府二公子的消息也源源不断地传入了她的耳中,什么还未成亲,便已经有了十几个通房丫鬟,什么二公子好赌,一晚上便挥霍出十几万两的银子…… 这些她本来不在乎,可每每见到林向晚,心底便会有个小小的声音说,她都能当皇后,你比她好那么多,凭什么你就不能当? 秦雅清的手紧紧地攥在一起,很快又松开了。 幸而她早便知道,姑母并非全心全意对她好,也早就给自己找好了退路。 那些嘲笑她的人,且等着吧,她迟早要让她们都跪在自己脚下! 第65章 她为何要去见安阳侯府的人 因是太后发了话,栖枫阁很快便收拾妥当了。 秦雅清这两日一直在重华宫中陪着太后,即便是太后对她一直十分冷淡,她也毫不在意。 这一日她亲自捧了茶送到太后面前,到底是养了多年的孩子,太后怒其不争,可看着她低眉顺眼的模样,到底还是心软了。 她将茶接过去啜了一口,看到秦雅清的脸上浮现出惊喜的神情。 “姑母原谅清儿了,是不是?”秦雅清伏在她膝边,怯生生地问道,“清儿知道自己做错了,姑母,您不要生清儿的气了。” 太后长叹了一口气:“你当真想好了?” 见秦雅清低着头不说话,她又说道:“人人都当后宫是天底下最富贵的地方……可是清儿,你在宫中这么多年,难道还看不明白么?这后宫……是吃人的,你脚下的每一寸地,都染尽了血和泪。” 秦雅清抬起头,飞快地看了她一眼,小声说道:“清儿有姑母啊!” “哀家又能护着你多少日子呢?”太后叹息道。 秦雅清将脸贴在太后的膝头,语气中满是依恋:“清儿想一直同姑母在一起,就算后宫中再苦,能每日见到姑母,清儿就满足了。” 她微微垂下头,语气落寞:“这个世上,就只有姑母对清儿好,清儿也只有姑母您一个亲人了……” “傻孩子,”太后抬了抬手,想要摸摸她的头,犹豫了一下,却还是放了下来,“你父亲是个糊涂的,不过他还是惦记你的。” 秦雅清摇着头不说话,太后知道她有心结,不再多说,只是还想着最后劝一劝她:“后宫没有你想象的那般好,皇上对皇后情深意重,你就算留下,没有皇上的宠爱,往后的日子也不好过。” “清儿不敢求什么恩宠,”秦雅清说道,“只要能留在姑母身边,留在皇兄身边,膝下有一儿半女,清儿便知足了。” 太后见劝不动她,干脆什么都不说了,只让人将她的东西收拾好,等栖枫阁清扫妥当,便挪过去。 午间内务府的人过来,说皇后有令,让清姑娘亲自去挑选下人。 秦雅清闻言,笑了笑,说道:“这样的事,皇嫂做主便是。” 心中却升起了一股怒火,她离宫三年,新入宫的那些宫女太监,大约都被林向晚收为己用了,这会儿让她自己去挑人,挑到的少不得都是林向晚自己的,偏偏她还要做出这副大度的样子,到时候底下的人阳奉阴违,林向晚也可以推说是她自己挑的。 “姑母,”她求太后道,“清儿不知那些下人的脾性,就算去挑也是一头雾水,您让皇嫂帮清儿挑吧!” 太后不以为意:“你不清楚他们的脾性,皇后同样也不会去关注。能让你挑的宫女,都是已经调教好的了,你只管挑几个合眼缘的便是。” “可是清儿怕自己约束不好他们,”秦雅清求助般看着太后,“姑母,清儿如今没有什么名分,那些宫女怎么会服气?清儿又不熟悉他们,清儿怕……” 太后想板起脸说她几句,可是一看到她这样怯生生的神情,就不由自主地想起她刚进宫的时候,也是这样小心翼翼的,不敢看人,也不敢多说话。 “罢了,”太后摇头道,“你从重华宫挑几个人过去吧,这些人伺候哀家多年了,与你也熟悉,往后你用着也能顺手些。” “多谢姑母!”秦雅清高兴地说道。 …… 当林向晚听内务府的人回话说,清姑娘要从重华宫挑人的时候,她丝毫不觉得意外。 “随她便是,”她吩咐道,“记下她从母后那里挑了几个人走,等明日将人补齐。” 等那太监走了,青栀撇嘴道:“真是好大的面子,不从内务府挑人,反倒要从太后娘娘身边挑,也不管太后娘娘那边离了人会不会觉得麻烦,娘娘难道不说说她吗?” “母后都没意见,本宫何必做这个恶人?”林向晚看着手中的信,头也不抬地说道,“到底是在母后身边长大的,之前本宫还以为母后狠下心不管她了,如今看来,母后还是心疼她。” “心疼有什么用,清姑娘做事可是半分都没有顾虑过太后娘娘!”青栀说道。 林向晚瞥了她一眼:“如今母后已经回宫了,往后说话的时候留意些,免得落人话柄。” 青栀吐了吐舌头,老老实实地答道:“奴婢知道了。” “玉竹呢?”林向晚问道,“从午间便没有见到她,她做什么去了?” “玉竹今日有些不适,奴婢过来的时候,还在屋里睡着呢!”青栀笑着说道,只是眼神却有几分闪烁。 林向晚静静地看着她不说话,青栀被她看得心中发慌:“娘娘……娘娘这么瞧着奴婢做什么?” “玉竹呢?”林向晚又问了一遍。 青栀顶不住她的目光,跪在了地上:“娘娘恕罪,奴婢不是刻意欺骗娘娘的,只是玉竹说,娘娘已经有许多烦心事了,就不要再拿这些小事麻烦娘娘了,所以奴婢才……” “玉竹呢?”林向晚问了第三遍,语气中已经含着淡淡的怒气了。 “玉竹去御膳房了,”青栀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御膳房有个小太监,他的舅父在安阳侯府当差,玉竹去御膳房就是为了见他。” “安阳侯府,”林向晚重复了一遍,“她为何要去见安阳侯府的人?” 不等青栀回答,她便摆了摆手:“罢了,下去吧,她想见,随她便是。” 青栀小心地看着她的脸色:“娘娘,等玉竹回来,奴婢会说她的。” “不必,”林向晚说道,“今日之事不必同玉竹说。” 青栀有些不解,可并没有多问,只低着头出去了。 林向晚又看了一遍手中的信,那信是李明月送来的,里面的内容平平无奇,只是给她请安罢了,同时说她去了外祖家,下个月怕是不能进宫了。 信里面还提了一句,说安阳侯夫人为了给宋长歌相看,前几日办了一场花会,她也受邀前往,不经意间瞧见宋长歌腰间系着个荷包,看着倒是像哪个姑娘送的。 “寻常荷包上都绣了些花草鸟兽,那个荷包倒是特别,上面绣的远瞧着好像是些字。”李明月在信中写道。 第66章 你们在做什么? 林向晚很少做绣活,但是她知道,玉竹的女红非常不错。 前次在给哥哥送信的时候,玉竹便将自己做的香囊一并带过去了,林向晚知道后,并没有说什么。 她只是多留意了玉竹几分,有一次看到玉竹正在绣一个荷包,与寻常荷包不同,上面是一排细密的字。 她凑过去看,玉竹红着脸将荷包藏到了一旁,说是想在上面绣些经文,等再给林将军送信的时候,一并带过去,好让菩萨保佑林将军平安。 本应是给哥哥的荷包,为什么会出现在宋长歌身上?虽说李明月并没有看清楚那荷包上到底绣着些什么,可听青栀说玉竹去找了个与安阳侯府有关系的小太监,那荷包到底是不是,已经不重要了。 “娘娘怎么这么晚还没睡?”白凌薇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林向晚无语:“你怎么这么晚还过来?” 她抬头看了一眼外头:“这凤仪宫里的人真是越来越惫懒了,连你进来都不通禀一声。” 白凌薇“嘿嘿”笑道:“他们是知道臣妾与娘娘关系好,所以才不通禀呢!您看皇上过来的时候,他们不也都不做声?” 她一屁股坐在了林向晚身边:“臣妾来之前特地打听了,知道皇上宿在御书房才过来的,要不岂不是坏了娘娘的好事?” “……”即便是林向晚已经习惯了她的口无遮拦,有时候还是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于是只能说道,“你来找本宫是有什么事?” “倒是也没什么事,”白凌薇笑着说道,“就是晚上睡不着,想来娘娘这边转转。” “那你再转回去吧,本宫要睡了。”林向晚毫不客气地赶人。 “天刚擦黑,娘娘怎么能睡得这么早?”白凌薇不肯挪动,“长夜漫漫,皇上不来,臣妾陪娘娘说会儿话吧!” 林向晚刚想将她赶出去,忽然想到了李明月的信。 她知道白凌薇一向消息灵通,于是便改口道:“也好,本宫正好睡不着,有你陪着说会儿话正好。” “娘娘睡不着,就去找皇上啊!”白凌薇说道,“次次都是皇上来找娘娘,娘娘去过御书房吗?” “御书房那样的地方,岂是后宫嫔妃能够去的。”林向晚皱眉道。 “怎么不能去?”白凌薇一副神秘的样子,“娘娘难道就不想看看,皇上宿在御书房的时候,都做了些什么吗?皇上这么久没留宿凤仪宫,难道娘娘就不担心,皇上在御书房里金屋藏娇?” 林向晚不由咬了咬唇:“皇上从前也不在凤仪宫留宿的。” 她努力做出一副贤淑大度的表情来:“皇上喜欢哪个姐妹,都是皇上的自由,本宫不好过问。” “可是娘娘压根儿连问都未曾问过啊!”白凌薇急道。 林向晚沉默了片刻,微微笑了笑:“问不问又有什么用呢?皇上本就不可能只守着一个女人,不是么?若是皇上真的在御书房里金屋藏娇,本宫应当感到高兴才是,他没有将人带到本宫面前,证明他还是在乎本宫的想法的。” 白凌薇目瞪口呆:“您这个逻辑当真是……不可理喻!” 她昂首挺胸地说道:“娘娘能一辈子只守着皇上自己,皇上为什么就不能一辈子只守着娘娘?所谓爱情,向来具有排他性,就是说,一个人在真的爱上了另一个人的时候,眼里是看不到其他人的!皇上根本就看不见别的女人,娘娘您明白吗?” 林向晚摇了摇头:“妹妹你又在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了。” “才不是莫名其妙!”白凌薇慷慨激昂地说道,“皇上若是有了别的女人,就只能证明皇上并不是真的爱你,但是臣妾知道皇上爱你,所以皇上绝对没有别的女人——娘娘您明白了吗?” 林向晚无奈地看着她:“说皇上金屋藏娇的是你,说皇上绝对没有别的女人的也是你,妹妹,你到底想要表达些什么?” “臣妾就是想说,皇上都这么长时间没同您一起睡了,您就不好奇到底是怎么了?”白凌薇的一双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林向晚,“从前的时候,皇上也这么长时间不开荤的吗?娘娘您就不想皇上——” “白凌薇!”林向晚的脸爆红,扑过来捂她的嘴,“你一个姑娘家,怎么什么都说!” “唔……臣妾说的是……唔唔唔……”白凌薇被她扑倒在榻上,一时间挣扎不开。 “不准再说这样的话,听见了没有!”林向晚恶狠狠地威胁她。 “唔唔!”白凌薇瞪着她,眼睛里满是不服气。 “你要是敢再说,敢再说……”林向晚想了半天,想不出自己要如何惩罚她,干脆直接伸手挠她的痒痒。 “唔唔……娘娘臣妾……臣妾错了……哈哈哈……不说……不说了……”白凌薇拼命躲闪着,奈何她这具身子是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而林向晚虽然贵为皇后,却是实打实地在边疆生活了好几年,比她的力气大多了。 “本宫要是不惩罚你,你根本就不知道错!”林向晚气哼哼地将她压在身子底下,“明明是个大家闺秀,一张嘴比村头的妇人还敢说!” “臣妾错了……啊……娘娘饶了……饶了臣妾吧……” “本宫定要给你个教训,看你往后还敢不敢了!”林向晚说着,便朝她扑了过去。 “臣妾不敢了,再也不敢了!”白凌薇尖叫着去挡她的手,“娘娘放过臣妾吧!臣妾一个黄花大闺女,娘娘忍心就这么糟蹋臣妾吗?” 林向晚冷笑:“本宫瞧着,你分明还敢得很!” 她轻而易举地便将白凌薇制住了,使劲挠她的痒痒:“本宫今日还就要糟蹋你了,有本事你就反抗啊!” “你们……是在做什么?” 顾寒影的声音像一道炸雷般在两人的头上响起。 林向晚“腾”地一下从榻上跳了起来:“皇、皇上?” 只见顾寒影站在门口,正狐疑地看着殿内的两个人。 第67章 你这样极好 远远地他就听见了内殿有些奇怪的动静,什么“放过”,什么“反抗”,后来又听见阿晚的一句“本宫就要糟蹋你”,他顿时便加快了脚步冲了进来。 此刻看着阿晚鬓发散乱,脸颊绯红,衣裳的领口半敞着,气喘吁吁地从榻上起身,一股怒火直冲顾寒影的脑海,同时心仿佛坠入了冰窟。 他大步上前,刚要将榻上那人揪起来,定睛一看,那躺在榻上的原来是个女人。 他的手生生转了个方向,轻轻落在了林向晚的鬓间,替她将头发拢到了耳后。 “怎么热成这样,是内务府送来的冰不够了吗?”他仔细地给她擦着额上的汗,“等会儿朕叫戚永福去取些冰来。” “多、多谢皇上,臣妾只是……只是有些累了,不妨事的。”林向晚一边结结巴巴地说着,一边使劲瞪着白凌薇,示意她赶紧起来。 白凌薇连忙从榻上起来,小声说了一句“臣妾告退”,然后便低着头出去了,全程连看都没有看顾寒影一眼。 等她走了,殿内没了旁人,顾寒影拉着林向晚坐了下来。 “阿晚,方才你们在做什么?”他问道,“朕在外面就听到了动静。” “就是姐妹间的笑闹罢了,”林向晚的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臣妾……臣妾失态了,还请皇上责罚!” “这有什么好责罚的?”她鲜少露出这副小女儿情态,半是羞怯半是懊恼,看得顾寒影的心软乎乎的。 “可是臣妾是皇后,理应母仪天下,这样子胡闹实在是……”林向晚此刻恨不得有条地缝能让自己钻进去。 顾寒影轻笑了一声:“在众人面前阿晚是皇后,没了旁人,阿晚还要端着皇后的架子么?” 林向晚飞快地看了他一眼:“可臣妾的所作所为,实在是不够稳重……” “朕觉得你这样极好,”顾寒影摸了摸她的头,“阿晚,你本就应该是这样快活的,从前的你实在是太过老成稳重了。” 他还记得林家没有出事的时候,他对母妃几次说起她,母妃一边笑他就知道惦记旁人家的姑娘,一边帮他打听林家大小姐的点点滴滴,他坐在旁边,听得比在白太傅面前还要认真。 “林家那个小姑娘可了不得,小小年纪,就能搅得林府上下翻了天!林夫人一连生了两个儿子,好不容易得了个千娇百媚的小女儿,恨不得捧在手心里,林将军也一样,对儿子严厉得很,小小年纪就丢到军营里历练,对这个小女儿啊,那是百依百顺,疼到了心尖尖上。” 母妃一边说,一边斜眼看着他笑,顾寒影只觉得燥得慌,偏偏又想多听几句,只能假装没看到母妃的眼神,催促道:“还有呢?” 母妃故意逗他:“阿影现在问这些有什么用?人家小姑娘压根儿都不知道你是谁!你这么喜欢她,要不要母妃上门去帮你提亲?” 顾寒影红着脸问:“那母妃什么时候去?” 母妃哈哈大笑:“想要娶林将军的女儿怕是不容易,小丫头千娇万宠着长大,是全家人的宝贝,林将军如何敢放心将她托付于你?” 顾寒影认真地说道:“儿子也会将她当成宝贝,她在家中如何受宠,等儿子娶了她,只会让她过的更好更开心!” 母妃听了只是一直笑,笑着笑着又叹了一口气。 “阿影,你一定要记得你今日所说的话,”母妃说道,“等你日后娶了林家那个小姑娘的时候,你要好好待她,让她能如眼下这般张扬快活,知道吗?” 虽然不知母妃为何忽然低落了下去,顾寒影还是使劲点了点头:“儿子知道的!” 如今他夙愿已偿,终于娶得阿晚,可是她却早已变得谨慎而端庄,即便是笑着,那笑意也不达眼底。 如今天这样肆意的笑闹声,他还是第一次听到。 “阿晚,”他心间涌上阵阵怜惜,“你若是喜欢方才那人,往后就叫她常来陪你吧!她若是在别的宫中伺候的,朕将她调到凤仪宫来。” 林向晚愣了愣:“方才那人是白贵妃,皇上没有看清楚吗?” 顾寒影确实没有看清楚,他只扫了一眼,看到那人是个女子,至于什么长相,全然没有留意。 他有些尴尬地咳嗽了一声:“既然是白贵妃,那便更方便了,往后让她常来凤仪宫坐坐,陪你说说话也是好的。” “白贵妃确实常来的。”林向晚说道。 她不住在心里安慰自己说,顾寒影连之前被她当做小猫的事都见过,今日……这也算不得什么吧?殿内除了他们三个之外并没有旁人,丢脸也只是在他一个人面前丢脸…… 平日里她都是以端庄示人,不知道为什么,一对上白凌薇,就屡屡破功,定是被她所影响了,变得和她一样不靠谱! 她往后得多留心些,千万不能再做出今日这样的事来,否则贵妃如此,连皇后也如此,整个后宫岂不是要乱了套? 林向晚胡思乱想着,顾寒影的视线却止不住往她身上飘。 夏日的衣裳本就单薄,她方才闹了一阵,此刻领口半敞着,露出雪白的脖颈和精致的锁骨,再往下…… 他强迫自己移开目光,可那一处仿佛有着绝大的吸引力,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他的眼睛又控制不住地移了过去。 林向晚感受到一道炽热的目光,她抬起头,看见顾寒影的眼睛一眨不眨地落在自己身上,等反应过来他在看什么的时候,她“啊”地叫了一声,忙不迭地用手将领口掩好。 两人都红了脸,殿内的空气仿佛都平白燥热了几分。 “果真是冰块太少了,”顾寒影有几分狼狈地扭开头说道,“朕这就让戚永福去取冰块来!” 他觉得自己若是再不走,只怕就不舍得离开了,于是起身朝外走去:“朕……朕回御书房了,阿晚先睡吧!” 林向晚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袖子,脱口而出:“这么晚了皇上还要走吗?” 第68章 皇上现在只怕是不大方便 明灭的烛火下,她垂着头不敢看他,顾寒影只能看到她的耳垂上渐渐泛起了红色。 他的喉头上下滚动了几下,几乎是用了全部的毅力,才将心间的悸动压了下去。 “朕……还有折子要批,”他的声音带着几分喑哑,“阿晚,朕明日再来看你。” 说罢,他狠下心肠,大步走了出去,脚步间带着几分仓惶。 只剩下林向晚怔怔地站在原地,望着尚在晃动的珠帘,舌尖一片苦涩。 方才她看得分明,他明明也动了情,可顾寒影他又为什么一定要回御书房呢? 白凌薇的话在她耳边响起:“难道娘娘就不担心,皇上在御书房里金屋藏娇?” 莫非,御书房真的有什么人,引得他无论如何都要回去么? “娘娘?” 青栀的声音让她回过神来,林向晚苦笑了一下,对她说道:“更衣吧!” 顾寒影是皇上,他想要如何做,她又有什么资格去指责呢?最多不过是后宫里再多个嫔妃罢了,她是皇后,不能嫉妒伤心,只能笑着接受—— 可不知为什么,她心中就是一阵阵泛酸,若是他真的有了别的女人,又为什么要对她那样好,为什么要日日来看她,为什么要在太后面前维护她呢? 他又为什么要藏着掖着,不肯叫她知道呢? 林向晚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觉得自己有些魔怔了,从前不知道顾寒影没有别的女人的时候,她不是也一样能够安然接受么?为什么现在心口会闷闷的难受呢? 一闭上眼睛,她仿佛就看到在御书房里,顾寒影身边站着个面目模糊的女人,替他研墨,给他倒茶,眼看着时候越来越晚了,那个女人还会揽着他的脖子,坐在他的腿上,柔声对他说,皇上,已经不早了,妾伺候您休息吧! 林向晚把被子拉过头顶,可脑子里却一直在想,那女人究竟是什么模样,长得妩媚还是秀美,身材高挑还是丰满,性子活泼还是沉静,顾寒影与她在一起的时候,也喜欢将头埋在她的颈间吗?也喜欢一遍遍吻她的背吗…… 林向晚猛地坐起身子来,随手抽了件衣裳披在身上,走出了寝殿。 “娘娘?”青栀吓了一跳,跟在她的身后,“您这是要去做什么?” “长夜漫漫,本宫睡不着,想着去小厨房转转。”林向晚说道。 她常去小厨房里,青栀听了并不意外,只是劝道:“娘娘,现在已经入了秋,白日里虽然还闷得慌,可晚上一起风,吹在身上还是有些凉的,奴婢先给您更衣吧!” 林向晚置若罔闻,大步走了出去。 通往小厨房的游廊已经建好了,外面依着她的意思,种了许多花木,郁郁葱葱,一丛夜来香开得正盛,香气扑面而来。 林向晚很快就到了小厨房里,将下人赶出去后,她看到一旁放着新鲜的芽苗菜,便抓了一把,清洗过之后用热水焯了,浇上料汁拌了拌,一道凉拌芽菜便做好了。 小厨房里还温着粥,这是给青栀玉竹这样的大丫鬟备着的,她们晚间值夜,偶尔饿了便会来吃些,林向晚看了看,锅中还剩小半碗,于是全都盛了出来。 将粥与芽菜用食盒装好,她提着食盒便走了出来。 青栀正打着哈欠,见她走出来,连忙迎了上去:“娘娘可要回寝殿歇息了?奴婢帮您提吧!” 林向晚摆摆手:“方才做的菜有些多了,本宫闲着也无事,正好给皇上送过去。” 说完,她便匆匆往外走去。 青栀愣了半晌,回过神来,林向晚的背影都已经快看不见了。 她小跑着追了上去,一边追心中一边疑惑,平素娘娘做菜最快也要小半个时辰的,今儿怎么这么快,她不过打了两个哈欠的功夫,娘娘就已经做好了? …… 林向晚到了御书房的时候,戚公公正在门外守着。 见皇后娘娘忽然驾到,他吓了一跳,连忙迎了上来。 “娘娘,您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他紧张地问道,“可是发生了什么紧要的事?” 不怪他紧张,皇后娘娘与皇上大婚三年,这还是她第一次亲自前往御书房。 林向晚一路走得急,这会儿她的心跳还有些快,平复了一下呼吸,她对戚公公笑了笑:“没有什么事,只是本宫做了些宵夜,想着皇上这些日子辛苦,便给皇上送了些过来。” 戚公公“哎哟”一声,连忙伸手去接那食盒:“这样的小事,娘娘交给下边的人做便是,何必自己亲自跑一趟?” 林向晚将手往回缩了缩,眼睛却看着御书房紧闭的大门:“皇上在里面么?” “在的,在的!”戚公公连声应道。 “那本宫进去看看。”林向晚说着,就要往前走。 然而戚公公却上前一步拦住了她,她低头看去,只见戚公公满脸堆笑,躬着身子挡在她前面。 “娘娘,您交给奴才便是,”戚公公声音恭谨,“皇上现在……只怕是不大方便。” 林向晚只觉得自己的心沉沉地往下坠,她问道:“哦?有何不方便?” “皇上现下应当是在沐浴,”戚公公说道,“夜深露重,娘娘还是请回吧!” “沐浴?”林向晚听见自己的声音说道,“那本宫在这里候着便是。” 沐浴么?她想起顾寒影宿在凤仪宫的时候,云雨初歇,他会抱着她一同去沐浴,她倦极,伏在他的胸前动也不动,他便极耐心地细细为她擦拭,林向晚偶尔睁开眼睛,便能看到两人的头发交织在一起,缠绵而缱绻。 一阵风吹过来,林向晚这会儿才感觉到,似乎真的如青栀所说,晚上有些凉了。 见她不动,戚公公哪里还敢再拦,若是皇后娘娘着了凉,他哪里担待得起?于是他赶忙上前替她开了门。 “还请娘娘在殿内稍候。”他说道。 林向晚诧异于他这么轻易便放了行,然而看着眼前的大门,她忽又生出了些退意。 真的要进去么?若是她什么都不知道,那么往后还能如前些日子般,与顾寒影那样亲密,可等她亲眼见到顾寒影与旁的女人在一起,她以后该怎么面对他呢? 第69章 阿晚,朕很高兴 她站在原地不动,将戚公公急的不行。 他这会儿深恨自己方才多嘴,本想着不叫皇后娘娘久等,却没想到皇后娘娘就站在这风口里不动,若是真的着了凉,他有几条命赔得起? “娘娘,您快些进来吧!”他几乎是哀求般说道。 林向晚深深吸了一口气,已经走到这里了,难道她还要一直做缩头乌龟吗?她不愿自欺欺人。 她走进了御书房内,提着食盒的手指冰凉。 御书房内空荡荡的,什么人都没有。 “娘娘稍候,奴才这就去通禀皇上。”戚公公躬着身子说道。 “不必,”林向晚坐在了椅子上,“公公陪本宫在这里等皇上。” 这是她第一次来御书房,不过她知道,御书房的后面有间寝殿,顾寒影平日里就是歇在那寝殿里的。 她吸了吸鼻子,并没有闻到女子身上的胭脂味,只有淡淡的奇楠香的味道。 不过片刻,里间便传来了动静,林向晚坐直了身子,紧紧盯着那扇门,手指死死地抓住了椅子的扶手。 门开了,顾寒影走了出来,他看到林向晚,不由一愣。 “阿晚?你怎么过来了?”他问道。 他的发间还滴着水,显然是刚沐浴完,林向晚向他身后望去,空荡荡的并没有人。 她的心忽然就放松了下来,一瞬间的放松让她几乎笑出声来。原来并没有什么女人,都是白凌薇胡说八道,所以她才会跟着乱想…… 顾寒影已经几步来到了她面前,这会儿他才看到,她的头发松松地挽在脑后,身上也只穿了一件单衣,鼻尖红红的,一双手也凉的吓人。 “阿晚,谁欺负你了?”他将她的手揣在怀中暖着,蹲下身子与她平视,急着问道,“你告诉朕,朕帮你出头!” 林向晚摇摇头,想说自己是皇后,哪有人敢欺负她,可不知为何,刚一张嘴,眼泪就先掉了下来。 这下可将顾寒影吓坏了,他不停地叫着她的名字,给她擦着泪,一遍遍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林向晚只是摇着头不说话,等他按捺不住,对戚公公吼着让他去查的时候,林向晚终于止住了泪水。 “臣妾……臣妾做了些宵夜,想着皇上兴许还未睡,便给皇上送来了。”她抽搭着将手中的食盒递了过去。 方才那阵莫名的情绪已经退去了,她眼下又觉得十分丢脸。 自己胡乱猜忌也就罢了,竟还真的冲到了御书房里,若是顾寒影这里真的有别的女人,她的到来岂不是会让自己陷入更难堪的境地? 她这会儿十分庆幸,自己找了个借口才过来,否则该怎么解释,她大半夜不睡觉,跑到御书房里来呢? 然而听了她的话,顾寒影的眼睛却忽然亮了起来。 “阿晚是来给朕送宵夜的?”他高兴地将食盒打开,“朕正好有些饿了!” 等他亲自将食盒里的东西端出来后,林向晚只觉得更丢脸了。 一盘随便拌的芽菜,小半碗宫女们喝剩的白粥,又等了这么久,如今已经凉透了。 “皇、皇上,”她磕磕绊绊地说道,“臣妾、臣妾没想到晚上这样冷,这粥已经凉了,您就不要喝了吧!” “无妨,”顾寒影说着,已经喝了起来,“朕喜欢喝凉粥!” 说完,他又夹了一筷子凉拌芽菜放入了口中:“阿晚的厨艺越发精进了……” 话音未落,他便猛地爆发出一阵咳嗽,林向晚慌得去给他拍着背,他连连摆手,端起那半碗粥一饮而尽。 “是不是这拌芽菜不好吃?”林向晚说着,就要拿起筷子去尝。 “好吃得很!”顾寒影一把将筷子抢了过去,连着吃了好几口,“阿晚的手艺可比御膳房的人好多了!” 他放下筷子,深深地看向林向晚:“阿晚,朕很高兴。” 林向晚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忽然这样说。 “这样晚了,你还亲自给朕做了宵夜送过来,”顾寒影说着,脸上止不住露出了笑来,“你主动来看朕——朕真的很高兴!” 他握着林向晚的手,感到它们慢慢恢复了温度:“阿晚,你主动来找朕了!” 林向晚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样高兴,只顺着他的话,轻轻地“嗯”了一声。 “阿晚,你是不是想念林将军了?”顾寒影思来想去,大约也只有她的哥哥,才会让她那样失态地哭出来了。 林向晚张了张嘴,最后还是默默点了点头。 她说不出自己是因为捉奸没捉到,所以喜极而泣这种话,实在太丢脸了。 “朕已经下旨,让林将军启程回京了。”顾寒影温声说道,“等冬日第一场雪落下来的时候,阿晚你便能见到林将军了。” 林向晚被这个消息惊住了,声音都变了调:“哥哥他——真的要回京了?” “真的,”顾寒影含笑看着她,“朕本想着给你个惊喜,所以一直没有告诉你,却没想到惹你伤心了。” 哥哥就要回京了!林向晚的心仿佛要飞出了胸膛。她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哥哥,想对哥哥说自己有多想念他,想问问他在川渝苦不苦,想告诉他顾寒影对自己很好—— “可是怀王那边……”理智还是占据了上风,林向晚稍稍冷静了下来,问道,“哥哥若是不在的话,怀王会不会有所动作?” “阿晚放心,”顾寒影微笑着说道,“朕已经安排好了,林将军可以在京中过年,等来年过了上元节再重新出发。” “太好了!”林向晚这会儿真的要喜极而泣了,“多谢皇上,多谢皇上!” 顾寒影看着她高兴的模样,忍不住在她的头上摸了摸:“已经这么晚了,阿晚快些回去歇着吧!” “臣妾知道了,臣妾告退!”林向晚看着顾寒影,忍不住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 见顾寒影愣住了,林向晚笑着福了福身,轻快地朝外面走去。 一直等她的身影消失不见了,顾寒影才回过神来,踢了戚公公一脚:“皇后穿得单薄,还不快去给她送件衣裳!” 戚公公应声去了,等回来的时候,皇上已经歇下了。 他上前将桌上的碗筷收拾起来,刚走过去,便忍不住皱了皱鼻子。 皇后娘娘在这芽菜里面放了多少醋啊,他还没碰呢,就已经觉得刺鼻了。 不过看皇上将这一整盘芽菜都吃得干干净净,想来皇上是喜欢吃酸的吧?等明儿就去御膳房说一声,往后给皇上做的饭菜中多放些醋才好! 第70章 娘娘觉得玉竹有问题? 第二日白凌薇来凤仪宫的时候,一看到林向晚,便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心情极好。 她坏笑着捅了捅林向晚:“昨晚上臣妾走之后,娘娘与皇上都说什么啦?” 林向晚白了她一眼:“不过就是略说了几句话罢了,你走之后,皇上很快也去了御书房。” “又去了御书房?”白凌薇叫出声来,“都已经那么晚了,皇上还不肯留宿?” 她看起来比林向晚还要着急:“娘娘,您可别不当一回事啊,皇上明明对您那么关心,为什么就是不肯在凤仪宫留宿?” “大约是国事繁忙吧!”林向晚笑了笑。 “国事繁忙还能每日来瞧娘娘两三趟?”白凌薇对此嗤之以鼻,“从前皇上怎么就会在娘娘这里睡呢?难道国事是突然繁忙起来的?” 她知道因为自己的存在,所以许多事情与书中相比,都已经有了变化,可那些变化分明就是朝着更好的方向去了,如今顾寒影莫名其妙便不再与林向晚亲近,她少不得要操心。 “皇上不来,娘娘您倒是主动一点过去呀!”白凌薇怂恿道,“臣妾知道您脸皮薄,您做些吃的,借口给皇上送宵夜,穿得轻薄些,坐在皇上身边同他说说话,但凡皇上是个正常的男人,都会明白您的意思的!” 林向晚的脸红了起来,她想起自己昨天晚上的所作所为,不就与白凌薇所说的一模一样么? “御书房那样的地方,哪里是后宫嫔妃可以轻易进出的?”她板起脸来,说道,“更何况,皇上宿在御书房,一定有他的道理,本宫哪能去打扰他?” “那娘娘总该问清楚皇上的道理是什么吧?”白凌薇嘟囔道,“事出反常必有妖,娘娘还是多留意些的好。” 林向晚敷衍地应了,正想着同她说哥哥就要回京的事,看见玉竹捧了茶进来,她便将话又咽了回去。 玉竹看起来也是一副开心的样子,整个人容光焕发的,嘴角也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是有什么喜事吗?说出来让本宫也高兴高兴。”她开口道。 玉竹先是一惊,很快便笑着说道:“回娘娘的话,奴婢只是想到了明日便是中秋,所以心中高兴罢了。” “是么?”林向晚也跟着笑了笑,“中秋佳节,向来是家人团圆的日子,本宫记得,你的家中似乎没有什么人了吧?” 玉竹的眼神一黯,垂下头去:“是,奴婢的爹娘早就已经过世了。” “既然这样,等明日宫宴结束了,你便同青栀她们一起好好乐一乐吧!”林向晚说道,“本宫给你们多发一个月的月钱,再让御膳房置办两桌席面,你叫上凤仪宫的人,在一块儿热热闹闹地过个节!” 玉竹没有料到她竟会这样说,有些迟疑地说道:“奴婢……奴婢这两日身子不适,明日便不同青栀她们一起了。” “哦?”林向晚关切地看向她,“你既然身子不适,为何不早些告诉本宫?正好等会儿太医来请平安脉,也顺便给你看看吧!” “多谢娘娘,奴婢只是……只是来了癸水,身上有些犯懒,不必劳烦太医了!”玉竹说道。 林向晚静静地看着她,一直到玉竹的额上沁出汗珠,她才粲然一笑:“既然这样,你就先回去歇着吧!叫青栀进来伺候便是。” “奴婢……”玉竹犹豫了一下,最后只是福了福身,从屋内退了出去。 林向晚看着她的背影,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 白凌薇看在眼中,轻声问道:“娘娘觉得玉竹有问题?” 玉竹与青栀两个是林向晚的心腹,玉竹对林将军一往情深,书中得知林将军殒命之后,玉竹当即便跟着自尽了,顾寒影本想着将林将军的死瞒着林向晚,却因为玉竹的自尽而被林向晚察觉了。 抛开这一点来看,玉竹对林向晚称得上是忠心耿耿,不知是她做了什么,才会让林向晚对她起了疑心。 “只是怀疑罢了。”林向晚淡声说道。 不过片刻功夫,青栀便走了进来,林向晚状似不经意地问道:“本宫前几天的时候,晚上偶尔听见外面有猫叫,你守夜的时候有没有听见过?” 青栀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回娘娘的话,奴婢并没有听见。” 林向晚点点头:“许是那几日是玉竹值夜,所以你才没有听到吧!” 白凌薇立刻领悟了她的意思,笑着说道:“那这事也太巧了,玉竹和青栀两个,应当是轮流值夜吧?那猫儿难道只有在玉竹值夜的时候才叫?” 她挑眉看着青栀:“青栀,莫非是你晚上的时候睡得太沉了,所以才什么都没听见?” 青栀登时便急了:“贵妃娘娘不要冤枉奴婢!奴婢才没有睡着,奴婢是真的没有听见有猫叫声!” “那便问问玉竹吧,”白凌薇慢条斯理地说道,“若是玉竹也没听见,那应当是娘娘太喜欢小猫了,一心想要养一只,所以才会听见有猫的叫声。” “玉竹前几日身上不方便,一直是奴婢值夜的,”青栀有些委屈地说道,“不过昨晚上是玉竹值夜,娘娘若是想问的话,奴婢去叫了玉竹过来!” “不必了,”林向晚安抚她,“本宫也听得不清楚,兴许是外头的风声也说不定。” “臣妾就说是娘娘太喜欢猫了,”白凌薇说道,“凤仪宫里这么多人,莫说是猫了,就连树上的蝉都沾了个干净,哪能任凭它们惊扰娘娘安眠?” 她一边吃着点心,一边对青栀说道:“你们当差可比红缨好多了,昨晚上本宫醒了想要喝水,叫了半天红缨都没醒过来,本宫自己去倒了水,从她身边过时,她倒是睁开了眼,看到本宫第一句话就是‘娘娘,奴婢口渴了,您这水能不能让奴婢喝一口?’” 青栀“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又立刻将笑憋了回去。 林向晚笑着摇头:“还不是被你惯的。” 她吩咐青栀道:“小厨房里做了酥酪,你去给贵妃拿些来尝尝。” 等打发走了青栀,她的脸沉了下来。 玉竹说了谎。 第71章 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白凌薇也放下茶盏,看着她问道:“娘娘打算如何做?” 玉竹说自己身上来了癸水,所以不想同青栀等人一起热闹,可青栀说玉竹前些日子身上不方便,而到了昨晚上,便已经好了。 林向晚淡淡地开口:“她既不想同旁人一起,那么本宫便看看她究竟要做些什么。” 她是个极重情的人,不然不会因为李明月在她刚回京的时候曾经帮了她,便对李明月掏心掏肺。 可她也是个极理智的人,在被白凌薇点醒,明白李明月对她别有所图之后,她便将对李明月的所有感情全部收了回来。 对玉竹也是一样,玉竹跟着她这么多年,她绝不会任由任何人欺负她,也绝不会亏待她,可若是玉竹真的背叛了她,她也绝不会再相信她。 “如今还不能下定论,”她说道,“本宫只相信证据。” 所幸明日一切便能见分晓,林向晚只觉得胸腔内堵着一口气,闷得她有些难受。 “娘娘心中有数便好。”白凌薇对此帮不上什么忙,她也相信林向晚,能在边疆活下来,她绝不是个优柔寡断的性子,想来很快玉竹的事便能尘埃落定了。 …… 八月十五,中秋宫宴。 因着先帝驾崩,这三年来宫中一切年节都从简,今年恰逢太后回宫,林向晚便有意想要大办一番,好好热闹热闹。 宫宴设在御花园里,林向晚到的时候,各宫嫔妃们早已经到了,见她过来,纷纷起来行礼问安,林向晚笑着让她们不必拘束,她们才又重新落了座。 林向晚坐在上首,旁边太后与皇上的位子还空着,她刚坐下,白凌薇便探过头来,小声同她说道:“娘娘,栖枫阁里头今日闹起来了,听说动静还不小,连太后娘娘都惊动了呢!” 林向晚也听青栀说了一嘴,只不过她那时候忙着处理宫务,没有多问,此刻听白凌薇提起,好奇心重又被勾了起来,便问道:“为何会闹起来?” “还不是咱们的清姑娘!”白凌薇一边说着一边翻白眼,“今日宫宴,她挑了件衣裳,伺候她的嬷嬷不让她穿,她便不高兴了,当着下人的面将那嬷嬷痛骂了一顿。” “可那嬷嬷不是她从重华宫要的么?这才几日的功夫,她怎么就与母后的人撕破了脸?”林向晚不解道,“况且不过是衣裳罢了,为何她挑出来的,那嬷嬷却不许她穿?难道有什么不妥么?” “那可是大大的不妥!”白凌薇说道,“若是件平常的衣裳也就罢了,可清姑娘她偏生挑了件大红的!” 林向晚沉默了,整个后宫里面,唯有她这个皇后才有资格穿大红色,秦雅清她究竟是怎么想的,为什么偏偏要挑一件红色的来穿? “那嬷嬷晓得规矩,当然要劝阻清姑娘,可清姑娘却振振有词,说自己并非后宫嫔妃,为何不可以穿?难道因为红色是皇后娘娘穿的,天下万民便都不可以穿了么?” “她虽然说的没什么错,可谁不知道她留在宫里,就是想要给皇上做妾啊!这不是明晃晃地打娘娘的脸么?那嬷嬷不敢做主,便说要同太后娘娘说一声,谁知清姑娘当即就变了脸色,指着那嬷嬷痛骂了一顿,质问她究竟拿不拿她当主子。” 白凌薇冷笑一声,继续说道:“那嬷嬷到底也在太后娘娘面前伺候多年了,什么时候被这么打过脸?她当即便问清姑娘,方才她说自己不是后宫嫔妃,现在为什么又要自己将她当主子?” “一句话便将清姑娘气哭了,她把那嬷嬷推倒在了地上,哭着就去找太后娘娘,说那嬷嬷看不起她。” 林向晚无语:“本宫从前倒是没发现,她竟还有这样……单纯率性的一面。” “大约是之前改名字的事,让她心里面一直憋着一股火。”白凌薇摇着头说道,“再加上太后娘娘又让她搬出了重华宫,现在她在宫里的地位十分尴尬,正如她自己所言,她根本不是后宫嫔妃,她表现出自己根本不在意的样子,可心里头不知道有多介意,所以那嬷嬷拿她自己的话问她,让她一下子就破防了。” 林向晚已经习惯了白凌薇口中动不动便会蹦出些她没听过的词,这会儿也并没有问“破防”到底是什么意思,只是问道:“母后那边如何说?” 白凌薇笑道:“这臣妾可就不知道了,臣妾的眼线虽然多,可也插不到重华宫去,只是听外头伺候的小宫女说,太后娘娘那里要了几套新茶具,想来之前的太旧了,太后娘娘不喜欢了吧!” 林向晚抿嘴笑看起来,也不知秦雅清同太后说了些什么,竟把太后气到连茶具都砸了。要知道,她在太后面前一向以乖巧懂事的形象示人,这不过几日功夫,怎么就全然变了一副面孔,也不知太后见了,心中会作何感触。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太后便带着秦雅清到了。 林向晚带着众人迎接太后,太后仍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样,只说了一句“起来吧”,便坐到了上首的位子上。 林向晚抬起头,瞥了一眼秦雅清,她的眼眶红红的,显然是哭过,身上倒是没有穿那件大红的衣裳,而是换了件水蓝色的裙子。 太后大约还在生着气,这会儿也并没有管她,秦雅清站在原地,显得有些尴尬。 从前的时候,这样的场合里,她都是坐在太后身边的,可今日太后身边并没有给她留下位子,太后也没有叫她,她看着依次落座的嫔妃,咬了咬下唇,还是厚着脸皮站到了太后身边。 林向晚心中暗暗摇头,好好的宫宴,她像宫女一样站着,也不知是要做给谁看。 “本宫在那边给妹妹备好了座位,”她笑着说道,“妹妹快坐过去吧!” 秦雅清飞快地瞥了太后一眼,刚要应下来,便听到太监扬声道:“皇上驾到!” 林向晚顾不得管她,重又起身迎接顾寒影,只见顾寒影大步走了进来,给太后请安之后,亲手将她扶了起来。 “朕来得有些迟,让母后久等了。”他坐了下去,余光扫到了立在一旁的秦雅清,不由皱起眉头来。 “你不去坐着,站在这里做什么?”顾寒影问道。 第72章 你说这些话不合适吧? 闻言,秦雅清看了一眼林向晚,低下头去,柔声说道:“多谢皇兄关心,清儿站着便好,正好可以服侍姑母。” 林向晚只觉得好笑,她这样含糊其辞,好像是被她刁难一般。 不等她开口,白凌薇便笑了一声,说道:“清姑娘对太后娘娘一片孝心,皇上就不要再劝了,方才皇后娘娘已经劝过了,是她执意要站在太后娘娘身边伺候的。” 顾寒影皱起眉来,秦雅清见状,连忙说道:“清儿在皇陵的时候,便一直贴身伺候姑母的,姑母如今刚回到宫中,宫女们还不清楚姑母的喜好,所以还是清儿来吧!” “重华宫的宫女都是早年间便一直伺候着太后娘娘的,何来不清楚喜好的说法。”白凌薇说道,“太后娘娘回宫之前,皇后娘娘可是特地交代过她们的,只不过今日听清姑娘说,她们有的人怕是不尽心,不若清姑娘告诉皇后娘娘,到底是哪些人惹得太后娘娘不悦了,让皇后娘娘好好教训她们一番。” 秦雅清勉强笑了笑:“并非宫女们不尽心,只是清儿习惯了服侍姑母,总是担心旁人做不好罢了。” 她今日本就惹得姑母不高兴了,若是再得罪了重华宫的下人,她们往后在姑母身边的日子长着呢,再说些她的坏话,姑母对她的意见就更大了。 她看向顾寒影:“皇兄,清儿只是想对姑母尽自己的一份孝心罢了。” 顾寒影点点头:“既然你有这个心,那么便在母后身边伺候吧,你身上的是什么香?” 秦雅清心中一喜:“回皇兄的话,清儿平素并不用香,只是收了花瓣晒干……” 她的话还没说完,顾寒影便打断了她:“太浓了,离朕远些。” 秦雅清看上去仿佛被噎住了,旁边的白凌薇没忍住笑出声来,太后朝她看了一眼,她连忙将笑声变成了一声怪里怪气的咳嗽。 “你去那边坐着吧,”太后开口道,“哀家有宫女,不用你伺候。” “姑母……”秦雅清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哀求。 顾寒影已经丝毫不给她留脸面了,若是太后再赶她,那她往后就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太后见她眼中浮现出了泪光,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到底是她养大的孩子,她虽然怒其不争,可还是忍不住心软。 “皇后将清儿的位子挪到哀家身边吧,”太后说道,“平素都是清儿陪着哀家用膳的,坐的那样远,哀家也不习惯。” 林向晚笑了笑:“清儿的位子就在白贵妃旁边,两人换一下便是。” 白凌薇立刻起身:“清姑娘快来坐,好好的宫宴,别人都坐着,唯有你像个宫女似的站在一旁,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皇后娘娘苛待你呢!” 秦雅清挤出个笑来:“贵妃娘娘说笑了,皇嫂对清儿极好,怎会苛待清儿?” 一场小小的风波过去,林向晚见时候差不多了,便叫了教坊司的歌姬舞姬进来,场面也热闹了起来。 林向晚吃不惯御膳房做的饭菜,只挑些水果慢慢吃着,一旁的顾寒影看见,轻轻按下了她的手。 她疑惑地看过去,顾寒影对她笑着说道:“甜瓜性寒,少吃些。” 林向晚还没来得及说话,秦雅清便开口说道:“皇兄对皇嫂真体贴!皇嫂,皇兄对您这么好,您也要加把劲,早些替皇兄开枝散叶才是!” 林向晚下意识将手覆在了小腹上,她与顾寒影大婚三年,却一直未曾有孕,这也是她的心病。 旁边传来一声轻笑,林向晚循声看过去,只见白凌薇满脸讥讽地看着秦雅清。 “清姑娘这话说的实在是没有道理,”她说道,“能否有孕是要看缘分的,你让皇后娘娘加把劲,这劲要怎么加?” “自然是要多拜拜送子观音了,”秦雅清说道,“说不定拜了之后,皇嫂很快就能有孕了呢?” “若是拜送子观音有用,这世上便也不会有那么多为了子嗣而苦恼的人了。”白凌薇嗤之以鼻,“与其说让娘娘再加把劲,不如让皇上……” “妹妹不是一向喜欢甜食么?尝尝御膳房做的这道杏仁佛手如何!”林向晚急急开口,打断了她的话。 凭她这些日子对白凌薇的了解,若是不打断她,指不定她就要说出些什么让皇上多与娘娘睡几次的话,若是让太后听见了,少不得要责罚她。 白凌薇也想到了这一点,撇撇嘴,话到嘴边拐了个弯:“……不如让皇上命太医好好替娘娘调理一番,等娘娘的身子养好了,自然便会有孕了。” “皇嫂的身子竟这样不好么?”秦雅清做出一副恍然的表情,“是了,皇嫂从前曾在便将待过一阵子,想来就是那时候受了寒,所以才一直很难有孕。” 她的语气忧心忡忡:“清儿听说,若是女子宫内受了寒,往后怕即便是有孕,孩子也很难保住的,皇嫂,您还是……” “啪”的一声脆响,秦雅清循声望去,只见顾寒影面色铁青,手中的杯子被他生生捏碎了,看着她的目光阴沉得吓人。 秦雅清顿时就住了嘴,她低下头去,不敢再说话。 白凌薇看在眼里,心中冷笑,这秦雅清自作聪明,却没想到正触到了顾寒影的逆鳞。林向晚之所以病死,与她的小产脱不了干系,顾寒影对此耿耿于怀,她这会儿提出来,顾寒影怎么会不生气。 然而太后与林向晚齐齐惊呼出声,太后更是直接站起身来,拉过顾寒影的手,满脸心疼。 “皇上怎么这样不小心?”她责备道,“流了这么多血!” “来人,”林向晚叫道,“快传太医!” “无妨,是儿子方才不小心。”顾寒影安抚太后道。 他随意地甩了甩手,从林向晚手中接过帕子按在掌心,眼睛却一直看着秦雅清。 “秦……”他想叫她的名字,忽然又想到她这会儿已经改了名。 他不知道她的新名字叫什么,于是只咳嗽了一声,说道:“你尚未出阁,却句句不离怀孕生子,恐怕不大合适吧?” 第73章 皇上陪臣妾走走吧 秦雅清的面色一白,结结巴巴地说道:“清儿……清儿只是关心皇嫂……” “关心旁的也就罢了,你总关心人家房里的那点事算什么?”白凌薇讥诮地说道。 顾寒影转过头看向太后:“母后,她的年纪也大了,您可有看中的男子,朕可以为她赐婚。” 他知道这个清姑娘是太后养大的,太后对她的感情很深,故而虽然十分厌恶她,还是要给她留几分颜面的。 太后的脸色也不好看,自从回了宫,清儿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越发让她觉得陌生了。 先是失了分寸,想要挑衅皇后,随后又挑着皇后的痛处说,想激怒皇后,可却不想想,这些话她身为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说出来合适吗? 太后对她的失望又加深了几分,之前她说想要留在后宫,太后还能劝自己人各有志,可如今她流露出的愚蠢,却让太后觉得,她的这个侄女,实在是有些不自量力了。 后宫是能吃人的地方,她还真以为自己的那些微末手段能够压住皇后?不过是因为皇后一直没有将她放在眼中罢了! “哀家确实有几个人选,”太后微笑着说道,“等过些日子,哀家定好之后,便同皇上说。” 再将清儿留在宫中,她指不定会做出些什么样的蠢事,不如将她远远嫁出去,直接断了她这份念想。 秦雅清难以置信地看向太后,之前分明说的好好的,姑母不会干涉她的选择,为什么现在又说要将她嫁出去? “太后娘娘英明,”白凌薇笑眯眯地说道,“清姑娘三句话不离怀孕生子,想来早就有了这个打算,都说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太后娘娘虽然舍不得,可是也得替清姑娘考虑。” 太后笑笑:“哀家之前舍不得,如今想想,倒是耽误了清儿。” 她不由又看了林向晚一眼,白贵妃俨然成了皇后的刀,不给秦雅清留半分面子,而皇后在一旁什么都不必说,便已经有人将话替她说完了。 她离宫之前,白贵妃与皇后不合是人尽皆知的事,几个月前,宫中传信的人还说,两人到了水火不相容的地步,如今却不知道究竟是发生了些什么,能让两人站在了同一条战线上。 若是皇后与白贵妃两个仍有矛盾,清儿或许还能有些机会,可如今的形势下,即便是她进了后宫,在这两位手底下只怕也翻不出半点水花。 经秦雅清这样一闹,本就有些不快的太后更是兴致缺缺,待分食过月饼之后,便借口已经乏了,提前离了席。 秦雅清见状,连忙站起身来,说道:“姑母,清儿扶您回去!” 太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点点头道:“也好,走吧!” 看来她还没有蠢到无可救药,知道自己离席之后,留她一个人在这里,不过只会更丢人现眼,所以主动提出要与她一道离去。 只是等出了御花园,秦雅清一开口,便将太后气得心口发胀。 “姑母,您之前不是答应了清儿留在宫中么?今日为何又说出让清儿成亲的话?” 太后停下了脚步,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你是在埋怨哀家?” 秦雅清低下头去:“清儿不敢。” 说着不敢,语气中的委屈却几乎要溢出来了。 太后强忍着没有骂她,尽量平静地说道:“哀家记得,哀家同你说的是,无论往后你怎么选择,都与哀家没有关系了。” “姑母确实是这样说的,可清儿想要留在宫中,您却让皇兄替清儿赐婚……”秦雅清说着说着,竟然红了眼眶,“您这分明就已经替清儿做了决定!” 太后被她气笑了:“你莫非是觉得,只要你留在宫中,便能伺候皇上了?” 秦雅清咬了咬嘴唇,她自然知道皇上如今对她的印象算不得好,可是留在宫中,便总会有机会的。 “清儿自知资质平平,不能得皇兄青眼,”她有些不以为然地说道,“可是事在人为,清儿总会有办法接近皇兄……” “啪”的一声脆响,秦雅清捂着自己的脸颊,难以置信地看向太后。 太后的眉心一跳一跳的疼,她努力控制着手指不要发抖:“哀家教了你那么多,你什么都没学会,倒是学会这些下作手段了!” 秦雅清骤然清醒了过来,她“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颤着声音说道:“清儿……清儿是胡说的,姑母,您不要生气,清儿错了,清儿错了!” 她怎么忘记了,姑母最厌恶的,便是后宫里的那些手段,她方才一时大意,竟当着姑母的面将心里的盘算说了出来,姑母当然会动怒。 太后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目光中满是心痛与失望。 “今日之事,哀家就当做没有听见过。”她慢慢说道,“哀家会给你找一门好亲事,让你从宫中风风光光地嫁出去。” “剩下的这些日子,你好好待在栖枫阁里,收好你的那些妄念,不要惹出事端来。”她看着伏在地上的秦雅清,难免又想起从前刚将她抱到身边时,那个娇娇软软的孩子。 听着她颤声应下,太后不由长叹了一口气。 清儿从前便是这样,无论她说什么,都会应下来,可如今她的手却分明死死地抠在了地上,用力用到指节发白,显然心里是有恨的。 清儿是忽然才变成如今这幅模样的,还是从前也是这般,只是她从来未曾留意过呢? 太后有些茫然。 另一边的宫宴上,有宫女悄悄走过来,附在林向晚的耳边说了几句话。 顾寒影看在眼中,等那宫女退下了,开口问道:“今儿来的怎么是个生面孔,你身边的那两个宫女呢?” 林向晚笑笑,说道:“她们日日在臣妾身边伺候,臣妾想着难得过节,让她们轻松一日,便放她们去玩了。” 她看时候也差不多了,便起身告退:“臣妾有些乏了,就先行告退了。” 顾寒影也站起身:“朕送你回去。” 林向晚想起那宫女方才说的话,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今日月色甚美,皇上陪臣妾走走吧!”她笑着说道。 第74章 她是什么来头 顾寒影自然不会有什么异议,两人很快便相携而去。 等送走了帝后,有人感叹道:“皇上如此爱重娘娘,娘娘当真好福气!” 众人纷纷附和,却有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响了起来:“说起来,皇上登基已经三年了,娘娘一直独承恩宠,却从未想过宫中其他姐妹。” 场中静了静,白凌薇眯起眼睛看过去,说话那人眉眼深邃,倒是个极艳丽的长相。 她一时间没有从记忆中找到这张脸,于是招了招手,叫了红袖过来问道:“她是哪宫的,本宫怎么不记得?” 红袖瞥了一眼,笑道:“她是徐才人,前不久才进宫的,正逢娘娘落水昏迷的那些日子,娘娘没见过她也是正常的。” “才进宫的?”白凌薇一愣。 她不记得书中有这样一个人了,况且最近一批秀女进宫,还是三年前的事,这徐才人是从什么地方凭空插进来的? “才进宫就封了才人?”她皱眉问道,“她是什么来头?” “娘娘有所不知,这徐才人是镇国公夫人的亲侄女,”红袖悄声说道,“当初镇国公夫人带着她进宫来给皇后娘娘请安,不过说了一会儿话的功夫,徐才人便借口要换衣裳,甩掉了宫女溜了出去,这一路就走到了御花园里。” 白凌薇撇撇嘴:“若是本宫没猜错的话,她应当该落水了吧?偏又正巧被路过的皇上撞见了,哭哭啼啼寻死觅活,镇国公夫人垂泪哀求,皇上便让她入了宫。” “娘娘说的大差不差,”红袖笑着说道,“只有一样不对,皇上并未同意她入宫,是皇后娘娘心善,做主应了下来。” 白凌薇只觉得一口气梗在了喉间,林向晚啊林向晚,连皇上都没有同意,你装什么贤德大度?这徐才人一看便不是个好相与的,能拉得下脸又有手段,背后还有镇国公府撑腰,你这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么? 再说,就算是将她留下来了,封个宝林也就算了,为什么要封才人这么高的位分? 她又看了一眼徐才人,只见她满头珠翠,打扮得光彩照人,下巴抬得高高的,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 她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按照宫中的规矩,即便是皇后娘娘,也不能独占着皇上!各位姐姐都比妹妹进宫早,妹妹前些日子去瞧了敬事房的记档,上面竟然一条也无,难道姐姐们都一直未曾承宠不成?” 场中不少人低下头去,有人应声道:“这样的事,当然……是与记档上一致的。” 白凌薇循声看去,说话的人是方宝林。 徐才人仿佛得到了支持,大声说道:“妹妹对皇后娘娘自是十分尊重的,只是这样的事根本就不合礼法!若是传出去,外面只怕要说娘娘善妒了,哪怕是为了娘娘,咱们也不能就这样下去了!” “可是皇上从不临幸其他姐妹……”又是方宝林犹犹豫豫地说道。 “皇上是一国之君,应当对所有嫔妃都一视同仁才是!”徐才人说的大义凛然,“说起来,皇后娘娘如今年纪尚轻,又曾是罪臣之女,对宫中的礼法不熟悉也是正常的,太后娘娘不在宫中,无人提点皇后娘娘,如今太后娘娘已经回宫了,若是知道了此事,定然会与皇后娘娘说的!” 她这一番话下来,场中的众人都窃窃私语起来,不少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意动的神情,毕竟当初选择进宫,为的都是搏一个前程,只不过之前因为为先帝守孝,所以才不做他想,如今太后娘娘都已经从皇陵回宫了,再由皇后娘娘独占着皇上,恐怕太后娘娘也看不过去。 徐才人见状,更是得意,朗声道:“前些日子天气太热,皇后娘娘怜惜诸位姐妹,故而免了晨昏定省,如今已经过了中秋,咱们往后还是照常去给娘娘请安吧!至于皇上独宠娘娘一事,大约娘娘自己也没有留意到,等明日咱们与娘娘说上一说,让娘娘也劝诫着些皇上,如何?” “甚好!”有几人出声附和道。 徐才人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心满意足地扶着宫女的胳膊走了。 “娘娘,您怎么不训诫她几句?”红袖看着她的背影,问道,“她也太张狂了些!” 白凌薇笑了笑:“她说的也没什么错,本宫该以什么理由训诫她?” 徐才人太过张狂肤浅,后宫里这么多嫔妃,难道她今日所说的道理,旁人都不明白吗?别人不说,不过是因为不愿做这个出头鸟罢了,况且有这样一个人冲在前面,她们只管在后面看着,若是徐才人能成事,她们也跟着受益,若是不能,她们没有任何损失。 且等着看便是,明日她对林向晚提意见的时候,今日附和她的人,只怕一个也不会帮她说话。 白凌薇这会儿满心想的却是,林向晚究竟为何要放任这样一个蠢人进宫呢? 她知道林向晚绝不是什么圣母白莲花,她或许不会刻意刁难什么人,可也不会单单因为心善,就将一个对自己有敌意的人放在身边。 兴许是因为镇国公府?白凌薇皱着眉头,努力回忆书中的内容,却什么都想不起来。 罢了,她耸耸肩,反正明日徐才人就会正面对上林向晚,她相信以林向晚的心智,是不会做这样无用的事的,等明儿看她如何应对徐才人,便能揣测出几分她的意图了。 至于直接去问林向晚,她连想都没有想过这件事。 她们两个如今虽然称得上是要好,可也仅限于一些与林家无关的事,凡是与报仇相关的,只能她揣测林向晚的想法,拐弯抹角地表示支持,林向晚却绝不会对她多说一个字。 白凌薇幽幽地叹了一声,起身准备回朱雀宫。 “这杏仁佛手做的当真不错,”她对红袖说道,“你将剩下的包好带回去,留着本宫晚上饿了吃。” 红袖愣了愣,说道:“娘娘,这些都已经凉了,您若是爱吃,奴婢去御膳房再帮您要一盘吧!” 白凌薇咳嗽了一声:“也好。” 果然是穷惯了,现在都是贵妃了,见到好吃的东西第一想法还是打包,真是不符合自己的身份!她一边往外走,一边在心里骂道。 第75章 这是世子给娘娘的回信 另一边,林向晚与顾寒影一路顺着御花园的石子路往前走着。 明月当空,将眼前照的一片明亮,林向晚没有带宫女,顾寒影给了戚公公一个眼神,戚公公便带着人远远地跟在后面,不打扰他们两个。 风柔柔地吹在脸上,顾寒影只觉得心都平静了下来。 “臣妾小时候,曾养过一只鸟儿,”林向晚忽然开口道,“那鸟儿是大哥花了大价钱买来送给臣妾的,据说十分聪明,可以口吐人言。” “朕也听过那种鸟儿,只不过能说的话不多,要一遍遍教才行。”顾寒影说道。 林向晚笑了笑:“那鸟儿五彩斑斓,好看得很,不管会不会说话,臣妾都很喜欢它。” “臣妾是家中最小的孩子,也是唯一的女孩儿,两个哥哥对臣妾虽然好得很,可却没有耐心陪臣妾玩,尤其是大哥,整天往兵营里面跑。”林向晚说道,“那时候臣妾常缠着母亲,要她再给臣妾生个姐姐,好与臣妾一起玩。” 顾寒影失笑:“为何是姐姐而不是妹妹?” 林向晚也跟着笑:“因为臣妾觉得,作为家里最小的孩子才受宠,若是有了妹妹,大家都会宠妹妹,就没有人在乎臣妾了。” “母亲听了就笑,逢人便要将臣妾的那番傻话说上一遍。”林向晚微微笑着,陷入了从前的回忆。 顾寒影没有出声打扰她,而是牵着她的手,慢慢往前走。 林向晚回过神来,继续说道:“哥哥送给臣妾那只鸟儿确实聪明得很,虽然并不会说话,可是却能听得懂臣妾的意思,臣妾一吹口哨,它便远远地飞过来落在臣妾的手上,还会帮臣妾拿些小东西。” “臣妾很喜欢它,它最喜欢吃花生,叼一颗花生过去,三下两下便将壳剥开了。”林向晚说道,“有一回臣妾喂它的时候,有意想要逗逗它,拿着花生不给它吃,它叼了两下没能叼过去,忽然就生了气,朝着臣妾的脸便扑了过来。” “臣妾吓了一跳,连忙用手去挡,它将臣妾的手啄破了,臣妾吃痛,把花生丢了下去,它高高兴兴地叼到一旁吃了起来,等吃完了,又如同从前一样,亲亲热热地围着臣妾飞,想要落在臣妾的肩上。” “臣妾吓得大哭,下人都涌了进来,母亲将臣妾抱起来哄着,有人替臣妾收拾落在地上的花生,那鸟儿……” 林向晚微微叹了一口气:“那鸟儿便跟着那人一路飞,想从她手中再讨些花生来。” 即便是顾寒影不知道她为什么忽然说起这个,却也感觉到她的情绪不是很高。 “毕竟只是一只鸟,说到底还是遵从着自己的本能的。”他说道。 “是啊,”林向晚说道,“只是一只鸟罢了,不管是臣妾养着她,还是旁人养着它,对它来说都没有什么区别。” “臣妾那时候只觉得有些伤心,也不喜欢那只鸟儿了,又舍不得伤了它,最后便将它放走了。” “那时候臣妾年纪小,根本想不明白那样复杂的感情,直到长大了些,渐渐便也明白了。” “臣妾难过的是,对臣妾来说,那只鸟是特别的,再给臣妾一只比它更聪明漂亮,会口吐人言的鸟儿,臣妾都不会拿它去换,可是对它而言,臣妾却没有什么特别,它喜欢花生,因为臣妾能给它花生,所以它才亲近臣妾,若是旁人给它花生而臣妾不给,它便会攻击臣妾。” “正如皇上所说,它不过是一只鸟儿罢了,臣妾不能用对人的要求去要求它,所以只是将它放走了。”林向晚停下了脚步,看着顾寒影,“可若是人的话,臣妾应当怎么做呢?” 顾寒影默然,他大约能猜到,阿晚是遭到了身边之人的背叛,然而她对那人还有感情,所以才有此一问。 林向晚也没有等他回答,只是自顾自地说道:“臣妾没办法对她痛下杀手,毕竟她陪了臣妾许久,也如同拿鸟儿般,能帮臣妾做事,可是臣妾也不能将她留在身边,因为臣妾怕她不知道什么时候,便会再一次为了花生,而伤了臣妾。” “那将她放走呢?”顾寒影问道。 林向晚笑笑:“皇上,臣妾坐到皇后这个位子上,碍了许多人的眼,若是臣妾将她放走了,自然会有人找到她。” 她继续向前走,没有说这个话题,反而提起了一件风牛马不相及的事来。 “臣妾的女红不大好,皇上应当知道吧?”她笑着问道。 顾寒影微微一愣,有些无奈地笑了笑:“算是知道吧,朕提过几次,想让阿晚给朕绣个香囊,阿晚都说自己女红不好,一直没有答应朕。” “臣妾说的是实话,”林向晚从怀中拿出两张帕子递给他,“臣妾平素用的帕子,都是玉竹绣的,这一张是臣妾自己闲来无事绣的,皇上瞧瞧可能看得过去?” 顾寒影接在手中,玉竹绣的帕子下角有几朵牡丹,绣的栩栩如生,而林向晚自己的那张帕子,下角只有个歪歪扭扭的“晚”字。 他笑出声来:“阿晚谦虚了,还能看出是你的名字,哪里不好了?” 林向晚的脸有些红,她白了顾寒影一眼,伸手便要去接,顾寒影却只将玉竹绣的那一方帕子还给了她,带有她名字的则揣进了自己的怀里。 “皇上!”林向晚跺了跺脚,有些恼了。 顾寒影转移了话题:“前面越发偏僻了,阿晚带朕来这里,是想要给朕看什么吧?” 林向晚笑笑,伸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提起裙角来,轻手轻脚地拉着他往前走。 顾寒影见状,回头打了个手势,戚公公等人便都停住了脚步,远远地等在后面。 两人顺着小路往前走,偶尔发出的一点动静,也被秋夜里的风声与虫鸣盖住了。 没走多远,前面便传来了隐隐约约的说话声。 “……接下来要往何处去,世子没有说?” 是玉竹的声音,林向晚虽然早有准备,可是真的听见了,还是不由心口一痛。 “世子回京已经有些日子了,多的并不清楚。”说话的是个男声,“这是世子给娘娘的回信,还请玉竹姑娘代为交给娘娘。” 第76章 臣妾没送过信 林向晚扭头看向顾寒影,用嘴型说道:“臣妾没送过信!” 顾寒影挑了挑眉,他自然是相信阿晚的,她今晚上带他到这里来,就是要让他亲眼看到这里发生的事。 玉竹低低地“嗯”了一声,又不死心地问道:“世子真的一点也不知道么?既然战事已了,总不能一直驻守在原地吧?” 那男人的声音里带了几分怀疑:“那可是机密,玉竹姑娘一直问这个做什么?” 玉竹咳嗽了一声,掩饰道:“我也是为了娘娘,娘娘一直担心林将军,若是能知道林将军的动向,想来就不会这样忧心了。” “世子若是想对娘娘说的话,应当已经写在了信中。”那男人说道,“我出来有一阵了,再不回去怕被人发现,玉竹姑娘,我先走了,若是娘娘想要再传信,你去御膳房找我便是!” “我知道了,”玉竹轻声说道,“多谢你!” 想是她塞了些银子给那男人,他的声音轻快起来:“能替娘娘做事,是咱们这些做奴才的荣光!玉竹姑娘你忙着,我就先回去了!” 一阵脚步声传来,林向晚与顾寒影两人闪身躲进了一旁的花丛后。 那男人并不知道有人看着,高高兴兴地走了。 紧接着,玉竹也慢慢走了过来,她手中拿着一封信,想来就是方才那男子说的,世子给林向晚的回信。 她比那男人警觉些,先是四处看了看,见没有什么人,才将那信拆开读了起来。 那信写的颇多,玉竹快速地翻看着,只在第二页的时候停留了颇久,全部翻看完之后,又将那一页纸抽出来收到了怀里,其余的撕得粉碎,走到不远处的湖边,将纸屑扔进了湖中。 一直看着那些纸屑被水浸透,沉入了湖中,玉竹才重又折返回来,朝着御花园外走去。 等她的背影消失不见了,顾寒影与林向晚两人才从花丛后绕了出来。 不等顾寒影开口,林向晚便说道:“臣妾没有给宋世子送过什么信。” 顾寒影点点头:“朕知道。” 他牵着她往回走:“你打算如何做?” 林向晚的脸上露出了一瞬间的茫然,不过很快便隐去了。 “这样的人,臣妾不能留在身边。”她说道,“只是到底伺候了臣妾许久,臣妾……也不愿要了她的性命。” 顾寒影摇摇头:“她今日能假借你的名义给宋长歌送信,全然不顾若是被人发现,会将你置于什么样的境地,明日便能为了更多的‘花生’,而向别人出卖你。你留着她的命,她便会是一条不知什么时候便会咬你一口的蛇。” “臣妾心中自有打算。”林向晚说道。 见顾寒影看她,她笑了笑:“不过是喜欢花生罢了,臣妾多喂她一把便是。” “当心她的胃口越来越大,到最后你根本无法满足她。”顾寒影提醒她道。 “若真的到了那一日,臣妾也不会心慈手软。”林向晚说道。 见她已经打定了主意,顾寒影便没有再劝,而是问道:“方才你说你不善女红,莫非是玉竹假借你的名义,送了宋长歌什么东西?” “这些要等臣妾问过她才知晓,”林向晚看着他笑,“臣妾先同您说了,免得等哪一天,有人用这事攻讦臣妾,您相信了旁人,到时候臣妾岂不是百口莫辩?” 顾寒影刚想说他永远不会怀疑她,可看到她眼中的狡黠,便知道她只是开个玩笑罢了。方才在席上她喝了一盏酒,这会儿风一吹,脸颊便红扑扑的,顾寒影看得心中痒痒,忍不住在她颊上捏了捏。 “你若是送了旁人自己的绣活,送一件就要赔给朕一百件,送两件久给朕两百件。”顾寒影说道。 “一百件绣活,臣妾只怕一辈子也做不完。”林向晚吐了吐舌头。 分明是句玩笑话,可落在顾寒影的耳中,却让他心头一颤。 “阿晚要活许多许多年的,只要想做,无论多少件都能做完!”他说道。 林向晚感到他抓着自己的手忽然紧了紧,只当他是因为自己未曾送过他什么,所以不高兴了,于是笑着说道:“一百件做不完,一件大约还是能做的,只要皇上不嫌弃,臣妾得了空,给您绣个香囊……不成,香囊是要挂在腰间的,被旁人看见,只怕要笑话皇上。” “臣妾给您绣个帕子吧,”她说道,“若是要旁的,臣妾只怕做不来,帕子还简单些。” “阿晚既然答应了朕,那就一定要做到!”顾寒影说道。 “那是自然。”林向晚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想到不久之后就能见到哥哥了,只觉得自己应当对顾寒影更好些,“帕子上绣些翠竹可好?” 顾寒影却摇头:“不要竹子,就绣你的名字与朕的名字。” 林向晚有些为难:“这么多字啊……” “只各自取最后一字便好!”顾寒影坚持道。 “好吧,那就绣臣妾与皇上的名字。”林向晚勉为其难地应了下来,想的却是白凌薇同她说过,她之前常做些绣活,等明日便向她请教一番好了。 两人都没有再提玉竹的事,顾寒影一路将林向晚送回了凤仪宫,照例要回御书房歇着。 林向晚抿抿嘴,将心头那一抹别扭压了下去,今日她还有别的事要做,便不同他多说了。 等顾寒影离开了,青栀进来服侍她梳洗,她淡淡问道:“玉竹呢?” “回娘娘的话,玉竹已经歇下了。”青栀说道。 “她没有同你们一起?”林向晚明知故问,“莫非又去了御膳房见那小太监?” “哪能呢?”青栀笑着说道,“玉竹今日不大舒服,所以才没有同奴婢一起玩。” “你之前说她见的那个小太监是安阳侯府的,她常去找那人吗?” “倒也算不得经常,”青栀想了想,说道,“只是最近才去的。” 她怕林向晚误会,解释道:“之前安阳侯夫人对娘娘出言不逊,玉竹心里面记恨着她,便想着要通过那小太监打探些安阳侯府的消息,若是有了机会,好替娘娘出气!” 第77章 你为何要冒充本宫传信呢? “是么?”林向晚笑了笑,说道,“你去叫玉竹过来,本宫有几句话想要问她。” 青栀心中有些奇怪,娘娘从前若是听说她们歇下了,不是十分急迫的事,大都会留到第二日再说,看娘娘的神情,也不像是有十分紧要的事。 不过娘娘应当有自己的道理,青栀这样想着,便快步走去叫了玉竹。 玉竹躺在床上,正一遍一遍地看着那页纸,忽然听见外面有脚步声,她连忙将纸重新塞到了胸前,闭眼假寐。 “玉竹,玉竹!” 是青栀的声音,她缓缓睁开眼睛,装作刚被她叫醒的样子:“你怎么没在娘娘身边伺候,这么早便回来了?” 青栀笑着推她:“娘娘让我叫你过去,说有话要问你呢!” 玉竹的心不由自主地往下一沉,她勉强笑着问道:“你没有告诉娘娘,我已经歇下了吗?” “告诉了的,”青栀说道,“不过娘娘叫你,你便过去瞧瞧嘛!” 她催着玉竹:“你快些,别叫娘娘等急了!” 玉竹不得不起了身,她一面穿鞋子,一面假装不经意地问道:“是不是谁招惹娘娘了,你瞧着娘娘的脸色怎么样?” 青栀不疑有他:“我没瞧出什么不对来,方才是皇上送娘娘回来的,两人手牵手站在廊下看了好一会儿月亮,后来皇上走了,娘娘便进了寝殿。” 玉竹心中稍定,想来娘娘是有事要交代她,而并非发现了她的所作所为。 她穿好了鞋子,朝着外面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我既去了,你便好好歇着吧,娘娘那边有我伺候着。” “好!”青栀脆生生地应了,笑着说道,“幸而你方才睡下没有脱衣裳,否则还要再穿,说不定又要耽搁些时候。” 玉竹心头一跳,她方才说已经睡下了,却没有换衣裳,是她大意了。 幸亏青栀是个没心没肺的,只会因为没有耽误娘娘的时间而高兴。 她笑了笑,一路朝着正殿走去,虽然心中还有些忐忑,可贴在胸前的那张纸仿佛给了她无数的力量,让她能够毫不畏惧地往前走。 到了寝殿,她看到林向晚正坐在梳妆镜前,慢慢梳着头。 “来了?”林向晚淡淡问了一句。 “娘娘,奴婢来给您梳吧!”玉竹上前去,从她手中接过玉梳。 她的动作轻柔,林向晚微微往后靠了靠,说道:“本宫记得,从前咱们还住在林府上的时候,每天晚上你都会给本宫梳头。那时候你说本宫的头发又黄又细,常给本宫煮些芝麻糊喝,晚上的时候不管多困,都要给本宫梳满一百遍头发。” 玉竹笑着说道:“娘娘时常觉得麻烦,可看看如今您的头发,乌黑顺滑,足以证明每日梳上一百遍还是很有用的。” “不光是头发,本宫沐浴的时候,你会摘了花瓣挤出汁子来,为本宫擦在身上。”林向晚抬起胳膊,袖口滑落下去,露出一截白玉般的手臂来,“还有这里,原本是有一道伤疤的,你用了不知道什么方子,涂了大半年,现在已经丝毫都看不出来了。” “是奴婢从行商手中买来的药膏,”玉竹有些得意地说道,“听闻在大周,无论是宫中嫔妃还是世家贵女,全都会备着这种药膏,祛疤的效果极好,只是咱们申国离大周太远,这药膏还未传过来罢了。” 林向晚轻轻叹了一口气:“当初在林府的时候,本宫与哥哥,还有你和青栀,咱们四个也算是相依为命了,谁能想到有朝一日会走到眼下这一步呢?” “娘娘不要想太多,”玉竹宽慰她道,“奴婢冷眼瞧着,皇上对您是有真心的,往后无论是您还是林将军,都会越来越好的。” “是么?”林向晚淡淡地说道,“你是本宫的贴身宫女,想来应当也看得清楚,有许多人看本宫不顺眼,若是本宫哪一步出了错,只怕立刻便会有人借此机会攻讦本宫,想着将本宫从后位上拉下来。” 她叹了一口气:“若是本宫的后位保不住了,哥哥怕是也会遇到麻烦。” 玉竹愣了愣,很快便摇头道:“娘娘,太医一直说您忧思过重,这些都是没影的事,您就不要想了。无论是您还是林将军,都会平平安安的。您这些日子好好调养身子,往后还要替皇上诞下小皇子呢!” “若是本宫真的有了孩子……”林向晚的手轻轻抚在了小腹上,唇角微微上扬,“玉竹,到时候只怕还要你来替本宫照顾了。” “那是自然!”玉竹用力点了点头,“青栀粗心,将小皇子交给她,奴婢根本不放心!” 她想着往后的事,不由自主便笑了起来:“娘娘最好在七八月份里有孕,这样小皇子出生的时候,便是来年的五六月份,正是不冷不热的时候——不成,现在已经八月了,娘娘还要调理身子,总不能再等上一年。” “顺其自然也好,”她说道,“就算小皇子生在冬天也不怕,咱们凤仪宫的地龙烧得旺,绝不会叫他受冻。” “现下就应当开始备着了,”玉竹忽然觉得时间紧迫了起来,“明儿奴婢便去库房中找些柔软的料子来,开始给小皇子缝衣裳!” “还没影的事,哪里用得着这样着急。”林向晚摇头道。 玉竹一副过来人的口吻:“娘娘不知,小孩子长得快,真等您快要生了再开始做,是根本来不及的!” “况且那衣裳的料子还得好好挑着,孩子的肌肤娇嫩,寻常布料定然是不行的……” 林向晚从镜中看向她,玉竹的脸上满是憧憬,嘴里絮絮叨叨地说着小皇子出生之后要如何如何,她不由又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玉竹,你跟了本宫已经许多年了吧!”她说道。 玉竹微怔,很快点了点头:“奴婢从娘娘刚回京城时,便跟在娘娘身边了。” “本宫能有今天,离不开你与青栀。”林向晚说道,“说起来,本宫还从未好好谢过你们。” “娘娘何出此言!”玉竹有些慌张地跪了下去,“能伺候娘娘,是奴婢的造化,若不是得娘娘看重,奴婢与青栀,如今还不知道在哪里!应当是奴婢感激娘娘才对!” “既然这样,”林向晚淡淡问道,“你又为何要冒充本宫,与宋长歌传信呢?” 第78章 本宫不能留你在身边 玉竹觉得自己周身的血液都凉了下来,她跪在地上,手脚冰冷,眼前一阵阵发黑。 林向晚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声音听不出喜怒:“让本宫猜猜,你并非有意想要背叛本宫,假借本宫的名义给他传信,问的大约是哥哥的事吧?” 玉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来。 “宋长歌回的信里,你抽出了一页,那页信在你的怀中么?”林向晚问道,“你要拿给本宫看看么?” 玉竹浑身颤抖,那页信纸仿佛着了火一般灼烧着她的胸口。 她的手抖得不成样子,试了几次才将那页纸拿了出来。 林向晚接到手中,很快便扫了一遍。 宋长歌大约以为是她惦记哥哥,所以在上面十分详尽地写了哥哥的起居作息,又开玩笑般说,那边的女子大胆热烈,哥哥走在路上,就有那胆子大的上前来述衷肠,甚至还有一回,他明确拒绝了那姑娘,那姑娘却不管不顾,抱着他就在他的脸上亲了一口,要不是侍卫拦着,怕是要将他直接拉到家中去拜堂。 末了宋长歌又说,哥哥一心保家卫国,对这些儿女情长没有半分兴趣,也不知往后,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能让他动心。 林向晚看完之后,将信重新递了过去。 见玉竹不敢去接,她便说道:“本宫若是想知道哥哥的情形,大可以将宋长歌召进宫中,光明正大地问,这般私信来往,若被旁人看见,本宫这个皇后还如何能做得。” “娘娘,奴婢……”玉竹颤着声音开口。 林向晚打断了她的话:“你若不要,本宫就烧了。” “别!”玉竹惊呼出声,随即又伏下身子,声音里已经带了哭腔,“奴婢……奴婢知道错了,娘娘,奴婢只是、只是太过思念林将军了……这么多年里,奴婢就只能从娘娘的口中得知将军的一点点消息……” 她的泪掉落在身前的地毯上,洇开了一小片:“奴婢被猪油蒙了心,自打见到宋世子那一日起,便一直辗转反侧,想去见见宋世子,问问他将军现下好不好,是胖了还是瘦了,在战场上有没有受伤……” “可是奴婢根本没有机会见到宋世子,原本奴婢想着,若是娘娘帮了安阳侯夫人,往后奴婢便能与他说上话了,可安阳侯夫人竟将娘娘惹得大病了一场……奴婢、奴婢一面恨着安阳侯府,一面又实在……实在忍不住……” “后来奴婢想了个折中的法子,托人给宋世子送了几样东西过去,说是您想要等他回川渝时,托他带给林将军的,宋世子收下后,便让人送了回信来……” 林向晚轻声问道:“这是第几次回信?” “第一次!”玉竹发誓道,“奴婢若是有半句谎言,便叫奴婢天打雷劈不得好死,这辈子再见不到林将军!” 她敢发这样的誓,林向晚倒是相信了她的话,只是眼下仍有麻烦。 “你送过去的东西中,可有一个荷包?”她问道,“本宫之前曾见你绣过,上面是一首保佑平安的诗。” “有的,”玉竹老老实实地回答,“那个荷包是奴婢为将军绣的,希望能护得将军平安。” “那荷包如今在宋长歌身上。”林向晚说道。 “为何——”玉竹猛然变了脸色,“宋世子以为那荷包是娘娘绣的!” 林向晚点点头,没有说话。 想来玉竹托人将东西送过去的时候,话说的含糊,宋长歌以为是她授意的,见了里面的东西,自然也会下意识地以为是她亲手准备的。 “奴婢分明说得清楚,那些东西都是给将军的,宋世子怎能擅自做主!”玉竹懊恼道,“他这样做,难道就不怕娘娘受牵连吗?” “你这样做,难道就不怕本宫受牵连?”林向晚反问道。 玉竹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了,她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忽然下定决心般抬起头来,说道:“奴婢明日就去找宋世子说清楚!” “不必了,”林向晚摇了摇头,“本宫让他给哥哥带些东西过去,无论谁知道了,都说不出什么来,而那荷包本就不是出自本宫之手,他就算佩戴着又如何?” “可是若是让皇上知道了,恐怕会引起误会……”玉竹想到这误会皆是因为自己一时糊涂,脸颊不由一阵阵发烫。 “皇上……”林向晚想到顾寒影将那方绣着歪歪扭扭的名字的帕子,珍而重之地揣起来的样子,唇角不由微微上扬,“皇上不会怀疑本宫的。” “如今最为紧要的是,今日与你见面的那个小太监,口口声声说的是宋世子与本宫传信。”她说道,“本宫身为皇后,与外臣私信来往,若被人知道了,明日朝堂上便会出现劝皇上废后的折子。” 玉竹没想到自己闯了这样大的祸,她死死地咬着嘴唇,过了半晌,说道:“娘娘,奴婢帮您将那小太监除去。” “你能除去那小太监,除得去安阳侯府的人吗?但凡有一人知道,这件事便是个隐患。”林向晚说道,“玉竹,今次之事本宫可以原谅你一回,但是你要记着,本宫与哥哥,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若是你不知道自己做的事会不会伤到本宫,便想一想哥哥,想想他知道了此事,会不会生气。” “奴婢知错了,”玉竹伏在地上,不敢抬头看她,“娘娘,奴婢再不会、再不会做出这样的蠢事了!” “本宫的性子你是知道的,”林向晚的声音平静,“你自己说,此事应当如何解决?” 玉竹这会儿比方才抖得还要厉害,她哑着嗓子哀求道:“娘娘,您再给奴婢一次机会吧!” “本宫信你知了错,可本宫仍不能留你在身边。”林向晚说道,“只是你知道本宫太多秘密了,就这么放你走,本宫仍是放不下心来。” 玉竹伏在地上哭了许久,才终于慢慢抬起头来,声音里满是决绝:“奴婢知道了,等奴婢将手上的事情交代好了,奴婢便会自行了结。” 她恭恭敬敬地给林向晚磕了三个头:“奴婢多谢娘娘没有大张旗鼓地审问奴婢,给奴婢留了一份体面,也请娘娘不要告诉青栀奴婢的死因,奴婢希望她永远都念着奴婢的好。” 闻言,林向晚轻轻叹了一口气。 “想什么呢,”她说道,“本宫是不想留你,可也不想要了你的命。” “哥哥身边缺个伺候的丫鬟,等有了机会,你便跟着去吧!” 第79章 各宫嫔妃等着给娘娘请安呢 巨大的喜悦让玉竹头晕目眩,她使劲在自己的胳膊上掐了一把,却仍感觉不到疼。 “娘娘是说……娘娘是说……”她结结巴巴地连一句话都说不完整。 “军中的日子只怕比宫中苦上千百倍,你愿意去吗?”林向晚问道。 “愿意!奴婢愿意!”玉竹连声叫道。 她的眼里噙着泪,重重地磕头:“多谢娘娘,多谢娘娘!” 林向晚亲自扶住了她:“本宫说的是,有了机会你才能跟着去。打仗的时候哪有带着女人的?若是本宫就这样将你送过去,朝中的言官能将哥哥骂得狗血淋头!这些日子你还在本宫身边伺候,等本宫寻到合适的时机,再想法子让你过去。” 玉竹自是对她感激万分:“奴婢明白的!” 她站起身来,小心地问道:“娘娘,宋世子那边……” “本宫心中有数。”林向晚说道,“往后别动不动就想着除去这个除去那个,他们没有害本宫,本宫也不会害他们。” 她将那页信塞到了玉竹的怀里:“喏,想留着你便留着吧。” “多谢娘娘!”玉竹红着脸说道。 “哥哥信中写的,本宫都说给了你听,本宫知道的并不比你多什么。”林向晚轻声说道,“等以后你跟在了哥哥身边,别忘了多给本宫写信,与本宫说说哥哥的近况。” “奴婢一定会的!”玉竹郑重地说道。 “好了,回去睡吧,本宫这里不用人伺候。”林向晚摆摆手,将她往外赶。 玉竹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跪在床前,又给她磕了三个头。 “奴婢永远不会忘记娘娘的恩德,”她说道,“奴婢愿意为娘娘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林向晚怔了怔,问道:“你当知道,就算你能跟在哥哥身边,也不过是个丫鬟罢了,哥哥最多纳你为妾,你永远也做不成哥哥的正妻,即便这样,你也愿意么?” 玉竹的眼中含着泪,对她笑道:“这些奴婢早就知道了,奴婢不求将军能够看奴婢一眼,只要能在将军身边,远远地看着将军,对奴婢而言,便已经十分幸福了。” 林向晚沉默了片刻:“下去吧。” 等玉竹走了,寝殿里安静了下来,林向晚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正如她对顾寒影所说,玉竹想要“花生”,她便给她更多的“花生”,她想知道哥哥的近况,她便给她一个缥缈的承诺,告诉她有朝一日,她能跟在哥哥身边。 这个承诺对玉竹有着莫大的吸引力,即便她也知道不知何时才能实现,却仍旧因为这样一个虚无的希望,而对她感激涕零。 玉竹说自己是无意的,可玉竹已经伺候了她这么多年,她又怎么会不知道玉竹的性子?玉竹向来行事谨慎,怎么会犯这样低劣的错误? 说白了,还是因为前次她将哥哥送来的金佛,转手送给了白凌薇,惹得玉竹不快,而她又严厉地说了玉竹几句罢了。 玉竹未必真的恨上了她,只是已经不似从前一般,处处为她着想了。 今日之事,她最初发现的时候,确实有几分伤心,不过很快便释然了。 人人都有自己最渴求的东西,她会为了复仇而不择手段,玉竹为了离哥哥更近一些,做出出格的事也是理所当然。 与其一味打压,让玉竹与自己越发离心,不如给她些希望,这样她才能够尽心竭力为自己所用。 至于以后是否会将她送到哥哥身边,林向晚轻轻笑了笑,到了年底,哥哥便能回来了,这个难题还是抛给他好了! 解决了玉竹,她的心情轻快了不少,很快便沉入了梦乡。 …… 林向晚觉得自己刚闭上眼睛,耳边便听到了青栀的声音。 “娘娘,该起了。”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这样早便要起了?” “各宫嫔妃已经到了,在正殿等着给娘娘请安呢!”青栀说道。 “请安?”林向晚不由一愣,“本宫不是免了她们的晨昏定省吗?还请什么安?” “娘娘之前是因为天气太热,所以才免了晨昏定省的,如今已经入了秋,太后娘娘又回了宫,若是再免下去,只怕太后娘娘对娘娘会有看法呢!” 林向晚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无奈地从床上坐了起来:“罢了,更衣吧!” 等她梳洗完毕,来到正殿的时候,果真见到殿内坐的满满的,嫔妃们已经整整齐齐地候着她了——哦,也不是所有人都到了,白贵妃的位子就空着。 “臣妾给娘娘请安!”众人齐声问安。 “都坐吧。”林向晚强打起精神,坐在了主位上。 她倒是不讨厌这样的场合,嫔妃之间要好的相互抱团,说话含沙射影,相互揭短,她有时候也会听个热闹,偶尔在两方剑拔弩张的时候说上几句,当个和事佬,偶尔又稍稍调拨几句,总能听到些意想不到的秘密。 她只是觉得请安的时辰太早了些,她根本就睡不醒,嫔妃们散了还能回去补觉,她却要处理那些繁杂的宫务,一直到午间才能小憩一会儿。 林向晚不由有些羡慕起白凌薇来,她这个贵妃,来得迟了只要给自己赔个不是便好了,自己又不能多说她些什么,白日里她也想睡就睡,想吃就吃,实在是太过幸福了些。 正想着,下面就有人提起了白凌薇的名字。 “妾记得,从前贵妃娘娘给皇后娘娘请安最是勤勉,其余姐妹们还未到,贵妃娘娘便已经在这里候着了,今日怎么却不见贵妃娘娘?” 说话的是王美人,她身边坐着的朱婕妤听了,掩唇笑道:“娘娘心慈,不忍见咱们这些姐妹顶着烈日来请安,想来贵妃娘娘是闲了这些日子,如今不大习惯这样早便过来罢了。” “这都什么时辰了,贵妃娘娘还不来,怕是根本就没有将娘娘放在眼中呢!”姬昭容说道。 除了林向晚与白凌薇,她便是后宫中位分最高的女子,故而从前她便一直与白凌薇不大对付。 林向晚眉头微蹙,刚想开口,便听到门外传来白凌薇的声音。 “在背后嚼舌根,你也不怕烂了嘴!”白凌薇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路过姬昭容的时候,给了她一个不屑的眼神,“本宫与娘娘的关系,岂是你一个小小昭容便能调拨的?” 第80章 本宫怎么瞧着,是你自个儿有怨言呢 说罢,她笑眯眯地给林向晚请安:“臣妾来晚了,还请娘娘见谅。” “无妨,妹妹快坐吧。”林向晚说道。 白凌薇落了座,斜眼看着姬昭容:“娘娘虽然免了晨昏定省,可本宫还是日日来凤仪宫陪娘娘说话,倒是有些人,几个月都不曾露面,也不知到底是谁没有将娘娘放在眼中。” 她这话将一屋子的人都说了进去,除了几个与林向晚亲近的,其余嫔妃可不是一直都没有来过? 姬昭容冷笑一声:“贵妃娘娘嘴上说着尊敬娘娘,可做出来的事,却怎么好像件件都在给娘娘添堵呢?” “本宫从前年少不知事,确实曾做过些糊涂事,娘娘大人不记小人过,早已原谅了本宫!”白凌薇得意地说道,“不过本宫的气度绝对不及娘娘,你若是再继续挑拨离间,本宫可是要记恨上你了!” “被本宫记恨,往后你的日子恐怕不会好过呢!”她说道。 殿中一时间静了静,众人都被她这一番光明正大地威胁镇住了,她们素来都是无论心头多恨,见了面都能笑着以姐妹相称,最多是嘴上占几句便宜罢了,如她这般直白的,属实是未曾见过。 姬昭容涨红了脸:“你——” “你什么你,你不过一个昭容,本宫是贵妃,你见了本宫,怎能直呼‘你’?”白凌薇抢白道,“进宫这么久,怎么连规矩都忘了?本宫念在你是初犯,这次便算了,若是再有下次,本宫定要叫人掌你的嘴!” 姬昭容恨得死死攥着帕子,奈何她的位分确实没有白凌薇高,只能忍着气道歉:“臣妾失言,还请贵妃娘娘见谅。” “本宫不与你计较,只是往后若是再让本宫听见你挑拨本宫与娘娘的关系,本宫定不会轻饶!”白凌薇“哼”了一声,端起茶杯来喝了一口茶。 姬昭容不说话,一向与她交好的朱婕妤忍不住开口道:“果真是天气太热,让人火气都上来了,从前的时候贵妃娘娘最是温和,妾还是第一次见贵妃娘娘发脾气呢!” “你想看?以后机会多得是。”白凌薇头也不抬地怼了她一句,“后宫里最温和的当属皇后娘娘,本宫性子可差着呢!” “这……”朱婕妤讪讪地笑了笑,说道,“妾只是觉得,娘娘与从前不大一样了,若是让皇上瞧见,指不定要多惊讶呢!” “本宫又不争宠,何苦装那贤淑良德的样子?”白凌薇嗤笑道,“若是心里头沤得发慌,脸上还要笑盈盈地装作不介意,那这个贵妃当的还有什么意思,也太憋屈了些。你们一个个削尖了脑袋想要往上爬,为的不也是坐到高位,不用再受旁人的气了么?” 众人这会儿都不敢接话了,谁也不知道她还会说出些什么来。这些虽然都是大实话,可大家心中明白便好了,谁敢这样大剌剌地说出来啊! 林向晚早就知道她嘴皮子利索,看了这一会儿热闹,睡意早就消散了,见差不多了,便笑着打圆场:“贵妃前些日子病了一场,醒了之后活得倒是比从前通透了,也更心直口快了些,诸位妹妹别放在心上。” “可不是嘛,臣妾就是一下子把许多事都想明白了!”对着林向晚,白凌薇活脱脱像是一只摇着尾巴等待表扬的小狗,“娘娘,臣妾往后定然不会再给您添堵了,您放心吧!” “都是自家姐妹,说什么添堵不添堵的话。”林向晚笑道。 话音刚落,角落里便传来了一个声音:“娘娘既然说都是自家姐妹,那总该劝劝皇上,让后宫的姐妹们雨露均沾才是。” 说话的正是徐才人,她自从进了殿,便一直想着该如何开口,见贵妃与姬昭容拌嘴,她心中还有些焦急,生怕皇后娘娘一个不高兴,便罚了两人,那两个高位嫔妃被罚,她还如何能说出接下来的话。 幸而姬昭容对上贵妃的时候,到底还是差了些底气,不得不忍气吞声地咽下这口气来,而皇后娘娘也没有多说什么便过去了。 听见皇后说都是自家姐妹的话,她立刻便接上了话头,这关乎着后宫所有人的利益,只要她起了个头,众人都跟着附和,即便是皇后娘娘,也不好违逆所有人的意愿。 然而她的话说完,整个殿内却鸦雀无声,没有一人开口。 徐才人不由有些慌了,这与她的预想完全不同。此刻见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自己身上,她不得不硬着头皮说了下去。 “妾进宫也有些日子了,还一直未曾服侍过皇上,”她说道,“妾又问了几个姐妹,也都是如此……娘娘,妾知道皇上对您一向爱重,可皇上也应当以大局为重,如今皇上已经即位三年,膝下却仍无子嗣,长此以往下去,只怕朝臣们都会对皇上有怨言啊!” 林向晚从青栀手中接过茶来呷了一口,过了半晌,才不紧不慢地问道:“本宫虽是皇后,可也做不得皇上的主,妹妹让本宫劝劝皇上,你又如何知道本宫不曾劝过?只是皇上并不肯听,本宫说得多了,皇上反倒烦了,本宫也没有法子。” 徐才人暗暗咬牙,谁不知道皇上前些日子一直宿在凤仪宫。她自恃容色出众,奈何自从进了宫,便没能见到皇上,所以才一直没有承宠,若皇上肯给她个机会,她一定能够牢牢地抓住皇上的心。 “娘娘若是肯劝,皇上是一定会听的!”徐才人说道,“娘娘,皇上一直这般冷落姐妹们,难免会有人因此心生怨怼,如今太后娘娘已然回宫,若是后宫因此而出了乱子,太后娘娘也会对您不满的!” “谁闹出的乱子,太后娘娘对谁不满便是,娘娘又没有做什么,太后娘娘为什么要对娘娘不满?”林向晚还没说话,白凌薇便抢白道,“徐才人,你这话好没道理,你口口声声说着朝臣心有怨言,后宫姐妹们心生怨怼,可本宫怎么瞧着,是你自个儿有怨言呢?” 第81章 所以你其实是想男人了? 徐才人当即便有些恼了,她争辩道:“妾才进宫多久,位分又不高,就算是娘娘劝动了皇上,那也不会立刻便轮到妾,妾只是不愿见到皇上为难,不愿见到娘娘为难罢了!” “哦?”白凌薇似笑非笑地扫了一遍在场的人,“你们也如徐才人这样想么?” 她的目光所及处,众人纷纷低下头去,花婕妤开口道:“徐才人这分明就是在给娘娘出难题,皇上不愿临幸旁人,为何要怪到娘娘头上?还说了那么多冠冕堂皇的话,这不是逼迫娘娘么?咱们做嫔妃的,都应盼着帝后和睦才是!” 白凌薇在心底给她鼓掌,看来之前她说的那些歪道理,花婕妤倒是听进去了。 徐才人涨红了脸:“妾自然也是希望帝后和睦的,只是如今皇上尚无子嗣……” “皇上皇后都是青春鼎盛的年纪,又不急在这一时。”白凌薇“哼”了一声,说道,“连寻常人家中,正妻尚未生产,小妾都不得有孕,皇上希望娘娘诞下嫡长子,又有什么不妥?” 徐才人暗道寻常人家如何与皇室相比,若是皇后娘娘不能生育,难道其余人都不可以生孩子了? 只是这话她只敢在心中想一想,是万不能说出来的。她定了定神,说道:“妾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只是这并不是难事,只要在侍奉过皇上之后,服用避子汤便是……” “哦……”白凌薇拉长了声音,“所以你其实是想男人了?” 她这话说得直白,几个嫔妃没忍住笑出声来,很快又借着咳嗽遮掩了过去。 徐才人的脸上火辣辣的,她自小被养在镇国公府,虽自己的父亲没有一官半职,可姑母却是镇国公夫人,从小对她偏爱有加,她的吃穿用度,与国公府的小姐没有半分区别,底下的人见了她,也都恭恭敬敬的,是拿她当正经主子的,她还从未听过这样粗鄙的话。 “贵妃娘娘怎能这样说!”她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脑门,“妾虽然只是个才人,可也是镇国公府的小姐,不是能让您随意凌辱取笑的!” “本宫什么时候凌辱取笑你了?”白凌薇双手一摊,十分无辜,“是你自己说要让皇上雨露均沾,又说出没有孩子也无妨的话——你不要孩子,又自告奋勇要去侍奉皇上,那不就是想男人了么?” “妾根本就不是这个意思!”徐才人喊道,“妾方才说的话,并非只有妾一人这样想,姐妹们心中都是如此!” “你看看你,又要扯着旁人,”白凌薇摇摇头,“那你说说,都有谁如你一般想?” 徐才人闻言,立刻便望向昨日应声的几个嫔妃:“方宝林,你快说呀,你的位分本就不高,若是能服侍皇上,定能再提一提的!” 方宝林避开了她的眼睛,细声细气地说道:“妾觉得现下的日子极好,并没有别的想法。” 徐才人咬了咬牙,心中暗恨,真是个没用的东西!昨天见她附和,还以为她是个有胆量的,没想到今日竟全然不认账了! 她又转向另一边:“吴才人,之前不是你同本宫说,自己进宫三年,到现在还是完璧之身,感觉日子过得无望么?你怎么不说话?” 吴才人尴尬地转过脸去,说道:“妹妹说的什么,我怎么不记得?这后宫里的日子清闲,平素与姐妹们坐在一块儿说说话,怎么就无望了?你怕是听错了吧!” “章婕妤,您昨天……” 章婕妤立刻打断了她的话:“我可什么都没有说过,你不要血口喷人!” 徐才人的心渐渐沉了下去,到了这会儿,她终于明白了,原来不管众人对着她的时候怎么说,到了皇后的面前,都不会透露一句。 只有她像个傻子一样,自以为是为所有人出头,浑然不知自己只不过是一枚推到面上的棋子,若是皇后娘娘听了她的话,众人都跟着得力,而只有她自己会被皇后娘娘记恨。 如眼下一般,皇后娘娘根本就没想着应下,所有人便都保持了沉默,被记恨的,依然只有她一个。 徐才人只觉得从头到脚都凉了下来,她恍恍惚惚地看了一眼坐在最上首的皇后,皇后正端着茶杯,浅浅地啜了一口,神情淡漠,仿佛方才的一切都与她没有什么关系。 她又看了一眼白贵妃,白贵妃昂首挺胸,目光中带着些兴奋,那些本是朝着皇后的发难,被她三言两语便挡了下来,还将自己置于这样一个难堪的境地。 她想起自己进宫之前,姑母叮嘱她的话。 “皇后看着随和,可却不是个好对付的,”姑母说道,“她心思深沉,耍得了手段,又狠得下心肠,最重要的是,皇上十分看重她。” “那我该如何对付皇后?”她问道。 姑母胸有成竹地笑了笑:“皇上看重皇后,皇后却未必看重皇上。两人之间隔着林家的血海深仇,你只消让皇上对皇后彻底寒了心,皇后便不足为惧了。” “至于该如何做……若是你心爱之人,毫不犹豫地将你推到了旁人身边,没有半分嫉妒与不安,你觉得她真的爱你么?” 她跟着姑母多年,看惯了姑母的手段,此刻更是一点即通:“我知道了。” 再想到宫中另一位位高权重的女人,她又问道:“那白贵妃呢?” “白贵妃?”姑母不屑地笑了笑,“她不过是仗着有白太傅这一层关系,才能坐到贵妃的位子上,真的说起来,她其实没什么脑子,如今又落了水,生死未卜,不足为惧。” “不过她与皇后不合,若是此番她能无恙,往后你倒是可以与她联手,”姑母提点她道,“你不宜太露锋芒,有些事怂恿着白贵妃做便是。” 此刻徐才人站在殿中,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一丝苦笑。 姑母啊姑母,这便是你之前说的,皇后并不在意皇上,白贵妃与皇后不合? 怎么好像,都不大一样啊? 第82章 不是还有太后么? 一旁的白凌薇还在咄咄逼人:“你不是说旁人都是这般想的?本宫怎么瞧着,没有人同意你的话呢?” 徐才人满嘴苦涩,勉强笑了笑,不得不忍气吞声地说道:“妾刚入宫,对各宫的姐妹们都不了解,平日里与她们说话,误会了姐妹们的意思,都是妾的错。” 她心中对这些见风使舵的人虽然不屑,可是也知道,自己若是不改口,便是将所有人都得罪了,到时候她的日子只怕更不好过。 白凌薇撇撇嘴,还想继续说话,却被林向晚打断了。 林向晚方才冷眼看了好一会儿,如今听徐才人服软了,不由微微一叹。 原来并不是个蠢的,能屈能伸,今日这一出,怕也是因为刚入宫,所以不知晓宫中众人的脾性,一心只想拉拢旁人罢了,经过今天这一遭,往后就会变得更谨慎了。 “无妨,”林向晚笑的温婉,“徐才人方才所言,也是为了本宫好,本宫之前便多次劝过皇上,奈何皇上并不爱听,以后若是有了机会,本宫还是会再劝劝皇上的。” “娘娘!”她话音刚落,白凌薇便叫出声来,“因为此事,您已经惹恼了皇上,皇上许久未曾留宿凤仪宫了,您还是不要再劝了吧!” 她说的那叫一个真情实意:“臣妾与诸位妹妹,最大的心愿,便是看到皇上与娘娘恩爱和睦,唯有这样,后宫前朝才能一片祥和,你们说是不是?” 众人听了,心道好话都被你说完了,就算不是,谁还能说出来不成?于是纷纷点头附和道:“贵妃娘娘说的没错,娘娘,您与皇上和睦,才是最要紧的!” 林向晚叹了一口气:“说起来,还是本宫这个皇后没有用,不能劝得动皇上,让皇上冷落了诸位,都是本宫的不是。” “娘娘怎能这样说?”白凌薇立刻跳了出来,“娘娘对大家好,所有人都是有目共睹的,若是因为自己在皇上那里挣不得宠爱,便转头来埋怨娘娘,这样的人,实在是没有良心!” “对对,娘娘不必自责!”众人七嘴八舌地说道,“娘娘为了大家,已经惹恼了皇上,大家都念着娘娘的好呢!” 林向晚又说了几句,便让众人散了:“时候不早了,妹妹们都各自回宫吧!” 白凌薇赶在青栀前上前扶住了林向晚:“臣妾扶娘娘回去!” 林向晚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知道她是想要留下来用早膳,并没有拆穿她,只带着她往内殿去了。 皇后与贵妃一走,殿内的嫔妃们也都松了一口气,姬昭容搅着手里的帕子,恨声道:“平素倒是没看出来,她竟也会这样巴结皇后娘娘!” 朱婕妤拉了拉她的衣袖:“你快少说几句吧!传到她耳中,又是一场官司。” “我怕什么?谁若是敢传闲话,我自会让她好看!”姬昭容说着,目光扫视了一圈,待看到花婕妤的时候,不由冷笑了一声。 花婕妤本是昭仪,从前压着她一头,如今被贬之后,后宫中除了皇后与贵妃,便是姬昭容位分最高了。 “别以为随便传上几句话,就能让贵妃记着你们的好处,与贵妃走得太近可没有什么好下场,”她意有所指地问花婕妤,“花婕妤,你说是不是?” 花婕妤头也没抬,带着自己的宫女便走了。 姬昭容的宫女见状,不由有些恼了:“区区一个婕妤,怎么这样大的架子!” 姬昭容并不生气:“她从前是昭仪,如今降为了婕妤,心里面自然是有气的,同她计较做什么?” “说起来,花婕妤当初被降位,还与贵妃娘娘落水脱不开干系呢!”朱婕妤掩唇笑道。 “可不是么?当初她帮贵妃娘娘做事,如今贵妃娘娘还是贵妃娘娘,花昭仪却一落千丈,成了花婕妤……”姬昭容看了一圈周围的人,最后将目光落在了徐才人身上,“人啊,还是得学会吸取教训,从自己身上,或是从旁人身上,总不能一错再错。” 徐才人看了她一眼,也带着宫女走了。 一直等回到了未央宫,徐才人将自己关在寝殿里,大哭了一场。 自从她进了宫之后,只在迎接太后回宫,与中秋宴上见过各宫嫔妃,当时她们之间并没有什么交流,甚至在中秋宴上,她提出要向皇后讨个说法的时候,众人还隐隐表达了支持她的意思,万万没想到,今日竟全然不提了。 连皇后也未曾说几句,单一个白贵妃,便将她堵得哑口无言。 偏偏她的位分还不高,连反驳都没有底气,但凡说出什么不合白贵妃心意的话,她怕不是会立刻让人给她掌嘴。 她如今才意识到,宫中的这些女人,与她那些在国公府的姐妹们全然不同,她们口中说的话,她只消听信半分,而她们展露出的那些真诚,她半分也不能相信! 徐才人不敢砸东西泄愤,连哭都只能将脸埋进枕头里,尽量不发出声音来——谁让外面的宫女,都是皇后亲子给她挑的呢?若是她由着性子发泄这一场,转眼便会传到皇后的耳中,她的日子就会更不好过了! 凭什么,凭什么!徐才人恨恨地锤了几下被子,等情绪发泄过之后,终于冷静了下来。 皇后虽然说的冠冕堂皇,可皇上没有子嗣是不争的事实,既然皇后这一条路走不通,那么走另一条便是。 这后宫里面,也不是皇后一手遮天,能压得住皇后,又能劝得了皇上的,不是还有个太后么? 徐才人的眼睛亮了起来,她坐起身子盘算了起来。 明日皇后便会带着众人去给太后娘娘请安,到时候她想个什么样的理由,在所有人离开之后留下来呢? 不行,她不能留下来,那样太后娘娘若是插手,岂不是告诉了皇后,这是她告的密么? 兴许她可以用旁的法子来提醒太后娘娘,徐才人皱眉想着。 对于太后,姑母说的并不多,只说太后一生无子,对皇上视若己出,又养了个清姑娘在身边…… 清姑娘!徐才人的眼睛越发亮了,连嘴角都不由翘了起来。 第83章 还是要皇上点头才行 林向晚一行人刚进了内殿,白凌薇的手便立刻放了下来,同时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起了这样一个大早,真是困死臣妾了。”她说道。 林向晚跟着打了个哈欠:“母后回了宫,往后便不能偷懒了,这两日母后大约也歇过来了,从明日起,便要先去向母后请安,然后再回凤仪宫了。” 她警告白凌薇道:“明日你可万不能再来迟了,母后最不喜不守时的人。” “臣妾今日本来也不会迟的,”白凌薇说道,“昨夜睡前臣妾便叮嘱红缨,让她到了时辰便叫臣妾起床,奈何臣妾那时太困了,想着稍稍再睡片刻,没想到一睁眼,竟过去了半个时辰。” 两人坐在桌旁,宫女们鱼贯而入,将早膳摆在了桌上。 “说起来,臣妾倒是觉得还挺有意思的,”白凌薇一边喝着粳米粥,一边笑道,“之前总看书里面写……” 她卡了一下壳,林向晚挑眉看她:“看书中写什么?” “写……写女子应当和柔端庄,”白凌薇掩饰般咳嗽了一声,“她们一个个浑身上下八百个心眼子,一句话九转十八弯,臣妾都替她们累的慌。” 林向晚看着她笑:“你从前可是个中翘楚,如今怎么倒看不起这种做派了?” “倒不是看不起,”白凌薇诚实地说道,“只是觉得有些可笑罢了。” “人人都戴着面具,人人又都知道旁人也戴着面具,可谁也不肯将面具摘下来,难道不可笑么?”她摇了摇头,“臣妾不想戴面具了。” 林向晚夹了一块水晶脍,慢慢吃完了,才开口道:“确实可笑。” 有一件事白凌薇说的不对,宫中确实人人都戴着面具,即便是如她般将面具丢了,露出来的真实面孔,何尝又不是另一个面具。 “在本宫面前也就罢了,即便你过分些,本宫也不会说你什么,可等到了母后面前,你可收敛些吧!”林向晚说道,“今日你的那些话,若是让母后听见,有你的好果子吃!” 白凌薇“嘿嘿”一笑:“臣妾知道,等明日去给太后娘娘请安,臣妾就做个锯嘴的葫芦,一句话都不多说!就算旁人招惹臣妾,臣妾也绝不还嘴!” 林向晚笑着摇头:“你这样想,旁人也同样会这样想,不会有人招惹你的。那些低阶的嫔妃,若是母后不问,她们是不能随意开口的。” “那就好,否则要是有人拿言语刺臣妾,让臣妾憋着,臣妾怕憋出病来。”白凌薇说道,“对了娘娘,臣妾听闻,那徐才人是您同意进宫的,她一看就不是个安分的,您让她进宫做什么?” 林向晚抿嘴笑了笑:“当时她落了水,正巧皇上从旁经过,让人将她救了起来,她身上湿透,若是不能进宫,便只有青灯古佛一条路了,本宫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大好年纪,一辈子就这么毁了吧?反正后宫中的嫔妃不少,多她一个也无妨。” “娘娘太善良了些。”白凌薇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暗暗叹气,如今她与林向晚看起来虽然要好,可是林向晚还是不会同她说内心真实的想法。 “倒也称不上善良,”林向晚说道,“宫中寂寞,她既然想进来,本宫便遂了她的意,只是能不能熬过这漫长的岁月,就只能看她自己了。” “徐才人有点聪明,但不多,”白凌薇精准地评价道,“依臣妾看,她今日未达成心愿,绝不会善罢甘休,接下来大约要走太后娘娘那条路了。” “随她去。”林向晚淡淡说道。 …… 重华宫内,太后有些惊诧地看着眼前的宫女。 “白贵妃竟然说出这样的话?”她问道。 那宫女眉眼低垂,恭恭敬敬地说道:“回太后娘娘的话,奴婢在一旁听得清楚,贵妃娘娘千真万确是这样说的。” 太后沉吟了片刻,挥了挥手:“下去吧。” 待那宫女离开之后,秦雅清立刻凑过来,说道:“姑母,白贵妃从小可是白太傅亲自教导的,怎能说出这样粗鄙之语!” 昨日她被太后打了一耳光,心中虽恨,却还是立刻追到了重华宫来,跪在太后面前哭了半晌,说自己知错了,自己愿意嫁人,只求姑母不要厌恶她。 太后见她这般,不由又有些心软,今日一早她来重华宫,也没有将她赶出去。 “话虽粗鄙,倒是没有什么错处。”太后说道。 秦雅清咬了咬下唇,轻声说道:“徐才人说的……其实也有道理,皇兄已经登基三年,后宫嫔妃却仍一无所出,实在是……” 她没有提皇后,方才经过那宫女之口,太后已经听得十分明白了,徐才人骤然发难,说的便是皇后独占皇上。 既然已经有人说了,她便不再画蛇添足了,若是她再提起皇后,太后少不得又要疑心她有别的心思,还不如只说皇嗣,这也正是太后最关心的事。 果不其然,听她这样说后,太后的眉头皱了起来。 “皇后有些不识大体了,”太后说道,“即便是其余嫔妃在她之前诞下皇子,她的儿子也一定会是太子,她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皇嫂不是说了,她是劝过皇兄的,只是皇兄不愿罢了。”秦雅清说道。 “不过是她的一面之词罢了。”太后声音冷淡。 “姑母的意思是,皇嫂那么说,其实只是在敷衍旁人?”秦雅清做出一副惊讶的样子来,“虽说这世上的女子,都期望着能与夫君一生一世一双人,可皇兄他是皇上啊!皇嗣一事关乎国本,皇嫂这样做,未免有些不识大体了。” 太后轻轻“哼”了一声,闭上了眼睛。 秦雅清见太后不说话,不由试探着说道:“会不会是因为皇嫂根本没有想到这一层?毕竟皇嫂从前在边疆生活了那么久……姑母,要不然等明日皇嫂来给您请安的时候,您提点皇嫂一番吧!” 太后没有说话,过了许久,久到秦雅清以为她睡着了,才听到她淡声说道:“说她又有何用,还是要皇上点头才行。” 第84章 她只需要坐山观虎斗便是 前后两句话有些自相矛盾,秦雅清听了,不由问道:“姑母方才还说是皇嫂的一面之词,现在怎么又说要看皇兄的意思?莫非还能是皇兄为了皇嫂守身如玉不成?” 她自觉开了个玩笑,“咯咯”笑了起来:“若真如此,那皇兄这个皇上,可就是千载难遇了。” 半晌不见太后回应,秦雅清悄悄看了一眼,发现太后闭着眼睛,呼吸平稳,已然睡着了。 她蹑手蹑脚地走了重华宫,远远地瞧见了方才给太后传话的宫女,于是快走几步追了上去。 “这位姐姐,你等等我!”秦雅清追近了,脆声叫道。 那宫女回过头见是她,连忙福身行礼:“奴婢见过清姑娘!” 秦雅清亲亲热热地上前挽住了她的胳膊:“从前没见过姐姐,姐姐是在哪个宫伺候的?” “回清姑娘的话,奴婢是在浣衣局当差的,入不得各宫主子的眼。”那宫女诚惶诚恐地说道,“奴婢也当不起您这一声姐姐,您叫奴婢山雀便是。” “有什么当得起当不起的,”秦雅清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我也不是宫中的主子呀!” 见山雀低着头不敢说话,她又问道:“山雀姐姐既然是浣衣局的,为何早上会在皇嫂宫中呢?” 山雀老老实实地答道:“回清姑娘的话,平常都是翎羽姑姑去给凤仪宫送衣裳,只是今日翎羽姑姑病了,所以才轮到了奴婢。奴婢去的时候,皇后娘娘的宫女说娘娘有件金丝缎面的襦裙勾了丝,问奴婢还能不能修补,奴婢说要先看上一看,那宫女便让奴婢在一旁候着,自己去取了。” “奴婢本以为她一会儿便能回来,没想到耽搁了好一会儿,各宫嫔妃也陆陆续续地到了,奴婢站在一旁不敢说话也不敢动,却被错认成了凤仪宫的宫女,拉到了殿中伺候。奴婢不敢反驳,就干脆将错就错了,一直等到娘娘让人散了,那宫女才将那襦裙拿来给了奴婢。” 秦雅清笑着说道:“山雀姐姐哪里像是浣衣局的粗使宫女,这周身的气度,与皇嫂身边的大宫女差不多,也难怪旁人会认错。” “清姑娘过奖了。”山雀连忙低头说道。 秦雅清挽着她一路走,这个山雀倒是个实诚的,她问什么便答什么,甚至在她试探着问起为什么会告诉太后的时候,山雀还露出一个憨憨的笑容。 “奴婢只是觉得,太后娘娘才是这后宫之主,白贵妃说出那样粗鄙的话,皇后娘娘甚至都未曾阻拦,若是再没有人告诉太后娘娘,这后宫只怕就要乱了套。”她说道,“况且,太后娘娘身边的姑姑找到了奴婢,给了奴婢二两银子,让奴婢往后瞧见什么与宫规不合的地方,便告诉太后娘娘,所以奴婢自然要说!” 秦雅清在心中吐了吐舌头,这个山雀,也不知是不是脑子里缺根弦,这样的事怎能拿到台面上大剌剌地说出来?还有什么后宫会乱套的话,若是传到了皇后耳中,只怕没有她的好果子吃。 难怪姑母不与她多说什么,她一心想要投靠姑母,却不是个聪明人,这样的人,姑母用着只怕也不顺手。 虽然心中有几分不屑,秦雅清却还是笑盈盈地说道:“山雀姐姐对姑母忠心耿耿,姑母想来也是看在眼中的,等过上些日子,姑母定会给姐姐寻个好去处,不叫姐姐一直在浣衣局蹉跎。” 山雀谢了又谢,秦雅清顺势问道:“山雀姐姐方才说的那位徐才人,不知是何出身?说话间倒是颇有见地。” “徐才人是镇国公夫人的亲侄女,从小在国公府长大,眼界自然不是寻常女子能够相比的。”山雀说道。 秦雅清记在心中,又与她一起走了段路,借口自己要回栖枫阁了,与山雀道了别。 山雀与她分开之后,绕了一圈,并没有直接回到浣衣局,而是转去了御花园后的一处亭子里。 亭子里面站着的,正是徐才人。 一见了她,徐才人立刻问道:“怎么样,都办妥了么?” “回才人的话,奴婢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全都说与太后娘娘听了。”山雀回答。 “那太后娘娘怎么说?” “太后娘娘并没有做出什么表示,倒是清姑娘,在奴婢离开重华宫后特地赶了上来,与奴婢说了好些话。”山雀说道。 徐才人扬起眉毛:“前几次见到清姑娘,我便知她不是个安分的,如今果真就迫不及待了。那清姑娘都与你说了些什么?” 山雀将两人的对话一五一十地同徐才人说了,徐才人听在耳中,心里有了计较。 “太后娘娘那边,你今日既然已经去了这一回,往后也不能断了,不过与我这头的关系,一定不要叫任何人知晓,明白么?”徐才人说道。 “奴婢明白的!”山雀点头道。 “好了,你回去吧!”徐才人摆了摆手。 等山雀离开了,她在那亭子里又站了半晌,等自己的宫女来了,她立刻抱怨道:“叫你回去取个鱼食,你怎么去了这样久?” 宫女有些委屈,未央宫距离这边极远,她已是紧赶慢赶了,到这里还要被才人骂。 不过她并不敢反驳,只是将用帕子包着的鱼食递给了徐才人。 徐才人靠在亭子的栏杆上,素手一扬,鱼食便纷纷落入水中。锦鲤们争相抢食着,水中翻涌出一片红浪。 清姑娘有意,她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做多了,只等接下来借着去给太后娘娘请安的机会,与清姑娘慢慢熟悉起来便是。 自己如今人微言轻,即便是到了太后娘娘的面前,恐怕也没有说话的机会,可清姑娘却不一样了,虽然前些日子她的举动有些出格惹恼了太后娘娘,不过只看如今她仍能在重华宫自由出入,便知道太后娘娘待她还是与旁人不同的。 同样的话,从清姑娘的口中说出来,太后必然会更在意几分,更妙的是,清姑娘对皇后如今只怕是恨之入骨,自己只消含糊说上几句,清姑娘必会添油加醋地告诉太后娘娘。 徐才人的唇角勾了起来,她只需要坐山观虎斗便是。 第85章 贵妃娘娘陪着娘娘睡下了 “娘娘,有个叫山雀的宫女,去重华宫告了您一状!” 林向晚无语地看着白凌薇:“你不是刚吃过午膳,说要回去小憩片刻么?怎么一眨眼又回来了?” “娘娘,您没有听明白臣妾方才的话?”白凌薇瞪大了眼睛看着她,“那个宫女,把今日早上时凤仪宫的事全都说与太后娘娘听了,您难道就不担心太后娘娘对您有意见?” 林向晚漫不经心地说道:“本宫有什么好担心的?比起本宫,你那句‘想男人了’,怕是会让母后更有意见。” 白凌薇一噎,很快便摇摇头,说道:“娘娘,那个宫女从重华宫出来之后,与秦雅清一道走了很远,然后又去见了徐才人——她应当是徐才人的人!” “是便是,她是从镇国公府出来的,镇国公夫人怎么会不给她上下打点?有她的人也是正常的。”林向晚说道。 “臣妾不是这个意思,臣妾的意思是——哎呀,娘娘您怎么半分都不着急呢?”白凌薇急道。 林向晚疑惑地看着她:“本宫为什么要着急?就因为那宫女是徐才人的人?” 她摇了摇头:“这后宫里面,谁没有几个眼线,若是本宫想要清理一遍,只怕连一半都剩不下。随着她折腾去,不折腾到本宫这里便无妨。” “可眼下她分明就是想要针对娘娘啊!”白凌薇说道,“她想要借太后娘娘之口,来给皇上压力,好让皇上能临幸她——臣妾今日说她的一点都没错,她就是想男人了,呸!” 林向晚啼笑皆非地看着她:“这话未免也太难听了些,宫中的女人,哪个不费尽了心思想要往上爬,她倒是也没有什么错。” “反正娘娘得留意些,她与秦雅清两个,都是一肚子坏水儿,凑到一起去,指不定使出什么下作手段呢!”白凌薇气鼓鼓地说道。 林向晚摇摇头:“本宫都不急,你急什么?母后未必会说本宫什么,即便是说了,不过几句话罢了,听着便是,又能如何?” 见她这样淡定,白凌薇也泄了气:“可是若是太后娘娘给皇上施加压力……” 林向晚翻着账册的手顿了顿:“若皇上不愿,母后说再多也没有用。” 白凌薇鼓着腮帮子看着她,刚想说什么,忽然又笑了起来。 林向晚被她笑的莫名其妙:“你怎么一会儿生气一会儿高兴的,太医说过,情绪起伏太大,人是容易变老的!” 白凌薇仍旧是笑,边笑边说道:“臣妾只是觉得,如今娘娘与皇上的关系,真是越发的好了。” “这话又是从何而来?”林向晚不解。 “若是从前,娘娘只会说,延绵子嗣是皇上应尽的责任,”白凌薇笑嘻嘻地说道,“如今倒是全然相信皇上不会临幸旁人了。” 林向晚的脸微微发红:“你不要乱说,本宫只是了解皇上,知道皇上向来有主见,根本不会为了本宫或是母后的几句话,便改变自己的心意。” “真的?”白凌薇拉长了声音,“娘娘若说皇上不会因为太后娘娘的话而改变决定,臣妾是信的,可娘娘加上了您自己……臣妾可就不相信了!” “皇上是一国之君,岂会因为女子之言便轻易改变决定?”林向晚摇头道,“你信也好,不信也罢,这都是不争的事实。” “那娘娘敢不敢与臣妾赌上一赌?”白凌薇的眼睛闪闪发光。 “要赌什么,又如何赌?”林向晚扬眉看着她。 “自然是……赌皇上会不会因为娘娘,便更改自己的决断了!”白凌薇笑着说道。 林向晚失笑,本想说不必打这样无聊的赌,可看着白凌薇信心满满的样子,不知怎地,说出口的话便成了:“好啊,那本宫同你赌。” “打赌总要有赌注的,”白凌薇兴奋地说道,“娘娘要拿什么做赌注?” “本宫这里有的,你喜欢哪件,随便挑便是。”林向晚说。 “娘娘就这么有信心?”白凌薇笑道,“那娘娘到时候可不能反悔!” 林向晚笑了一声:“本宫自然不会反悔,倒是你,若是输了,打算拿什么给本宫?” “臣妾有的,娘娘也尽可以挑!”白凌薇“嘿嘿”一笑,“不过娘娘是没有这个机会了。” 林向晚看着她信心满满的样子,不由抬手点着她的额头:“你这算盘打得倒是好,本宫好歹也是皇后,即便是赢了你,又怎么好意思真的去挑你的东西?你这个赌分明就是稳赚不赔!” “娘娘这话说得有些早了,您是赢不了臣妾的!”白凌薇一副得意的模样。 林向晚笑着摇摇头,没有理她。 不过她的思绪却控制不住地飘散开来,顾寒影真的会因为她而改变自己的决定么?她是不大相信的,可是看着白凌薇那胸有成竹的表情,她的心中渐渐升起了一丝期许。 他最近对她那样好,若是一些无伤大雅的小事,他……应当会考虑她的建议吧? 这个念头刚一起,林向晚便立时清醒了过来,她不能、也不应该抱有这样的期待。 眼见着林向晚的面色越发沉静了下来,白凌薇便知道她怕是又钻了牛角尖,她打岔道:“娘娘,臣妾来的时候瞧见御花园里的桂花开得极好,何不采些来酿酒?” 林向晚眼睛一亮:“本宫前几年的时候也确实动手酿过,只是酒中总有带着一丝酸涩味,无论如何都去不掉,难道你有什么好法子不成?” 白凌薇胸有成竹地笑道:“旁的臣妾兴许不懂,可对于吃食,臣妾自信没有人比臣妾知道的更多了!等过了午间日头最烈的这一阵,娘娘与臣妾一起去摘桂花吧!酿酒这样的事,自然是要亲力亲为才有趣。” 林向晚欣然应了下来:“本宫也是这般想的!” 既然相约下午一起摘桂花,白凌薇便也不回朱雀宫了,非要与林向晚挤在一张榻上休息。 林向晚被她磨得没法,只得同意了下来。 两人这边刚睡下,顾寒影便带着人过来了。 见青栀在门外守着,他便问道:“皇后现下在做什么?” 青栀毕恭毕敬地回答道:“回皇上的话,娘娘之前在看账册,方才白贵妃过来了,陪娘娘说了一会儿话,现下贵妃娘娘陪着娘娘睡下了。” “既然皇后睡了,朕便不打扰了。”顾寒影听罢点了点头,又带着人离开了。 只是走到半路,他越想越不对。 白凌薇陪阿晚说话也就罢了,什么叫“陪娘娘睡下了”? 第86章 臣妾觉得自己好像一条狗啊 青栀看到刚刚离开的皇上又折返了回来,她连忙迎上前去,刚要请安,便被皇上抬了抬手止住了。 莫非是皇上有事要找娘娘?青栀看向戚公公,戚公公回给她一个无可奉告的眼神,她只得快走几步,跟在皇上身后进了内殿。 刚进去便看到皇上默不作声地站在榻前,薄唇紧紧地抿在一起,周身仿佛散发着寒气。 青栀吓得缩了缩脖子,退出了内殿,问戚公公道:“皇上方才来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一眨眼就生了这样大的气?” 戚公公也不明所以:“我也不知晓,皇上刚才在往御书房去,路上也并未遇见什么人……兴许是想到了什么不高兴的事吧!” 他不忘安慰青栀:“你放心,皇上即便是动怒,也绝不会是因为娘娘的!” 青栀心中稍定,点了点头。皇上在的时候从不让他们这些下人在一旁伺候,她与戚公公一起站在门外,竖着耳朵听里面的动静。 …… 白凌薇在睡梦中感觉到一阵寒意,她嘟囔了几句,将林向晚抱得更紧了些——皇后娘娘身上有淡淡的香气,她说不清是什么味道,反正喜欢得很。 寒气骤然间更重了,她在心里纠结了几秒钟,还是不情不愿地睁开了眼睛。 自己皮糙肉厚不怕冷,皇后娘娘可不行,万一着了凉,怕是又要生病。 刚一睁开眼睛,撞入眼帘的便是皇上那张黑如锅底的脸。 白凌薇被吓了一大跳:“皇……” 顾寒影一个凛冽的眼神,让她将剩下的话吞了回去。 “下来!”顾寒影压低了声音,说道。 白凌薇这才明白他为什么动怒,忙不迭地从榻上跳了下去,整理了一下衣裳,低着头站在一旁不敢看他。 顾寒影“哼”了一声,坐到了榻上,回头见她还在,低声说道:“你怎么还不走?” “走,臣妾这就走!”白凌薇连忙往外退去。 两人的声音都不大,但林向晚一向睡得轻,还是睁开了眼睛。 “皇上?”她见到顾寒影,也是一愣,“您怎么来了?” “朕闲来无事,过来看看你。”顾寒影说道,“没想到到底打搅了你小憩,你再睡一会儿吧,朕这便走了。” “臣妾也告退了。”白凌薇跟着说道。 林向晚揉了揉眼睛,叫住了她:“不是说好下晌一起去摘桂花的么?妹妹也别折腾了,等会儿梳洗过之后,咱们直接去摘桂花。” “桂花?你若是想要,叫人给你摘了送来便是,何必亲自去摘。”顾寒影微微蹙眉。 林向晚笑笑:“臣妾想要摘些桂花来酿酒,这样的事,全都要亲力亲为才有趣呢!” 顾寒影听她这样说,便也没有再反对,而是握住了她的手:“朕下午无事,与你一起去摘。” 他转向白凌薇:“白贵妃回朱雀宫吧,皇后每日忙于宫务,你若无事,不要随意打扰她。” “皇上,是臣妾……” 林向晚还未说完,一旁的白凌薇便乐颠颠地应了下来:“臣妾知道了!” 林向晚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只见她疯狂地对自己挤眉弄眼。 “妹妹,你的眼睛是不是不舒服?”她有些忧心地问道。 白凌薇咳嗽了一声:“臣妾无事,多谢娘娘关心。既然皇上已经‘决意’要同娘娘一起摘桂花去了,那臣妾就‘改变’自己的计划,回朱雀宫了!” 林向晚恍然,心中不由啼笑皆非。 不过是去摘桂花,这样的小事也算得上是皇上的决断么? 不过既然白凌薇觉得是,那她试试也无妨。 于是她也咳嗽了一声,对顾寒影说道:“皇上,臣妾想同白妹妹一起去摘桂花。” “嗯?”顾寒影以为自己听错了,“可是朕想……” “并不是所有的桂花都能拿来酿酒的,臣妾自己挑不过来,白妹妹懂得分辨,她与臣妾一起去会更快些。”林向晚的脸上露出了得体的微笑来。 她的心不知怎地,跳得快了些,虽然只是无关紧要的小事,可这也是她第一次反对顾寒影的意见。 顾寒影的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他看着林向晚,过了好一会儿,才转开头:“那好,你与贵妃一起去吧!” 声音闷闷的,似乎还带着点委屈。 林向晚只觉得心漏跳了一拍,一丝一缕的甜意泛了上来,她主动拉了拉顾寒影的手:“等臣妾的桂花酒酿好了,还望皇上能赏脸与臣妾共饮。” 顾寒影的声音忽然又振作了起来:“好!那朕就等着阿晚的桂花酒了。” 他抬手在林向晚的脸上摸了摸,她刚睡醒,脸颊绯红,笑起来眉眼弯弯,看得他心中直痒痒。 鬼使神差地,他俯下身,在她额上落下一吻:“天气虽不冷,可也要注意些,别吹了风;看中了哪支桂花,叫宫女帮你剪下来慢慢挑,一直仰着头会头晕的;秋日太阳毒,你就坐在阴凉处,让白贵妃好好瞧瞧,哪棵树上的桂花开得好,你再过去,知道吗?” 林向晚红着脸点头:“臣妾知道的!” “那朕就先回御书房批折子了,若是晚间得了空,朕再来看你。” 等送走了顾寒影,林向晚脸上的热还没有降下去。她看到白凌薇张嘴欲说话,立刻打断了她:“你若是再说出些浑话,本宫就叫青栀和玉竹按住你,用羽毛搔你的脚板心!” 白凌薇长大了嘴巴:“娘娘您……这也太狠毒了吧!” “知道就好,往后管住自己的嘴!”林向晚扬起头,颇有些傲娇,“等回来本宫带你去私库看看,看上了什么随你拿,本宫允你挑两件!” 白凌薇“嘿嘿”笑道:“娘娘真大方,臣妾先谢谢娘娘啦!” 林向晚叫了青栀进来,白凌薇坐在一旁看着她梳洗,忍不住说道:“其实臣妾方才只是想说,臣妾觉得自己好像一条狗啊!” “啊?”林向晚愣住了。 白凌薇从前多骄傲的人啊,如今被皇上这样冷淡对待,心中定然十分不好受吧?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想来是真的觉得受了伤。 她的心中涌出愧疚来:“妹妹,皇上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说……” “臣妾就好像路边的一条狗,走着走着忽然被人踹了一脚,然后又被塞了一大口狗粮。”白凌薇的脸上又露出了那种恼火中带着莫名兴奋的微笑,“不过真好吃!” 第87章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林向晚表示不解但尊重:“……你喜欢就好。” 等梳洗妥当之后,两人便去了御花园,果如白凌薇所说,西南角种着的桂花开得正好,远远地便能闻到阵阵香气。 挑挑拣拣,两人各摘了一篮桂花,让宫女提着,一道回了凤仪宫。 路上白凌薇便将酿酒要留心的地方同林向晚说了:“娘娘说桂花酒酸涩,您是如何酿制的?” “收了桂花,加上冰糖蜂蜜与酒一并烧热烧开,”林向晚说道,“酿出的桂花酒黏稠绵甜,只是细品中总有一丝丝酸涩味,若是多放些冰糖,酸涩味虽能压下去,但未免就太甜了些,失去了酒的浓醇。” “娘娘何不试试先将桂花浸成桂花露?”白凌薇说,“将桂花清洗干净,用糖腌渍,加了冰糖与枸杞制成桂花露,最后再掺到米酒中——这样能去掉桂花自带的涩味,让桂花的味道与酒味更好的融合在一起。” 林向晚听得仔细:“本宫回去便按着你说的试试。” 两人在凤仪宫前道了别,林向晚一头钻进了小厨房,用一半的桂花做了桂花露,剩下的一半,她做了些水晶桂花糕,分了三份装入食盒,一份叫人送到了重阳宫,一份送到了朱雀宫,还有一份送去了御书房。 重华宫和朱雀宫很快便送来了回礼,太后让人送了一个羊脂玉镯子,触手温润,一看便知道价值不菲。 给白凌薇送水晶桂花糕的宫女拿回来了一本古籍,林向晚接过来一看,原来是本古方食谱。 “贵妃娘娘说,这是她让白家特地寻来送给娘娘的,里面有几样她看着极好,已经留了记号,等娘娘有空可以试试。”那宫女说道。 林向晚翻了翻,果然有几页上面被她画了记号,再仔细一看,不由失笑,这几样全是白凌薇爱吃的,看来她是想要等自己做好了,好过来尝尝。 而送去御书房的,等来的却是顾寒影亲自过来,同她说了好一阵话,才恋恋不舍地走了。 林向晚心中略有些失落,可再一想到今日早上徐才人说让她规劝皇上的话,又觉得眼下这样也不错。 皇上虽然没有临幸其他嫔妃,可自己这个皇后,不是也一样许久未曾侍寝了么?就算她们不满,她也没有什么办法,若是明日给太后请安的时候太后问起来,自己也好应对。 …… 第二日一早,等各宫嫔妃都到了,林向晚便率领众人浩浩荡荡地去了重华宫。 到重华宫外,一个圆脸姑姑走了出来,恭敬地向她行礼:“太后娘娘还未起,还请娘娘稍候。” 林向晚记得她叫善流,与清芳一样,是贴身伺候太后的,只是不知为何太后离宫守陵的时候,并未带着二人。 又等了一会儿,善流又一次出来,将众人都迎了进去。 一进殿林向晚便看到秦雅清站在太后身边,她不由微微蹙起眉来,前几日太后让秦雅清挪出重华宫,她以为太后对这个侄女已经失望,不会再管她了,今日一见似乎并非如此。 不过转念一想,她又觉得这也是人之常情,莫说太后抚养了秦雅清那么多年,就连自己,明明发现玉竹已经背叛了她,还是不忍心要了她的性命。 “儿臣给母后请安,母后万福金安。”林向晚带着众人跪了下去。 太后的气色不大好,闻言抬了抬手:“都起来吧!” “是。”林向晚应了,站起身来,关切地问道,“儿臣看母后似是有些憔悴,可让太医来瞧过了?” 太后摇摇头:“不过是乍一回宫,还有些不适应,晚上不曾睡好罢了,何至于就惊动了太医?等再歇上两日也就好了。” 林向晚听她这样说,便也没有再坚持。 太后与她说了几句话,又问了其他嫔妃几句,脸上便显出几分疲惫来。 林向晚见状,便带着众人告退了。 “姑母,您先回内殿歇着,清儿去送送皇嫂!”秦雅清趁机说道。 太后看了她一眼,并未多言,只点点头:“去吧。” 秦雅清依旧热络地挽着林向晚的胳膊,与她一起走出了重华宫去。 “皇嫂,您替清儿准备了栖枫阁,清儿还未曾谢您!”秦雅清说道,“说来也怪,清儿从前与姑母住在一处的时候,只要一离开重华宫,便觉得这偌大的后宫让人害怕,根本不是自己的家,可一搬进栖枫阁,却觉得熟悉得很,仿佛清儿天生就应当住在那里呢!” 面对她这状似无意的挑衅,林向晚不动声色地笑笑:“清儿喜欢便好,本宫知道你依赖母后,还曾担心着,等你出嫁之后,到了夫家是不是也会不习惯,如今看来倒是不必再有这个担忧了,你在栖枫阁能住的习惯,想来往后再搬到夫家,也一样能住习惯。” 秦雅清咬了咬牙,脸上仍旧笑盈盈的:“皇嫂不必担心,清儿即便是嫁了人,也不会离姑母太远的!” 她语气中的笃定,让林向晚不由多看了她一眼。 不过她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轻轻将胳膊从秦雅清的手中抽了回来。 “清儿回去吧,母后那边离不开你。”林向晚说道。 秦雅清果真停住了脚步:“那清儿便不送皇嫂了。” 林向晚点点头,回头对众人说道:“你们也都回吧,今日不必去本宫那里了。” 她径自朝着凤仪宫的方向走去,众人三三俩俩地散了,只有徐才人,因为昨日的口角,无人愿同她一起走,她孤零零地站在原地。 林向晚又走了几步,白凌薇快步跟了上来:“娘娘,那两个人果真凑到一起了。” 林向晚回头看了一眼,秦雅清正与徐才人说些什么,两人脸上都挂着和善的笑容。 耳边仍能听到白凌薇不住地说着:“她们两个有八百个心眼子,娘娘还是叫人留意些吧!” “无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林向晚淡声说道,“这两人各怀心思,无非是相互利用罢了,翻不出什么水花来。” 她虽这样说着,心底却隐隐有些不安。 她觉得自己似乎忽略了什么事,非常重要的事。 第88章 挑选夫婿 接下来的日子仍旧平静,林向晚带着众人给太后请了几次安,太后便让她除了初一十五,都不必来了。 “你将后宫打点得十分妥当,”太后对她说道,“哀家这两日看下来,并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哀家年纪大了,凡事不爱操心,眼下又忙着给清儿挑选合适的夫婿,宫中之事你还是自己做主便是。” “儿臣遵命。”林向晚应了下来。 出了重华宫,她便长舒了一口气,太后这些日子并没有为难过她,也不曾提过徐才人所说的事,只是她也不知该同太后说些什么,每日来了,总是绞尽脑汁地想着话题,说多了怕太后厌烦,说少了又怕太后多心,委实有些心累。 如今太后主动提起不必日日请安了,她的实在是松了一口气。 “没想到太后娘娘竟真的开始给秦雅清挑选夫婿了,”白凌薇说道,“只是不知她会不会乖乖听太后娘娘的话。” 林向晚是知道些的:“母后已经挑了三位人选,只等着后日亲自见上一见,便要将她的亲事定下了。” “这么急?” “母后也是担心迟则生变,秦雅清不是个安分的性子,若是再闹出些丑事,只怕她的一辈子都要毁了。”林向晚说道。 白凌薇撇撇嘴,不屑地说道:“怕就只怕太后娘娘费尽心思替她挑了,她自己看不上。” 林向晚微微笑了笑:“那便是母后与她之间的事了。” 太后本就不喜欢她,她才不会去给自己找不痛快。若是秦雅清顺着太后的意思嫁了,那么她这个皇后就给她备上丰厚的嫁妆,最后皆大欢喜,若是秦雅清不肯嫁,她也只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一句话也不能多说,否则太后定然会迁怒于自己。 “后日母后会召那三人进宫,让本宫也过去给秦雅清掌掌眼,你也跟着一起吧!”林向晚对白凌薇说道,“左右闲着无事,权当看热闹了。” “好啊!”白凌薇一口应了下来,“臣妾最喜欢看热闹!” 很快便到了那三人进宫的日子,林向晚一早就与白凌薇到了重华宫陪太后说话,过了好一会儿,善流姑姑走进来回禀,说三人都已经在殿外候着了。 太后对旁边的宫女略点了点头,那宫女便会意,转去了内殿,不一会儿,屏风后面便出现了一道影影绰绰的身影来。 林向晚知道那是秦雅清,太后虽然生了她的气,可终究还是心疼她,即便是已经挑好了人选,还是让她自己看一眼,挑个最得意的。 见已经准备妥当,太后对善流姑姑说道:“叫他们进来吧!” 善流姑姑转身走了出去,很快便带着三位年轻男子走了进来。 三人跪下请安,太后十分和蔼地让他们平身,但并没有赐座。 林向晚只看了一眼并肩而立的三名男子,便更是感叹,太后对秦雅清,当真是费尽了心思。 三人皆生的眉目周正,身姿挺拔,最左侧的一个看上去多了几分书卷气,应当是个读书人;中间那个较两人更壮些,一看便知是会功夫的;而最右侧那个生得最出色,与另外两人相比,也更放松些,显然家世十分不错,是经常进出皇宫的。 “你叫什么名字,家中都有什么人啊?”太后笑着问最左侧的男子。 那名男子的神情紧了紧,身子站的更直了:“回太后娘娘的话,微臣姓曹名诺,家中唯有母亲一人。” 太后见他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只得又问道:“在什么地方当差?” 曹诺答道:“微臣如今在翰林院做修撰。” 见他这样问一句答一句,林向晚已经在心里摇头了,倒是白凌薇凑在她耳边,小声说道:“看着倒是个老实人,太后娘娘若是选了他,清姑娘往后定然不会吃亏。” “可这性子也太木讷了些,”林向晚也小声说道,“这样的人难得重用,只怕要在翰林院蹉跎许多年。” 太后将两人的话听在了耳中,也微微叹了一口气。 她看向第二个男子,那男子往前踏了一步,朗声道:“微臣姓卞名立山,家中爹娘俱在,有一弟一妹,现任羽林中郎将!” 声音倒是洪亮得很。 “年纪轻轻便能做到正五品,还是有几分能力的,”林向晚说道,“只是不知性子如何。” 太后明显对他比对曹诺更满意些,于是又问道:“倒是个罕见的姓氏,你的祖籍在何处?” “回太后娘娘的话,微臣是鲁地人,幼时家乡闹旱灾,跟着爹娘一路进了京城,”卞立山说道,“家中清贫,弟妹还在襁褓中嗷嗷待哺,微臣听人说,进宫伺候贵人,每月有一两银子拿,便瞒了爹娘,偷偷将自己的名字报了上来。” “倒是个有责任心的,”白凌薇憋着笑说道,“只是性子憨直了些,大约根本就没有问清楚这伺候贵人,究竟是要做什么。” 太后也是这样想的:“你知道进宫伺候,都需要做什么吗?” “当时不知道,不过后来知道了。”卞立山憨憨地笑了起来,“就在微臣跟着太监进宫的时候,撞到了当时的林将军,林将军见微臣年纪不大,却有一把子力气,便问微臣是想要当太监,还是想要学功夫。” 林向晚的手骤然握紧了,她不动声色地将手中的茶杯放了下去,平静地看向卞立山。 她没有想到会听见父亲的名字,更没有想到,眼前这个浓眉大眼的年轻人,当初因为父亲的一句话,便被更改了命运。 “微臣这会儿才知道原来进宫是要当太监的,”卞立山说起来仍是心有余悸,“幸亏微臣遇见了林将军,微臣说想要学功夫,不过微臣还问了一句,学功夫的话,有银子拿么?” “林将军说有,每个月一两银子,微臣一听,立刻便应了下来。”卞立山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微臣回家之后还沾沾自喜,对爹娘说往后我能养家了。” “一直等到林将军……林家出事之后,第二个月微臣去领银子,才被人告知说,学功夫其实没有银子拿,那每个月一两的银子,是林将军自己补贴给微臣的。” 第89章 全凭姑母做主 眼见着说的有些远了,林向晚咳嗽一声,问道:“你说有一双弟妹,如今都多大年纪,已经定亲了么?” 林家如今尚未平反,卞立山一不小心便会惹上麻烦,还是少提为妙。 听她这样问,卞立山答道:“回皇后娘娘的话,如今弟弟已经成亲了,还有个妹妹也定了亲,转年便要出阁了。” 这样倒是清净,否则嫁过去不但要侍奉公婆,还要照料小叔小姑,只怕秦雅清会有些辛苦。 太后看了林向晚一眼,她的脸上波澜不惊,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听到。 她在心中默默叹了一口气,本来她还有几分看好这卞立山,武官不比文官,无需八面玲珑,如他这般耿直憨厚的性子倒是个长处,如今他的官职虽然低了些,可年纪还轻,再加上有她在,总归能够照拂几分的。 只是这卞立山竟还与林家有过这样的缘分,这让太后不禁犹豫了起来。 “你弟妹的亲事都定了,为何你一直未曾定亲?”白凌薇问道。 “回贵妃娘娘的话,”卞立山答道,“早些年间微臣家中穷,一家五口人挤在一间赁来的小院子里,若是成亲的话,微臣每日要到宫中当值,家中只剩下妻子,却要守着爹娘弟妹,时间久了难免会起摩擦。” “微臣这些年一直在攒银子,去年终于买了个宅子,与弟弟也分了家,这才敢想自己的亲事,”卞立山“嘿嘿”一笑,“总不能叫姑娘家嫁过去吃苦吧!” 林向晚对他的评价登时便又高了几分,白凌薇也悄声说道:“这人不错!” 太后并没有急着表态,心中略沉吟了一会儿,又看向最后一个人。 最后一个男子也走上前来,开口却更亲近了几分:“微臣钱余正,见过太后娘娘!” 太后的脸上露出些笑意:“几年未见,你竟长得这样高了,家中父母可还好?” “劳太后娘娘挂心,微臣的父母好着呢!”钱余正笑着答道,“父亲这几年年岁渐长,性子比从前温和了许多,倒是母亲,这两年里对父亲颇为严厉,前儿晚间的时候,父亲偷偷喝了一盏酒,被母亲看到,逮住他好一通骂,父亲连嘴也不敢还。” 太后笑着摇头:“阿雪还是那个泼辣的性子。” 白凌薇悄悄看向林向晚,林向晚从钱余正的三言两语中,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他是承恩伯的次子,承恩伯夫人与母后是手帕交。” 这倒真真是个好人选,林向晚暗道,钱余正虽是次子,可他的兄长钱余方却无心承爵,早在几年之前便离开了京城,去了南边做生意,铁了心不回京城,为此承恩伯与他几乎断绝了关系。 不过钱余方委实称得上是做生意的奇才,短短几年过去,已经将商铺开遍了大江南北,说一句富可敌国都不为过,也正是因为这样,承恩伯与他的关系才渐渐缓和了下来,不再逼迫他回京,爵位顺理成章地落在了钱余正的身上。 秦雅清若是嫁了钱余正,过上几年便是承恩伯夫人,而因为有钱余方在,钱家富贵滔天,她往后的日子定然会过的十分顺心。 那边太后问钱余正道:“哀家见你去了验封司,是你父亲的想法?” 钱余正摇头道:“是微臣自己的意思。微臣不愿如同父亲般蹉跎一生,只想为申国尽自己的一份微薄之力。” “好孩子。”太后笑着,微微点了点头。 林向晚又看了钱余正一眼,他倒是与其他勋贵子弟不大一样,有爵位在身,又有个兄长给了赚了一辈子都挥霍不完的银子,竟还有意入朝为官,还算上进。 太后对他本就熟悉,如今听他这样说,更是满意,刚要开口,一旁的白凌薇冷不丁插嘴道:“钱大人年纪也不小了,府上可有侍妾通房?” 她问得直白,钱余正的笑不由僵了僵。 不过他很快便回过神来,恭敬地答道:“回贵妃娘娘的话,微臣家中并无侍妾。” “那就是有通房咯?”白凌薇挑了挑眉。 “确实有两个通房丫鬟,不过也只是丫鬟罢了,等到微臣成亲之时,便会将她们打发了。”钱余正轻松地说道。 林向晚心中的天平立时便朝着卞立山倾斜了过去,即便不是侍妾,可那两个通房丫鬟也是实打实伺候过他的,如今从他的口中说出来,倒像是个可以随意丢弃的物件一样,没有丝毫犹豫。 太后的目光也闪了闪,声音依旧和蔼:“哀家听闻,去年的时候你曾经订过一门亲事,后来怎地又退了亲?” “太后娘娘说的是礼部侍郎贾家的三小姐,”钱余正笑着说道,“微臣确实曾同她定过亲,只是有缘无分,年初的时候便将庚帖退了回去。” 他没有细说,林向晚三人心中都有了计较,太后也只是笑笑,并没有多问,便让三人都下去了。 等人走了,太后朝着屏风后面挥挥手:“清儿,你过来。” 秦雅清低着头走上前来,她的脸颊微微发红,一副羞涩的模样。 “方才那三人你都看到了,可有中意的?”太后问道。 “全凭姑母做主便是。”秦雅清小声说道。 太后沉吟了半晌,最后说道:“哀家瞧着,钱家那小子不错,你若是嫁了他,往后进宫见哀家也方便。” 白凌薇闻言,刚要开口说话,便被林向晚按住了。 她给了白凌薇一个眼神,两人坐着陪太后说了几句话,见太后脸上露出了疲惫的神色,便起身告退了。 从重华宫一出来,白凌薇立刻说道:“娘娘方才怎么没让臣妾开口?那钱余正说的含含糊糊的,可见之前退婚,定不是那么简单的!” “母后又怎么会听不出来?”林向晚笑笑,“她只是不愿选个与林家有瓜葛的人罢了。” “可是单凭这样,便将秦雅清的一生轻易交付出去……”白凌薇叹了口气,“即便是秦雅清,臣妾也有些不忍。” “毕竟是母后的意思,你我不好插手。”林向晚说道。 她也为秦雅清觉得可惜,只是心中始终有个小小的疑惑。 秦雅清怎么会这样乖顺地同意嫁人了呢? 第90章 他们两个早就认识 回到凤仪宫后,不等林向晚开口,白凌薇便自告奋勇道:“臣妾这就让人去查查那个钱余正,看看他到底有什么问题!” 她的动作一向迅速,到了第二日,便知道了原因。 “钱余正当初与贾三小姐定亲之后,贾家发现钱余正原来已经有了庶子。”白凌薇吃着三鲜虾仁包子,说道,“贾家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女儿尚未嫁过去,便有了个庶子,贾家丢不起这个人,于是便退了婚。” “钱家给了什么解释么?”林向晚问道。 “无非就是说那是钱余正年少不知事的时候惹出的祸端,”白凌薇耸耸肩,“说那女子不过是个丫鬟,自己留了心眼,一直用布条束腰,加上当时是冬日,穿的衣裳多,竟没有人能看出来。” “等到再也瞒不住的时候,已经七个月了,钱家人虽恼怒,但念在是一条人命,便让她将孩子生了下来。” “钱家人对贾家说,那孩子的生母已经远远发卖了,等贾三小姐嫁过去,便将那孩子过继到她的名下,那孩子如今还不记事,贾三小姐将他养大之后,与自己的孩子又有什么区别?话里话外,竟全都是怪贾家不通情达理的意思。” 林向晚不由摇头:“按照贾三小姐的家世,什么样的人嫁不得,何必嫁他?” 她有些疑惑:“即便母后未明说,钱余正也应当能猜到母后的意思,在问及退婚一事的时候,为什么选择隐瞒,莫不是想等到生米煮成熟饭再说?秦雅清与贾三小姐不同,贾家还要顾念几分钱家的脸面,可若是将母后惹恼了,钱家只怕没有好下场。” 白凌薇冷笑道:“娘娘也太善良了些,您再猜猜,钱余正为何不肯说?” “难道是……”林向晚被心里的念头惊出了一身冷汗。 “没错,那孩子上个月不明不白地夭折了。”白凌薇冷声说道,“时间赶得倒是巧,太后娘娘刚带着个尚未婚配的秦雅清回了京城,钱余正的那个庶子便夭折了。” “从那时候起钱家便有这样的打算了么……”林向晚喃喃。 “兴许还要早些,”白凌薇说道,“那孩子并非得了什么急病,而是身子莫名其妙便虚弱了下去,整日怏怏地没有精神,困倦不堪。钱家倒也没有藏着掖着,找了不少大夫进府去诊治,却没有一人知道那孩子得了什么病,最后竟就这样病没了。” 林向晚只觉得有些心惊:“那时候母后与秦雅清还在皇陵,钱家人竟然那样早便开始准备了?” “说准备倒是也不一定,”白凌薇摇了摇头,“就算没有秦雅清,钱余正想要求娶其他贵女,那个孩子也是十分碍事的。” 林向晚默然。她说的没错,贾家因为他有庶子而退了婚,别家也会一样,尚未娶亲便有了孩子,放到任何人眼中,都是对正妻绝大的不尊重,钱余正只能低娶。 可是他不愿意,他宁愿单单为了一门好亲事,便要了他亲生儿子的性命。 “本宫还是去同母后说上一声……”即便她不喜欢秦雅清,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嫁给这样一个人。 “娘娘还是不要去了,”这回换成了白凌薇拦住林向晚,“臣妾的话还未说完,秦雅清与钱余正,是早早便认识的。” “他们认识?”林向晚讶然,“可昨天看秦雅清并未说认识他啊!” “非但认识,两人的关系还不错。”白凌薇笑了笑,说道,“这是一桩更隐秘的事,若不是臣妾有心让人打听了一番钱余正这几年的动作,还不知道有这一遭。” 林向晚坐直了身子,她知道白凌薇的消息一向灵通:“他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秦雅清自小养在太后身边,能与钱余正相见的机会寥寥无几,两人又怎么会不但相识,关系还不错呢? “那便要从皇上尚未登基时说起了,”白凌薇说道,“那时候钱夫人进宫来给还是皇后的太后娘娘请安,有一回带着钱余正一同进了宫,太后娘娘留钱夫人说话,钱夫人便让钱余正去外殿候着,也就是那一回,两人便相识了。” “那时候秦雅清已经定了亲,不知道她对钱余正说了些什么,等钱余正出宫之后,与镇国公次子——就是同秦雅清定亲那人——打了一架,再后来,秦雅清便跟着太后娘娘一起去了皇陵。” “到了这个时候两人仍有书信来往,钱余正每月都会送不少东西过去,秦雅清来者不拒,只不过太后娘娘问起来的时候,都说是皇上让人送的。” “这些本来都隐藏得很好,只可惜钱余正太沉不住气了,”白凌薇淡声说道,“臣妾的人查出,他这三年来,去了皇陵十二次——连钱家自己的祖坟他都没去过,对先帝倒是一片孝心。” “猜到了那两人之间的猫腻,再顺藤摸瓜地查下来,一切便都已经明了了。”她最后总结道。 这秦雅清也是个高手,不知是用了什么手段,将钱余正拿捏得明明白白,妥妥的一个舔狗。 林向晚想的却与她不太一样,她现在只觉得秦雅清有些——可怕。 秦雅清所做的一切都是有目的的,她想给自己找个好夫婿,便挑中了镇国公次子,这几乎是她最好的选择;而后顾寒影登基,她找到了更好的目标,便想要摆脱那门亲事,借着给先帝守陵的机会成功脱身。 钱余正是她的后手,若是太后不允她同去,她应当会利用钱余正,对镇国公次子做些什么。 如今她又回到了宫中,虽然顾寒影对她冷淡至极,可显然她并没有放弃留宫的想法。 这个当口,她应下了与钱余正的亲事,又是在打什么主意呢? 莫非她觉得,钱余正痴恋于她,即便是她不想嫁给他,他也会让她能够全身而退? 林向晚摇了摇头,秦雅清还是想的太简单了,若是钱余正真的对她痴心一片,又怎么会有通房丫鬟,又怎么会有庶子? 这两人,大约只是相互利用罢了。 第91章 妾要告发皇后娘娘与宋世子私通 想通了这一点,她便将管闲事的念头彻底丢掉了。 秦雅清若是能顺利出嫁,自然是好的,若是她又想法子摆脱了钱余正,依钱余正这样狠辣的性子,她只怕也没有什么好下场。 “太后娘娘那边都已经点头了,娘娘您就想想该如何准备嫁妆吧!”白凌薇与她想的一样,“与其担心秦雅清过得好不好,还不如在嫁妆上多花些心思,免得给她在太后娘娘面前给您上眼药的机会。” 林向晚浑不在意:“就按照公主的规制办便是,本宫再额外给她添置些,总不至于辱没了她。” “不过本宫总觉得,那嫁妆大约是用不到的。”林向晚说道。 “娘娘多留意她些,她不是个省油的灯!”白凌薇说道,“您也要多看着些皇上,免得某一天让皇上着了她的道!” “她还能给皇上下药不成?”林向晚失笑。 然而白凌薇脸上却没有半分开玩笑的表情:“娘娘别不放在心上,秦雅清她可是什么都能做的出来的!” “比方说某天晚上,秦雅清借着太后娘娘的名义,将皇上叫了过去,等皇上到了重华宫,又说太后娘娘睡下了,给皇上倒了一盏茶——”白凌薇拉长了声音说道。 “——那茶中下了催情的药,皇上毫无防备地喝了下去,不小心中了招,对她做出些什么?”林向晚边笑边接口道,“这都是话本子里面写的,未免也太老套了些。” “老套归老套,可架不住有用啊!”白凌薇见她仍是一副不在意的样子,不由有些着急了,“娘娘,就算皇上没有对她做什么,她要是自己脱了衣裳抱上去,您心中就不膈应?” “自然不……”林向晚说到一半,忽然就说不出来了。 她只是想象了一番那个场景,便觉得仿佛有东西梗在心间。 见她这样的表情,白凌薇反倒放下心来。 她并非是空穴来风,书中的秦雅清便是用了这个法子给顾寒影下了药,药效发作之时,她将衣裳都脱光了,奈何顾寒影并不看她,而是用尽最后一丝清明回了凤仪宫——也就是在那一晚,林向晚有了那个最终没能保住的孩子。 秦雅清并不在意皇上是否留下,她只需要让人看见皇上夺门而出,她衣衫不整的样子便够了。 “本宫会留心的。”林向晚说道。 白凌薇点点头:“总之与徐才人相比,那个秦雅清才是最难对付的。” 说到徐才人,这些日子她倒是一直老老实实的,连话都不大说,也不见与谁走的近。 若她能一直这样安分便好了,白凌薇想到,她不记得书中有这样一个人物,这样的人,实在是个变数。 不过这一切本就因为她的存在而改变了许多,不管怎样,如今顾寒影与林向晚的感情越发好了,这便是她最高兴的地方。 …… 眨眼间便到了十月,今年的雪下得格外早,初一这一日,林向晚醒过来的时候,整个皇宫已经被白雪覆盖了。 “娘娘快些起吧,”玉竹在一旁絮絮道,“各宫嫔妃已经到了,等着与娘娘一起去给太后娘娘请安呢!” 林向晚坐起身来,玉竹连忙将衣裳捧了过来侍奉她穿上。 衣裳在火盆上烤过,穿在身上暖洋洋的,饶是如此,在踏出凤仪宫的那一刻,林向晚还是被寒风吹得打了个寒颤。 路上的雪已经被清扫开了,林向晚带着众人一路走到了重华宫时,太后尚未起,众人便在外殿候着。 “上月十五来给太后娘娘请安的时候,我瞧着太后娘娘的脸色不大好,”朱婕妤小声说道,“人也没什么精神,看着比刚回宫的时候差远了。” “说起来,这几次来给太后娘娘请安,太后娘娘也都只说了几句话,便让咱们回去了,”章婕妤说道,“莫非是在皇陵住久了,回宫反倒不适应了?” “休要乱说,”姬昭容打断了她们的话,“太后娘娘是因为操心清姑娘的亲事,所以才劳累了些,如今清姑娘的亲事已经定了,太后娘娘好好休养些日子,人便有精神了。” 林向晚听了她们的对话,不由蹙起眉来。 太医是日日来给太后请脉的,每每也只说是忧思过度而已,可林向晚心中却总不安稳。 她与顾寒影提过两次,顾寒影立刻让之前给她诊脉的几名太医都来了重华宫,却被太后怒斥一通,全部赶了出去。 一旦人上了年纪,难免就有些讳疾忌医,太后看到一下子来了这么多太医,心中自然不会高兴。 只是她的精神也确实每况愈下,勉强撑着说一会儿话,人就困倦得不行…… 那种忽略了什么的感觉再一次袭来,林向晚的眉头皱的越发紧了,一瞬间她觉得自己似乎抓住了什么。 “太后娘娘已经起了,诸位娘娘请虽老奴进来吧!” 善流姑姑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林向晚整理了一下情绪,带着众人走进了内殿。 刚一看到太后,她的心中便是一惊。 太后刚回宫的时候,虽然舟车劳顿,目光却极凛冽,举手投足间都带着不容冒犯的气度,让人一见便从心底生出敬意来。 可眼下的太后,却仿佛凭空老了十岁,人斜靠在椅子上,眼底出现大片的青影,即便是已经上了妆,也掩盖不住脸上的倦色。 请过安之后,林向晚忍不住问道:“母后,儿臣见您有些疲惫,是不是夜间一直休息不好?” 太后勉强摆了摆手:“不过是年纪大了,经常做梦罢了。等会儿让太医开一剂安神汤来,哀家服下便好了。” 不过这一会儿功夫,她便疲倦不已,吩咐道:“若是无事,你们便回吧。” 林向晚暗暗下定了决心,等回去之后便立刻告诉顾寒影,让他再将几个太医叫过来,无论太后高不高兴,也一定要给太后好好诊一诊脉。 众人纷纷起身告退,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想了起来。 “妾……妾有事要回禀太后娘娘!” 林向晚循声望去,只见徐才人走了出来,径自跪在了太后身前。 “你说便是。”太后勉力抬起一只手,说道。 “妾……妾想要告发……”徐才人飞快地瞥了一眼林向晚,仿佛鼓起勇气一般,大声说道,“妾要告发皇后娘娘与宋世子私通!” 第92章 叫玉竹进来 太后坐直了身子:“你是……徐才人?” 徐才人怯怯地点了点头。 “你说皇后与宋世子私通,可有证据?”太后的声音听不出喜怒,“若是空口无凭污蔑皇后,你知道自己会落得什么下场么?” 徐才人的脸上明显慌了一下,下意识就向太后身后看去。 秦雅清正站在太后身后,只见她眼观鼻鼻观心,连看她一眼都不曾。 事已至此,徐才人就只能赌一把了。她咬了咬牙,说道:“妾敢这样说,自然是因为已经有了证据!” “哦?”太后看向林向晚,“皇后,对此你有什么话说?” 林向晚笑笑:“儿臣也想听徐才人说说,私通这样的罪名,儿臣不敢当,只是不知徐才人看到了什么,竟觉得儿臣是这样的人。” “妾……妾是有证据的!”徐才人说道,“娘娘前些日子让自己的宫女给宋世子送了许多东西去,宋家的下人皆能作证,娘娘难道要否认不成?” 林向晚轻笑一声:“原来是这个,这有什么好否认的,本宫确实命玉竹送了些东西去宋家,宋世子不日便会返回川渝,本宫托他带些东西给哥哥,有什么不妥么?” “那东西若是给林将军的,自然没有什么不妥,”徐才人说道,“可娘娘给宋世子绣了荷包,又该作何解释?” “荷包?”林向晚做思索状,“本宫从未绣过什么荷包,不知徐妹妹是从哪里听说的,委实有些荒谬。” “自然是有信得过的人告诉妾!”徐才人又看了一眼秦雅清,“宋世子将那荷包一直佩戴在身上,京中不少人都见过,娘娘还要否认么?” “宋世子是否佩戴荷包,与本宫又有什么关系?”林向晚挑眉道,“宋世子貌比潘安,京中许多姑娘家都心系于他,他收到荷包,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你为何会一口咬定是本宫送的?” “宋世子从前从未佩戴过荷包,娘娘让人送了东西去,第二日他便戴在了身上,不是娘娘送的又是从何而来?” 白凌薇笑了一声:“你这人倒是有趣,分明已经入了宫,还整日盯着宋世子,连他身上什么时候多了个荷包都一清二楚。” 徐才人一噎,很快便说道:“并非……并非是妾盯着宋世子,而是有人将此事说与妾听,所以妾才……” “是谁说的?”白凌薇句句紧逼,“莫非是宫里的哪个姐妹不成?大家都是伺候皇上的,怎么心不在皇上身上,反倒留意起宋世子了?” “不是、不是宫中的姐妹……”徐才人的眼神不由自主地又飘到了秦雅清那边。 “那就更稀奇了,莫非徐妹妹进宫之后,还与外头的人有来往不成?”白凌薇说道,“看来镇国公夫人当真心疼妹妹,生怕妹妹在后宫消息闭塞,连宋世子身上戴着什么样的荷包都叫人告诉了妹妹。” 她的话说完,徐才人身上立时便出了一身冷汗。 后宫里人人都有自己的眼线,可这也仅限于在后宫之内罢了,她不过是个嫔妃,知道那么多外头的事做什么?况且还将镇国公夫人牵扯了进来,这事又是要攀咬到皇后身上的,这不是在暗示说,镇国公夫人想要对付皇后么? 后宫中没人是傻子,白凌薇一说完,大家便都听得明白了,看着徐才人的目光不由变得复杂了起来。 自从那日冒冒失失出头之后,徐才人一直安分守己,本以为是学乖了,没想到还是这般没脑子,就算能够扳倒皇后,单凭与镇国公夫人勾结这一件事,皇上与太后便不会再信任她,甚至连镇国公府都会被牵连。 徐才人慌忙分辩道:“不是的,并非姑母告知的妾,妾是从……” “贵妃娘娘说的确实有几分道理,”秦雅清终于开了口,只见她的脸上满是忧虑,“只是眼下最紧要的,并非是徐才人如何得知此事,而是那荷包……究竟是不是皇嫂绣的?” 她的一句话便将主旨又拉了回来,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林向晚身上,想听听她如何说。 林向晚的脸上没有半分担忧的神情,她坐在椅子上,后背挺得笔直,缓声道:“本宫若说自己不善女红,想来有些人是不会相信的,这样吧,既然徐才人说宋世子佩戴的荷包,是在本宫让人送了东西之后的第二日才出现的,那么便将几人都叫过来,问上一问不就明了了?” “皇嫂何必这样说,只要您说不是您绣的,姑母与皇兄都会相信您的。”秦雅清说道,“即便是叫了您那宫女来对峙,有些人心中还是会觉得,是那宫女替您担下了责任,何必多此一举呢?” 她这一番话,几乎将林向晚的退路堵死了,即便是玉竹承认那荷包是自己绣的,所有人也会以为她只是替主子顶罪罢了。 “清儿这样说,那本宫更要当着所有人的面澄清才是,”林向晚看着她,勾了勾唇角,“否则此事若是轻飘飘地揭过了,以后本宫的头上,便会永远被扣着一顶与人私通的帽子。” 秦雅清连忙解释道:“清儿并不是这个意思……” 然而林向晚已经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了,她看向太后:“母后,离皇上下朝还有些时候,儿臣先将玉竹请来,您听听玉竹是如何说,等皇上下朝之后,再请皇上过来,您看如何?” 太后的脸上满是倦色:“此事确实事关重大,必要当着众人的面说清楚才是,就按照你说的办吧!” 秦雅清掩嘴笑道:“皇兄最心疼皇嫂了,若是知道了皇嫂被人冤枉,定然会十分心疼呢!” 林向晚刚想叫人,听她这样说,便改了口:“还是母后派人去等皇上下朝吧,若是儿臣的人去了,说不定有些人会觉得,是儿臣提前向皇上通风报信了呢!” 太后沉沉地瞥了秦雅清一眼,点点头:“善流,你去等着,皇上下了朝,便让他到哀家这里一趟。” 她强打起精神来:“叫玉竹进来。” 第93章 方才是谁说要告发皇后的 玉竹很快就被带了进来,她不明所以地跪在地上,眼睛下意识地看向了林向晚。 “不是什么紧要的事,你不必看皇嫂,”秦雅清笑着说道,“只是姑母今儿才知道,前些日子皇嫂叫你送了些东西去安阳侯府,想找你问问。” 玉竹立时便知道了为什么叫自己来,想来是真的有人拿她那方帕子作文章了。她低着头说道:“回太后的话,奴婢确实送了些东西过去,不过是托宋世子送给林将军的,与安阳侯府没什么关系。” 秦雅清说的含糊,玉竹却得说得明白,省得有心人再抓住她的话柄。 “哦?那都送了些什么?都是皇嫂亲自挑选的么?”秦雅清问道。 “不过是些吃穿用度罢了,”玉竹说道,“这些事娘娘一向不大理会,向来都是奴婢做主的。” “难得给林将军送些东西过去,难道皇嫂连有些什么都不清楚?” “娘娘事忙,这些琐事都是交于奴婢的,奴婢挑选完之后会向娘娘回禀,若是有什么不妥,娘娘自会提醒奴婢。”玉竹不卑不亢地说道。 秦雅清笑笑,说道:“皇嫂这宫女当真得力,若是清儿身边也有这样细心的人便好了。” “清儿自己已经足够细心了,伺候的宫女如何都无妨。”林向晚淡淡地说道。 秦雅清又转向玉竹:“按你这样说,送过去的东西,如衣衫鞋子一类,都是宫中制成的?按说应当由皇嫂亲手缝制而成,才能显出对林将军的思念……” “清姑娘想问的,是那个荷包吧?”玉竹打断了她的话,“娘娘掌管整个后宫,大大小小的琐事便能叫娘娘脱不开身,哪里有时间亲自缝制衣裳?便如今日,娘娘等下还要回去见内务府的管事,您有事直说便是,这样拐弯抹角,不过是平白耽误时间。” 她的话语直白,让秦雅清的脸上不由露出些尴尬。 “就是那荷包!”安静了半晌的徐才人尖着嗓子喊道,“按你的说法,那荷包分明是给林将军的,为何会出现在宋世子的身上?” 玉竹心中涌上了一阵后怕,当初娘娘说破她的所作所为时,她虽然也知道自己做错了,可在内心深处,到底还是有些不服气的,不过是个荷包罢了,又不是什么惹眼的东西,哪里就会被人揪住不放。 可直到此刻,她才明白,原来对娘娘而言,有无数人在暗地里窥伺着她的一举一动,只等着她露出一点点破绽,便要一拥而上,将她拉入泥潭中去。 来不及思索,玉竹微微垂下头:“那荷包……是奴婢亲手做的,也是奴婢送给宋世子的。” 若说那荷包是给林将军的,如今出现在宋世子的身上,难免会让人浮想联翩,宋世子为何会私自将皇后送给兄长的东西扣下,又是这样暧昧的荷包,即便是娘娘行得正站的直,也阻挡不了那些流言蜚语。 “笑话!”徐才人不依不饶,“你不过是个宫女罢了,宋世子如何能看得上你?宋世子定是以为那荷包是……” 林向晚冷冷地看向她,徐才人在她的目光中瑟缩了一下,剩下的话没能说得出口。 “徐才人怎么不说啦?”白凌薇讥笑道,“宋世子以为什么,以为那荷包是皇后娘娘绣的,所以才挑出来戴在了身上?” 她毫不留情地说道:“徐才人,你自个儿脑子不好使,就以为旁人的脑子都不好使吗?你想要给皇后娘娘身上泼脏水,也不能这样信口开河。” “妾并非是信口开河……” “你的证据,无非就是那个荷包,”白凌薇厌烦地摆了摆手,打断了她的话,“本宫来给你分析分析,假如那荷包真的是皇后娘娘亲手绣的,宋世子巴巴地挑出来佩戴在身上,在京城里招摇过市,难道是想要所有人都觉得他与皇后娘娘有一腿不成?宋世子会有这么傻?” 徐才人仍强辩道:“可能……可能只是宋世子以为旁人不会留意……” “连你这个处在深宫中的人都知道了,旁人又怎么不会留意到?”白凌薇摇摇头,“宋世子若是能做出这样的糊涂事,还哪里配得上做这个安阳侯世子。” 话虽这样说着,可她心里面却摇了摇头,宋长歌确实糊涂得很,回京之后做的桩桩都是糊涂事,安阳侯一直留着他这个世子的名号,只怕麻烦还会在后头。 “徐才人确实想岔了,”秦雅清又一次开口道,“只是皇嫂的这个宫女,竟与宋世子这样熟悉了么?宋世子这些年一直未曾婚配,人人都说他心中藏着个女子,莫非是玉竹不成?” 林向晚看了半晌戏,听她又问到了自己头上,不紧不慢地说道:“玉竹和青栀两个是随着本宫一起进宫的,当年在宫外的时候,宋世子与本宫的哥哥交好,她们认得宋世子,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至于宋世子未曾婚配一事,”林向晚浅浅地笑了,“清儿自己不是也才定了亲么?之前一直未定亲,莫非心中藏着个男子不成?” 秦雅清的脸色有些不好,刚想要反驳,便听得下人通传:“皇上驾到!” 殿内众人都站起身来,只见顾寒影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先给太后请了安,随后十分自然地携着林向晚的手,坐在了她的旁边。 “母后让人去叫儿子,可是有事?”他问道。 太后这会儿已经倦极,只是点点头,示意一旁的善流说给皇上听。 待听完之后,顾寒影笑了一声:“儿子还当是什么,原来是因为这个。” 他从怀中掏出了一方帕子来,让人递给了太后:“当着众人的面说这事,皇后怕是要恼了,只是不说清楚,平白让人污了皇后的清誉,即便皇后不计较,儿子也是不能忍的。” “皇后这些年来一直帮着朕打理后宫,哪有那样多的时间来做女红,”顾寒影说道,“这歪歪扭扭的帕子,还是朕求了许久才求来的,若说荷包,给皇后一年的功夫,怕是都绣不成。” 他将脸转向了底下坐着的嫔妃们,声音轻飘飘的,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怒气:“方才是谁说,要告发皇后的?” 第94章 母后兴许是中了毒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徐才人身上,徐才人往后躲了躲,分辩道:“妾……妾也是听旁人说……” “哦?是谁告诉你的?”顾寒影淡声问道。 徐才人看向秦雅清:“是清……” “姑母,您怎么了姑母!” 一声尖叫打断了她的话,众人看过去,只见太后的面色越发苍白,秦雅清蹲在太后面前,满脸惊慌失措。 “母后?”顾寒影皱了皱眉头,上前去握住了太后的手,“您的手怎么这样凉,太医今日来过了么?” 太后勉力笑了笑:“哀家无妨……只是有些……有些疲乏罢了……” 然而她的面色实在是让人心惊,顾寒影不顾她的反对,大声道:“传太医!” 他看向徐才人:“用捕风捉影听来的消息来污蔑皇后,还连累得太后操劳,徐氏,你未免也太胆大妄为了些!朕倒是要好好问问,镇国公夫人一意将你送入宫中,做的是什么打算!” “戚永福!”他叫了一声,“将人拉下去,好好给朕审一审,今日这场闹剧,到底是她自己的主意,还是镇国公府在背后推波助澜!” “皇上,皇上恕罪!”徐才人惊慌失措,“一切都是清姑娘……” “皇兄,快叫太医来!”秦雅清叫道,“姑母昏死过去了!” 整个重华宫乱成一团,戚公公命人将徐才人拉到了一旁,顾寒影又叫了宫女,将太后先抬进寝殿,趁着所有人不注意,秦雅清往后退了退,刚好站到了徐才人身边。 “徐才人是个聪明人,聪明人当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她轻声说道,“镇国公府这些年一直不大干净,若是让他们知道,因为你对皇后的嫉妒,皇上要对你进行彻查,你说他们会不会立刻与你撇清关系?” “分明就是你告诉我的!”徐才人压低了声音说道,“是你言之凿凿,说皇后与宋世子之间有旧!” “我说的是实话,”秦雅清说道,“皇后与他确实有旧,可不过是从前相识而已,我哪句话说他们有私情了?你就算想要攀咬,也不该攀咬到我头上!” 徐才人恨得几乎咬碎了牙:“是你说,宫中不能留对皇上不忠不贞的女子,是你说,太后娘娘曾夸赞过我……” “我说的都是事实罢了,”秦雅清对她露出了一个无辜的笑,“可谁知道你会忽然跳出来告发皇后呢?” “你……”徐才人知道自己着了她的道,恨声道,“你别想着能够置身之外!一切都是你怂恿的我,我定会事无巨细地说给皇上听,我要撕下你脸上这张面皮来!” 秦雅清的笑容一冷:“我劝你不要这样做。” 眼见着太医匆匆跑了进来,秦雅清加快了语气:“你要知道自己如今的处境,镇国公府必不会保你,你要想翻盘,唯一一个能帮助你的人,就只有我!” “你?”徐才人惨笑道,“你如今已经定了亲,过不了多少时日便要出嫁离宫,你如何能帮我?” 秦雅清看着来往的众人,目光冷了冷:“成亲?不,我从未想过要成亲。” “你……”徐才人看着她,忽然明白了什么似的,失声道,“莫非你想……” “徐才人,”秦雅清的声音落在她的耳中仿佛恶鬼,“你怎么还没学乖,都是口说无凭的事,你莫非想要再诬陷我不成?” 她抬腿朝着寝殿走去:“我希望你开口之前好好想想,毕竟能帮你的就只有我了,不是吗?” …… 寝殿内,太医们一筹莫展。 “如何?”顾寒影问道。 太医们四目相对,最后是给林向晚诊脉的那位年轻太医站了出来。 “回皇上的话,太后娘娘的脉案……并无什么异常。”他拧着眉说道,“只是略有些虚弱,好生调养着,应当很快便能恢复。” “应当?”顾寒影的声音提高了两度,“早在半月之前,你们便是这样说!如今调养了这么久,母后的身子越发地弱了!” “这……”那年轻太医面露惭愧,“还请皇上恕罪。” 顾寒影心烦意乱地摆摆手:“行了,你们下去吧!” 太后虽不是他的生母,却一直待他如亲子,如今眼见太后病倒,他却无能为,顾寒影心中难免有些焦躁。 “皇兄不必担心,”秦雅清在一旁适时开口道,“姑母应当是乍然回宫不习惯,听善流姑姑说,姑母每夜都睡不安稳,人一睡不好,精神就难免会差些,清儿已经让人熬了安神汤,往后每晚清儿都会伺候姑母喝下……” “不习惯?”顾寒影本就烦躁,这会儿听到她的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母后十七岁进宫,在这重华宫里住了二十五载,如今离宫三年再回来,便不习惯了?这个理由未免太荒谬了些!” “既然母后自从回宫之后百年一直睡不安稳,为何到现在才喝安神汤?”顾寒影逼视着她,“你不是已经搬出重华宫了么?为何还要在这里惹母后厌烦?” 秦雅清张了张嘴:“清儿只是……只是想在姑母面前尽自己的一份孝心……” “有朕与皇后在,还轮不到你尽孝。”顾寒影冷冰冰地说道。 他对她的厌恶已经溢于言表,秦雅清咬了咬嘴唇,低下头去不敢说话,一双手死死地揪着自己的帕子。 林向晚将她的一举一动都看在了眼中,更是注意到了她眼中方才一闪而过的怨毒。 “皇上,”她的心中忽然冒出了一个可怕的想法,于是拉了拉顾寒影的手,“皇上,白妹妹不久前告诉了臣妾一个药膳方子,臣妾照着做了,吃了些日子觉得好了许多,臣妾这就说与太医听,看看对母后是否对症——您也跟着一起听听吧?” 顾寒影勉强点了点头,同她一起走了出去。 “皇上,”走到无人处,林向晚立刻小声说道,“臣妾觉得,母后这病来得实在是蹊跷,您还是让人再仔细查一番的好。” “你的意思是……”顾寒影的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 “臣妾觉得,母后兴许是被人下了毒!”林向晚说道。 第95章 臣妾本就不是什么纯良之人 “可是方才太医已经诊过脉了,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顾寒影略有些迟疑,“你可是……见过有人中了一样的毒?” 林向晚摇头:“臣妾并未亲眼见过,只是听人说起来过。” “哦?” “与秦雅清定亲的钱余正,曾有个庶出的儿子,”林向晚说道,“那个孩子也是这样没有什么精神,一日日地虚弱了下去,最后……不治身亡。” “钱余正……”顾寒影喃喃,“承恩伯家的?” “是,”林向晚点头道,“臣妾原本听了之后,很快便忘到了脑后,可如今看母后的情形,可不是和那个夭折的孩子别无二致?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皇上,关于那孩子的死因,还是应当仔细查一查的。” 顾寒影沉吟着点了点头,说起的却是另一桩事:“阿晚可还记得当初给你调理身子的朱太医?” 林向晚一愣,朱太医是最初给她请平安脉的太医,几个月前顾寒影说他医术不精,换了今日来给太后诊脉的年轻太医,后来便一直没有听过朱太医的音讯。 “记得,”她点点头,“皇上怎么忽然说起他来了?” “朱太医当初给你开的方子里,有极微量的曼陀罗花粉。”顾寒影说道,“曼陀罗花粉有微弱的毒性,因为剂量太小,所以一直没有人发觉,然而经年累月地吃下去,你的身子只会越来越差。” 林向晚全然不知还有这样一回事:“皇上为何没有告诉臣妾?” “朕怕你多想,”顾寒影坦然说道,“你从前是个极爱胡思乱想的性子,若是让你知道那药里有毒,你大约会觉得朱太医是在朕的授意下做的。” 林向晚的脸一红:“臣妾绝不敢这样想!” 顾寒影笑笑:“好,阿晚不会这样想,是朕爱多想。” 他的面色又沉了下来:“事发之后,朱太医不见踪影,这几个月来朕一直命人在找他,却根本找不到。” “朕从前想着,兴许是因为那曼陀罗粉的剂量太少,朱太医又一直以老实本分的面目示人,所以其余太医才未能察觉你被人下了毒,如今看母后的情形,太医院里怕是有人生出了异心,刻意帮那下毒之人隐瞒着。” 林向晚沉默了一瞬:“皇上是觉得,对臣妾与母后下毒的是同一个人?” “未必是同一人,但那人定然知情,”顾寒影说道,“能进太医院的没有废物,若不是有人掩护,母后怎么会悄无声息便中了毒。” 林向晚抿了抿唇,她直觉太后中毒与秦雅清脱不了干系:“未必就是太医动的手脚,若是母后信任的人,母后毫不设防之下中了毒也是有可能的。” “朕明白你的意思,秦雅清此人绝非善类,”顾寒影说道,“朕会命人彻查的。” 得了他的保证,林向晚放下心来,转而说起了徐才人:“皇上,臣妾能不能替徐才人求个情?” “为何?”顾寒影问道。 林向晚略一踟蹰,还是决定对他说实话:“当年林家的事,镇国公府也在里面掺了一脚,徐才人此人有野心,却没有与之匹配的心智,这样的人最好利用。” “朕知道了,”顾寒影点点头,“只是她今日这样污蔑你,若是朕不惩处她,只怕旁人见了会有恃无恐,对你不似从前般敬重。” “皇上尽管惩处便是,”林向晚笑道,“臣妾要做人情,总得当着旁人的面才是,眼下不过是同您知会一声罢了。” 顾寒影闻言不由失笑:“倒是朕将阿晚想得太纯良了。” “臣妾本就不是什么纯良之人,”林向晚说道,“臣妾的所作所为,都有着自己的目的,皇上要小心些,兴许臣妾对您也一样会使些手段呢!” “阿晚同样也要小心些,”顾寒影在她耳边轻声道,“朕亦没有你想象中纯良。” 两人相视一笑,不知为何,林向晚忽然觉得轻松了许多。 “外面天冷,阿晚早些回去吧!”顾寒影对她说道,“朕记得你从前说过白贵妃捣鼓出来的火锅,最是适合下雪天,等母后这边无恙,朕与你一起吃。” “好,”林向晚笑着应了下来,“皇上也要注意身子才是。” 两人在此处道了别,林向晚来到外殿,一众嫔妃都在等着,见她出来了,纷纷上前问太后的情形。 “母后只是太过疲乏,并无大碍,”她说道,“你们都回去吧!” 等众人散了,她与白凌薇一道往回走。 外面又飘起雪来,林向晚抬头看了看天,忽然说道:“本宫从前觉得,让旁人知道你真正的想法与目的,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他们可能会帮你,也可能会害你,所以无论心里想的是什么,都一定要牢牢地藏好了,不叫任何人看见。” “娘娘这样想可就不对了,”白凌薇晃着脑袋,“您看臣妾,臣妾对您可是坦诚万分的,您难道会害臣妾不成?像您这样好的人,就算知道了臣妾的心思,也只会帮着臣妾,绝不会害臣妾半分!” “本来想害你,听你这样说完,有些不好意思出手了。”林向晚开了个玩笑。 “嘿嘿,臣妾相信娘娘,就算娘娘要对臣妾做些什么,那也一定是为了臣妾好!”白凌薇笑着说道。 林向晚偏过头去看白凌薇,只见她的眼神一片清澈:“你为何会这样想,为何会信任本宫?”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白凌薇说道,“臣妾觉得娘娘是能够信任的人,娘娘也从未害过臣妾,这不就够了么?” “只是这样……就够了?”林向晚怔怔地问。 “这样还不够吗?从前娘娘不曾害臣妾,现在娘娘没有害臣妾,臣妾为什么要预设娘娘以后就会害臣妾?”白凌薇说的理所当然,“况且如现下这般,娘娘不觉得比从前你我相互防备的时候要舒服许多么?” 林向晚默默咀嚼着她的话,过了半晌,忽然笑了起来。 “是啊,确实比从前舒服许多。”她说道,“走吧,回凤仪宫,本宫给你做三脆羹!” 白凌薇高高兴兴地跟在她身后:“娘娘是单给臣妾做的,还是要给皇上也送去一份?若是给皇上送去,这三脆羹臣妾不吃也罢!” “不吃便不吃,本宫还要求你吃不成?” “娘娘您太小气了些!您就不能哄臣妾一回,说是单独给臣妾做的么?” “自然是不能,你到底吃不吃?” “吃吃吃,三脆羹与狗粮最配了,臣妾最喜欢吃!” 第96章 这就去重华宫 太后这一病,一直到七日后才渐渐好转。 这些日子里太医在重华宫进进出出,却始终也找不到病因,只能开些滋补的汤药来。 林向晚有心想要问问顾寒影彻查得如何了,可他这些天似乎忙得很,每次来了,只匆匆说上几句话便走了,她一直也没有机会问出口。 秦雅清依旧在太后身边伺候着,不过林向晚又调了些人去重华宫,在太后身边贴身伺候,从不给她与太后单独相处的机会。 徐才人则被下了大狱,镇国公第二日便进宫请罪,只说是他夫人的这个侄女不知分寸好歹,从前在镇国公府便一向颐指气使,盛气凌人,如今做出这样不敬皇后之事,实在是愚蠢透顶,请皇上不必在意国公府,尽管按宫规处置。 林向晚听玉竹说完之后,只是笑笑,让她挑两个宫女,去浣衣局周围闲聊上几句。 眼下还是为时尚早了些,只有等徐才人绝望之后,她的出手相救才有意义。 因着太后病了,林向晚顺势取消了晨昏定省,宫中的嫔妃都熟知她的性子,也乐得这样冷的天,窝在殿中睡觉,于是又只有白凌薇每日坚持不懈地过来找她说话了。 得知太后好转的消息时,林向晚正坐在烛下绣着荷包。 这是她答应顾寒影的,她自知自己的手艺不行,便问了白凌薇有没有什么好的法子,白凌薇听了便嘿嘿一笑,一脸神秘地让她等着。 林向晚等了两日,白凌薇才施施然地来了,一坐下就迫不及待地将手中的料子展开给她看。 “娘娘问臣妾那可是问对人了,”她说道,“臣妾的女红也不好,绣出来的东西歪歪扭扭的,不过臣妾想到了一个好法子,又省心又省力!” 林向晚探头看过去,只见那小小的一方布料上,被她横竖划分了无数的格子。 “娘娘您看,”她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又掏出一张纸来,“这块料子上的格子,与这张纸上的是一模一样的。” “臣妾在这张纸上已经画好了样子,娘娘按着这纸上的样子,数着格子绣在料子上,等最后绣出来的,保证与画的一模一样!”她拍着胸脯说道。 林向晚仔细看了半晌,觉得她这个主意不错,只不过:“妹妹,这料子你能不能多做几份来?” “能倒是能,只是已经有样子比对着了,臣妾又画好了格子,娘娘还担心会绣坏了不成?”白凌薇不解地问道。 “绣活并非只是样子一模一样便好,”林向晚说道,“每一针的轻重不同,绣出来的也不好看,本宫想着多留几块料子,万一绣的不好,还可以重新再做。” “娘娘放心便是,”白凌薇笑道,“无论您绣成什么样子,在皇上心中都是最好的!” 话虽然这样说着,她还是又按照林向晚的要求又送来了几块布料,林向晚这些日子便一直在做绣活。 听青栀说太后今日能坐起身了,晚膳还用了小半碗粳米粥,林向晚有些高兴。 “看来再调理几日,母后的身子便能大好了。”她说道,“皇上知道了,定会十分开心的。” “谁说不是呢?”青栀笑道,“皇上这些天过来,虽然嘴上不说,可是连奴婢都能瞧出来,皇上心里头一直惦记着呢,从前皇上一见了娘娘,眉眼中都含着笑,最近眉头总是不由自主便皱着,显然是担心太后娘娘呢!” 林向晚笑笑没有反驳,担心太后是一方面,顾寒影更烦恼的,应当是想要查出秦雅清给太后下毒的证据。 “时候不早了,等明日本宫再去重华宫给母后请安。”她说道。 林向晚刚更衣睡下,就被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惊醒了。 “出了什么事?”她低声问道。 来的是玉竹,她答道:“回娘娘的话,太后娘娘的病情忽然又重了,清姑娘让人请了皇上过去。” “白日里不是说已经见好了么?”林向晚皱着眉头坐起身来,“太医去了么?” “已经过去了,”玉竹问道,“娘娘要不要也过去看看?” “已经这样晚了,又没有人来告诉娘娘,娘娘便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吧!”青栀嘟囔着说道,“太后娘娘这几日一直忽好忽坏的,想来到了明日便又会好起来,娘娘等明日再去就是。” 林向晚却直觉有些不对,前几日白凌薇说的话又回荡在她的脑海中。 “比方说某天晚上,秦雅清借着太后娘娘的名义,将皇上叫了过去,等皇上到了重华宫,又说太后娘娘睡下了,给皇上倒了一盏茶——” 眼下不就正是这样么? 按说太后病重,秦雅清首先应当告诉的,应该是自己这个皇后才是,她为何要绕过自己,去找顾寒影? 顾寒影去了,必要等太医断定太后无事,才会离开重华宫,而在等候的侍候,他会不会喝一口茶,吃一口点心,会不会就这样莫名其妙便着了道? 她心中不安,干脆起身披衣下床。 “更衣,本宫去重华宫看看。” 青栀有心再劝,可见她的脸上没有半分笑影,终究没敢再出声,只是转身去给她取了衣裳来。 “皇上是什么时候过去的?”林向晚一边换着衣裳一边问道。 “方才娘娘让奴婢给皇上送宵夜,奴婢过去的时候,只看到戚公公在御书房外守着,戚公公说皇上已经去了有一会儿了。”玉竹回答。 “戚公公没有去?”林向晚的手顿了顿。 “清姑娘叫皇上过去的时候,戚公公没有在皇上身边。”玉竹说道。 林向晚的心沉了沉,戚公公几乎整日都不会离开顾寒影身边,偏就这么一会儿功夫,秦雅清就让人来叫了顾寒影过去,哪里有这么巧的事? 她倏地站起身来,青栀正在给她梳头,被吓了一跳,忙不迭地松开了手里的梳子,好险将她的头发扯下来。 林向晚随手将头发绾在脑后,扯过挂在一旁的大氅披在身上:“走,这就去重华宫!” 第97章 皇上被人下了药 晚间又下了大雪,宫人们尚来不及清扫干净,林向晚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着,雪从鞋子边缘渗进去,一片冰凉。 然而她顾不得那些了,她的心中莫名忐忑焦灼,恨不得立刻便出现在重华宫外。 若是她去的晚了…… 林向晚这会儿忽然就想叫白凌薇过来,她想问问白凌薇,自己应当用何种心思来面对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事。 她自然知道顾寒影是无辜的,可她能接受看到他有别的女人么?即便他是皇上,即便本就有三宫六院…… 从前的时候她从没想过这些,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开始变得计较起来,会嫉妒,会想要独占,会……即使只是想一想,便不可抑制的心痛。 所幸重华宫并不远,她很快便到了,只见重华宫的大门紧闭着,林向晚给了玉竹一个眼神,玉竹便立刻走上前去,对那守门的侍卫说道:“娘娘得知太后娘娘病重,特地过来探望,还不快些把门打开?” 守门的两个侍卫对视了一眼,面上显出为难的神色。 其中一个说道:“太后娘娘有令,任何人不得入内打扰,还请娘娘恕罪!” “你说是太后娘娘的命令?”玉竹这会儿也回味过来了,冷笑道,“方才重华宫过去请皇上的时候,太后娘娘已经昏迷不醒了,这么短的功夫,太后娘娘难道就已经好了?” “这……”那侍卫愣了愣,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林向晚上前一步:“开门。” 两个侍卫不敢做主,只能跪在地上,方才说话那人说道:“小人也只是听从太后娘娘的吩咐,方才真的是太后娘娘身边的清姑娘来说,不让任何人打扰的,还请娘娘不要为难小人吧!” “清姑娘什么时候能代表母后了,本宫怎么不知道?”林向晚这会儿火气真的上来了,她一把推开挡在自己身前的人,“你若是再敢拦着本宫,休怪本宫不客气!” 两个侍卫也知道如今后宫中皆是皇后做主,于是只说了几句请皇后恕罪,却并没有真的去拦。 林向晚推开宫门,快步走了进去,刚走到殿外,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瓷器碎裂的声音。 里面还夹杂着秦雅清断断续续的说话声:“皇兄这是怎么了?您的脸色不大好,清儿扶您去休息吧……皇兄,您这是要做什么,清儿……啊……” 最后的一声惊呼落在林向晚的耳中,她只觉得血液一下子便冲上了头顶,想也没想,她大步走上台阶,一脚便将门踢开了。 “顾寒影,你敢——” 林向晚的声音戛然而止,她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只见杯盏碎了一地,这样的三九寒天里,秦雅清却穿得轻薄透明,露出大片嫩白的臂膀。 本以为应当是一幅旖旎的情景,可眼下顾寒影却死死地掐着秦雅清的脖子,她垂死挣扎着,努力想要掰开他的手,却连呼吸都喘不上来,满脸惊恐无助。 “快停下!”林向晚跑过去,将顾寒影的手拉开,“她快要被你掐死了!” 一看到顾寒影的眼睛,林向晚心中不由“咯噔”一下,他的双眼赤红,里面布满了血丝,看向她的时候充满了暴戾和欲念。 “皇上,你没事吧?”林向晚叫道,“顾寒影,你清醒一点!” 顾寒影的目光中有了一丝清明,他缓缓叫道:“阿晚?” “是我,是我!”林向晚见他认出了自己,不由松了一口气。 顾寒影的手一松,秦雅清瘫软在了地上。 林向晚刚想喊人进来看看她,就被顾寒影粗暴地拉入了怀中。 “阿晚,阿晚……”他在她耳边念着她的名字,周身火热。 两人紧紧贴在一起,林向晚此刻就算再迟钝,也知道他是被下了药。 “玉竹,快去叫人来,将皇上送回凤仪宫!”她当机立断,“叫太医过来瞧瞧清姑娘如何了——重华宫伺候的人都去了什么地方!” 她想要先将此处处理妥当,然而顾寒影死死地抱着她不放,几乎已经丧失了理智,她怕再留在这里,他会当众做出些十分不妥的举动,到时候她的脸面还往哪里放? 于是她只好柔声哄着顾寒影:“我在呢,我在这里,皇上,你要不要同我一起回去?” “回……去?”顾寒影重复道。 “回去,同我一起回家好不好?”林向晚耐心地说道。 “家……在哪里?” “家就在凤仪宫啊!”林向晚哄着他,“皇上忘了吗?我就住在凤仪宫里,皇上之前也很喜欢那里,皇上还将自己穿得衣裳都留在了凤仪宫,凤仪宫就是我们的家!” 顾寒影的手顿了顿:“凤仪宫……” “对,凤仪宫!咱们一起回凤仪宫好不好?”林向晚的额上都出了汗,顾寒影也不好受,他的理智和欲望正在苦苦斗争着,身体滚烫,面色潮红。 所幸玉竹的腿脚十分快,很快便叫了人过来,等终于将人带回凤仪宫之后,林向晚终于松了一口气。 “传太医过来!”她对玉竹说道,“皇上被人下了药,这药只怕伤身。” 玉竹跑着去了,林向晚转过头:“皇……唔……” 炽热的吻胡乱地落在她的颈间,顾寒影欺身将她压在了榻上,挽发的簪子掉了下去,她的头发散落开来,不见他什么动作,等林向晚回过神来的时候,衣衫已经被剥落了大半,肌肤暴露在微凉的空气里,让她不由自主便打了个寒颤。 “不行,”她推着顾寒影,“等会儿太医便到了,你、你放手……” 顾寒影置若罔闻,轻而易举便制住了她反抗的动作。他的手热得厉害,触到哪里,林向晚便觉得哪里有火焰在燃烧。 她很快便被细密的吻淹没了,脑海中只有一个迷迷糊糊的念头,今晚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睡了。 殿外,青栀拦下了匆匆赶来的太医,尴尬地笑了笑:“要不,您先等一会儿?” 太医听着里面的动静,不自在地咳嗽了一声:“其实皇上这会儿……也不必再服什么解药了。” 他拿出纸笔,很快便写了个方子:“我开一剂补药,能够滋补养气,调养身子,等明日熬好了送进去便是。” “是给皇上的?”青栀接了过去。 “是给娘娘的。”太医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同情。 第98章 是秦雅清从背后推了他一把 林向晚醒过来的时候,殿中仍是一片昏暗。 她一睁眼就看到顾寒影正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见她醒了,凑过来对她笑:“阿晚,你醒了,饿不饿?朕让人端些吃的进来。” 林向晚有气无力地白了他一眼:“皇上怎么还没走,什么时辰了?”声音却是哑的不行。 顾寒影被她的眼神勾得心里直痒痒,手便情不自禁地揽上了她的腰身:“已经酉时了。” “酉时?!”林向晚一惊,撑着身子想坐起身来,刚一抬手,便觉得周身酸痛不已,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顾寒影的手覆在她的腰间,力道恰到好处地揉捏着:“没错,已经酉时了。” 他的脸上满是餍足:“阿晚睡了整整一个白日,朕还想着,若是你再不醒,就要唤你起来了,总得吃些东西再睡才好。” 一些零碎的回忆慢慢涌了上来,林向晚只记得他昨夜分外强势,自己最初还能承受得住,后来却不得不哭着求他饶过自己,再后来……再后来她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转过头去不想理他。 顾寒影却腆着脸凑了上来:“阿晚怎么不说话啦?朕再轻些如何?” 他分明说的一本正经,林向晚却瞬间红了脸,她昨晚上便是一遍遍地求他轻些,偏偏他根本就不为所动…… “要不阿晚求一求朕,朕保证以后都轻一些,如何?”顾寒影的声音里带着几分调笑。 “顾寒影!”林向晚又羞又恼,顾不得什么礼仪尊卑,抓起枕头往他的脸上砸。 “哎!”顾寒影一把接住了枕头,笑眯眯地应道,“皇后娘娘有什么吩咐?” “你走!”林向晚气不打一处来。 “朕不走!”顾寒影理直气壮,“是你说这是朕的家,朕回自己家,为什么要走?” “你不走我走!”林向晚咬着牙想绕过他,刚一动,又牵到了腿上酸软的肌肉,不由“哎哟”一声。 顾寒影本来还在看着她笑,眼见她真的恼了,忙不迭将她揽入怀中,好声好气地哄着她:“是朕错了,朕不该气你,阿晚一向宽宏大量,不要与朕计较了,好不好?” 林向晚愤愤地捶他:“我就不该去找你,管你是不是被人下了药——啊!” 她忽然想起重华宫里发生的事,顾不得同他生气,连忙问道:“重华宫那边怎么样了,母后的身子如何,秦雅清醒了吗?” 顾寒影的面色微冷:“母后还未醒,但已经无大碍了,朕命人将秦雅清关起来审问,不过半日功夫,她便已经将自己如何暗害母后的,一五一十地招了。” “果真是她!”林向晚不由有些心惊。 她虽然已经猜到太后的病与秦雅清脱不了干系,却一直不大敢相信,毕竟太后对秦雅清的好,是所有人都有目共睹的。 “是她,”顾寒影冷笑一声,“之前你提醒朕去查一查承恩伯府的旧事,朕本以为母后所中之毒是钱余正给秦雅清的,万万没想到,却原来钱余正给自己的儿子下的毒,是从秦雅清这里得到的。” “她如何会有这样的毒?!”林向晚脱口而出,“她一直被母后养在身边,连宫外的人都不大能见到……” “天下奇毒,自古以来后宫之中都是最多的。”顾寒影淡淡说道,“先帝在时,后宫嫔妃相互倾轧是再常见不过的事,她向来是个会钻营的,从哪个嫔妃处得来这毒并不稀奇。” 林向晚默然,秦雅清的本事她是知道的,在宫中一向八面玲珑,无人不说她的好,也只是此次回宫之后急了些,若是徐徐图之,说不定会更不好对付。 “朕只是想不通,母后待她那样好,事事为她考虑,她为何会对母后出手?”顾寒影说道,“母后知道后,想来会十分伤心吧!” “她不想嫁人。”林向晚一针见血地指了出来,“如同之前给先帝守陵所以摆脱了婚事一般,这一次她虽然又定了亲,可只要母后出了事,这桩亲事便也能作罢了。” “既然不想,为何不直接对母后说?”顾寒影不解,“若是她说之前见的三人都不满意,依母后对她的关心,必会再重新替她挑选夫婿,她大可以靠着这个法子拖延时间。” “之前臣妾也想不通,可方才皇上说的一句话,倒是解开了臣妾这个疑惑。”林向晚说道,“皇上方才说,钱余正给自己的儿子下的毒,是从秦雅清手中得到的。” “没错,”顾寒影点头,“这与她同意成亲有什么关系?莫非是钱余正以此来要挟她?” 他拧着眉,轻轻摇了摇头:“就算那毒是秦雅清给的,可却是钱余正亲自下的毒,难道还是秦雅清逼他毒死自己的儿子不成?” “与其说逼他,倒不如说,是秦雅清从背后推了他一把。”林向晚缓缓说道。 见顾寒影不解地看着自己,她继续说:“钱余正之前与贾家的亲事,便是因为那个庶子而不了了之,他本就对那个孩子满腹怨言,而这时候,若是秦雅清在他耳边说些似是而非的话,比方说他们两人有缘无分,即便她自己心悦他,可太后也不会同意她嫁给一个有了庶长子的人……” “钱余正本来便对她有想法,听她这样说之后,自然就下定了决心要除去那个孩子。” “而如今秦雅清又回了宫,钱余正得知太后有意为她挑选夫婿,自然便凑了上来,在他心中,他可是为了秦雅清连自己的儿子都杀了,他已经做出了这么大的牺牲,秦雅清必须要嫁给他才行。” “之前两人大约也通过了信,秦雅清知道他这个态度,不敢直接拒绝他,生怕他恼羞成怒之下,将那毒药的事说出来,于是只能先应下,再想着下一步该如何做,而她想来想去,还有什么比‘国丧’更合理的呢?” “而对她来说,再守孝三年,她的年纪便越发大了,于是她便想着抓紧时间,与您生米煮成熟饭……”林向晚抬头看着顾寒影,笑了起来,“没想到皇上丝毫不懂得怜香惜玉,她险些连命都丢掉了。” 第99章 是朕算计了你 顾寒影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实在是歹毒心肠!” 林向晚其实有些想问,按着他昨夜的表现,那药的药效大约十分好,为什么在她去之前,顾寒影没有被秦雅清诱惑到,反而险些杀了她呢? 只是看着顾寒影越发黑下去的脸,她默默将疑问埋在了心底。 对他来说大概也有些丢脸吧,堂堂皇上,竟然被一个女子下了药…… 她的肚子“咕噜噜”地叫了起来,一阵饥饿感涌了上来。 “阿晚饿了吧,朕这就叫人将饭菜端进来。”顾寒影在她额上落下一吻,起身走了出去。 林向晚躺在床上,疲惫与饥饿一并袭来,她连手指都不想动一动。 很快顾寒影便回来了,青栀跟在后面,端来了一碗粳米粥和八碟小菜,放下之后不等林向晚说话,就快步退了出去。 林向晚试着活动了一下手脚,依旧酸软得不行,于是忍不住吐槽:“这丫头真是越来越不懂事了!” “朕倒是觉得,你这个丫鬟颇为懂事。”顾寒影扶着她坐起身来,“今日早上,戚永福想来叫朕去上早朝,还是她给拦了下来,说皇上皇后刚睡下,不要他打扰……来,朕喂你吃。” “臣妾自己便可以!”林向晚红着脸,想要接过筷子。 顾寒影仿佛没有听见她的话,自顾自地端起粳米粥,盛了一勺,放在唇边轻轻吹了半晌,才放到她嘴边。 “来,张嘴。”他的眉眼中都是笑意。 林向晚看的呆了呆,下意识地张开嘴喝了下去。 “皇上……”她喃喃叫道。 “朕还是喜欢你方才的样子,”顾寒影在她脸上捏了捏,“气势汹汹地叫朕的名字,朕惹你生气了,便要赶朕走。” “臣妾刚才是……口不择言,还请皇上见谅。”林向晚小声说道。 “朕很喜欢你的口不择言。”顾寒影笑了起来,“顾寒影——朕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过旁人这样叫朕了。” “皇上是天子,旁人岂能直呼皇上名讳。”林向晚说。 “阿晚不是旁人,”顾寒影看着她,目光灼灼,“阿晚,你是朕的皇后,是朕的妻子,是要与朕相伴一生的人,阿晚,你以后就叫朕的名字好不好?只有这样的时候,朕才觉得与你更近了些。” “可是……”林向晚的心有些乱,“可是臣妾不能……” “没有什么不能,”顾寒影肯定地说道,“在朕身边,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他轻声说道:“你知道么,中秋那日,你发现自己的宫女有异样,拉着朕一同去看的时候,朕的心里是十分高兴的。” “虽然你说是不愿往后有人拿这件事攻讦你,可是朕心里面就是觉得,你拿朕当了自己人。”他有些无奈地笑笑,“阿晚,这还是开天辟地头一遭,从前你无论做什么事,都是要瞒着朕的。” “皇上,臣妾并非不信任您,只是有些事臣妾不想麻烦您,臣妾自己也能做……”林向晚急急解释。 顾寒影又盛了一勺粥递了过来:“朕并没有说你不信任朕,对你的所作所为也没有任何意见,朕只是觉得,这样子的你……太累了。” 林向晚一时间失了声。 “其实你可以同朕讲的,无论是什么,朕都会帮你。”顾寒影继续说道,“你同朕说,你想要利用徐才人的时候,你不知道朕心里面有多高兴。” “朕觉得,好像终于被你接纳了。” 林向晚的眼睛有些发酸,她吸了吸鼻子:“皇上……” “朕还是觉得你叫朕的名字更好听些。”顾寒影说道。 “顾寒影……”林向晚慢慢地叫了出来,“顾寒影,顾寒影……” “哎!”顾寒影还是如之前那般,高高兴兴地应了,“阿晚想要尝尝这碟酱菜么?听青栀说,这是小厨房按着白贵妃的法子做的,你应当会喜欢……” 林向晚抬起头来,眼睛红红的,顾寒影见了,立刻便慌了。 “你不喜欢?那便不吃了……是不是方才的粥太烫了?还是……还是你想吃些别的?”他有些不知所措,“阿晚,你想要什么同朕说,朕都答应你……你别哭!” “顾寒影,”林向晚的声音里带着哭腔,保住了他的腰,“顾寒影,你对我真好!” 顾寒影高高举起胳膊,以免手中的粥碰到她的身上:“朕只不过是喂你喝了几口粥而已,哪里就称得上好了……” 林向晚将脸埋在他的胸前,瓮声瓮气地问道:“你为什么要对我这样好,你之前娶我,不是因为想要拉拢那些从前与我父亲交好的武将么?” 顾寒影的身子僵了僵:“阿晚你……一直是这样想的?” 林向晚点点头,很快便反应过来他话中的意思,抬起脸来看着他:“难道不是这样么?” 她的眼睛红红的,睫毛上还挂着泪,脸上是尚未褪去的迷茫,看得顾寒影心中一阵阵发软。 “这不过是朕说给旁人听的借口罢了。”顾寒影说道,“当年你的名声并不好,朕又得先帝器重,若是不说出一个足够有分量的借口,先帝如何会同意朕娶你为妻?” 他有些无奈地看着她笑:“朕想要拉拢武将没错,可若只是这样,提拔林将军,难道还不够么?” 他终于还是决定将自己埋在心里多年的秘密说了出来:“朕知道,当初你嫁给朕的时候,其实并不是心甘情愿的,只是……只是朕实在是不能放过那个机会,所以……” 说起自己曾经对她的算计,他有些吞吞吐吐:“当年,你托朕去给你父母上香,是朕透露了消息出去,又刻意在安阳侯夫人面前出现,朕知道她是个藏不住事的,果不其然,很快朕与你的关系便传遍了京城。” “朕便借着这个机会,在先帝面前说了自己的打算……先帝虽不快,可最后还是答应了朕娶你为妻。”他有些忐忑地看着眼前的人,“其实是朕算计了你,阿晚,你……能原谅朕吗?” 第100章 喜欢本宫什么呀? 他看着林向晚,只觉得她的表情越发古怪了起来。 “阿晚?”他试探着叫了一声。 “你是说……之前被安阳侯夫人撞见一事,是你一手谋划的?”林向晚问道。 “是,”顾寒影承认道,“朕其实在很早很早以前便想要娶你为妻了,早在你我因贞和而重逢之前,便想着娶你为妻了。” “可是之前……我一直在边疆啊,”林向晚有些茫然,“你那个时候甚至不认得我……” 顾寒影摇了摇头:“阿晚,朕告诉过你,朕早便认识你了。” “你是说在祠堂找到我的那一晚!”林向晚恍然,可随即便觉得有些荒谬,“那时候我才多大年纪,况且你我说的话统共也不过几句罢了!” “那时候朕只是觉得这个小姑娘可爱,”顾寒影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怀念的笑容来,“可是后来,母妃日日在朕的耳边说那个小姑娘的事,她今日爬树跌了下来,明日甩了下人溜出去玩,后日又因为不爱学女红,往女先生的茶杯里丢了几条虫子……” 他虽然再没有见过她,可是她的形象却越发鲜活起来,从母妃的话中他渐渐拼凑出了她的模样:古灵精怪,活泼天真,有着在宠爱中长大的孩子所特有的娇憨与单纯,在父母与兄长的庇佑下,无忧无虑地生长着,唯一的苦恼便是母亲不让她吃糖。 那是与他截然不同的人生,让他只是听了,便心生向往。 他将每一句与她有关的话,都珍而重之地记在了心底,听得母妃玩笑着说要去林家提亲,他的心雀跃得几乎飞起来:那个如珠似宝的女孩子,以后会成为他的妻子,成为他生命中的一部分,他会从她的父母手中将她接过来,继续捧在手心里,让她的一辈子都这样快活无忧。 只是后来林家突生变故,他连与她再说一句的机会都没有,眼睁睁地看着她从云端跌落入泥沼。 幸而老天垂怜,兜兜转转,她还是成了他的妻子。 虽然他的手段见不得光,可拥有她的渴盼胜过了所有,再重来一次,他还是会这样做。 “噗嗤”一声,顾寒影看向林向晚,只见她捂着脸笑了起来。 “阿晚?”他有些莫名。 林向晚笑了半晌,终于停了下来:“顾寒影,你的喜好还真是奇怪啊……” 她擦了擦眼角的泪:“你听说的,好像都是我的缺点,谁家女孩子会爬树啊!” 顾寒影也跟着笑了起来:“她们不会,是因为她们太蠢笨,朕的阿晚便会爬树!” 言语中还带着些自豪。 两人相互看着,都笑出声来,顾寒影将林向晚抱在怀里,仍有些忐忑:“阿晚,你……不会因为当初是朕的设计,便厌恶朕吧?” 林向晚抿嘴笑着摇了摇头:“我很高兴。” 莫名地她又想起了白凌薇,她总是信誓旦旦地对自己一遍遍说,皇上心里有你,只有你,满是你。 听得多了,她渐渐也觉得兴许是真的,可心底又总会有一个小小的声音问自己,你何德何能? 她想相信,又不敢相信,一颗心仿佛漂浮在空中,上上下下,落不到实处。 一直到此刻,她才终于相信了,原来真的有个人,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时时看着自己,原来自己得到的一切并非是靠着自己的算计,而是他一直在捧着,只等着自己低头看上一眼。 原来她也是被人实实在在地偏爱着的。 林向晚笑着笑着,眼泪就不由自主地落了下来。 “我很高兴,顾寒影,我真的很高兴……”她哽咽着说道。 顾寒影没有说话,只是将她抱得更紧了些。 “我也很高兴。”他轻声呢喃。 …… 次日,白凌薇一见了林向晚,就看着她“嘿嘿”直笑。 林向晚在她的注视下脸有些发热,板起脸来:“妹妹有什么话直说便是,你这样看着本宫一直笑是什么意思?” “臣妾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两日未见,娘娘越发娇艳了。”白凌薇笑嘻嘻地说道。 林向晚对着她毫不掩饰地翻了个白眼:“油嘴滑舌。” 白凌薇叫屈:“臣妾说的句句都是真心话,若是能把心剖出来给娘娘看就好了!” “行了行了,”林向晚将桌上的点心推到她面前,“喏,上回的桂花糕你说好吃,本宫又给你做了些。” 白凌薇拿起一块塞进嘴里,含含糊糊地说道:“娘娘对臣妾真好,臣妾最喜欢娘娘了!” 林向晚托着腮看她,忽然问道:“喜欢本宫什么呀?” 白凌薇一愣,很快便笑道:“娘娘若是想知道,直接问皇上便是了,问臣妾做什么?” 林向晚的脸微微一红:“提皇上做什么,是你说喜欢本宫,本宫当然要问你了!” “臣妾昨天来的时候,青栀将臣妾拦下了,说皇上在娘娘这里,”白凌薇笑眯眯地说道,“再加上重华宫昨天的动静,臣妾大约也能猜出来发生了些什么……” 她一脸八卦地看着林向晚:“那个秦雅清,真的给皇上下了药?娘娘去的及时不及时呀?那药效怎么样……哎哟臣妾错了,娘娘饶了臣妾吧!” 林向晚气哼哼地收回了挠痒痒的手:“本宫不过是问了一句你喜欢本宫什么,你便东扯西扯说了这么多,可见你说最喜欢本宫了,分明就是诓骗本宫的!” “娘娘强词夺理!”白凌薇分辩道,“臣妾就是觉得,您与皇上经过一日一夜的‘深入交流’,什么话都应当说清楚了吧,怎么到现在,您心里面还是这么不自信呢?您想知道皇上喜欢您什么,当面问不就完了?” 她晃了晃脑袋:“臣妾与皇上的答案肯定不一样啊,臣妾是被娘娘的美色迷倒了,皇上看重的定然是娘娘美好的内心!” 林向晚“哼”了一声,有些气馁:“罢了罢了,知道你说不出几句正经话来,就当本宫什么都没有说吧!” 她有些惆怅:“你喜欢本宫的相貌,皇上大约也是一样吧?” 第101章 无论你听到了什么都不能说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白凌薇说道,“娘娘生得花容月貌,谁见了不爱?不过您要说皇上单单就是喜欢您的相貌,那臣妾可就要为皇上打抱不平了。” “单说长相,娘娘自然是万中无一,可这后宫里谁不是容色倾城?”她说道,“可是娘娘,您看皇上留意过旁人没有?说句不恭敬的话,皇上能记住名字的大约都没有几个。” 林向晚迟疑道:“那莫非是因为本宫的性子温和?或者……本宫做的饭菜还算可口……” “娘娘,您自信一些啊!”白凌薇简直有些恨铁不成钢,“整个天底下,谁见了皇上敢性子不温和?御膳房里那么多御厨,也没见皇上特别喜欢哪一个啊!” “皇上喜欢您,只因为您这个人,与旁的都没有关系!哪怕您性子刁蛮,什么饭菜都不会做,这些放在您的身上,皇上也只会觉得可爱!” “若是换做旁人,哪怕是仙女下凡,皇上都不会看她一眼!” 林向晚听她信誓旦旦地说着,心慢慢踏实了下来:“也是。” 她忍不住想要同白凌薇分享自己的秘密:“昨天皇上对本宫说,当初先帝之所以赐婚,其实是他在其中使了些手段。” “这说明皇上早早便对您情根深种了!”白凌薇说道,“您不会因为这个同皇上反倒疏远了吧?” “怎么会!”林向晚笑得像一只狐狸,带着小小的得意,“只是他不知道,当初其实本宫也同样设计了他,他以为安阳侯夫人是被他引去的,其实是本宫知道安阳侯夫人那一日会出现在寺庙里,所以才特地挑了那一日求他去的!” 白凌薇双手捧心:“这糖快齁死我了,这分明就是双向奔赴啊!” 林向晚已经习惯了她时不时便冒出些稀奇古怪的话,继续说道:“昨天皇上同本宫说的时候,本宫还犹豫了一下是否要告诉他真相,后来想了想,绝对不能说!” “对,绝对不能说!”白凌薇连忙附和道,“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爱情里面先动心的那个人是输家,娘娘不能让皇上知道您早就对他也动了心!” 林向晚有些尴尬:“……本宫只是觉得,若是被皇上知道了,会破坏本宫在他心中的形象。” 至于动心,她想,最起码在那个时候,她满心只想着复仇,全然没有动心。 “不说这个了,”她岔开了话题,转而说起了重华宫的事,“皇上说秦雅清已经全部都招了,母后身上的毒是她下的,她也拿出了解药,想来过上一阵子,母后便能痊愈了。” “竟然一下子就招了?”白凌薇有些惊讶,“她筹谋这么久,怎么会这么轻易便和盘托出?” “虽然她的父亲并不重视她,可她跟在母后身边这么多年,其实从未吃过什么苦。”林向晚说道,“前日她险些死在顾寒影手底下,已经将她吓得魂飞魄散,而后又被关进了大牢。大牢是什么地方,哪怕无人对她动刑,光听着旁边人的惨叫声,她也会受不了。” “等真的来人审问她的时候,甚至无需动刑,稍稍吓唬几句,她便什么都招了。”她摇了摇头,“秦雅清将解药拿出来的时候,心中想着的,大约是等母后的身子好起来了,她再去求母后饶恕她吧?” 白凌薇仿佛听到了一个笑话:“她害的太后娘娘几乎丧了命,哪里来的信心,觉得太后娘娘会饶恕她?” “母后毕竟亲自将她抚养长大,对她的感情是十分深厚的。”林向晚说道,“不过本宫也觉得,母后这一次不会再原谅她了。” “母后一生无子,却能安坐后位,又怎么会是优柔寡断之人?”她说道,“之前不过仍是念着情分罢了,可再深厚的情分,也抵不过一次次被伤了心。” “比起身体上收到的伤害,母后的心只怕更痛吧!”林向晚叹了一声。 “太后娘娘养了这样一条白眼狼,实在是晦气!”白凌薇翻了个白眼,“臣妾早就看那秦雅清不顺眼,整日里做出一副单纯无辜的样子,说的话句句挑拨离间,实在是让人厌恶。” 林向晚看着她笑:“本宫记得你从前并没有与秦雅清有过多少接触,为何就这样讨厌她?” “她觊觎皇上,臣妾自然看她不爽!”白凌薇说得理直气壮,“皇上是娘娘一个人的,谁也不能抢!” “你不喜欢李明月,也是因为这个么?”林向晚问道。 “不仅仅是这个,”白凌薇摇头道,“臣妾不喜欢她,更多是因为娘娘一心一意地待她好,她却满心算计着娘娘!” “娘娘的朋友本就不多,她平白占了一个却不懂得珍惜,臣妾怎么会不讨厌她?”她忿忿地说。 林向晚心中一阵酸楚,脸上却没有什么变化,只笑了笑,说道:“后日又是她进宫的日子了。” “娘娘已经知道了她是什么样的人,为何还要见她?”白凌薇不解地问道。 “正是因为知道了她是什么人,所以本宫才要再见一见她。”林向晚伸出手来,她的指甲饱满剔透,带着淡淡的粉色,“本宫心中始终有个疑惑,总要见一见她,才能解开。” “这……娘娘心中有数便好。”白凌薇犹豫了一下,没有再劝。 如今事情的发展早已偏离了她看的小说,她帮不上林向晚什么忙,但是她相信,凭着林向晚的心智,只要她不被曾经的情谊蒙蔽了双眼,李明月是讨不到什么好处的。 “到时候本宫希望你也一起。”林向晚说道。 “臣妾与她前次见面不大开心,若是娘娘想要问她些什么,有臣妾在会不会不方便?”白凌薇问道。 林向晚摇了摇头:“不会,有你在她反倒会将注意力都放在你的身上,本宫问起话来,她才会露出破绽。” “本宫只有一个要求,”她郑重地对白凌薇说道,“到时候无论你听到了什么,都不能同任何人说起!” 第102章 你怨过哀家吗 太后是第二日醒来的。 林向晚得到消息匆匆赶到的时候,顾寒影已经在寝殿中了,见她来了,上前两步牵住了她的手。 林向晚还未上前请安,便听他说道:“一切缘由儿子已经尽数告诉了母后,若是母后仍执意要见她的话,儿子与皇后须得在一旁。” 太后仍十分虚弱,闻言,露出了一个苦笑:“皇上是怕她再对哀家动手么?” “她已经害了您一次,谁知道会不会再做出些什么丧心病狂的事。”顾寒影的声音虽然平淡,但林向晚却从其中听出了一丝愤怒来。 “清儿她……还算是聪明,”太后叹了一声,“她知道自己的命,如今只有哀家能救,所以不会做出些蠢事来的。” “她做的蠢事难道还少么?”顾寒影冷冷道,“她并非聪明,而只是自作聪明罢了!母后,您对她太过宽容,以至于她对您给她的一切从未有过半分感恩之情,反而会因为您没有顺她的意,便在心底恨上了您!” “哀家当初将她养在身边之前,又何曾问过她的意愿呢?”太后慢慢说道,“哀家养着她,也不过是因为哀家不曾生养,想要有个孩子能承载自己的一腔爱意罢了,既是为了自己,又何必要求她感恩?” 林向晚看着靠在床上的太后,不过短短几个月的光景,她已经憔悴得像是变了一个人。刚回宫的时候,她是何等的高傲冷漠,如今眼底是深深的青影,脸颊两边是两道深刻的纹路,因为瘦了许多,衣裳挂在肩上,显得空荡荡的。 她这会儿忽然觉得,原来太后也只是个普通的女人罢了。 一个没有孩子,失了丈夫,又被全心全意爱着的侄女背叛的女人。 “秦雅清做出那般大逆不道之事,难道母后仍要保她吗?”顾寒影的怒气越发涨了起来,“即便她为了自己的私欲,甚至想要了您的性命,母后仍要保住她吗?” 太后痛苦地闭了闭眼睛:“哀家只是想要再见她一面而已……” “母后若要见她,儿子与皇后必须在一旁看着!”顾寒影冷硬地说道。 林向晚拉了拉顾寒影的手。 顾寒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低下头看着她。 “母后想要见清……想要见她,应当是有些话想问问她。”林向晚说道,“皇上,她既然已经认了罪,心中定是万分惊恐的,这个时候,她不会对母后做些什么。” “可她那样的人……” “让母后单独同她说几句话吧,”林向晚柔声说道,“臣妾与您就守在门外,若是有什么异样,也能第一时间进来,好不好?” 顾寒影最终还是点了头。 “母后如今体内余毒未清,身体尚十分虚弱,只与她简短地说几句话吧!”顾寒影说道,“至于如何处置此人,希望母后不要插手。” 回答他的,是太后一声沉重的叹息。 秦雅清很快便被人带了进来,林向晚仔细看了看,发现她除了脖颈上两道青紫的掐痕,身上脸上并没有其他伤痕,看来即便在大牢里,她也并没有受刑。 然而她却是被吓破了胆,一看到顾寒影便打了个寒颤,身子抖成一团,不敢再往前走一步。 顾寒影却是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只对太后又说了一遍:“母后有什么话,简短地同她说几句便是,儿子与皇后就在门外,若有什么事情,母后叫儿子便是。” 说罢,他便拉着林向晚的手一起走了出去。 寝殿里没有了人,秦雅清似乎舒了一口气,随即她便不管不顾地扑倒在了地上,膝行来到太后的床前。 “姑母,姑母您要救救清儿啊!”她不敢大声,生怕被门外的皇上听了去,“皇……皇兄他疯了,他要杀了清儿!” 太后沉沉地看着她不说话,秦雅清急急地仰起脖子给她看:“您看,这是皇兄亲手掐的!若不是清儿命大,这会儿早已与姑母阴阳两隔……” “清儿,哀家身上中的毒,是你下的么?”太后轻声问道。 秦雅清疯狂地摇着头:“不是的,不是的!姑母,皇兄是不是对您说什么了?他是不是说那毒是清儿下的?怎么可能!从小到大,只有您对清儿最好,清儿是将您当做母亲的!清儿只是……只是害怕!清儿害怕皇兄杀了清儿,所以……所以只能将罪名先认下……” 她像从前一样将脸搭在太后的腿上:“姑母,您……您是相信清儿的,对不对?清儿的母亲早逝,父亲又对清儿视而不见,清儿就只有您了呀姑母!您是这个世上对清儿最好的人,清儿怎么会害您?” “是啊……”太后看着眼前这个女孩儿,只觉得万分陌生,“你为什么要害哀家呢?” 她想抬手摸摸秦雅清的脸,可身上一丝力气也没有:“清儿,哀家从未问过你,哀家当初接你入宫,你怨过哀家吗?” 秦雅清使劲摇着头:“清儿怎么会怨姑母?能陪伴在姑母身边,是清儿最高兴的事!姑母,您一定要相信清儿,清儿真的从未害过您!” 她忽然叫了一声:“清儿知道了,定是皇嫂!” 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她的手死死地攥着锦被:“您忽然回宫,皇嫂对您心生不满,又因为……又因为皇兄与清儿,她、她给您下了毒,想要害您的性命,然后再嫁祸给清儿!就是这样,就是这样!” 看着状若疯狂的秦雅清,太后无声地笑了笑,那笑中满是苦涩。 “来人,”她提了提声音,“将人带下去吧。” 看着宫人将秦雅清拉了起来,太后闭上了眼睛:“此人交于皇上处置。” “姑母?!”秦雅清不敢置信地喊道,“您……您怎么能这样对待清儿?!” “你可知这么多年,你父亲为何一直对你万分冷淡?”太后说道,“因为你四岁的时候,他亲眼看到你将自己养的小狗按在池塘里溺死。” “他问你为何要这样做,你说,之前你养的花儿死了,他怕你伤心,于是给你买了好看的发钗,而你昨日看到妹妹的长生锁好看,你也想要一个。” “是哀家看走了眼,”太后喃喃,“他劝哀家说,这个孩子的心性与寻常人不同,小小年纪,便会为了达到目的而不择手段,哀家却觉得是他夸大其词了,不过是个孩子罢了,好好教导着便是。” “可如今看来,有些人的心性,是天生的。”太后疲惫地说道。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秦雅清安静了下来。 听太后说完,她慢慢抬起脸来,竟然笑了笑。 “姑母,您不是想知道,我怨没怨过您么?”她的声音里带着阴毒与仇恨,“我告诉您实话,在您身边的每一日,我都在怨!” “凭什么您将我接进了宫,却不给我一个名分?那些公主郡主全都嘲笑我,讥讽我,连最下贱的宫女都看不起我!”她咬着牙,面目狰狞,“您口口声声说为了我好,可为什么一心想要将我嫁出去?您明明不喜欢皇后,为什么不能让我来做?” “您给我挑的亲事,全都是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人!”秦雅清喊道,“您不过是想要博一个好名声,凭什么就将我像一条狗似的拴在身边?您要是没有将我从父亲身边带走,这么多年过去,父亲对我也未必就会如现在一般不闻不问!” “你……一直是这样想的?”太后颓然问道。 “是,我就是这样想的!”秦雅清吼道,“您若对我有半分真心,为什么不救……” “堵了嘴拉下去!”顾寒影一声怒喝,旁边的宫人回过神来,连忙将她的嘴堵了起来。 太后肉眼可见地苍老了下去,她有气无力地闭上了眼睛。 “皇上……能否给她一个体面?”她问道。 顾寒影点了点头:“母后放心。” 第103章 您同皇上生一个就好了嘛 秦雅清悄无声息地死了,听守着她的宫女说,毒酒端过去的时候,被她一巴掌扫到了地上,推开守门的人,嚷着要见钱余正。 宫女不敢擅自做主,便去回禀了皇上,皇上听了之后倒是没有阻拦,真的宣了钱余正进宫。 钱余正面色不大好,进去之后不知与她说了些什么,等他离开后,宫女重新进到屋子里,秦雅清已经没了气息。 她的眼睛瞪得极大,满是不敢置信,脖颈上的掐痕更重了。 林向晚听了之后,只摇了摇头:“钱余正倒是能下得去手。” 白凌薇在一旁咂舌:“看他从前能因为秦雅清杀了自己的儿子,臣妾还以为秦雅清在他的心中颇有分量,如今看来,谁都没有他自己重要。” “是啊,”林向晚幽幽说道,“他那个庶子,即便没有秦雅清,也是他想要娶高门贵女的阻碍,能丢掉那个包袱顺便讨好一下秦雅清,他的算盘打得倒是响。” “秦雅清也不是个沉迷情爱的性子,为何会觉得钱余正肯救她?”白凌薇不解道,“她若是真的想活,何必同太后娘娘叫板,服个软掉些泪,再多说说从前的往事,说不定太后娘娘一个心软,就开口保下她了。” “她清楚母后的性子,知道此事已经不能善了,所以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借着这个机会,将她心底多年来郁结的情绪发泄了出来。”林向晚说道,“至于为何最后还指望着钱余正,她是对自己太有信心了。” “她觉得,钱余正肯为了她而杀了自己的儿子,定是已经全心全意地爱上她了,连至亲骨肉都比不上她在钱余正心中的分量,让他救她性命,他难道还会推脱吗?” 林向晚慢慢地笑了笑:“只是她却未曾想过,那孩子虽然是钱余正的骨肉,然而怀胎十月,从鬼门关上走一遭的,根本不是钱余正,一个儿子死了,他还会有更多的儿子,对他而言,与自己的前程相比,算得了什么呢?” “只是他亲手杀了秦雅清,往后他的仕途也就到头了。”她摇头道。 “娘娘为何这样说?”白凌薇问道,“虽然此人心狠手辣,可这样的心性,若是用的好了,说不定也能有一番成就。秦雅清即便不死在他的手中,也同样会被皇上赐死,他亲自动手,里面也有向皇上投诚的意味。” “且不说这样的人皇上会不会放心用,单说母后那边,得知他杀了秦雅清之后,会如何看他?纵然秦雅清几次三番暗害母后,母后对她到底也是真心的。”林向晚说道,“皇上是不会为了这样一个人,与母后之间产生更大的隔阂的。” 两人谁都没有再提秦雅清的事,后宫里风平浪静,她的死没有掀起半分波澜。 就只有重华宫的太后仍缠绵病榻,一日日地消瘦了下去。 药香飘在整个后宫的天空上,太医看了几次,悄悄同林向晚说,太后娘娘身上的毒虽然解了,可人却垮了。 “该做的微臣都已经做了,”回话的是给林向晚调养身子的胡太医,他年纪虽轻,医术却高明,用药也大胆,此刻接连照顾了太后几日,脸上满是疲态,“太后娘娘的病是心病,整个人没有半分求生的欲望,这样下去,无论用什么样的药,人也是养不回来的。” 林向晚听后,沉默了半晌,摆摆手让他下去了。 等顾寒影过来的时候,她便将太医的话同他说了。 顾寒影皱眉思索了片刻:“不然,从宗亲里再挑个孩子来,让母后养着?” 林向晚觉得不妥:“且不说母后现在还有没有那个精力,再接了一个孩子来,母后见了,只怕又会想起秦雅清来,心中说不定会更难受。” “那该如何是好?”顾寒影愁道,“按说母后那般坚强的性子,怎么会因为一个秦雅清,便颓丧至此?” “让母后伤心的,不仅仅是秦雅清的背叛,更多的是自己的一腔真心被辜负吧!”林向晚叹了一口气,“母后对她,大约是真的当做自己的亲生女儿的。” 两人商量了半晌,也没有商量出一个可行的法子,等第二日白凌薇过来的时候,林向晚便同她说了。 “今日本宫去看母后,她虽与本宫说了几句话,可眼神却空荡荡的,没有半分生气。”林向晚说道,“再这样下去,本宫只怕……” “太后娘娘这是没了奔头,”白凌薇大剌剌地说道,“这事好办,既然秦雅清不成,那就再给太后娘娘换个能养好的孩子便是!” “皇上也是这样说的,从宗亲里再挑选一个孩子过来,”林向晚迟疑道,“可是本宫却觉得有些不妥……” “谁说从宗亲里挑了?”白凌薇打断了她的话,“挑来挑去还是别人家的孩子,太后娘娘已经被伤了一次心,见了那孩子心中难道不会膈应?” “那你的意思是……” “您同皇上生一个就好了嘛!”白凌薇说得理直气壮,“自个儿有了孙子孙女,太后娘娘还有空去想那个白眼狼?” 第104章 顾寒影,你要喝酒吗 林向晚被她一席话砸得目瞪口呆,等回过神来,却莫名觉得有一丝道理。 太后虽不是顾寒影的生母,可却是实实在在将顾寒影当成自己的孩子来对待,所以当初顾寒影的母妃离世时,才会放心把孩子托付给她。 太后如今心灰意冷,是因为被自己养了那么多年的孩子背刺,再随意挑选一个孩子进宫,太后见了不但会觉得心寒,更会因为不敢再付出真心,而无法与那孩子亲近。 可若是知道顾寒影有了孩子,太后想必会十分高兴吧?也能有了新的寄托…… “臣妾只是随口一说罢了,生与不生,还是您与皇上的事。”白凌薇打断了林向晚的思绪,“不过臣妾觉得,太后娘娘现在这样的状况,若是能有个奔头,身子说不定还能好起来,再这样拖下去,人怕是就要真的垮掉了。” 林向晚下意识地抚上了自己的小腹:“话虽如此,可本宫这些年一直未曾有孕……” “最近皇上不是换了太医给娘娘调理身子么?”白凌薇说道,“娘娘不要心急,您是一定能有孕的,只是臣妾瞧着皇上倒不像是着急的样子,前些日子一直不曾留宿在凤仪宫……” 她凑到林向晚面前,悄声问道:“娘娘,您同臣妾说实话,除了被下药那一晚,皇上可曾与您睡过?” 林向晚被她问了个大红脸,伸手便要去挠她痒痒:“你这张嘴,怎么什么浑话都往外说!” “哎呀,臣妾只是随口一问罢了!娘娘想要孩子,可万一皇上不行,娘娘怎么会有孕?”白凌薇一边躲着一边说道。 “谁说皇上不行!”林向晚脱口而出,随即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脸更红了。 “嘿嘿,”白凌薇笑嘻嘻地说到,“娘娘还是去找皇上问个清楚吧!臣妾冷眼瞧着,娘娘与皇上的感情分明越来越好了,可皇上怎么倒像是在躲着娘娘呢?皇上年轻气盛的,倒也忍得住?” “不要乱说!”林向晚说道,“皇上当以国事为重,哪里能整日沉湎于这些事!” 话虽然这样说,她却也想着,或许应当找顾寒影问上一问。 只是光是想一想,她便觉得脸上臊得慌,这种事究竟要怎么开口才好,难道要她直接问顾寒影,皇上您为什么这些日子一直不肯临幸臣妾么? 她怎么开得了口! 白凌薇看着她的神色,大约也能猜到她心中在想些什么。 她慢悠悠地开口道:“娘娘,有些话清醒着说不出口,您可以在喝醉的时候说嘛!人都说酒后吐真言,要不您挑个日子,将皇上灌醉了再问问他?这样您就不用觉得不好意思了,反正皇上都喝醉了,等他醒了也根本不会记得!” 林向晚深以为然:“本宫……试试吧!” 她记得自己曾经与顾寒影喝过一次酒,那酒是她自己酿的,她喝的多了些,后来睡了过去,等再醒过来的时候,再问顾寒影,他说只喝了两杯便睡着了。 想来他的酒量应当也算不得好,自己再哄着他些,多喝上几杯他便会醉了。 “择日不如撞日,娘娘干脆就挑今晚上吧!”白凌薇怂恿道,“臣妾的锅已经做好多日了,再不用的话,上面都落了灰!您今晚上就叫着皇上过来一起吃火锅,再配上些酒,嘿嘿,臣妾瞧着外头要落雪了,下雪天吃火锅最合适了!” 林向晚犹豫了片刻,点了点头。 “那便今日好了,”她说道,“你惦记了这么久,要不要一起过来吃些?” “臣妾才不来!”白凌薇连忙摆手道,“这样的场合,臣妾是有多不开眼才会凑上来,您与皇上慢慢吃吧!” 林向晚抿嘴笑了笑,又与她说了一会儿话,等白凌薇走了,她便亲自去了小厨房。 之前白凌薇教她炒的底料还在,按照白凌薇口中“万物皆可煮”的话,她挑了些自己与顾寒影都喜欢的菜,让人洗净切好备着,又亲自调了蘸料,等一切备齐了,便让玉竹去御书房请顾寒影过来。 顾寒影来得很快,火锅里的汤刚煮开,他便挑开门帘走了进来。 外面果真下了雪,他的肩上落了些。林向往看在眼里,走上前去想要帮他拂掉,他却摆摆手,示意她先不要过来。 “朕身上凉,等会儿寒气散了再说。”他将大氅解下来递给了一旁的戚公公,看着缭绕着热气的锅,“这边是阿晚说的火锅么?看着倒是热气腾腾的。” “是啊,”林向晚笑道,“白妹妹说,下雪天的时候最适合吃火锅,热辣鲜香,能将一身的寒气驱散了。” “那往后要常吃了。”顾寒影的手放在火盆上烤了烤,等身上暖和过来,走到了她身边坐下,“将这些放到锅中煮熟便能吃了?” 林向晚点点头,将装着蘸料的碟子放到他面前:“臣妾记得皇上喜欢吃辣,给皇上调的蘸料里便多放了些辣油,皇上若觉得不够,臣妾再给您加。” 顾寒影挥挥手,其他人便自觉地退了下去。 “阿晚,不是说好以后要叫朕的名字么?”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你还一直皇上皇上地叫,听着也太生分了些!” 林向晚失笑:“只有你我的时候也就罢了,可当着下人的面,难道我还能叫你顾寒影不成?落到旁人耳中,指不定就成了我这个皇后对皇上不敬的证据,明日你上朝的时候,便会有言官跳出来指责我!” “谁敢!”顾寒影“哼”了一声,“朕给他们发俸禄,是让他们为朕分忧,不是让他们盯着朕的私事的!朕就喜欢你叫朕的名字,谁若是敢多嘴,朕就免了他的官!” “这话说出来,倒有几分昏君的味道了。”林向晚摇头道。 “有阿晚这样的美人在侧,朕甘愿当这个昏君。”顾寒影顺势在她的脸上捏了一把。 林向晚对他翻了个白眼,说不上从什么时候起,他只要同她在一块儿,手脚就总是不老实,不是摸摸她的脸,就是捏捏她的腰。 只是今日她有事要问,先不同他计较。 “我之前酿的桂花酒已经好了,”她笑盈盈地说道,“顾寒影,你要喝些吗?” 第105章 我终于又能见到你了 “好。”顾寒影含笑答道。 林向晚取了两个青玉杯,各自倒入了桂花酒。 “阿晚也要喝?”顾寒影挑挑眉。 林向晚将一杯放到他面前:“我的酒量不好,只陪你少喝些。” “少喝些也是无妨的。”顾寒影犹豫了一下,说道。 林向晚没有听出他语气中的迟疑,递了筷子给他。 外面下着雪,屋中热气袅袅,薄如纸片的肉下到锅中涮一涮便熟了。 两人一边吃一边说着话,很是默契地避过了宫中那些杂事,只捡了些无关紧要的来说。 顾寒影有些热了,随手将领口扯得大了些,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阿晚这桂花酒果真好喝,”他的眼睛一亮,“酒香与桂花香融合在了一起,清甜中带着一丝浓醇,当真不错!” “喜欢就多喝些,”林向晚笑眯眯地说道,“我酿了不少,等明日让人给你送到御书房去。” 顾寒影却摇头:“御书房哪里是能够饮酒作乐的地方,便留在阿晚这里,等朕什么时候想喝了,便来你这里喝。” 林向晚将他的杯子斟满:“酿好之后我还没有尝过,果真如你说的这般好?” 之前她自己酿的桂花酒总有些涩味,如今这些是按着白凌薇教她的法子酿的。 她端起酒杯,浅浅抿了一口,随即脸上便露出了笑容来:“果真还是白妹妹的法子好!” “再好的法子,换做旁人也是酿不出来的。”顾寒影摇头。 林向晚眉眼弯弯,捧着酒杯又喝了一口:“你怕不是说了来哄我开心的,应当是有了这样的方子,任谁都能酿成才对!” “朕说的都是实话,无论是你做的菜,还是酿的酒,都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顾寒影说道。 桂花酒不比旁的酒,喝起来更甜些,也不易上头。林向晚与顾寒影一人一杯,不知不觉中,竟将整整一坛酒都喝了个精光。 “没……没有了?”林向晚抱着空空的酒坛,醉眼朦胧地站了起来,“我……我再去取一坛……” 眼见着她走路都有些摇晃,顾寒影连忙站起身来扶她坐下。 “好了好了,再好的酒,喝多了也伤身,阿晚,今日就不要喝了吧!”他劝道。 林向晚皱起眉头:“不……不成!你还……还没醉呢!” 顾寒影哭笑不得:“朕还没有醉,可是你已经醉了。” “我没醉!”林向晚大声说道,“我……我就喝了……” 她掰着手指头数了半天,也没能算出自己到底喝了多少。 “就喝了四杯。”顾寒影无奈地说道,“可是阿晚,你的酒量一向不好,四杯对你而言已经很多了。” “可是……可是你还没醉……”林向晚委屈地撇着嘴,“你……你是不是没有喝?” “一整坛酒都不见了,你说朕喝没喝?”顾寒影看她鼓着脸,只觉得十分可爱,顺手在她的颊上捏了一把。 “你……讨厌!”林向晚挥手想打开他的手,身子却不由自主地朝后倒去。 顾寒影眼疾手快地将她拉住了,林向晚顺势倒在他的怀里。 “可是你……还没醉呢……”她嘟囔道,“我还……还有话想问你,你不醉我怎么……问啊……” 她的手指在他胸前无意识地画着圈,隔着一层薄薄的衣裳,顾寒影只觉得随着她的动作,自己的身体热了起来。 “阿晚想问什么?”他一把抓住了那只作乱的手,“朕已经喝醉了,你问便是。” “真的?”林向晚眼睛一亮,抬起头来看着他。 “真的。”他不由笑了起来。 阿晚的酒量一向不好,而喝醉了之后,人又会变的格外固执。 他还记得上一次,两人在桃树下喝着她酿的桃子酒,不过三杯下肚,她的脸颊便一片通红。 他有些担心,问她要不要先去休息,她摇了摇头,忽然向他探过身来,两人之间离得那样近,他的鼻间满是她的气息。 两人对视着,他只觉得掌心满是汗水,天地俱寂,耳边是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 然后她轻轻靠近了他的耳畔,轻声问道:“顾寒影,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那一瞬他只想紧紧地将她抱在怀里,他想说是,想说从很早很早以前便是,可他仿佛被施了咒般动弹不得。 然后他听到她笑了一声,仿佛计谋得逞般,她重新坐了回去,捂着脸笑了起来。 “阿晚,我……”他结结巴巴地开口,“我其实对你……” “我觉得你喜欢我,”林向晚骄傲地抬起下巴,“我生得这么……这么美,任是谁……都会喜欢我!” 他赧然地笑了:“是啊,你生得极美。” “我、我还给你包馄饨来着,”林向晚说道,“我请你到……到家里,陪你喝……酒!你怎么能不……喜欢我?” 他这个时候才恍然,原来她是喝醉了。 方才的紧张烟消云散,他大着胆子去拉她的手。 “阿晚,我真的很喜欢你,喜欢了你很多年。”他第一次将心中的话说了出来,“在你去边疆之前,我便想要上门提亲了,可是后来……” 他哽住了,即便他说得再多再深情,也改变不了林家出事的时候,他什么都没有做过,改变不了她在边疆受苦的时候,他不在她身边。 林向晚的眼睛亮晶晶的,好像在鼓励他说下去,在这样的目光中,他终于又鼓起了勇气。 “你在边疆的时候,我日夜都想着你,”他说道,“我问了每一个从边疆回来的人,给了许多人银子,让他们照料你几分……可我还是见不到你。” “后来我从宫中的老嬷嬷那里知道了一个法子,用曼陀罗的花瓣榨成汁,让人混着喝下去,只要在耳边一直念,那人的梦中便会出现听到的话。” “我……我将花汁加在了父皇的酒里。”他说出了自己的秘密,“我不知道会不会有效,幸而……幸而父皇真的梦见了林将军。” “阿晚,我终于又能见到你了。”他说。 第106章 我有话要问你 月色温柔,顾寒影语无伦次地述说着自己对她的思念。 林向晚托着腮,笑眯眯地看着他,无论他说什么,她都只是点头。 于是他鼓起勇气问道:“阿晚,你也喜欢我吗?” 她歪着头,似乎在思索这个问题。 他的心中忐忑不安,等着她的宣判。 过了半晌,林向晚终于轻启朱唇:“我喜欢……做菜!” 顾寒影:“?” 她打开了话匣子:“我……以前就喜欢,哥哥不会……笨!我看别人做自己就学……学会了!我做的荠菜包子好……好吃得很!” “荠菜你知道吧?荠菜。”她嘻嘻笑了起来,“到处……都是!但是想摘得……得早去,不然就被……旁人摘光了!哥哥不让……我去,我装睡,等他走了我就……就偷偷上山!” “我找到好大一片……一片荠菜,我谁都没告诉!让旁人知道就……就剩不下了,我们吃……吃不饱,全靠荠菜才活……活下来!” 她絮絮地说着在边疆的日子,说的颠三倒四,没有什么顺序。 顾寒影认真地听着,可越听越觉得心酸。 她在边疆,过得就是这样朝不保夕的日子么? “我还想吃……肉!”林向晚说着说着,忽然一把抓住了顾寒影的手,有些委屈地说道,“我不……不喜欢和你在一块儿!” 顾寒影的心狠狠一抽,他勉强笑了笑,问道:“为什么?” “和你……在一块儿不能……不能吃肉!”林向晚嘟起嘴来。 “为什么不能?”顾寒影问道,“你从未说过你爱吃肉啊!” “不能吃……”她固执地重复道,“别人都……不吃,我不能……” “别人是谁?”他耐心地问。 林向晚含糊地说了几个字,他没有听清楚,于是靠得近了些:“阿晚,你说的旁人是谁?” “就是……别的女孩子呀……”她小声说。 “她们不吃肉又与你有什么关系?”顾寒影不解。 林向晚不说话,只用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 灵光乍现,他脱口问道:“你是不是担心因为自己吃肉,我就不喜欢你了?” 这个想法让他的心瞬间雀跃起来,阿晚……也是喜欢他的吧! 林向晚好像听懂了他的话,又好像没有听懂,看见他笑,便也跟着笑。 “你……得喜欢我,”她说,“我得让你……喜欢我!” 顾寒影满心欢喜:“我是喜欢你的,阿晚,我很喜欢很喜欢你!” “你要帮我,”林向晚的声音忽然清晰了起来,“只有你能帮我。” “嗯,不管你要做什么,我都会帮你!”他说。 …… 顾寒影看着怀中脸颊绯红的林向晚,无声地笑了起来。 他以为那一晚是两人互述衷肠,可第二日,当他怀揣着满心喜悦去找她的时候,她竟然什么都记不得了。 他一再试探,最后不得不承认,她确实没了昨晚的记忆。 然而这又能怎么样呢?他已经知道了,阿晚也是在意他的。 于是在她问起昨晚上发生了什么的时候,他只说自己也睡了过去。 早便知道她的酒量不好,本想着这桂花酒清甜,多喝些也无妨,没想到只是四杯她便醉倒了。 “阿晚想不想睡?”顾寒影对她向来是有着十足的耐心,“朕喝醉了,有些乏了,阿晚陪朕一起休息好不好?” 林向晚晃了晃脑袋:“等……等等!” 她努力想要撑起身子,可却没什么力气:“我……我有话要问你!” “哦?阿晚想问什么?” 林向晚的脑子里晕乎乎的,她只记得自己要等顾寒影喝醉了,再问他一个问题,可那个问题是什么来着? 她努力地回想,太后病了,白凌薇给她想了个办法,让她生一个孩子…… “顾寒影,”她好像想起来想问他什么了,“怎么……生孩子啊?” “啊?”顾寒影呆住了。 “等……等等,不是!”林向晚眉头紧锁。 生孩子要找太医,问顾寒影有什么用?她想起来自己想问什么了。 “你……为什么不临幸我啊?” 对,就是这个问题!之前他分明是十分贪恋床笫之欢的,可最近这几个月,除了被下药那一回,他竟然都没有碰过她! 林向晚的心中莫名升起一股怒火,她抓着顾寒影的衣领将他拉向自己:“我……不好看了?” 顾寒影哭笑不得:“阿晚最好看。” “那你为什么……不与我睡啊?”林向晚怒视着他,“你是不是……有别人了?” “朕没有……” “骗子!”林向晚竟然呜呜哭了起来,“你……你不喜欢我了!” 顾寒影简直不知所措,他从不知道阿晚的情绪竟然来得这样快:“阿晚,你听朕解释……” “我不听我不听!”林向晚捂着耳朵,“你骗我!” “朕从来没有骗过你!”顾寒影指天发誓,“朕只喜欢你一个!” “那你为什么不……陪我睡?”林向晚的眼睛里还带着泪,狐疑地看向他,伸手便向下摸去,“你看……你分明也想的……” 顾寒影身子一僵,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林向晚便开始胡乱脱起了他的衣裳。 “你与我一起才能……才能有孩子,有孩子……母后……母后……”林向晚的手有些抖,怎么都解不开扣子,努力了半晌,终于放弃了,抬起一双水盈盈的眼睛看着他,“解不开!” “阿晚,别闹了!”顾寒影终于回过神来,抓住了她的手。 “我……我没闹!”林向晚有些委屈,太后的病已经那么重了,他怎么半分都不着急? 顾寒影无奈地笑了笑,声音有些喑哑:“阿晚是……想要个孩子?” 林向晚使劲点了点头:“想要!” “不行的,”顾寒影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发,“阿晚的身子还没好,需要再等些时候。” 只要想到白凌薇说的未来,他便心惊胆颤,他本以为阿晚只是落了胎,所以才伤了底子,可听了太医的话,他更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皇后娘娘的身子早已亏空,又被下了药,若是尚未调理好便有孕,龙嗣定然是保不住的,一旦落胎,必会伤及母体。”太医小心地说道,“皇上这些日子还是……克制些才好,等娘娘的身子好了,再考虑皇嗣一事也不迟。” 第107章 本宫说了什么没有? 林向晚急得说不出话来,干脆扑过去扒在他的身上。 “我……母后……”她的脑子乱成一团,含糊着说不清楚。 “是母后同你说了什么?”顾寒影微微蹙眉,“朕不是说过,母后说了什么你不必放在心上,不想去的话,也不用去给母后请安的。” 林向晚摇着头,说不清楚干脆用行动来证明,她解不开顾寒影的扣子,却可以解开自己的,等顾寒影留意到的时候,她的领口已经大敞,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来。 “阿晚!”顾寒影只看了一眼便觉得血气上涌,他花了绝大的毅力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摸索着将她的衣裳重新掩上。 看来前次阿晚喝得还算不得多,今日确实实实在在地喝醉了。 对待喝醉的人,他知道讲道理是行不通的,于是柔声说道:“阿晚想要孩子,就要乖乖睡下,等明日醒了,便有孩子了。” 总之先将她哄睡才行,反正等明日她清醒过来,也什么都不会记得了。 “睡了就能……有孩子了?”林向晚半信半疑。 顾寒影重重地点头:“没错,阿晚现在就去睡,再晚的话可就不成了!” “我去睡!”林向晚终于放开了他,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 “小心!”顾寒影在她跌倒前接住了她,抱着她进了寝殿,轻轻将她放到了床上。 林向晚拉着他的袖子不放手:“你……不能走!” “好,朕不走。”顾寒影好脾气地应道。 林向晚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没一会儿功夫便睡了过去。 顾寒影松了一口气,小心地将袖子从她手中抽了出来,给她掖好了被子,然后才轻手轻脚地走了出来。 “准备些醒酒汤,”他吩咐青栀道,“晚间多留意些,若是皇后醒了便给她端进去。” 那一坛酒他喝得更多些,这会儿头也微微有些晕。 “回御书房。”他对戚公公道。 戚公公不敢怠慢,连忙伺候他更衣,然而看着皇上凌乱的衣裳与脖颈上的吻痕,他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外头下了雪,皇上不如就在凤仪宫歇了吧!” 顾寒影略一犹豫,摇了摇头:“回御书房。” 他虽然不舍,可若是留下来,他怕自己把持不住。 前几日他已经犯了错,之后他仔细问过太医,避子药服下伤身,最好是不要服用的,幸而阿晚前几日癸水方至,太医说女子这个时候不易有孕,尤其是阿晚体寒,有孕的可能性更小。 “皇上还是要克制些才好,”太医委婉地说道,“娘娘的身子已经见好了,别为了这一时痛快前功尽弃啊!” 顾寒影牢记着太医的话,这会儿自然不可能再留下来。 戚公公不敢再劝,低头应是,心中却十分不解,他冷眼瞧着,皇上与娘娘的感情分明越发好了,为何皇上这些日子反倒不留宿在凤仪宫了呢? 主子的心思最是难猜,戚公公叹了一口气。 …… 林向晚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了,她只觉得喉咙又干又痛,刚发出一个音,温热的水便已经递到了她的唇边。 她就着青栀的手喝了几口,才开口问道:“本宫昨天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皇上又是什么时候走的?” “回娘娘的话,娘娘喝醉了酒,皇上等娘娘睡了才走。”青栀说道。 林向晚的头仍晕晕沉沉的:“那……本宫说了什么没有?” “娘娘与皇上对饮的时候,奴婢并未侍奉在侧。”青栀说,“不过想来也是没有说什么的,皇上走时神色如常,娘娘晚间睡得也很沉,并未说什么梦话。” 林向晚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她本来打定主意将顾寒影灌醉的,没想到自己竟先不胜酒力醉倒了,连想问的话都没有机会问出口。 “算了。”她嘀咕了一声。 她向来在顾寒影面前都是端庄自持的,怎么会主动去问他为什么不肯临幸自己?顾寒影什么都不记得还好,若是真的问完了,他还能记住,自己往后还怎么面对他? 也就是昨日她被白凌薇说得迷了心窍,所以才会有这么离谱的想法。 说曹操曹操便到,她这边刚想到白凌薇,玉竹便进来说,白贵妃过来了。 “给她端些果子让她先吃着,”林向晚坐了起来,“等本宫梳洗之后便去见她。” 这边林向晚还没有收拾妥当,便看到白凌薇咬着一颗梨子走了进来。 “娘娘起的也太晚了些,莫非昨天晚上……”她朝着林向晚挤眉弄眼。 “昨晚上本宫多喝了几杯,今日便起的晚了。”林向晚说道。 白凌薇等了半晌:“没了?” “没了。”林向晚肯定地说道,“本宫的酒品向来好得很,喝醉之后只会一觉睡到天亮。” “啊对对对,娘娘昨晚上定然什么都没说!”白凌薇脸上都快笑开了花。 林向晚皱眉看了她片刻:“本宫觉得你怪怪的,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哪里哪里,臣妾昨晚上可是一直待在朱雀宫的,怎么会知道娘娘这边发生了什么事?臣妾之前插在您这里的眼线早就告诉过您了,就算您没有将他们调离,臣妾也已经许久没见他们了。”白凌薇矢口否认,“臣妾就是觉得,良辰美景,娘娘竟然一醉不醒,实在是有些辜负了。” 林向晚“哼”了一声,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说道:“昨日本宫不是同你说了,晚上下了雪,晨起道上的雪还没清扫干净,你便不要过来了,仔细路上滑摔倒了。” “臣妾也不想这么早便过来呀,”白凌薇说道,“可是娘娘难道忘了吗,今日是李明月进宫的日子呀!” “臣妾过来的时候,便远远地瞧见宫女引着她朝这边来呢,这会儿想必已经等了一阵子了吧!”白凌薇咬了一口梨子,漫不经心地说道。 第108章 还不快给李姑娘拿个蒲团来 “她已经到了?”林向晚下意识便站起身来,不过很快便重新坐了下去。 “这几日事多,本宫竟然忘了她今日进宫。”林向晚说道,“看这时辰,她方才应当先去了别处吧?” “是呢,”白凌薇笑眯眯地说道,“李姑娘先去了重华宫给太后娘娘请安,在重华宫坐了小半个时辰,出来后又说宫中的梅花甚好,去御花园转了转,还在静心湖旁摔了一跤。” 她的消息一向灵通,又是个问一句说三句的性子,林向晚渐渐已经习惯了,想知道什么便问问她,比起自己手底下的人用着更顺手。 “母后从前便不喜欢她,现在病了,她凑过去只怕惹得母后更加心烦。”林向晚说道。 “可不是么,”白凌薇说,“太后娘娘本来想几句话将她打发了便算了,谁承想她一直磨蹭着不肯走,后来还是太后娘娘说乏了才将她赶走的。” “说起来也是巧,皇上每日下了早朝,都会先去重华宫给太后娘娘请安,今日却不知为什么去了御花园。”她说道,“不过也只是略转了转便离开了。” 林向晚挑了挑眉,看来顾寒影去御花园是临时起意,这样的事,李明月竟然也清楚,看来连顾寒影身边的人都被她买通了。 “本宫不喜欢这个发髻,青栀,给本宫换一个。”她看着镜子说道。 青栀微微有些惊愕,娘娘与李姑娘要好,从前得知李姑娘进宫,总会第一时间便放下手头的事见她,今日自己想着李姑娘已经在等着了,所以便挑了个简单的发髻给娘娘梳了,没想到一贯并不在意打扮的娘娘,却忽然说不喜欢。 心中虽然惊讶,可青栀并没有问原因,只是重新梳了起来。 今日的皇后娘娘格外挑剔,一连换了几个发髻,最后才勉强点了头,而后又换了几件衣裳。 偏贵妃娘娘还要在一旁评价:“这个簪子不好,娘娘何不戴之前皇上送您的那支?口脂太红了些,娘娘花容月貌,这样重的颜色反倒衬得娘娘有些俗气了。娘娘怎么穿了青绿色的衣裳,臣妾瞧着那李姑娘今儿穿的就是这样的颜色……” 林向晚格外好脾气,凡是她提出来的,都一一换掉了,换到最后,青栀都快哭出来了。 一直以来都是她给娘娘梳妆打扮,娘娘从前是不是也有不满的时候?只不过娘娘念着她伺候一场,所以才从来没有提过? 贵妃娘娘似笑非笑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放心,你家娘娘不是对你不满,只是今日……咳咳,今日比较特殊罢了。” 特殊?青栀不解,娘娘难道是因为要见李姑娘,所以才格外在意的么?可是娘娘从前见李姑娘的时候,从没有着意打扮过啊…… 林向晚不知青栀心中所想,眼见着已经快到中午了,她才站起身来:“走吧,耽搁了这么久,明月想来要等急了。” 两人走到了正殿,林向晚吩咐道:“请李姑娘进来吧!” 不一会儿,宫女便引着李明月走了进来。李明月看到坐在林向晚身边的白凌薇,面色一变,不过很快便掩盖了起来。 “臣女给皇后娘娘请安,给贵妃娘娘请安。”她跪在地上,声音恭顺。 “明月是什么时候进的宫,怎不提前同本宫说上一声?”林向晚嗔道,“本宫昨夜与皇上一起,多饮了两杯酒,今日醒的便晚了,让你空等着这么久。” 李明月闻言,连忙笑着说道:“娘娘哪里的话,臣女也不过刚到而已,并没有等多久。” “是么?那便好。”林向晚说道,“本宫听人说,你在御花园中摔倒了,可伤到了什么地方?不若本宫叫太医来给你瞧瞧吧!” “多谢娘娘记挂,臣女方才只是摔了一下,并无大碍,便不劳动太医了。”李明月说着,心却不由一跳,宫中果真不比旁处,自己的一举一动,林向晚都了如指掌,看来以后她要更谨慎些才是。 “无事便好,”林向晚笑笑,转过头对白凌薇说道,“妹妹方才说想去御花园赏梅,依本宫的意思,还是再等些日子吧!如今的梅花只有零星的骨朵,有什么好赏的?万一像李姑娘般摔倒了,岂不是得不偿失?” 白凌薇听了便笑:“臣妾蠢笨,不知道梅花的花期到底是什么时候,听下人说李姑娘进宫一趟,特地往御花园去了,还以为御花园的梅花比宫外开得要早呢!” 两人一唱一和,李明月却觉得分明就是在说给自己听。 她暗恼自己有些大意了,从前的时候林向晚从未怀疑过她,可今时不同往日,有白凌薇在她身边,指不定说了些什么挑拨离间的话,林向晚对她已经生出了些警惕,她往后再进宫,一定要更守规矩才行。 “臣女也是去给太后娘娘请安的时候,听一旁的宫人提了一嘴,”李明月赔着笑说道,“她们只说御花园的梅花今年开得早,臣妾还以为都已经开了,巴巴地赶了过去,才发现果真如娘娘所说,只有零星的几个花骨朵。” 她的脸上露出些懊恼的神情:“臣女白白跑了一趟不说,还摔了一跤,衣裳都湿了。” “宫中那些下人,是越发不如从前了,”白凌薇摇头道,“整日里不管该说不该说的,全都到处乱说,娘娘对他们实在太好了些,如这般管不住嘴的,娘娘应当将人抓出来,好生教训一番才是。” “不过就是随口说几句闲话,哪里就值当这样认真了。”林向晚笑着摇摇头。 “今日是说几句闲话,明日说不定就要议论皇上的行踪了!”白凌薇说道,“若是有人给了他们些好处,他们便将皇上的行踪说了出去,被那有心人知道了,皇上只怕会陷入危险的处境啊!” “妹妹说得有道理,”林向晚蹙起眉来,“是本宫疏忽了。等得了空,本宫便将宫中的人彻查一番,看看有没有那吃里扒外的,抓出来杀鸡儆猴才好!” 李明月听得心惊胆颤,她越发觉得自己今天太冒失了,本来她便有求于林向晚,这样一来,她倒是不知道该不该开口了。 她正犹豫着,耳边听到了林向晚的声音。 “哎呀,光顾着说话了,却忘了李姑娘还跪着。” 李明月抬起头来,正看到林向晚对自己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 “李姑娘方才在母后那里想必已经跪了半晌,中间又摔了一跤,这会儿膝盖已经痛了吧?”她听见林向晚对旁边的玉竹说道,“还不快给李姑娘拿个蒲团来垫着?” 第109章 本宫有一件事想不起来了 李明月僵在了原地。 她本以林向晚方才只是没有注意到自己还跪着,这会儿听了她的话,哪里还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果然是生了自己的气。 玉竹很快便拿了蒲团过来,李明月不敢多问,接过垫在膝下,面上还得露出感激的神情来。 “多谢娘娘体恤。”她谢恩道。 林向晚脸上仍是柔柔的笑容:“本宫与你早年相识,你也曾对本宫颇为照拂,何须说这些见外的话?” “哎呀,是不是因为臣妾在这里,所以李姑娘才有些拘束?”白凌薇说道,“臣妾记得李姑娘前次来的时候,简直将后宫当作了自己家的花园般闲逛,方才不也是径自去了御花园看梅花么?怎么现在倒客气起来了。” 李明月挤出一个僵硬的笑来:“臣女……之前太过放肆,还请娘娘见谅。” “你向来是这样的真性情,本宫不怪你。”林向晚说道,“对了,方才妹妹对本宫说,皇上罢免了一批官员,是怎么回事?” 白凌薇听了便笑:“不过就是些收受贿赂的小人罢了,如今被人揭发出来,皇上自然要惩治。” “皇上一贯清廉,自然容不下那些朝廷的蛀虫,”林向晚摇头道,“只是不论缘由便一概问斩,对有些只是初犯的,会不会太严苛了些?” “娘娘不懂,若是皇上这次手下留情,只会助长那些人的嚣张气焰,往后再想要约束朝臣只怕就难了!”白凌薇说道,“臣妾听说,有人拿了一万两黄金想要疏通,被皇上知道了,连那人都一并重罚了呢!” “一万两黄金!”林向晚惊叹,“能拿出这么多,足以证明其收受的贿赂要更多!” 两人旁若无人地聊着天,李明月跪在下面,心像是放在火上般炙烤着。 她此番进宫之前,刚得到了消息,她的叔父李靖安被捕,原因正是结党营私,收受贿赂,而她进宫除了想要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遇见皇上,还有一个目的便是替她的叔父求情。 进宫之前,她还是信心满满的,凭自己与林向晚的关系,只要自己提出来,她难道还会不帮自己么?就连刚才知道她生了气,她也只是慌了一瞬,很快便镇定了下来。 她了解林向晚的性子,就算她生气了,只要自己提起从前来,她很快就会心软,况且她还认得叔父,向来让她帮忙,她是不会推脱的。 可这会儿听了林向晚与贵妃的对话,她终于开始慌乱了。 听二人的意思,皇上此次是打定了主意要重罚,这样的情形下,林向晚还会因为自己而去忤逆皇上吗? 可那毕竟是她的叔父,而她进宫之前,也信誓旦旦地向父亲保证了,一定会将叔父保下来…… “李姑娘怎么瞧着心事重重的样子?”白凌薇的话打断了她的思绪。 李明月的脸上立刻堆起了笑容来:“臣女只是觉得方才娘娘说得颇有道理,虽然朝中那些蛀虫得肃清,可万一有的人只是被旁人胁迫着才收了贿赂的呢?这样的人,总该再给他们一次机会才好,娘娘还是劝劝皇上吧!” “后宫不得干政,本宫与娘娘方才不过是闲聊几句,当个新鲜事说来解闷儿罢了,怎么李姑娘一开口,便要娘娘去劝皇上?”白凌薇斜睨着她,“李姑娘这是要将娘娘置于何地,朝中那些言官听了,怕不是要立刻上书弹劾娘娘了!” “臣女绝没有这个意思!”李明月立刻分辩道,“臣女只是……只是觉得皇上这个决意太过独断了……” “哦,原来李姑娘是对皇上有意见。”白凌薇阴阳怪气地说道,“难怪李姑娘一把年纪了还没有定亲,原来是想要做女官!本朝还没有女子入朝为官的先例,难得李姑娘有这样的抱负,简直是我申国女子的榜样啊!” 她的身份摆在那里,李明月心中就算再憋屈,也不得不赔着笑脸,半点脾气也不敢发。 “臣女哪有那样的才能,贵妃娘娘说笑了。”她说道。 虽然是白凌薇一直在为难她,可李明月看着林向晚安然地坐在一旁喝茶,连眼睛都没有抬一下,便知道这定是她所授意的。 这比她被白凌薇嘲讽还让她更难以接受,她从前对林向晚那样好,如今只不过是因为她也想要进宫,林向晚便对自己这般生分了? 她自问并没有什么错处,天底下哪个女子不想伺候皇上,更何况她与林向晚还是好友,林向晚不帮着她也就罢了,她自己想法子,她还有什么不快的? 皇上又不能只守着她一个,后宫那么多嫔妃,多自己一个人又能怎么样?枉她还想着,等自己进宫之后,要与林向晚联手,第一个便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白贵妃扳倒,没想到她们两个如今却站在了一条线上! 李明月越想越觉得,林向晚当真是冷血无情,只怪她自己没有早早便看清楚,如今想一想,林家人当初都死光了,她却还活的好好的,可不就是个冷面冷心的人? 她的神色几经变换,林向晚全都看在了眼里。 眼见着已经差不多了,她清了清嗓子,说道:“旁人也就罢了,只是里面有个叫李靖安的,也不知是不是李姑娘的叔父。” 听她主动提起,李明月立刻点头道:“正是臣女的叔父!娘娘明鉴,叔父他为官清廉,怎么会收受贿赂?想来定是被旁人牵连的!” “本宫也觉得,李家这样的人家,应当不会出现这样品德败坏的人才是。”林向晚点头道。 “那娘娘能不能……” 李明月的话还未说完,便被林向晚打断了:“本宫前些日子经常会梦到小时候的事,有一件却怎么都记不起来了。” “李姑娘与本宫从小相识,来帮本宫回忆一番吧,”林向晚淡淡说道,“若是能帮本宫回想起来,本宫说不定也会在皇上心情好的时候,帮李姑娘提几句李靖安的事。” 第110章 那妇人是谁,你还记得吗 “娘娘尽管问便是,臣女知无不言!”李明月精神一振。 “倒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林向晚笑笑,说道,“本宫只是想不起来,在林家出事之前,本宫的最后一个生辰时,你送了本宫什么东西?” 李明月微微怔了怔:“臣女记得,娘娘那时候很喜欢看那些游记,臣女托父亲寻了几本孤本给送给了娘娘。” “当初送给本宫之前,你打开看过么?”林向晚问道。 “自然是看过的,”李明月点头道,“只是臣女并不喜欢,所以只随手翻了几页便装进匣子里给娘娘送去了。” “可是一个红木匣子?” “这……”李明月皱眉回忆着,“臣女实在记不得了,想来应当是吧!” 林向晚的手不易察觉地握了起来,她闭了闭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本宫记得,当时本宫跑去大门迎你,你将那盒子拿出来,本宫还未去接,旁边有一个妇人笑言这么好看的盒子,不知里面装的是什么?你将那盒子递给她看,她拿出来翻了翻又放了回去——那妇人是谁,你还记得吗?” 李明月使劲想了半晌,最后不得不叹了一口气:“娘娘的记性真好,臣女实在是想不起来了。” “怎么会想不起来?”林向晚有些急了,“那妇人言语间十分随意,想来定是与你认识的人!你再仔细想想,她到底是什么人?” 李明月闭上眼睛想了许久,终于隐约有了些印象:“娘娘说的,是不是个三十余岁的妇人?臣女记得好像是哪家的下人——会不会就是在林家伺候的?” “不是,”林向晚肯定地说道,“她只是翻了翻那盒子里的书,将盒子还给你后人便走了。” “这样的话,应当也不是臣女家的人,”李明月说道,“她主家的身份应当不低,最起码臣女是曾经见过她,也与她说过话的。” “你记得她的年纪,那相貌呢?”林向晚急切地问道,“她是否有什么特征?” “这……”李明月为难地说道,“臣女只记得她的耳后有一片胎记,形似一只飞鸟,因为娘娘从前养过鸟,臣女还同娘娘说起过,所以稍微有些印象。” 飞鸟形状的胎记……林向晚仔细回忆着,李明月似乎确实同她说过,可她当时只是当了件新鲜事听了,并没有记在心里,更因为隔日林家便出了事,之后的许多年,她都一直处在惶恐与仇恨中,那一日曾见过的人,面容早已经模糊不清了。 看着李明月的模样,林向晚知道她并没有说谎。 对她而言,只因那是她身为林家大小姐的最后一日,也是她的生辰,所以她才会格外在意,可对李明月来说,那不过是个再平常不过的日子了,她能记得那妇人耳后的胎记,已经是意外之喜。 “本宫知道了。”林向晚有些失落地说道。 李明月的眼睛里满是期盼:“娘娘,臣女的叔父一事……” “本宫只能试着说一说,”林向晚说道,“至于皇上最后如何处置,本宫也不能保证。” 不过是个口头承诺罢了,她的话并未说死,毕竟她日后还有需要李明月的地方。 “不过本宫觉得,眼下当务之急并非李靖安,”林向晚说道,“要知道,刑部问询的手段可多得是,骨头再硬的人,进了大牢都要吐出些东西来。” “这案子是皇上亲自下的命令,想要托人照顾一下李靖安只怕是不可能了,不若好好想想,若是李靖安吐了口,会不会有些对李家不利的事。” 李明月登时便坐立不安了起来,她进宫之前,父亲确实说过要打点一下狱卒,以免叔父受苦,可如今听林向晚的意思,只怕没人敢收李家的东西。 至于叔父会不会吐出些什么来,她心中更是没底。她到底是个女儿家,只有手头几间铺子,连之前让给白凌薇的商道,还是她费尽千辛万苦说服父亲的,至于旁的,她丝毫不知。 若是李家的手脚真的不干净……在这样的关头,皇上必会严查,万一触怒天颜,李家岂不是要遭殃? 想到这里,她再也坐不下去了,随便寻了个借口便告退了。 等她走后,白凌薇问道:“娘娘何必提点她,单从她之前给臣妾那样优厚的条件便能知道,李家这些年来只怕没少敛财。这会儿他们得了消息,把证据都消灭掉该如何是好?” “李明月暂时还有用,”林向晚说道,“况且若是李家什么都不做,将一切推到李靖安身上,皇上未必能够找到有用的证据,可若是李家自乱了阵脚,反倒会露出破绽来。” 白凌薇耸耸肩:“臣妾不懂这个,只是觉得她想要勾引皇上的心思明晃晃地摆在了脸上,还能再恬不知耻地求娘娘救她的叔父,当真是厚颜无耻!” “不过是人的本性罢了,”林向晚无所谓地说道,“她事事都想着如何利己,却没有这个本事。” 她郑重地对白凌薇说道:“妹妹,本宫有一事想要求你。” “娘娘何必这样客气,”白凌薇笑着说道,“若是臣妾没有猜错,娘娘是不是想要找那个耳后有飞鸟胎记的妇人?” 林向晚点头道:“没错,本宫想知道她究竟是谁的人。” “臣女会让人去打听,只是娘娘能不能告诉臣女,为什么忽然提起了那样一个人?”白凌薇问道。 她不记得书中有这样一段,大约是因为她的存在,许多事情都发生了改变,所以林向晚才会提起这个人来。 林向晚的手情不自禁地攥紧了茶杯:“因为……当初给林家定罪的罪状,说不定就是本宫亲自带回林家的。” 第111章 臣妾这便让人去追查 白凌薇一时间有些愕然,她记得分明,在书中,林向晚答应了安阳侯夫人王氏,帮助解决宋长歌的事,而王氏告诉了她究竟是什么人陷害的林家。 那些让林家家破人亡的书信,是镇国公府的人放到林家的,又怎么会与林向晚有关? “娘娘会不会想多了?”她迟疑道,“您那个时候才多大年纪,怎么会是您带回去的?” “正是因为本宫的年纪不大,所以才不会有任何人起疑。”林向晚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 “本宫这些年来,一直在一遍遍回想当年的事。”她说道,“当年父亲已经察觉到皇上对林家的忌惮,故而全家上下全都十分小心,所有下人进出府中都会有人查验,以免带了什么可疑的东西进府。” “那会不会是查验的下人与人勾结?”白凌薇问道。 “林家的家仆都是世代在林府伺候的,对林家的忠诚毋庸置疑,”林向晚摇头道,“且查验时须有三人一起在场,除非将三人一同收买,否则没有这样的机会。” “那封信是在父亲的书房中被人发现的,”她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具体在何处本宫并不知晓,只是本宫记得,前一日本宫曾去了父亲的书房。” “本宫喜欢看各种游记,父亲也是一样的,”她喃喃道,“本宫那时候一直被娇养着,两个哥哥都敬畏父亲,唯有本宫从不怕他。” “那日是本宫的生辰,方才你也听到了,李明月送了本宫一本游记的孤本。” “本宫记得清楚,那日本宫抱着那个红木匣子去了书房,对父亲炫耀说,这本游记他定然没有看过,只要他给本宫悄悄买十只糖葫芦,不告诉母亲,便将这本游记先给他看。” 林向晚的鼻尖微微有些发酸,她似乎又看到了当年的自己,满脸娇憨,也不管父亲是不是在忙着,手脚并用地爬到了他的膝上,炫耀般将盒子打开给他看。 父亲一贯宠爱她,唯独在吃糖这件事上,向来与母亲保持一致,闻言便笑道:“十只?未免也太多了些,全都吃完了,阿晚的牙会痛的!这样吧,为父给你买一只,好不好?” 她嘟起嘴来:“父亲太小气了,这可是孤本,一只糖葫芦就想要把我打发了?” “那两只如何?”父亲笑问道,“不能再多了,否则被你母亲知道,又要罚你写大字!” “父亲不说,阿晚不说,母亲怎么会知道?”她抓着父亲的袖子晃啊晃的,“父亲,阿晚一得了这本游记,第一个就想着给您看呢,阿晚这样孝顺,父亲也要更慈爱才行!阿晚最喜欢您了!” 父亲大笑:“这话若是被你母亲听了去,只怕她要伤心呢!” “阿晚也喜欢母亲的!”她急的去扯他的胡子,“父亲不要乱说,您要是对母亲说了,那就是您惹母亲伤心!” “不说,不说,”父亲笑道,“只是十只糖葫芦肯定不可以,三只,最多三只。” 她又磨了半晌,见父亲无论如何都不肯松口,最后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答应了。 “三只便三只,明日父亲就要给阿晚买!”她软着声音说道,“父亲还要快些看,等父亲看完了,阿晚还要给大哥看呢!” 父亲捏着她的脸:“不过就是一本游记,你同我做完了交换,还要同你大哥做?” “才不是,”她一本正经地摇了摇头,“大哥对阿晚最好了,就算阿晚不给大哥看,大哥也会给阿晚买糖葫芦!” “哦?”父亲眯起眼睛来,“看来为父要好好教训一番你那两个哥哥了,整天惯着你,实在是将你惯坏了,往后嫁了人,被夫家嫌弃可怎么办?” “阿晚才不要嫁人呢!”她一听便着急了,抱着父亲的脖子不松手,“阿晚要一辈子与父亲母亲还有两个哥哥在一起!” …… 眼见着林向晚的眼眶有些红了,白凌薇知道她定是想起了从前的事。 “娘娘是觉得,那封信是被那个妇人偷偷放到匣子中去的?”白凌薇问道。 林向晚点点头:“本宫这些年一直在反复回想,只有这一个可能。” 她的心间一片苍凉:“原本,本宫并未联想到这一桩事,毕竟李明月与本宫……那妇人的举动太过自然,本宫也不知道李明月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一切都太巧了,能设下这个局的人,必定十分了解本宫的父亲,知道他喜欢游记,也清楚本宫的性子。而李明月,她究竟是有意为之,还是被人当作了棋子,一切都未可知。” “今日本宫问她,也是想要看看她的反应,若是本宫没有猜错的话,她其实并不知情。”林向晚说道,“这样,所有剩下的线索,便只有那个耳后有胎记的妇人了。” “能这样熟稔地与李家小姐说话,那妇人的主家必然是有些身份的。”白凌薇说道,“臣妾会试着去查上一查,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那妇人未必还活在这个世上,甚至事成之后便被人灭了口也是一样有可能的,所以娘娘还是不要抱太大希望的好。” “本宫知道的,”林向晚点头道,“你只管去查,能查到最好,查不到也无妨,当初之所以能够陷害成功,与李明月送本宫游记分不开关系,不管那妇人是谁的人,李家一定有她的内应,若是那妇人已经不在了了,本宫便会从李家人下手,总能找到些线索。” “好,臣妾这便让人去追查。”白凌薇点头道。 她有些犹豫要不要告诉林向晚是镇国公府动的手,可思来想去,她并没有直接的证据,贸然告诉她,又说不出自己消息的来源,林向晚恐怕非但不会相信,还会对她起疑,所以还是作罢了。 如今这也算是一条线索,她大可以朝着镇国公府那边追查,只要找到那妇人与镇国公府之间的联系,再告诉林向晚便是,事情既然已经做下了,就总会留下蛛丝马迹,如她这般已经知道结局的,想去寻找实在是再简单不过了。 白凌薇这便正想着,忽然就看到玉竹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娘娘,不好了!”玉竹焦急地说道,“太后娘娘那边出事了!” 第112章 此事好像不太对啊 林向晚倏然站起身来:“母后怎么了?早间不是还好好的!太医过去了吗?” “并非是太后娘娘的身体出了问题,”玉竹答道,“是贞和郡主……她正跪在重华宫里头,求太后娘娘赐婚!” 林向晚听了,顿时头痛不已:“她是疯了不成,和亲的圣旨已下,转了年女真便要来接人了,这个时候她跑去闹母后做什么?若是传出去,坏了女真与申国的情谊不说,她自己也是个笑话!” “娘娘说得没错,”玉竹说道,“太后娘娘应当也是这般想的,贞和郡主一开口,太后娘娘当即下令任何人不得外传,方才也是因为贞和郡主闹得厉害,太后娘娘才让人传话来给娘娘的!” “本宫过去瞧瞧。”林向晚冷着脸说道。 这些日子她几乎已经将大长公主母女两个忘到了脑后,和亲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就算贞和还有些念想,大长公主也不会任由她胡闹的,然而却没想到,贞和竟赶在这个当口来求了太后,太后本就余毒未消,如今被她这样一闹,只怕精神更差了。 “臣妾也去!”白凌薇紧跟在她身后,“安阳侯府上的事臣妾倒是忘了同娘娘说,之前缠着宋长歌不放的那个妇人,前几日倒是又露了面,臣妾的人瞧见她从大长公主府里出来,不知今日贞和郡主进宫之事是否同她有关。” 林向晚的眉头紧锁:“她们之间怎么闹本宫管不着,但是在这个时候惹得母后心烦,本宫就必须要过问了。走吧,一起去瞧瞧贞和究竟又在搞什么幺蛾子!” 两人很快便到了重华宫,刚一走进去,一眼便瞧见了跪在外头的贞和。 重华宫外的雪虽然都清扫干净了,可冬日里毕竟寒冷,再加上贞和向来娇生惯养,根本没有吃过什么苦,不过短短一会儿的功夫,她的脸便一片惨白,人也摇摇欲坠。 “贞和这是在做什么呢,”林向晚心中不满,言语间也带着几分阴阳怪气,“还没到年下,大可不必这么早便来讨红封。” 贞和抬起头,咬牙切齿地看着她:“同你又有什么关系?” 林向晚冷笑一声:“于情,你当叫本宫一声皇嫂,于理,本宫是申国皇后,有什么事是本宫过问不得的?也罢,你爱跪便跪着吧!” 说罢,她甩手便进了屋,同时不忘交代:“将殿门关上,别让那不相干的人惹了母后心烦!” 等进到了寝殿,她与白凌薇先给太后请了安,然后才站起身来,问道:“母后,儿臣听说贞和进宫求您赐婚,这是怎么一回事,她难道疯了不成?” 自从秦雅清死后,太后的气色一直不大好,这会儿动了怒,眼中倒是多了几分神采:“早间李家那小姑娘来,同哀家说了许多不知所谓的话,等她终于走了,哀家困乏得很,刚想着小睡一会儿,善流便说,贞和来给哀家请安了。” “她小时候性子便十分跋扈,哀家有些厌烦她,可毕竟多年未见,她又转了年便要去和亲,哀家想着,兴许她这些年沉稳了也说不定,如今特地来请安,也有几分孝心,便想着见见也无妨,谁承想,她进来之后,才说了几句话便开始掉眼泪,后来更是说些不着边际的话,实在是不知所谓!” 太后想是真的气着了,一口气说了这样多的话。林向晚连忙亲手倒了一杯水捧过去,太后接过喝了,才勉强平复了呼吸。 “儿臣听玉竹说,她求母后为她赐婚,难道她对宋长歌还未死心吗?”林向晚皱眉道,“和亲不是儿戏,她这样做,将申国置于何地?” 太后冷冷笑了笑:“她若有半分担当,便不会做出今日之事!哀家原以为她的脑子不清醒,还有她母亲在,不管怎样都会阻止她几分,却没想到如今她母亲也变得如此糊涂!” “难道她不是背着大长公主来的?”林向晚吃了一惊。 “哀家最初还劝贞和,和亲事关两国百姓,并非儿戏,可贞和却说,大可以从宗族中挑选一个女子替她去和亲,皇上不喜欢她这个堂妹,所以才一定要让她去,可若是哀家给她赐了婚,皇上一定会顺着哀家的意,到时候再从宗族中挑个适龄的女子过去代替她和亲便是,她母亲已经有了几个人选,只等着哀家点头了。”太后满脸厌烦。 林向晚听了,却摇了摇头:“大长公主确实舍不得她这个女儿,但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同意贞和嫁给宋长歌的。” “哀家也是这般想的,”太后说道,“当年闹得那样难看,不管真相如何,百姓们知道的,都是大长公主看中了宋长歌,而宋长歌为了避祸,甚至躲去了川渝。若是如今贞和再嫁与宋长歌,外头的人指不定要怎么说,她们母女两个的名声也不必要了!” “大长公主不会糊涂到这个地步,此事多半是贞和自己的主意。”林向晚说道,“又或者她只说要求您赐婚,好让她能留在京城,却没有告诉大长公主,她想要嫁的人是宋长歌。” “兴许吧,”太后的脸上仍带着几分薄怒,“哀家已经让人去宣了大长公主,等她到了,便让她看看自己养的这个好女儿!” 林向晚给她抚着背:“母后还是先让贞和进来吧,外头天冷,她跪的久了,怕是膝盖要落下毛病,到时候还要让母后平白担了一个不仁不爱的名声。” “她爱跪便跪着,”太后冷声道,“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让她起来!” 眼见着太后彻底厌弃了贞和,林向晚也不再劝,只坐到了床边,轻声细语地开解着太后。 这时候,一直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白凌薇忽然开口道:“太后娘娘,此事……好像不太对啊!” 太后抬眼看着她,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白凌薇摸了摸下巴:“但凡有些脑子,便能想到您绝对不会同意赐婚,贞和郡主偏要凑过来,这不是自讨苦吃么?她到底是为了什么呀?” 林向晚随着她的话飞速思索着,忽然灵光一现,下意识站起身来:“快让贞和进来!” 第113章 原来她们打的是这个主意 玉竹立刻走了出去,片刻之后便回来了,脸色有些难看。 “她已经晕过去了,是不是?”不等玉竹说话,林向晚便开口道。 见玉竹点了头,林向晚冷笑一声:“原来她们母女两个打的是这个主意。” “人呢,已经抬进去了吗?”太后拧眉问道。 “回太后娘娘的话,宫女已经将贞和郡主抬到了侧殿,”玉竹说道,“也已经去叫太医了。” 太后抬起手,林向晚立刻上前扶她坐了起来。 “来人,”太后吩咐道,“给哀家更衣。” “儿臣去处理便是,母后安心歇着吧!”林向晚劝道。 太后冷笑一声:“都已经算计到了哀家的头上,难道哀家还要装聋作哑不成?” 林向晚退到了一旁,看着宫女给太后更衣,她又低声问了一句:“母后,此事要不要告知皇上?” “自然是要告诉的,”太后说道,“她们母女两个将圣旨当成了什么,敢用这样低劣的手段,若是真的遂了她们的心意,皇上的威信何在?” “只是说到底,这些都上不得台面,待哀家将她们母女两个打发了,再去告诉皇上,让皇上定夺吧!”太后“哼”了一声,说道。 趁着太后更衣的间隙,白凌薇悄声问林向晚道:“娘娘,您方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外头天寒地冻的,贞和郡主向来娇生惯养,跪得久了会晕倒,也是理所当然的事,这与和亲又有什么关系?” “虽说女真族一直是申国的附庸,可派去和亲的女子也不是什么样子都可以的。”林向晚解释道,“样貌家世要好,更重要的是,一定要身体强健,这样日后才能生下健康的孩子来。” “和亲的人选已定,贞和与大长公主都清楚,她们若是私自动了手脚,让贞和生了病,被查出来可是重罪,”她说道,“所以她们一直没有做什么,直到今日——” 白凌薇恍然大悟:“难怪贞和郡主挑了这个时候进宫,又故意向太后娘娘提出一个不可能同意的请求,惹得太后娘娘动了怒,她再去外头一直跪着,顺理成章便要生了病……” “大长公主怕是很快就要进宫了,”林向晚只觉得有些恶心,“转头她们还要将贞和生病一事怪到母后头上,这样皇上不能说什么,外头的人不知内情,还会觉得都是母后的不是。” “可贞和郡主是自己想要在外头跪着的,太后娘娘并没有责罚她,”白凌薇说道,“就算是她病了,也没有道理怪到太后娘娘。” “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贞和确实跪在重华宫里,又确实晕倒了。”林向晚说道,“即便宫中众人都清楚,可外头的人呢?她们母女两个敢这样做,必然是已经做好了准备。” 另一边太后已经收拾妥当了:“走吧,去侧殿看看。” 林向晚与白凌薇一左一右地上前扶住了太后,太后的脸色仍不大好,可人却已经精神了许多,眼中满是怒火。 “哀家倒是要看看,她们母女两个究竟有多大的胆子!”太后怒道。 看着太后的神色,林向晚忽然觉得,大长公主这样闹一场,倒也算是好事,最起码太后不似前几日般心死如灰了。 几人来到侧殿的时候,太医已经给贞和郡主诊完了脉。 “贞和现在如何了?”太后的身子到底还有些虚,走了这一阵,已经气喘吁吁了。 林向晚搬来椅子,扶着太后坐下,太后远远地瞥了一眼躺在床上的贞和,便转开了目光。 “回太后娘娘的话,贞和郡主起了高热,微臣已经开了方子,等会儿让人熬了药喝下去,若是能退了热,想来便无妨了。”太医的眉头微微皱着,“只是……” “但说无妨。”太后说道。 “只是方才微臣给贞和郡主把脉时发现,她的脉象紊乱,微臣医术不精,一时间想不明白到底是因为什么。”太医垂头说道。 太后闻言点了点头:“哀家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等太医走后,太后看向林向晚:“皇后怎么想?” “应当是贞和自己所为,”林向晚说道,“单单一个发热,养上些日子便好了,距离和亲还有些日子,她必然还有后手。” “你是说她自己服了毒?”太后问道。 “未必是服毒,”林向晚说,“以大长公主对贞和的宠爱,是不会忍心让她真的中毒的,很可能只是服了些药物,让自己的脉象紊乱,以混淆视听。” “等大长公主入宫后,必会将贞和接回公主府照料,到时候只要对外说她一直缠绵病榻,拖到明年春天,和亲便只能换人了。” “皇上会让太医给贞和诊脉,你觉得她能瞒得过太医?”太后继续问道。 林向晚笑笑:“今日来给贞和诊脉的魏太医,已是太医院数一数二的了,连他都不知道原因,再让别的太医去看也是一样的。” “那皇后觉得此事应当如何应对?”太后这会儿平静了些,问林向晚道。 林向晚知道太后带了考验她的意思,她略一思索,开口道:“眼下首先要做的,是阻止大长公主将贞和带走。” 太后点点头:“那你认为应当怎样才能阻止她?” “既然她们想出了让贞和生病的法子,那儿臣以为,我们可以顺势而为之。”林向晚说道,“公主府里的大夫再好,能好得过宫中的太医么?只要太医说贞和如今不能轻易挪动,大长公主便没有理由硬将她带走了。” “所以皇后的意思是,让太医出面,说贞和需要留在宫中静养。”太后重复了一遍。 林向晚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儿臣确实是这样想的。” “你是皇后,又得皇上宠爱,根本无需瞻前顾后。”太后摇头道。 “母后的意思是……” “哀家的意思是,皇后还是太年轻了。”太后淡淡地说,“你不必想任何理由,只需一道懿旨将贞和留在宫中便是,顾婉莹她难道还敢冲到宫中管你要人不成?” 第114章 哀家只是累了 看着林向晚愕然的神情,太后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皇后聪慧有余,手段却不够果断。”太后说道,“你能猜中她们母女两个打的算盘,想着见招拆招,本没有什么错处,可你却忘了自己是皇后,根本不必费这样多的心思。” 她有意想要提点林向晚几句,于是耐着性子说道:“先帝在时,哀家只怕也会选择与你同样的做法,因为后宫中嫔妃众多,人人都想着向上爬,而哀家不能被任何人抓住把柄——可你如今,却根本不必在意这些。” “哀家问你,一个女人在后宫中能立足的根本是什么?家世?相貌?才情?都不是,最重要的是皇上的宠爱。” “你如今已经有了最重要的东西,又何必费劲心思去寻一个处处体面妥帖的做法?皇上是哀家看着长大的,哀家知道他的性子,这次哀家回宫,还未做什么,他便已经将你护得严严实实,生怕哀家给你委屈受,这样你还不清楚自己在他心中的分量么?” “先不必急着告罪,哀家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是想告诉你,在皇上面前,连哀家都要比不过你,她顾婉莹又算得了什么东西?你如今是皇后,难道还要处处在意她的想法不成?莫说你如今只是要将贞和困在宫中,即便是将顾婉莹囚禁在公主府,她也只能受着!” “若她觉得委屈,大可以去向皇上告状,可你觉得,皇上会为了她这个并不亲近的姑母而责罚你吗?根本不会!皇上非但不会觉得你有错,还会因此而厌恶顾婉莹!顾婉莹也不是个蠢货,她能想明白这一点,所以她也不会做这些无谓的举动,最多就是传些闲言碎语,说你嚣张跋扈罢了!”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太后有些气喘。她接过林向晚捧着的茶喝了一口,继续说道:“朝中的形势,哀家不同你多说,你应当比哀家更清楚。今时不同往日,顾婉莹早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一呼百应的大长公主了,那些人非但不会附和她对你的评价,反而会借机踩上她一脚。” “如今天时地利人和都在你手中,你又何必处处给自己设限?” 林向晚只觉得这一席话简直颠覆了她素日里的信念,自打回了京城之后,她处处小心谨慎,总怕一不小心便会落人话柄,可是方才太后话中的意思,却是叫她再妄为些? “若这后位上坐着的是旁人,哀家必不会这样劝,”太后说道,“可你,其实是有这样做的资本的。” 林向晚怔住了,她……有可以任性妄为的资本吗? 真的说起来,她这个皇后根基浅薄,没有可以给她做依靠的家族,如今父亲的罪名尚未平反,整个林家就只剩下了她与哥哥两个,甚至入宫三年还未有孕……唯一可以仰仗的,就只有顾寒影对她的一片真心。 而这却也正是最重要的。 “儿臣……明白了。”林向晚低声说道。 太后点点头:“皇后快些去吧,顾婉莹这会儿只怕已经在进宫的路上了。” 林向晚不再耽搁,当即便叫了人来,向公主府传了口谕,只说太后娘娘病体未愈,贞和郡主十分得太后娘娘欢心,留她在宫中小住些时日。 末了她又加了一句,太后娘娘须得静养,大长公主便不必进宫请安了。 等传完口谕,林向晚看着仍昏迷不醒的贞和,又问道:“母后想要如何处置贞和?” 人自然是不能出事的,贞和醒过来之前,自然要太医竭力医治,可她不是个安分的性子,等她醒过来,只怕还有的闹。 太后存了考校她的心思:“皇后觉得应当如何?” 林向晚想了想,说道:“贞和很快便要去和亲了,可却仍冒冒失失的,留在宫中让嬷嬷教她些规矩也是应当的。母后又十分喜爱她,到时候她便从宫中出嫁,也是给她的一份体面与荣耀。” 不能再让母女两个见面了,否则指不定又要搞出什么幺蛾子。直接在宫中将人关到出嫁,理由又合情合理,任是谁也挑不出毛病。 太后微微点了点头,又问道:“那她身上的毒该当何解?” “太医院养了那么多太医,一个魏太医找不出缘由,其他的太医未必也找不出来。”林向晚说道,“就算所有的太医都查不出,也可以从大长公主那边入手。她找来这样的药,总会留下些蛛丝马迹,顺着查便是。” “这样做太慢了。”太后说道,“哀家听闻,前些日子宋家那个孩子落水的时候,贞和被吓跑了?” 那时候太后虽未回宫,可并不意味着她对外头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林向晚点头道:“没错,她见宋长歌落水,怕自己被连累,便抛下他跑掉了。” “这样胆小之人,最是好对付。”太后嗤笑一声,“何须从顾婉莹那边入手,你只要将她吓破了胆,她自己便会一五一十地招了。” “母后的意思是……”林向晚有些迟疑。 太后抬眼看着她:“哀家正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林向晚重重地点了点头:“儿臣明白了!” 她对着玉竹悄声吩咐了几句,等玉竹离开之后,林向晚忽然跪在了太后面前。 “母后,”她低声说道,“您一定要好起来!” 太后靠在椅子上看着她:“皇后为何这样说?” “母后这样教导儿臣,是因为……”林向晚知道自己的话大逆不道,可她还是说了出来,“是因为您觉得自己时日无多了吧?所以您才教儿臣该如何做好皇后这个位子!” 太后微微笑道:“皇后果然聪慧。” “母后!”见太后就这样承认了,林向晚心下一沉,“太医说只要按时服药,您的身子定能调养好的!这世上薄情寡义的人何其多,您何必为了这样的人,糟践自己的身体?” 太后颓然叹了一口气:“哀家只是累了。” 她的目光有些茫然:“哀家从前一心只想着先帝,可先帝身边的人越来越多,心中早已没了哀家的位置;后来哀家又全心全意地抚养清……秦雅清,可她却为了一己私欲,给哀家下毒。” “哀家只是觉得累,”她又重复了一遍,“哀家只是……累了。” 第115章 皇后娘娘有了身孕 “哀家对你并不满意,”太后直言道,“你是个好孩子,可对皇上来说,却未必是一个好的皇后。你有手段,能吃苦,懂得隐忍,可说到底,还是太善良了些,又有着那样的母家……” 太后顿了顿:“无论如何,哀家都希望以后你能成为皇上的助力。哀家已经太累了,这些年里哀家活得好像一个笑话,真心对待过的人,却没有一个回以同样的真心……” “母后,”林向晚轻声说道,“皇上听了这些会伤心的。” 太后笑了笑:“皇上也是个好孩子。” 然而她的眼中仍是一片死灰:“可其实皇上并不需要哀家,没有人需要哀家。” 林向晚不知该如何劝慰,说起来,顾寒影与太后并不算十分亲密,尽管她能从他的言语中听出对太后的敬重,可那也仅仅是敬重而已。 “咳咳。”白凌薇咳嗽了几声,打破了殿内的沉默。 见两人都望了过来,她笑着说道:“太后娘娘怎么这样说,且不说皇上,就说皇后娘娘,便十分需要您呀!” “哀家会尽量教导皇后的,”太后说道,“从前的后宫皇后便打理得十分不错,只是有时还是太心软了些……” “臣妾说的不是这个,”白凌薇笑眯眯地说道,“臣妾的意思是,皇后娘娘有了身孕,若是没有您在一旁指点着,娘娘定会手忙脚乱不知所措的!” “什么?”太后与林向晚异口同声地问道。 见太后看向自己,林向晚连忙改了口:“贵妃妹妹说的没错,儿臣……儿臣确实有了身孕,母后,您一定要好起来才行,等孩子出生后,儿臣还要仰仗您呢!” 太后的脸上闪过一丝喜色,随即又失落了下去。她摇头道:“如今还早着,多挑些有经验的嬷嬷和乳母便是。” “那哪够啊!”白凌薇在一旁说道,“臣妾从前常听人说,花了大价钱找的嬷嬷,对孩子却不好,仗着小孩子不会讲话,私底下悄悄给孩子喝安神药,孩子整日昏睡着,伺候的人便能清闲些——太后娘娘您想想,那样小的孩子,喝了药下去,对身子的影响也太大了些!” “怎会有这样的事!”太后震惊道,“平日里都有乳母喂养的,怎会让下人钻了空子!” “乳母也不能放心,”白凌薇一本正经地胡诌,“若是乳母也心怀鬼胎,将药自个儿喝下去,孩子再喝了乳汁,岂不是一样会中毒?” 她摇头道:“身边有再多的人伺候,也总能被那心怀鬼胎之人钻到空子,到时候皇后娘娘还要每日忙着打理后宫,哪有那样多的精力呢?” 太后被她的一席话说的焦虑了起来:“是这样没错……哀家觉得,皇后现下便应当着手挑选乳母与嬷嬷了,打听清楚她们家中有什么人,身世必须清清白白的,人品也要好才行!还有接生时的稳婆与医女,生产时同样是最容易被做手脚的,必须得好好把关才行!” “儿臣不懂这些,劳母后操心了。”林向晚见状,立刻说道,“如今时候尚早,母后好好养身子,等养好之后再说也不迟!” 不等太后开口,白凌薇便说道:“娘娘这话可不对,这些事自然是越早开始准备越好,到时候万一中间出了什么岔子,临时换人也来得及。” “贵妃说的没错,”太后说道,“不过是动动嘴的事,又能累到哪里去?此事交给哀家便是,皇后不必管了。” 林向晚见太后这样说,只得点了点头,正巧这时玉竹进来回话,她寻了个借口便叫着白凌薇一起走了出去。 “本宫什么时候有孕了?”一出门,她便说道,“本宫知道你这是为了让母后能有个盼头,可再过上些日子,本宫该怎么瞒下去?” “娘娘别着急,孩子总会有的呀。”白凌薇笑道,“眼下最紧要的,是让太后娘娘有活下去的欲望,往后的事情往后再说便是。” 林向晚知道她说的有道理,皱眉道:“只能如此了,大不了到时候说本宫小产了便是。此事本宫还要同皇上说一声才是,不然等母后问到了皇上,说漏嘴便糟了。” 白凌薇听了却是打了个激灵,她光想着先将太后这边骗过去,却忘了还有皇上那头。 光看顾寒影之前的表现便知道,对于林向晚有孕小产一事,他是绝对的忌讳,如今虽然是为了激起太后的求生欲,可拿林向晚有孕做由头,被他知道了,恐怕要迁怒到自己头上。 “那个……”她小心翼翼地问林向晚,“娘娘,等您同皇上说起来,能不能告诉皇上,这是您自己想的法子?” “为何要这么说?”林向晚不解,“能救母后,是功劳一件,皇上不会介意你说谎的。” “臣妾就只想低调一些,”白凌薇干笑了两声,说道,“您与皇上如今这样要好,臣妾看着心里高兴,不想在皇上面前露脸。” 林向晚了然地点了点头,若是从前听到白凌薇这样说,她是一个字都不会相信的,可是两人相处了这段时日,她看的分明,白凌薇确确实实不愿争宠了,只要顾寒影一露面,她当即便会告退,仿佛连他的脸都不想再看见。 “本宫知道了。”她说道,“既然你不愿,那本宫总不好违逆你的意思,只是皇上不知道,本宫却不能当做不知,你想要些什么,同本宫说便是,只要本宫能做主的,回去本宫就让人给你送去。” “要个宽肩窄腰剑眉星目的帅哥行不行?”白凌薇大喜。 瞧见林向晚一言难尽的表情,她讪讪地笑了笑:“臣妾说笑的,娘娘上次赏给臣妾的金佛就不错,若是还有这样金子做的东西,再赏臣妾些便好了!” “倒是有几件,”林向晚说道,“等会儿回了凤仪宫,你自己挑便是。” 她整了整衣襟:“眼下,先同本宫去将大长公主打发了吧!” 第116章 只怕姑母要白跑这一趟了 太后猜的没错,大长公主早便准备好了,这会儿人已经到了重华宫前。 林向晚带着白凌薇去了外殿,大长公主正喝着茶,见她出来,脸上露出了适宜的笑来。 “原来皇后娘娘也在,”她起身行礼,笑道,“贞和进宫有一阵子了,我来接她一起回府。” 林向晚淡淡地笑着说道:“只怕姑母要白跑这一趟了。” “哦?为何?”大长公主故作惊讶,“莫非贞和出了什么事不成?” 她将一个慈爱的母亲表现得淋漓尽致:“贞和体弱,冬日里稍冷些便会着凉发热,莫不是今日天太了了,她又病倒了?我这就去看看她!” 说着她便起身朝着内殿走去。 林向晚给旁边的人使了个眼神,立刻有两个宫女上前拦住了她。 “姑母这是做什么,”林向晚笑着说道,“本宫还什么都未说,姑母便先说她病倒了,让贞和自己知道了,只怕也不会太高兴吧!” 大长公主的脸色不大好:“皇后娘娘的意思,是贞和并没有生病?既然这样,那您为何让人拦着我,不叫我见她?” 林向晚也收起了笑容:“姑母糊涂了,这里是重华宫,母后如今虽病着,可也不是你能随意走动的地方!” 大长公主闻言,身子顿了顿,脸上重又挂上了笑容:“是我思虑不周了,我只是想着,贞和这孩子被我惯坏了,太后娘娘还病着,由她在这里闹,只怕会扰了太后娘娘的清净,所以想将她早些接回去。” 她软下了声音:“再有几个月,贞和便要去和亲了,我与她的母女情分,也就只剩下了这几个月而已,所以我只想着时时与她在一处……” 林向晚不为所动,白凌薇笑了一声:“大长公主这话说的好没道理,就算是去和亲了,贞和郡主仍是您的女儿,怎么到了您的口中,仿佛和亲之后,你们两个就断绝母女关系了呢?”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路途遥远,到时候怕是这辈子都再不得见,她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牵挂了……”大长公主的眼眶红了。 “您这么舍不得,干脆跟着一起去就是,”白凌薇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您看,您与驸马早已和离了,在京城中也没有什么旁的留恋,这辈子就这么一个牵挂了,您何不跟着她一起去呢?反正皇上仁慈,只要您开口,他定会同意的!” 大长公主一滞,脱口而出:“女真部落贫穷偏远,我去那边做什么?” “看来与唯一的女儿相比,您更牵挂的是京城的富庶繁华呀!”白凌薇讥讽道。 大长公主的面色一阵青一阵白,她咬了咬牙,干脆不理她,问林向晚道:“娘娘既然说贞和无事,便将她叫出来吧!已经叨扰了太后这么久,不宜再留在宫中了,我这就带她回去!” 林向晚摇摇头:“姑母方才有句话说的很对,贞和确实被您宠坏了。” “她方才在重华宫中,语出无状,对母后十分不敬,”她一字一句地说道,“母后既恼怒于她的无礼,又为了她的以后而担忧,毕竟去了女真族,总不比在京城,有姑母替她撑腰,若是不改一改她的性子,让女真族人以为我申国女子都是这般骄纵事小,惹恼了女真族王子,贞和自己受罪才是最要紧的。” “母后方才已经发话说,要贞和留在重华宫一阵子,本宫会挑几个得力的嬷嬷,好好教一教贞和规矩,以免以后再闹出这样的事来!” 大长公主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她:“皇后的意思是,要将贞和囚禁在宫中?” “姑母这话说得有些过了,”林向晚淡淡地说道,“只是让她留在宫中学一阵子规矩罢了,哪里就变成囚禁了?” “既然是学规矩,我公主府中也一样有教引嬷嬷,娘娘还是同太后娘娘说一声,让贞和同我回府上学吧!”大长公主说道。 林向晚摇摇头:“姑母府上的嬷嬷还是差了些,否则不会将贞和教成现在这副模样。” 大长公主咬牙看着她,不死心地说道:“我知道太后娘娘也是为了贞和好,既然这样,我也不会强求贞和同我回府,只是有一样,我要再见贞和一面,有几句话要当面叮嘱她!” “姑母若是想叮嘱她好好学规矩,那便不必了,”林向晚说道,“母后找的嬷嬷,都是教导公主的,有她们在,贞和再骄纵的性子,也能正过来。” 她看了看时辰,对着大长公主笑道:“姑母,您还有旁的事吗?若是没有,就先请回吧。” “娘娘是执意不肯让我见贞和了?” 事情与大长公主所预料的走向完全不同,在她们母女两个的计划中,应当是贞和故意惹恼了太后,借机跪在外头,等她事先服下的药效上来,便会晕倒在地,而这时候再由大长公主出面将她带回去,借着养病的机会,拖到和亲的日子一直不能好起来,便能顺理成章地换人了。 可她万万没想到,到了宫中,却被皇后拦下了。 “姑母自然是能见贞和的,”林向晚柔声道,“只是这些日子不行,等什么时候贞和学好规矩了,什么时候她便能回公主府与您团聚了。” “你——”大长公主刚发出一个音,白凌薇便打断了她。 “哎呦,果真是母女,这性子都是一脉相承的。”她阴阳怪气地说道,“原本臣妾还不明白,贞和郡主分明也是世家贵女,为何会对太后娘娘不敬,眼下倒是懂了,原来大长公主您也一样对皇后娘娘不敬。贞和郡主耳濡目染,自然也就有样学样了!” 大长公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说道:“关心则乱,今日天冷,我一直担心贞和会生病,所以方才语气急了些,还请娘娘见谅。” 林向晚面上笑容不减:“姑母一片慈母之心,本宫是知晓的。” “既然不能见贞和,那我便先回府了,”大长公主说道,“只是还有一件事。” 她死死地盯着林向晚:“贞和是我的命,若是她有个什么好歹,我定会来找皇后要个说法!” 第117章 本宫确实歹毒 看着大长公主离开的背影,白凌薇说道:“看来她是认准了贞和所中的毒无法被轻易解开。” 林向晚不为所动:“那又如何?她能轻易离开,也足以证明贞和中的毒并不致命。” “那娘娘接下来打算怎么做?”白凌薇问道,“今日也就罢了,总不能一直不让她见贞和,即便是太后娘娘,也不能阻止她们母女两个见面啊!” “母后不是已经说了么,”林向晚笑了笑,“不必从她这边下手,只要将贞和吓住,便会将自己服了什么药一五一十地招来了。” 她缓步回了侧殿,太后这会儿已经走了,只留下两个身强体壮的嬷嬷在一旁守着。 贞和还躺在床上,双目紧闭着。林向晚看了看她,对两个嬷嬷说道:“等会儿太医开的药熬好了送来,还请两位嬷嬷给贞和灌下去,等退了热,人醒过来之后便让人去知会本宫一声。” 两个嬷嬷连忙应了,林向晚没有多说什么,带着白凌薇一起回了凤仪宫。 “娘娘接下来打算如何做?”白凌薇好奇地问道。 林向晚只是笑笑:“等到时候你同本宫一起去便是。” 两人并没有等太久,晚间的时候,守着贞和的嬷嬷便来传话说,贞和已经醒了。 林向晚看了看时辰:“倒是比本宫预想的还早些,本以为怎么都要熬到明日呢!” 白凌薇端着酒酿圆子吃得正开心:“大约她也饿得受不住了,一早她便进了宫,进宫之前不能吃太多东西,中间又晕倒了,午膳也没得用,这会儿再不醒,就只能等到明儿才能吃饭了!” “娘娘,再来一碗!”她将空碗递了过去。 林向晚摇摇头:“不能再吃了,本就是些不好消化的,吃得多了,当心晚上胀气!” “臣妾等会儿还要看热闹呢,离睡下还早着!”白凌薇眼巴巴地看着她,“一碗不行,再给臣妾吃半碗也好!” 林向晚失笑,到底还是让人给她又盛了半碗:“这半年下来,你整个人都胖了一圈,哪里还有从前那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了!” “臣妾真胖了那么多?”白凌薇大惊,伸手在自己的腰腹间捏了捏,“难怪最近总觉得喘不上来气,本以为是冬日里穿得太多了,原来是衣裳太紧了!那以后臣妾尽量少吃些吧!” “倒也不必这样,”林向晚见她认真了,笑道,“从前你太瘦了些,现在这样子倒是正好,只是往后不能再这般无节制地想吃便吃了,胖瘦倒是其次,对身子不好才是最紧要的。” “臣妾知道了,”白凌薇苦着脸将碗放了下去,“娘娘,咱们现在去见见贞和吧?” “再等等,”林向晚不紧不慢地说道,“等本宫将这一处绣完再说。” 她这些日子得了空便做着绣活,比起从前来速度上快了许多,只是绣工并不见涨,绣出来的仍是歪歪扭扭的样子,白凌薇不知道给她做了多少的样子,她到现在也没有绣出一副满意的。 “娘娘也不必这样精益求精,”白凌薇的头有些大,“不管您绣成什么模样,皇上都会十分喜欢的!” “毕竟是本宫送皇上的第一样东西,总是要做的好些才行。”林向晚抿着嘴,十分专注。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她终于将手中的针线丢下了:“妹妹明日再给本宫做些来……天都黑了,也该去看看贞和了。” 两人换了衣裳,让宫女在前面提着灯,一路走去了重华宫。 刚进了侧殿,两人便听到了贞和尖利的声音。 “已经这样晚了,为何还不传膳?我不管,我要见太后娘娘!” “看来贞和的身子好多了。”林向晚走了进去。 一见到她,贞和立时便撑起了身子,喊道:“你过来做什么?我要见太后娘娘,我要回家!” 林向晚嗤笑一声,一旁的两个嬷嬷立刻搬了椅子过来,她与白凌薇都坐了下去。 “贞和到底想要做什么?”林向晚淡声道,“是想要见母后,还是想要回家?或者,现在你想要用晚膳?” 贞和一滞,很快又叫道:“我进宫给太后娘娘请安,在重华宫病倒了,皇后娘娘为何一直不闻不问?这样晚了,却连晚膳都没有,若是传出去,旁人定会觉得是皇后娘娘苛待我!” 林向晚轻轻笑了笑:“贞和这话说得好没道理,你一病倒,本宫立刻让太医来给你诊治,却不想竟被你倒打一耙。说起晚膳,倒是本宫疏忽了,实在是因为太医说你起了高热,不知何时才能醒来,本宫没想到你会醒的这样快,所以才没有让人准备。” 她对着那两个嬷嬷说道:“太医之前吩咐过,贞和如今正在病中,饮食上须得清淡,你们去小厨房看看,有什么适合贞和的吃食。” 等两个嬷嬷下去了,她漫不经心地看着贞和,说道:“晚膳自是好说,只是你想见母后怕是不成的,母后本就病着,今日被你这样一闹,更是气闷,这会儿并不想见你,你有什么要求,同本宫说便是。” “我、我要出宫!”贞和气势汹汹地说道,“母亲许久未见我,这会儿定然已经着急了,我要回府去见母亲!” “如今不过一日未见,姑母便这样焦急,若是等你去和亲,许多年都不能见,也不知姑母会不会伤心欲绝呢?”林向晚淡淡地说道。 “你——”贞和瞪圆了眼睛,怒道,“林向晚,你果真歹毒!” “放肆!”玉竹上前一步,怒视着贞和,“皇后娘娘的名讳,岂是你能直呼的!” 林向晚抬起手来,止住了玉竹的话。她对贞和露出了一个笑来。 “你说的没错,本宫确实歹毒。”她轻声说道。 “你、你想做什么?”贞和下意识觉得有些害怕,然而她仍旧嘴硬,“你别以为、别以为我怕了你!当初你使了手段勾引皇上,旁人不知道,我、我却看得分明,你若是不想我告诉皇上,就立刻放我出宫!” “告诉皇上?”林向晚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那也得看你有没有这个命,能活着去告状才行!” 第118章 只是装了些酒酿圆子汤罢了 她说完,站起身来朝着贞和逼了过去。 “你要做什么!”贞和惊恐地想要往后躲,奈何她刚刚退了热,身上又中了毒,半分力气也没有。 林向晚对她露出了一个笑来,只是那笑容在烛光的映照下多了几分森然的意味。 “本宫听太医说,你身上中了毒,”她对贞和耳语道,“太医分辨不出到底是什么毒,自然也解不了。” “你、你既然知道还不、不放我离宫?”贞和色厉内荏,“我不过进宫一趟便中了毒,定是你这个皇后做了手脚!” “既然本宫已经背上了这样的罪名,若是什么都不做,岂不是太憋屈了?”林向晚笑了一声,“贞和,本宫这些年一直什么都不曾说,你是不是觉得,本宫真的是个好性子?” 她悠然坐回椅子上,看着自己染了蔻丹的手:“其实,当年你对本宫所做的事,本宫都一一记在心里呢!” “我就知道!”贞和叫道,“林向晚,你就是个恶毒的女人!你别以为装出一副纯良无辜的样子就能骗得了所有人,你骗得了皇上骗不了我!” “本宫何时想着要骗你了?”林向晚挑挑眉,“你从前对本宫的那些折辱,这么多年过去了,本宫也终于有机会报复了。” “原本本宫想着,反正你很快便要去和亲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我从此再不复相见,当年的事一笔勾销也罢,可没想到,如今机会已经送到了本宫面前,若是不抓住的话,本宫只怕往后一想起来,便会懊恼万分。” “太医说你身上中了奇毒,查不出是什么,更无从下手去解毒。本宫方才听你的意思,是想要将此事赖到本宫的头上了?也好,这样本宫接下来做的事,心中便不会有什么愧疚了。” 林向晚厉声说道:“玉竹,去守好门,无论是谁也不要放进来!” 玉竹听令去了,她上前一步,用力捏住贞和的脸,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瓶,拧开瓶盖,朝着她的嘴里灌了进去。 贞和拼命想要挣扎,奈何实在没有力气,最后一整瓶的液体全都顺着她的喉咙流了进去。 林向晚松开手,贞和瘫软在床上,使劲咳嗽着。 “你……你给我喝了什么?”她满脸惊恐,把手伸进嘴里抠着想吐出来。 “别白费力气了,”林向晚冷声道,“反正你已经中了毒,本宫给你喝了什么又有什么要紧?太医已经说你没救了,左右本宫要担着这个罪责,何不亲自动手,送你快些上路?” “咳咳咳咳……”贞和又爆发出一阵咳嗽。 她整个人伏在床上,身子因为惊惧而颤抖不已,望着林向晚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恶魔:“你……你怎么敢……难道你就不怕……” “本宫有什么好怕的?”林向晚讥讽道,“贞和,你怎么到现在还没有明白,本宫是皇后啊!你不过是个小小的郡主而已,你的母亲,大长公主,也早已不复从前,你们凭什么与本宫抗衡?” “就算你死在宫中了,本宫随便找个借口遮掩过去也就罢了,大长公主再生气,又能有什么用呢?”她轻飘飘地说道,“她连你的尸体都不会有机会见到。” “左右你已经要死了,本宫只是借着这个机会,来小小地回报一下你从前对本宫的所作所为罢了,”林向晚对她笑道,“贞和,你要怪的话,便怪之前给你下毒的那个人吧!没有本宫,你也一样会中毒而死,不是吗?” 她的笑容落在贞和眼中,比恶鬼还要恐怖,贞和全身冰冷,眼泪不受控制地滚落下来。 为什么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呢?她明明……明明只是不想去和亲,为何眼下脸性命都要保不住了…… “我、我没有中毒!”她哭得涕泗横流,“那药是我自己服下去的,我有解药的啊!” “你自己服了毒?”林向晚问道,“那解药在哪里?” 贞和颤抖着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瓷瓶:“这、这便是解药……” “你为什么要服毒?”林向晚将解药接了过来。 “因为我不想和亲。”贞和已经被她吓破了胆,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我和母亲商量着,要是病了,我要是病了,和亲的人选就能换人了,寻常的病瞒不过太医,只能……只能借助毒药了。” “这毒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是有人送给母亲的,”贞和这会儿知无不言,“我不知道是谁,只知道那人对母亲说,这毒服下去,根本不会致命,只会让我一日日虚弱下去……” 她哀求道:“娘娘……从前都是我的不是,我、我向您赔不是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原谅了我吧!今日之事,也是母亲出的主意,我是一时糊涂啊!您能不能饶了我,我、我还不想死啊!” 林向晚把玩着解药:“既然不想死,那便乖乖去和亲。” 她将解药收了起来:“这些日子,你便好好待在宫中,哪都不准去,等大长公主来看你,你也不得将今日之事说出来,否则你便等死吧!” “我、我知道了!”贞和眼泪汪汪地看着她,随后又小心翼翼地问道,“那解药……” “解药本宫会按时让人给你送来。”林向晚说道,“只要你乖乖听话,本宫是不会为难你的!” 贞和抽泣了一声:“多谢……多谢皇后娘娘!” 林向晚冷淡地点了点头,给白凌薇使了一个眼色,两人便一前一后地从殿中走了出去。 “好好守着贞和,她想要什么便给她,只一样,除了你们两个与太医,任何人不得私自见她!”林向晚对守在外面的两个嬷嬷说道。 两个嬷嬷齐声应了下来,林向晚满意地点了点头,对白凌薇说道:“走吧。” 等离开了重华宫,白凌薇才问出了心中的疑问:“娘娘方才给她喝的是什么?” 她才不信林向晚会真的给贞和下毒。 林向晚笑了笑:“你方才不是才吃过么?” 她耸了耸肩:“只是装了些酒酿圆子汤罢了。” 第119章 你听见什么声音没有 贞和被吓住了,之后的日子里老老实实地按时服药,再没有闹出什么动静来。 倒是太后的病情眼见着就好了起来,几日过去,不但能够起身了,甚至还要亲自给林向晚挑选乳母。 林向晚哭笑不得,好说歹说,最后还是白凌薇以“三月之前不宜声张”为由,将太后劝住了。 不过林向晚的心始终提着,这本就是白凌薇说来骗太后的,总有瞒不住的一天,到时候她要怎么解释呢? 对此白凌薇倒是振振有词:“事从权宜,太后娘娘的身体要紧,娘娘之所以对太后娘娘说谎,是因为只有这样,太后娘娘才能振作起来呀!” “首先说谎的不是本宫,其次期望越大失望就越大,真到了瞒不住的那一日,还得你来对母后解释。”林向晚说道。 “娘娘别着急,说不定到时候您就真的有孕了呢!”白凌薇笑嘻嘻地说道,浑然不当一回事。 林向晚也知道事已至此,只能暂且先演下去了。她寻了个机会告诉了顾寒影,他听了,脸上却一连变换了几个表情,最后什么都未说便离开了。 林向晚有些莫名其妙,只是眼下还有件更重要的事牵住了她的心神。 哥哥就要回京了。 “林将军再有三五日便要到京城了,阿晚可有什么需要朕帮忙准备的?”昨天晚上,顾寒影忽然问道。 “三五日——”林向晚一惊,手里的账册掉到了桌上,“这么快?!” “阿晚若是嫌快,朕派人去同林将军说一声,让他在京外暂歇几日。”顾寒影含笑看着她。 “顾寒影!”她气呼呼地瞪着他,“我才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就是……” “朕知道,”顾寒影笑道,“朕不是故意到现在才告诉你的,前几日朕收到消息,林将军距离京城还有十日路程,想来他大约是十分想见你,所以一路快马加鞭,硬是将路程缩短了好几日。” 林向晚的心里好像有蚂蚁在爬,她坐立不安,账册上面写了什么根本看不下去,满心欢喜。 “当初我进宫之前,林府上只留了两个老仆,”她盘算道,“这么久过去了,也不知府中变成了什么样子,应当让人先修缮一番才是,以免哥哥回京之后没有住的地方。” “阿晚这时候才想起来,未免太晚了些。”顾寒影摇头道,“如今已经快到了年底,外面天寒地冻,工匠根本无法施工。” 林向晚也想到了这一点,不由有些为难:“这该如何是好……” 顾寒影的眼中带着几分得意:“要不阿晚求一求朕,朕帮你想个法子如何?” 林向晚愁道:“即便是皇上,也无法让人在三五日之内便将林府修缮妥当吧?除非……” 她的眼睛一亮,一脸期盼地看着顾寒影。 顾寒影笑了一声,也不再逗她:“这些年朕一直让人照看着些林府,入冬之前刚刚重新翻修了一遍,阿晚不必担心林将军回来无处可住。” “顾寒影你真好!”林向晚高兴地扑过去抱住了他。 “还有更好的,阿晚想不想听?”顾寒影问道。 林向晚使劲点点头,顾寒影看着她笑,并不说话,她想了想,红着脸在他的面颊上亲了一下。 顾寒影心满意足,将她揽在了怀中:“朕让人将青云殿收拾出来,等林将军回了京,便留在宫中与你一起过年,可好?” “真的?!”林向晚惊喜万分。 “朕什么时候骗过你。”顾寒影捏了捏她的脸。 于是第二天一整天,林向晚都心不在焉,满心想着都是哥哥回京的事。 白凌薇一连叫了她几次,她才回过神来。 “娘娘今天是怎么了,说着说着话便开始走神,”她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林向晚摇摇头,又笑着点点头:“本宫的哥哥就要回京了!” “林将军?”白凌薇愣了愣。 书中林将军并没有提前回京来,她对林向阳的印象淡薄,只知道他后来重伤不治,死在了川渝。 “对呀,”林向晚兴奋地说道,“皇上还答应了,让他留在宫中陪本宫过年呢!” “那太好了!”白凌薇也为她感到高兴,不过很快便想到了另一桩事,“臣妾听说林将军与宋长歌关系不错,宋长歌不会借着林将军的由头,再来找娘娘吧?” 林向晚浑不在意:“随他便是,反正本宫才不会掺和!” 听她这样说,白凌薇便知道她想岔了,只是她也不会特地去强调宋长歌对她的感情,如今林向晚与皇上感情日笃,就算来一个宋长歌,也不会让两人之间产生什么误会。 “娘娘心里有数便好。”她笑眯眯地说道。 一整个下午,林向晚都在说林向阳的事,在她的口中,林向阳是这世上最好的哥哥,许是因为年少时经历了巨大的变故,从前他便有几分少年老成的模样,如今又在军中历练了这几年,想来应当更加沉稳了。 “等你见了他便知道了,”林向晚说道,“哥哥这个人虽然有些沉闷,不过人其实很好的!” 说着说着,她便叫来了玉竹,主仆两个商量着要给青云殿添些什么。 白凌薇看着越发激动的两人,摇了摇头,起身告退了。 林向晚根本没有心思留她,只说明日给她做白灼虾仁,便放她回去了。 午间下了雪,这会儿夕阳将落,将雪地映得一片红。 “这样的天,应当围炉温酒才是,”她说道,“再切上一盘卤牛肉,岂不美哉?” 她话音刚落,便听到一声轻笑,可四下看了一圈,除了自己却没有什么人。 “红袖,你听见没有,”她紧张了起来,“方才好像有人在笑!” 红袖的脸上一片迷茫:“娘娘在说什么呀,奴婢怎么没听到?” “你真没听到?”白凌薇不由有些害怕,“不会、不会是碰到什么脏东西了吧?” 红袖被她这样一说,也缩了缩脖子:“娘娘,咱们还是快回宫吧!” 她小声说道:“宫里的老人说,晚上常会听到从前枉死的冤魂在哭诉……” “不要再说了!”白凌薇的声音提高了八度,“快走,回朱雀宫去!娘娘早间不是送了灯影牛肉丝去?本宫要多吃些压压惊!” 第120章 真是个有趣的小姑娘 话音一落,又传来一声笑,这次连红袖也听得清清楚楚,哆哆嗦嗦地拉着白凌薇的袖子:“娘娘,奴婢方才、方才也听见……” “到底是谁在装神弄鬼!”白凌薇想起从前常听老人说鬼怕恶人,于是壮着胆喊道,“有本事你、你滚出来!” “娘娘,”红袖哭丧着脸,恨不得上去捂住她的嘴,“您快别说了,万一真出来了……” 她声如蚊蚋:“奴婢听人说,那些脏东西……可是会缠着人的!” 白凌薇顿时觉得脖子后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她往后跳了一步:“我我我方才是胡说的!哪位路过的神仙听见了千万勿怪!” 一阵风刮过,卷起房檐上的雪,直扑到她的脸上。 一声口哨声传来:“喂,小姑娘!” 白凌薇胡乱抹了一把脸,顺着声音望去,正看到一名男子坐在高高的屋檐上,一条腿支着,另一条腿随意地垂在空中。 夕阳西斜,白凌薇看不清他的模样,只是光听着他的声音,便能想象出他轻佻的模样。 “想吃卤牛肉?我妹妹卤的牛肉天底下第一好吃,叫声哥哥来听听,回头我给你送些尝尝!” 白凌薇眯起眼睛来,知道卤牛肉好吃,对方应当是个活生生的人,既然是人她就不怕了。 “你是何人,为什么会在此处?”她端起架子来,“你可知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一个外男,擅自闯入后宫,是不想活了吗?” 一边说着她一边给红袖使着眼色,红袖也回过神来,壮着胆子喊道:“大胆!竟敢对贵妃娘娘不敬,念你方才不知娘娘身份,只要你跪下给娘娘磕头谢罪,娘娘便饶你一命!” 那男子又是一声轻笑,下一瞬,便从那数丈高的屋檐上跳了下来,惊得白凌薇下意识叫了一声。 也不见他如何动作,等白凌薇回过神来,那男子已经近在眼前了。 “贵妃?”他的声音中带着玩味,“你就是白凌薇?” 他靠得太近了,白凌薇只觉得连呼吸都停了一瞬。 妈的,这人长得也太好看了吧!她的心里就只剩下了这一个念头。 分明是个男人,睫毛却浓密得让她嫉妒,一双桃花眼,若是生在寻常人脸上,怕是要显得有几分女气,偏偏他的鼻梁高挺俊秀,放在一起,便成了让人移不开视线的一张面孔。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人有些面熟。 “咱们从前是不是见过啊?”她脱口而出。 面前的男子露出了一个了然的笑容来:“太老套了些。” 白凌薇:?? “贵妃不如用‘你如何知道本宫的名讳’来开头,”那男子勾起唇角,“不过方才贵妃问的话,我还是要回答的,这是我与贵妃第一次相见,贵妃若是觉得熟悉,那便是你我有缘。” 白凌薇张口结舌,他这是将自己方才的话,当成搭讪了?? 开什么玩笑,她长这么大,什么样的美男子没见过,就不说穿书之前见惯的各种小鲜肉了,单说眼下的顾寒影与宋长歌,哪个不是数一数二的帅哥?他又算得上……斯哈…… 好吧她承认,眼前这个男人确实长在了她的审美上,他又穿着一身软甲,衬得人宽肩窄腰,带着蓬勃的朝气。 “你是什么人?”白凌薇好不容易找回了自己的舌头,“你在这里做什么?” “来寻我妹妹,”那男子仿佛知道自己笑起来的样子十分好看,一双眼睛分外深邃,“贵妃见到她了么?” 白凌薇还记得方才他一见面就让自己叫哥哥的事,这会儿冷静了些,哼了一声:“你的妹妹大约有些多,本宫怎么知道你要找的是哪一个?” “贵妃这就冤枉我了,我的妹妹只有一个,”那男子停顿了一下,“不过若是贵妃不介意,再多你一个也无妨。” “真不巧,本宫介意得很。红袖,我们走!”丢下这句话,白凌薇转身便走。 这个男子能出现在凤仪宫,定是得到了皇上的允许,她便不多嘴了。 只是她走出了一阵,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那男子仍远远地站在原地,见她回头,还抬起手来对她挥了挥。 白凌薇的心漏跳了一拍,她一边捂着胸口,一边想到,这人好大的胆子,知道她是贵妃,竟还敢调戏,也不怕得罪了皇上。 凤仪宫前,林向阳看着那主仆两个的身影慢慢消失了,脸上仍带着几分笑意。 “真是个有趣的小姑娘。”他自言自语道。 一声瓷器落地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他回过头来,看到玉竹正呆呆地看着他。 “玉竹?”他笑笑,“好久不见。” 玉竹不敢置信地向前走了两步:“公子?” “怎么还这样叫,”林向阳摇摇头,“这是宫中,不是林府,你又是皇后娘娘的贴身宫女,得叫将军才是!” 玉竹仿佛没有听见,喃喃道:“公子……真的是你……” 她如梦初醒,丢下林向阳跑进了殿中,一边跑一边喊着:“娘娘,娘娘!公子回来了,娘娘!” 林向阳无奈地摇摇头,也朝着殿中走去。 才走了几步,殿内便跌跌撞撞地跑出一个人来,因为跑得太急,险些跌倒在地上。 林向阳眼疾手快地一把将人扶了起来:“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冒冒失失的?仔细别摔倒了!” 他顺手在林向晚的脸上捏了捏:“嗯,不错,胖了些。” 林向晚抬起头来,眼中满是泪水,几乎看不清他的脸。 可是光听到声音,她便知道真的是哥哥回来了。 “哥哥……”她哽咽着,几乎说不出话来。 “好了好了,”林向阳温柔地替她擦着泪,“怎么还这样孩子气。” 林向晚不管不顾,只是紧紧地抱着他,将脸埋在他的怀里。 林向阳拍了拍她的背:“我一路披星戴月,只想着快些赶回来,这会儿连饭都没有吃呢!” 林向晚笑了一声,终于不再哭了,瓮声瓮气地问道:“哥哥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 林向阳刚想说话,不知怎地,忽又想起了方才那个鲜活的小姑娘来。 “有没有卤牛肉?”他问道,“再温些酒来,岂不美哉?” 第121章 只是有些好奇罢了 林向晚破涕为笑:“卤牛肉可不是一时半刻便能做好的,你若想吃,等明日我便做!只是你之前的信里说,在军中最常吃的便是牛肉,早已吃得腻歪了,怎么如今还想吃?” 林向阳咳嗽一声:“军中那些厨子,不过是切了整块的肉扔到锅中煮熟罢了,哪能同你的手艺比?天色不早了,小厨房里有什么随便拿些便好,何须你亲自动手。” 林向晚也想与他说说话,于是让玉竹去小厨房吩咐一声,她带着林向阳进了内殿。 “皇上昨日刚说,哥哥还有三五日便能进京了,没想到竟然这样快!”她说道,“你进宫之后可去见过皇上了?” “见过了,”林向阳说道,“皇上本想着与我一同过来,兵部尚书忽然有事求见,便被绊住了。” 他仔细地看着林向晚的脸,半晌,轻轻笑了起来。 “看来你的信中写的并非只是为了让我安心,你这些日子过得确实不错。”他放下心来。 “我自然不会骗你,”林向晚的脸有些热,“皇上他……对我很好。” “算他言而有信,”林向阳“哼”了一声,“当初言之凿凿,什么弱水三千只取一瓢,后宫里的人倒不见少。若不是当初看在你对他有意,我绝不会同意你进宫的!” “皇上是什么时候与哥哥说的这些话?”林向晚好奇道。 “不过就是有次喝醉酒之后说的。”林向阳含糊道,“你之前说那个白贵妃与你投缘,皇上待她如何?她难道不同你争宠么?” “贵妃她……”林向晚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从前倒是争的,只是后来她险些丢了性命,再醒过来,人的性子就变了不少,非但不争宠了,还整日想着如何撮合我同皇上。” “哦?”林向阳挑眉,“那皇上也轻易就把她抛开了?” “皇上对她几乎没有什么印象,”林向晚有些不好意思,让她对着哥哥说皇上从未临幸过旁人的话,她实在说不出口,“她……她对皇上也无意,甚至从未侍寝过。” “这样么?”林向阳若有所思,“既然对皇上无意,还留在宫中做什么?” “她是白家嫡女,总归是要听白家的安排的。”林向晚问道,“哥哥怎么忽然问起她来了?” “只是有些好奇罢了。”林向阳莫名有些心虚,索性岔开了话题,“对了,我在进京之前,收到了长歌的信,他虽未明说,可我却也看出来他遇到了些麻烦,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两人说话间,小厨房已经备好了饭菜,玉竹亲自端了进来,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林向阳。 兄妹两个都静了静,最后还是林向晚对她说道:“哥哥这一路也累了,你去青云殿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需要准备的,旁人本宫不大放心,你一向心细,还是你去的好。” 玉竹欢欢喜喜地应下去了,等她离开后,林向阳皱眉道:“我瞧着你与玉竹好似生分了些。” 之前玉竹冒充她写信的事,林向晚并没有告诉他,如今借着这个机会,将宋长歌回京之后发生的一切,一五一十地都说了,自然也没有落下玉竹的事。 林向阳越听眉头拧得越紧,等她说完了,他开口道:“本以为之前我拒绝过她,她便放弃了,却没想到,这几年下来,她的心魔越发重了。” “除去这一桩事,玉竹还算忠心。”林向晚说道,“而且我已经答应了她,等你这次走的时候,半年让她随你一起去川渝。” 林向阳苦笑:“你倒是会给我添麻烦。” 林向晚吐吐舌头:“她知道我太多秘密,若非如此,就只能要了她的性命。可到底有着从前的情分在,况且她也只是因为心系于你……喜欢一个人没有什么错处,她虽做错了事,却也是情有可原。” “喜欢一个人固然没错,可是若因此伤害到旁人,那便是错了。”林向阳说道,“我不喜玉竹,其中一个原因便是,她的小心思太多,所谓忠心,也是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让她跟着我去川渝自然没有什么问题,可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他说,“人的欲念是无穷的,今日她只想追随在我身边,明日便想要长久地同我厮守,我没办法永远满足她。” “若真到了那一日,哥哥也不必再念着从前的情分了。”林向晚正色道,“我答应玉竹的,只是让她有机会留在你身边,她对我的所求也正是如此,再多的不可能会有了。” 林向阳耸耸肩,妹妹想的与他一样,若玉竹真的如自己所说的,只留在他身边便会心满意足了,他不会因为这样的小事便取了她的性命,可若她越发得寸进尺,他也只能不留任何情面了。 兄妹两个长久未见,此刻坐在一处,简直有说不完的话。大多数时候都是林向晚在说,而林向阳只是认真地听着,偶尔问上几句,等林向晚问他军中如何的时候,他都只是一带而过。 眼看着时候已经不早了,林向晚依依不舍地同哥哥道了别,亲自将他送到了青云殿。 “皇上说了,这些日子你便留在宫中,等过了年之后再回林府!”林向晚满脸期盼地看着他,“哥哥你先好好休息,等明日我陪你一同去给太后娘娘请安!” “对了,”她笑着说道,“白贵妃现在每日都会过来陪我一起用早膳,哥哥明儿若是醒得早的话,也去凤仪宫一道吃吧?正好也见见她——白贵妃长得又漂亮,性子又有趣,人很好的!不过就是贪吃了些,我常笑她,说幸而她如今入了宫,若是尚未出阁,岂不是被人一串糖葫芦便骗走了?” 林向阳想起她口口声声要吃灯影牛肉丝压惊,不由自主地勾起了唇角。 “听着确实是个贪吃的姑娘呢,”他说道,“我倒是有些迫不及待想见见了!” 第122章 臣妾怎么看他都像是太监 次日一早,白凌薇刚一见了林向晚,就迫不及待地想要同她吐槽。 “娘娘,昨日臣妾从凤仪宫出去的时候,竟碰到了个登徒子!”她气呼呼地说道,“吓唬臣妾不说,还……” 门帘一响,她下意识地扭头看去,等看清了来人是谁,剩下的话卡在了嗓子里,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哥哥!”林向晚浑然不觉,欢欢喜喜地迎了上去,挽着林向阳的胳膊走了进来。 “白妹妹,这是我哥哥!”她笑得眉眼弯弯,“哥哥,她便是白贵妃,怎么样,好看吧?” 林向阳意味深长地对白凌薇笑了笑,口中却只简短地说道:“见过白贵妃。” 白凌薇的目光在兄妹二人的脸上来回移动,她这会儿恨不得穿越回昨天给自己一巴掌,难怪她觉得这人这样眼熟,仔细瞧瞧,眉眼分明同皇后娘娘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只不过林向阳的轮廓更锋利些,而林向晚更柔美些罢了。 不过也不能怪她,她根本就没往林向阳身上想。首先是林向晚分明说了,他还有三五日才回京,谁能想得到当晚就到了? 其次林向晚是怎么说她这个兄长的,少年老成,沉稳持重,沉闷不爱说话——究竟是哪一点对上了啊! 昨天她碰到的那个林向阳,分明就是个油嘴滑舌,胆大妄为的登徒子! 不过这会儿,他在林向晚身边,倒真是一副沉默寡言的模样,唯有一双眼睛里,仍然满是戏谑。 “见过……林将军。”她咬牙切齿地说道。 林向晚拉着二人坐下:“哥哥,等会儿用过早膳之后,我与你一道去给太后娘娘请安!对了,妹妹,你方才说昨日碰到了一个登徒子?这可是后宫,什么样的人敢这样大胆!” 白凌薇干笑了两声:“可不就是大胆么……不过那人并没有说自己的名字,臣妾……不认得他。” “那人莫非是宫中的侍卫?”林向晚关切地问道,“他长得什么样子,你同本宫说一说,本宫让人去查!” “样子?”白凌薇瞥了一眼林向阳,只见他正老神在在地喝着粥,仿佛一切跟他没有半分关系。 罢了罢了,就当做自己倒霉,白凌薇在心底说道,总不能让林向晚为难。 “长得十分丑,臣妾这辈子没有见过比他还丑的男人!”她斩钉截铁地说道,“獐头鼠目,蓬头垢面,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咳咳咳咳咳!”一旁的林向阳冷不防被呛到了,咳嗽了起来。 林向晚连忙伸手给他拍着背,一边拍着,一边眉头紧蹙,对白凌薇说道:“可是能当侍卫的,身形相貌上都要端正,这样的人……恐怕难找。” “谁说一定是侍卫呢,”白凌薇翻着白眼,“臣妾怎么看他都像是太监!” 看着林向阳一阵红一阵白的脸,白凌薇的心中总算出了一口气,于是慢条斯理地也喝起了粥来。 “究竟是不是太监,总得亲自看看才是,贵妃这样凭空臆测,恐怕不大好。”林向阳缓过气来,开口道。 “那人鬼鬼祟祟,连个名字都不敢说,还敢让本宫看?怕是知道自己见不得人,心虚得很呢!”白凌薇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林向阳挑眉:“许是贵妃一时慌张,根本连问都没问那人的名字,那人才没有说的。不过我倒是觉得,若是贵妃想亲自看看他到底是不是个太监,他是不会有什么意见的。” “哦?你怎么这样清楚?”白凌薇反唇相讥,“莫非林将军以前也做过这样的事,被人误以为是太监不成?不知林将军当时是否有坦然让人验身啊?” “若我是那男子,定然是要让贵妃验身的,否则岂不是要被人当成了太监?”林向阳说道。 林向晚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们两个,不明白两人为什么一上来就多了几分火药味。 “好了好了,白妹妹,哥哥也是觉得宫中有那样的人,实在不妥,所以想着查清楚。”她在中间打圆场,“白妹妹遇到这样相貌丑陋的登徒子,心中自然害怕,哥哥也应当多体谅几分才是。” “臣妾当然知道林将军是为了宫中的安定,”白凌薇露出了一个挑不出任何瑕疵的笑容来,“想必有林将军在,往后宫中再不会出现这样的人了吧?” “那是自然,”林向阳也同样带了几分笑意,“相貌丑陋的登徒子——本将军若是抓住他,定会将人带到贵妃面前,听凭贵妃发落!” 两人的目光撞到一起,都只笑笑,不再说话。 林向晚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虽然知道为什么,但她也看出来了,这两人似乎不大对付。 不过想想也是,虽然她在信中不曾提过,但白凌薇从前陷害她的事,哥哥应当都是清楚的,所以对她并没有什么好印象。 而哥哥这个人本就有些冷淡,这会儿对白凌薇有着偏见,自然就更冷了些,白凌薇不可能热脸去贴冷板凳,两人当然相处不好。 反正哥哥还要留在宫中一些时日,等两人相处得多了,想来就好了,她在心中宽慰着自己。 “这道五珍脍是我亲自做的,哥哥尝尝!”林向晚给林向阳夹菜。 手还没放下,她便感觉有一道目光在牢牢盯着自己。 顺着那道视线望过去,只见白凌薇正嘟着嘴,眼巴巴地看着她。 林向晚只觉得好笑,也给她夹了些:“妹妹也尝尝!” 白凌薇这才心满意足。 而在林向晚又给她顺手夹了一只青虾后,林向阳幽幽说道:“军中条件艰苦,这几年里我一次青虾都未曾吃过。” 林向晚哭笑不得,又给他也夹了一只。 接下来的时间里,这两个人好像在较劲一般,林向晚给林向阳夹了菜,白凌薇便一个劲儿地长吁短叹,而等她给白凌薇夹了,林向阳便一直说在军中如何辛苦。 几次之后,林向晚只觉得累得慌,干脆低着头,谁也不理了。 这么大的两个人了,怎么这样幼稚啊!她忍不住在心中吐槽。 第123章 你什么时候有的身孕? 好不容易用过了早膳,林向晚对林向阳说道:“哥哥昨日回来得晚,今日同我一起去向太后娘娘请安吧!” 林向阳点头:“我也正有此意。” 林向晚转向白凌薇:“那妹妹……” “臣妾左右无事,也同娘娘一起去吧!”白凌薇立刻说道。 她觉得自己的地位受到了威胁,林向阳没有回京之前,林向晚对她好得很,如今他一回来,她便不再是皇后娘娘最喜欢的人了! “好吧,那便一起去吧!”林向晚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几人到重华宫的时候,正碰见太医给太后诊了脉出来,林向晚便停下来问了几句。 得知太后的身子已经有所好转,她放心了些,等善流姑姑请他们进去的时候,看见了太后的样子,她只觉得太医说的还是保守了些。 太后虽然人仍旧消瘦了些,可面色却十分不错,精神也很好,恍惚间仿佛又变成了刚回宫时样子,见了她便笑道:“皇后过来了?外头天寒地冻的,皇后何必日日都来。” “儿臣给母后请安,”林向晚笑着说道,“母后今日的气色好多了,想来再过上几日便能大好了。” 太后微微笑了笑,似乎又想起了秦雅清,笑容黯淡了些,声音也有几分怅然:“你之前说的很对,为了那样的人……实在是不值当。” 林向晚不欲再提起她的伤心事,连忙转移了话题:“儿臣的兄长昨也进了京,今日也特地一起来给母后请安。” “哦?”太后朝着她身后看去。 林向阳上前一步,中规中矩地给太后请了安。 “一晃已经四年过去了,”太后叹了一声,“哀家记得,当初你离京的时候,不过还是个半大少年,如今倒是有了几分林老将军的模样。” 林向阳的脸上表情不变:“承蒙太后娘娘关心,人在军中,总归是要比京城里成长得快些。” 太后笑着点了点头:“林老将军在天有灵,见到你们兄妹二人如今的样子,想来定会十分欣慰。” 林向阳笑笑不说话,可站在他身旁的白凌薇,却明显地察觉出了他身上的低气压。 哪壶不开提哪壶,人家被先帝害得家破人亡,如今靠着自己好不容易挣了一条出路,是为了让爹娘天上有灵吗?要是给他一个选择的机会,只怕他宁愿这辈子都不要出人头地,只要家人俱在吧! “臣妾方才进来的时候,瞧见善流姑姑手里拿着一件大氅,太后娘娘是要出去逛逛?”她岔开了话头,“幸而方才皇后娘娘催着臣妾快些,否则等太后娘娘出去了,臣妾等人要扑了个空呢!” “哀家是想出去,正好皇后也来了,你们便同哀家一起吧?”太后笑着说道,“哀家记得前几年的时候,有人进贡了一套沉香木雕的十二花神来,沉香木能清心理气,等会儿哀家命人找出来,皇后拿回去摆着吧!” 林向晚连忙推脱:“整块的沉香木难得,这样雕好的更是珍贵,母后自己留着便是。” “哀家留着这样的东西有什么用?”太后摇头道,“皇后现在有了身孕,这东西给皇后才最合适!” 林向晚还没有做声,便看到一旁的哥哥瞳孔地震。 “身孕?”林向阳到底还记得规矩,只用口型问她。 林向晚给了他一个“等会儿再解释”的表情,对太后说道:“那儿臣就先谢过母后了。” 太后的心情不错,对白凌薇说道:“贵妃也一起去瞧瞧,看上了什么,尽管拿走便是。” 白凌薇笑着说道:“太后娘娘的私库里都是好东西,臣妾怕见了,每一样都想要!” 太后被她逗笑了:“只要你能搬走的,尽管拿走便是!” “臣妾便不凑这个热闹了,”白凌薇笑着说道,“今日的好东西先紧着皇后娘娘挑,等下次臣妾再挑也不迟。” 太后笑笑,并不勉强她,等善流姑姑服侍她披好了大氅,便先一步出了门。林向阳落后一步,拉过林向晚,低声问道:“你什么时候有的身孕,为何不在信中告诉我?” “等回了凤仪宫我再同你说!”林向晚怕被太后听见,小声说道,“并非是我不告诉你,我只是迫不得已……” “好一个迫不得已!”林向阳的脸上浮现出压抑不住的怒气,“亏我还信了他,以为他真的为你的身子着想,却没想到……” 林向晚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想要问个清楚,却也知道这会儿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太后已经在前面停下来等着他们了,她对林向阳说道:“哥哥先同贵妃一起回去,我随母后走一趟,等会儿便回去找哥哥!” 林向阳冷哼一声:“正好,我也有事要问问皇上。” 他看着自己唯一的妹妹,眼中满是疼惜:“阿晚,你放心,有我在,谁也不能欺负你!” 林向晚心中感动:“哥哥放心,并没有人欺负我的。” 三人在殿门前分开,林向晚随着太后去了私库,剩下白凌薇与林向阳两个面面相觑。 林向阳率先开口:“昨日之事,是我唐突了贵妃,还请贵妃不要计较。” 白凌薇想了一路讥讽他的话,全都被堵在了肚子里,憋得她浑身难受。 只是林向阳已经服了软,她总不好揪着不放,于是她只能憋屈地说道:“本宫并没有同林将军计较,昨日林将军已经说了来寻自己的妹妹,是本宫想岔了。” 林向阳全然没有了方才在凤仪宫同她斗嘴的兴致,他勉强笑了笑,对白凌薇说道:“我还有事,贵妃请自便吧!” “哦哦,好的!”他这般彬彬有礼,白凌薇反倒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了。 她向来是个颜控,林向阳又与她最喜欢的皇后娘娘长得如此相似,对着他的脸,昨天那一点恼火早已经烟消云散了。 两人和气地在重华宫门口道了别,白凌薇看着林向阳的背影,忽然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林将军要去找皇上做什么?” “兴师问罪!”林向阳满脸怒气,回头丢下了这样一句话。 第124章 林将军来了 “兴师……哎,哎!” 白凌薇反应过来的时候,林向阳已经迈着两条长腿走出了好远。 她小跑着追了过去,没跑几步就累得气喘吁吁。 “以后真的要少吃些了,”白凌薇扶着膝盖喘气,“想当年老娘体测也是跑过三千米的……哎,你怎么又回来了?” 眼前的光线一暗,她抬起头来,看到林向阳正微微皱着眉头看着自己。 “不是你叫我的么?”林向阳反问道,“你还有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别的,”白凌薇好不容易平复了呼吸,对他说道,“就是要告诉你,如今皇上与娘娘两人感情甚好,你不要在里面捣乱!” 她费了多少力气,才让这两个别别扭扭的人相互敞开了心扉,林向晚又只有这一个哥哥,万一他与顾寒影起了冲突,伤心的不还是林向晚? “放心,我只不过有几句话想要问问皇上罢了。”林向阳表情冷淡,“皇上为君我为臣,日后阿晚又要留在这后宫之中,我怎么会捣乱?” 白凌薇半信半疑地看着他:“但你方才的样子,真的很像是准备去打一架。” “怎会。”林向阳淡淡地说,“你还有别的事吗?” “没有了……”白凌薇迟疑着说道。 林向阳对她点点头:“那我便走了。天冷路滑,你仔细些别摔倒了。” “哦哦,好的。”白凌薇的脑子又宕了机,等再回过神来,林向阳的背影都已经看不见了。 红袖这会儿才小跑着追了上来,见她还定定地看着前方,不由嘟囔道:“娘娘方才也不等等奴婢……昨日见到的林将军,与今日的林将军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真是奇怪!” 这有什么奇怪的,白凌薇在心底说道,用早膳的时候他还是昨晚那个轻佻的男人,即便是在妹妹面前遮掩着,她也能感受得到,而等到见到了太后,他才是真的变了一个人。 在只有林向晚的时候,他只是她的兄长,当然轻松自在,唯一要做的,就是保证自己在妹妹面前的人设不会崩塌罢了。 可出了凤仪宫,他便重又套上了林将军的身份,既是林家唯一幸存的男丁,也是能够庇护皇后的将军。 “林将军也是个挺有意思的人。”白凌薇喃喃道。 …… 御书房前,戚公公老远便看到了大步走来的林将军。 他扬起笑脸迎了上去,等看清他脸上的表情,心中便不由一突。 来者不善呐! 戚公公的脑子飞速运转着,他在极力回想,这些日子皇上有没有做了什么惹皇后娘娘生气的事?说起来,也就只有皇上被下药的那一回,闹得狠了些,莫非皇后娘娘向林将军告状了?可就算告了状,林将军也不能因为床笫之事来向皇上兴师问罪吧…… 他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林向阳已经走近了。 “林将军这么早过来了?”戚公公赔着笑说道,“奴才还以为将军会多陪陪皇后娘娘……” “皇上在里面吗?”林向阳打断了他的话。 “在的在的,”戚公公连忙说道,“将军稍后,奴才这就去为您通传。” 他不忘给林向阳搬了椅子过来,接着便快步走进了御书房中。 顾寒影正批着折子,听到动静,头也不抬地问道:“何事?” “回皇上的话,”戚公公说道,“林将军来了。” “这么早?”顾寒影抬起头来,微微有些诧异,“既然人来了,为何不直接请进来?” “这……”戚公公有些为难地说道,“林将军的面色不大好,看着倒像是有些……生气……” 顾寒影皱起眉来,下意识开始回想自己这些日子有没有惹阿晚生气。 “皇上,要不奴才想个理由让林将军先回去……”戚公公小心翼翼地说道。 “不必,”顾寒影想了半晌,并没有觉得自己做了什么错事,再看到戚公公这幅小心谨慎的模样,不由气不打一处来,“戚永福,朕是皇上,你为何要做出这幅模样,难道朕还要怕林将军不成,还要找个理由不见他?” “奴才不敢这样想。”戚公公连忙否认道。 “那还不快将人请进来!”顾寒影瞪了他一眼,见他转身去了,又叫住了他,“等等……朕这些日子,没有做什么惹皇后不快的事吧?” 他想不起来,可又怕是自己忽略了,所以才有了这样一问。 戚公公心中暗道,您嘴上说的硬气,可这心里头不也一样没底?什么怕不怕的,皇上确实不用怕将军,可妹夫却是实打实地怕见这个兄长。 “皇上这些日子对娘娘关怀备至,娘娘对皇上也越发体贴温柔,昨儿皇上不是才见过娘娘,还给娘娘剥了许久的松仁儿吃?”戚公公说道,“皇上临走的时候,娘娘还说过两日要同皇上一起去赏梅呢!” 听他也这样说,顾寒影的心稍稍定了定,他挥挥手:“请林将军进来吧!” 等戚公公下去了,顾寒影整了整发冠,将桌上的折子归拢了一下,想了想,又拿出一本打开放到了面前——方才戚永福进来耽搁了半天,他总得表现得忙些才是。 这个念头一起,他立时便开始鄙视自己,不管怎么说,自己现在也是皇上,见一个臣子罢了,用得着这样刻意么? 林向阳虽是阿晚的兄长,可他也是申国的臣子,自己平日里是如何对待那些臣子的,就一样如何对待他便是。 这样想着,顾寒影又将折子收了起来,姿态也放松了些,端起茶盏浅浅啜了一口。 这时,戚公公引着林向阳走了进来。 林向阳满面寒霜,叩首请安:“微臣见过皇上!” “林将军快请起!”顾寒影亲自走过来,将他扶了起来,“林将军坐——戚永福,还不快给林将军上茶!” 戚公公喏喏地应了,快步走了出去,走到门旁时,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只见林将军已经落了座,而平日里冷肃寡言的皇上,这会儿满脸堆笑地站在林将军面前,殷勤地同林将军说着话。 戚公公不忍再看,皇上啊皇上,您看看您现在,哪里还有半分君王的气势?这幅模样,简直就同女婿见了岳丈一模一样啊! 第125章 臣并没有喜欢的女子 御书房内的林向阳作势起身:“皇上未坐,臣不敢坐。” “有何不可!”顾寒影按住了他,“林将军乃我申国肱骨之臣,又是皇后兄长,不必拘礼,不必拘礼!” 他看着林向阳的神色,果如戚公公说的一般有些难看,心中止不住地忐忑。 “林将军怎么没有陪着皇后?”他问道,“皇后这些年一直十分惦念将军。” 林向阳冷笑一声:“皇后事忙,臣不好叨扰,便来寻了皇上。” 顾寒影干笑了两声,拉过旁边的椅子坐了下来。 这些年来,他对着林向阳的时候,总是忍不住心虚,即便他根本没有做什么错事,可是林向阳的目光只要落在他的身上,他就会下意识地直起腰板来。 这样的压迫感,即便是当年对着先帝,他也从未有过。有时候他的心中也会觉得憋屈,从前也就罢了,现在他已经当了皇上,为什么还是这副模样呢? 林向阳并不说话,御书房里的气氛一时间冷了下来。顾寒影咳嗽了一声,打破了沉默:“林将军此番前来……可是有话想问朕?” 早晚都要问的,与其像现在这般在心底不停地猜着,倒不如直接问问林向阳,自己究竟是做错了什么。 林向阳冷淡地看着他:“臣想问什么,皇上难道不清楚么?” 顾寒影心里一突,他仔细回想了一番,试探着问道:“可是因为为林家平反一事?” 他解释道:“朕这些年一直在让人寻找证据,如今已经找到十之八九,可林将军也知道朝中形势,若无十成把握,贸然提出林家之事,只会给当年构陷林家的人机会,还需再等待些时日。” 林向阳的面色缓和了些:“臣知道,皇上在信中同臣说过。” “那是因为……宫中嫔妃一事?”顾寒影拧眉道,“当初朕同你保证过,这辈子心中就只有阿晚一个,宫中嫔妃是当年先帝在时不得已而纳,朕从未招幸过任何一个。” “不过这确实是朕的疏忽,”他郑重地说道,“过些日子,朕会给你一个交代。” 林向阳只觉得这话听着分外别扭:“皇上给臣什么交代,要给也当是给阿晚交代才是!” “是,是,”顾寒影连连点头,“朕自然会给阿晚一个交代,后宫里人多是非便多,即便是朕根本没有留意过旁人,阿晚心里也会有疙瘩,朕会处理好的。” 看来阿晚并没有说谎,顾寒影对她确实十分的好。林向阳想到这里,胸口的浊气已经散去了小半:“臣所为的并非此事。” “也不是这个?”顾寒影极力回想着,“那是……因为阿晚答应给朕绣一个荷包?” “你让阿晚给你绣荷包?!”林向阳瞪大了眼睛。 他有些恼怒:“阿晚还从未给我绣过什么东西呢!” 顾寒影的唇角止不住扬了起来:“是阿晚亲口应下的!” 林向阳咬牙看着他,方才那一点好感顿时烟消云散。 “顾寒影,你当初是怎么答应我的,现在全然忘记了是不是?”他怒道。 顾寒影一愣:“只是个荷包而已……” “谁说荷包的事了!”林向阳拍着桌子,“我说的是阿晚的身子!” “之前那个太医,朕的人已经查到了他的下落,只等将人抓回来,便能知道究竟是谁想要害阿晚了!”顾寒影连忙说道,“现在阿晚身边的太医,是朕亲自选的,绝对没有任何问题!胡太医年纪虽轻,医术造诣上却极高,这些日子下来,阿晚的身子已经大有好转……” “大有好转,便可以生子了,是不是?”林向阳怒极反笑,“顾寒影,你在信中信誓旦旦,说阿晚的身子是最重要的,转头来,刚有几分好转,便让阿晚有孕——为了子嗣,你根本不顾阿晚的死活!” 顾寒影这才明白他为何怒气冲冲地来了,心中一松,笑了起来。 见他笑,林向阳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还敢笑!”他“蹭”地一下站起身来,指着顾寒影的鼻子骂道,“就算你是皇上又能怎么样,别以为老子不敢打你!” “林将军息怒,林将军息怒,”顾寒影连忙说道,“朕知道你敢,从前又不是没打过……只是这全然是一个误会!” 他拉着林向阳坐下,从秦雅清的闹剧开始,一五一十地对他说了一遍。 林向阳听到最后,不由有几分尴尬。他摸了摸鼻子,问道:“那阿晚……其实并没有身孕?” 顾寒影摇了摇头:“这只是为了让母后振作起来而撒的谎罢了。” 林向阳放下心来,随后又想到了新的问题:“那太后娘娘若是知道了真相,岂不是会责备阿晚?” “事从权宜,等母后的身子好了,朕会同她解释清楚的。”顾寒影说道,“即便是母后心有不满,也应当对着朕,同阿晚没有半分关系。” “算你还有几分担当……”林向阳小声说道。 他本是气冲冲地来兴师问罪的,这会儿发现只是个误会,一时间不由有些尴尬:“皇上,臣方才有些冲动,说出的话也有些冒犯,还请皇上恕罪。” “无妨,无妨!”顾寒影连声说道。 正好这个时候,戚公公端着茶进来了,顾寒影亲自给他倒了一杯:“今年新进贡的蒙顶甘露,林将军尝尝!” 林向阳喝了一口:“臣是个粗人,喝不出茶水的好坏。” 顾寒影笑笑,说起了另一桩事:“阿晚自打知道你要回京,便一直同朕念叨着,说你如今年纪大了,却仍孤身一人,有心想要为你牵线,却不知道你是什么打算?” “臣虽得皇上重用,可仍是罪臣之子,何必连累旁人?”林向阳淡淡说道,“臣只想好好守着阿晚,并没有旁的想法。” “阿晚知道了,定会不高兴的。”顾寒影摇摇头,“林将军若是有喜欢的女子,也可以先定下来,等明年林家平反之后,一切就顺理成章了。” “臣并没有……”林向阳说了一半,不知怎地,脑海中又浮现出了白凌薇的脸。 他摇了摇头,将这个只见了几面的姑娘赶出了脑海:“臣并没有喜欢的女子。” 第126章 莫非你认识那人 另一头,林向晚正命人将太后送来的东西都登记在册。 她本想着陪太后一起去走走,省得太后整日闷在重华宫中,没想到走了这一趟,太后几乎要将她的凤仪宫堆满了。 “娘娘,这白釉花口高足杯有一整套,奴婢瞧着好看得紧,正好将现在用着的那一套换下来!”青栀捧着那一套杯子爱不释手。 林向晚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她现在另有心事。 太后的病虽然眼见着好了起来,可这全是因为重又有了奔头,等太后知道她根本就没有身孕,又该多失望呢? “唉……”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娘娘怎么愁眉不展的,”青栀笑嘻嘻地凑过来说道,“眼下的日子多好呀!” “哦?你都觉得哪里好?”林向晚随口问道。 青栀掰着手指数给她听:“皇上对娘娘越来越好,太后娘娘也重视娘娘,林将军回京了,能陪在娘娘身边过年,连白贵妃也不再给娘娘添堵了——这还不算好吗?” “也是,”林向晚笑了起来,“听你这样一说,确实都不错。” “那当然了,”青栀笑得眉眼弯弯,“娘娘别想太多,过好当下才是最紧要的!” 两人正说着话,就看见林向阳走了进来。 “哥哥!”林向晚一见了他,就满心欢喜,“你方才去哪里了?我还以为你先回了凤仪宫,回来却不见你!” “我去见了皇上。”林向阳坐到椅子上,皱眉看着满屋的宝贝,“这都是太后娘娘赏你的?” 林向晚点点头,旋即说起了自己的担忧:“哥哥方才若是见过皇上,应当也知道……等瞒不住那一日,母后会分外失望吧?” 林向阳看着她的目光满是怜惜:“阿晚,你该担心的,是太后娘娘会不会迁怒于你。” 林向晚浑不在意地笑笑:“母后不是那般不讲道理的人,况且还有皇上呢,皇上会帮我解释的。” “你倒是信他。”林向阳的语气中带着几分酸意。 林向晚的脸微微有些红,却并没有否认,只又说道:“能瞒一阵是一阵,到时候再说吧!” 有下人在,兄妹两个不好说些太私密的话,只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起了过年的事。 “皇上恩准哥哥留在宫中过年,到时候我包饺子给你吃!”林向晚说道,“宫中要守岁的,只是母后还未好利索,想来得缩短些时辰,到时候那边结束了,我便回凤仪宫,咱们一起过年!” 林向阳并不在意,只说道:“我要吃牛肉的!” 林向晚一口应了下来:“好,到时候叫着皇上,咱们一家人在一块儿好好过个年!” “果真是女大不中留,他对你稍好些,你就将他也当成一家人了。”林向阳酸溜溜地说道。 “哥哥!”林向晚嗔道,“当初接到赐婚的圣旨时,不是你同我说,皇上是可以托付的人吗?” “哼,勉强算吧!”林向阳勉强说道。 林向晚抿嘴偷笑,当初先帝赐婚那一日,哥哥二话不说便提着酒坛子去找了顾寒影,她左等右等不见他回来,实在放心不下寻了过去,却见两人都已经大醉,顾寒影的脸上一片青紫,嘴角还带着血迹,显然哥哥没忍住将他揍了一顿。 她吓了一跳,将哥哥连扶带拖地带回了林府,正想着去替哥哥赔罪,却听到哥哥含糊不清地开了口。 “阿晚,顾寒影他……可以托付终身。” “什么?”林向晚以为自己听错了。 林向阳虽然醉了,眼睛却亮得惊人:“你放心……我已经……已经对他说了,若是他敢……敢欺负你,我一定不会……饶了他!” 说完他倒头便睡,林向晚哭笑不得,替他换过了干净的衣裳,便赶着去找了顾寒影。 没想到顾寒影醒过来,却好像根本不记得自己被打了,只是腼腆地对她笑,眼睛肿胀得不忍直视。 “林姑娘……阿晚,”他郑重地说道,“我以后,一定会对你好的。” 林向晚不记得自己那个时候是怎样想的,可现在再回想起来,甜意便一丝一缕地泛上了舌尖。 看着妹妹的神情,林向阳又哼了一声,见下人将都出去了,才对她说道:“皇上说,林家很快就会平反了。” 林向晚点点头:“是,林家就快平反了。” 兄妹两个一时间都没有再说话,他们等这一天等得太久太久了。 还是林向阳打破了沉默:“还有后宫……皇上有遣散六宫的打算,他对你说了么?” “什么?”林向晚睁大了眼睛,“遣散六宫?可是后宫与前朝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怎么能……” “阿晚,”林向阳按住了她的手,“这是他心甘情愿去做的,你只需坦然接受便好。” “可是……”林向晚心中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可是我……” 林向阳像小时候一样摸了摸她的头发:“阿晚,你是觉得自己不配么?” 林向晚鼻子一酸,低下头去不说话。 “我的妹妹,是天底下最好的姑娘。”林向阳的声音温柔,“你要记得,你是林家的女儿,若非先帝昏庸,你应当在锦绣簇拥中长大,这世上只有男子配不上你,而没有你配不上的男人。” “林家没有做错任何事,所以不管世人怎么看,你仍是天之骄女,做皇后绰绰有余。”他说道,“更何况,皇上遣散六宫,是他自己的决定,与你有什么关系?阿晚,你还记得你小时候常说的一句话么?” 他学着林向晚的模样:“你给的,本小姐还不稀罕要呢!” 见林向晚被逗笑了,林向阳揉了揉她的脑袋:“现在也是一样,他要给你,还得看你稀不稀罕,你收下是他的荣幸!” 林向晚点点头,心中的不安总算少了些。 不愿再提顾寒影,林向阳又问道:“过年那一日,白贵妃也一起么?” “白妹妹?”林向晚一怔,“哥哥怎么忽然问起她来了?” “不过是看她同你亲密罢了。”林向阳莫名有些心虚。 “白妹妹也要一起守夜的,”林向晚不疑有他,“她说见了皇上就觉得不自在,到时候我问问她要不要一起来。” 提到白凌薇,她便想起了早间告状的事:“说起来,后宫这几年里一直风平浪静,没想到如今竟出了这样一个胆大包天的人,竟连贵妃都敢调戏!” 林向阳的脸有些热:“说不定那人一开始并不知道她的身份呢……” “在宫里伺候的,怎么会连贵妃都不认得?”林向晚说道,“不行,眼看便要过年了,放着那样一个人不管,说不得又要有多少姐妹被他调戏,我得将人揪出来才行!” “……倒也不必如此,那人也不是谁都能看得入眼的。”林向阳说道。 “后宫中尽是美人,那样的登徒子……”林向晚说了一半,怀疑地看向了他,“哥哥,你怎么处处为那人说话?” 她忽然睁大了眼睛:“莫非你认识那人?!” 第127章 哥哥,你的眼光真好 林向阳有些尴尬:“也不能说是认识……” 林向晚越发怀疑了起来:“哥哥,你好奇怪。” 她一瞬不瞬地盯着林向阳,林向阳的脸慢慢在她的注视下涨红了。 “其实就是……”他咬了咬牙,若是任她查下去,迟早也要查到自己头上,还不如直接承认了,“其实就是个误会,我昨日来得晚了些,在屋脊上听她自言自语,有趣得紧,便上前搭了几句话罢了。” “竟然是你!”林向晚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原来你就是那个獐头鼠目,蓬头垢面的登徒子!” “我最开始不知道她的身份,”林向阳连忙解释道,“后来知道了,她问我来找谁,我说找我妹妹——分明也没有骗她,更谈不上什么调戏了!” “罢了罢了,等有时间我同白妹妹解释一下,”林向晚哭笑不得,“我说昨天你们两个怎么怪怪的……” 林向阳咳嗽了一声,有些不自在地转开头去:“那你也同她说一声,我一连多日赶路,所以昨天看起来才风尘仆仆,寻常不是那副样子的,更谈不上蓬头垢面了!” “她说你是登徒子你不在意,反倒在意她说你蓬头垢面?”林向晚不解,“她还说你獐头鼠目,难道你也不在意?” “那些一听便是气话,”林向阳信心满满地说道,“你只管去说便是!” “好吧……”灵光一闪,林向晚脱口而出,“哥哥,你不会是看上白妹妹了吧?” “你在胡说什么!”林向阳的脸涨得通红,“这样的话怎么能乱说?!若让人听见,岂不是要坏了她的名声?” “眼下就只有我们兄妹二人,怎么会被旁人听见?”见哥哥这样的反应,林向晚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想,“你要是对她无意,为什么首先想到的是白妹妹的名声?” 她高兴了起来:“哥哥,你的眼光真好!白妹妹长得漂亮,性子又好——哎哎,你干嘛去!” 林向阳头也不回地走了。 眼见着哥哥恼羞成怒了,林向晚反倒放下心来。 她太熟悉哥哥了,这些年来,能让他这般慌乱的,除了自己,白凌薇还是第一个。 “也不知白妹妹是什么看法,”林向晚的心痒痒的,“等明儿得问问她才行!” 她正嘀咕着,正巧玉竹走了进来,闻言便笑道:“娘娘又想问贵妃些什么呀?这些日子下来,娘娘与贵妃真是越发亲近了!” 林向晚看着她容光焕发的模样,心情渐渐平复了下来。 她怎么忘了还有玉竹?她已经答应了玉竹,等哥哥再离京的时候,让她也跟着一起,可若是哥哥成了亲,玉竹她会接受吗? “玉竹,”她开口道,“你想跟在哥哥身边,对不对?” 玉竹一惊,立刻跪在了地上:“娘娘,您之前答应过奴婢……” “本宫并非要食言。”林向晚说道,“只是本宫想要问你,哥哥总是要成亲的,到时候你该如何自处?” 玉竹咬着下唇,沉默片刻,说道:“奴婢自知配不上将军,只求能够侍奉在将军身侧,并不敢奢求更多。” “即便是哥哥永远也不会将目光留在你身上,你也心甘情愿吗?”林向晚问道。 “奴婢……心甘情愿!”玉竹重重地给她磕了一个头。 林向晚叹了一声:“你先起来吧。” 她看着玉竹:“许多事即便本宫不说,你心中也是明白的。从始至终,哥哥一直对你无意,你执意要追随哥哥,本宫不会拦着你,但还是要提醒你一句,跟着一个心中没有你的人,会很苦的。” “奴婢不怕苦!”玉竹斩钉截铁地说道,“见不到将军,不能得知将军的现状,对奴婢来说才是最苦的!只要能跟在将军身边,奴婢就心满意足了!” “本宫希望以后你能一直如此想。”林向晚说道。 她挥挥手,让玉竹下去了,心间却平白蒙上了一层阴影。 许是这些年看过太多人心的险恶,她知道有些话,即便说的时候是真心实意的,可随着时间的流逝,最后总会变成另外的模样。 人有了贪欲便有了弱点,若是有人以此而攻破玉竹,她很可能会化为一柄利刃,转头便向着自己刺过来。 可那些都是尚未发生的事,玉竹和青栀一样,对她而言都是很重要的人,她没办法因为自己的猜忌便取了她的性命。 “男色误人啊……”她摇头叹了一句。 不过若是白凌薇对哥哥也有好感,那真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这么多年来,她从未见哥哥对哪个女子另眼相看过,今日更是因为她多说了几句便恼了,这可是前所未有过的事! 白凌薇的身份倒是有些麻烦,不过没有关系,哥哥方才不是还说,顾寒影有意要遣散六宫么?到时候林家想来已经平反了,让哥哥去白家提亲,想来白太傅也不会介意吧? 这两人还真是有缘分,哥哥才进宫,便撞见了白凌薇…… “等等,”林向晚皱起眉来,“好端端的,哥哥跑到屋脊上做什么?” 第128章 我拿你当闺蜜,你想让我当嫂子? 许是因为被她说得有些恼了,林向第二天问起,宫女说林将军出宫去找朋友喝酒了。 她对此倒是没有放在心上,哥哥的朋友不多,除了一个宋长歌,便只有在军中认识的一些人了,而听白凌薇说,宋长歌如今没在京城,所以她不用担心哥哥被卷入宋家与大长公主的争端中。 “王氏又给宋长歌相看了几家姑娘,”白凌薇说起来的时候带着几分幸灾乐祸,“如今她倒是越发不挑剔了,那姑娘听说年纪已经不小了,一直没有定亲,也不知是不是有什么隐疾,宋长歌被她烦得没法,干脆去了外头的庄子上住了。” “是哪家的姑娘?”林向晚好奇地问。 “这个臣妾倒是不清楚,”白凌薇说道,“王氏大约是怕再闹出什么岔子,口风紧得很,臣妾的人没打听出来。不过臣妾听说,王氏这回是下定了决心的,不管宋长歌同不同意,她都要将这门亲事定下来!” 林向晚听了,并没有放在心上。 她如今更关注的,是贞和郡主。 当日被她吓唬了一番,贞和老实多了,住在重华宫的侧殿中,不吵也不闹,每日乖乖地服药,还主动跟着嬷嬷学规矩,她去看了几回,只觉得她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难得她终于不闹了,娘娘怎么反倒不放心了?”白凌薇在一旁问道。 林向晚心里始终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这样子实在是有些不像她……贞和虽然胆小,可即便是当时怕了,过几日便会固态萌生,你看当初宋长歌落水,她一样被吓坏了,可转头又能来求母后赐婚,如今她却老老实实地没有什么动静,实在是有些奇怪。” “之前落水的是宋长歌,即便是死,死的也不是贞和自己,她当然过上几日便忘到脑后了,而娘娘您那一日,可是实打实地要给她下毒呢!”白凌薇丝毫不当做一回事,“自己的性命受到威胁,她自然会记得久些。” “也许吧。”林向晚将信将疑,只不过她又吩咐了看守着贞和的两个嬷嬷,一旦她有什么动作,一定要第一时间便来告诉自己。 今日林向晚照例去重华宫给太后请安,陪太后说了一阵子话之后,见太后有些乏了,她便退了出来,临走之前又去了贞和住着的侧殿。 守门的嬷嬷远远看见了她,立刻便迎了上来,林向晚等她行礼问安之后,才问道:“贞和这几日如何?” “回皇后娘娘的话,贞和郡主这些日子与之前没有什么两样,”那嬷嬷毕恭毕敬地回答道,“每日跟着周嬷嬷学规矩,太医送来的药也按时服了……唯独昨天晚间,贞和郡主忽然提出想吃外头聚福楼里卖的点心,因为太晚了,奴婢便没有应,贞和郡主也没闹便作罢了。” 怪异的感觉越发重了,林向晚问道:“今日给她送去了么?” 那嬷嬷点头道:“今日一早便让人买了送进去了。” 林向晚点点头:“她要什么,给她便是,不要苛待她。” 眼看着就要过年了,按着太后的意思,在和亲之前,贞和要一直留在宫中,可毕竟是最后一个年,总不好拦着她们母女两个不能相见,林向晚的意思是让贞和离宫几日,等过了年再回来,有她的“毒药”威胁着,想来贞和也不敢做什么。 “是,奴婢知道了。”那嬷嬷应道。 林向晚心中稍定,回到了凤仪宫。 白凌薇正在等着她,见她来了,便抱怨道:“娘娘出门也不告诉臣妾一声,让臣妾扑了个空!” 林向晚听了便笑:“本宫还没有说你呢,日日都过来用早膳的,今儿怎么没来?本宫等你等到饭菜都凉透了!” “臣妾不想打扰娘娘与林将军,”白凌薇一双眼睛朝着她身后看去,“林将军怎么没与娘娘一起?” “哥哥出宫找朋友喝酒去了。”林向晚说道。 “哦。”白凌薇收回了视线。 想起昨天同哥哥说的话,林向晚的心里又开始痒痒了。她将一碟子凤梨酥推到了白凌薇面前,趁她吃得开心,试探着问道:“白妹妹,你觉得本宫的哥哥长得如何?” “自然是好的,”白凌薇说得理所当然,“莫说林将军与娘娘眉眼极像,即便是他有三分像娘娘,那相貌也是一等一的好!” “哥哥不但生得好,功夫也极高!”林向晚说道,“当初本宫与哥哥还在边疆的时候,哥哥每天酉时都会在院子里练刀,常有小姑娘趴在大门外偷看呢!” “是么?这么厉害!”白凌薇说的有几分敷衍。 她的心思全都放在了这一碟凤梨酥上,皇后娘娘亲手做的凤梨酥,果然比御膳房做出来的更好吃! 林向晚并不气馁:“哥哥还特别有钱——你别看川渝那边穷,可其实皇上还给哥哥指派了别的任务,哥哥这几年里,一直在守着怀王呢!怀王当初离京的时候,光是装着珠宝的马车就足足有近百辆,他想要过得舒坦些,自然要给哥哥些好处的!” “林将军一直在军中,即便得了钱财,也没处去花吧?”白凌薇顺嘴问道。 眼看着要过年了,她好想吃三鲜馅的饺子,不知道同林向晚说了,她能不能给自己包些? “没错没错,”林向晚连连点头,“哥哥这些年得的宝贝,全都让人给本宫送来了,不过本宫都留着呢,等着哥哥将来成了亲,全都交给嫂嫂!” “这样啊,”白凌薇心里头琢磨着,得趁着林向晚高兴提出来才好,于是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那以后的林夫人真幸福啊,一嫁过去便是富婆了!” “就是!”林向晚越发觉得这两人能成,“最重要的是,哥哥对自己人特别好!等他成了亲,以后绝对会将嫂嫂宠上天去的!哥哥这个人最是忠诚专一,对别的姑娘连看都不看一眼!” “是吗?真是太羡慕了。”虾仁剁成泥,海参用高汤煨入味切粒,冬笋切细粒焯熟,猪肉剁成糜,加了调味料拌在一起包好,煮出来的饺子鲜嫩爽滑,她能吃一大盘。 “那,你觉得哥哥……怎么样啊?”林向晚问道。 “挺好的啊。”白凌薇心不在焉地说道。 “嘿嘿,”林向晚兴奋地搓手手,“那你们白家有什么要求没有?” “要求?饺子要蘸醋……等等,白家?”白凌薇忽然反应过来了她是什么意思,“娘娘是想要……撮合我与林将军??” 我拿你当闺蜜,你却想让我当嫂子?? 第129章 臣妾对林将军没有任何想法 林向晚双眼放光:“你觉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白凌薇斩钉截铁地说道,“娘娘您是糊涂了吗?臣妾是贵妃啊!您怕不是嫌林将军与臣妾命长,才有了这么离谱的想法吧?” “现在是贵妃,以后说不定就不是了呢,”林向晚不以为然,“妹妹又不喜欢皇上,为什么还要一直在后宫蹉跎?” 因为我要嗑cp啊!白凌薇在心中呐喊。 “娘娘想多了,臣妾对林将军没有任何想法。”她当即便拒绝道。 这是她刚穿书的那一天晚上便想好了的,她只想看着林向晚与顾寒影两人幸福生活在一起,自己绝不走任何感情线! 因为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只是不小心插入到了别人的故事里,这里不属于她,她想要回到从前的生活里,就不能在这边留下牵挂。 所以,虽然林向阳长得不错,身材不错,武功高强,家财万贯,忠诚专一……她也不能同他有什么纠葛。 太可惜了,老娘之前活了一辈子,也没能碰到一个像这样的男人,白凌薇心中默默流泪。 见她拒绝得干脆,林向晚也不好再劝,只能暗恼哥哥实在是太过分了,第一次见面就给白妹妹留下了糟糕的印象,现在好了,人家根本看不上他! “算了,先不说这些,”她怕说多了适得其反,“你喜欢吃什么馅料的饺子呀?” 反正哥哥是要在宫中住到年后才离京的,这些日子里,她给这两个人多创造些机会见面,指不定白凌薇对哥哥的看法就能转变些。 白凌薇顿时眼睛一亮,她方才还在纠结要怎么求林向晚包饺子给她吃,这会儿她便主动提出来了! “臣妾想要吃三鲜饺子!”她高高兴兴地说道,“娘娘是要除夕那一日包吗?” 林向晚点点头:“那一日你闲来无事,过来一起同本宫过年好不好?” 白凌薇刚要答应,忽然又想到一件事:“那是只有臣妾与娘娘两个,还是旁人也要一起?” “皇上与哥哥也要一起的呀,”林向晚说道,“都是一家人,自然要在一起过年了!” “那臣妾还是……” “那一日本宫会亲自下厨,胡椒醋鲜暇、煎烂拖盖鹅、五味蒸翅肋、山药炖鸭羹、冬笋炒鸡丝……你方才想说什么?”林向晚问道。 白凌薇咽了咽口水:“臣妾想说,再加一道青瓜炒虾仁吧,全是大鱼大肉的,吃着也腻歪。” 林向晚一笑:“那便听你的。” 她太清楚白凌薇的性子了,美食当前,哪怕刀山火海她都敢下。 “对了,还得劳你再给我画几个花样子来。”林向晚又说。 “娘娘前前后后已经绣了不下二十个了,”白凌薇撇撇嘴,“要让臣妾说,只要是出自您之手,不管绣成什么样子,皇上都会视若珍宝的,娘娘何必力求完美?” “不是给皇上的,”林向晚叹了一口气,“不知怎么,本宫给皇上绣香囊的事被哥哥知道了,他说什么都要本宫给他也绣一个,否则就不高兴——你说都这样大的人了,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一样爱争风吃醋的……” 她在白凌薇的目光下讪讪地住了嘴:“本宫这些日子的绣工进步了许多,妹妹若是忙着,不画也无妨……” “臣妾也想要一个!”白凌薇委屈地看着她,“皇上有娘娘亲手绣的香囊,林将军也有,就臣妾没有——娘娘,您是不是不喜欢臣妾了?” “不是——本宫——”看着白凌薇湿漉漉的眼睛,林向晚拒绝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最后不得不点头应了下来,“那本宫也给你绣一个……” “多谢娘娘!”白凌薇立刻高兴了起来,“臣妾这就回去给您画花样子去!” “要简单些的啊!”林向晚在她背后喊道。 也不知听见了没有,她看着白凌薇的背影摇了摇头。 反正债多不愁,一个香囊她就要绣上几个月,他们爱等就一直等着吧! 一个一个的,怎么都像是小孩子一样! …… 白凌薇回了朱雀宫,托着腮想了半晌,最后决定给自己画一朵向日葵。 她仔仔细细地画了一个下午,一直到晚间才画好,看着成品,她不由笑了起来。 “娘娘画的真好看!”红袖在一旁夸赞道,“简直栩栩如生呢!” “那当然了,”白凌薇骄傲地抬起了头,“本宫这就给皇后娘娘送过去!” “奴婢陪您一起去!”红袖连忙说道。 “不必,你忙你的,本宫自己去便是。”白凌薇摆了摆手。 眼看着到年下了,她吩咐下人将书都搬出去晒一晒,这会儿红袖正指挥着下人依次将书收回来。 红袖闻言便没有再坚持,反正娘娘每日都要往凤仪宫去个三五趟,不带人也无妨。 于是白凌薇便独自出了门,冬日的天黑得早,这会儿太阳已经西斜了。 前两日她被林向阳吓了一回,又听红袖说了不少宫中那些诡异的传闻,如今独自走在宫道上,不由就有些后悔没带下人了。 红袖说,先帝在时,有个宫女与侍卫通奸,被人发现后双双打死了,可两人冤魂不散,至今仍在宫中飘荡着。 那宫女仍是宫女的模样,低着头在各宫穿梭。你见了她,不要同她说话,她也不会打搅你,可你若是将她当成了真正的宫女,她便会抬起那张被打得血肉模糊的脸,问娘娘有什么吩咐。 而那个侍卫却变成了另外的模样,因为侍卫们常聚在一处,阳气太重,他不敢与他们一起,所以常常独自在后宫中飘荡着,见到了落单的女子,便会上前搭讪,问你要去什么地方,要做什么去。 白凌薇越想越发慌,忍不住在心里念起大悲咒来。 一路上她目不斜视,眼看着就要到凤仪宫了,刚刚松了一口气,便听到身后传来一个阴恻恻的声音。 “喂,你这是要做什么去?” 第130章 我送贵妃回去吧 白凌薇汗毛直竖,尖叫一声,头也不回地往前跑去。 身后传来一声笑,她才跑了两步,脚下便一滑,人就朝着前面扑倒了。 这一刻白凌薇相信了因果报应,她之前嘲笑恐怖片里逃跑必摔倒,如今就应验到了自己的头上! 紧接着她就觉得呼吸一窒,双脚离开了地面。 我命休矣!她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然而很快她的脚便重新落到了地上,呼吸也通畅了,耳边听到那男人又问:“你都不看着些脚下的?方才若不是我抓住了你的衣领,这会儿你就脸朝下趴在地上了!” 那语气里的揶揄有几分熟悉,她悄悄地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林向阳的脸映入了眼帘。 “是你!”她长舒了一口气,抚着胸口,惊魂未定。 林向阳的身上带着酒气,眼睛却极亮:“是我,怎么?” “没事没事,”白凌薇放下心来,不过很快就多了几分恼怒,“你好端端的,叫我做什么?” 林向阳愣了愣:“就是……我见你一个人在路上走,身边没有跟着下人,便顺嘴问了一句……” “我还能做什么去,当然是要去找娘娘了!”白凌薇凶巴巴地说道,“到时你,娘娘日思夜想,好不容易能见到你,你不多陪陪娘娘,怎么还去外头喝酒鬼混?” “我没有鬼混,就是同几个朋友叙叙旧!”林向阳慌忙解释道,“阿晚忙得很,我听青栀说,昨晚上她等我回了青云殿,一直忙到掌灯时分,所以今日就想着等她白日里忙完了再过来……” 他嘴上说着,心里头却升起一丝异样,自打母亲去世之后,他向来举止随心,阿晚对他的行踪也从不多问,如今却被这个小姑娘质问,偏他还下意识地答了——他去做什么了,同她有什么关系? “哼,随你吧!”白凌薇这会儿的心跳终于平复了下来,她扭头便要走:再耽搁下去,等会儿回朱雀宫的时候,天就真的要黑透了! “哎,等等,”林向阳在背后叫她,“这是你掉的吧?” 白凌薇回头看去,看到他手里正拿着她画的花样子,细细端详着。 “给我!”她一把抢了过来。 “向日葵?”林向阳挑了挑眉,“挺好看的!” 白凌薇没理他,径自朝着凤仪宫走去。 林向阳落后了两步,慢悠悠地跟在她的身后。 白凌薇只觉得背后一直有一道视线盯着自己,她加快了步伐,想将离他远些,奈何他人高腿长,她觉得自己都已经快跑起来了,回头一看,他仍在两步开外,不紧不慢地跟着。 后来她干脆放弃了,只当林向阳不存在,快步走进了凤仪宫。 林向晚这会儿刚用过晚膳,见她来了,便笑道:“妹妹怎么这么晚过来……哥哥?你们一起来的?” “只是路上遇见罢了。”林向阳淡淡地说了一句。 白凌薇暗暗翻了个白眼,将花样子递了过去。 “娘娘,臣妾要这个!”她说道,“您答应臣妾的,等给皇上的香囊绣完了,就给臣妾绣!” 林向晚随口应道:“好,那本宫就按着这个给你绣!” 白凌薇心中一喜,带着几分得意,看了林向阳一眼。 娘娘要先给皇上绣,绣完再给我绣,你就等着吧! 林向阳没留意这个,只是问了一句:“这是你给自己画的花样?” “是啊,怎么了?”白凌薇反问。 林向阳慢慢笑了笑:“没事。” 见他不说,白凌薇才懒得追问。她急匆匆地抓了一块牛乳糖糕塞进了嘴里:“娘娘,外头天要黑了,臣妾就先回朱雀宫了!” “这么急?”林向晚问道,“红袖呢,她没有跟着你一起过来?” “臣妾没有叫她。”白凌薇说道。 “那让青栀送你回去吧!”林向晚回头想叫人,“你一个人走本宫不放心!” “在宫中能出什么事,”白凌薇满不在乎地说道,“臣妾走得快些,天黑之前便能回去!” “可是……” “我送贵妃回去吧!” 林向晚与白凌薇都看了过去,只见林向阳耸耸肩:“宫中最近不太平,有些……贵妃自己走,怕是有危险。” 白凌薇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那还是让青栀……” “青栀还有事!”林向晚迅速改了口,“那就劳烦哥哥送白妹妹回去了!” 一边说着,她还一边对林向阳使着眼色。 “娘娘,臣妾也看得见。”白凌薇无奈地说。 林向晚打定了主意装傻:“妹妹在说什么呢……你们快些走吧,本宫要睡了!” 她还不忘提醒林向阳:“天冷路滑,你们路上走得慢些,仔细别摔倒了!” 林向阳对此只回了一个懒洋洋的笑,斜靠在门旁等着白凌薇起身。 白凌薇不大情愿,可是一想起红袖讲的那些故事,顿时就将那一点不情愿抛到九霄云外了。 “那就多谢将军了。”她干巴巴地说道。 林向阳对她比了个“请”的手势,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起身走了出去。 天果然已经黑透了,青栀递给林向阳一个灯笼,他提在手中,将将照亮了脚下的路。 长街上越发寂静,白凌薇心底发寒,不由自主地朝着林向阳靠得近了些。 “林将军今日……都去了什么地方?”灯笼里发出的红光映得前路有几分诡异,白凌薇受不了这样的气氛,于是想同他说上几句话,好打破这让人恐惧的安静。 “贵妃为何问这个?”林向阳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就是……就是随便问问。”白凌薇没话找话地说道,“我听说,你们男子聚在一起会喝花酒,叫上几个姑娘陪着……” 她竭力去想象着青楼酒肆里热闹的情形,想象着莺歌燕舞,珠围翠绕,环佩叮当,心中的惧意终于消散了几分。 林向阳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笑意:“我那朋友穷得很,请不起我去那样的地方。” “我们只是在距他家不远的一家羊肉汤馆里,喝了几坛仙人醉罢了。”他说。 第131章 这宫里头不太平 白凌薇是知道仙人醉的,那酒名字虽好听,可却又烈又辣,一口喝下去,一路顺着喉咙火辣辣地烧到了肚子里。 “将军这样尊贵的人,怎么还喝那样的劣酒?”她好奇道。 林向阳的声音平缓:“当年林家出事,父亲母亲连尸首都无人收殓,只有父亲从前的部下给父亲立了衣冠冢。我同阿晚刚回京的时候身无分文,我想去祭拜父亲,只能空着手去,而就在那衣冠冢前,我认识了那个朋友。” “他提着两坛仙人醉,知道我的身份后,没有像其他人一般避而远之,反而郑重地对我拜了拜。” “他说若是没有父亲,也就没有现在的他,他永远感念着父亲的恩德。”林向阳说道,“我与他在衣冠冢前将那两坛酒饮尽了,也就是从那时起,我下定决心去投军。” 他的声音中听不出情绪,白凌薇却觉得难过得很:“……对不住。” “你道歉做什么?”林向阳微微诧异,“当年林家出事,白家又没有插手,听闻白太傅还曾经替父亲说过话,却被先帝责罚——所以当初你在宫中欺负阿晚,阿晚却一直对你留有一线余地。” “我不是为了这个道歉,”白凌薇说道,“我只是……我只是没想到随口一问,便提到了你的伤心事……” 她越想越难过:“你们那个时候一定十分难过吧,要是我早些……” 要是她能再早些取代白凌薇就好了呀,那她一定要立刻去找林向晚,帮着她护着她,不让任何人欺负她。 林向阳的目光闪了闪,轻轻咳嗽了一声:“仙人醉虽不是什么好酒,可那羊肉汤熬得当真美味。” “羊肉切成很薄的片,煮的酥烂,汤熬成了乳白色,上面撒了碧绿青翠的香葱,用勺子搅一下,香气四溢。”他说道,“店家还会烙些饼子,那饼上撒了芝麻,咬一口又酥又脆,也可以掰成小块,泡在羊汤里,等吸满了汤汁再吃。” 白凌薇听得快要流口水了:“当真那么好吃?等我有机会一定要去尝尝!” 林向阳笑了一声:“当真那么好吃。” 他从怀中摸出了个油纸包,递了过去:“喏,外头的东西。虽比不上宫里头的,可就当尝个新鲜了。” 白凌薇接过来打开,眼睛一亮:“灶王糖!” “冬日里外头常卖的,”林向阳说道,“小时候阿晚最喜欢吃,常缠着母亲给她买,可母亲怕她的牙吃坏了,从来不答应,于是她就求我和大哥……从边疆回来之后,阿晚再也没有吃过。” 他在回宫的路上,瞧见一个小贩挑着卖,许多孩子围在旁边争着买,一个小女孩不住地求旁边的妇人:“娘,我就吃一块,您就给我买一块嘛!” 那妇人严厉地拒绝了:“不成!你看看你,整天就知道吃糖,如今正是换牙的年纪,若是吃坏了,往后要长一口黑牙的!” 回忆如潮水般袭来,他仿佛又看到了小时候的阿晚,就是这样缠着母亲要糖吃。 等他回过神来,已经将糖买了下来,本想着带给阿晚,可是站在她面前,却又怎么都拿不出来。 那样平凡而幸福的回忆,于他们兄妹二人,却是极残忍的。 于是就便宜了眼前这个小姑娘——他看着白凌薇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灶王糖,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 白家养姑娘都是这般随性的吗?碰到好吃的,连仪态都不顾了。 “你还想吃什么,等我下次出宫时,再买了给你带进来。”他鬼使神差地说。 “真的?”白凌薇大喜,“那我要吃福满楼的水晶肘子!” 她满脸遗憾:“御膳房做的什么都好,就是太注重养生了,可肘子这样的菜式,当然是要重油重盐才好吃,御膳房做出来的总感觉差着些意思。” “阿晚做水晶肘子是一绝,何不让阿晚做给你吃?”林向阳问道。 “娘娘太忙了……寻常做些简单的菜还好,这样费时费力的,还是算了。”白凌薇叹了一口气。 林向阳笑笑:“说起来,我也许久未曾吃过了……这样吧,等过年的时候,我让阿晚再加一道肘子,可好?” “太好了!”白凌薇欢呼一声。 不远处便是朱雀宫,林向阳停住了脚步,将灯笼递给了她:“前面便到了,我就送你到这里,你看着些脚下,当心滑倒了。” 见白凌薇接过了灯笼,他又补充了一句:“往后晚上不要一个人出门,这宫里头不太平。” 白凌薇刚刚迈出去的脚立刻又收了回来,她往林向阳身边缩了缩。 “哪有什……什么不太平?”她假笑着,声音都跟着发颤,“将军你……你可是上战场杀敌的,怎么也……也相信这些鬼神之说?” 林向阳一愣:“正是因为我手底下有不少人丧命,所以才更相信这些。” 袖子被人拉住了,他低下头去,看见白凌薇死死地揪着他的袖口不放。 “好人做到底,将军再往前送我一段!”她说道。 林向阳耸耸肩:“好,那你先松开手。” 不管怎么说,她现在都还是贵妃,这样拉拉扯扯的,被旁人看见,她只怕要有麻烦。 然而白凌薇置若罔闻,目光坚定地看着前面的路。 “将军走在前面……不,将军你走在后面!”她说着,往前走了一步。 林向阳后知后觉:“你怕鬼?” “呵呵,将军开什么玩笑,”白凌薇干巴巴地笑了两声,“我是坚定不移的唯物主义者!” 林向阳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只是玩心大起,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说道:“贵妃,你何不回头看看,你现在抓着的是谁?” 白凌薇尖叫一声,挥着灯笼就朝他的脸上砸去。 林向阳大笑起来,眼疾手快地将灯笼接住了。 “一点也不好笑!”白凌薇知道自己被耍了,不由怒道。 “好好好,我不笑了。”林向阳止住了笑,正色道,“方才我说的不太平,不是这个意思。” 他回头看了一眼,高高的宫墙在黑夜中沉默耸立着。 “我进宫那一日,看到有人鬼鬼祟祟地将另一个人拖走了。”他说。 第132章 她是镇国公府送进来的 “原来是人啊!”白凌薇松了一口气。 林向阳挑了挑眉:“人不是更可怕么?宫里面的那些传闻,说到底也就只是吓唬吓唬人罢了,你听说哪个人真的被鬼给害了?可那人却是实打实地……” 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总之你记住我的话,以后晚上出门的时候,身边一定要带着下人,知道了么?” “知道了,知道了!”白凌薇漫不经心地应了下来。 “我是认真的!”林向阳看着她丝毫不放在心上的样子,又强调了一遍,“那人功夫不弱,对宫中各处也熟悉,我跟了半晌,最后还是跟丢了!” “兴许是皇上派去保护娘娘的呢?”白凌薇说道。 林向阳冷笑一声:“若真是为了保护阿晚,又何必那样鬼鬼祟祟,被他拖走那人,我远远瞧着,应当已经没了气息,却不知尸首被藏到了什么地方去。” “这件事你告诉了娘娘没有?”白凌薇问道。 林向阳摇摇头:“阿晚胆子小,何必说出来让她担惊受怕。左右我在宫中还要住上些时日,总归能将那人找出来的!” “你看清楚那人的样子了吗?” 林向阳迟疑了一下:“那人是太监打扮,一直低着头,我倒是不曾看清楚……” “那你要如何找到那人?”白凌薇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就算你能找到,可总要花上许多时间吧?那人若是真的不怀好意,这段时日里,他想做的事可能都已经做完了!” 林向阳愣了愣:“那你说应当如何才好?” “自然是要告诉皇上与娘娘啊!”白凌薇说道,“如今又没有旁的线索,先看看各宫各院有没有人失踪,再顺着查下去,总比你像无头苍蝇般乱找强!”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白凌薇有些不耐烦地说道,“娘娘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小姑娘了!你以为后宫是什么地方,娘娘能在后位上坐得稳稳当当的,区区一个死人,又怎么会吓到她?” 林向阳沉默片刻,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他对着朱雀宫的方向抬了抬下巴:“你快些回去吧!” “好,”白凌薇干脆地应了下来,“多谢林将军一路相送,也多谢你的灶王糖!” 说罢,她便快步离开了。 林向阳站在原地,一直看着她安全走进了朱雀宫,才转过身,慢慢朝着凤仪宫的方向走去。 她说的没错,是他想岔了。 虽然他不在京城,可也清楚得很,后宫里这些女子,并非全然单纯无害,阿晚能够始终稳坐后位,将后宫打理得井井有条,固然离不开顾寒影的宠信,更多的却是她自己能够压得住下面那些人。 如今他刚回来,对一切都不清楚,将这件事告诉阿晚,找出行凶那人,她说不定能够依靠那人的身份,得到更多有用的线索。 他的妹妹,其实早已经长大了。 林向阳心中一半欣慰,一半怅然若失。 不过白家那个小姑娘倒是有趣,那些根本没有什么依据的鬼怪传闻,能将她吓得两股战战,而说起死人来,她却能面不改色。 林向阳又想起她急着吃灶王糖的样子,不由笑了一声。 还挺可爱的。 …… 凤仪宫内,林向晚听林向阳说了那日所见,不由沉吟了起来。 林向阳也不催她,只是问道:“这事要不要告诉皇上?” 林向晚点点头:“自然是要说的,只不过不是现在。青栀,你去内务府,让人将各宫各院的人都查上一遍,看看有没有无故失踪的。” 等青栀下去了,她看着林向阳,不由怔了怔:“哥哥在笑什么?” “没什么,”林向阳连忙收起了笑,“只是觉得,阿晚如今长大了。” 他方才听她说的,与白凌薇所说几乎一模一样,脸上不自觉便带上了几分笑意。 “那是自然,”林向晚不疑有他,“哥哥,我有件事要拜托你。” “你说便是。”林向阳站直了身子。 “也不是什么大事,”林向晚笑笑,说道,“只是前些日子,宫里面有个才人,因为污蔑我被关入了大狱,等过几日,我会将她放出宫去,到时候哥哥帮我盯着些她。” “既然污蔑你,你又为何要放她出宫?”林向阳不解。 “因为她是镇国公府送进来的。”林向晚微笑着说道,“这些年,哥哥也看得清楚,镇国公府越发低调,再这样下去,即便是当年的真相浮出水面,只怕也找不到能扳倒镇国公府的证据。” “镇国公府……”林向阳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头。 “是啊,镇国公府。”林向晚的声音十分平静,“当初若是林家没有出事,现在咱们见了镇国公,还应当叫上一声舅公呢!” 镇国公张睿端是他们母亲的嫡亲舅父,当年林家诸人下狱,母亲想方设法送了信出去,求他在先帝面前为林家说上几句话,不求皇上赦免,只求能留下林家父子的性命。 而张睿端口头应了,让母亲送些钱财,他好去狱中打点。母亲不疑有他,将府中的所有财物全都送了出去,而张睿端收下之后,转头便将此事告诉了先帝,称林家意欲贿赂狱卒,将镇国公府撇清得一干二净。 先帝听后龙颜大怒,本裁定秋后问斩,当即便改为三日后在菜场斩首,母亲知道消息后,登时便吐出一口血来。 那时候他们兄妹尚且年幼,从未见过这样的阵仗,早已经不知所措,见母亲又吐了血,吓得六神无主,只知道抱着母亲哭。 “原是我识人不清……”母亲惨笑着,将两个孩子紧紧抱在怀里,“阿阳,阿晚,你们要记着,记着今日对林家落井下石之人……原来他们都希望林家人死,原来……” “赵凯已死,赵太师也已倒台;大长公主母女两个如今孤立无援,等过了年,贞和便会去和亲,一路上道路险峻,谁知道会发生什么意外呢?安阳侯府也沦落为了京城的笑柄,如今只有镇国公府,还好好地立在那里。” “哥哥不觉得,看着有些碍眼么?”林向晚淡淡问道。 第133章 希望她能抓住最后这一次机会 林向阳默了默:“好,镇国公府那边我去跟着。只是眼下很快就要过年了,你打算什么时候放那才人出去?” “过年前两日吧,”林向晚说道,“她被关了这么久,镇国公府对她不闻不问,想必她之前的信念已经崩塌了,只是镇国公夫人到底培养了她多年,她这会儿只怕正在心里头拼命地想法子为镇国公府找补呢!” “临近年底了,外头越发的热闹,阖家团聚的日子,她却无处可归,只有这样,才能彻底摧毁她心中的幻想。”她轻轻晃了晃手中的茶盏,“徐才人算不得聪明,可也绝对不傻,等她明白自己只是一颗棋子,且是一颗已经被镇国公府抛弃的棋子时,她便会想着将自己卖上一个好价钱。” “我明白了,”林向阳点点头,“你放心便是。” 林向晚抿唇笑了起来:“交给哥哥,我自然是放心的,如今我心里惦记的是另一桩事,哥哥,你与白妹妹……” “别胡说!”林向阳打断了她的话。 他的面色有些不自然:“我记得你从前做的肘子好吃得很,等过年那一日,能不能再做一次尝尝?” “有何不可?”林向晚应了下来,“哥哥还想吃什么,尽管同我说便是!” 林向阳敷衍地点了点头:“等我这几日想起来便告诉你!” 他没有久留,又同林向晚说了几句话,便回了青云殿。 林向晚歪在榻上,轻轻叹了一口气。 正巧玉竹走进来听见,不由笑着问道:“娘娘可是有什么心事?” 林向晚摇摇头,看着她,心中忽然一动,开口道:“算不得什么心事,只是一直惦念着哥哥的亲事罢了。” 假装没有看到玉竹突变的脸色,她继续说道:“说起来,哥哥早就到了该成亲的年纪,如他一般大的,如今孩子都已经会跑了,唯独哥哥还孑然一人。” 玉竹勉强笑道:“将军许是一直没有遇到心仪之人……” “哥哥常年在军中,对着的都是些糙汉子,去哪里遇见心仪之人?”林向晚摇摇头,“本宫想着,难得哥哥回京一次,不若借着这个机会,替哥哥寻一门亲事吧!” “这……会不会时间太仓促了些?”玉竹劝阻道,“将军自己只怕也不喜旁人插手……” “说得有道理,”林向晚笑着说道,“那本宫干脆替哥哥先将合适的姑娘选出来,然后让他自己挑一个吧!” 玉竹的脸已经变得一片惨白:“将军……将军并未说过想要成亲……” “哦?你怎么知道?”林向晚挑眉看她,“这样的话,是哥哥亲自对你说的?” “不、不是,只是奴婢……奴婢……”玉竹说不出话来。 林向晚心中一叹:“玉竹,你之前说过,只要能在哥哥身边,便会满足的。” 玉竹“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奴婢、奴婢确实是这样想的!” “可是哥哥总是要成亲的,”林向晚说道,“即便是如今本宫不过问,等过上几年,他也一样会娶妻生子。” 玉竹伏在地上,颤着声说道:“总归要让将军……选一个自己喜欢的才是……” 林向晚怜悯地看着她:“玉竹,你与哥哥认识多少年了?” 玉竹一愣,很快便答道:“回娘娘的话,奴婢小时候便在娘娘身边伺候,那时便认识了将军,到现在……已经十余年了。” “这十余年里,哥哥都不曾心悦于你,你为什么会觉得,你与他一起去了川渝,他便会对你青眼有加呢?” 林向晚知道自己这话说的有几分残忍,可今日她觉得,必须将话说开才行。 “本宫并不看重家世门第,哥哥若是在川渝娶一个农家女,本宫也觉得无妨,”她继续说道,“可正如你所说的,总归得让他选一个自己喜欢的才是。可是玉竹,哥哥并不喜欢你。” “万一……万一时间久了,将军对奴婢……”玉竹的泪滚落下来。 她哭着说不下去了。 这是她藏在心底最深处的秘密,她想着,只要跟在将军身边,他总有一日能看得到自己的好,到时候,哪怕她做不了他的正妻,做一个侍妾也好。 可今日听娘娘提起将军的亲事,她才惊觉,光是想一想他娶了旁人,她的心便被嫉恨淹没了。 “为了将军,奴婢宁愿连性命都不要!”她重又鼓起勇气来,“娘娘,您就给奴婢一个机会,这世上不会有人比奴婢更爱将军了,将军、将军他总有一日会感动的!” “可感动并不是爱啊,”林向晚叹道,“玉竹,你我主仆一场,本宫有几句话要同你说,听与不听,都在你。” “本宫不知道你是从何时开始迷恋上哥哥的,可是哥哥对你,一直以来都恪守本分,只当你是本宫的丫鬟,从未对你说过什么暧昧不清的话,也没有给过你什么暗示。” “你对哥哥的心意,本宫清楚,哥哥也清楚。哥哥从前便拒绝过你,本宫这次提起让你与他同去的时候,哥哥还是同样拒绝了,只是本宫既然已经应了你,便不能食言,于是本宫劝了哥哥几句,他同意你随行。” “只是即便是你跟着去了川渝,也只能做他的丫鬟而已,他不会给你任何承诺,也不会在意你的任何感受——对他而言,你与青栀,是没有任何分别的,这样的日子,你能够接受么?” 玉竹只觉得她的话句句扎心,然而她也知道,娘娘说的,每一句都是事实。 “奴婢……能接受!”她咬着牙说道。 “那本宫若是告诉你,哥哥已经有了心仪之人,你能接受么?” “什么?”玉竹失声叫道,“是……是谁?” 林向晚摇摇头:“是谁又有什么要紧,要紧的是哥哥喜欢。” “可是……可是……”玉竹说不出话来。 “喜欢一个人没有错,”林向晚温声说道,“只是那都是自己的事,若是因为你喜欢他,便一定要他也回应给你同样的喜欢,这样的想法是错的。” “你回去好好想想吧!”她说道。 看着玉竹失魂落魄的背影,林向晚又叹了一口气。 正好青栀走了进来:“娘娘,您方才罚玉竹了?方才奴婢看见她直抹眼泪呢!” 林向晚摇了摇头:“本宫只是给了她一个选择罢了。” “希望她能抓住最后这一次机会。”她轻声喃喃。 第134章 林将军,你也太不纯洁了些 内务府的动作快得很,第二日便将清点的结果报了上来。 后宫这几日无人失踪。 林向阳听了这个消息,当即便反驳道:“不可能!那人绝对已经死了,我不会看错的!” “离得那么远,将军连那行凶之人的脸都没看清楚,怎么就这么确定人已经死了?”白凌薇悠悠说道,“许是将军看错了呢?” 林向阳冷笑一声:“死在本将军手底下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是人是鬼我或许分不清楚,但是死是活我绝不会看错!” 他提起鬼来,白凌薇缩了缩脖子,不说话了。 “其实还有一个可能,”林向晚迟疑着说道,“死了一个人,却没有任何人失踪,只能证明……” “证明那人是宫外混进来的,顶替了被他害死那个人!”白凌薇接着她的话说道。 林向晚点点头,又问道:“那人是男是女,哥哥看清楚了吗?” “是个男子,”林向阳肯定地说道,“身量不高,有些壮实。” “可若是个生面孔,定会有熟悉的人能将他认出来啊!”白凌薇说道,“他怎么能隐藏得那么好呢?” “再查。”林向晚的心中涌起一阵不安,对内务府总管说道,“查每个人的时候,都要让与他一起的人出来辨认,同时派人在各个湖中井里打捞,他害了人,总要处置尸体。” 内务府总管应声退了下去,林向晚也跟着站起身来:“你们自便吧,本宫去见皇上!” 她本没觉得这件事如何麻烦,毕竟宫里死人是常有的事,即便是嫔妃们如今都老实了许多,那些宫女太监之间相互陷害的也不少,所以想着将人抓出来处置了也就罢了,可没想到却遇到了这样的情况。 越到年底,顾寒影便越忙,这几日他都只是来凤仪宫转一转便走,连话都顾不上多说几句,她本不愿用这样的琐事去麻烦他,可直觉却告诉她这有些不同寻常。 “娘娘慢走!”白凌薇一向乐得见她主动去找顾寒影,立刻便起身相送,“那臣妾也先回宫了……” 林向晚对她笑:“妹妹急什么,在这里等着本宫回来便是!” 白凌薇回头看了一眼坐在椅子上的林向阳:“不大好吧……” “本宫让小厨房做了透花糍,估摸着马上就要送来了。”林向晚笑眯眯地说道。 白凌薇一屁股坐回了椅子上:“娘娘快去快回,臣妾在这里等着您!” 林向晚对她摆摆手,又冲着林向阳使了个眼色:“哥哥多陪白妹妹说说话,省得妹妹等着无聊!” 林向阳还在想着那个杀人凶手的事,闻言,有些心不在焉地说道:“你去便是。” 林向晚见他应了,喜滋滋的带着青栀离开了。 哥哥就是嘴硬,说着对白凌薇没有什么感觉,可昨日主动提出送她回宫,今天又留下来陪她说话,分明就是喜欢白凌薇呢! 她打定主意,等会儿去御书房多待一会儿,给他们两个多留些时间。 林向晚一走,殿中便安静了下来。 白凌薇受不了这样尴尬的气氛,于是主动问道:“将军以前杀过很多人吗?” “军中打仗,自然会杀人。”林向阳有些莫名其妙,“贵妃这话问的委实没什么道理。” 白凌薇笑了一声:“我就是以前听说,做将军的,只需在帐中运筹帷幄排兵布阵便好,哪里知道连将军都要跟着一起上阵杀敌?” “不杀敌,去哪里攒军功,又怎么当上将军?”林向阳摇摇头,说道。 白凌薇眼睛一亮:“那将军从前是从普通军士当起来的?” “自然是了,”林向阳道,“我在军中摸爬滚打,历练了足足三年,最后才当上了将军。” “哦?那将军是不是打过很多仗?” “那是自然,我还记得我刚到川渝,一个县旁边的山上有一伙山匪,我们一众新兵,跟着百夫长一起去剿匪……” 说起了往事,林向阳打开了话匣子,从他还是个新兵,一直讲到他孤身杀入敌营,直取敌军将领首级。 “……那帐中一片靡靡之声,我掀开门进去,那将军正与两个赤裸着身子的女子纠缠在一起,听见动静,抬头便喝道:‘是谁让你进来的!’”他说得神采飞扬,“我戴着头盔,他看不见我的模样,只以为是自己的亲兵,于是光着身子便冲过来,想要给我一巴掌,却被我一刀砍下了头颅!” “那头在地上滚了两圈,脸上全然是不敢置信的神情!”他有些渴了,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耳边却听到了一阵嗑瓜子的声音。 他循声望去,只见白凌薇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掏出一把瓜子来,正嗑得津津有味,见他看着自己,她又掏出一把递了过来:“你要么?” “……不要。”林向阳这会儿回过神来,不由在心底默默鄙视自己,她一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姑娘,只是好奇战场上的事,他挑些简单的同她讲讲也就罢了,偏要说这些血腥的做什么?她心中大约十分害怕吧,所以才嗑瓜子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那两个女子怎么样了?”白凌薇正听得上头,见他忽然不说了,便追问道。 “女子?”林向阳呆了呆,“什么女子?” “就是你方才说的,与敌军将领在床上打仗的女子啊!”白凌薇说道。 “……这个说法倒是第一次听。”林向阳说道,“她们是军妓,我让她们不要做声,穿上衣裳悄悄离开便是,若被人发现了,她们两个的性命只怕不保。” 白凌薇的眼中闪着八卦的光:“你就这么放她们走了?” “……不然呢?”林向阳的脸涨红了:“我是正经人——” “正经人谁见了赤着身子的女子还一直看啊!”白凌薇摇头道。 “我没有一直看!帐中就那么大的地方,我当然一眼就能看见了!”林向阳分辩道,“她们两个裹在被子里,我怎么能看得见?” “既然裹在被子里,你怎么知道她们两个赤裸着身子?”白凌薇一针见血。 “她们的胳膊露在外面……” “啧啧啧,见到白胳膊,就会联想到大腿,见到大腿,就会想到裸着身子……”白凌薇笑眯眯地逗着他,“林将军,你也太不纯洁了些!” 第135章 没想到将军竟这般守男德 林向阳早便听妹妹说起过,白贵妃伶牙俐齿,自有一门歪理邪说,一般人听了,会不自觉地陷入她的逻辑。 当初看到信的时候,他只是一哂,心想大约只是那些小姑娘家的胡搅蛮缠罢了,如今终于亲身体会了一把。 他这会儿脸涨的通红:“那敌军将领是光着身子的,两个女子虽然躲在被子下,可难道还能穿戴得整整齐齐不成?只要略一想,便知道她们两个定然也是不着寸缕……” “哟哟哟,林将军在那样危急的关头,还有空分心去想想那两个女子穿没穿衣裳?”白凌薇笑嘻嘻地打断了他的话,“看来将军也是个俗人嘛!” “我只是……”林向阳忽然反应过来,自己是被她牵着鼻子走了,不过就是两个军妓罢了,即便是他看了又如何?他何必一直同她解释? 然而明白归明白,若要让他认下来,他心里头又着实别扭得很,不说清楚,这小姑娘指不定以为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那两个女子裹在被子里,我亲眼瞧见她们从地上将衣裳拾起来穿上的,所以之前定是裸着身子的。”他解释着,然而却越来越解释不清。 “将军亲眼看着她们穿衣裳?” “不是,我——”林向阳百口莫辩,干脆闭上了嘴巴,气鼓鼓地看着白凌薇。 白凌薇“嘿嘿”一笑,知道再逗下去,林向阳指不定就要生气了:“哎呀,不过开个玩笑罢了,将军别放在心上。” “这样的玩笑,以后不要随便开。”林向阳有些无奈。 “像将军这样的高岭之花,又怎么会对两个军妓起色心?”白凌薇仿佛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问道,“不过告子曰,食色,性也,将军这么多年来,难道就没有……” “没有!”林向阳断然说道。 他有些受不住这个姑娘了:“贵妃,你身为女子,一向都是这般……奔放吗?” “这有什么的。”白凌薇不以为然。 她的眼睛滴溜溜地在林向阳身上转了一圈:“没想到将军竟这般守男德。” “……”林向阳无语。 白凌薇没有继续逗他,只眼巴巴地看着门口:“娘娘说那透花糍很快就送来,怎么这么久了,还不见影子呢?” 林向阳闻言笑了笑:“你倒是好吃。” “人不好吃好什么,好色吗?”白凌薇白了他一眼,“这后宫里头,除了娘娘,能让我舍不得的,也就只有娘娘的小厨房了。” “我见旁的女子,饮食上格外精细,为了保持身量纤细,常吃了几口便作罢了。”林向阳说道,“还有些女子,为了保证气息清新,连肉都不吃一口,只吃些青菜瓜果,难道她们都不饿得慌吗?” “饿不饿不晓得,她们的日子肯定过得没有什么滋味。”白凌薇回想起自己刚穿越过来的那一个月,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每天只吃青菜,吃得人都跟着一脸菜色,又怎么能好看呢?” “说的是,”林向阳点头赞同道,“难怪你与阿晚能聊到一起,阿晚也是很喜欢吃肉的。当年在边疆的时候,我们常吃不饱肚子,第一年过年的时候,我问阿晚有没有什么愿望,阿晚说想要吃肉。” 白凌薇的心被微微刺痛了一下,那时候林向晚兄妹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林家倒台,父母兄长离世,他们二人苦苦挣扎着,可说起愿望,却不是想要一切都没有发生过,而是最简单的想要吃肉。 “我从前听老人说,人苦到一定的程度,是想不了太远的事情的。”林向阳低声说道,“那时候我跟着上工,每日有两个窝头,中午吃一个,揣着一个等晚上回了家给阿晚。” “阿晚舍不得吃,早上的时候掰开用水煮了,又变成了我们的早饭。”他说道,“天热的时候还好些,外面有些野菜,阿晚白日里去挖,晚上便有汤喝,可是后来到了冬日,便什么都没有了。” 白凌薇的眼眶红了,她抽了抽鼻子:“即便是没有野菜,靠着山的话,也总能打到些猎物吧?” 林向阳淡淡笑了笑:“是啊,能打到猎物。可是我们都是有罪之人,我们打到的猎物,必须交给看管着我们的官差,若敢私藏是要受罚的。” 他挽起袖子给她看了一眼:“喏,当初我被罚过,身上不知道被打了多少鞭子,险些丢了性命。” 他的腕间有一道很长的伤疤,即便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白凌薇仍旧能想象得出当初皮开肉绽的样子。 她一贯眼窝浅,这会儿已经快掉下眼泪来了:“怎么这样……” 林向阳看着她的模样,倒是吓了一跳:“哎哎,不过是随便说说罢了,你怎么哭了?” 姑娘家都是这样子的吗,说着说着话便突然掉眼泪。 他有些手足无措:“你的胆子不是挺大的吗,刚才我给你讲杀人砍头的事,你还能一边听一边嗑瓜子呢,现在怎么哭起来了?” 白凌薇抽搭了一声:“我、我就是觉得娘娘从前过得太苦了……” “你看,你也说是从前了,”林向阳从怀中掏出一块帕子,笨手笨脚地递了过去,“现在这天底下还有谁比阿晚过得好?阿晚现在想吃肉就吃肉,吃一碗倒一碗都没人敢说她!” 白凌薇破涕为笑:“娘娘现在也节约得很,平常做了些吃的,我同娘娘一起吃不完的话,娘娘就让人给皇上送去。” “倒是便宜了他!”林向阳小声嘀咕了一句。 白凌薇平复了一下心情,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林向阳抓了抓脑袋,“后来日子慢慢好些了,大约是父亲从前的朋友打点过,那些官差慢慢对我与妹妹都宽容了些,偶尔打到一只野味,不太大的,他们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我带回去了。” “对了,后来阿晚还养了一只狸猫呢!”他说道,“那猫凶得很,从来都不让我摸!” 第136章 他怎么会喜欢这样的女子! 白凌薇一愣:“凶?” 她听林向晚提起过那只猫,分明就是软绵可爱,每天都要睡在林向晚的被窝里,认摸认撸,哪里凶了? 林向阳摸了摸鼻子:“有一回我想摸摸它,它回手就是一爪子,幸亏我躲得快,要不可就破相了!” “可娘娘说那只猫乖巧极了,还会从外面叼了野味回来。”白凌薇说道,“将军是不是什么地方惹到它了?” “我哪敢惹它啊,”林向阳酸溜溜地说道,“阿晚把它当宝贝,我说一句便要同我生气的!” “那你说什么了?” “我就是说,这猫油光水滑的,看着足有十几斤重,估摸着能吃好几天。”林向阳说道。 白凌薇无语:“……难怪它不喜欢你。” “我只是随口一说罢了,哪有人会真的吃猫狗的?”林向阳有几分委屈,“再说它又不是人,怎么能听得懂?它就是不喜欢亲近我罢了!” “谁说小猫咪就听不懂了,我从前养的小猫……”白凌薇忽然停了下来。 “你从前也养过猫?”林向阳问道,“怎么没有带进宫来?” 白凌薇摇摇头:“它已经不在啦!” “那为何不再养一只?” “再养一只也不是它了呀,”白凌薇小声说道,“况且猫狗又能活上多久,养着它们,就像是捧着一场注定要到来的心碎。” “可是它们陪着你的时候,你也是高兴的,对不对?”林向阳说道,“若是只因为害怕最后的分别,便拒绝了最初的开始,那么你岂不是连回忆都没有了?” 白凌薇蹙起眉来,歪着头看他。 林向阳只觉得脸上有些热,他咳嗽了一声,不大自在地转过头去:“你看我做什么?” “没想到将军口中还能说出这样有哲理的话来!”白凌薇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惊讶。 “我也是读过书的!” 白凌薇点了点头:“是我以貌取人了,我瞧着将军身高体壮,四肢发达,本以为是个只知道舞刀弄枪的粗人,却没想到将军竟也有这样的一面……” “你是不是想说我头脑简单!”方才那一丝旖旎消散如云烟,林向阳恼羞成怒道,“本将军可是熟读四书五经的,还有各种兵法……” “哪里哪里,将军误会我了。”白凌薇敷衍地说道。没等林向阳再开口,她站起身来,轻快地朝着门外走去,“哎呀,都过了这么久了,那透花糍怎么还没送来?怕不是小厨房的人给忘了吧?我还是过去瞧瞧的好!” “你……”林向阳只觉得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妹妹竟然说他喜欢这样的女子?他怎么会喜欢这样的女子!这个白凌薇着实可恶,性子顽劣不说,人也根本不像那些大家闺秀,口口声声什么男德……她竟也好意思说出口! 要不是看在妹妹同她要好,他才不会同她说话呢!整日里就惦记着吃……说起来他也许久未曾吃过透花糍了,那死丫头去了小厨房,说不定就要连吃带拿全都拿走,一块都不给他留! 不行,他得过去看看。这样想着,林向阳追着白凌薇的背影,也朝着小厨房去了。 …… 另一头,戚公公远远地瞧见林向晚过来了,连忙小跑着迎了上去。 “这样冷的天,娘娘怎么亲自过来了,”他殷勤地说道,“您有什么吩咐,让人叫奴才过去便是!” 林向晚笑笑:“本宫有事要回禀皇上,皇上现下忙着吗?” 戚公公赔着笑说道:“哎呦瞧娘娘说的,再要紧的事,能要紧过您?皇上正在里头批折子呢,娘娘快请进!” 林向晚对他点了点头,走进了御书房中。 顾寒影果然正低头看着眼前的折子,那折子上的内容似是不大好,他的眉头紧锁,脸上的神情也越发冷峻起来。 听见了动静,他并没有抬头,只以为是戚公公又进来了,冷冷说道:“朕不是说过,没有朕的吩咐,你不必进来伺候么?” 戚公公看了林向晚一眼,林向晚对他摆摆手,他便低着头出去了。 顾寒影等了半晌,没有听见戚公公回话,不由抬起头来:“你如今是越发不将朕放在眼中了……阿晚?” 他怔了怔,脸上的冷漠迅速褪去,眼中满是惊喜。 只见他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了林向晚身边,一叠声地说道:“阿晚,你怎么来了?可是找朕有什么事?朕这几日太忙了些,倒是忽略了你——你的手怎么这样冰,一路走着过来的?” 他握住林向晚的手,塞到自己怀里:“外面天冷路滑,你怎么不乘轿撵来?” 好不容易等他说完,林向晚才开口道:“凤仪宫离御书房又不远,何必兴师动众的。我确实有事要同皇上说……” “可是宫宴的事?”顾寒影拉着她走到榻前坐下,亲自给她倒了一盏茶,“你暖暖手。” 林向晚捧着茶盏,浅浅啜了一口:“宫宴的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我是为了另一桩事。” 她将林向阳看到那人,连同内务府查出来的结果,细细同他说了。 顾寒影越听表情越凝重,等她说完之后,他沉吟片刻,点了点头:“阿晚,你的处置十分妥当。” “想要混入宫中并没有那么容易,那人能够轻易进来,想必是有内应的。”顾寒影说道,“冒着那样大的风险,只为了替换掉一人,这个人定然是十分重要的。” “我也是这样想的,”林向晚忧心忡忡,“如今眼看着到年底了,若是再出什么岔子,实在不是个好兆头。” “别担心,朕会将人找出来的。”顾寒影叫了戚公公进来,“去叫夏至来。” 戚公公领命去了,不一会儿便带着一个相貌平平的太监走了进来。 “夏至,有人混进了后宫。”顾寒影说道,“让你的人将他找出来,多留意些后宫各处,不要让他得手——尤其是重华宫与凤仪宫,派几个人盯着!” “属下遵命!”夏至单膝跪地,朗声应道。 第137章 此女当是被精怪夺舍 等夏至离开后,顾寒影见林向晚眼中满是好奇,于是笑笑,对她解释道:“夏至是朕的暗卫。” 林向晚是听父亲说起来过的,所以并没有惊讶:“我只是没想到,传说中的暗卫,竟是这样一幅平平无奇的模样。” “这也是他们必须具备的本领,”顾寒影说道,“这样他们才不会引人注目,能够更好地隐藏自己的行踪。” 他看着林向晚笑:“阿晚的身边也有暗卫,你可知道是谁?” “凤仪宫也有?”林向晚愕然。 “朕并不是要监视你!”顾寒影怕她想岔了,连忙解释道,“只是从前次白凌薇陷害你之后,朕便觉得应当派人在暗中保护着你,以免再发生这样的事……” “我知道,”林向晚打断了他的话,“我没有觉得被监视,只是暗卫培养不易,皇上何不留在自己身边?我身处后宫,怎么会遇上危险。” 顾寒影摇摇头:“后宫难道就不会遇到危险了吗?若是下次白凌薇不是想要使出苦肉计,自己跌到湖中陷害你,而是将你推入湖中,那该如何是好?” 林向晚失笑:“白妹妹不会做出这种事的!” “可若是万一呢?”顾寒影忍不住将她抱在怀里,“阿晚,朕不能让你有一丝意外的可能。” 林向晚带着几分贪恋地吸着他身上清冽的气息,恍惚间她又想起从前,若是以前知道顾寒影在她身边安插暗卫,她的第一个反应,一定是他想要监视自己。 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她似乎放下了不少防备,连自己心中最阴暗的念头都可以大大方方地说给他听,而他竟也全都坦然接受了。 或许,这就是白凌薇之前所说的,真诚才是必杀技吧! “不过阿晚,你还是太单纯了些。”顾寒影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有些闷闷的,“你太容易相信旁人了——白凌薇如今与你虽然要好,可谁知道她是打的什么主意呢?你还是多防备着些的好!” “我当然对她有所防备……”林向晚说了一半,忽然怔住了。 最初白凌薇日日去找她的时候,她还常想着她是不是另有所图,也对青栀玉竹说过,想要静观其变,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竟然早已将这些忘到了脑后。 白凌薇去了,她便高高兴兴地听她说话,叫小厨房给她做些好吃的。白家消息灵通,她渐渐已经习惯了什么事情都从白凌薇口中得知,甚至已经很久没有让人联系宫外的天冬了,甚至一些简单的小事,她对白凌薇随口提上一嘴,她便能立刻明白她的意图,转身便让手底下的人都做好了。 “我觉得,白妹妹真的变了,”她轻声说道,“她现在根本不想争宠夺权。” “知人知面不知心,她脑中想的是什么,你根本不清楚。”顾寒影说道。 林向晚笑了一声:“这个我还真知道,她满脑子都是美食与乐子,要是能一边吃着好吃的一边看乐子,那就更好了。” 顾寒影见状,没有再劝,只是心中暗暗叹了一声,希望白凌薇识趣些,不要辜负阿晚对她的这份信任。 说起白凌薇来,林向晚忽然想起了另一桩事。 “皇上,我听哥哥说,你想要……”她的脸微微有些发红,不过还是说了出来,“……遣散六宫?” “朕确实有这个意思,”顾寒影说道,“当初选秀是不得已而为之,如今赵太师一党已然倒台,只要再等上些时日,便可以提出来了。” “朝臣们会同意吗?”林向晚有些忐忑地问道。 顾寒影笑笑:“莫说是这样的事,即便是朕提出件极简单的小事,朝中也会有人反驳的。” “那皇上为何还要……”林向晚咬着下唇,“像如今这样,我并不在意的!” “可是朕在意。”顾寒影摸了摸她的头,“阿晚,从前朕只觉得,凡事不必说出来,只要默默去做便是,可后来才知道,这样的想法是大错特错的。” “即便一件事到最后,结果是好的,可是那样冗长的过程呢?”他说道,“朕不说,你便不知道,心中就会胡思乱想——虽然最后,你或许会很惊喜,可那惊喜是用了许久的悲伤压抑换来的,根本就不值得。” “朕不想再同你有任何误会,所以不管是为林家翻案,还是遣散六宫,都是必须要做的。” 林向晚心口一暖,低低地“嗯”了一声。 顾寒影对她笑了笑:“朕还有折子要批,阿晚可要先回去?” 林向晚想到凤仪宫那两个人,摇头笑道:“我等会儿再走,皇上先去忙,我自己找个话本子来看便是!” “那阿晚只怕要失望了,”顾寒影说道,“朕这里什么样的书都有,唯独没有话本子!” 他挑了两本不那样枯燥的递给她:“阿晚先看这个吧!” 林向晚接了过去,是一本游记。她随手翻了翻,里面写了些旅途中遇到的奇闻异事,倒是也挺有意思的。 她看着看着,便有些着了迷,那游记中写到了大周,说笔者游历到大周时,曾遇到两人打架,其中一人掏出刀子在另一人肚子上划了好长一条口子,那人的肠子都流了出来,本以为只能等死了,没想到周围的人却说还有救,将他抬到了一家医馆里,任由那医馆中的女医将肠子又装了回去,肚皮也用线缝上了。 笔者从未见过这样救治的法子,也没见过那么冷静的女医,那血淋淋的场面,连他看了都害怕,那女医却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很快便缝好了。 他心中好奇那伤者究竟能不能捡回一条命,于是一个月之后又去了那医馆附近打听,一打听才知道,那伤者早就回家了,甚至还是自己走回去的! 笔者大为惊讶,直言这简直不是医术,而是仙法! 林向晚本来只当是个志怪故事,可看到最后,脸上的表情却僵了僵。 那本游记中写到,那医术是从前大周皇后传下来的,坊间传闻说,皇后懂许多旁人都不知道的东西,定是仙人转世! 而那笔者却在最后批了一句:“事出反常必有妖,此女当是被精怪夺舍,所幸心怀大善,故而天道不曾惩处罢了!” 第138章 将军就这么厌恶奴婢吗 被精怪夺舍…… 林向晚咬了咬下唇,将书合上了。 她不是没有怀疑过,白凌薇的变化太大了,前后根本就不像是同一个人。之前青栀提起让寺庙里的大师来念念经,她当时觉得,白凌薇兴许是有什么别的目的,所以才刻意伪装的,可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她清楚地知道,她根本就不是装的。 没有人能伪装的这样自然,更何况她的口中还时不时地冒出些让人听不懂的词…… “阿晚?” 林向晚回过神来,对顾寒影笑了笑。 她坐在一旁看书,顾寒影批着折子,时不时便抬头看看她,方才抬头的时候,正好看见她在发呆。 “想什么呢这样出神?”顾寒影问道。 林向晚摇摇头:“没想什么,只是看书看得久了有些倦了。” “你若累了,先去里间小憩一会儿吧!”顾寒影说道,等朕将这些…… 他看着堆在桌上的奏折,苦笑了一下:“你先去歇着吧!” 林向晚站起身来:“我出来也有一会儿了,哥哥还在凤仪宫呢,我还是先回去吧!” “这就要走了?”顾寒影连忙起身走了过来,声音里带着几分不舍,“那朕得了空……” 林向晚笑笑:“你已经这样忙了,就别惦记着我那边了。” 见他有几分失落,她踮起脚在他颊上蜻蜓点水般吻了一下:“这几日你忙得厉害,我那边若是无事,就过来看你!” 顾寒影的眼睛一亮,很快又摇了摇头:“罢了,外面天冷路滑,还是朕去找你吧!” 他亲自将大氅拿过来给她披上,又送她到了门外,依依不舍地看着她离开了。 林向晚走出好远,回过头看到他还站在那里。 她的心里暖乎乎的,脸上便不由自主地带了些笑意。 不过那笑意很快便消散了,白凌薇的脸又浮现在她眼前。 她难道真的……是被夺舍了吗? 究竟要不要请大师来看看?若是真的请了大师来念经,会不会伤到她? 最重要的是,她……会不会又变回从前那个白凌薇? 林向晚纠结了一路。 回到凤仪宫,两个人都不在殿内,她有些奇怪,叫了宫女问了才知道,原来是等透花糍等不及了,两人都去了小厨房。 林向晚抿嘴笑了笑,哥哥还嘴硬,他从前最不喜欢这些糕点,今日倒是迫不及待地去了小厨房,也不知是真的等不及了,还是随便寻了个借口陪着白凌薇一起呢? 她并不急着过去打扰二人,而是坐了下来,悄悄地叹了一口气。 若是原来的白凌薇,哥哥一定不会喜欢她的吧? 不管眼下的白凌薇到底是怎么回事,她都不想再深究下去了。 如今的白凌薇,她真的很喜欢。 …… 小厨房里,白凌薇正斜眼睨着林向阳。 “林将军是早间没有吃饱吗?”她不满地问道,“那桂花糕你一口一个,吃了差不多有二十几块了,您难道就不噎得慌?” 林向阳对她翻了个白眼:“这点心一块只有拇指大小,莫说二十块,便是一百块也吃得下!我不过是随便尝尝罢了,倒是贵妃你,已经装了满满一食盒了!” “反正娘娘每日都要让人给我送的,我自己拿走又怎么了?”白凌薇说得理所当然,“将军再吃下去,娘娘自个儿都没得吃了!” “那你怎么不从食盒中再取些出来?”林向阳反唇相讥,“阿晚没得吃,难道不是因为你将所有的点心都拿走了?” 两人瞪着对方,谁都不服气,最后还是白凌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主动退让了一步:“我取些出来,将军也不要再吃了!” 林向阳听了,也停下了手。他并不是很饿,只是刚才看她拿着桂花糕吃得香甜,两颊鼓鼓的,像是只小松鼠,不知怎地,也被勾起了食欲,偏偏这桂花糕做得太精致,他一不小心便吃得多了些。 两人等着的透花糍很快便好了,白凌薇喜滋滋地让人给她装了些,刚想要走,又回过头警惕地看着林向阳。 “娘娘还没吃呢,将军尝个一块两块便好,多给娘娘留些!”她说道。 林向阳扬起了眉毛:“那你为何自己装了那么多走?” “因为娘娘本来就是给我做的!”白凌薇理直气壮地说道,“况且我是女子,喜欢吃甜的糕点有什么不对吗?你一个大男人,怎么也喜欢吃?” “谁说男子就不能喜欢吃甜的了?”林向阳夹了一块透花糍放入了口中。 话虽这样说着,可吃下去他才觉得,似乎真的有些太甜了。 “罢了,阿晚毕竟是我妹妹,给阿晚留着吧!”他放下了筷子。 “这还差不多。”白凌薇小声嘟囔了一句,又对林向阳说道,“宫中还有事,我要先回朱雀宫了,将军自便吧!” 林向阳耸了耸肩:“我去看看阿晚回来了没有。” 两人一前一后地从小厨房出来,白凌薇带着红袖径自走了,林向阳的脚步不自觉地慢了些,今日白凌薇穿了一身绯红色的衣裳,在雪地的映衬下,格外的生动活泼。 他的唇角不自觉地扬了起来,刚转过头想离开,冷不防看到一个人正站在不远处定定地看着他。 他皱起眉头来:“玉竹?你怎么在这里?” 那人正是玉竹,听得他问,玉竹走上前来,对他行了一礼,然后开口道:“回将军的话,奴婢只是恰巧从这里经过。” 林向阳听罢,只是点了点头:“知道了,你去忙吧。” 说完,他抬腿便走。 玉竹死死地咬着下唇,忽然叫住了他:“将军!” “还有事?”林向阳停了下来,回头看着她,表情冷淡。 “奴婢……”玉竹犹豫了许久,终于还是问道,“奴婢听娘娘说,将军已经有心仪的女子了……可是真的?” “与你有什么关系?”林向阳反问。 玉竹一时语塞,她怔怔地看着林向阳,眼眶已经红了。 她方才已经在外面偷偷看了半晌,林将军对着白贵妃的时候,明明是有说有笑,可是一见了她,顿时便冷淡了下来。 “将军就这么厌恶奴婢吗?”她哽咽着问道。 第139章 本将军给你买的 林向阳拧着眉:“你是阿晚的宫女,我为何要厌恶你?” “可是、可是娘娘已经答应了奴婢,等将军离开京城的时候,奴婢也可以随着将军一起……”玉竹连忙说道。 林向阳点点头:“是啊,阿晚同我说这件事了。” “可将军又厌恶玉竹……” “我说过,我没有厌恶你。”林向阳叹了一口气,转过身子来对着她,正好借着这个机会,他想着干脆将话同她说清楚。 玉竹的脸上刚刚腾起了一抹喜色,便听见他说道:“我既不厌恶你,也不喜欢你,你于我而言,不过正好是伺候阿晚的宫女罢了。” 玉竹的脸色有些发白:“可是奴婢很快便要同您一起去军中了啊!” “那又有什么区别?”林向阳冷淡地说道,“我随时可以买些婢女随行,如今只不过正好是阿晚提起让你去而已。” “所以对将军来说……奴婢同旁人,没有任何区别吗?”玉竹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绝望。 林向阳知道自己的话对她来说有些残忍,可他并不想给她任何希望:“没有。” 玉竹的身形晃了晃,她扶着旁边的栏杆,勉强撑住了身子:“是因为奴婢的身份太卑贱了,对吗?” 林向阳简直被她气笑了:“与你的身份有什么关系?玉竹,从前我便同你说过,我对你,没有任何想法。” “可是,奴婢方才瞧见您对白贵妃就不一样!”玉竹的泪水滚落下来,“白贵妃她又尖酸又刻薄,将军还能同她有说有笑,奴婢分明比她更早便认得将军,将军为什么从不会对奴婢笑呢?只因为她是白家的女儿,便不一样吗?” “我再说一次,同出身没有任何关系。”林向阳的耐心逐渐耗尽了,“你为什么就不能相信,我只是单纯的不喜欢你这个人呢?你问我为什么同白贵妃有说有笑,是因为她从来不会在背后说人尖酸刻薄!” “可白贵妃她从前陷害过娘娘许多次!”玉竹的声音有些尖利,“将军连这都不在意了吗?” “从前与现在又有什么关系?阿晚都不介意,我为什么要介意?”林向阳冷冷说道,“玉竹,你有些魔障了,如你这样的人,我不敢带在身边。” 玉竹瑟缩了一下,立刻跪了下去:“奴婢知错了,将军饶恕奴婢吧!” 林向阳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心中不由升起了几分怜悯。 “玉竹,我知道你对我的心意,可你也要清楚,感情的事勉强不来。”他说道,“你若是执意想要跟在我身边,我也只会当你是个普通的丫鬟,希望你也不要越界。” “奴婢……奴婢知道了!”玉竹哽咽道。 林向阳没有再看她,转身离开了。 而玉竹仍跪在雪地里,一连串的泪不住地滚落下来,将她面前的雪都融开了。 她……不想只做个普通的丫鬟啊! 过了许久,玉竹终于站起身来。她的眼眶红肿着,脸上满是泪痕,目光却极坚定。 她知道,将军这样说,不过是还没有看到她的好而已,她会让将军知道的,她虽然出身不高,可她愿意为了将军付出一切! 她转身走了出去。 …… 时间过得飞快,一转眼就到了腊月二十八。 这一日,白凌薇照常往凤仪宫来,却没有瞧见林向阳。 “林将军怎么没来?”她这些日子常与林向阳斗嘴,今日忽然间安静了下来,倒是有几分不习惯。 林向晚笑着揶揄:“哥哥有事出宫了,倒是妹妹,怎么忽然这么关心哥哥的去处?” 白凌薇撇撇嘴:“臣妾只不过是随口一问罢了,将军好不容易回来一趟,竟也不多陪陪娘娘!” “是本宫有事求他呢!”林向晚细声细气地说道,“你别看哥哥平日里不大靠谱的样子,可实际上本事大着呢,本宫这件事难办得很,只有交给哥哥才放心!” 白凌薇翻了个白眼:“娘娘不必一直在臣妾面前见缝插针地夸将军,这几日下来,臣妾的耳朵都要磨出茧子了!” 林向晚“嘿嘿”一笑:“可是哥哥真的很好啊!妹妹,你就考虑考虑嘛!” “好吧,先容臣妾考虑个三年五载再说!”白凌薇说道。 林向晚笑得眉眼弯弯:“只要妹妹答应了考虑便好,不管是三年五载还是十年八载,哥哥都等得起!” 白凌薇一阵无语。 她干脆转移了话题:“娘娘这几日怎么总叫玉竹往温华宫那边去?” “温华宫?”林向晚一怔。 自打前次同玉竹说完,她这几日都没有见过玉竹。每每来伺候的都是青栀,她问起来,青栀便说玉竹身子不适,她代玉竹先伺候些时日。 林向晚并没有放在心上,玉竹对哥哥一往情深,乍然得知哥哥有心仪的女子,一时间难以接受也是情有可原的,让她自己静静也好。 可如今她却听白凌薇说玉竹常去温华宫,林向晚不由沉吟起来。 白凌薇的消息一贯灵通,也不会特地骗她。温华宫中住着的,都是那些年老病弱的宫人,玉竹往那边去,是要找谁呢? “本宫没有吩咐过,”她说道,“想来是玉竹自己的主意。” 白凌薇略有些意外,问道:“那用不用奴婢叫人悄悄跟着,看看她究竟是做什么去了?” 林向晚迟疑了一下,摇摇头:“不必了,随她吧!” 反正等转了年,她便要跟着哥哥一起走了,这些日子她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吧! “那好吧。”白凌薇应了下来。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眼看着天快黑了,白凌薇便起身告退了。 刚走出凤仪宫,她便看到林向阳迎面走了过来。 “贵妃今儿怎么什么都没带走?”林向阳挑眉道。 白凌薇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将军怎么这样小气,我就算带,也都是娘娘赏的,娘娘尚没有说什么,将军怎么先心疼上了?” “阿晚惯会做顺水人情。”林向阳笑了一声,说道。 没等白凌薇反应过来,便看到他从怀中掏出一包东西向她扔了过来。 “本将军给你买的,省得你整日说本将军小气!”他朗声道。 第140章 朕听说,林将军似乎与白贵妃颇为亲近? 白凌薇手忙脚乱地接住了,再抬头看,林向阳已经飘然走进了凤仪宫。 “这个家伙!”她咬牙切齿地说了一句,等看清怀里的东西,眼睛不由一亮,“糖炒栗子!” 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可宫中偏偏就是没有,她自打穿越过来,还从来没有吃过。 白凌薇笑得咧开了嘴角:“哇,还热乎着呢!红袖快走,咱们回去吃栗子去!” 凤仪宫里,林向阳将另一包栗子递给了林向晚。 “回宫的时候正好瞧见有卖的,就买了些。”林向阳说道,“你之前一到了冬日就喜欢吃,在宫中想必吃不到吧!” “是呢!”林向晚剥开一颗放到嘴里,又甜又糯,“真好吃!” 她立刻便将栗子分了一半出来:“白妹妹定然也喜欢吃,我叫人给她送些过去!” 林向阳按住了她,咳嗽了一声:“方才我回来的时候正好撞见她,已经分给她一些了。” “真的?”林向晚将信将疑地说道,“可是这栗子分明是满满一包啊!” 林向阳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转过头去:“我是买了两包的。” “哦……”林向晚拉长了声音,笑眯眯地看着他,“原来哥哥还特地给白妹妹买了一包呀!” “我才不是特地给她买的!”林向阳急道,“我就是……就是看那卖糖炒栗子的人年纪大了,外头又冷,早些卖完他才能早些回家,所以就多买了些!” “是是是,哥哥才不是特地给白妹妹买的呢!”林向晚连连点头,“都是因为要给我买,所以顺便才给她带了一包!” “就是,要不是看她同你关系好,哼!”林向阳颇有些别扭地说道。 “对对对,哥哥只是看她同我关系好,所以才对她格外照顾几分的!”林向晚笑道。 她才不信呢,她入宫之前,李明月同她也一样要好,怎么不见他对李明月照顾几分?非但没有照顾过,还对李明月不理不睬的,李明月同他打招呼,他也就只是淡淡地点点头,哪像现在一般,只要见了白凌薇,他的嘴就停不下来。 活脱脱像是一只开了屏的孔雀。 林向阳不知她心中所想,说道:“今日徐才人去了镇国公府,不过连门都没能进去。” 林向晚闻言,也暂时将旁的抛到了脑后:“她被关了这么久,镇国公府连问都没有问过,显然是早就放弃了她,没想到她竟还不死心。” “她被守门的家丁拦住了。”林向阳说道,“徐才人在门外徘徊了许久,一直到下晌,许是冻得受不住,终于离开了,找了一家客栈住下,一直未曾再露面。我回宫的时候,让朋友继续盯着她了。” 林向晚点点头:“还得劳烦哥哥多上心些,徐才人在镇国公府长大,即便是镇国公夫妇刻意隐瞒,她应当也能知道些什么,眼下她还怀揣着希望,先等这一点希望全部磨光吧!” 林向阳点了点她的额头:“什么劳烦不劳烦的,这难道不是我应当做的?只是辛苦了我那朋友罢了。” “等事情结束,哥哥多给你那朋友些财物,说是我赏的就是。”林向晚笑道。 林向阳也笑了:“他不会收的,我去找他,他听说是为了林家,二话不说便放下了手头的事跟着我去了。” “他现在在宫中当差吗?”林向晚问道,“若是不收财物,到时候将职务提一提也好。” “到时候再说。”林向阳只这样说道。 林向晚没有追问,兄妹两个又说了一会儿话,林向阳便回了青云殿。 …… 腊月二十九,顾寒影封了印,终于得了一日清闲,于是从早间起便一直留在凤仪宫不肯挪动。 “皇上陪我一起去看看母后,”林向晚说道,“昨儿我提起来让贞和出宫去与姑母一起过个年,母后本是同意的,可今天一早,照看着贞和的嬷嬷来说,贞和说什么都不肯出宫去,还同母后派去的人吵了起来,将母后气得连早膳都没有吃。” “她不爱出宫不出便是,”顾寒影皱眉道,“母后何必为了这样的小事而置气?” “贞和不出宫是小事,可外头的人以此做文章便是大事了。”林向晚说道,“转了年她便要去和亲,今年是她与姑母能在一处过的最后一个年。之前将她留在宫中,是以母后喜爱她为由,如今她不肯出去,外面大约要说母后狠心,不让她们母女团聚了。” 顾寒影“哼”了一声:“既然贞和不肯离宫,让姑母进宫来便是。” “皇上说得轻巧,她们母女两个什么性子,你还不清楚吗?寻常的时候还一直想着如何给旁人添堵,到了现在这个时候,贞和去和亲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她们又怎么会顺着宫里的意思?”林向晚摇头道,“姑母前几日便递了话进来说病了,我还让人送了许多补品去,她却原来是为了今日。” “那便随她们吧!”顾寒影冷淡地说道,“找些人传话出去,说母后令贞和离宫,贞和却舍不得宫中荣华,说什么都不肯。” “这……未免太牵强了些。”林向晚迟疑道。 顾寒影笑笑:“等过了年,朕封她一个公主的封号便是。” 林向晚很快便明白了他的意思:“皇上英明!” 单说贞和贪恋荣华不肯离宫,只怕没人会相信。虽然大长公主府如今没落了些,可毕竟也有着多年的底蕴,贞和总不至于这般没有见识。 而给了她公主的封号便不同了,公主与郡主相差甚远,而之前又有太后很喜欢贞和的传闻,这样即便宫中没有给什么解释,旁人也会觉得,这是贞和刻意讨好太后才得来的。 对于顾寒影来说,一个封号根本算不得什么,原本贞和的嫁妆便是比对着公主置办的,如今只是名声更好听了一点,女真王子也会更满意。 简直是一箭双雕的好主意,林向晚想道。 “对了,朕听说,林将军这些日子似乎与白贵妃颇为……亲近?”她正想着,忽然听见顾寒影问道。 第141章 咱们应当也有机会侍寝了吧? 林向晚顿时警觉了起来:“皇上是听谁说的?” 顾寒影连忙解释道:“朕只是随口一问,绝不是对此有意见!朕本就想着遣散六宫,若是林将军对白贵妃有意,朕便事先知会白家一声,不然以太傅的性子,到时候林将军只怕是要吃闭门羹的。” 林向晚摇摇头:“我没有疑心皇上,只是想知道皇上这个消息是从何处听到的?” 她眉头微蹙:“哥哥与白妹妹确实比较熟悉,可也只是在凤仪宫里才多说几句话,外头根本没有人知道,他们二人亲近的这个消息,到底是谁散播出去的?” “是戚永福告诉朕的。”顾寒影想了想,叫了戚公公进来。 戚公公听得他问,不由也皱起眉来:“奴才是不经意间听见的,前几日奴才去温华宫,走在路上的时候听见有两个宫女在假山后面正说着,本来奴才想要将她们抓出来教训一顿,可大约是走在路上的时候踩了雪,她们听见声音便跑了。” “所以你并未看清楚传话的人是谁?”顾寒影问道。 戚公公连忙垂下头去:“是奴才不中用。” “行了,你先下去吧!”顾寒影摆了摆手。 等戚公公下去了,林向晚开口道:“是有人故意散布的这种话!” “没错,”顾寒影点点头,“背后那人知道戚永福会去温华宫,所以让人在路上说给他听。” “戚永福知道了,朕自然也会知道,”他冷笑一声,“看来是有人将朕当成刀了!只不过不知道那人想除去的,究竟是林将军还是白贵妃呢?” 林向晚咬了咬下唇:“我大约能猜到是谁的手笔了。” 又是温华宫,她心中苦笑,看来她之前同玉竹说的那一番话,实实在在是白说了。 “皇上不必插手,此事让我自己来就好。”她说道,“明日便是年三十了,一切等过了年再说。” “也好。”顾寒影了解她的性子,她说要自己处置,那么便证明背后那人对她而言有特殊的意义。 他站起身来:“走吧,去重华宫看看母后!” …… 终于到了除夕这一日,宫中照惯例设宫宴,酉时,皇上与太后一并到了,林向晚带着众人起身恭迎,礼毕重新落了座。 菜品酒膳流水般地送进来,林向晚一转头便能看到白凌薇正百无聊赖地用支着下巴,心中不由觉得好笑。 白凌薇不喜欢这样的宫宴,她常说,那一道道菜品端上来,每一道夹一筷子尝一口,便已经吃饱了,即便是御厨们的手艺再好,那些菜冷了,都有一层厚厚的油凝固在上面,看着便觉得倒胃口。 林向晚笑着摇摇头,她在小厨房里备好了食材,就等着回去一展身手呢! 不过该做的样子还是要做的,她夹起一块炙鹌鹑,不知怎地,又想起白凌薇那一番话来。再定睛一看,那肉上面果真挂着一层油,顿时她便一阵反胃,几乎呕了出来。 顾寒影坐在她身边,立时便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当即便问道:“皇后没事吧?” 林向晚的面色有些不大好,她勉强笑了笑:“臣妾无事,让皇上担心了。” 顾寒影的脸上满是担忧:“朕让太医过来瞧瞧……” “皇上!”林向晚止住了他,“臣妾真的没有事!” 今日是除夕,在宫宴上请了太医,实在是不大吉利。 她悄悄向后躲了躲,离那满桌子的菜品远了些。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那些菜分明是色香俱全的,可是气味飘到她的鼻子里,就总是让她想要作呕。 顾寒影知道她心中的顾虑,可看着她眉心微蹙的模样,还是放心不下:“还是……” “皇上!”这次开口的是太后,只见她的脸上带着一抹喜色,偏过头来,悄声说道,“皇上与皇后年轻,不懂得这些事,按照月份,皇后也该到了这个时候——并不是什么大事,女子有孕,总要经历这么一遭的!” 她亲手剥了一个橘子,让身边的宫女端到了林向晚面前:“皇后若是难受,就吃些橘子,能往下压一压。” 林向晚顾不得其他,接过橘子便掰了一瓣放入了口中。果然如同太后所说,那酸甜的汁水顺着她的喉咙流了下去,方才堵在她胸口的那股郁气顿时便消散了不少。 “多谢母后!”她诚心实意地说道。 太后对她笑了笑,拍了拍她的手:“这都是治标不治本的法子,等明日哀家找几个有经验的嬷嬷去,让她们给你做些能调理胃口的膳食来。哀家之前见你一切如常,还想着兴许你肚子里的是个听话的,没想到还是没有逃过害喜这一遭!” 林向晚呆了呆,她下意识去看顾寒影,只见顾寒影对她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她便只得应了下来:“多谢母后。” 眼下绝不是摊牌的时候,太后误会了,她便先将错就错吧! 按照从前的规矩,宫宴要到子时才散,可现下几人都没了心思,太后更是早早便离了席,临走的时候还吩咐道:“皇上看着些时辰,别叫皇后累着了!” 顾寒影也正有此意,故而等太后走后没多久,便与林向晚携手离开了。 他们一走,余下的嫔妃们便都放松了下来。 姬昭容拉了拉旁边的朱婕妤:“你看见皇后娘娘方才的样子没有?我远远瞧着,怎么仿佛是害喜呢?莫非娘娘已经有了身孕?” 殿内顿时静了静,只剩下乐师的演奏声。 朱婕妤连忙将袖口从她的手中抽了出来:“这样的事,妾怎么知道?许是娘娘身子不适也说不定!” “我觉得娘娘定是有喜了!”姬昭容信心满满地说道,“你们瞧太后娘娘,对娘娘不也是和颜悦色,甚至还亲手给娘娘剥橘子呢!” “娘娘有喜是好事,只是如今尚未宣布,想来是想先过了头三月吧?”王美人轻声细语地说道。 “自然是喜事!”姬昭容容光焕发,“皇上想要嫡长子,如今娘娘既然有了身孕,那么咱们应当也有机会侍寝了吧?” 第142章 人首先得为自己活着才行 白凌薇刚站起身来想随着林向晚去凤仪宫,听见了这话,一屁股又坐了下去。 姬昭容她是有印象的,是皇后一派的人,没有什么坏心思,只是管不住自己的嘴,什么话都往外说。 这会儿她的话音一落,场中好几人的脸上都有些意动。 从前皇上不招幸旁人,如今皇后娘娘已经有了身孕,难道还要冷着她们么? 朱婕妤拉了拉她:“这些自然是要看皇上的意思,什么机会不机会的,娘娘从前也没有拦着皇上!” “我当然知道娘娘没有拦着皇上,”姬昭容笑眯眯地说道,“皇上与娘娘恩爱自然是好,只是也得给旁人留个念想是不是?这偌大的深宫,若是连个孩子傍身都没有,往后的几十年要怎么熬过去?” 场中一时间静了静,众人纷纷低下了头。 “姬昭容这话说得倒是没什么错,”白凌薇开口道,“只是人这一辈子,难道就只为了个孩子活着?” 姬昭容哼了一声:“贵妃娘娘说的轻巧,若是没有孩子,身为女子,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白凌薇轻笑了起来:“姬昭容慎言,本宫记得,太后娘娘便无亲生子嗣。” “你——”姬昭容顿时便急了,“太后娘娘虽无亲子,可皇上待太后娘娘亲厚,与亲生母子有什么两样?” “那不说太后娘娘,宫中太妃也有不少没有子嗣的,她们怎么还都活得有滋有味的?”白凌薇反问道,“若是姬昭容自己一直没有身孕,可也要一条绳子吊死?” 姬昭容气得脸都涨红了:“贵妃娘娘这是在咒臣妾吗?” 白凌薇摇摇头:“本宫何必咒你,只是想说,人活这一辈子,有许多更值得去做的事,何必就要围着男人孩子打转呢?” 她随手指了指王美人:“本宫记得王美人十分喜欢各种花木,哪怕快要枯死的,搬到王美人的宫中,不出七日便能重新长出枝桠来。王美人,若是有了孩子,你整日的精力都要放在孩子身上,再没有时间去照料那些花木,你愿意吗?” 王美人迟疑了一下:“妾……妾愿意的。” “那若是你的孩子调皮得很,将你悉心照料着的花木全都毁了呢?”白凌薇笑了一声,继续问道。 王美人顿时便缩了缩,怎么都说不出话来。 “孩子小的时候不懂事,好生教导着便是,等长大了便不会再做出这样的事了!”姬昭容反驳道,“不过只是几年的光景,王美人熬过这几年,等孩子长大了,往后便有了依靠……” “王美人现在是缺衣少食吗?”白凌薇问道,“如今王美人有下人伺候着,整日里悠闲自在,得了空便侍弄花木,这样的日子,难道不好吗?何必寄希望于一个不知脾气秉性的孩子!就算运气好,生下的孩子孝顺又懂事,王美人到时候的日子,最好不也就是如同现在一般吗?” “可是……可是若是没有子嗣,等将来年纪大了,没有人照料该怎么办?”姬昭容的声音弱了些。 “若是生下了女儿,养到十几岁便要嫁人了,若是嫁的远了,说不定几年都见不到一面,”白凌薇慢悠悠地说道,“若是生了儿子,你见过有几家的儿子,等母亲年纪大了,会在病榻旁照料?有些孝心的,每日过来问上一句,没有孝心的,丢给下人便是。” 姬昭容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白贵妃说的话太过于惊世骇俗,可偏偏仔细想想,竟真的就是她说的这个道理。 “可是……可是若是没有孩子,总归是太寂寞了啊……”她不死心地喃喃。 白凌薇笑了一声,转头问王美人:“王美人,你现在过得寂寞吗?” 王美人怔了怔,仔细地想了想,最后摇了摇头。 “妾每日早上醒来就会侍弄院子里的花木,一转眼一日的时光就过去了,并不觉得寂寞。”她说。 “你看,让人寂寞的不是没有孩子,而是没有事物让自己寄托。”白凌薇说道。 殿中越发寂静了,嫔妃们都在静静思索着方才她那一番话。 “可身为女子,本就应当孕育子嗣才对,若是都如娘娘这样想,那岂不是天下大乱?”姬昭容总算是找到了一处可以反驳的地方。 “本宫什么时候让旁人都这般想了?”白凌薇扬眉道,“本宫竟不知道,自己还有这样大的影响,只是自己不愿生孩子,就能让天下都乱了!” 她摇了摇头:“本宫方才那一番话,只是想说,人首先得为自己活着才行。若是真心喜欢孩子,自然可以去孕育,可若是不喜欢,只想着将孩子当作争宠的工具,当往后的依靠,又何必去生?即便生下来了,孩子过得也不快活。” 说罢,她站起身来:“这都是本宫自己的想法,你们爱听便听,不爱听就当没听过。时候也不早了,本宫这就回去了!” 白凌薇不再理会众人,带着红袖离开了。 刚走出没多远,便听到背后有人唤她。 “娘娘,娘娘!” 她回过头去,看到王美人远远地跑了过来。 “王美人有事吗?”白凌薇对她笑了笑。 “娘娘,”王美人带着几分迫不及待的神色,问道,“娘娘,妾若是一直没有子嗣……往后该怎么才能过好?” “你觉得你现在过得好吗?”白凌薇问道。 王美人点点头:“妾觉得十分好!” “那就如同现在这般,一直过下去便是。”白凌薇说道。 “可是……妾总是有些害怕……”王美人低下头去。 白凌薇觉得自己今日格外宽容,她抬手摸了摸王美人的头:“喜欢花木便去种,喜欢孩子便去生,人活这一辈子,总归要先顺着自己的心意才是。” “你害怕的其实没有什么必要,”她安抚道,“没有孩子怕年老之后寂寞,有了孩子又怕没有精力去做自己喜欢的事,不管怎么选,都是要舍弃一些东西的。” 王美人的胆子稍稍大了些:“妾……妾不喜欢孩子!妾的弟弟就常糟蹋妾种的花,妾很不喜欢他!” “不喜欢就不生呗,”白凌薇轻松地说道,“至于自己老了之后的事——一辈子都过得这么快活,老了寂寞些,也是我应得的!” 第143章 究竟为什么要嫁人呢? 等王美人离开后,主仆两个继续朝着凤仪宫的方向走去。 红袖一直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眼看着快到了,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娘娘,您方才说的,都是真心话吗?” “自然是啊!”白凌薇诧异地看着她,“你为什么忽然这样问?” 红袖咬了咬嘴唇:“奴婢……奴婢其实是皇后娘娘的人!” “嗯,我早就知道了,然后呢?” 红袖睁大了眼睛:“娘娘早就知道了?” “当然了!”白凌薇翻了个白眼,“本宫又不是傻子!说吧,你忽然提起这个是为了什么?” “奴婢就是……”红袖只觉得憋得慌,“娘娘,您都知道了,为什么还这样信任奴婢?” “皇后娘娘待我也好得很啊!”白凌薇说得理所当然,“你不过是给娘娘通风报信罢了,本宫又没有什么好瞒着娘娘的,你去说了,还省得我自己同娘娘说呢!” 红袖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白凌薇见她站住不动了,不由拉了她一把:“快些走吧,娘娘包了三鲜饺子,还做了肘子呢!” 红袖跟了上来,又问道:“那娘娘,您喜欢的事是什么呢?” “我?”白凌薇怔了怔。 她还真不知道自己喜欢的是什么,从前的时候她只是个普通的社畜,如今成了贵妃,每天看着皇上皇后甜甜蜜蜜,还能吃到美食,她的心里就满足了。 “呃……大概就是尝遍天下美食吧!”她想了半晌,给自己立了一个目标。 “那娘娘往后能不能带着奴婢?”红袖小心翼翼地问道。 “可以啊!”白凌薇想都没想就应了下来,“反正我已经攒了不少银子了,光是娘娘之前赏我的那座金佛,融了便能换不少金子来,养咱们两个绰绰有余——不过你没有什么想做的吗?” 遣散六宫的事,旁人兴许还不知道,但是白凌薇却早就知道了,她之前便对红袖说过,到时候会离开皇宫。 “只不过你没有自己想做的事吗?”白凌薇问她。 红袖使劲摇了摇头:“奴婢只是不想等娘娘走之后被留在后宫里头!” 她低着头,白凌薇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奴婢从小就进了宫,刚进宫的时候,有个同乡的姐姐对奴婢十分照顾。” “那姐姐当初伺候的是一个美人,后来到了年纪,便出了宫去,家里人给她定了一门亲事,她不久就成了亲,隔年便生了个女儿。” “只是又过了两年,她重新又回到了宫中伺候。奴婢去看她,她分明才二十岁出头的年纪,头上竟已经生了大半的白发,人瘦了许多,脸颊两边是两道深深的纹路,笑起来的时候总带着几分苦相。” “她同奴婢说,她生女儿的时候伤了身子,不能再有孕了,婆母每天便在她耳边唉声叹气,没等她出了月子,相公便领了另外一个女子回来,说自己不能无后。” “嘴上这样说着,那女子却已经有了四个月的身孕,显然是在姐姐还未生产的时候,两人便勾搭到了一起。” “姐姐忍痛应了下来,本以为自己退让一步,相公能看在她体贴通达的份上,对她更爱重些,没想到相公变本加厉,陆续又纳了好几房小妾回来。” “她嫁的那户人本就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哪里养得起那么多小妾?很快她从前在宫中攒下的那些银子便花光了,姐姐无奈之下,只得重新回到宫中,幸而从前的主子对她还有几分感情,叫她回来继续伺候着。” 红袖顿了顿,继续说道:“等娘娘离了宫,奴婢到了年纪也会被放出去,到时候只怕会同那姐姐一样吧!” 白凌薇微微叹了一口气,她所说的,不过是这个时代千千万万女子的缩影罢了。 “即便是不与我一起走,你不想嫁人也可以不嫁的。”白凌薇认真地说道,“到时候我同娘娘说一声,她也会多照顾你几分。” 红袖摇了摇头:“奴婢还有个弟弟,爹娘都指望着奴婢出宫嫁人,他们要上一笔钱给弟弟娶媳妇呢!” “哪有这样的爹娘……”白凌薇说了一半便住了嘴。 莫说是现在这个年代,即便是她穿越之前的时代,不也一样有卖女儿换彩礼,用来给儿子娶媳妇的么? 红袖扯了扯嘴角:“反正奴婢不想嫁人,往后娘娘去到哪里,奴婢就跟着到哪!” 白凌薇拍了拍她的胳膊:“反正你吃得又不多,我还是养得起你的!” 红袖听了她的话便笑,眼睛亮晶晶的。 “对了,你方才说的那个姐姐,她现在在哪里当差?”白凌薇问道,“之前怎么没有听你提起过她来?” 红袖眼睛里的光忽然就熄灭了。她沉默良久,最后说道:“她已经不在了。” “不在了?”白凌薇一惊。 “她的相公染上了赌瘾,将家里面能典当的东西全都当了,那些小妾也都发卖了,还欠了好多钱。”红袖说道,“姐姐知道后,并没有怪他,而是将自己攒下的银子都给了他,劝他说往后不要再赌了,往后他们两个一起,将欠的债还上,一家人好好过日子。” “她相公嘴上应的好好的,拿了钱出门就进了赌坊,不出意外又输了个精光。” “债主堵到了家门前,他徘徊几日不敢回家,后来饿得受不了,想偷偷翻墙回去,被债主堵了个正着。” “债主砍了他的几根手指头,威胁他三日之内要是还不上钱,下次就砍了他的手。” “他害怕不已,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都被典当光了,于是他就将自己的女儿卖了。” “姐姐次月回家,不见女儿,问他的时候,他还隐瞒着,说女儿去旁人家玩了,可姐姐发现家中连女儿穿的衣裳都不见了,于是便追着问到底去了谁家。” “她相公说不上来,在她的连番追问下恼羞成怒,狠狠地将她推倒在地上。她的头磕到桌角,当即便昏迷过去。她相公见状,将她身上的首饰衣裳扒下来,又去了赌坊,等在回来的时候,姐姐的身体已经僵硬了。” “她的头被磕破了一个口子,硬生生地流血流死了。” “若是不嫁人,姐姐仍是美人身边最得力的宫女,宫中的人见了她,都要礼让三分,可嫁了人,她要忍受婆母刁难,忍受相公领回一个个小妾,失了最宝贝的女儿,最后,甚至连性命都丢掉了。” “爹娘常说,你不嫁人,往后谁照顾你,可对姐姐来说,她的相公没有照顾她分毫,只带给了她数不清的苦难。”红袖抽了抽鼻子,“娘娘,您说究竟为什么要嫁人呢?” 第144章 你不会是特地来接我的吧? 白凌薇沉默片刻,拍了拍她的肩:“这世上的男人,也并非都如她相公般狼心狗肺,总有些男人还是不错的。” 只不过是凤毛麟角而已,她在心里默默补充道。 她自己是个不婚主义者,可她不希望未来有一日,等红袖真的有机会遇到属于自己的幸福时,因为胆怯而放弃。 “这样盲婚哑嫁,不了解对方的秉性为人,又何尝不是一种赌博,只要是赌博,那便是十赌九输。”她对红袖说道,“往后你要是一直不想嫁人,那咱们两个就凑在一块儿过日子,要是有一天,你能碰到个靠得住,自己又喜欢的,不要急着拒绝,多接触些时日再做决定便是。” 红袖懵懂地点点头,又问了一句:“那娘娘往后会嫁人吗?” “我?”不知怎地,白凌薇的眼前忽然浮现出一张神采飞扬的脸来。 她晃了晃脑袋,将林向阳的面孔驱散开来:“我才不会嫁人呢!” “那奴婢也不嫁人!”红袖说道,“奴婢要陪着娘娘!万一奴婢嫁人了,娘娘自己会寂寞的!” “世间那么大,光是游山玩水,这一辈子都不够,我又怎么会寂寞?”白凌薇笑着摇了摇头。 “游山玩水?你想去哪里玩?” 冷不丁的一个声音响了起来,吓得白凌薇险些叫出声来。 她定睛一看,方才脑海中的那张脸就在不远处,还在对着她笑。 “将军走路都没有声音的吗!”她拍着胸脯,惊魂未定,“人吓人吓死人,将军你再来这么几回,我的命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林向阳斜靠在宫墙下的阴影里,他今日穿了一身黑衣,不仔细瞧真的看不见他。 他从阴影中走了出来,哼了一声:“真是不识好人心!” 他在凤仪宫等了半晌,妹妹与顾寒影携手回去了,却一直不见她的踪影。接着妹妹便去了小厨房,说什么都要亲手包饺子给他们吃,他实在不愿意与顾寒影单独待在一起,又想起来她胆子小,便想着出来迎一迎她。 没想到刚一见面,就被她给嫌弃了。 白凌薇听他这样说,不由脱口而出:“你不会是特地来接我的吧?” 林向阳呼吸一滞,有些不自在地抬起下巴:“你倒是会自作多情!我不过是在凤仪宫坐的久了,出来活动活动罢了!” “那你方才还说什么不识好人心。”白凌薇嘟囔了一声。 林向阳又哼了一声,递了个油纸包给她:“给你!” 白凌薇接过来打开:“雪球山楂!” 她喜滋滋地丢了一颗进嘴里:“多谢将军,将军真好!” 林向阳的脸有些热,他咳嗽一声,故意凶巴巴地说道:“不过是给阿晚买的时候买多了些,又不是特地给你的!” “不管给谁买的,最后都进了我的肚子不是?”白凌薇才不介意,仍旧高高兴兴的。 林向阳的唇角不自觉地弯了弯,很快又板起脸来:“快些走吧,别让阿晚等急了!” “快走快走!”白凌薇登时便加快了脚步。 林向阳看着她的背影,低笑了一声,也跟了上去。 红袖落在最后,她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止不住地疑惑。 是她的错觉吗,为什么林将军对着贵妃分明凶凶的,可她却总觉得好像莫名……有点甜? …… 白凌薇刚一进屋,就看到林向晚面色苍白地坐在榻上,而顾寒影正打端着一盏茶,忧心忡忡地蹲在她旁边。 “娘娘这是怎么了?”白凌薇快步走了过去,担忧地问道。 “阿晚!”林向阳也满心忧虑,一叠声地问道,“你哪里不舒服?是不是方才累到了?叫太医了吗?” “朕已经命人去请太医了,”顾寒影一边说着一边替林向晚抚着背,脸上满是遮不住的焦虑,“阿晚在席间就不舒服,也不知是不是肠胃不适……” 林向晚这会儿已经缓过来了,她抬起头笑笑,安抚众人道:“我没事的,兴许只是这几日的吃食太油腻了些,所以脾胃有些不适罢了,今日是除夕,皇上何必兴师动众请胡太医进宫来。” 顾寒影摇摇头:“胡太医一直为你调理身子,自然对你的情况更熟悉些,让他过来看看,朕更放心。” “对,”林向阳难得同意他的话,“阿晚,让人好好瞧瞧!你不要不放在心上,当心将小病拖成大病!” 顾寒影仿佛找到了知音:“林将军说得对,阿晚你难道忘了,之前有一次,最初你只是喉间有些不适,太医给你开的药你不喝,没过上几日,喉咙便痛得说不出话来了!” “竟还有这事!”林向阳拧眉看向她。 林向晚心虚地将头转到一边:“哪有那样严重,不过就是稍稍有些不舒服而已……” “还有另一回,太医开了安神药你却不喝,一连几日都睡不好!”顾寒影趁机告状。 “阿晚,你也太任性了些!”林向阳的声音严厉起来,“自己的身子怎么能这么不当一回事?” 两个男人对她轮番教育,林向晚有些撑不住了,求助般看向白凌薇。 白凌薇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见她看向自己,忽然开口问道:“娘娘的癸水前次是什么时候来的?” 殿内顿时安静了下来,林向晚有些不好意思,然而见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只好认真地回想了起来。 “大约……是月初吧?”她有些不确定地说道。 说完,只见几人都松了一口气。 “你们为什么这么看我?”林向晚不解地问道。 “自然是想知道您是不是真的有孕了啊!”白凌薇说道,“月初的话,应当不是吧……” “那个……”林向晚弱弱地说道,“我说的是上个月月初……” 第145章 重要的分明是将军的心意 一个时辰后,胡太医擦着额上的汗,小心翼翼地说道:“娘娘已有了一个月的身孕……” 他正高高兴兴同家人一起守夜,皇上却忽然传他入宫,来的路上他心惊胆战,生怕是哪位贵人突发恶疾,等到了才知道,原来是皇后娘娘身体不适。 他心中松了一口气,皇后的身子一直是他在照料的,这些日子下来,已经比从前强了许多,更何况他昨日才给皇后娘娘诊过脉,应当不会有什么大碍。 然而等他听完皇后娘娘的症状时,心中不由没了底,再三仔细地把过脉之后,一颗心都凉了。 皇后有孕本应是天大的喜事,可问题在于,他之前一直没有诊出来啊! 这对他来说,是个天大的错误。 果不其然,皇上与林将军两个人,面色一个比一个更阴沉,听得他这样说,皇上冷声问道:“你之前为何没有诊出来?” 胡太医的头恨不得低到地底下去:“回、回皇上的话,是微臣医术不精,娘娘这一胎脉息微弱,且如今只有月余,故而、故而……” “你冲太医发什么火?”顾寒影还没开口,林向阳便呛声道,“阿晚有孕,难道是太医的错不成?” 他的眼睛里冒着火,极力克制着怒气:“皇上最好解释一番,之前你信誓旦旦说阿晚不会有孕,如今这是怎么一回事?” “朕……”顾寒影知道自己理亏,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林向晚拉住了林向阳:“哥哥在说什么啊?” 她又看向顾寒影:“有孕难道不是好事吗?原本我还想着若是瞒不住了,该如何同母后坦白,如今岂不是正好?” 林向阳“哼”了一声:“对他而言自然是好事,可他就不顾……” “就是件喜事,大喜事!”白凌薇打断了他的话,对林向晚笑着说道,“皇上与将军大约是还没有回过神来呢!娘娘不必理他们,臣妾先给娘娘道喜了!” 林向晚抿嘴笑了起来,她的手下意识地抚上了自己的小腹:“确实有些突然,本以为只是吃坏了肚子,没想到竟真的被母后说中了。” 她的神情温柔:“我原本还以为因为身子,大约是当不成母亲了呢!” 剑拔弩张的两个男人在她的轻声细语中忽然都不做声了,林向阳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白凌薇眼疾手快将他拉了出去。 刚一出门,他立刻甩开了白凌薇的手:“你做什么?” 白凌薇看着他摇头:“这个时候自然要让他们夫妻两个一起分享喜悦,你们若是当着娘娘的面吵起来,你猜娘娘会不会觉得你们都不喜欢她腹中的孩子?” “怎么会不喜欢!我就是……”林向阳顿了顿,眼中满是心疼,“我就是担心阿晚的身子。” “我知道,”白凌薇说道,“不过现在你再说这些,只会让娘娘跟着忧心,不仅会影响娘娘自己的情绪,连腹中的胎儿也会受到影响。” 林向阳只觉得满腹怒火无处发泄,他一拳重重地捶在了柱子上,颓丧地说道:“是我这个做哥哥的没用。” “好啦好啦,”白凌薇像是哄孩子一般拍着他的肩膀,“娘娘病弱又不是你的错,进宫也不是你的错,如今有孕更不是你的错,你不要什么都揽在自己身上啦!” “可若是我能再厉害些,阿晚何至于受这么多苦?”林向阳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流放的时候,你也还是个半大孩子嘛!”白凌薇说道,“你们两个是相互扶持着走过来的,那个时候你也无能为力。” “若不是我识人不清……”林向阳咬着牙,“我只当顾寒影他是真心待阿晚的,却没想到他连阿晚的身子都不顾!他分明知道,阿晚如今有孕,到了生产那一日只怕是危险重重,可他竟然还……” “将军你这就冤枉皇上了,”白凌薇摇着头说道,“你想想,你知道的这些,是不是都是皇上同你说的?” 林向阳一愣,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是他说的又如何?” “皇上若是真的不在意娘娘的身子,何必对你说这些?”白凌薇反问道。 林向阳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可心中仍是不忿:“即便如此,就能掩盖他的错误吗?” “皇上对娘娘的在意,其实不亚于将军你的,”白凌薇真心实意地说道,“如今将军可以肆无忌惮地表达着自己的不满,可是皇上却不能流露出分毫,而且相较于将军心中的怒火来说,皇上只怕更是愧疚万分。” “他当然要愧疚!”林向阳怒道,“若是阿晚有个三长两短,我饶不了他!” “呸呸呸!”白凌薇连连“呸”了几声,“大过年的,将军别说这么晦气的话!娘娘福大命大,一定会平平安安的!” 林向阳的脸上露出一丝懊悔,也跟着说了一声:“不忌不忌,百无禁忌!” “现在呢,娘娘既然已经有了身孕,我们要做的,就是保证娘娘心情愉悦,明白了吗?”白凌薇说道,“你要找皇上算账,得避着些娘娘才行,明白吗?” 林向阳勉强点了点头:“行,我明白了。” 听他这样说了,白凌薇满意地点点头,随即叹了一口气:“今晚上的肘子大约吃不到了吧?为了吃肘子,我席间几乎什么都没有吃呢!” “出息!”林向阳“哼”了一声,“阿晚现在有了身孕,哪能再亲自下厨?你且等一等,明日我还要出宫去,到时候给你买!” “那我要福满楼的!”白凌薇得寸进尺。 “买,买福满楼的!两个够吗?” “够了,谢谢将军,将军真好!” 林向阳只觉得胸口的逾期消散了些,他不由笑了笑:“贵妃怎么这么好糊弄,分明也是白家千娇万宠养出来的姑娘,区区两个肘子便轻易打发了。” “这哪里是普通的肘子,这是将军特地给我买的肘子呀!”白凌薇随口说道,“肘子不重要,重要的分明是将军的心意!” 她本以为会听见林向阳说她自作多情,没想到等了半晌,也不见他开口,白凌薇看过去,只见他的头转到了一边,耳朵可疑地红了。 “将军怎么不说话?”她不由问道。 “有什么好说的?”林向阳粗声粗气地说道,“阿晚现在闻不得荤腥,你吃的时候离她远些!” 第146章 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 殿内没了旁人,林向晚轻轻拉了拉顾寒影的手。 “皇上的手怎么这样冷?”她本想问他怎么了,可刚一触碰到他的手,不由吓了一跳。 顾寒影的面色有些差,从前白凌薇说过的话,一句句回响在他的耳边。 “大长公主竟狠推了皇后娘娘一把,将她推倒在地上,孩子就……没了。” “等到得知林将军的死讯,更是强弩之末……” “娘娘说若有来生……” 他猛地抱住了林向晚,久久不愿放开。 林向晚不明所以,不过还是拍了拍他的背。 “别怕,”她轻声说道,“我在呢!” 她不知道顾寒影究竟想到了什么,可她能深切地感受到他眼中的恐惧。 过了良久,顾寒影低低“嗯”了一声,将头埋在她的肩上:“阿晚,朕会保护你的!” 他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间发出来的,带着一丝恶狠狠的意味。 “我知道呀!”林向晚笑笑。 她拉过顾寒影的手,放到了小腹上:“不光是要保护我,还有我们的孩子呢!” 顾寒影的手指缩了缩,小心翼翼地摸了上去。 她的小腹平坦,丝毫看不出任何起伏。 “这里面……真的有我们的孩子?”他愣愣地问道,“为什么朕摸不到?不是说孩子在腹中也是会动的么?” 林向晚哭笑不得:“如今才一个月,哪里这样快便能感觉得到?” “那要多久才能摸到?”顾寒影问道。 “我听人说,总归是要四五个月吧!”林向晚也有些不确定。 “四五个月……”顾寒影的心中忽然一痛。 他记得白凌薇说,阿晚有孕三个月的时候失去了孩子,原来那个时候,她甚至还没有感受到腹中的胎儿,便永远失去了。 “阿晚,朕一定会保护你,也会保护咱们的孩子!”他又重复了一遍。 “好啦好啦,”林向晚说道,“我整日都在后宫里面,能遇到什么危险?” “不能掉以轻心,”顾寒影忽然站起身来,焦躁不安地来回踱步,“宫里难道就不危险了么?现下是冬日,外面到处冰天雪地的,你走在路上就不安全!不行,朕得让戚永福带人把雪全都清干净才行!” 说着,他便真的要往外去叫人。 林向晚连忙拉住了他:“皇上这是做什么,今儿是除夕,你这时候去叫人,岂不是搅得阖宫都不安宁?我之前不知晓自己有身孕的时候,不是也一样整日里到处都走吗?” “简直太危险了!”顾寒影不听还好,一听到更是恼火起来,“胡太医日日来请脉,怎么就没有发觉你有了身孕?他这个太医委实太不称职了些!” “如今才一个月,发现不了也是正常的!”林向晚连忙替胡太医说话,“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自从喝了胡太医开的药,已经比从前好上了许多,你不能责罚胡太医!” “胡太医也就罢了,你身边伺候的人竟也这般不上心!”顾寒影说道,“你的癸水一直未至,她们怎么都不记在心里?” “皇上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月事一向不准,几个月不来一回也是有的。”林向晚撇撇嘴。 顾寒影这会儿看到处都不顺眼:“你这屋子里还是有些冷,应当让人再加几个火盆来。还有这窗纱早就该换了,朕上个月让内务府的人过来,你偏又说才换过两个月,不想这么快换——你看看都旧了!” “还有床榻也太高太硬了些,这些桌椅的边边角角,叫人都包起来才行,万一你有个磕磕碰碰……” 林向晚十分无语:“皇上,我只是有了身孕,不是不能自理了。” 顾寒影视若罔闻:“母后那边也一样,若是无事,你便不要每日都过去了。宫中那些琐事,你也少操心些,你平日里与白凌薇不是关系颇好么?交给她便是!她在你这里吃了这么久,帮你分担些也是应当的!” “皇上是不是觉得我应当整日躺在床上才好?”林向晚无奈道。 顾寒影眉头一皱,竟真的开始思索可行性:“倒也不是不行……” “顾寒影!”林向晚叫了一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她简直哭笑不得:“你究竟是怎么了?我不过是有了身孕,你为什么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你这样下去,连我都要跟着胡思乱想了!” 顾寒影愣了愣,后之后觉发现自己似乎有些过了。 “阿晚,是朕想岔了。”他蹲在她身前,将她的手贴在了自己的脸上,“朕只是……只是……” “只是担心我。”林向晚接口道。 她笑着摇了摇头,轻轻抚着自己的小腹。 “皇上,你知道我盼着这个孩子有多久了吗?”她的声音温柔,“过了今日,便是我入宫的第四个年头了。” “四年的时间,若是常人,如今孩子应当已经三岁了。”她说道,“可是我的肚子却一直没有动静……” “我那个时候很害怕。”她静静地说道。 “为什么……”顾寒影只说了一半,便停了下来。 他当然知道为什么,阿晚心思细腻,她从前一向觉得,他立她为后,是出于利益的考量,而她一直没有身孕,自然是不成的。 林向晚笑笑:“后来我知道了,其实我那个时候想的太多了。不过我开始怕另一桩事,我怕自己……永远都不能有自己的孩子。” “阿晚,朕并不在意有没有孩子,朕在意的只有你!”顾寒影说道。 “我知道呀,”林向晚说道,“可越是这样,我便越害怕自己不能生育。” “顾寒影,我真的很想要有一个孩子,”她的眼中渐渐涌上泪来,“一个与你的孩子。” 她捂着脸,呜咽道:“你不知道我现在有多高兴……” 顾寒影拥住了她。 “阿晚,朕也很高兴。”他哽咽着说。 第147章 原来你一直将我视作兄长? 因为林向晚有孕,除夕夜的时候,几人草草吃了些东西便散了。 林向晚本想着给众人包饺子,可三人说什么都不许,就连一向好吃的白凌薇,也不让她动手。 “饺子谁来包不都是一样的?”白凌薇说道,“让小厨房里包些便是,娘娘安心歇着吧!” 然而等饺子端上来,却又出了新的问题:林向晚只要闻到,便会恶心作呕。 “饺子什么时候吃不都是一样的?”白凌薇又说道,“让小厨房里做些清淡的来!” “你们不必……”林向晚刚开口就被林向阳打断了。 “白贵妃说的没错,阿晚,我们吃什么都无妨,你如今才是最重要的。” “没错,”顾寒影也跟着说道,“你闻不得这些,让人先撤下去吧!” 白凌薇惦记着她从晚间便什么都没吃,这会儿便说道:“娘娘,臣妾听说有孕之人喜酸喜辣,要不,让小厨房下一碗酸汤面来,您总要吃些东西才好!” 林向晚犹豫了一下,今晚毕竟是除夕,宫中各处伺候的人都早早回去休息了,唯有她这凤仪宫中,一直折腾到了现在。 顾寒影看出了她心中所想,叫了戚公公进来:“你去小厨房说一声,让小厨房做几碗酸汤面来,皇后若是喜欢,朕有重赏。” 等戚公公出去了,他转过头对林向晚笑:“阿晚,如今你腹中还有孩子,凡事不要顾虑太多,一定要将自己放在第一位,明白吗?” 林向晚点了点头,眼下她确实有些饿了,方才听白凌薇说起酸汤面,不知怎地就食欲大动,恨不得立刻便吃到嘴里去。 小厨房里的人动作很快,不一会儿,便端了四碗面上来。 经历了前两回,这次顾寒影谨慎了些,先是让戚公公端了一碗,远远地让林向晚闻了闻,见她没有什么反应,才命人都端了过来。 细长的面条盛在碗中,面上码着翠绿的青菜,配上红油酸汤,酸中带辣,开胃爽口,林向晚只尝了一口,便食欲大振,不知不觉间,将一整碗都吃了个精光,甚至连汤也都喝了下去。 其余三人见状,终于松了一口气。林向阳与白凌薇将碗中的面吃光后,便起身告退了。 林向晚有些赧然:“今日本说好我下厨做些吃的给你们,没成想将你们都叫了来,最后却只吃了一碗面,等过些日子……” “阿晚说这些做什么!”林向阳不悦地打断了她的话,“我是你兄长,难道还会与你计较这个?” “就是,娘娘这么说也太见外了!”白凌薇跟着附和。 林向晚还想说什么,可看着他们两个一唱一和的模样,就只是抿嘴笑了起来。 林向阳被她笑得有些心虚,干脆起身朝着门外走去。 “哎,哥哥别急着走啊!”林向晚不由叫道,“外头那么黑,你总不能让白妹妹自己回去呀!” 白凌薇对着林向阳的背影翻了个白眼,口中说道:“娘娘不必担心,有红袖陪着臣妾呢!她方才去找青栀说话了,臣妾这就去叫她!” “之前宫中混进来那人还没有寻到,你们两个女子走夜路还是有些危险,你等等我叫人送你回去!”林向晚说着便站起身来。 白凌薇心中也有些胆怯,刚想应下来,就听见林向阳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贵妃怎么还不走,磨磨蹭蹭的!早些把你送回去,我还要回青云殿休息呢!” 林向阳从门口探进半个身子,脸上满是不耐烦:“真是麻烦!” 白凌薇“哼”了一声:“不劳将军大驾了,娘娘自会叫人送我回去……娘娘,娘娘?” 她目瞪口呆地看着方才还站起身来准备叫人的林向晚,一眨眼又坐了回去,正揪着顾寒影的袖子,假装没有听见她的话。 “皇上,我好累啊,我们快些歇下吧!”林向晚说道。 顾寒影自然不会反对:“好,朕这就扶你回寝殿!” 两人说完就离开了,留下白凌薇呆立在原地,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啧,”林向阳摇了摇头,“贵妃方才说不用我送,那我……走了?” 说着,他就作势要抬腿离开。 “你等等!”白凌薇一个箭步冲了过去,拉住了他的袖子,“方才是方才,现在是现在,将军方才不是还说要送我回去,怎么这么快就变卦了?” 林向阳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我送你回去有什么好处?” 白凌薇脸上僵了僵,干笑了两声:“将军说这样的话多见外啊!我同娘娘情同姐妹,你又是娘娘的兄长,那么你也是我的兄长啊!兄长送妹妹一段路,还说什么好处不好处的?” “哦?”林向阳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原来你一直将我视作兄长?” “那是自然!”白凌薇斩钉截铁地说道,“你是我哥,是我亲哥!” 林向阳深深地看着她,直到她被看的有些不自在,才移开了目光, “行吧,那我就送送你好了。”他问道,“你那个小宫女呢?” “方才说去找青栀了,我这就去叫她!”白凌薇说道。 然而等她在青栀的房间里找到红袖,才发现两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都睡了过去,面前还摆着好几个空坛子。 倒是玉竹还醒着,见她来了,起身行了一礼,淡淡说道:“红袖方才同青栀喝了几杯,眼下两人都醉了,娘娘若是没有什么急事,就让红袖在这边歇着吧!” “倒是也没什么急事……”红袖醉成了这样子,定然是不能同她一起回宫了,白凌薇嘟囔了一声,“还好有林将军,否则我也得在娘娘这边借宿一宿了。” 本对她不大理睬的玉竹听见了她的话,却忽然问道:“林将军?林将军与娘娘一起?” “是啊,”白凌薇随口说道,“娘娘让他顺路送本宫回去。” “顺路?”玉竹的声音有些尖利,“青云殿与朱雀宫分明在两个方向,如何顺路?” 白凌薇不喜欢她这种质问的语气,语气不由也冲了些:“是娘娘让林将军送本宫的,林将军都没嫌绕路,你凭什么不乐意?” “娘娘……”玉竹呆了呆,很快便低下头去,木然说道,“是奴婢逾越了。” 白凌薇“哼”了一声,并没有与她计较,转身便离开了。 在她背后,玉竹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晦暗。 过了良久,躺在床上的青栀哼哼唧唧地翻了个身,玉竹仿佛被惊动了一般,重新又躺了下去。 她小心翼翼地取出了当初冒充林向晚,宋长歌写给她的那两页信纸,将它们死死地按在胸前。 明灭的烛火下,一滴泪从她的眼角滑落了下去。 第148章 玉竹今日又去温华宫了 太后做事一向干脆,隔日一早便遣了两个嬷嬷到凤仪宫来伺候。 林向晚看着熟悉的面孔,不由问道:“你们平日里都是贴身伺候母后的,如今却忽然到了本宫这里,母后那边该如何是好?” 为首的嬷嬷恭谨地答道:“回娘娘的话,太后娘娘让奴婢带了话来,重华宫如今伺候的人足够了,娘娘若是过意不去,就再让内务府挑两个送去便是。” 林向晚笑着摇了摇头:“重新挑的人,哪有能比得上你们?本宫不过是这两日有些害喜罢了,哪里就用得着专门来伺候了。” 那嬷嬷笑着说道:“怀孕生子,对女儿家来说,是天大的事,若是好生照料着,能让娘娘少遭些罪,太后娘娘也是心疼娘娘呢!” “是啊,”另一个嬷嬷附和道,“娘娘放心便是,太后娘娘那边,有善流照看着,且奴婢听说,清芳前些日子托人传了话来,说自己已经大好了,再过几日便能回重华宫伺候了!” “清芳姑姑?”林向晚不由一怔。 清芳同样是从前在太后跟前伺候的,只是因为去年开始,不知为何身上起了疹子,林向晚让人看了,一时间也不敢确定会不会传染,所以就先将她挪去了温华宫养着。 太后是个念旧的人,所以林向晚对清芳也格外关注些,前些日子还曾经问过给她诊病的医女,医女说她脸上的疹子仍旧未消,不过这么久下来,倒也没见旁人染上,所以应当是不会传染的。 如今不过几日的功夫,清芳便说自己已经大好了,也不知是不是医女换了方子。 林向晚并没有放在心上,清芳与善流一样,都是太后身边的老人了,能回去伺候,太后想来也是高兴的。 她让人将两个嬷嬷带下去安置,自己则看着手中的发簪,眉心微蹙。 那发簪是昨日晚间,林向阳回来的时候给她的。 “徐才人遇上麻烦了,”林向阳将簪子递给了她,“昨儿除夕,她一整天都在镇国公府外头徘徊,守门的侍卫一直拦着不让她进去,等到天色擦黑的时候,徐才人才相信自己是真的进不到府中去了。” 林向晚捏着鼻子,离他远远的:“哥哥你在外头吃过了?身上怎么一股子油腥味!” 林向阳抬起袖子来闻了闻,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啊……不过是去福满楼买了两个肘子……你等等,我去换身衣裳来!” “别折腾了,”林向晚用帕子掩着口鼻,嫌弃地对他说道,“你快些说吧!” “好吧,”林向阳继续说了下去,“徐才人身上本还有些钱财的,可自从出了宫,她就一直住在客栈里,早已经花的七七八八了,而晚间被人赶走的时候,又惹上了麻烦。” “她不知自己早在镇国公府外便被人盯上了,刚走了没几步,便有个男人上来搭话,问她是不是认得镇国公府里的人,”他说道,“徐才人也算是有几分小聪明,没有说自己的身份,只说自己的姑母是镇国公府里的,她有事想要见一见姑母。” “那男人听了,便拍着胸脯向她保证,说自己的姨丈是管事,她若是想要进府,他能助她一臂之力。” “徐才人自小便生活在镇国公府,对里面伺候的人都十分熟悉,于是试探着问他的姨丈叫什么名字,那人对答如流,她听了便信以为真了。” “只是那人还说,她想要入府,总得上下打点一番,徐才人立刻便将身上的银子都给了他,那人收了,让她三日之后在菜场东南角等着,他会想办法将她带入府中。” 林向阳示意她看手中那簪子:“徐才人身上没了钱,可还要在客栈里住上几日,于是便将自己的发簪拿去店铺里典当了。” 林向晚蹙起眉来:“这其中定然有诈,徐才人在镇国公府前徘徊了那么多时日,那男子怎么会不知晓她的身份?” “没错,我也是这样想的,”林向阳点头道,“若只单单为财还好,可我怕那男人其实是镇国公派来的。” 兄妹两个都想到了一处,镇国公怕是对她已经动了杀心。 若是她出宫之后,能够安安分分的,有镇国公夫人在,镇国公未必会要了她的性命,可她却日日在镇国公府前徘徊,惹得城中百姓纷纷侧目。 镇国公在徐才人刚出事的时候便急不可耐地撇清了关系,如今她却一直缠上去,他又怎么能忍? 那男人八成是镇国公派来的,等三日之后,将徐才人骗到偏僻处,才好动手行凶。 “哥哥想法子将她救下来,”林向晚说道,“不过不要太早出手。” “我明白。”林向阳点头道,“你今日感觉如何,可还难受?” 林向晚皱着鼻子:“不闻到那些味道便不会难受,哥哥你快些回去吃肘子吧!” 林向阳嘟囔了一句什么,她并没有听清楚,只是有些奇怪,也不知是不是在川渝那边久了,哥哥的口味都变了,他从前不爱吃肘子的,最近却三天两头地提起来,先是除夕时拜托她做,她没做成,他又跑去了福满楼买。 林向晚看着手中的簪子,这已经是第二日了,明日便是徐才人去见那男人的日子,希望她聪明些,能够看清楚镇国公的嘴脸,不要再抱有什么期望才是。 “娘娘,白贵妃来了。”青栀走进来说道。 林向晚将簪子收了起来:“让她进来吧!” 等见到白凌薇,她便笑道:“本宫现在一点荤腥都闻不得,你还每日过来,是想同本宫一起喝白粥?” “白粥有什么不好,”白凌薇笑眯眯地说道,“同娘娘一起,臣妾吃什么都高兴!” 林向晚闻言不由失笑:“也不知是谁,当初因为太医让吃清淡的,每日都求着本宫做些肉来吃!” “吃得多了也会腻嘛!”白凌薇小声说了一句。 她昨晚便吃得太多了,两个肘子被她自个儿吃了个精光,现在她觉得,最起码半个月她都不会再想吃了。 “对了娘娘,”她问道,“玉竹今日又去温华宫了,您知道吗?” 第149章 安阳侯府也该热闹热闹了 林向晚的手顿了顿。 之前白凌薇便同她提起过这件事,当时她并没有放在心上,可是今日刚听了那两个嬷嬷说,清芳要从温华宫出来了,而这又与玉竹有没有关系? “本宫最近不大管她,”她说道,“她也没有同本宫回禀过。” “难怪最近臣妾来娘娘这里都不曾见过她。”白凌薇嘟囔了一声。 玉竹从最开始便不喜欢她,但她觉得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原主曾经陷害过林向晚多次,可也就只是不喜欢而已,明面上还是过得去的,但是昨晚,白凌薇能够清楚地感觉到,玉竹对自己多了几分厌恶。 这种厌恶让她摸不着头脑,她自问这些日子并没有做什么对不住玉竹的事,甚至因为最近玉竹不在林向晚跟前伺候,她都已经有些日子没见到她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前次自己对林向晚说,玉竹常往温华宫去的事被她知道了,所以才讨厌起了自己。 思来想去,她还是提醒了林向晚一声:“娘娘还是留意着些的好。” 她并非是想要给玉竹上眼药,只是觉得,若是玉竹真的因为这件事恼的自己,那么就证明她去了温华宫一定没做什么好事。 林向晚点点头:“本宫知道的,你放心好了。” 两人说话间,宫女们已经将早膳端了上来,白凌薇伸头看了一眼,不由皱起眉来:“娘娘这几日害喜严重,连一丝荤腥都闻不得,今日小厨房里怎么还熬了羊肉汤来?” 青栀听了便笑道:“回娘娘的话,这羊肉汤是朱嬷嬷亲自熬的呢!朱嬷嬷说,羊肉能健脾益气,温阳补肾,里面又加了嫩姜陈皮,娘娘先试着尝尝,若是喝不下去再换也不迟。” 朱嬷嬷就是太后派来的两个嬷嬷之一,擅长药理,林向晚听了青栀的话,远远地闻了闻那羊肉汤,倒是真的没有嗅到膻味。 “盛一些来本宫尝尝。”她知道不能由着自己的喜好来,整日喝白粥,就算她自己受得住,腹中的孩子也受不住。 青栀依言替她盛了一碗,林向晚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慢慢喝了一口,入口有些微酸,算不得多美味,却也不叫她觉得反胃。 见她一连喝了几口,并没有作呕,白凌薇也放下心来。 “臣妾也尝一尝!”说着她便也盛了一碗,刚喝一口,立刻不住声地咳嗽了起来。 “妹妹你没事吧?”林向晚被吓了一跳。 “没……没事……”白凌薇好不容易缓过气来,脸皱成了一团,“这汤里放了多少醋,也太酸了些!” “很酸吗?”林向晚不解,又尝了一口,“确实有些酸味,不过也还好……” “还好?”白凌薇睁大了眼睛,“娘娘您的舌头是不是坏掉了?” 青栀在一旁看得乐不可支,闻言便说道:“朱嬷嬷说,女子有孕之后口味常会发生变化,所以多放了些醋在里面,之前还特地交代了,这是给娘娘做的,贵妃娘娘偏要尝尝,定然是喝不惯的!” 白凌薇一连吃了两块千层糕,才将口中那股酸味压了下去:“酸儿辣女,娘娘腹中大约是个小皇子呢!” 林向晚微微笑了起来:“只要平平安安的,男女都无妨。” 因为有了那一碗羊肉汤,林向晚倒是觉得打开了胃口,吃的东西也比平常多了不少,等用过了早膳,她觉得腹中有些发胀。 “本宫要去重华宫转转,妹妹同本宫一起吗?”她问白凌薇道。 白凌薇闲着无事,便也跟着起了身:“臣妾陪娘娘一起去!” 两人穿戴好,刚走出宫门,便看到轿撵在外头停着。 “娘娘要出门?”戚公公就在一旁候着,见了林向晚,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 “戚公公怎么在这里?”林向晚问道,“你怎么没在皇上身边跟着伺候?” “回娘娘的话,正是皇上让奴才过来的!”戚公公笑着说道,“娘娘如今有了身孕,万事要加倍小心才是,只有奴才在这边亲自盯着,皇上才能放心呀!” 林向晚想到除夕那一晚顾寒影紧张焦虑的模样,便不由觉得有些头痛:“戚公公在皇上身边伺候了那么多年,如今忽然到了本宫这边,皇上那边该如何是好?旁人伺候的定然不如公公周到,你还是回皇上那边去吧!” “哎呦娘娘,您可千万别赶奴才呀!”戚公公连声说道,“这可是皇上亲自吩咐的,您要是不收留奴才,奴才回去定会被皇上责罚的呀!” 林向晚无奈:“今日也就罢了,难道以后你也要一直留在本宫这边不成?” “皇上正是这样吩咐的,”戚公公说道,“不过娘娘放心,皇上决没有插手娘娘这边事物的打算,娘娘就当奴才是个普通太监,有什么事直接吩咐奴才便是!” 说罢,他做出了“请”的手势:“娘娘请上轿!” 林向晚还想拒绝,一旁的白凌薇已经“嘿嘿”笑着说道:“娘娘快些吧!臣妾早就想说了,这样冷的天,在外头走着多累啊!” 戚公公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心道白贵妃果然知情识趣,皇后娘娘看似温和,实则十分有主见,一旦认定的事情,鲜少会改变主意,他方才还想着该如何劝皇后娘娘,没想到白贵妃先提了出来。 林向晚摇了摇头,终于还是没有多说什么,与白凌薇一起上了轿。 白凌薇一坐进去,便这里摸摸那里看看,这轿子比她的要豪华上许多,她没见到火盆,温度却比外头高了不少。 眼见着她一直伸手在车壁上面摸,林向晚终于忍不住问道:“妹妹这是在做什么?” “随便看看,随便看看!”白凌薇讪笑着说道。 好歹她现在也是个贵妃,总不能承认是自己没见识,想将镶嵌在墙角的珍珠扣下来吧! 林向晚也没有在意,只是问道:“前些日子让你在外面传的话,如今怎么样了?” 白凌薇粲然一笑:“这点小事,怎么能难得到臣妾?娘娘放心,早就已经办妥了!” “那便好,”林向晚也笑了笑,“安阳侯府已经平静了这么多年,如今也该热闹热闹了。” 第150章 本宫与哥哥都在陪着他演戏罢了 到了重华宫,太后却已经睡下了,林向晚并没有立时便回去,而是对白凌薇说道:“许久未见贞和了,妹妹同本宫一起去看看吧?” 白凌薇点点头:“她这些日子倒是安静,可臣妾总觉得心里头不踏实。” 所谓孩子静悄悄,必定在作妖,贞和这样一反常态的老实,她心里反倒更警惕了。 林向晚闻言便笑道:“妹妹与本宫想的一样。” 两人去了侧殿,却只见到一个嬷嬷守在外头。 那嬷嬷对林向晚请安,林向晚不由问道:“杨嬷嬷去了何处?” “回娘娘的话,”那嬷嬷答道,“贞和郡主想要吃聚福楼的点心,杨嬷嬷去给她买了。” 林向晚眉心微蹙,前次她过来的时候,也是听这嬷嬷说起过,贞和想吃聚福楼的点心。 “聚福楼……”她喃喃自语。 “聚福楼有什么好吃的点心?”白凌薇开口道,“能让贞和郡主这么喜欢,想来应当是十分美味吧?等会儿臣妾就让人去买些回来尝尝!” 林向晚点点头,没有再问,带着她一道走了进去。 贞和正趴在桌前写着什么,听到动静抬起头来,一见是她,顿时便吓了一跳,将手中的纸团做了一团,人也立时便站了起来。 “见过……皇后娘娘。”她小声说着,低着头不敢看林向晚。 前次她真的被吓得狠了,从前都是她欺负林向晚,上次她过来,死命往她嘴里灌毒药,看着她的目光就像是看一件死物。 有那么一瞬,贞和以为自己真的要死了,心中万分懊悔,只恨自己没有趁她得势之前杀了她,即便不杀她,找人毁了她的清白也好,这样她就没法子魅惑皇上,也没法子当这个皇后了! 所幸林向晚并没有真的要杀了她的意思,每月还按时让人送了解药来,贞和知道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所以一直表现得十分乖顺。 林向晚并没有多说什么,只说了些客套话,问她这些日子过得习惯不习惯,下人有没有伺候得不好的地方。 贞和低着头一一答了,如今她身边哪有什么伺候的下人,除了那两个看守着她的嬷嬷,她根本见不到旁人。每日里睁开眼睛便要学规矩,稍稍做得错了些,就要挨手板,她从来没有过得这样委屈过。 只是这些她都不敢说,她只能在脸上挤出笑来,说一切都好。 林向晚淡淡地同她说了几句话便离开了,临走之前,目光落在了被她揉成一团的纸上面。 “本宫来之前,你是在写信么?”她指了指那团纸,“倒是本宫吓了你一跳,害你又要重写。” 贞和僵硬地笑道:“皇后娘娘哪里的话,我只是……只是想给母亲写封信罢了。本就写得不大满意想要重写,同娘娘无关的。” “那便好。”林向晚点点头,与白凌薇一起走了出去。 刚出了殿门,白凌薇便问道:“娘娘就这么信了她的话?那分明就不是给大长公主写的!” “哦?妹妹是怎么看出来的?”林向晚问道。 白凌薇撇撇嘴:“那纸被她撕成窄窄一条,一看便是要偷偷递出去的。贞和好歹也是郡主,给大长公主写信,不说用染好的花笺,也总该用一整张纸吧?” 林向晚笑笑:“既然知道她是要往外递消息,那自然要装作不知,否则她定会心生警惕,那消息只怕也不递了。” “娘娘方才直接将那纸团拿过来看看不就知道了,”白凌薇嘟囔道,“她还能吞下去不成?” “看也就只能看到她方才写的那一点,没头没尾的,谁知道是写给谁的?”林向晚声音轻快,“贞和大可以一口咬定是自己随便乱写的,我们一点办法都没有。” “那娘娘方才为什么要问她?”白凌薇不解道,“假装没有看到不是更好?” 林向晚笑着摇摇头:“本宫就是要她摸不清到底暴露没有。” 她对白凌薇解释道:“贞和所剩的时间不多了,她不想和亲,便只能在这剩下不到三个月的时间里找到办法。如今她心中有所顾忌,可时间却不允许她从长计议,越是这样猜忌,她便越容易露出破绽。” “更何况,她与何人联络,本宫心中也大概有数。”她淡淡说道。 “那对方究竟是……”白凌薇说了一半,忽然恍然大悟,“原来娘娘让臣妾在外面散步的谣言是这个意思!” “怎么会是谣言呢?”林向晚笑盈盈地说道,“不过是个故事罢了,哪里指名道姓了?” 白凌薇咧了咧嘴:“贞和知道了这个故事,怕是要装不下去了。” “那就更要让她知道了,”林向晚耸耸肩,“宋长歌很快就要自顾不暇了,贞和联络不到他,自然会更加焦急。” “可是宋长歌如今的境地,本就是被贞和害的,娘娘为什么还觉得他会帮贞和?”白凌薇问道。 “未必是帮贞和,他也有自己的目的罢了。”林向晚淡声说道,“宋长歌这个人,远不像表面这般无害。” 白凌薇不由咂舌,在她的印象中,宋长歌始终是林向晚的舔狗,从头到尾都在默默喜欢她,后来被那妇人纠缠,索性远赴川渝再也未曾回来过,却不知林向晚为何忽然这样说。 “娘娘与宋长歌,不是早就认识了么?”白凌薇试探着问道,“娘娘难道就不觉得宋长歌对您……有几分特别?” “他?”林向晚诧异地看着她,“妹妹怎么会这样想?” 白凌薇转过头去:“就是……臣妾从前便听说,宋长歌会常去林府,与林将军也相熟……” 林向晚笑出声来:“妹妹听了这些,难道就不觉得奇怪?” “哥哥离京之前,与宋长歌并不熟络,回京之后,更是有着罪臣之子的身份,宋长歌他是宋家的世子,从小便被寄予厚望,这样的人,为何会巴巴地贴上来,不顾旁人的目光,与我们两个罪臣之后交好?” 林向晚的眼神中带着几分讥诮:“他自有他的目的,本宫与哥哥都清楚,也都在陪着他演戏罢了。” 第151章 娘娘是觉得聚福楼有问题? 她这一番话,简直颠覆了白凌薇的认知:“娘娘是说,您与林将军,一开始便知道他是演的?可、可是……” 林向晚鲜少在她脸上看到这般震惊的表情,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有什么奇怪的吗?” “倒是……也没有……”震惊过后,白凌薇又觉得,这才是正常的。 他们兄妹两个小时候便遭遇了家中剧变,对人的防备心自然会更重些。虽然没有直接证据,可林家的倒台,安阳侯府也是参与其中的,等他们一回京,宋长歌便刻意与两人接触,他们心中自然会防备着。 “只是这么多年来,宋家究竟是什么目的,本宫还没有猜出来。”林向晚眉头微蹙,说道,“宋长歌这几年来也一直留在川渝,与哥哥同吃同住,却并没有什么举动……似乎只是为了监视着哥哥一样。这次若不是王氏以死相逼,他定然不会回京的。” “莫非他在找什么东西?”白凌薇的脑中灵光一闪,说道,“那东西对将军来说兴许十分平常,可对安阳侯府却十分重要。” 林向晚摇摇头:“本宫也不清楚。” 她抱着手炉,淡声说道:“从前的时候,只有本宫与哥哥两个,自然要抓住一切线索,故而宋长歌监视着哥哥,哥哥也在同样监视着宋长歌。可如今有了皇上,再任由宋长歌留在哥哥身边,反倒是危险。” “军中常有战事,万一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后,在哥哥背后捅刀子,哥哥的处境反而不妙。”林向晚说道。 白凌薇悚然一惊,她想起书中,林向阳最后便是被手底下的人背叛,最后重伤不治而亡的,莫非当初那个人便是宋长歌? “你说他对本宫特别?”林向晚嗤笑一声,“明知本宫是皇后,玉竹借着本宫的名义与他传信往来,他非但没有避嫌,还写了信进来,将香囊光明正大地戴在身上,仿佛生怕别人抓不到证据一样。” “按娘娘这样说,这个人是有些奇怪。”白凌薇点头道。 “所以,本宫觉得,还是将他拴在京城的好。”林向晚笑笑,“前几日哥哥同本宫说,宋长歌邀了哥哥几次,要哥哥去城外的庄子里喝酒,都被哥哥推拒了。虽不知他有什么打算,可哥哥最近忙着,给他添些麻烦,让他没精力再来找哥哥也好。” 白凌薇深以为然:“宋长歌能装这样久,一看便是个心思深沉的,还是让他离将军远些的好。” 她拍着胸脯保证:“娘娘放心好了,之前你交代臣妾的事,臣妾已经办妥了,您且等着看吧,安阳侯府接下来且有的闹了!” …… 才进了正月,京中的茶楼戏院,都在讲着一个故事。 说的是有个大户人家的公子,与另一户人家的小姐两情相悦,二人郎才女貌,说起来也算得门当户对,奈何两家长辈早些年间起了龃龉,两人不敢声张,只能私下悄悄来往。 只是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二人又不能忤逆长辈,于是便约好,两人都不成亲,等拖到年纪大了,两方的长辈说不定就会松了口。 于是那公子投了军,那小姐整日诵经祈福,一直等到了几年后,都已经到了拖不得的年纪,本以为终于到了时候,那公子一朝回京,立刻便同父母讲明了自己的心意,没成想却仍旧遭到了强烈的反对。 那公子十分不解,两家虽有误会,可也已经过去了许多年,如今为何不能借着二人的亲事重归于好?他的母亲无奈,只得同他说出了事实,原来他与那小姐,乃是同父异母的兄妹,那小姐的母亲,早些年间与他父亲有染,当初两家之所以闹起来,也正是因为此事败露了。 那公子听了,不由痛苦万分,他想了千百种理由来说服父母,却没想到造化弄人,有着这样的缘由,他们这辈子终究没了缘分,永远也不能在一起了。 于是某个夜里,那公子心灰意冷之下投了湖,而那小姐,最后也匆匆嫁人,离开了京城,再没有回来过。 这故事狗血又俗套,可在说书先生声情并茂的讲述下,还是赚了不少姑娘家的眼泪。 然而有心人却发现了这其中的秘密,那故事里的公子,不正是安阳侯世子吗?投军多年,回京不久便落了水,一直未曾成亲—— 可那小姐又是哪一位? 有好事者将这些年与安阳侯府交恶的人家一一列举出来,众人很快便将目光集中在了两家上,一是大长公主,早年宋长歌之所以投军,还有她的缘故;另一家便是昌平侯府,李家的幺女李明月,也早已经过了说亲的年纪,却一直未曾定亲。 有人说应当是贞和郡主,因为贞和郡主被选定和亲,也与那故事中的小姐最后远嫁相符,也有人说应当是李明月,因为曾经有与李明月要好的姑娘,问过她为何一直不肯成亲,她只笑着说自己其实早已心有所属。 外头传的纷纷扬扬,而宫里却一片平静。 白凌薇坐在凤仪宫中,将食盒推到了林向晚面前。 “这便是从聚福楼买来的点心,娘娘要不要尝尝?”她说着,打开了食盒,“样子不好看,吃着也与宫中的差许多,臣妾的人回来说,聚福楼里连食客都没有几个,小二态度也差得很,真不知道在京城这个寸土寸金的地方是怎么开起来的。” 林向晚只看了一眼,便用帕子捂着鼻子往后退了退。 那点心上面浮着一层油花,看得她一阵反胃。 “买这点心等了多久?”她问道。 “小二很快就取来了,应当是早便做好的。”白凌薇见她不适,又将食盒盖了回去。 林向晚蹙眉:“难怪看着不新鲜了。” 她唤来了青栀:“去同天冬说一声,让他盯着些聚福楼。” 等青栀下去了,白凌薇问道:“娘娘是觉得聚福楼有问题?” “如你所说的,开在那样寸土寸金的地方,却没有什么食客,东西不新鲜,态度也差,聚福楼为什么会开了这么多年呢?”林向晚淡淡地说道,“除非它有着比赚银子更重要的作用!” 贞和、宋长歌、那个杀了人却到现在都没有被找到的家伙……这其中定然有着什么关联。 林向晚有种莫名的直觉,这一切,说不定都能从聚福楼找到答案。 第152章 口是心非 晚间的时候林向阳带来了个算不得好的消息,徐才人被救了下来,可人却受了惊吓,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脖子险些被勒断了,”他一边狼吞虎咽地吃着东西,一边在自己的脖颈上比划着,“那男人把她骗进了小巷子里,她走在前头,那男人从后面掏出了绳子来死死地勒住了她,留下了极深的一道血痕,不过还能哭喊,应当是没伤到气管。” 白凌薇听得直咂舌:“将军不就在旁边看着吗,怎么没早些阻止他?” “那男人身上有些功夫,我怕离得近了被他发觉。”林向阳“哼”了一声,“再说你以为将人救下来很容易么?那样细的绳子,若非我出手及时,徐才人的脖子就不是险些被勒断而是彻底断了!” 白凌薇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仿佛也感觉到了疼痛一般,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这下子,徐才人应当能看清楚镇国公府的真面目了吧?” 林向晚在一旁吃着柑橘,她从前更喜欢些甜的果子,这几日却忽然改了胃口,只觉得酸酸甜甜的柑橘更好吃些:“暂且先让她缓上几日吧,等伤口养好了再说也不迟。哥哥现下将她安置在了什么地方?” “原来的客栈自然是不能住了,”林向阳说道,“那男人失了手,镇国公定会继续派人追杀她,我将她暂且安置在了朋友家中,不会被人查到的。” “就是之前与你喝酒的那个朋友?”林向晚不由心生好奇,“他叫什么名字?” “就是他,”林向阳含糊地说道,“等哪日我问问他,若是他同意,便带他进宫来让你见见。” 林向晚没有再问,反倒是白凌薇笑了一声,接过了话头:“将军这话说的太暧昧了些,不知道的,还以为将军要带着个姑娘家来让娘娘掌掌眼呢!” 林向阳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阿晚的眼光一向不怎么样,她看上的姑娘,本将军还未必看得上呢!” 白凌薇一愣,随即便想到林向晚之前想要撮合自己与林向阳的事,顿时大怒:“将军这话说的对,不光是姑娘,娘娘看上的男人,我也觉得不怎么样!” “哼,”林向阳目光莫名地看了她一眼,不知为何忽然就消了气,“口是心非。” 白凌薇:??? 她觉得眼前这男人实在是琢磨不透,说话总是喜欢同她呛着来,与她一点也不对付,可偏偏每次回宫又会给她带些吃的来,往往她前一天提过一嘴,第二日他便递到了她眼前。 只是说话仍然不讨喜,无非就是告诉她不要自作多情,他是给林向晚带的,她只不过是沾光而已。 白凌薇倒是不介意这个,管他给谁带的,反正自己吃到了。 看在那些好吃的的份上,她不同他计较。 白凌薇也剥开了一个柑橘,取了一瓣放入口中,脸上的表情僵了僵,不动声色地将剩下的递给了林向阳。 “将军也尝尝吧!”她说道。 林向阳看着她的目光中多了几分骄傲,满脸都写着“你看我说对了吧”的神色,慢吞吞地接了过去:“既然是你亲自剥的……咳咳咳咳!” 他刚吃了一口,整张脸就皱成了一团:“怎么这样酸!” 白凌薇乐不可支:“活该!” “你、你是故意的!”林向阳好不容易缓过气来,瞪着白凌薇说道。 “我就是让你尝尝,也没有说很甜呀!”她说的理所当然。 “你——”林向阳瞪着她说不出话来。 “这么热闹,看来是朕来得迟了。”说话间,顾寒影大步走了进来。 白凌薇与林向阳对视了一眼,两人立刻都收起了脸上的表情,刚想要起身行礼,便被顾寒影止住了。 “都是一家人,何必在意这些?”顾寒影殷切地看向林向晚,“阿晚今日觉得怎么样,晚间都吃了些什么,太医过来诊过脉了吗?” 这样的话他每日里总要问上两三遍,林向晚不厌其烦地答了,另外两个人听得却觉得腻歪。 “咳咳,”林向阳咳嗽一声,等顾寒影看过来,面无表情地将手中的柑橘递了过去,“这是阿晚亲自剥的,皇上尝尝?” 顾寒影一脸惊喜,自从知道阿晚有孕,林向阳对他的敌意越发深了,今日还是他主动同自己说话。 “多谢……林将军!”他有心想要随着阿晚一起喊一声哥哥,可又怕林向阳更生气,思来想去还是没敢改口。 接过柑橘他便朝着口中送去,林向晚在一旁“哎”了一声,没来得及阻止。 只见他脸上的表情顿时生动了起来,似乎花了极大的力气,才重新调整好。 “还挺……好吃的。”他硬着头皮说道。 “皇上觉得好吃便好,那还有一碟子,皇上慢慢吃!”林向阳冷笑一声,站起身来,径自走到了门旁,忽然又回过头来,不耐烦地对着白凌薇说道,“你还不走?” “哦,哦!”白凌薇反应过来,连忙也起身告退了。 林向阳走了,留她自己在这儿看皇上皇后撒狗粮?糖虽好嗑,可多了也是齁甜。 林向阳一见了顾寒影就忍不住生气,这会儿已经迈着两条长腿走出了好远,白凌薇只好小跑着跟在他后头。 这人当真是半分不懂得怜香惜玉!她一边跑一边在心里骂道,难怪到了现在也娶不上媳妇,就这么个脾气,他只怕这辈子都娶不上了! 前面的人冷不防忽然停下了脚步,她一个没留神,直接撞在了他的背上,将鼻子撞得生疼。 “你怎么这么慢!”林向阳转过身来,见她捂着鼻子,眼泪汪汪的,不由一愣,“你怎么了?” 白凌薇摇了摇头,她鼻子发酸,实在说不出话来。 林向阳挠了挠头,从怀中掏出了一个油纸包:“喏,给阿晚买的松瓤卷酥,给你也带了一点。” 白凌薇接过去,心里头那一点委屈很快便消散不见了。 只是等回了朱雀宫,她一边吃着,忽然想到,方才在凤仪宫的时候,没见林向阳拿出来啊! 管他呢!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很快就被她抛到了脑后,白凌薇喜滋滋地又吃了一块。 第153章 这场大戏才开场 贞和郡主闹起来的时候,林向晚正与白凌薇凑在一块儿下棋。 听得青栀说,贞和郡主将屋子里的东西都砸了,一口饭菜也不肯吃,嚷着要见大长公主一面的时候,林向晚笑了起来。 “她消息倒是灵通,不过才三日的光景,便已经知道外头的消息了。”她说道。 白凌薇不紧不慢地落下一子:“她那边大约是三日去聚福楼买一回点心,算着时日,也该知道了才是。” “除夕的时候让她出宫她不肯,如今又吵着要见大长公主,”林向晚摇摇头,“也太胡闹了些。” “娘娘觉得不应当让她见么?”白凌薇问道。 “要见的,只是现在还早了些。”林向晚轻笑了一声,“这场大戏才开场,总归要外头先唱起来才行。” 她对青栀说道:“许久未见李姑娘了,明日宣她进宫吧,本宫记得前些日子,她那叔父似乎出事了,当时本宫忙着,如今过完了年,也该问问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 李明月的叔父李靖安早已入了狱,这几个月没少咬出从前的同党,只不过对李家却仍是守口如瓶。然而李明月前次入宫的时候,林向晚不过是略挑拨了几句,李明月便如坐针毡,回了李家之后,李家人大约也聚在一起商议过,纷纷开始撇清与李靖安之间的联系,从前李靖安名下的几个铺子,如今也归了旁人。 只不过仍有人上下打点过,李靖安在狱中颇受照料,并没有受太多的苦楚。 单凭这一点,林向晚便清楚,李家并没有全然放弃他,之前所做的不过是未雨绸缪罢了,如今她抛出李靖安这个诱饵,李明月必会上钩的。 青栀领命下去了,她又对白凌薇说道:“妹妹让手底下的人多留意些,看看安阳侯府这几日都有什么动静。” 白凌薇说道:“臣妾正想同娘娘说呢,宋长歌早早便躲去了城外的庄子里,连除夕都未曾回府,昨儿晚上倒是一骑快马赶回了京城。” “想来是安阳侯夫人也坐不住了吧?”林向晚微微笑了笑。 安阳侯夫人王氏本就是个小肚鸡肠的妇人,大长公主打了她一巴掌,她记了这么多年,如今乍然听说了安阳侯与大长公主可能有染,哪怕只是捕风捉影的猜测,她也会在心里将其默默地合理化,毕竟当年她挨打的时候,安阳侯连话都未曾帮她说过一句。 安阳侯府眼下只怕是鸡犬不宁,所以宋长歌才不得不硬着头皮赶了回来。 “宋长歌既然回来了,也总该给之前救过他的那个妇人一个说法,”林向晚说道,“已经拖了这么久了,总不好一直拖下去。” “娘娘还真是……”白凌薇对她竖起了拇指,“……看热闹不嫌事大啊!” 林向晚手中的棋子“啪”地一声落在了棋盘上:“同本宫有什么干系,大长公主平白担了与人有染的名声,心里头只怕正窝火着,这会儿定然已经怂恿那妇人去讨说法了!” “王氏也不是个傻子,前次那妇人闹起来,她便知道是大长公主在背后出主意,如今这样乱的时候,那妇人又来了,她难道会猜不到是大长公主指使的?新仇旧恨叠在一起,她们两个只怕要撕破脸了!” 白凌薇托着腮想了半晌,犹豫着落下一子:“那娘娘觉得,什么时候让贞和她们母子相见?” “等外头这场戏先唱完。”林向晚淡声说道。 “那娘娘觉得,大长公主与安阳侯……”白凌薇顿了顿,“毕竟宋家出美人,宋家的子嗣相貌都不错,安阳侯年轻的时候也是风度翩翩玉树临风,大长公主向来喜欢美男,他们两个到底有没有发生过什么?” “谁知道呢?”林向晚耸耸肩,“本宫与你年岁相仿,那样久之前的事,本宫怎么会清楚?” 她点了点棋盘:“妹妹已经输了。” “呀!”白凌薇低头一看,果然自己的白子已经被逼到了角落,再无反抗之力了。 “不玩了不玩了!”她泄气地将手中的棋子丢到了棋盘上,“娘娘也不让着臣妾些!” 林向晚好声好气地哄着她:“其实是你方才分了心,你的棋艺已经比从前进步很多了,想来再过些日子,本宫便比不上你了!” “娘娘惯会哄臣妾开心的,”白凌薇一个字也不信,“臣妾自己什么水平还是有数的,只怕再过十年都比不上娘娘。” “其实本宫的棋艺都是同哥哥学的!”林向晚见缝插针地夸着林向阳,“你别看哥哥总是一副没好气的模样,可其实哥哥特别有耐心,本宫小的时候缠着哥哥学下棋,走一步要想一刻钟,哥哥从不催促,有时候本宫瞧着快输了,还会耍赖悔棋,哥哥也不恼,脾气好得很呢!” 那是因为你是他妹妹!白凌薇心中吐槽,嘴上敷衍地附和道:“真的吗?将军真是好性子!” “那当然,所以妹妹你看……” “娘娘,咱们还是去看看贞和吧!”眼见着林向晚又要开始了,白凌薇连忙打断了她,“贞和一直住在太后娘娘那边,这样一直闹下去也不是个办法,若是吵到太后娘娘可就糟了!” 林向晚惋惜地叹了一口气:“好吧,那就去重华宫看看好了。” 眼见着这两个人一直没有什么进展,她心中急得很,哥哥是个榆木脑袋也就算了,可白凌薇在旁的事上一向古灵精怪的,怎么眼下却好像看不出哥哥对她的特别来? 这些日子她冷眼看得分明,哥哥嘴上说着不喜欢白凌薇,可是只要出宫便会带些零嘴回来。从前还能说是给自己的,可是自打自己开始害喜,那些零嘴轻易吃不下去,哥哥仍旧日日往回带,最后全进了白凌薇的肚子。 还有今天用早膳的时候,哥哥嘴上嫌弃着白凌薇吃相不好,手上却不经意间就将三脆羹放到了她面前。 一定是坏在了哥哥那张嘴上!林向晚简直恨铁不成钢。 第154章 为什么受惩罚的却是她 两人到了重华宫里,先去给太后请了安。 太后正要出门,见了林向晚,便说道:“皇后可是听说了贞和那边的动静?” 她的脸上带着几分嫌恶:“哀家正想着过去瞧瞧,这孩子实在是被惯坏了。” “母后歇着吧,儿臣去看看便是。”林向晚说道。 太后摇着头:“哀家想着你有了身子,现在害喜又害的厉害,原想着便不惊动你了,没想到还是被你知晓了。” “哪里就像母后说的那般娇贵了,”林向晚笑着说道,“刘嬷嬷说,平日里多走动走动才好,这样等到临生产的时候会更轻松些。” 刘嬷嬷与朱嬷嬷一样,都是太后派过去的,太后知道她们二人的本事,故而在听她这样说之后,便点了点头。 “那哀家便不去了,”太后说道,“你去瞧瞧贞和到底在闹些什么——告诉她外头那些风言风语少听些,眼看着都要去和亲的人了,竟还相信那些无稽之谈。还有她身边伺候的人,皇后好生敲打一番,哀家让她们去,是教贞和学规矩的,眼下哀家瞧着这规矩没学得如何好,反倒是整日里光胡闹了!” 太后虽然并不出宫,可却也知道了外头那些传闻,如今只要稍稍一想,便知道了贞和究竟是为什么忽然就闹了起来。 林向晚点点头,又同太后说了几句话,便带着白凌薇去了侧殿。 刚走到侧殿门口,她便听见里面传来了一阵瓷器破碎的声音。 “啧啧啧,”白凌薇不住地摇着头,“这一下子得摔了多少杯子,该值多少钱啊!” 林向晚莞尔,对上前来请安的嬷嬷说道:“等会儿你们去库房里,取一套花梨木的杯盏拿过来补上。” 既然贞和爱摔东西,便给她一套木头做的来,任凭她如何摔也摔不碎。 “走,进去瞧瞧。”她说着,便伸手推门走了进去。 迎面一个飞来一物,白凌薇眼疾手快,抬起胳膊挡住了,那东西掉在地上,几人定睛一看,原来是一本佛经,已经被撕了一半,如今又一摔,纸张散落了一地。 “大胆!” 几人都被吓了一跳,戚公公得了皇上的令,这几日一直跟在皇后娘娘身边,这会儿也跟着过来了,正看到这一幕,被吓得魂飞魄散。 若不是白贵妃方才替皇后娘娘挡住了,那本佛经砸在了娘娘的身上,被皇上知道了,他的小命还要不要! “皇后娘娘在此,何人竟敢如此放肆!”戚公公又惊又怒,大声喝道。 贞和一愣,见是林向晚一行人,不情不愿地放下了手中的砚台:“给皇后娘娘请安。” 林向晚看着桌上的砚台,眉心重重一跳。方才幸而只是一本书,若是贞和将那砚台砸过来,白凌薇岂不是要受伤? 她冷下脸来,径自走到屋子中间坐了下去:“贞和,这是怎么一回事?” 贞和有几分怕她,只是心中满是委屈与恼怒,言语间便冲了些:“娘娘,我要见母亲!” “哦?”林向晚扬了扬眉,“之前本宫曾提起让你出宫与姑母团聚,你分明说的是自愿留在宫中为母后祈福的!” 贞和一噎,很快摇了摇头:“我不出宫,娘娘让母亲进宫来见我!” “可是姑母不是病了么?”林向晚冷淡地看着她,“难道你想要姑母拖着病体来见你?” “我……”贞和的眼眶红了起来,“我就是有几句话要问母亲……” 林向晚摆摆手,屋子里除了白凌薇,其余的人都退了下去。 “你想问姑母什么?”林向晚问道。 “这同娘娘没有什么关系吧?”贞和很快便说道。 “是没有什么关系,”林向晚笑笑,“只不过本宫有句话要告诉你,有些事还是不要刨根问底的好。” “你……你说什么我听不懂!”贞和咬着牙说道,“你让母亲进宫来!” 她如同一头被激怒的野兽,死死地攥着拳头:“你什么都不懂!你要是不答应,我就、我就……” “你就怎么样?”白凌薇上前一步挡住她,“你这是在威胁娘娘?你不就是想问你同那宋长歌是不是兄妹么?就算你见了大长公主又能如何,难道你问她,她就会轻易承认了下来?” 贞和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她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白凌薇“哼”了一声,继续说道:“大长公主只会告诉你,外头那些都是一派胡言,让你不要当真——可是这话,你相信么?” “你与宋长歌明明是门当户对,可大长公主这么多年来,为什么就是不肯点头?难道真的就因为当年她曾打了王氏一巴掌?”林向晚在白凌薇身后说道,“若是从前也就罢了,可眼下你已经落得了和亲的地步,即便是这样,她为何还是不肯同意呢?分明只要你与宋长歌有了肌肤之亲,和亲的人选就必定要换人,虽然不体面些,可是你总归是不必嫁与那女真王子了。” 她的话只要静下心想想,便会知道这其中漏洞极大,莫说是大长公主,即便是普通百姓家的姑娘,成亲前与旁的男子不清不楚,说出去也是十分丢脸的事情。 可这会儿,贞和已经完全被她的话牵着走了。 是啊,母亲到底是为什么,宁愿她去嫁给一个野蛮人,这辈子都再回不到京城里,也不愿让她同宋长歌在一起呢? 这只有一个可能,那边是外头的传言其实……是真的。 她与宋长歌是同父异母的兄妹,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得通。 贞和一时间仿佛失去了全身的力气,从前想不明白的事,如今仿佛都有了答案。 母亲分明对她好得很,无论她想要什么都会给她,可偏偏就在宋长歌的事情上,无论她求了多少次,都从不肯点头。 她明明可以高高兴兴地嫁给喜欢的人,可如今被囚禁在宫中不说,还成了满京城的笑柄! 原来……原来都是母亲的错!她之所以落得如今这个田地,全都是被母亲害的!是她不检点,是她与旁人私通,一切都是母亲的错,为什么受惩罚的却是她? 第155章 去给皇上送过去 眼见着贞和的神色不停变幻,白凌薇说道:“不过外面那些传言是真是假,其实也没有那么重要了,都是上一辈的事情,同郡主并没有什么关系。” “是啊,”林向晚叹了一口气,“只是可惜……” 她面带惋惜地摇了摇头:“罢了,不说这些了,贞和,你想见姑母,只怕得再等上几日,姑母之前一直病着,总得等她病好了才是。” 说罢,她站起身来,对白凌薇说道:“咱们也该回去了,明日李家姑娘进宫,她许久未来了,总归要准备一番的。” 贞和的眼睛忽然就亮了起来,她一把抓住了林向晚的袖子:“娘娘说的李家姑娘,可是昌平侯家的李明月?” 林向晚的脚步顿了顿:“没错,正是她。” 贞和仿佛又抓住了一丝希望:“娘娘能不能让我见见她?我有几句话想问她!” 不等林向晚开口,白凌薇便嗤笑道:“郡主难道想问昌平侯夫人是否与安阳侯有染?你觉得李姑娘会告诉你?” 贞和一时间说不出话来,是啊,就算其实那传闻中说的小姐是李明月,她又怎么会承认呢? “罢了,”林向晚看着她的眼神中带了一丝怜悯,“贵妃说得对,这样的问题你根本不能当面问,不过本宫倒是有个主意可以帮到你。” “等明日李姑娘进宫之前,本宫会让人带你到凤仪宫去,”她说道,“届时你可以躲在屏风后面,本宫替你问上一问,若是李姑娘的心上人另有其人,那么便证明此事同她无关。” 贞和重重地点点头:“好!多谢娘娘!” 林向晚又安抚了她几句,便与白凌薇一起离开了。 从内殿出来,她叫了那个一直守在外头的嬷嬷过来。 “杨嬷嬷呢?”她问道。 那嬷嬷低着头:“回娘娘的话,杨嬷嬷早间扭伤了脚,今日便回去歇着了。” 林向晚点点头:“是早间去给贞和买点心的时候扭伤的?” “是一早上便扭伤的,”那嬷嬷说道,“今日是奴婢给郡主买的点心。” 林向晚微微有些诧异,不过面上并没有表露出来,径自带着人走了。 等两人上了轿子,白凌薇迫不及待地问道:“今日既然不是杨嬷嬷去买的点心,那么究竟是谁给贞和传递的消息?她又是如何宫外联络的?” 林向晚拧着眉:“本宫也不清楚,按说从外头带进来的东西,都是要细细查验的,难道这两个嬷嬷都被贞和收买了不成?” 方才那嬷嬷说话时表情自然,丝毫看不出什么破绽。 两人都在思索着,忽然林向晚将轿上的窗帘掀开了一条缝,指着外头:“你看那边。” 白凌薇依言看过去,只见一个老太监推着一辆木板车停在一旁,低着头等她们先过去。 那木板车上放着两个木桶,里面装着从各宫收过来的各种废物。 白凌薇一怔,很快便明白了她的意思:“原来是这样!” 林向晚叫了一声,让戚公公把轿子停下来,待停稳后,她从轿上下来,向着那个老太监走了过去。 那木桶上面盖了盖子,可离得近了,仍能嗅到一股酸腐的味道。 老太监见了她们,连忙跪地磕头,林向晚让他起了,用帕子掩着鼻子吩咐道:“将盖子打开。” “这里面装的都是污秽之物……”老太监求助般看向戚公公。 戚公公也是一惊,连忙劝道:“娘娘,这里头装着的都是从各宫各院收来的腌臜物,莫非是凤仪宫不小心丢了什么东西?您告诉奴才,让奴才帮您找便是!” 林向晚正被熏得有几分反胃,闻言立刻点了点头:“那就有劳公公了,本宫要找的是聚福楼的食盒,还请公公帮着找找。” 戚公公立刻应了下来,转头叫了几个小太监来,将两个木桶从木板车上抬了下来,细细地翻找了起来。 林向晚与白凌薇离的远远的,那个老太监也被人看住了,方才她一说出食盒的时候,老太监的神情明显紧了紧,这里面定然有问题。 不一会儿功夫,戚公公便献宝般捧着一个食盒走了过来。那食盒脏兮兮的,上面沾着些不知是什么留下的污垢,除了正面刻着聚福楼几个字,看着倒是普普通通的。 林向晚往后退了退:“公公仔细瞧瞧,这食盒有没有什么不一样?” “这……”戚公公来来回回翻看了几遍,并没有看出什么异样,“回娘娘的话,依奴才看,这就是个普通的食盒啊!” “盖子里面也没有什么字迹么?”林向晚有些失望。 “没有……咦?”戚公公也不嫌脏,将那食盒提起来放在眼前看了半晌,又用手比划了半天,最后放在地上重重地踩了一脚。 “娘娘快看!”那食盒被他一踩,露出了底部的夹层来,戚公公带着几分骄傲地说道,“奴才方才便觉得,这食盒从里面看,比外头要矮些,果不其然,这底下有个夹层!” 他在里面翻了翻,找到了一张纸条,恭敬地捧了过来:“还请娘娘过目。” 林向晚小心地伸出了两根手指,将那纸条夹起来展开,上面是那凌乱的字迹,一看便知道写字的人正心绪不佳。 她看完了那上面的字,不动声色地将纸条卷了起来,对着老太监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公公让人审一审他,”她说道,“从宫中往外夹带消息,胆子倒是不小!” 老太监在看到戚公公找出那个食盒的一刻便已经面无人色,这会儿听到林向晚的话,立刻使劲在地上磕起头来。 “娘娘,冤枉啊娘娘!奴才根本不知道那食盒里面还有猫腻,奴才冤枉啊!”他大喊着。 “哼,”戚公公一个眼神,立刻有小太监上前堵住了他的嘴,“冤不冤枉,等审过之后再说!娘娘放心,奴才一定查清楚是谁指使的他!” 林向晚点点头,又指了指那个破碎的食盒:“公公把这个带着。” 戚公公将那个肮脏的食盒宝贝般捧在怀里:“奴才这就给娘娘送到凤仪宫去!” “送到本宫那里做什么?”林向晚一脸嫌弃,“你去给皇上送过去!” 第156章 这件事绝不是巧合 戚公公让人将老太监带下去,自己捧着食盒去了御书房。 皇上让他跟在娘娘身边寸步不离,他虽然知道这是因为皇上看重信任自己,可心里头却始终惦记着皇上这头,毕竟他一直在皇上身边伺候着,如今乍然换了人,也不知道皇上习惯不习惯。 故而方才娘娘一开口,他便立刻应了下来,亲自送了过来。 御书房外头,他远远便瞧见自己的徒弟正在门口守着。 “小平子!”他压低了声音问道,“皇上在里头吗?” 小平子一见是他,顿时眼睛一亮:“师傅您回来啦!娘娘那边不用您伺候了?” “屁!”戚公公没好气地拍了他一巴掌,“娘娘让我给皇上送东西过来!” “哦哦!”小平子摸着脑袋冲他笑,“我还以为师傅您能回来了呢!不过师傅您不用担心,皇上这头有我在……” “行了行了,平常我是怎么教你的?”戚公公板起脸来,“少说些话,多做些事!” “哦哦!”小平子连连点头,“师傅您怕是得等一会儿,皇上与兵部侍郎周大人在里头呢!” “周大人进去多久了?”戚公公问道。 “师傅您来得巧,周大人刚到呢!”小平子笑嘻嘻地说道。 戚公公叹了一口气。 周大人既然刚到,一时半刻想必是不会出来的,娘娘那边还等着,他没有那么多时间候在这里。 他将那个食盒递给了小平子:“拿好了,等周大人出来,你便将这个给皇上送进去,说是皇后娘娘送过来的便是。” 小平子接了过去,登时便被熏得皱起眉来:“师傅,这也太臭了些!就这样呈给皇上么?” “就这样呈给皇上。”戚公公怕他不当一回事,又警告道,“这是娘娘送过来的,明白吗?娘娘送来这样子的食盒,自然有娘娘的道理,你最好不要自作聪明,做些画蛇添足的事!” “徒儿明白!”小平子将那食盒紧紧抱在怀里,“师傅您放心,绝不会出岔子的!” “你越是这样说,我怎么越觉得不放心呢?”戚公公嘀咕了一句,不过也只是说说罢了,只是送个食盒进去,难道还能弄错? 他交代完了小平子,便匆匆赶了回去,还有那老太监需要审问呢! 那老太监很快便招了,大约一个月前,有人找上他来,要他从每日收来的那些废弃物品中找到废弃食盒出来,一个食盒可以换二十文钱。 “奴才真不知道里面夹着东西啊!”他一个劲儿地叫屈,“奴才只以为是有人要收了食盒回去用,所以才来找的奴才……” “一个食盒才几个钱,有必要花二十文买这些又脏又破的?”戚公公冷笑道,“什么人会做这样亏本的买卖?” 老太监垂着头:“可毕竟是宫里头出去的,脏是脏了些,却鲜少有破的,都是娘娘们用的东西,之前也一样有人买过……” 这一点戚公公是知道的,宫中的人都各自有赚钱的法子,那些在主子面前得脸的宫女太监自不必说,光是一次的赏钱就要比普通下人的月钱多了,而手中有实权的,更是有许多人巴结着,根本不缺银子。 最凄惨的莫过于那些最底层的宫女太监,平日里只靠着那一点月钱过活,可是想要在宫中过得好,处处都需要花银子,更何况这些太监无儿无女,总得为自己以后攒下些钱财才能养老。 于是这些人都各自想了法子,只要不是太过分的,并没有人追究,就像这老太监,平日里从各宫收来的那些废物,他从中翻捡出完好的,擦去上头的污秽,拿到外头卖几个铜板,这些戚公公其实都是知道的。 只是这一回,食盒事小,里面夹带了消息却是大事。 “买食盒的人长什么样?”他问那老太监道,“你们平日里约在什么地方见面?你一共卖了多少个食盒给他?” 老太监知道自己闯了货,如今只求能够将功赎罪,不用他多问,便将自己知道的一五一十地倒了出来。 “买食盒的是个男人,身量颇高,略有些发福,看着约莫四十几岁的模样。”他说道,“有一回奴才卖几柄豁了齿的梳子,被他瞧见了,问了奴才几句。奴才想着多卖些钱,便说这都是宫里头的东西,外头绝对买不到!” “他听了之后没有还价,把梳子都买了去,又问奴才还有没有旁的东西。奴才当时鬼迷心窍,对他夸口说只要是他想要的,奴才就能替他寻来。” “那男人听了便笑,说自己也没什么想要的,就只是没见过宫里的东西,想买下来瞧个新鲜罢了,后来他又问了奴才下回什么时候再来,奴才同他说了之后便走了。” “之后他又来了几回,与奴才熟了些之后,便说自己想要些宫里头娘娘们丢弃的食盒,问奴才有没有法子能找来。” “奴才想着食盒这种东西,各宫各院常有旧的扔出来,只是向来也没人过问,奴才便也都丢在了一旁。听他这么说,立刻便应了下来。” “卖了多少?奴才想想……大约、大约有十几个吧?” “旁的便不记得了,他并未提起过自己做什么买卖,奴才也没想着问。” “奴才真的是冤枉的啊!要是早知道那食盒有问题,奴才绝不会卖给他!” 戚公公听了半晌,见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便转身走了出去。 按照老太监所说,明日便是他与那男人见面的时间,如今既然已经知道了他们的交易,不若明日派几个人悄悄跟在老太监身后,等那男人露面,便能将他抓住了。 这件事绝不是巧合,那男人买食盒只是个掩饰罢了,他真正想要的,只有皇后娘娘找到的那个有夹层的食盒罢了。 他已经让小平子将食盒交给了皇上,等皇上看过之后,对聚福楼自有处置。 戚公公心里想着,脚下便朝着凤仪宫走去,皇后娘娘那边还等着他回禀呢! 第157章 聚福楼那边由皇上处置便是 另一边,小平子看着眼前这个破碎的食盒,眉毛拧成了一团。 皇上待皇后娘娘有多好,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如今更是因为娘娘有了身孕,连一直伺候着自己的师傅都拨到了娘娘身边使唤。 可是皇后娘娘待皇上却是一直平平常常,这些年来统共也不过就送了几回吃的来,他虽然没有在皇上跟前伺候着,可那几回他看得清楚,连师傅脸上都露出了笑来,显然皇上的心情也是好得很。 今日也不知是什么情形,娘娘特地送了一个破烂的食盒过来,又脏又臭的,莫非是同皇上闹了别扭? 是了,一定是因为如今刚过完年,皇上便整日在御书房忙着,娘娘心里不高兴了!所以才故意送了这样一个破食盒来! 小平子越发觉得自己猜到了皇后娘娘的用意,只是既然知道了娘娘的用意,这个食盒定然不能就这么送到皇上面前了。 皇上的辛苦他是看在眼中的,桌上的折子摞成山一样高,好像永远都批不完一样,皇上熬的眼睛都红了,得了空还要往凤仪宫去看娘娘,若是再看到娘娘因此而生了气,皇上该有多寒心呐! 小平子悄悄招了个宫女过来:“把这个拿远些扔了,再去御膳房里头取些精致的点心过来!” 他当然记得师傅的叮嘱,可他觉得自己这不是自作聪明,而是在心疼皇上。寻常夫妻尚有拌嘴的时候,皇上与皇后也不例外,可若是他们做下人的,一味只想着听主子的吩咐办事,岂不是让两人之间的矛盾越来越深了? 如他这般,将娘娘送来的食盒调个包,让皇上感受到娘娘的关心,自然也就会去多陪陪娘娘,两人的感情也会越来越好。 那宫女不一会儿便取了点心过来,小平子调整了一下表情,等周大人走了,便提着食盒走了进去。 顾寒影听到动静,并没有抬头,只是问道:“什么事?” “回皇上的话,”小平子连忙将食盒呈了上去,“皇后娘娘命人给皇上送了些点心过来,还带了话说,皇上这两日太辛苦了,一定要保重自己的身子!” “皇后送的?”顾寒影抬起头来,唇边不自觉地浮现出一缕笑意,声音也温和了起来,“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小平子觑着他的神情,见皇上心情大好,心中不由也得意了起来。 师傅啊师傅,您看看,若是照您说的,将那么个破烂肮脏的食盒拿过来,皇上看见了,岂不更加烦躁? “娘娘现在怀着身子,还惦记着皇上,皇上等会儿去陪陪娘娘吧?”小平子大着胆子说道,“奴才听人说,女子有孕之后,会变得比平常更多愁善感些,这个时候更需要皇上多陪陪娘娘了!” 顾寒影觉得他说的十分有道理,心头不由涌起了几分愧疚:“是朕疏忽了,朕原想着早日将林家……罢了,有些事总归是急不得的,等会儿朕便去瞧瞧皇后。” 小平子心满意足地退了出来,他既没有辜负师傅的嘱托,又增进了皇上与娘娘之间的感情,这难道不是更好吗? …… 凤仪宫内,林向晚听戚公公说完,将手中的纸条递给了白凌薇,问道:“那食盒皇上看过了么?” “回娘娘的话,”戚公公说道,“奴才过去的时候,周大人正在里头,奴才怕误了娘娘的事,便将食盒交给了小平子,等皇上那边事了,小平子便会呈给皇上的。” 林向晚点了点头:“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你先下去吧。” “娘娘,那老太监已经招了,为何不命人跟在他后面,只要将买那食盒的人抓住不就行了吗?”等戚公公退下之后,白凌薇不解地问道。 “若那人不承认与聚福楼的关系呢?”林向晚说道,“他只是买食盒而已,所买的是宫中各处的食盒,若他说从前并未收到过聚福楼的食盒呢?” “这纸条分明就是……”白凌薇说到一半,瘪了瘪嘴。 她心中明白,那人若是一口咬定自己并不知情,她们也没有什么办法,甚至可能会因此而打草惊蛇,让聚福楼背后的人起了警惕之心。 “那娘娘打算如何做?”她问道。 林向晚摇摇头:“既然皇上已经看过了,心中应当有了数,聚福楼那边由皇上处置便是。” 她抬了抬下巴,示意白凌薇看手中的纸条:“如今的当务之急,是要弄清楚贞和所提起的‘动作’究竟是什么。” 贞和写下这纸条的时候,刚知道了外面的传言,心中愤恨焦躁,一直在上面要一个“交代”,若是不解释清楚,她便不会配合他们的“动作”。 她想要的交代是什么,提到的“他们”又是谁,所谓“动作”,又是些什么动作? 林向晚越发觉得,只要顾寒影派人将聚福楼好好查一查,一切便都可以真相大白了。 “这些娘娘审一审宋长歌也是能够清楚的,”白凌薇晃着手里的纸条,“贞和分明就是同宋长歌在联络,那聚福楼背后,想来也有宋长歌的影子。” “本宫手里能用的人太少了,”林向晚苦笑了起来,“哥哥如今在跟在徐才人那边,聚福楼这边就只剩下一个天冬,而且在弄清楚宋长歌究竟想要从哥哥身上得到什么之前,本宫不想同他撕破脸。” “聚福楼那边让皇上派人暗地里查着,如今最紧要的,是先从贞和口中套出他们要做的事来。”林向晚说道。 白凌薇眼珠一转:“所以明日李明月进宫,娘娘才让贞和在一旁偷偷听着,为的也是刺激一番贞和,让她彻底相信大长公主与安阳侯有染一事!” 林向晚笑笑:“到时候你别忘了在旁边添一把火,最好让贞和觉得所有人都知晓此事,唯独将她一人瞒在鼓里!” “娘娘放心,臣妾知道怎么做!”白凌薇信心满满。 林向晚轻轻笑了笑,她觉得自己与白凌薇越发默契了,有时候自己什么都不必说,她便明白自己的意思。 要是哥哥最后不能将白凌薇娶回家,她真的会生他的气! 第158章 皇上今日的胃口不好么? 到了用午膳的时候,白凌薇找了个借口便回去了。 从前的时候,她最喜欢在凤仪宫里蹭饭,可自打林向晚最近闻不得一点肉味,一连跟着吃了几日的菜叶子之后,即便是看着皇后娘娘那张秀色可餐的脸,她也实在吃不下了。 昨儿是朱嬷嬷亲自下的厨,桌面上终于见了荤腥,白凌薇兴致勃勃地尝了一口,差点酸掉舌头,偏偏林向晚吃得开心,她只能干巴巴地塞了一碗米饭进去。 今日她终于吸取了教训,眼看着到了中午,忙不迭地就找了个借口溜了。 “如今正好是用午膳的时候,妹妹吃过再走吧?”林向晚挽留道。 “多谢娘娘美意,”白凌薇干笑了两声,说道,“只是臣妾还要……臣妾还有极重要的事要做,就不陪娘娘用膳了!” “好吧,”林向晚惋惜地说道,“那等你明日得了空,一定要来用早膳啊!” “臣妾……臣妾这些日子在减肥!对,臣妾在减肥!”白凌薇急中生智,终于想到了个十分完美的理由。 她捏了捏自己的肚子:“自打入了冬,臣妾吃的一日比一日多,如今都已经胖成了这样,不能再吃了!娘娘往后不必等臣妾了,臣妾要瘦下来才行!” “只是稍稍胖了一点而已,”林向晚仔细地打量着她,“从前妹妹也太瘦了些,如今这样本宫瞧着倒是正好!” “娘娘不必这样安慰臣妾,臣妾知道自己如今的模样!”白凌薇说的大义凛然,“臣妾这些日子一定要瘦下来才行,娘娘千万不要再留臣妾吃饭了!” “从前怎么不见你这般……”林向晚说了一半,恍然大悟般笑了起来,“好了好了,本宫知道了,你不想吃便不吃,只是平时还要经常过来同本宫说话才行!” “那是自然!”白凌薇松了一口气,又说了几句话便告退了。 等她走后,林向晚抿嘴笑了起来。 女为悦己者容,白凌薇她嘴上说着不喜欢哥哥,可是如今却这般在意自己的容貌,实在是有些口是心非了。 只是哥哥过了上元节便要离京,两人到时候只怕要天各一方了。 林向晚微微叹了一口气。 顾寒影刚进门便听到了一声细若游丝的叹息声,他心中的愧疚更盛了些。 “阿晚可用过午膳了?”他没有急着过去,在炭盆旁站定,等着身上的寒意散去。 林向晚有些无精打采地摇了摇头:“还未用膳,皇上你呢?” “朕也尚未用膳,”顾寒影身上暖了些,走过来坐在了她身边,“阿晚要是不嫌弃,朕可否留下来一起?” 林向晚笑笑:“自然是好的,皇上这几日都忙着,已经许久未同我一起用过膳了。” 她只是随口一说,可顾寒影听在耳中却觉得十分不是滋味:“阿晚,朕这几日忙了些,等忙过了这一阵,朕再来好好陪你……” “皇上年前便是这样说的。”林向晚撇撇嘴。 “朕其实是在……” 林向晚其实并不是十分在意,转而问起了自己更关心的问题:“皇上准备如何做?” 顾寒影这会儿过来,想来是要告诉她对聚福楼的处置。 顾寒影一愣:“阿晚都知道了?” “自然知道了呀,”林向晚说道,“只是我怕打草惊蛇。” “朕也是这样想的。”顾寒影的面色严肃了起来,“不过阿晚不用担心,朕只有在一切都布置妥当之后才会动手,到时候那些牵扯进去的人一个都逃不脱。” “皇上这样说,我便放心了。”林向晚没有细问,顾寒影做事一向周全,他既然已经给了保证,那么她便全然放心了。 正巧青栀进来问要不要传膳,林向晚笑着对顾寒影说道:“这两日都是朱嬷嬷亲自下的厨,朱嬷嬷的手艺不错,皇上也尝尝吧?” “好!”顾寒影一口应了下来。 很快,宫女们便将午膳端了上来。朱嬷嬷做的菜式不多,只是简单的四菜一汤,一道凉拌什锦菜,一道木耳炒黄花,一碗蛋羹,一道辣炒牛肉,还有一道牡蛎鲜蘑豆腐汤,配着粳米饭,看着让人十分有食欲。 “来,皇上尝尝!”林向晚亲自给顾寒影夹了些木耳炒黄花。 说来也奇怪,她从前很不喜欢吃木耳,这几日尝了朱嬷嬷做的,竟忽然喜欢上了。 顾寒影放入口中,只嚼了一口,脸上的表情僵了僵。 “好吃吗?”林向晚满脸期待地看着他。 “好……吃。”顾寒影使劲咽了下去。 “那皇上多吃些!”林向晚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 她还要给顾寒影夹菜,被顾寒影拦了下来:“阿晚自己吃便是,不必管朕,朕自己来!” 那木耳炒黄花不知道放了多少醋,委实是有些太酸了。 他又尝了一口凉拌什锦菜,不出所料同样酸得很,那豆腐汤他更是远远地便闻到了酸味,至于蛋羹…… 蛋羹里总不会也放了许多醋吧?顾寒影这样想着,用勺子盛了些放入了口中。 刚一入口他便后悔了,这蛋羹比木耳还要更酸些。 于是他将目光投向了最后那道辣炒牛肉,辣些总归是好过一味的酸吧!可他万万没想到,那牛肉的酸味并不亚于另外几道菜…… “皇上今日的胃口不好么?”林向晚倒是吃得香。 “朕来之前刚吃了些点心,”顾寒影不动声色地放下了筷子,“这会儿并不饿。” 林向晚从前便听戚公公说起来过,顾寒影忙起来,常忘记用膳,只偶尔吃些点心,长久这样下去怎么能行? 她有些心疼,手中的筷子顿了顿,脸上露出了委屈的表情来。 “从前都是白妹妹陪我一起用膳的,”她说道,“有人陪着一起,我才稍稍有些胃口,能够吃得多谢。今日白妹妹有事走了,皇上能不能陪我一起吃些?” 顾寒影看着眼前这一桌能酸掉牙的菜,再看看满脸期盼地看着自己的林向晚,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他重新拿起筷子,对着林向晚宠溺地笑了起来:“好,朕陪阿晚一起吃!” 第159章 她才不会喜欢他呢 晚间林向阳回宫的时候,正好碰到白凌薇鬼鬼祟祟地从凤仪宫里溜出来。 他放轻了脚步,悄悄走近白凌薇身边的时候,猛地伸手拍了她的肩一下:“喂,你做什么亏心事了?” 白凌薇吓得尖叫一声,一脚踢在了他的膝盖上,疼得林向阳倒吸了一口冷气。 “你!”待看清眼前的人,她恨恨地想要再补上一脚。 林向阳方才没有防备被她踢了个正着,这会儿哪能再挨上一下,一边抽着气一边躲了过去。 “我不过是叫你一声罢了,谁知道你反应竟这样大!”他抱怨着,“还好本将军身手灵活些,否则你这一脚下去,啧啧啧……” 白凌薇对他翻了个白眼:“那是你活该!” 方才那一脚她踢得实实在在,这会儿见林向阳不住地揉着膝盖,也有些不好意思,于是冲着凤仪宫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皇上在里头陪着娘娘用膳呢,你等会儿再进去。”她说道。 林向阳厌恶地皱起了鼻子:“他在难道我就不能进去了?阿晚是我妹妹,凭什么我见她还要避着旁人?” “你想去就去咯,”白凌薇耸耸肩,“娘娘这会儿正用着晚膳呢,你去陪娘娘用膳,娘娘一定会很高兴的!” 林向阳沉默片刻,扭头便走:“我送你回宫!” 不光是白凌薇怕了,林向阳一想起来也觉得牙疼,也不知怎么回事,阿晚的口味竟然变化这样大,他在军中就日日想念妹妹亲手做的菜,没想到回京之后就只吃了几日罢了。 想到这里,他越发觉得都是顾寒影的错。 “你出来怎么又没有带人?”他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来递过去,“之前不是告诉过你,宫里头现在不太平吗?” 白凌薇接过油纸包,打开一看,里面竟是一包鸡头米,她捻了一个丢进嘴里,软糯香嫩,满口清甜。 “这个时候怎么还有鸡头米,”她一边吃着,一边高高兴兴地同林向阳说着话,“难得的是还这样新鲜,将军是从什么地方买来的?” 林向阳正看着她,她吃东西的时候眼睛发亮,颊边鼓鼓的,莫名就让他想起了山间的松鼠。 听得她问,他“哼”了一声:“白家的姑娘都这样少见多怪的么?这里可是京城,只要有银子,什么样的好东西买不到?” 白凌薇早就习惯了他说话的调调,吃人嘴短,她也不生气,笑眯眯地附和道:“将军说的也是。” 她吃东西的时候脾气格外的好,林向阳的唇边不自觉地带了一丝笑意。 “对啦,将军不是问我怎么没带红袖么?”白凌薇吃着东西的时候,嘴巴也是闲不住的,“今日是她娘亲的忌日,她出宫去啦!” “除了她你宫中就没有旁人了?”林向阳问道。 “有的,不过红袖是娘娘派去的,我就喜欢她!”白凌薇说道。 林向阳笑出声来:“可我记得,当初你与阿晚的关系并不如现在这般融洽,阿晚派了红袖去,也是为了在你身边安插一颗钉子吧?” “那会儿是那会儿,现在是现在,”白凌薇神采飞扬地说道,“娘娘让人看着我,那不正好能证明娘娘看重我么?” 林向阳盯着她看了半晌,白凌薇不由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将军这么看我干嘛,我脸上有东西么?” “没什么,”林向阳移开目光,“只是想不明白,白家究竟是怎么将姑娘养成你这个样子的。” “我怎么了,哪里不好吗?”白凌薇不服气地反问道。 “倒也不是不好,只是……”林向阳笑了一声,“难怪古人都说傻人有傻福,你这样的性子,幸而遇上的是阿晚,若是换了旁人做这个皇后,非但你自己性命难保,白家都要被你坑害了。” “那是因为我知道娘娘秉性善良!”白凌薇骄傲地说道,“对娘娘好的人,娘娘向来记在心里的,从前我与娘娘虽然有点误会,可是我的性子也很好嘛,娘娘看清楚之后,自然也会同我好了!” “啧啧啧,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夸自己的。”林向阳摇着头。 冬日的晚上十分寒冷,这么一会儿功夫,方才还热着的鸡头米这会儿已经不再冒白气了。林向阳见她还吃个不停,抬手将油纸包抢了过来。 “你做什么!”白凌薇登时便不高兴了,“给别人的东西不兴再要回去的!” 林向阳比她高上许多,只抬起胳膊,她便够不着了:“你看看你,整日光想着吃,寻常姑娘家生怕多吃了一口长胖了,你难道就不怕?” “我胖不胖关你什么事!”白凌薇跳起来想抢回来,可林向阳仿佛在故意逗她,每每她的指尖都能擦着那油纸包过去,就是抓不到手里。 “林向阳!”白凌薇气得跳脚,正好也到了朱雀宫前,她干脆不理他了,怒气冲冲地往回走,“小气鬼!我不吃了!” 就在她走到宫门前的时候,林向阳懒洋洋地叫了一声:“喂!” 白凌薇回过头来,声音里仍旧带着恼意,眼睛却盯在他手上的油纸包里:“干什么?有话快说!” 林向阳轻笑了一声,手一扬,那油纸包便飞进了她的怀里。 “冷着吃伤胃,回去让人给你热一热,”他说道,“晚间少吃些,免得等会儿腹胀!” 白凌薇的心微微动了动,莫名有些脸热。只是刚才冲他发了脾气,这会儿她有些拉不下脸来,于是做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没好气地说道:“知道了知道了,你话好多!” 说完,没敢看林向阳的表情,她三步并作两步跑进了宫门,抬手按在了自己的胸前。 一颗心没完没了地“砰砰”跳着,白凌薇没忍住小声骂了自己一句。 “真是没出息,一点好处就被收买了!”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对自己说道,“白凌薇,你别忘了,你可是要游遍大江南北的女人,男人什么的,只会影响你的速度!” 定是因为整日里看林向晚与顾寒影甜甜蜜蜜的,所以她才有些昏了头,林向阳这个人,除了长得好看些,功夫高了些,出手大方些,为人正直些……也没有什么优点嘛! 她才不会喜欢他呢! 第160章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次日早上,林向阳特地等顾寒影走了之后,才去了凤仪宫。 “磨磨蹭蹭的,他倒是也不急着上早朝!”他嘟囔着。 林向晚困得不行,靠在椅子上任由青栀给她梳着头发:“哥哥今日怎么来得这样早?” “还不是为了同你说说你交代的事?”林向阳说道,“昨晚上我就想过来,偏偏皇上宿在你这里,只好今日再来了。” “皇上在又如何?”林向晚打了个哈欠,“我之前便同皇上说了的,他没有什么意见。” “我才不担心他有没有意见,我只是……”我只是不愿意见到他罢了,林向阳在心里默默补充道。 林向晚看见他满脸抗拒的表情,心下微微一叹,哪怕是到现在为止,哥哥仍旧不能完全接受顾寒影。 “好啦,我知道了!”她的声音轻快,“你这样急着来,想来是有了什么进展,对不对?” “自然。”林向阳点了点头。 殿内有伺候的人在,两人都没有多说什么,一直等到用早膳的时候,林向阳在桌旁坐下,看着旁边空荡荡的位子,不由问道:“白贵妃今日怎么没过来?” “她说自己要减肥。”林向晚说道。 “减肥?她又不胖,减什么肥?”林向阳皱起眉来,“真是胡闹!” 林向晚意味深长地冲他笑:“哥哥说的没错呢!白妹妹从前向来不在意什么胖瘦,最近不知怎么了,忽然就说自己太胖了,真是奇怪!” “大约是有人说她长胖了……”林向阳忽然住了嘴,他这会儿才想起来,自己昨晚上不是刚问了她,难道就不怕长胖么? 莫非她就是因为这个,所以连早膳都不吃了?可那分明就只是一句玩笑话…… 难道连自己的一句玩笑,她都那般放在心上吗? 看着林向阳默不作声地喝粥,林向晚笑得越发开心了起来。 “对了,哥哥要同我说的是什么?” 林向晚挥挥手,周围伺候着的人便都退了出去。 林向阳回过神来,正色道:“昨日徐才人终于开口说话了。” “这几日她脖子上的伤口好得差不多了,”他说道,“我那朋友的妹妹一直在照料着她,昨日她对那姑娘说了句谢谢。” “倒也是个进步,”林向晚沉吟道,“那你问她话了么?” 林向阳摇摇头:“她现在见不得男人,连见了郎中,都怕得蜷成一团,我没有急着问她。” “那便再等上一等吧!”林向晚说道,“既然她肯同那姑娘说话,哥哥可以让那姑娘接近她,最好能取得她的信任,往后问起来也方便些。” “我也是这样想的,”林向阳说道,“只是过了十五我便要离京了,若是到了那时徐才人还是不肯开口,往后就只能靠我那朋友了。等过上两日,我带他进宫来让你见见,等我走之后,你若是有事也可以直接托付给他。” “好。”林向晚点头道。 她心中清楚此事急不得,只要有徐才人在,哪怕如今她什么都不做,如今应当着急的也不是她。 镇国公派去灭口的人失了手,徐才人又没了踪影,镇国公现在想必心中正焦灼着,再拖一拖,说不定他自己就要露出破绽来。 “皇上说,他已经将自己遣散六宫的想法透露了一些,”林向晚说道,“朝中反对的声音不少,可也有人支持,白太傅便觉得皇上此举并无不妥。” 林向阳的眉心跳了跳:“白太傅自来不是那样古板的人。” “可不是么,”林向晚笑着笑着,忽然又叹了一口气,“只是到时候白妹妹离了宫,我只怕会想她呢!” “想她就招她进宫来说说话便是,”林向阳不以为然,“白家就在京中,进宫一趟又没有多难……” “哪有哥哥说的这样简单呀!”林向晚摇头道,“白妹妹归家之后,定然会再重新定亲的,到时候等她嫁人了……” 林向阳忽然被呛到了,连连咳嗽着,好不容易才缓过一口气来:“定、定亲?” “对呀,定亲!”林向晚说得理所当然,“白妹妹才多大年纪,难道要青灯古佛一辈子么?”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她毕竟曾经是皇上的嫔妃,哪有人敢上门提亲的?”林向阳摆着手说道。 林向晚抿嘴笑道:“咱们申国哪里在意这个?和离再嫁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先帝的嫔妃中还有寡妇呢!白妹妹的样貌才情样样出挑,又有白家这样的家世,到时候只怕想提亲的人都要踏破门槛了呢!” “她……”林向阳的心情有些复杂,他默默地喝了几口粥,“哼”了一声,“我怎么没瞧出来什么出挑的地方?” “你眼光不好,不代表旁人眼光也不好!”林向晚白了他一眼,“到时候白妹妹被旁人抢了去,你可别后悔!” 林向阳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忽然就炸了毛:“我才不后悔,她爱同谁成亲便同谁成亲,关我什么事!” 正巧这时候白凌薇走了进来,听了便是一愣:“谁要成亲啦?” 林向阳一下子哑了火,他将碗中的粥一口喝尽,擦了擦嘴巴:“走了!” 经过白凌薇的时候,到底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哼,瞧你这瘦巴巴的样子,一阵风都能吹倒了!再瘦下去就丑死了!” 白凌薇:??? 等林向阳一走,她立刻坐到了林向晚的旁边告状:“娘娘您看!我根本没招惹将军,他一上来就嫌弃我!” “你别听他的,”林向晚的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只不过还想着替哥哥找补,“他没同女孩子打过交道,向来不会说话,不过对于男人么,咱们也不能光听他说什么,要看他都做了些什么是不是?那些日日夸你的,都不是什么好男人!” “可皇上常夸娘娘漂亮。”白凌薇闷闷地说道。 林向晚干笑了两声:“那兴许……是因为本宫真的漂亮呢?” 白凌薇捂着胸脯,一脸受伤的模样:“那臣妾真的丑死了?” “怎么会!”林向晚忙不迭地哄她,“哥哥他就是……” 到底是她的亲哥哥,她有些骂不出口,可是看着白凌薇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的模样,她还是狠下心来:“……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哥哥呀哥哥,我这都是为了你的幸福啊!林向晚在心中默默想到。 第161章 那谣言说的不可能是臣女 见白凌薇哼哼唧唧还想要说话,林向晚连忙岔开了话题:“等会儿李明月便要过来了,先让人将贞和带过来才行。” 白凌薇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也是,她那个冲动的性子,娘娘须得先叮嘱她一番才行,免得到时候李明月说了些什么,她听了直接从屏风后冲出来对峙。” 林向晚点了点头,扬声叫了青栀进来,让她去请贞和过来。 “这两日怎么没见红袖?”等青栀走了,她问白凌薇道。 “昨日是红袖娘亲的忌日,臣妾放她出宫去祭拜了。”白凌薇答道,“她本说好今早上便会回宫,只是方才臣妾过来的时候仍不见她,想是家中有事被绊住了。” 林向晚点点头,并没有再问。 红袖是她的人不假,可算起来,她已经有许久未召见过她了,方才也不过是看到青栀,想到她们两个要好,然后才顺便问了一句,听白凌薇心中有数,便也就作罢了。 青栀的动作一向很快,没一会儿功夫,贞和便跟着她过来了。 “见过皇后娘娘,贵妃娘娘。”许是因为教规矩的嬷嬷也跟着,贞和这会儿恭恭敬敬的,只是眼底下的乌青表明,她昨夜怕是一整夜都未曾睡好。 “起来吧。”林向晚淡声说道。 等一旁的人都退了出去,她才对贞和说道:“今日李姑娘进宫请安,本宫之所以叫你过来,不过是因为本宫与你,到底有着一层亲眷间的情分,不愿看你胡乱猜忌罢了。你要知道,你们二人如今都处在风口浪尖上,你在屏风后听着,无论李姑娘说了什么,都不要出声,明白么?” 贞和低着头:“我明白的。” “明白便好,”白凌薇哂了一声,“此事本就难堪,你若是再当场失仪,就只会让自己沦为笑话而已。” “妹妹!”林向晚嗔道,“那传闻说得是谁如今犹未可知,先不要过早下定论。” 白凌薇耸耸肩,没有再出声,一旁的贞和虽然没说话,手却死死地攥着帕子,因为牙齿咬得太用力,连表情都有几分狰狞。 “好了,贞和,等会儿李姑娘便到了,你先去屏风后坐着吧!”林向晚叮嘱道,“你平日里一向性子直爽,可越是这个时候,就越要沉得住气,即便是那传言……这又不是你的错,你只是无辜的受害者罢了。” 一句话说得贞和红了眼眶,自从知道了那个传闻,她便越发觉得自己委屈,她只是与宋长歌两情相悦而已,她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她要沦为全京城的笑柄,为什么母亲犯下的错,却要她来承受? “娘娘,我……”她一张嘴,眼泪就不受控制地滚落下来。 “生在什么人家,又不是你能够决定的,”林向晚温声安慰她道,“不必太放在心上。” “哼,要臣妾看,有这样的母亲属实是让人羞惭!”白凌薇说道,“若是寻常人家的姑娘,怕是寻不到门当户对的夫家了。不过郡主倒是因祸得福,能嫁与女真王子,虽要远离京城,可也正是因为这样,才没有人知道郡主的身世,反而是好事!” “这样的话妹妹还是不要说了,”林向晚摇头道,“只是些坊间谣言罢了,说不定就只是哪个落魄书生随便胡诌的话本子而已,哪里就真的是在说姑母了!” “这话可不是臣妾自己说的!”白凌薇否认道,“外头的人都在议论着,无风不起浪,若是真的清清白白,为何百姓们不说旁人,偏说大长公主呢?” “姑母从前确实是荒唐了些,可此事毕竟涉及到贞和的身世……”林向晚欲言又止。 两人一唱一和间,贞和的心中渐渐升起一阵恨意来。 母亲从前荒唐,她自然也是清楚的。自从与父亲和离之后,母亲的大长公主府里,豢养着不少面首,母亲与他们整日厮混,根本不在意外头的流言蜚语。 她从前便知道这些,只是并没有当做一回事。毕竟母亲的身份地位都摆在那里,旁人即便是说,也只敢私底下悄悄议论而已。 可如今却全然不同了,外头那些人议论的,并不仅仅是母亲,而是她的出身! 若是那传言是真的……她往后还有什么颜面去见人? 她止不住地开始怨恨,怨恨母亲为什么要这般不检点,为什么不知低调收敛些,为什么不能将事情掩藏得干净些,反倒让旁人抓住了蛛丝马迹…… 看着贞和默不作声地走到了屏风后面,林向晚与白凌薇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移开了目光。 怨恨的种子在涉及到自身利益的那一刻便已生根发芽,如今她们不过是稍稍浇些水罢了。 过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李明月便到了。 待她请过安之后,林向晚不但赐了坐,还让人给她上了茶。 相较于前次的冷淡,李明月对现在的林向晚更熟悉些,她本来还有些忐忑,这会儿终于放松了下来,看来林向晚说叔父的事情有进展是真的。 “此番叫李姑娘进宫来,除了本宫之前同你说的,还有另一桩事想问问你。”林向晚说道,“外头的传言沸沸扬扬,李姑娘想来也都听到了吧?” 李明月一愣,随即明白了她说的是何事,讶然一笑:“这样荒唐的流言,娘娘难道觉得是真的?” 林向晚摇摇头:“本宫自然不会相信,只是明月,你的年纪已经不小了,一直拖着未定亲,本宫心里总是惦记着。你之前便说你心中有个人,如今还不肯告诉本宫究竟是谁么?莫非真的就是宋长歌不成?如今外头到处都是流言蜚语,即便说得不是你,你们两个怕是也不大可能了。” “怎么会!臣女对宋世子没有半分想法,娘娘多虑了!”李明月彻底放松了下来,这才是她认识的林向晚,对她的亲事一向十分上心,每每见了她都要提上一句。 “可是本宫听外头的人说得有鼻子有眼的,”白凌薇插嘴道,“还有人说安阳侯与昌平侯夫人是青梅竹马……” “母亲与安阳侯确实幼年相识,可也仅仅是相识罢了!”李明月厌恶地皱起了眉头,“那流言分明是另有其人,娘娘不要污蔑母亲!” “本宫只是好奇罢了,”白凌薇说道,“这样平白被人泼了脏水,昌平侯夫人想来也十分恼火吧?” “清者自清,”李明月傲然道,“况且父亲曾经外放,母亲一直陪在父亲身边,直到臣女出生之后才重新回到京城。” “那谣言臣女不知道说的是谁,反正不可能是臣女!”她坚定地说道。 第162章 为什么所有人都要瞒着她? 屏风后面传来一声古怪的动静,仿佛有人在竭力压抑着呜咽。 李明月循声望去:“娘娘的殿中还有旁人?” “不过是几个宫女在里头换帐子罢了,”林向晚说道,“都是内务府新挑上来的,笨手笨脚。” 李明月又看了几眼,不见再有什么动静,便也没有放在心上:“娘娘方才说的那流言,臣女也听见了,实在是可笑得很,不过娘娘放心,臣女心仪之人并非是宋世子,那谣言同臣女并无半分关系。” 林向晚笑笑,没有说话,反倒是一旁的白凌薇好奇道:“宋世子貌若潘安,听说人也温润有礼,这样的人,竟还比不上李姑娘心仪之人么?” 李明月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她分明知道自己一心想要进宫服侍皇上,现在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只是不管心中有多恼火,她都不能宣之于口,只能赔着笑说道:“贵妃娘娘说笑了,有些人是不能单单看外表的。” “哦?”白凌薇立刻抓住了她话语中的漏洞,“你的意思是,宋世子他还有不为人知的一面?” “臣女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李明月犹豫片刻,还是说道,“只是觉得,如今外头流言纷飞,宋世子却能一直无动于衷,甚至不曾出面解释一句……实在是算不得有担当。” “李姑娘也说是流言了,宋世子若是这个时候站出来,岂不是将自己置于了风口浪尖上?”白凌薇挑眉道,“如今他明哲保身,等过些日子,流言平息之后,自然也就不会有人再提起此事了。” 李明月撇撇嘴,显然十分不屑:“宋世子是男子,遇到这样的事,自然可以装聋作哑,反正对他也没有什么影响,可他却不想想,那流言中的小姐是个什么样的境遇?往后只怕连人都不敢见,一辈子都要被人指指点点了!” “兴许宋长歌自己也不清楚呢?”林向晚的声音中带着几分迟疑。 李明月嗤笑一声:“宋世子怎么可能不清楚这件事,安阳侯定然会告诉他,否则他一个不小心,真的同那同父异母的妹妹发生些什么该如何收场?” 她的脸上带着几分轻蔑:“臣女其实也听说了,外面所传的那个小姐,其中一个说的是臣女,另一个说的却是贞和郡主,臣女自问同宋世子连话都未说过几句,那人只可能是贞和郡主了。” “当年大长公主与安阳侯夫人闹起来的缘由究竟是什么,旁人不清楚,娘娘想来应当是知道的,不正是因为宋世子身上发现了贞和郡主的贴身衣物么?为了遮掩这桩事,安阳侯夫人让人敲锣打鼓地送到了大长公主府,彻底将大长公主的脸面踩在了地上。” “那时候臣女听着便觉得奇怪,这两家虽然从前有些不和,可毕竟两个孩子年岁相当,两家的家世也差不了许多,为什么不干脆结成两家之好,反而彻底撕破脸皮呢?现在听了外头的传言,才总算明白了过来。” “原来是因为宋长歌与贞和郡主本就是兄妹!”李明月信心满满地说道,“安阳侯夫人当初的举动,一面是彻底断绝了他们两个的可能,另一个原因,怕也是因为她对大长公主恨之入骨吧!” 林向晚与白凌薇都不做声了,枉她们之前还商量着要如何将话题引到这上面,没想到还未开口,李明月便竹筒倒豆子般全都说了出来。 屏风后又传出一阵响动,不等李明月开口问,白凌薇便喊道:“你们都仔细些!不好好干活,等会儿便让娘娘将你们打发出去,从哪里来的便回到哪里去!” 林向晚笑笑:“那流言本就有几分荒唐,听听也就罢了,是真是假谁知道呢?” 她不敢再让李明月说下去了,贞和的情绪只怕已经绷到了极点,指不定再听见什么,便会从屏风后冲出来了。 李明月没有忘记今日进宫来的目的,闻言便笑着说道:“是啊,都只是流言罢了。只是偏偏这流言蜚语最是伤人,就像臣女的叔父,如今也因为一些人的构陷而身陷囹圄呢!” “李靖安的案子,本宫听皇上提了一嘴,似是要重审了。”林向晚说道。 “真的?”李明月的眼睛一亮。 这些日子以来,李家一直过得胆战心惊,生怕李靖安口中吐露出什么,将整个李家都牵扯进去。 “真的。”林向晚点头道。 “那真是太好了,多谢娘娘!”李明月高兴地说道。 林向晚但笑不语,她并没有说谎,顾寒影确实有意要重审,只不过是因为又收集到了许多证据,李靖安从前身上的那个罪名,现在看来有些轻了。 她打起精神来同李明月周旋着,脸上一直挂着淡淡的笑意。 而此时,屏风后的贞和已经瘫软在了椅子上,身上仿佛被压了千斤重,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她的最后一丝希望也被毫不留情地戳破了,李明月的言语中带着十分的自信,她多希望自己也有这样的自信,能够在旁人诘问的时候,说出清者自清这句话来! 可她没有昌平侯夫人这样的母亲,昌平侯夫人陪着昌平侯外放的时候,她的母亲正在公主府里寻欢作乐,夜夜笙歌。 李明月有一句话说得很对,她往后只怕一辈子都要被人指指点点了。 可是她又做错了什么呢?她只不过是喜欢上了一个不应当喜欢的人——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不能喜欢他,为什么母亲不能告诉她真相呢?若她一早便知道了宋长歌与自己的关系,她又怎么会喜欢上他,又怎么会落到现在这个情难自拔的境地! 想到宋长歌,她的心中又是一痛,泪水止不住地滚落下来。 他真的如李明月所说,其实什么都清楚么? 所有人里面,是不是只有她毫不知情? 为什么,为什么所有人都要瞒着她? 第163章 再添一把火 贞和不知道李明月是什么时候走的,她只觉得下一瞬,皇后与贵妃两个便出现在她面前,脸上混杂着怜悯和嘲讽。 “其实发生这样的事也并不是你的错,”皇后依旧是那么虚伪,“你只是被蒙在鼓里罢了。” 贵妃依旧言语刻薄:“啧啧啧,臣妾之前便说过,那流言八成说的就是郡主,偏偏郡主不肯相信。如今亲耳听过了,总应当信了吧?” 贞和几乎将帕子扯碎,她咬着牙想要反驳,可却什么底气都没有。 “好了,”林向晚说道,“贞和心里面正难过着,妹妹便少说两句吧!” 白凌薇撇撇嘴:“叫她难过的也并非是臣妾这几句话呀!大长公主不守妇道在先,隐瞒真相在后,连宋世子这个平素看上去风光霁月的人,也一直瞒着郡主呢!” “姑母隐瞒真相本宫倒是能想明白,可宋长歌既然知道贞和与他同父异母,为何不将真相说出来,反而眼睁睁地看着贞和越陷越深呢?”林向晚面露不解。 “还能是为了什么,自然是为了他的名声啊!”白凌薇说得理所当然,“安阳侯府的庶子庶女虽不少,可那些不管怎么说都是有名分的,可郡主不一样,那时候大长公主与驸马尚未和离,她的身份太不光彩了些。” 林向晚摇头道:“本宫的意思是,宋长歌大可以将此事悄悄告诉贞和,贞和又不会主动外传,为什么他什么都不肯说呢?” “大约是他还想要利用郡主吧?”白凌薇看向贞和的目光越发怜悯起来,“郡主对他一腔痴情,只要是他开口,郡主怎么会不同意呢?” 林向晚似乎也觉得有道理,于是便问道:“贞和,宋长歌这些日子里,有没有让你为他做什么?” 贞和只觉得一阵阵恍惚,两人的话一字不漏地落入她的耳中,她下意识地不想去相信,可是与宋长歌相处的点点滴滴,却又让她不得不相信。 她从前不觉,如今再想起来,宋长歌每每见到自己,都会保持一定的距离,言语间十分有分寸,可她分明看到过,当初林向晚在街上卖馄饨的时候,他时常会跑去帮她的忙,挖空心思逗她开心,与同自己在一起的时候全然不同。 他是知道自己与他的关系的吧,所以才刻意疏远着自己。 可他偏又从未真正拒绝过自己,自己送的东西,他一样会收下,自己约他见面,他一样会赴约,在他落水醒来之后,也没有将自己的名字说出来,甚至在她被囚禁宫中,还借着聚福楼的点心与自己联络…… 想到这里,她坐直了身子,狠狠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泪,咬着牙说道:“他……确实有事相求。” 恨意将她淹没了,她恨母亲的水性杨花,更恨宋长歌对她的利用。 林向晚与白凌薇对视了一眼:“真的?他要你做什么?” “并非什么大事,”贞和说道,“他只是要我在上元宫宴上,假托娘娘的名义,将林将军骗到栖枫阁去。” “哥哥?栖枫阁?”林向晚怔住了,“他为什么要让哥哥去栖枫阁?” “这我便不知道了。”贞和木着脸,说道,“我累了,要回去休息了。” 林向晚点头应允,让人先将她送了回去。 “宋长歌到底想从林将军身上得到些什么东西?”白凌薇问道。 “本宫也不知道,”林向晚蹙着眉,“为什么是栖枫阁呢?” “栖枫阁……”白凌薇忽然想了起来,栖枫阁不就是当初秦雅清住的宫殿么?她当时还不大高兴来着,因为林向晚与顾寒影曾在栖枫阁里互述衷肠,她觉得秦雅清玷污了那个地方。 书中一切本是秦雅清的计谋,她想要污蔑林向晚与人私通,却被林向晚及时发现,躲入了栖枫阁里,正巧遇上不放心亲自来寻她的顾寒影,两人之间第一次敞开了心扉。 可如今一切都已经有了变化,秦雅清已经死了,贞和被关入了宫中,林向阳回京,林向晚与顾寒影更是蜜里调油,为什么偏偏又是栖枫阁呢? 兴许只是个巧合罢了,白凌薇对自己说道,秦雅清之前住在栖枫阁里,如今她死了,栖枫阁又空了下来,宫人们都觉得那里晦气,所以平日里连人去的都少,这难道不正是动手脚的好地方么? “如今既然知道了宋长歌的目的,娘娘便先派人过去,若是宋长歌有旁的安排,娘娘正好能抓个正着!”白凌薇说道。 “也只能如此了。”林向晚点了点头。 “那贞和那头……” “贞和那头先放一放,”林向晚说道,“不知安阳侯府的戏唱得如何了,有没有烧到大长公主身上?” “应当还没有,”白凌薇说道,“这两日安阳侯府安安静静的,一直没什么动静。” 林向晚冷笑一声:“看来宋长歌还是有几分本事的。” 往日里他都做出一副孝顺的模样,连此次回京也一样,看上去仿佛是被安阳侯夫人逼迫得没了法子,可如今看来,安阳侯府中其实是他做主。 之前那流言刚传出来的时候,安阳侯府上下便被王氏闹得不得安宁,即便是府中那些庶子庶女不敢说什么,可那么多下人,又哪能一一管得住?整个京城都在看他们的笑话。 可等宋长歌一回来,安阳侯府便安静了下来,连白凌薇的人都打探不到一丝消息。 “得想个法子再添一把火,”林向晚说道,“皇上那边要着手对付聚福楼,不能让宋长歌察觉,最好给他找些麻烦。” 白凌薇眼珠一转:“臣妾倒是有个主意。” 她凑到林向晚的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林向晚听了,眼睛一亮,连连点头。 “就这么办,”她笑盈盈地说道,“你今日便去安排,等明日所有人都聚到一起,这一场大戏便也能正式开场了。” “开场容易,只怕收场有些难。”白凌薇笑道。 林向晚掩唇一笑:“那便要看究竟谁的心更狠些了。” 第164章 杀了她,往后便没人给你泼脏水了 这些日子以来,安阳侯府里的气氛一直十分压抑,没有半分新年的欢愉。 宋长歌沉着脸坐在椅子上,听着下人回禀。 “……之前在外头传话的人已经查出来了,是赵姨娘院子里的,方才已经绑去了前院,当着所有人的面打了五十个板子。” “还没挨完人便已经昏死了过去,赵姨娘哭作一团,世子,您看是不是要找个郎中瞧瞧?” 宋长歌的面色越发阴沉:“不必,将人拖回赵姨娘的院子里去!” 底下的人面上露出些迟疑的神情来:“可若是人有个好歹……” “身契不是都在母亲手中么?”宋长歌冷冷说道,“给五十两银子便能打发了。” 下人不听话,主家是有权利直接打杀的,更何况他如今并未直接要了那嘴碎之人的性命,只是打了区区五十大板而已,能不能活下来全看他的造化,即便是活不下来,他也允了五十两银子,那些卑贱的奴才,即便是舍了一条命,也不值五十两。 下人不敢再劝,只喏喏地应了。 宋长歌见他仍旧不走,不由皱眉问道:“还有什么旁的事吗?” “还有就是……”下人知道他这会儿心情不好,可实在推脱不得,只能硬着头皮说道,“还有之前那个妇人她……又来了。” “砰”地一声,一个杯子擦着他的脸颊摔到了地上,炸裂开来。 “她竟还敢来!”宋长歌的额角青筋凸起,咬牙切齿地说道,“之前我没同她计较,她倒是越发嚣张了!” 下人颤着声音问道:“世子,那妇人应当如何安置?总不能一直让她在府门前转啊!外头本就流言纷飞,再加上一个她……” “不用你提醒!”宋长歌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说道,“先将人带进来吧!” “可是……”下人犹豫道,“若是就这么让她进了府,往后只怕更难摆脱了,世子您又不能要了她的性命……” “她不就是想攀上安阳侯府的大腿么?”宋长歌咬着牙,露出了一个狰狞的笑容来,“我便如她所愿!” 下人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世子方才说的话,他心中隐约有了个猜测,这会儿根本不敢细想,只能低着头应了,迅速地退了出去。 一直等走到了外头,他才松了一口气,只觉得心中一阵阵发寒。 那妇人确实难缠了些,可在他看来,只要给足了银子,总归是能够解决的,可世子如今要做的,分明就是不打算同她和解了。 若真的如他所想那般,他只能说世子的手段足够狠辣,所有人都是他手中的棋子,必要的时候,全都可以舍弃。 只是这并非他一个小厮应该考虑的问题,世子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那么他照着做便是。 想到这里,他脚下一转,先朝着赵姨娘的院子走了过去。 …… 一直到了天色擦黑,宋长歌还是第一次踏入了母亲王氏的院子。 不过几日的功夫,王氏便消瘦了许多,脸上一副恹恹的神情,做什么都打不起精神来,即便是见了他,也只是掀了掀眼皮,问了一句“长歌来了”,便重又靠回了椅子上。 “母亲做出这副样子是给谁看?”宋长歌一开口,却是十分冷淡,“父亲这些年做出的荒唐事,难道您是第一日才知道?” 王氏激动了起来:“我怎么不知道!这些年若不是我帮他操持着,整个安阳侯府早就被他败光了!府中光是姨娘便有七个,被他糟蹋的丫鬟更是数不胜数,我一直在帮他收拾烂摊子!” “既然母亲早就知道了,如今就算多了个大长公主又如何?”宋长歌冷冷说道。 “那不一样!”王氏叫道,“宋明怀在外头的骈头们,没有孩子的,他腻了便给些银子打发了,有了孩子的,我都给了她们体面,让她们进了府,连孩子也上了族谱——可是这算什么?如今这算什么?!” 她的声音尖利,让本就恼怒的宋长歌更加烦躁了起来:“这算什么?自然算是流言蜚语!” 他大步上前,按着王氏的肩:“母亲还没有明白吗,今日之事,定然是有人在背后推动的!为的就是将府中搅得乱成一团!这样荒唐的谣言,母亲为什么要相信,又为什么要在这个节骨眼上闹起来?” “谣言?”王氏笑了两声,眼中渐渐涌上泪来,“你说这是谣言?” 她颓然跌坐回椅子中:“长歌,这……这根本就不是谣言啊!” 宋长歌的心中一惊,不过很快便回过神来:“就算父亲从前与大长公主有过一段又如何?贞和必不会是父亲的血脉,母亲放宽心便是!” “你让我放宽心?”王氏看着他,目光有些恍惚,“我的夫君,这些年来在外面一直寻花问柳,而我的儿子,让我放宽心?” 宋长歌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父亲又不是第一日如此了,母亲早便知晓,何必如今做出这幅样子来?” “那是因为,我并不知,我唯一的儿子竟也从不觉得我委屈!”王氏喊出声来,“旁的女人我能忍,她们见了我,是妾室见了主母,要跪下来给我磕头问安的!可那个贱人呢?她从始至终便一直欺辱我!她抢了我的夫君,当众打了我的耳光,就因为她的身份尊贵,我非但不能说破,还要帮他们隐瞒着!” 她的泪涌了出来:“她欺辱我的时候,你父亲从未帮我说过一句话!后来他们两人之间决裂,我本以为一切都已经过去了,没想到他们竟然有了孽种!” “长歌,你如今落得这样的田地,全是被贞和那个孽种害的!”王氏的眼中满是疯狂,“她和她那个娘一样下贱!杀了她,杀了她!只要你杀了她,往后便没有人会再给你泼脏水了,长歌,你杀了她!” “你疯了!”宋长歌忍无可忍,将王氏一把推倒在了地上。 看着涕泗横流的母亲,他心中的怒火愈加旺盛,若不是她一开始闹起来,如今那流言又怎么会传遍大街小巷!看看她如今的模样,哪有半分侯夫人的做派!这些年来,她给他丢了太多次的人,如今他的耐心终于全部消磨光了! 宋长歌本想同她说一说接下来的安排,如今看着她就只剩下了厌恶,他不顾伏在地上痛哭的王氏,快步朝着书房的方向去。 第165章 她与旁的女子是不一样的 还没有走进书房,宋长歌便远远地听见了女人的娇笑声。 他额上的青筋跳了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推门走了进去。 “滚!”他冷冰冰地吐出了一个字。 那女子忙不迭地退了出去,安阳侯宋明怀略有些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坐直了身子。 “长歌,你怎么来了?”他冲外头吼了一声,“你们怎么当差的,世子过来了,竟也不知道通传一声!” “是我不让他们出声的,”宋长歌仿佛没有看到方才那女子,面色平静地说道,“父亲,我此番过来,是有件事要请父亲帮忙。” 宋明怀先是一喜,不过很快便担心了起来。 他这个儿子,无论是心机还是手段都比他要强上许多,从十岁起,便能够独当一面了,如今说出需要他帮助,他的心中一面有些骄傲,一面又忐忑着,下意识觉得儿子将要说出来的不会是什么好事。 “是……何事啊?”宋明怀硬着头皮问道。 “并非什么大事,只是想让父亲的后院中再添个人罢了。”宋长歌轻描淡写地说道。 宋明怀松了一口气:“这样的小事,还同我说什么?咱们安阳侯府难道连个女人都养不起了?交于你母亲去做便是……” “是一直缠着我的那个妇人。”宋长歌打断了他的话。 “咳咳咳咳……是她?”宋明怀被呛到了,“她的年纪也太大了些!” 宋长歌皱起眉来:“我只是让父亲收了她,又未必一定要她伺候着。” 宋明怀摸了摸下巴,隐约记起那妇人虽年岁大了些,可人倒是算不得丑,身子丰腴,同他后院中那些个妾室都不大一样。 “成吧,”他有些勉强地说道,“不过为何要将她收进府里?她一直缠着你,若是成了为父的妾室,外头传得只怕不会太好听。” 宋长歌冷冷地笑了笑:“只要放出风声去,说那妇人见嫁我无望,又舍不得安阳侯府的荣华富贵,主动勾引了父亲,最后被父亲无奈收入房中便是。” “可是那妇人难道不会说实话?”宋明怀有些犹豫。 “即便是她说了,又有谁会信?”宋长歌淡漠地说道,“众口铄金,她又是个妇人,难道还能拉下脸来,见到一个人便同一个人解释说她不曾勾引过你?更何况,这样的脏水只要泼到了女子身上,即便是假的,众人也乐得相信是真的。” 宋明怀见他都已经想好了,便不再反对:“既如此,那就按你说的做吧!只是该怎么将那妇人诓过来?” “她这几日都在外头,”宋长歌厌恶地说道,“只要同她说,我要与她谈谈,她便会毫不防备地进府来,到时候父亲——” 他顿了顿,上下打量了宋明怀一番。 宋明怀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转过头去,说道:“虽那妇人年岁大了些,可毕竟是为了你,为父知道接下来要如何做。” “好。”宋长歌点了点头。 他想要说的已经说完了,只是离开之前,到底忍不住问了一句:“父亲与大长公主……外头传的那些,究竟是不是真的?” “那时候为父年纪尚轻,确实做了些荒唐事。”宋明怀不以为然地说道,“不过也并非全是为父的错,大长公主放浪形骸,与她有染的男子不知多少,为父只是一时间没有把持住罢了。” “那贞和呢?” “贞和郡主同为父没有任何关系!”宋明怀连忙否认道,“为父同她好之前,她便已经有了身孕……咳咳,总之,外头那些人都是在胡说八道,贞和郡主绝非你的妹妹!” 宋长歌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 他对宋明怀说道:“父亲这几日先不要同旁人厮混,好好安抚一番母亲。” “她已经闹了这么多日,难道还没有闹够么?”宋明怀不悦地捏了捏眉心,“如今为父早已与大长公主断了,她倒好,竟一直抓着不放,平白让旁人看笑话!” “父亲也知道如今再闹下去,就是让旁人看笑话。”宋长歌静静地说道,“母亲不过是心中始终憋着一股气罢了,父亲好好安抚她一番,让她打上几下骂上几句也无妨,总之不要再闹了。” 宋明怀不满地嘟囔着:“她还敢打我骂我?简直翻了天了!” “总得让母亲将这口气出了,”宋长歌说道,“为了这一点小事,母亲不可能和离,可若是一直这样下去,府中只怕再无宁日了,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恐怕也会受到影响。” “好吧,为父知道了。”提到他要做的事,宋明怀终于低头松了口,“不过已经几年过去了,你一直在林家那小子身边,难道一直没有什么线索么?” “他防备我防备得紧,”宋长歌露出了一个讥讽的笑容来,“我舍弃京城的荣华,同他一起啃着那些猪狗都不吃的干粮,同他一起上阵杀敌,他却一直没有全然信任我!” “会不会根本不在他的身上?”宋明怀问道,“那东西会不会是皇后在收着?” 宋长歌缓缓摇了摇头:“入宫的时候,皇后身上所有的东西都会被查验一遍,即便他们兄妹两个不知道那是什么,太后也是清楚的,若是皇后当年真的带入了宫中,如今只怕早已成了枯骨,连皇上都救不了她。” 宋明怀呲了呲牙:“当年为父便说过,你使些手段得到她的身子,就算她不情愿又能如何?女人都是一样的,一旦同哪个男人有了肌肤之亲,慢慢便将心也交了出去,到时候你再问,她自然便会告诉你了,可你偏不肯,还傻傻地跑去献殷勤,你看她多看你一眼没有?” 宋长歌的眼神晦暗不明,他沉默片刻,说道:“她与旁的女子是不一样的。” 宋明怀陡然睁大了眼睛:“你不会是真的——” 话音未落,宋长歌的小厮便匆匆跑了进来。 “见过侯爷!”他匆匆对着宋明怀问了安,然后转向了宋长歌,“世子爷,大长公主来了!” 第166章 大长公主来了 父子二人对视了一眼,宋长歌迅速整理了一下表情,吩咐道:“快请进来!” 虽然大长公主如今已经大不如前,可身份毕竟还在,况且两家如今面临着同样的困境,若是能够心平气和地坐下来想出一个完满的法子解决了,也是一桩好事。 小厮觑着他的神色,小心翼翼地说道:“世子爷,大长公主她……带着不少人过来,将侯府围了,正嚷着要您给个交代呢!” 宋长歌一口气哽在喉间,这个不识大体的女人! “交代?她自己不检点,还让旁人给她交代?”宋明怀喊道,“她爱围便让她围着,那流言没头没尾的,她凭什么就认定了说的是长歌?蠢女人,这不是明晃晃地告诉旁人说的就是她么?她自己想认下,为什么要攀扯上咱们?” 宋长歌冷静了下来,他摆摆手,让父亲先住口,然后吩咐道:“请大长公主进来。” 父亲说的没错,那流言没头没尾的,对侯府的指向都只是猜疑罢了。只是到了眼下这个地步,想要置身事外已经不可能了,大长公主此番举动,不但坐实了她自己身上的疑点,更是将侯府也扯下了水。 毕竟作为通奸传闻的主角之一,她难道还能搞错男人是谁么? “那随大长公主来的那些侍卫……” “让他们在外面候着!”宋长歌冷声道,“若是大长公主执意闹事,侯府也不是任人拿捏的!” “是!”小厮应声去了。 “父亲且先去对付那妇人,”宋长歌对宋明怀说道,“大长公主这边,我来应对就好。” “也好,”宋明怀立刻同意了,他也不大喜欢去见那个强势的女人,“那为父就先去准备了。” 宋长歌点点头,父子两个各自分开,谁也没有注意到,方才那个被宋长歌赶走的女子低着头,悄悄朝着王氏的院子走了过去。 等宋长歌来到前院的时候,大长公主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一见到宋长歌,她便重重地将手中的茶杯放到了桌上。 “宋世子可真是大忙人,想要见你一面竟比进宫见皇上还要困难!”她冷嘲热讽道。 宋长歌微微一笑:“大长公主言重了,长歌哪里敢同皇上相提并论,方才一听下人说您过来了,长歌便立时将您请了进来,哪有困难这一说?” 大长公主怒视着他:“宋世子便不要绕弯子了,我今日来所为何事,难道你心里不清楚?外头流言纷飞,已经过了这么久,怎么一直未见你出声澄清?” “澄清?”宋长歌诧异地笑了一声,“大长公主要长歌澄清什么?” 他淡淡地看着她:“那故事里的公子与小姐两情相悦,可长歌从未与贞和郡主有过什么接触,当年长歌为何会离京,难道您不知道缘由么?” 大长公主一噎,当年之事,确实是贞和擅自将贴身衣物藏到了他的身上,而又被那该死的王氏当作是她的,大张旗鼓地送回了大长公主府,她为了不叫女儿的名声扫地,只能捏着鼻子认了下来。 里里外外,宋长歌可以说完全是受了无妄之灾。 见她不说话,宋长歌又说道:“那故事里与长歌相关的,全然都是假的,对长歌而言,不过是个可笑的流言罢了,清者自清,长歌为什么要理会?至于旁的,是真是假,您的心中想来也是清楚的吧!” 大长公主顿时大怒,她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放肆!” “长歌不才,敢问大长公主,方才长歌可是有哪句话说错了?”宋长歌冷眼看着她,“本来外头还有个昌平侯夫人帮您遮掩,今日您这一场闹下来,整个京城里的人都知道了,那个与人通奸并生下女儿的,原来就是您!” “你……”大长公主的手颤抖着,偏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这会儿才有些后悔,自己这番举动,实在是太冲动了些。 原本她一直按捺着,可午间的时候,她听得外头有几个丫鬟嚼舌根,刚想着呵斥几句,却冷不丁地听见了贞和的名字。 “郡主也真是可怜,听说那流言宫中也知道了,郡主哭得昏死了过去,醒来之后就要寻死,幸而被宫中的嬷嬷救了下来!”一个丫鬟说道。 “可不是说还有个李家姑娘么?谁也不知道那流言说的究竟是谁啊!”另一个丫鬟接口道。 第一个丫鬟“哼”了一声:“人家李家这些日子根本就没有受到任何影响,李家姑娘前几日还去了寺里祈福呢!要是真的说的是李家,她怎么会这样坦坦荡荡地在外行走?” “那你的意思是……” “嘘!”第一个丫鬟连忙打断了她的话,“这些话让别人听了去,你还想不想活命了?” 她轻轻叹了一声:“如今就只能等着宋世子出面澄清了……只是安阳侯府这几日一直闭门谢客,连面都不敢露,想来也是心虚的。” “还有主子也是,越是这个时候,就越要理直气壮些!”她说道,“主子这会儿就应当去安阳侯府要个说法才是,即便安阳侯府不给,让外头的人见了,也能证明主子毫不心虚,与那流言没有半分关联!” 两个丫鬟又说了一会儿便悄悄离开了。 屋内的大长公主沉吟片刻,觉得她们说的确实有几分道理。 越是这个时候,就越不能心虚!她转头便叫了侍卫,带着他们浩浩荡荡地朝着安阳侯府来了。 可此刻,听宋长歌说完,她又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 昌平侯府的人确实坦荡,可他们只是做了同平时一样的事,全然没有将那流言放在心上。 但她却是直接冲到了安阳侯府前讨说法,这截然不同的举动,产生的效果也全然不同。 只是她绝不会当着宋长歌这个晚辈服软,大长公主镇定了下来,不屑地说道:“宋明怀呢?让他出来,我同你没什么好说的!” “父亲还有自己的事,大长公主有何事,同长歌说也是一样的。”宋长歌镇定地说道。 “你?”大长公主轻蔑地瞥了他一眼,“如今安阳侯还是宋明怀吧?” 宋长歌还要再说,却见之前的小厮一脸慌张地跑了进来。 “出了何事?”他眉头紧锁地问道。 “不……不好了!”那小厮惊慌失措,“侯爷他……侯爷他受了伤,人已经昏死过去了!” 第167章 我帮你杀了她 “什么?!”宋长歌霍然起身,疾步向外走去,同时不忘对大长公主说道,“还请大长公主稍候,长歌去去便回!” 大长公主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外,不由眨了眨眼睛。 宋明怀这个儿子倒是比宋明怀强了不少,当年她之所以看上宋明怀,不过是因为他生的好看,厮混了一段时间后,却发现他生性懦弱,趋炎附势,渐渐便也就将他丢开了。 如今两人已经多年未见,听说宋明怀受了伤,大长公主略一犹豫,还是跟了上去。 不为旁的,她就是想看热闹罢了,宋明怀能在自己府中受伤,八成是王氏那个悍妇做的,一想到他们狗咬狗一嘴毛,她心中就痛快得很。 宋长歌跟着那小厮匆匆到了客房,还没走进去,便闻到了一阵血腥味。 “发生了什么事!”他面带寒霜,冷冷问道。 屋里的几个下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他的小厮站出来,将事情的原委说给了他听。 原来同他设想的一样,那妇人听说他要见她,并未多想,便随着宋明怀的人进了府,一路被带到了此处。 很快外头便传来了动静,有人推门进来,她本以为是宋长歌,没想到来人却是宋明怀。 “侯爷他……”那小厮有些为难地看了宋长歌一眼,咽了咽口水,继续说道,“侯爷他关了门,大约是用了强,小的在外头听到些响动,侯爷还笑了几声,没成想下一瞬,小的便听到侯爷的惨叫,还有一声很大的动静。等小的带着人破门进来之后,看到侯爷倒在地上,身子底下都是血。” “那妇人呢!”宋长歌冷声问道。 “小的已经命人将她拿下了,绑了扔进了柴房里!”小厮立刻答道。 宋长歌心乱如麻,他万万没想到,本以为是最轻易的一环,竟然出现了这样的岔子:“父亲现下如何,郎中如何说?” “如今已经止了血,郎中说侯爷的性命并无大碍,”那小厮说道,“只是……只是侯爷伤的地方……” 宋长歌抬手止住了他的话,大步走进了内室。 只见宋明怀正面色苍白地躺在床上,身上的衣裳已经换过了,一旁的郎中正开着方子,见了宋长歌,连忙上前来问安。 “父亲如今的情况如何?”宋长歌问道。 “回世子的话,侯爷他并无大碍,”郎中回道,“只是……往后怕是不能人道了。” 旁边的药童托着一个帕子走上前来,宋长歌只看了一眼,便挪开了目光。 “不过世子也不要灰心,”那郎中说道,“在下听说大周那边有种医术,能将断掉的肢体重新连回身上,待恢复之后还能照常使用,若是世子想试试,可以去寻一寻会这种医术的……” “不必,”宋长歌冷冷说道,“扔了吧!” 他的眼中极力压抑着怒火:“管不住的东西,留着又有什么用?” 简直太不中用了!他从未像眼下这一刻般失望。 如今这一切,都是宋明怀造成的,他这些年来不停地替他收拾烂摊子,如今只要他帮着自己做这一件事,他竟都不能做好! 不过是个妇人罢了,宋明怀一个大男人,竟连个妇人都治不住,甚至还被她所伤! 宋长歌转身离开,他这会儿要先将那妇人处置妥当,否则传出去的话,安阳侯府本就不好的名声,只怕更要一落千丈了。 没想到他刚一走出门,便遇到了大长公主。 “哟,宋世子这是要往哪去啊?”大长公主斜睨着他,“莫不是要去杀人灭口了?” “您莫要开玩笑,长歌只是处理些家事罢了。”宋长歌强笑道。 “是么?”大长公主抱着肩膀,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还以为,是做父亲的强抢儿子的女人被伤,儿子这会儿正急着去为父报仇呢!” “大长公主说笑了。”宋长歌从她身边绕了过去,“这是安阳侯府的事,同您并没有什么关系吧?” “安阳侯府的事我自然管不着,”大长公主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可我来之前,听说之前救你那个妇人也来了?我瞧着她带着一双儿女可怜得紧,便让他们住在了公主府里,你府上既然这样忙,我便带着她一起回去吧!” 宋长歌停住了脚步,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大长公主:“大长公主莫要欺人太甚!” “哎哟哟,世子一贯不待见那妇人,如今我要将她带走,世子怎么又说我是欺人太甚呢?”大长公主掩嘴笑道,“世子任由旁人污蔑贞和的时候,怎么不想想是不是自己欺人太甚?” “你到底想要如何?”宋长歌冷冷问道。 大长公主这会儿也已经想明白了:“其实也不是没有解决的法子,你我如今各退一步,只要你能将那我与贞和从那流言中摘出去,今日之事我便当做不知,那妇人处我也会帮你想法子摆平。” 宋长歌的面色阴晴未定,过了良久,他点了点头:“那便一言为定!” “好!”大长公主心中一松,“只要你——啊!!” 她发出一声尖叫,接着人便软软地倒了下去。 宋长歌下意识地接住了她,待看清她背后的人,不由惊叫出声:“母亲!您这是做了什么!” 王氏站在大长公主身后,手中拿着一柄匕首,上面还在滴着血。 她的脸颊抽动了几下,似乎想笑,却又笑不出来。 “都是这个贱人的错!”她的声音如泣如诉,“长歌,你别怕,我帮你杀了她!” 她朝着大长公主扑了过来,被宋长歌一把推到了一旁。 “你疯了!”王氏的眼中满是疯狂的神色,看得宋长歌心中一惊。 “疯?我没疯!”王氏挣扎着爬了起来,“是他们逼我的,都是他们逼我的!” 她尖声喊着:“宋明怀这个混蛋!他是要将你的脸面踩到地上!老子抢了儿子的女人,传出去你往后还怎么做人?!” “你别怕,母亲这就帮你杀了他,把他们都杀了,就没有人能再威胁你了!”她说的颠三倒四,人却已经冲着宋明怀的屋子冲了过去。 “按住她!”宋长歌情急之下喊了一声。 立刻有几个小厮跑过来,将王氏按住了。 “长歌,长歌你别怕!”王氏的脸被按在了地上,刀子丢到了一旁,仍旧含糊不清地说道,“有我在……别怕……” “拉下去关起来!”宋长歌将大长公主交给了一旁的人,还未站稳身子,耳边便听到了下人来报。 “世子爷,太后娘娘传了懿旨,宣大长公主……入宫!” 第168章 红袖险些出了事 王氏被人拉了下去,匕首也掉在了地上。 方才她应当是匆匆赶过来的,身上只穿着件单薄的衣裳,又被人按在了雪地里,湿了一大片。 郎中刚出门又被请了回去,幸而王氏的力气小,冬日里大长公主又穿得厚实,那匕首从她的后心扎了进去,只差一点便要伤到心肺。 等丫鬟给大长公主上过药包扎好之后,郎中看着宋世子阴沉的面孔,半句不敢多问,只开了个补气血的方子递了过去。 “世子爷,太后娘娘那边还等着呢,您看……”小厮硬着头皮提醒道。 宋长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母亲现在如何了?” “夫人就在隔壁的屋子里,”小厮回答道,“不言不语的,也没什么动静。” 宋长歌闭了闭眼睛:“我过去看看。” 小厮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他连忙说道:“世子爷,萍姨娘那边要如何处置?” “先一并关起来。”宋长歌的声音中带着寒气。 小厮不敢多话,只能点头应了。 外头下了雪,宋长歌慢慢走到了院子里,抬起头看着天。 雪花飘飘荡荡,落在他的脸颊上,融化成了冰凉的水滴。 两间相邻的屋子,他走了许久才到,推开门,王氏正不声不响地坐在灯下。 看见他来了,王氏的眼睛一亮:“长歌,你来了!那个贱人死了吗?” 她的脸上仍旧带着些疯狂:“我为什么早没有想到,只要将她杀了,将她们都杀了,就没人能坏你的名声了!” 宋长歌缓缓走了过去,蹲在了她的身前。 “母亲,”他轻声叫道,“母亲。” 王氏愣了愣,很快脸上便浮现出一个慈祥的笑来。她伸手摸了摸宋长歌的头发,声音温柔:“怎么了?” 宋长歌的唇微微颤抖着,他反握住了王氏的手。 “母亲,为了我,您不管什么都会做,对么?”他问道。 …… 大长公主受伤的消息是次日才传到宫中的。 安阳侯世子亲自进宫请罪,昨日大长公主拜访安阳侯府,在侯府中遇到了刺客,安阳侯夫妇与大长公主都受了伤,安阳侯夫人王氏重伤不治,不幸身故。 林向晚听完之后,立刻便看向了白凌薇。 白凌薇连连摆手:“娘娘别那么看着臣妾,大长公主是臣妾引去的没错,可臣妾却没那个本事让他们一死两伤!” “本宫没有怀疑你,只是没想到……”林向晚顿了顿,“没想到宋长歌竟这般狠得下心肠。” “娘娘的意思是,王氏的死是宋长歌动的手?”白凌薇睁大了眼睛。 “本宫也只是猜测罢了。”林向晚淡淡说道,“之前你不是问过,安阳侯与大长公主之间到底有没有首尾么?这一直也是王氏心中的刺。” “这么多年过去,那刺已经长进了肉里,平时感不到痛,可却越埋越深。”她说道,“如今外头的流言,就好像有人在那刺上面用力按了一把,比刚扎进去的时候更疼。” “大长公主受伤一事,同王氏脱不了干系。如今宋长歌只能先下手,亲自要了王氏的性命,只有这样,大长公主才不会追究。” “可是……”白凌薇一时有些词穷,“可王氏毕竟是他的生身母亲……” “大长公主是皇亲国戚,要是安阳侯府给不出一个合理的交代,死的就不止是王氏一个了。”林向晚说道。 白凌薇愣了半晌,才说道:“这个宋长歌……实在有些可怕。” 林向晚点点头:“所以才要查清楚他到底想从哥哥身上得到什么。” 气氛一时间有些沉闷,两人虽然都不大喜欢王氏,可是一想到她死在自己全心全意爱着的儿子手中,就不由替她觉得心酸。 “不说这个了,”白凌薇转移开话题,“娘娘,臣妾之前不是同您说,红袖出宫了嘛,这个丫头今日才回来,人变得奇奇怪怪的,臣妾追问了半晌,才知道她险些出了事。” “哦?她碰到了什么事?”林向晚不由问道。 红袖曾是她的人,她自然也是关心的。 “红袖说前日在给她娘祭拜过之后,她便想要回宫来。”白凌薇说道,“冬日里天黑得早,她怕天黑之前没法回宫,便赁了一辆马车,赶着往皇宫里来了。” “她是随手在街上拦的马车,那车夫最初只说要回家了,红袖看天太冷,便给他多加了些钱,他才勉强同意让红袖上了车。” “上车之后红袖便有些后悔了,那马车里头又脏又破,到处都是稻草,只是她看时间不早了,便想着将就些也就算了。” “可等马车动起来之后,她慢慢便觉得有些不大对劲。那马车越发颠簸起来,像是拐到了小路上。” “红袖伸出头去问那车夫:‘你走的是哪条路,为什么不走大路?’” “那车夫并不说话,手中的鞭子甩得更响了些。红袖眼见着外头越来越偏僻,心中不由害怕起来,嚷着让他停车。” “那车夫根本不理她,红袖只能先坐回去想办法。她最初只以为是自己漏了财,所以那车夫才起了歹心,可她坐下去的时候,脚似乎在座位下碰到了什么东西。她弯下身子去看,这一看不要紧,险些将她的魂吓飞了。” “有个人正一动不动地躺在座位底下,不知死活。” “红袖忍着怕将那人拉了出来,颤巍巍地探了探那人的鼻息,见那人还活着,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知道自己这是遇上了坏人,不敢再出声。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忽然停了下来,她听见那车夫与人说着话,好像起了争执,很快便打了起来。” “红袖刚想伸出头去看,却被人一把捂住了嘴巴。” “方才还昏迷着的那个人醒了,正紧张地看着外头。” 第169章 清芳嬷嬷 “红袖不敢反抗,那人也不做声,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外头的车夫忽然叫了一声,接着便没了动静。” “不一会儿便有个脚步声朝着马车走了过来,车门被打开了,外头是个蒙着脸的黑衣人,见了红袖似乎有些惊讶,‘咦’了一声,还没等他开口,藏在红袖身后那人便一把将红袖扯到了身后,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变出了一把刀子,插进了那黑衣人的胸膛。” “红袖被吓得呆住了,那男人下了马车,回头问她‘你不走么’,红袖慌得不行,连忙跟了上去。” “这会儿她才看清楚,马车停在一处十分偏僻的地方,她不认得路,只能牢牢跟在那男人身后。” “那男人也不做声,只是默默往前走着,不知道走了多远,终于看到了人烟,红袖刚想对那男人道谢,那男人身子一晃便昏死了过去。” “红袖这才看到他身上都是血,想是之前在马车中的时候便受了伤,撑着走到这里,已经再也撑不下去了。” “她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可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就这么死了,于是费了好大力气,将他带回了自己家中,又给他清理了伤口。本想着等他醒了,问问他究竟是什么人,可那人一直昏迷不醒,等到了今日早间,红袖发现人已经不见了。” 白凌薇一口气说完,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 林向晚听得认真,蹙眉道:“这怕是碰到了那些江湖人士,那人不告而别,想来也是不想连累红袖吧!” “臣妾也是这样想的,”白凌薇说道,“那丫头心神不宁的,当是受了惊吓,臣妾今日便没有让她跟着。” “听红袖的意思,那车夫与黑衣人的尸首还都在野地里丢着,”林向晚说道,“本宫让人去查一查,说不定能从尸首上找到什么线索。” 她听顾寒影说过,江湖上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无论有什么恩怨,也不能在京城里闹事,无论是那车夫还是黑衣人,亦或是救了红袖的男人,他们如今都坏了规矩。 “臣妾已经让人去查了,”白凌薇说道,“红袖说的那个地方干净得很,没有马车,也没有尸首,甚至地上连血迹都没有。” “已经有人清理过了?”林向晚皱起眉来。 她心中有些不安,之前哥哥看到的那人,会不会与这些江湖人有关系?他们为什么会忽然出现在京城里? “娘娘不必担心,”白凌薇看出了她心中所想,安慰道,“兴许他们也是不想惹朝廷关注,所以才将现场都清理了的。” “若是这样自然是最好的……”林向晚勉强笑了笑,将心中隐约的不安压了下去。 …… 时间过得飞快,一转眼就到了正月十五这一日。 林向晚这些日子依旧害喜严重,于是十五这一日的宫宴,她早早便决定只露个脸便离开。 “等本宫离席后,你多留意着些哥哥的动静,”她叮嘱白凌薇道,“贞和之前虽然投了诚,可谁也不知道她究竟会不会忽然反悔,宋长歌那边又会不会有别的准备,总之你多留心些!” “娘娘既然这样不放心,为何不告诉将军呢?”白凌薇不解。 “哥哥从前便十分厌恶贞和,”林向晚说道,“若是让他知道了贞和想算计他,很可能一见到贞和便压抑不住怒火,到时候露了马脚,怕引起宋长歌的警惕。” “好吧,”白凌薇勉勉强强地说道,“臣妾看着将军自然没有问题,可若是出了什么事,只怕臣妾说了将军也不会听的。” “这个你放心,”林向晚笑眯眯地看着她,“哥哥一定会听你的话的!” 白凌薇对此表示十分怀疑,不过林向晚既然这样说了,她也只能耸耸肩应承了下来。 然而等到了宫宴上,她才发现林向晚将她的位子就安排在了林向阳旁边。 “娘娘,这不合规矩!”她压低了嗓子,在林向晚耳边说道,“林将军是外臣,臣妾应当坐到嫔妃那一侧才是!” 林向晚目不斜视:“你与哥哥是与本宫最亲近的人,本宫想与你们离得近些。” 白凌薇被这一句“最亲近的人”砸得晕晕乎乎,那一点点不满立刻飞到了九霄云外:“嘿嘿,臣妾也最喜欢娘娘了!” 林向晚悄悄笑了,轻轻推了推她:“快过去吧!” 等白凌薇落了座,她看着挨在一起的两个人,越看越高兴。 “阿晚看什么呢,这样开心?”顾寒影见她唇角上扬,不由问道。 她小声对顾寒影说道:“皇上瞧瞧,白妹妹与哥哥是不是十分相配?” 顾寒影循声望去,正好看到林向阳探过身子与白凌薇说话,而白凌薇似乎朝他……翻了个白眼? “倒也不……确实十分相配!”他后知后觉地明白了林向晚的用意,眼睛不由亮了亮,“阿晚是想着撮合他们两个?” 林向晚认真地点了点头:“哥哥早就到了成婚的年纪,白妹妹也不能一辈子蹉跎在后宫里,若是他们两个能成……” “那可真是太好了!”顾寒影接口道。 这两个人,白凌薇整日黏着阿晚,阿晚陪她的时间比陪自己都多!林向阳对他更是十分不满,他见了林向阳,总是十分不自在,生怕自己说错了什么话。 将他们两个凑在一起,远远地打发到川渝去,林向阳自己成了亲,就不会整天对自己挑三拣四了吧?白凌薇也不会同他抢阿晚了,真是一举两得! 顾寒影越发觉得这是个好主意:“阿晚怎么不早些同朕说?可惜林将军明日便要启程了,要不朕干脆趁着今日宫宴给两人赐婚吧!” “千万别!”林向晚吓了一跳,连忙制止他,“还是让两人顺其自然的好!” 正说着话,太后也到了,林向晚起身相迎,待看到太后身边跟着的嬷嬷时,不由怔了怔。 那嬷嬷满脸瘢痕,乍一看上去有几分骇人。 留意到她的目光,太后笑着解释道:“哀家问过太医,清芳的脸只是看上去吓人了些,其余的并无大碍,哀家便叫她仍旧回来伺候着。” “奴婢拜见皇上,拜见皇后娘娘。”清芳嬷嬷的声音有几分嘶哑。 第170章 你要同我一起去么? “起来吧。”林向晚说道,“从前的事过去便过去了,既然回来了,往后便好好伺候着。” 清芳嬷嬷低低地应了一声,太后看了她一眼,脸上的笑容淡了淡,并没有说话。 等太后落了座,顾寒影低声问道:“你方才说的是什么意思?清芳不是因为生了疹子所以才挪去温华宫的么?” “是这样没错,”林向晚小声说道,“可我记得,当初清芳嬷嬷脸上的疹子并没有这样多,且上个月我还问过太医,那疹子虽会留疤,却也不会这样深。” “如今我几乎看不出来清芳嬷嬷的相貌,声音听起来也与从前不大一样,她又没有伤到嗓子,为何会这样呢?”她瞥了清芳嬷嬷一眼,只见她正垂首立在太后身后,看不出什么异样。 “所以方才你的话只是试探?”顾寒影明白了她的用意,“那你接下来打算如何做?” “暂且先看着吧,”林向晚说道,“她费了许多力气接近母后,必然有其目的。” 眼前这个“清芳”,究竟想做什么不好说,但林向晚总觉得,她在这个时候出现,很可能是宋长歌安排的。 顾寒影见她心中有数,便没有再说话。 眼看着天色快黑了,顾寒影与林向晚两个离了席,临走之前,林向晚朝着白凌薇与哥哥的方向看了一眼,正好看见林向阳抛了个果子给她。 林向晚笑笑,稍稍安心了些。白凌薇虽然有些不靠谱,可是大事上还是分得清轻重的,她已经特地交代过了,应当不会出什么问题。 另一边,她已经在栖枫阁外布置好了人手,除非今晚上宋长歌的人不动手,否则定会将他们一网打尽。 这几日宋长歌一直在忙着王氏的丧事,想来没有什么精力去处理聚福楼那边的事,想到这里,林向晚问顾寒影道:“皇上,聚福楼那边你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聚福楼?”顾寒影一愣,“什么聚福楼?” 林向晚只觉得事情似乎有些不大对劲:“就是之前我让你查的聚福楼啊!你不是说,很快就会有结果了么?” “阿晚什么时候让朕查聚福楼了?”顾寒影只觉得莫名其妙。 “之前我让戚公公将聚福楼的食盒送了过去,你不清楚是什么意思吗?” “食盒?什么时候的事?” 林向晚瞪着他,见他不像是在开玩笑,顿时觉得事情有些不妙。 “所以皇上其实……没有派人去查聚福楼,也没有查过宋长歌?” …… 皇上与皇后离席后,太后很快便也走了。 殿中的气氛轻松了下来,白凌薇瞥了一眼独坐在一旁的贞和,她一直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林向晚已经告诉了贞和,一切都按照宋长歌原本的吩咐去做,白凌薇心中有些好奇,贞和究竟会使什么样的手段将林向阳引到栖枫阁去。 一旁的林向阳还在不停聒噪,要不是林向晚交代过她,她真不想同他坐在一处。 “喂,你有没有听我说话?”林向阳见她的眼神不住地往别处飘,不由有些不满。 “听着呢,听着呢!”白凌薇敷衍道,“将军真厉害!” 反正他说的都是如何打胜仗,她这样回答准没错。 果不其然,林向阳“哼”了一声:“那是自然!” 呵,男人。白凌薇心中正暗自得意着,忽然看到贞和侧过身子,对传菜的太监说了句什么。 那太监面上的表情丝毫不变,很快便退了下去。 过了片刻,那太监又端着另一道菜上来,好巧不巧,正好来到了林向阳的桌前。 林向阳本来还在说着话,忽然就顿住了。 白凌薇看见他的手中多了张纸条,他迅速看了一遍后,将那纸条紧紧地攥在了掌心中。 “将军怎么不说话了?”她故意问道,“后来怎么啦?” “后来自然是将敌军全歼了。”林向阳站起身来,“你慢慢吃吧,我走了。” 他匆匆向外走去,白凌薇犹豫片刻,让红袖去给林向晚报信,自己则快步跟了上去。 “将军等等我!”她小跑着追上了林向阳。 “你怎么也来了?”林向阳皱眉道。 “宫宴上的东西难吃得很,娘娘走了,将军你也走了,我留下来还有什么意思?”白凌薇说道。 林向阳的目光闪了闪,似乎想说些什么,最后只是摇了摇头:“我送你回去。” “将军你不回青云殿么?”白凌薇问道。 “不回青云殿我去哪里?”林向阳没好气地说道。 白凌薇“嘿嘿”一笑:“谁知道呢?或许将军就是想要到处逛逛,比方说……栖枫阁什么的……” 林向阳停下了脚步:“你知道些什么?” “将军为什么这样说?”白凌薇无辜地看着他,“我就是随口一说罢了。” 林向阳盯了她半晌,最后“哼”了一声:“这是个陷阱吧?” “将军说什么呢?”白凌薇才不承认,“我怎么听不懂啊?” 林向阳抱着肩膀冷笑:“方才我便觉得不对劲,林家的案子查到现在,就只差最关键的物证,连皇上都没找到,怎么会有人在这个时候将物证送到我面前?你与阿晚,应当是早便知道这是个陷阱吧?” 白凌薇略有些尴尬:“将军既然猜到是陷阱了,为何还要过去?万一遇到危险该怎么办!” “对方难不成还敢在宫中杀人不成?”林向阳一哂,“他们抛出这样的诱饵,必然是清楚那物证的线索的,他们想从我这里得到些东西,同样的,我也想看看他们都知道些什么。” “不过阿晚既然已经知晓了这件事,这会儿已经在栖枫阁里布置好人手了吧?你同我说话的功夫,兴许已经将人都抓住了。”他说道。 白凌薇讪讪地笑了笑:“娘娘也是担心将军会遇到危险,到现在还有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秘人藏在宫里呢,将军不能掉以轻心!” “我知道。”林向阳叹了一声,“只是林家已经等了这么久,如今哪怕只有一线希望,我也要去看看。” “你要同我一起去么?”他问道。 第171章 外面有人 白凌薇只犹豫了一秒,便应了下来。 这本就是林向晚交代她的事,就算是现在已经将栖枫阁里埋伏的人抓住了,可谁知道宋长歌还会不会有后手? 最主要的是,她挺想去栖枫阁里瞧瞧的,毕竟是皇上与皇后从前的定情之地,她穿书一次,总应该去打个卡才是。 “那你到时候安静些,别一惊一乍的,”林向阳警告她,“大半夜的,当心招来些不干净的东西!” 白凌薇的脚步一顿,干笑了两声:“将军开什么玩笑,就算有不干净的东西,你身上阳气那么重,那东西是不敢靠过来的!” 林向阳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那你可得跟紧些。” 不用他说,白凌薇已经十分自觉地拉住了他的衣角。 林向阳的唇角微微上扬,步子也放缓了些。 两人走了大约一炷香的时辰,终于到了栖枫阁外头。 “阿晚的人应当已经走了。”林向阳看了片刻,说道。 “那将军还进去么?”白凌薇小声问道。 她方才还想进去看看,可真站在栖枫阁前,看着黑黢黢的树影,不由地升起了几分胆怯。 “你害怕了?”林向阳扬眉问道。 “谁……谁害怕了?”白凌薇嘴硬道,“我就是……就是觉得,里面现在没人了,你进去也找不到什么线索!” “那可不一定。”林向阳说着,抬脚走了过去,“只要来过,就总会留下些蛛丝马迹,万一阿晚撬不开他们的嘴,这边的线索就更加重要了。” 他一走,白凌薇立时便打了个哆嗦,连忙追了上去。 林向阳没有走正门,而是转到了另一边的角门处,先在墙外听了半晌,没有听到什么动静,才对白凌薇招了招手。 等白凌薇过来,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不等她反应过来,长臂一展,将她轻轻松松地拎了起来,紧接着,白凌薇眼前一花,等再看清楚的时候,人已经在墙内了。 “怎、怎么回事?”她晕晕乎乎地站直了身子,“为什么不能从门走?” 林向阳看着她的目光仿佛在看一个傻子:“生怕别人看不见吗?” 自从秦雅清死后,栖枫阁一直空着,如今地面上满是积雪,月光映在上面,将周围照得一片明亮。 “走吧。”林向阳扶了她一把,率先向前走去。 白凌薇小心翼翼地跟在他后面,手里捏着他的衣角,看着他宽阔坚实的背影,心中渐渐安定了下来。 她一边走一边四下张望着,栖枫阁虽偏了些,可殿中陈设十分精巧华丽,在看到庭中大片的红梅之后,白凌薇不由感叹,这当真是个定情的好地方。 她正看得开心,冷不防前面的林向阳忽然停住了脚步,她险些撞到他的身上。 “怎么了?”她伸出头来问道。 林向阳指了指地上,白凌薇低头一看,只见这里到处都是凌乱的脚印,显然是有人来过了。 林向阳蹲下身子,在地上仔细看了片刻,说道:“这里一共有五个人的足迹,其中四人当是阿晚派来的,其余那个被他们带走的是个女子。” 白凌薇看着乱七八糟的地面,不由咂舌:“这你都能看出来?” “这几个足印的大小便能看出是男人,”他指着地上说道,“他们穿着宫中侍卫统一的鞋子,所以我猜是阿晚派来的。” “而被他们带走那人,脚印明显更小一些,还有这里,”他示意她看地上的一道拖痕,“那人反抗过,只是没有什么效果,被径直拖走了。” 林向阳看向眼前的屋子:“走,进去看看。” 他推开了房门,一股热气扑面而来。白凌薇跟着他一起走了进去,里面干干净净的,显然是有人收拾过,桌上甚至还放着一壶酒与两个杯子,之前被带走那人显然是在等着林向阳。 “那人走进来的时候,时间应当还早,”林向阳一边走,一边揣摩着那人的举止神态,“她坐下之前,特地用帕子将桌椅擦了一遍。” 白凌薇伸头看过去,果真看到桌上还残留着一道不大明显的痕迹。 “她知道要在这里等上些时辰,所以点燃了火盆,甚至还焚了香,应当是做好了同我谈判的准备。” “这酒也是她带来的,要么是她想要开的条件很高,要么是她需要拖延时间。” “这些准备好之后,她走到了床榻旁,床上的被褥都是新换过的……”林向阳皱眉沉吟了片刻,忽然俯下身子,在床上翻找了起来。 “将军在找什么呢?”白凌薇问道。 “那人不会做无意义的事情,她整理了床榻,只有一个可能,就是将东西藏在了这里。”林向阳找了半晌,皱着眉头直起了身子,“怎么什么都没有呢?难道是阿晚的人来得太快,她没来得及将东西藏起来?” “那不是正好?”白凌薇晃了晃脑袋,许是这屋子里面的火盆烧得太旺了,她只觉得越来越热,脑袋也晕乎乎的,“娘娘将人带了去,东西也在她身上,你还在这里找什么?” “只是为了以防万一罢了。”林向阳有些烦躁地扯了扯衣领,这里真的太热了些。 “那你找完了没?”白凌薇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方才在席上她只吃了几块点心,现在喉咙里干得很,看到桌上的酒,倒了一杯一饮而尽。 林向阳一转头,正好看到了她的举动,三步并作两步走过来,劈手将酒杯夺了下来。 “你怎么什么都敢喝?”他呵斥道,“万一这里面有毒该怎么办!” 白凌薇咂了咂嘴:“甜的!” “你说什么?”林向阳皱眉问道。 “这酒是甜的!”白凌薇说着,就去抢他手中的杯子,“很好喝!” “那也不许喝!”林向阳将杯子高高地举了起来。 “真霸道!”白凌薇嘟囔着,站起来想要去抢,可不知怎么了,身上软绵绵的没有力气,脚一软便倒进了他的怀里。 林向阳下意识接住了她,紧张地问道:“你没事吧?” “给我!”白凌薇仍不忘去抓那酒杯,整个人都趴在了他的身上。 林向阳身子一僵。 “你……你先起来!”这屋子里实在太热了些,他口干舌燥,手脚都不知道该放到什么地方去,也不敢去推她,干脆将酒杯又塞回了她的手里。 白凌薇捧着酒杯喝了一口,心满意足地眯起了眼睛。 “已经给你了,你先起……”林向阳猛然收了声,手臂情不自禁地收紧了。 “热……”白凌薇难受地扭了扭身子。 “别动!”林向阳在她耳边低声说道,“外面有人!” 第172章 应当不会出事吧? 白凌薇如今根本听不进他说的话,她不安分地动了动,仿佛有火从腹中升起,转瞬便将她吞没了。 “太热了……”她只觉得手脚都有些发软,连杯子几乎都拿不稳。 “你……”林向阳不比她好受多少,她软绵绵地靠在他的怀里,偏生又不老实,一直扭来扭去,让他在这样的情形下,仍控制不住有些心猿意马,“你先起来!” 白凌薇的脸靠在他的胸前,只觉得他身上热得有些恼人,可贴上去又莫名地舒服。 “不起!”她手一松,酒杯掉在了地上,接着手脚便都缠了上去,只有这样才能让她觉得好受些。 林向阳努力往后仰着头:“你……你冷静些……” 他一面要制住白凌薇,一面又要仔细分辨外面的响动,外面那人脚步极轻,应当是个高手,若是这个时候忽然闯进来,他要护着白凌薇,没办法保证能赢过他。 脚步声更近了些,偏偏白凌薇发出了一声无意识的嘤咛,林向阳听到脚步声一顿,心中的弦立刻紧绷了起来。 然而不知为何,那脚步声只是略停了一瞬,很快便重新响起,只是这回,却是渐渐走远了。 又过了半晌,林向阳终于能够确定,外面的人是真的离开了。 “你起来!”他揪着白凌薇的衣领,将她从身上扯了下来,“你知不知道方才有多危险,若是外面那人进来,你我都会有危险的!不是告诉你不要——” 他忽然停了下来,白凌薇正抬头看着他,一双眼睛雾蒙蒙的。 “你、你这么看我做什么!”他莫名觉得心跳有些快。 白凌薇并不答话,只是抬起手来,胡乱扯着自己的领口。 “好热……”她喃喃道。 雪白的脖颈露了出来,林向阳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 “我带你去找太医!”他看出了她的不对来,艰难地移开了目光。 “唔……”白凌薇的手脚软得厉害,林向阳一扶她,就不由自主地靠了上去。 眼前这人的身上似乎有种魔力,只要抱着他,她的难受就会减轻几分。 “喂,你别这样,我警告你,我……我也是个男人的!”林向阳心中天人交战,他只觉得两军交战的时候,都没有这般辛苦,“我知道你喜欢我,可如今你毕竟还是皇上的嫔妃,这里……这里也不妥当……” 这人在说些什么?白凌薇看着他的嘴唇一张一合,心中想的却是,这样薄的唇,尝起来一定很可口吧? 想尝尝…… 她向来是个想要什么,便立刻就要得到的性子,于是毫不犹豫地,她就咬了上去。 林向阳的声音戛然而止,只有呼吸声越来越粗重了起来。 只咬了一口,白凌薇便觉得索然无味,软软的,带着一丝血腥味,她不大喜欢。 然而她刚离开了些,对方却欺身而上,重重地吻在她的唇间。 她有些喘不过气来,推着他的胸膛,只是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像拒绝,更像欲拒还迎。 …… 凤仪宫中,林向晚看着跪在地上的玉竹,心中一片冰冷。 “说吧。”她淡淡地说道。 玉竹低着头默不作声。 林向晚压抑着心中的怒意:“你在栖枫阁里做什么?” 玉竹头也不抬,只说道:“宫中什么时候有令,不许人接近栖枫阁了?” 林向晚冷眼看着她,玉竹仿佛变了一个人,即便是跪在地上,仍旧后背挺得笔直。 她觉得自己没有任何错处,林向晚清晰地从她身上感觉到了这一点。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玉竹,本宫自觉待你不薄,你为何要这样做?” 玉竹没说话,只是轻蔑地笑了一声。 这声笑让林向晚的心都凉了下来。 “好吧,本宫换个方式问你。”她说道,“你将哥哥引到栖枫阁,并在那里等着他,是想要害他吗?” “我不会害将军!”玉竹终于不再是那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了,她愤怒地看着林向晚,“我永远都不会害将军!” “所以你承认,是想要将哥哥引到栖枫阁去。”林向晚说道,“玉竹,你背后的人是谁?” 玉竹仿佛一下子又哑了一般,一句话也不肯说。 林向晚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如今本宫来问你,是念着从前的情谊,可你若是一直如此,那本宫就只能将你交给皇上了。狱中审问的手段,你是熬不过的。” “情谊?”玉竹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话,骤然抬起头来,看着她的眼中满是怨毒。 “娘娘既然说起情谊,那玉竹便好好同您说上一说。”她冷笑道,“同样伺候您,您待青栀如何,又待我如何?青栀的一张嘴惹了多少麻烦,您可骂过她半句?我呢?我不过是想多知道些将军的消息,您却恨不得时刻提醒我我不过是个奴才!” “没错,您确实答应了我,只要将军同意,便让我跟着将军一起去,可是谁知道您背地里是怎样对将军说的?”玉竹满腹委屈,“您一定告诉了将军,让他将话说绝,好断了我的心思!” “本宫从未对哥哥说过这样的话。”林向晚分辩道。 玉竹冷笑着,分明是一副不相信的模样:“即便您没有说过这样的话,您显然也是不会帮我的,我只能靠自己,不是么?” 她冷冷地看着林向晚:“您不给我机会,那我便只能去找肯给我机会的人了!” “那人究竟是谁?”林向晚追问道。 玉竹紧紧咬着牙关,一言不发。 “罢了,”林向晚心中的最后一丝不舍也消失了,她走了出去,对等在外面的顾寒影说道,“皇上让人把她带走吧!” 她没有再看玉竹一眼,既然做出这样的选择,她便理应要承受这样的后果。 至于哥哥那边…… 林向晚倒是并不担心,她特地交代了白凌薇多照看着些,如今玉竹又已经被她抓住了,想来即便是哥哥去了栖枫阁,应当也不会出事吧? 第173章 我一定回来娶你 白凌薇只觉得身上又酸又痛,迷迷糊糊间,好像还有一只恼人的飞虫在她周围飞来飞去,一会儿落在她的额上,一会儿又落在她的肩上。 “烦死了!”她嘟囔着,趁着那飞虫又落到了她的颊上,抬手便拍了过去。 “啪”地一声,她感觉自己结结实实地打到了什么东西。 手竟然收不回来了,她不情不愿地睁开了眼睛。 “你醒了?”男人的声音带着几分喑哑与餍足。 白凌薇骤然清醒了过来,尖叫了一声。 “你、你做什么!变态!”她猛地将手抽了出来,嫌弃地在被子上蹭了又蹭。 方才她第一眼便看到,林向阳正捧着她的手,细致地亲吻着。 她本以为林向阳定要对她冷嘲热讽了,没想到他只是笑笑,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饿了么?”他问道。 白凌薇愣了愣:“确实有点饿……等等,这不是重点啊!你怎么在这里,我怎么在这里,这到底是哪里!” 她这会儿才发现,自己如今并没有在熟悉的寝殿中,更重要的是,她为什么会与林向阳一起……躺在床上? 她的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现在心底默默祈祷了几句,然后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掀开了被子。 又是一声尖叫,她扯过被子将自己裹了起来。 林向阳笑了一声:“昨晚上不是挺大胆的么?现在怎么害羞了?” 白凌薇心里有一万句脏话飘过,她隐约记了起来,自己似乎是喝了桌上的一杯酒,然后、然后…… 她呻吟一声,将脸也埋进了被子里。 林向阳兀自说着话:“你放心,我并非不负责任的人,既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我一定会对你负责到底的。等回去我便同皇上说,让他放你出宫,白家那边,我也会正式上门提亲——不过你大约要再等上些日子,如今林家的案子尚未平反,我还是个罪臣之子,对你而言还是有些委屈了,等到……” 白凌薇探出头来恹恹地问:“你不会连未来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吧?” “确实想了几个,”林向阳认真地说道,“林家下一代从‘玉’字辈,男孩女孩我都想了几个名字,到时候你挑个喜欢的……” “为什么我生的孩子要随你的姓?”白凌薇忍不住吐槽。 林向阳愣了愣:“可自古都是这样的……” “自古以来是这样便是对的吗?”白凌薇怒道,“母亲辛辛苦苦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凭什么要随别人的姓氏?” “这……”林向阳挠了挠头,“随你的姓氏也无妨,你别生气了,反正等咱们成亲之后,就都是一家人了嘛!” “谁要和你成亲?”白凌薇的头都大了。 她可是早就想好了,如果能回到原来的世界最好,不能的话,她还要浪迹天涯呢! 她要身材有身材,要长相有长相,手中还有不少银子,究竟是多想不开才要成亲嫁人,给自己戴上枷锁啊! “你……不想同我成亲?”林向阳呆呆地看着她。 “不想!”白凌薇斩钉截铁地说道。 她一眼便瞥见了自己的衣裳被好好地叠好放在了一旁,于是没好气地踢了林向阳一脚:“闭上眼睛!” 林向阳好像没有听见一样,又问了一遍:“你不想同我成亲?” “当然不想!”白凌薇大声说道,“天哪,我就没想过要成亲,好吗?” “可是,你不是喜欢我吗?”林向阳脱口问道。 “我?喜欢你?”白凌薇睁大了眼睛,“什么时候的事?” “你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就找借口说看我眼熟,想要同我搭话!” “你与皇后娘娘长得这么像,我说看你眼熟,怎么可能是找借口同你搭话!” “每次我从宫外回来,你看见我都很高兴!” “你给我带好吃的,我当然高兴了!” “可是你给自己画的花样子是向日葵!”林向阳说道,“你若是不喜欢我,为什么会在自己的荷包上画向日葵?” “天哪,就不能是因为我喜欢向日葵吗?”白凌薇有些抓狂。 “那么多好看的花,你为什么不喜欢别的,就喜欢向日葵?”林向阳不依不饶。 “因为我喜欢吃瓜子!” 林向阳无言以对。 白凌薇摇了摇头:“总之,这就是一场误会,我不需要你负责,你也不要放在心上……” “你是说,你其实并不喜欢我。”林向阳低声说道。 “没错,我就是这个……” 林向阳的脸上露出了痛苦的神情:“那昨晚上,我其实是……趁人之危?” 白凌薇看他这幅模样,不由有些愧疚,毕竟真的算起来,还是因为她嘴馋喝了酒。 “将军不必自责,”她想拍拍林向阳的肩,抬起手来又想到自己现在不着寸缕,又缩回了被子里,“昨晚上是事出有因,一切都是意外而已,我根本就不在意的!咱们就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怎么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林向阳忽然吼道,“分明……分明就……” 白凌薇看着他,忽然福至心灵,脱口问道:“你不会还是个雏吧?” “放屁!”林向阳涨红了脸,怒道,“老子当年……当年……也是看过春图的!” “噗嗤”一声,白凌薇没忍住笑了出来。 眼见着林向阳羞恼的神情越发明显,白凌薇连忙夸道:“将军真是洁身自好!要知道,贞洁是男人最好的嫁妆……咳咳,虽然现在没有了……不过将军仍旧是个好男人!” 屋里的气氛缓和了些,林向阳忍不住问道:“你真的不喜欢我?” 白凌薇看着他,平日里那么骄傲的家伙,这会儿目光中却带着几分忐忑。 她的心软了软,转过头去:“其实……也不是一点都不喜欢啦……” “真的?”林向阳又高兴了起来,“那你嫁给我!” “想都不要想!”白凌薇断然拒绝道。 林向阳撇撇嘴:“现在你不答应,等林家平反之后,想嫁给我的女子只怕数都数不过来,到时候你别后悔!” “是是是,知道你抢手!”白凌薇翻了个白眼,“那么多女子想要嫁给你,你随便挑一个不就好了?” 林向阳恨恨地看了她半晌,见她始终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终于暂且放弃了。 今日是他离京的日子,他不能再耽搁了。 “你等着,我一定要娶到你!”他说道,“到时候你不答应,我就去求白太傅,你是我的女人,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这都是什么霸道总裁的台词!白凌薇在心里吐槽着,嘴上敷衍道:“是是是,行行行,将军你说得都对!” 林向阳一边穿着衣裳,一边问道:“我一会儿便要走了,你不送送我?” 白凌薇头都懒得抬:“我好累啊!” “我走之后,你不会忘了我吧?” “说不准,我记性不大好。” “那到时候我给你写信!你有什么想说的,写了信让阿晚带给我就是。” “我不会写字。” “白凌薇!”林向阳气急败坏地嚷道,“你……你……” 他“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狠话来,最后从怀中掏出个东西朝她扔了过来。 “给我收好了!”他吼道,“老老实实等着,我一定回来娶你!” 第174章 这是哥哥留给你的 等林向阳走了,白凌薇才仔细看了看他给自己的东西。 那东西不过拇指大小,似石似玉,上面雕刻着花纹,纠缠在一起,看着似乎有些年头了。 “不会是什么祖传的宝贝吧?”她嘀咕道,“就是那种‘我娘说一定要给我未来的媳妇’的宝贝。” 她打算等会儿拿去给林向晚看看,要是真的是什么珍贵的东西,那她一定不能要。 估摸着林向阳已经走远了,白凌薇这才慢慢起身穿好了衣裳,刚走到栖枫阁的门口,便看到红袖鬼鬼祟祟地伸出了脑袋。 “娘娘,这边!”红袖一见了她,立刻对她招手。 白凌薇快步走了过去,红袖连忙将手里的斗篷抖开给她披在了身上。 “你怎么过来了?”白凌薇问道,“不对,你怎么才过来啊?” 她埋怨道:“昨晚上我一宿没有回朱雀宫,你都不来找我的!” “奴婢找了的!”红袖连忙辩解道,“昨晚上奴婢按您的吩咐去回禀了皇后娘娘,然后便朝着栖枫阁来了,只是奴婢远远便听到了……” 她的脸红了红:“奴婢没敢进去打扰,又怕皇后娘娘起疑,正好皇后娘娘派了人过来问,奴婢便说您与将军都各自回宫了。” “娘娘,”她小心地问道,“您之前说出宫之后带着奴婢一起游山玩水,是不是不作数了?您……往后是要嫁给林将军的吧?” “谁说的?”白凌薇嗤之以鼻,“不过就是不小心睡了一次罢了,多大点事儿,我才不会嫁人呢!” “可是……”红袖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可是将军方才去找了奴婢,让奴婢给您拿衣裳来,还说……” “不用管他说了些什么!”白凌薇大手一挥,“总之昨晚上的事,你就当做没有发生过,哪怕对娘娘也不能提起来,明白了吗?” “奴婢明白了!”红袖点头道。 可是方才林将军分明就说,等他再回京的时候,他们就要成亲了呀!林将军说的信誓旦旦,她还以为娘娘已经答应了呢! 白凌薇身上又酸又痛,等回了朱雀宫,将整个人沉入水中的时候,才发现身上满是痕迹。 “下手也太没轻没重了些!”她不满地嘟囔道。 红袖的脸又红了,她拿出一个小盒子来:“娘娘,奴婢给您上药。” 那药膏涂在身上清清凉凉的,疼痛很快便消失了。白凌薇满意地点了点头:“这药膏不错,是哪里来的?” “林将军送来的……” 白凌薇噎住了,饶是脸皮如她这般厚,也忍不住烧了起来。 这个人!那样粗鲁也就罢了,现在还要特地送了药膏来,是生怕红袖想象不到有多激烈吗! 然而等她收拾妥当,却不能立刻休息,今日是林向阳离京的日子,林向晚定然十分不舍,她得去看看。 到了凤仪宫,林向晚果然正闷闷不乐,见了她,恹恹地招呼道:“妹妹来了。” 白凌薇四下看了看:“林将军没在?” 林向晚摇摇头:“皇上招了他过去,想来还有些关于怀王的事要交代。” 她拉着白凌薇的手:“等会儿你陪我一同去给哥哥送行吧!” 白凌薇看着林向晚眼眶红红的模样,拒绝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 “对了娘娘,您见过这个东西吗?”她将林向阳早上丢给她的那个东西拿了出来,递给林向晚看。 林向晚端详了半晌,摇了摇头:“本宫未曾见过。” “娘娘再好好想想,”白凌薇疯狂暗示,“比方说哪个长辈将这个东西拿出来,说是传家的宝贝,往后要给儿媳留着之类的?” 林向晚认真想了一会儿,仍旧摇着头:“确实没有见过。” “这东西你是从哪里得来的?看着倒是像个钥匙。”她问道。 “就是偶尔得到的罢了。”白凌薇含含糊糊地说道。 她将那东西收了起来,既然不是林家的传家宝贝,她心里便没有负担了。或许真的像林向晚说的一般是个钥匙,那她更要好好留着了,说不定哪天能打开什么宝库的大门呢! 林向晚叹了一口气,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递了一个盒子给她。 “这是什么?”白凌薇接了过去,好奇地问道。 “是哥哥拿过来让本宫转交给你的。”林向晚说道。 白凌薇打开盒子,只看了一眼,便重新盖上:“臣妾不能要这些,娘娘还是还给将军吧!” “哥哥给你的,你便留着,”林向晚温温柔柔地说道,“哥哥还有几句话让本宫带给你。” “娘娘还是别……” “哥哥说,等他再回来的时候,给你带川渝那边的腊肉。”林向晚说完,笑眯眯地看着她,“妹妹以为哥哥要说什么?” “啊……”白凌薇有些尴尬,“臣妾……臣妾就是想到将军要离开,有些难过罢了,对,臣妾就是有些难过。” “原来是这样。”林向晚认真地点了点头,“没关系,哥哥说以后会给你写信的,你不要难过,等会儿本宫让人给你拿炸圆子吃!” “臣妾……”白凌薇这会儿有些坐立不安,皇后娘娘对自己这样好,可是自己竟睡了她的哥哥!她简直没脸面对林向晚了! 林向晚看着目光闪躲的白凌薇,不由胸有成竹地笑了起来。 这两个人一个比一个嘴硬,可是哥哥一早上特地将这些年攒下的家当都送了过来,要留给白凌薇,白凌薇一听到她提起哥哥就不自在,要说他们两个相互没有意思,她才不信呢! 只可惜哥哥留在京城的时间太短了些,不然两人一定会多些进展的,林向晚惋惜地想到。 第175章 我来送送将军 眼看着离林向阳出发的时辰越来越近了,林向晚也越发焦虑不安起来。 因为她有了身孕,顾寒影与林向阳两人都不许她送到皇宫门口,她只能在凤仪宫等着哥哥临走之前再过来同她说说话。 林向晚带着白凌薇站在凤仪宫的大门前,辰时三刻,两人终于远远地瞧见了林向阳的身影。 “哥哥!”林向晚鼻子一酸,快步迎了上去。 林向阳吓了一跳,连忙跑过来扶住了她:“当心地滑!” 待接住林向晚之后,他忍不住责备道:“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冒冒失失的?万一摔倒了怎么办!” “哥哥,”林向晚的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她紧紧抓着林向阳的手,“你一定要平平安安的……” 林向阳的目光温和,揉了揉她的头发:“放心,我不会有事的,我还要等着你腹中的孩儿叫我舅舅呢!” 林向晚抽噎了一声,用帕子掩住了脸。她几年才见到哥哥一次,等下次再见,又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林向阳怕她情绪太过激动,故意笑道:“当年我离京的时候,我担心得不行,你还安慰我让我放心,如今怎么年纪越大,反而越爱哭了?从前你在信里说皇上待你极好,我总还是有几分怀疑的,如今亲眼见了,才知道你没有说谎。” “皇上确实待你还不错,方才我过来的时候,皇上便说怕是要惹你掉眼泪,我还信誓旦旦地说,我妹妹性子最是坚强,才不会因为这样的小事便掉金豆子呢!”他捏了捏林向晚的脸颊,“快收一收,否则等会儿被他知道了,要说我不了解自己妹妹的!” 林向晚笑了一声,离别的愁绪淡了些,她往旁边让了让,示意哥哥看躲在门后的白凌薇。 “你怎么也来了?”林向阳一愣,“外头天这样冷,昨晚上又……咳咳,你好好歇着便是!” 白凌薇讪笑了两声:“我这不是想着来送送将军嘛……” 林向阳的眼睛亮了亮,唇角微微上扬,不过很快便板起脸来:“红袖怎么伺候的你,连手炉都没拿!” “等将军出发之后,我和娘娘就会回凤仪宫了,不过这一小会儿功夫,用不着拿手炉的!”谁知道你磨蹭了这么久才来啊!白凌薇腹诽。 林向晚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狐疑地问道:“昨晚上?昨晚上怎么了?” “没什么!”两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林向阳将头转到一边,掩饰般地咳嗽了几声,说道:“昨晚上我与贵妃……经过栖枫阁的时候,碰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人,我已经同皇上说了。” “你们也去了栖枫阁?”林向晚有些惊讶,“昨晚上玉竹一直等在那里,不过被抓住了,没想到竟还有后手。” “玉竹?难怪……”白凌薇嘟囔道。 难怪那屋子被仔细打扫过,难怪床榻上换了新的被褥,难怪那酒有问题…… “我同玉竹之间绝无任何瓜葛!”林向阳忽然大声说道,“压根儿连话都没有说过几句!” 林向晚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哥哥不必说,我也是知道的。” 林向阳似乎也觉得自己的反应有点过了,他欲盖弥彰地说道:“我只是想再强调一遍而已,之前让玉竹跟着我离京的主意也是你出的,我一点也不情愿!” “是啊,我那个时候还想着能不能留她一条性命。”林向晚叹了一口气,“如今看来,反倒是催生了她心中的欲念,真是个坏主意。” “对,真是个烂主意!”林向阳一边说着,一边用余光看向白凌薇。 他怕她误会,所以才下意识地解释了一句,可是如今看她的脸上全然没有什么波澜,心里又觉得不大舒服。 她难道就一点也不在乎吗?若是不阿晚提前得知了宋长歌的计划,他毫不知情下被骗到了栖枫阁,再被玉竹下了药…… 他的贞洁就没了呀! 这么危险的事,她怎么好像丝毫不放在心上? 林向阳忽然就觉得有点委屈。 “时辰到了,我得走了。”他闷闷地说。 “路上小心!”林向晚捏着帕子,眼中满是担忧。 林向阳点了点头,本想着潇洒些转身离去,可到底没有忍住,又看向白凌薇。 “喂,我要走了!”他喊了一句。 白凌薇从沉思中回过神来,下意识便回道:“腊肉要烟熏的!” 林向阳心中那一点委屈忽然就消散不见了,她之前拒绝得干脆,可心里应当还是喜欢他的吧?如今她说的是腊肉,可其实,也是在盼着与他下次见面吧? 他笑出声来:“好,烟熏的!” 有侍卫牵着马,远远地等着他,林向阳大步离去,翻身上马,对她们挥了挥手,很快,一人一骑便消失在了两人的视线中。 冬日的阳光照在脸上,带着几分暖意,白凌薇怔怔地看着林向阳消失的方向,不知怎地,心里感觉空落落的。 大约……是因为以后没有人会悄悄给她带零嘴吃了吧! 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一旁的林向晚也跟着她一起叹气:“哥哥这一走,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再回来。战场上刀剑无眼,幸而哥哥身手还不错,并未受过什么伤……” “没受过伤?可将军背后分明有那么长的一道疤呢!”白凌薇有些魂不守舍,想也没想便脱口而出。 林向晚目光炯炯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的?” “这……”白凌薇这才发现自己说漏了嘴。 她怎么知道的,自然是摸到的啊!虽然昨晚上大多数的事情她都不记得了,可脑海中还是有些零星的片段。 粗粝的手掌,滚落的汗珠,结实的肌肉,热烈的眼神…… 白凌薇的脸热了起来,她目光游移,不敢看林向晚,干笑了两声:“自然……自然是将军同我说的!” 不光是背上,他身上还有好几处伤疤呢!今早他穿衣裳的时候,她假装闭上了眼睛,可一直在偷偷瞧着,有一说一,林向阳的身材实在是好得很,这一波她绝对不亏。 “原来是这样!”林向晚心中越发遗憾起来,哥哥连这样的事都告诉了她,若是再多在宫中住一些日子,两人的关系一定会有进一步的发展。 她对顾寒影不由升起了几分埋怨,哥哥这么久才能回京一次,照这样下去,他们两人什么时候才能修成正果?简直急死她了! 第176章 玉竹自尽了 两人回了凤仪宫,刚刚坐下,戚公公便一脸苦相地进来了。 “启禀娘娘,”他说道,“玉竹她……自尽了。” 林向晚先是一惊,随后又是一叹。 她应当想到的,昨日玉竹对着她的时候,言语间便全然是一副豁出去的态度,显然那个时候便已经有了轻生的念头。 昨天大概是她破釜沉舟,为自己做的最后一次努力,然而最后还是失败了。 “临死之前她交代了什么吗?”林向晚问道。 戚公公面有愧色:“是奴才疏忽了,本想着先将她关上两日,才更容易撬开她的嘴,没想到今日早间的时候,看守着她的人过来说,她已经没了气息。” 林向晚默然,戚公公这样的做法是十分常见的,先将人关在牢房中,不让睡也不给吃食,大多数人只到第三日便承受不住了,甚至不用动刑,便会一一招来。 他其实没做错什么,唯独没想到的是玉竹早已存了死志。 到底在她身边伺候了多年,林向晚一时间有些唏嘘。 “有狱卒在一旁看守着,玉竹是怎么死的?”白凌薇插嘴道。 “回贵妃娘娘的话,仵作查验过,玉竹是服毒自尽的。”戚公公答道。 林向晚打起精神来,说道:“这下只怕有些麻烦了,昨晚上你同哥哥遇到的那个神秘人,应当就是与玉竹接头的,他之所以出现在栖枫阁,为的就是确保玉竹的手段得了逞,可当时玉竹已经被抓走了,他应当也知道了计划失败了。” 白凌薇脸上烧得慌,她尴尬地说道:“那人兴许并不知晓……” 见林向晚疑惑地看着她,她不得不解释道:“那人大约是怕被将军发现了,所以只是远远地听了听动静便走了,那个时候臣妾……正好同将军说话呢,娘娘将玉竹抓走一事又一直保密,他听见了也只会以为是玉竹与将军。” 林向晚听了眼睛一亮:“所以现在我们正好可以利用这一点,让那人主动露出破绽来!” “他既然配合玉竹去……勾引哥哥,那便一定是想要从中得到些什么。”林向晚沉吟道,“这样想来,宋长歌在找的东西,应当是哥哥的贴身之物,他们帮助玉竹将哥哥引过去,玉竹则趁着哥哥意乱情迷的时候,将那东西偷到手!” “如今玉竹虽然已经自尽了,可与她接头那人并不知道,所以在他们的眼中,他们想要的东西,如今应当是在玉竹的手中。”白凌薇接口道,“娘娘可以传了消息出去,过几日便要送玉竹去军中伺候将军,那人定然急着要将东西拿到手,这几日便会主动动手,到时候娘娘只需守株待兔便是!” 林向晚点点头:“本宫也是这样想的,不过传消息这样的事,就要劳烦妹妹了。” “娘娘放心就是,这样的事,臣妾最拿手了!”白凌薇信心满满地说道。 另一边戚公公也明白了应当如何做:“奴才保证没有任何人会走漏玉竹的消息,娘娘尽管放心!” 抓住玉竹却没有搜出她身上的毒药,他本就已经犯了错,如今就只能尽量将功赎罪了。 幸而昨夜林将军与贵妃娘娘两个人阴差阳错出现在栖枫阁里,否则他的罪过可就大了!戚公公一面往外走着一面想道。 只是……他忽然顿住了脚步,那人真的单单只是听到了说话声便放心地走了……? …… 这几日宫里面的人都知道,皇后娘娘心绪不佳,从前一贯宽宏大度的皇后娘娘,接连处置了几个偷懒的宫女,这段时间在凤仪宫当差一定要分外小心谨慎才行。 旁人不知道什么事,有几个同青栀交好的宫女便悄悄来问她,青栀就只说是因为林将军离京,所以娘娘心情不好罢了,旁的什么都不肯说。 然而宫中却悄悄传出了另一个消息,原来是与青栀同为皇后娘娘贴身宫女的玉竹,竟然爬了林将军的床,所以皇后娘娘才动了怒。 消息一出,便有人说此事早有端倪,从前皇后娘娘更喜欢玉竹些,可也正是从林将军回京起,便很少见玉竹在皇后娘娘身边伺候了,应当是那时候,皇后娘娘便看出了玉竹的心思,所以一直对她有所防备。 然而千防万防,竟还是被她钻了空子,最后到底是成了。 “可就算是成了,却是触怒了皇后娘娘,林将军又去了军中,玉竹往后的日子只怕不大好过了。” 重华宫内,两个小宫女正凑在一起窃窃私语,其中一个说道:“从前娘娘那般器重玉竹,她何必冒着风险这样做呢?” 另一个不屑地笑了一声:“这你便不知道了吧?就算再得器重,也不过是个宫女罢了,往后等年纪大了,不还是一样要放出去?最多就是能配个家世殷实的男子,哪比得上林将军?” “可玉竹再得宠,也是个奴籍,如今娘娘又生了气,难道她还能飞上枝头做凤凰不成?”第一个小宫女说道。 “娘娘生气又有何妨,”另外那个宫女说,“玉竹敢这样做,自然是因为知道林将军的脾性。就算她是使了手段得逞的,林将军也会对她负责的,往后哪怕当不成正牌夫人,做个妾室也是好的啊!” “真的?”第一个小宫女睁大了眼睛,“可是娘娘那边……” “重要的不是娘娘的想法,而是林将军的!”那个宫女神神秘秘地说道,“我听说,林将军执意要让玉竹跟着去军中伺候呢!娘娘虽然不高兴,可也没有法子,林将军不便带着玉竹上路,所以娘娘便准备着另外找人护送玉竹去川渝,三日之后便要出发了!” 第一个小宫女羡慕地说道:“没想到林将军竟是这般重情重义之人,早知道……” “莫非你也想着要爬床?”另外那个宫女嘲笑她道,“你看看你,样貌才情哪里比得上玉竹?林将军和玉竹早便相识,说不定之前对她也动过心思,你又算得上什么?别异想天开了,还是老老实实做事吧!” 两个小宫女又说了几句别的便散了,谁都没有留意到一旁的门口,清芳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们。 第177章 这样娘娘也会饶我一命吗? 当天夜里,青栀照例去值夜,玉竹的屋子里亮着,灯光将影子照在窗上,影影绰绰的。 不一会儿,屋里的人似乎是困了,走到床边吹熄了蜡烛。 一个人影悄悄地接近了屋子,见四下无人,闪身便进了屋。 玉竹躺在床上,那人悄悄走了过去,见她没有什么反应,不由冷笑一声,说道:“别装睡了,你如今已经得偿所愿,是时候该兑现你的承诺了!” 床上的人动了动,瓮声瓮气地说道:“我不知道你什么意思!” “你少装傻!”那人的声音粗哑,“当初可是说好的,你想勾引男人随你,但东西你得拿来!你莫非以为,你离开了京城,我们就拿你没办法了?” “我没找到那东西!”床上的人低声说道,“你连到底是什么都不告诉我,我去哪里帮你找?” “不是已经告诉过你了吗?”那人不耐烦地说道,“那东西上面的纹饰——不对,你不是玉竹!” 那人身子一动,就要向门外逃窜,然而床上那人一把将被子掀开,堵住了他的去路。 那人并不慌张,转瞬间两人便交手了十几招,那人见势不妙,立时便弃了门,合身朝着窗子扑了过去。 窗外早有人在等着他,他刚一露头,便立刻被人按住了。 “人抓住了,快去回禀娘娘!”有人叫道。 林向晚这会儿还没有睡,听得人来报,立刻便说道:“把人带过来!” 想着白凌薇强调了好几遍,等抓住人之后一定要告诉她,林向晚又特地让人去朱雀宫说了一声。 今日房中扮成玉竹的,正是顾寒影安插在她身边的暗卫之一,白凌薇原本提议让红袖扮成玉竹的模样,然而林向晚记得哥哥说过,那人的功夫不弱,所以最后还是派了暗卫去。 白凌薇很快便到了,她的头发随意挽着,显然是刚从床上起来。 “人呢?人呢?”她一进门就急着问道。 林向晚示意她先坐下:“很快就会被带过来。” 正说话间,戚公公便将人带过来了。 之前玉竹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服毒自杀了,他怕再出现这样的事,细细地将那人的身上都搜了一遍,连牙缝中都查过了。 那人被押着跪在地上,旁边的人捏着他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来,林向晚毫不意外地看到了一张布满瘢痕的脸。 “清芳姑姑,”她说道,“这样晚了,你去找玉竹有什么事?” 清芳并不说话,林向晚也不在意,继续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又想要从哥哥身上得到些什么?” 清芳仍旧不出声,白凌薇在一旁说道:“娘娘还问她做什么,玉竹不是都已经交代了么?他们想要玉竹偷将军的东西,殊不知玉竹满心都是将军,怎么可能帮他们做这样的事?真是蠢到家了!” 听了她的话,清芳再也忍不住了,咬着牙恨声道:“那个贱人!她以为这样便能安枕无忧了吗?只要那东西在一日,便会一直有人盯着他们的!” 林向晚“哼”了一声:“那东西在哥哥身上又不是一日了,哥哥这么久一直都安然无恙,往后又有什么好怕的?” 虽然她不知道这些人想要的到底是什么,但是单看宋长歌能够几年如一日蛰伏在哥哥身边,就足以证明那东西一直在哥哥身上藏着。 清芳古怪地笑了起来:“从前那东西,即便是拿到了,也不过是件废物,放在身上平白惹人仇视,倒不如在林向阳身上放着,反正他也不知道究竟是做什么用的,可是如今……” 她顿住了,扯着嘴角对林向晚笑:“皇后娘娘大约不知道,当年的林家,正是因为那东西,才被满门抄斩的吧?” 林向晚只觉得周身的血液都凝滞了,她听见自己的声音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清芳哈哈大笑起来,她的眼中满是恶意:“原来到了现在,你们还不知道自己究竟得了件什么宝贝!” 林向晚的唇翕动着,当年的真相近在眼前,她只觉得一阵阵眩晕。 一只手覆到了她的手背上,她侧过头去,看到白凌薇正担忧地看着她。 林向晚勉强对她笑了笑,平复了一下心绪,说道:“不管是什么,你们的计划都失败了。如今玉竹已经离了京,她对哥哥忠心耿耿,是不会再帮你们做事的!” “你以为离京便会无事了?”清芳说道,“想要那东西的人多得是,我要是皇后娘娘,就干脆让林向阳将东西交出来,说不定还能保住他的一条性命!” 白凌薇的心狠狠跳了几下,难道林向阳最后落得身死的下场,也是因为清芳口中的东西? 她现在几乎已经确信了,清芳要找的,就是林向阳临走之前丢给她的那个“钥匙”。 这该如何是好啊!她心中哀叹着,那东西简直是个烫手的山芋,连林向阳都因此丢了性命,她会不会也因此丧命啊! 可这么多人都想要,那东西定然是十分重要的,她不想要,就只能给林向晚收着,那林向晚岂不是会陷入危险中?如今没人知道她与林向阳的关系,也并不会怀疑到她的头上,这样想来,还是她收着更妥当些。 林向晚紧紧抿着唇:“本宫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出你背后的人是谁,若你肯说实话,本宫便饶你一命!” 清芳大笑起来:“饶我一条性命?” 她饶有兴趣地看着林向晚:“娘娘说话可算数?” “自然是算数的……”林向晚只说了一半,便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 只见清芳抬起一只手来,在脸上一抹,等她再抬头,已经换了一张面孔。 满面的瘢痕已经消失不见了,露出一张白净富态的脸来。 那张脸大约四十余岁的模样,看上去平平无奇,是放在任何地方都会被忽略的长相。 然而林向晚在看到她第一眼的时候,记忆中那张早已模糊的脸变得无比清晰。 只见这个扮作清芳的妇人对林向晚莞尔一笑,偏过头去,将头发拢到耳后:“这样娘娘也会饶我一命吗?” 她的指腹下,赫然有着一片胎记,远远看去,就像一只飞鸟落在耳后。 第178章 再试探一次 “是你!”林向晚倏然站起身来。 “你究竟是什么人?当年是谁派你去的!”她急切地向前走了几步。 “娘娘小心!”白凌薇瞥见那妇人脸上的表情,跳起来挡在了林向晚前面。 紧接着她便听到一片惊呼声,背上一阵火辣辣的刺痛。 她忍痛回过头去,只见那妇人一击不中,立时便要朝着门外闯去,然而四处都被人挡住了去路,她毫不犹豫地扑向了一个侍卫,那侍卫一惊之下,下意识抽出刀来,那妇人合身撞了上去,转眼便没了气息。 方才还嚣张挑衅的妇人,眼下已经成了一具尸体。 在戚公公尖利的“护驾”声中,林向晚呆呆地站在原地,手指微微颤抖着。 她寻找了那么久的真相,分明已经近在眼前了,如今却又回到了原点。 “娘娘,您没事吧!”白凌薇挡住了她的视线,“就算她人死了,可是死之前她还是留下了不少线索,越是这个时候,娘娘便越要沉得住气才行!” 林向晚只觉得满心苦涩,然而事已至此,她也清楚,无论再怎么懊恼也没有用。 “本宫无事,你伤的如何?”林向晚拉着白凌薇,查看她的伤口,语气中满是自责,“是本宫大意了,只想着她已经被制住,身上又没有什么武器,却没想到她竟拼了自己的性命也要伤到本宫!” 白凌薇疼得直吸气:“臣妾没……没什么大事,只是破了层皮罢了!” 那妇人方才暴起,双手呈爪状冲着林向晚抓了过来。 所幸白凌薇动作更迅速些,及时挡在了她前面,那妇人抓在她的背上,硬是在她的背后抓出了五道血痕。 “都已经流血了,你还说无事!”林向晚只看了一眼,便立刻叫道,“快去传太医!” 白凌薇没有反对,她确实觉得疼得厉害。 “这老太婆还挺厉害的,”她一边抽着气一边说道,“还好是冬天穿得多,要是夏天,这一爪子下去,岂不是要留疤?” “先进内殿来!”林向晚不由分说便拉着她进了内殿。 在等太医来的时候,青栀先拿了剪刀,将白凌薇的衣裳剪开脱了下来。 “天哪,竟然伤得这样深!”青栀咂舌道,“这一下子要是抓在了娘娘身上,岂不是……那些侍卫也太没用了,这么多人竟都拦不住她一个,要不是有贵妃娘娘在,娘娘可就危险了!” “这也怪不得侍卫们,”白凌薇说道,“她一个手无寸铁的妇人,谁能想到她竟还有这般能耐呢?” “今日之事,多谢妹妹了!”林向晚郑重地说道。 她终于平复了心绪,回想起来,不由一阵心惊肉跳。 那妇人先是亮明了自己的身份,趁她心绪不稳的时候,忽然冲上来偷袭,看角度完全是冲着她的脖颈来的。 这样的力度抓下去,她能不能保住性命都未可知。 “娘娘说这个可就……嘶……可就见外了啊!”白凌薇说道,“臣妾皮糙肉厚的,算不上什么……什么严重的伤……” “可是有两处都已经见骨了!”青栀脱口而出。 白凌薇登时便觉得不好了:“见……见骨?” 她两眼一翻,颤着声说道:“娘娘别管臣妾,让臣妾昏过去吧!” 林向晚满心愧疚,眼泪汪汪地握着她的手说道:“都是本宫的错……妹妹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本宫这就给你去做!” “真的?”白凌薇想了想,又摇了摇头,“还是算了,娘娘现在闻不得那些……娘娘让人去小厨房问问,有没有红豆羹,臣妾可以吃一碗。” 林向晚破涕为笑,吩咐青栀道:“让小厨房做红豆羹来,多做些,多放糖!” 青栀也跟着笑:“贵妃娘娘还能吃得下东西,想来性命应当是无碍的!” “……多谢你这样说!”白凌薇黑着脸说道。 等青栀离开之后,她费劲地想要从怀中将林向阳给她的东西掏出来。 林向晚看出了她的意图,按住了她的手。 “妹妹,”林向晚严肃地看着她,“本宫有个不情之请。” “娘娘不必说了,”白凌薇咧嘴笑了笑,“臣妾本就是这么打算的。” 后背的伤口疼得钻心,她看着林向晚欲言又止的表情,笑道:“本来也是将军给臣妾的,就算是娘娘管臣妾要,臣妾也不想还给娘娘呢!这么多人都想要这东西,足以见得这是个宝贝,臣妾怎么能轻易便交出去?” 虽然她说得轻松,可林向晚知道,她只是不想让自己自责罢了。按照方才那妇人的话,当年林家灭门一事便与这东西脱不了干系,如今留在白凌薇身上,只会将她陷入更危险的境地。 “娘娘别想太多,”白凌薇轻声说道,“此物这样贵重,没人能想到将军将它给了臣妾,臣妾并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与其一直纠结这些,倒不如看看应当如何利用眼下的线索,引更多的人出来。”她说道。 林向晚沉吟着点了点头:“这些交于本宫便是,你先好好养伤。” 她用帕子轻轻将白凌薇背上的血迹擦拭干净,说道:“若本宫没有猜错,当初哥哥在宫中看到那人,便是方才的那个妇人。她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混进宫来,杀了清芳,又扮成了她的模样,和玉竹勾结在了一起。” “若不是贞和这一环露出了破绽,这一切的设计,应当算得上完满。”她说道。 “可不是么,”白凌薇嘟囔道,“只不过现在没法子证明这些同宋长歌有关。” “借着这个机会再试探他一次吧!”林向晚说着,手忽然顿了顿,“妹妹身上……” 白凌薇紧张地缩了缩:“太医们有那种药膏吧?就是涂上之后不会留疤的那种?” “自然是有的。”林向晚笑了笑,温柔地说道。 她的目光落在的却是白凌薇脖颈上的红痕,那样暧昧的痕迹她熟悉得很。 这两个人竟发展得这样快吗?她暗暗咂舌,然而看着哼哼唧唧的白凌薇,她到底还是忍住了。 等她好些再问也不迟,不过就是些吻痕罢了,两人一时间情难自禁也是有可能的,反正他们又不会做出什么太出格的事,林向晚想道。 第179章 后日要将人截下 次日,皇后娘娘遇刺的消息传遍了后宫。 后宫中的气氛越发沉重了,尤其是在凤仪宫伺候着的人,连走路都小心翼翼的,对昨夜的事更是守口如瓶。 不过凤仪宫的人不说,众人慢慢也拼凑出了昨夜的经过。 “听说是个宫女,也想着同玉竹一起去伺候将军,娘娘没应她,所以心生怨怼,趁机对娘娘动了手!” “听说皇后娘娘将贵妃娘娘推了出去,贵妃娘娘被捅了一刀,如今生死未卜呢!” “听说太后娘娘宫中的清芳嬷嬷也在,因为对皇后娘娘的举动不满,被皇后娘娘赐死了呢!” “都少说两句吧,当心被皇上听见!皇上可是动了怒,听说戚公公都被罚了呢!” …… 听着外头的流言越发离谱,白凌薇不由咂舌:“娘娘不去澄清一下吗?” 她昨夜就留在了凤仪宫里没有挪动,这会儿正趴在床上,吃着林向晚亲自给她剥的蜜桔。 “随外面的人传去,”林向晚说道,“宫中传得越离谱,外面的人听了,便越无法猜测出真相如何。” 她用帕子擦了擦手,关切地问道:“背上还疼不疼?” 白凌薇摇摇头:“红袖给臣妾上了药,已经不痛了。” 那药还是林向阳送来给她的,效果当真好得很,涂上之后很快便不痛了。 “那便好,”林向晚笑着说道,“只是这几日辛苦你了,只能一直趴着休息。” 她转而说起了后日的计划:“红袖那边已经准备好了么?” 白凌薇点点头:“她与玉竹相熟,身形也相仿,扮成玉竹的样子,只要不是十分熟悉的人,便不会被认出来。只是宋长歌与娘娘相识许久,自然也是认得玉竹的,万一他亲自动手,红袖定然是要露馅的。” “所以要绊住他。”林向晚说道,“安阳侯受了伤,皇上会提起由他承爵一事,将他召入宫来。” “他会乖乖入宫吗?”白凌薇表示怀疑,“毕竟他找了那东西那么多年,如今近在眼前了,他不亲自看着,又怎么会放心?” “皇命难违,”林向晚淡淡地说道,“除非他能说出更重要的缘由。” “也不是没有,”白凌薇嘟囔道,“比方说王氏正巧后日下葬……” 林向晚诧异地摇了摇头:“什么人会用这样的理由,王氏是他的生母,那东西即便对他再重要,也总不会这样大逆不道!” “那可不一定,”白凌薇说道,“娘娘还是将人想得太良善了些。” “说得也是,”林向晚沉吟片刻,点头道,“本宫再派些人在暗中护着红袖,定不会让她遇到危险的!” 与此同时,安阳侯府中,宋长歌正面色阴沉地听着底下的人回禀。 “如今凤仪宫如铁桶一般,半分消息都打探不出,”手下说道,“不过有一件事是能确定的,后日皇后便会送玉竹离京。” “十九那边呢?”宋长歌冷声问道。 手下顿了顿,回道:“从昨夜开始便一直联系不上,有人说她惹怒了皇后,所以……被赐死了!” “呵,”宋长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笑声,“被赐死?” 他摇了摇头:“蠢货!” 她那样善良的人,怎么会因为被冒犯便将人赐死?从前贞和是如何折辱她的,连他都一度几乎忍不住要取了贞和的性命,她却依旧能够安之若素,甚至在他绞尽脑汁想出几句话来安慰她的时候,对他笑笑,说根本算不得什么。 他几乎能想出昨夜的经过,十九去找了玉竹,却被玉竹哪个满脑子只有林向阳的女人骗了,以为那东西在林向晚手中,于是又去了凤仪宫,被人发现之后想着搏命一击,幸而有白贵妃在,所以林向晚才能逃过一劫。 想到这里,他又问了一句:“皇后受伤了么?” 手下摇摇头:“没有皇后的消息,但从昨夜起,皇后便一直未曾露面。” 宋长歌的手不易察觉地紧了紧,发生了这样大的事,宫中流言纷飞,她却一直没有露面,而皇上甚至惩处了戚公公…… 宋长歌的心颤了颤。 他闭了闭眼睛,再开口的时候带着几分不耐烦:“怀王委实太蠢了些,当年明明占得先机,最后却落得远赴封地的下场。他手底下的人也一样不知轻重缓急,好不容易将十九安插在了太后身边,她如今却这样轻易便暴露了,往后想要再接近太后只怕是不可能了!” 手下不敢接话,只是问道:“世子,您看后日……” “自然是要将人截下的。”宋长歌说道,“镇国公府那边的人也在虎视眈眈,前几日还与怀王的人起了冲突,如果玉竹落到了他们手中,我们这边便被动了。” “不过是个宫女而已,真的那般重要么?”手下怀疑地问道,“若是她根本就不曾将那东西偷出来,仍旧留在林将军身上呢?” “我了解林向阳,”宋长歌淡淡地说道,“在他这个人的心中,责任大于一切,即便是他并不喜欢玉竹,可既然要了她的身子,便会对她负责到底。” “他根本不知道那东西的真正价值,让他用那东西换玉竹的性命,他是不会拒绝的。”他说道。 “那您是否要亲自去看着?”手下问道。 宋长歌肯定地点了点头:“怀王的人不能全然信任,若是我不在,他们做了什么手脚,你们只怕应付不来。” 宋长歌只觉得沉寂了多日的心终于又重新跳动了起来,他为此付出了那么多,自己的名声与前途,整整三年的大好时光,甚至还有……母亲。 他等了那么多年……如今终于看到了希望,他怎么会放心交于旁人呢? “传令下去,”他声音冷肃,“这两日牢牢盯紧了宫中的动静,后日玉竹离京后,在城西二十里外的盛云镇将人截下。” “十三与十七将护送的侍卫解决掉,十五将人带到庄子里,”他说道,“我会在庄子里亲自等着!” “是!”手下扬声应道。 第180章 那东西不是你能拿的 眨眼便到了第三日,一顶不起眼的小轿一早上便悄悄从角门离了宫。 宋长歌听了手下的回禀,点了点头,淡淡说道:“准备出发吧!” “世子,那轿子里的当真是玉竹么?”手下却有些怀疑,“那轿子未免太简陋了些,也不见带着什么行李,旁边更是只有一个车夫两个侍卫罢了,连护送的人都没有,难道皇后就不怕她在路上出事么?” “玉竹做的事本就不光彩,”宋长歌说道,“皇后留下她的性命已经是额外开恩了,是死是活又有什么要紧?” “这样的女人,其实死了才更好些。”他说道。 然而他刚准备出发去盛云镇的时候,小厮却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 “皇上口谕?”宋长歌皱起眉来。 “是,”小厮低头答道,“听说是早朝时有人提起来的,说侯爷如今年纪大了,又生了病,是到了颐养天年的时候。” 宋长歌冷笑一声:“怕是镇国公的主意。” 他浑然不放在心上:“你去回了来传旨的公公,说护国寺的大师卜了卦,明日母亲下葬,今日我不便入宫。” 小厮迟疑道:“可是出殡的日子早已定好了,宾客也都清楚,忽然便改成了明日,会不会太仓促了些?” 连头七都未过,就这么匆匆下葬,被旁人知道了,指不定要怎么说呢!小厮腹诽。 宋长歌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一切都是早已准备好的,提前几日又有何妨?母亲是不会介意的。” 小厮不敢多说,喏喏地应了,正想退出去,忽又听他问道:“皇后那边如何了?” “回世子的话,皇后娘娘仍在没有露面,只是听说这几日太医一直在凤仪宫进进出出的,皇上也每日都过去好几次,甚至连太后娘娘都亲自过去了一趟。”小厮答道。 宋长歌捏了捏眉心:“罢了,你去回一声,我这便进宫一趟。” 这两日他一直让人打听着,却一直没有林向晚的任何消息,今日听了小厮的话,他终是沉不住气了。 她……竟伤的那样重么? “世子,盛云镇那边……”手下看着他,欲言又止。 “你们将人抓住后看好,我很快便会赶过去。”宋长歌说道。 他只想亲眼去看一看,只要确定了她无事,立刻便会赶过去,耽搁不了多少时间。 见他已经下了决断,手下无法,只能低下头应了。 …… 另一边的轿子里,红袖有些紧张地捏着手里的帕子。 自打上次险些被人抓走之后,一坐到轿子里她便无端端地觉得紧张。 幸而这次的车夫与侍卫都是皇后娘娘亲自挑选的,听说武艺十分高强,想到这里,她心中的忐忑少了几分。 又想起了自家娘娘的交代,红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绝不会让娘娘失望的。 马车一路驶出了京城,没有发生任何意外,红袖靠在车厢里昏昏欲睡。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一声呼哨,紧接着便是一阵打斗声。红袖骤然清醒了过来,那天的回忆又涌了上来,她缩在马车中双眼紧闭,瑟瑟发抖。 然而忽然传来了马儿的嘶鸣声,马车猛地向前冲了出去。红袖尖叫一声,死死地抓住一旁的车门,这才没有被甩下去。 “快去救——啊!!”她听见车夫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呼,然后便什么都顾不上了。 马车东倒西歪地疾驰着,失去了车夫的束缚,马儿慌不择路,很快便冲下了官道。红袖的手紧抓着车门,努力想要稳住身形,可即使是这样,头仍旧撞到了车厢上。 她痛得眼泪汪汪,却丝毫不敢放松,只能在心中祈祷外头的马快些倦了好停下来。 许是天上的哪路神仙听到了她的祈祷,没过多久,马车竟真的渐渐放慢了速度,最后停住了。 红袖揉着头上被撞出来的包,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她身上被撞得生疼,不用看便知道一定已经青紫一片了,然而眼下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她裹了裹衣领,打算从马车上下去看看。 临行之前娘娘曾经对她说过,那些人想要的是活捉玉竹,她要做的,就是老老实实地被他们带走,最好能主动打探些消息,不能的话也无妨,除了明面上那两个侍卫,皇后娘娘还另外派了人在后面悄悄跟着,到时候会将抓她的人一网打尽。 可现在事情似乎有些超出了预期,马儿受了惊,眼下不知道将她带到了什么地方,红袖一时间有些迷茫,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当主动回去。 然而她刚露出头,一把冰凉的匕首便贴在了她的脖子上。 “不想死的话,就老老实实别动!”说话的是个男人,声音冰冷。 红袖打了个寒颤,颤巍巍地说道:“我……我不动,你千万……千万别手抖……” 听了她的话,那人的手反而往下压了压,就在红袖以为自己的性命要交代在这里的时候,那人忽然将匕首收了起来。 “是你?”那人问道,“你便是玉竹?” 红袖大着胆子睁开了眼睛,一眼便也认出了眼前的男人来:“是你!” 眼前这人正是之前她救过又消失的男人,眼下他正皱着眉看向她。 “你是玉竹?”他又问了一遍。 “我……是。”红袖小声说道。 那男人收起了匕首,冷淡地对她说:“跟我走。” 红袖见他并没有杀自己的意思,心中稍稍安定了些:“你、你要带我去什么地方?” “有人要你身上的东西。”那男人说道。 “可是、可是我并没有什么值钱的……” “你拿了什么,自己心里清楚。”许是因为之前曾被她救过一次,那男人虽然不耐烦,可依旧回道,“那东西不是你能拿的,只要你老老实实地交出来,我保证你能活着离开。” “甚至还能去林将军身边。”他补充了一句。 红袖踟蹰了一下,小心地说道:“将军没有将那东西给我,我已经告诉清芳嬷嬷了。” “清芳?”那人一愣,“你是说怀王的人?” 第181章 你的伤好了吗? 怀王的人! 红袖睁大了眼睛,这是她万万没想到的,原来那个扮作清芳的妇人竟是怀王派去的! 她做出一副惊讶的表情:“你、你与她不是一起的?” 男人“哼”了一声:“自然不是。” 红袖心念急转:“那究竟是谁派你来的?你要带我去什么地方?” 那男人不再说话,只是一直向前走去。 红袖停下了脚步:“你要是不告诉我,我就不跟你走!” 男人的耐心似乎耗尽了,他转过头来,阴沉沉地看着红袖:“之前你救过我一命,所以你现在还能好好地站在这里同我说话,你若是不配合,那就要吃些苦头了。” 红袖缩了缩脖子,小声说道:“我就是不明白,为什么你们都想要那个东西?那东西到底是做什么用的?” “这些不是你该问的。”那男人只是这样说道。 他不松口,红袖也不能继续追问,只好撇了撇嘴,转移了话题:“那你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上次那个车夫到底是什么人?你为什么会被他抓起来?” 一连串问题问下来,那男人额头的青筋跳了跳,他闭了闭眼睛,似乎是在极力忍耐着。 “我叫云雀。”他只回答了红袖的第一个问题。 “云雀。”红袖轻轻念了一遍。 许是因为云雀对她的态度还算和善,她心中已经没有之前那样紧张了,甚至还有心思看了一圈四周的情况。 方才马车一阵疾驰,现在两人身处一片树林之中,那马车被远远地抛在了后头,影影绰绰间能看到拉车的马儿正不安地在原地打着转。 应当是云雀趁着两边打斗夺了马车,将侍卫与怀王的人都抛在了后头。 地上满是积雪,红袖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看着前面云雀的背影,忍不住问道:“你的伤都好了吗?” 云雀的脚步顿了顿,很快便继续向前走去:“你难道丝毫不担心自己接下来的处境吗?” “担心也没有什么用处啊!”红袖说道,“现在我已经落到了你的手里,打又打不过你,跑又跑不过你,还能怎么办呢?” 她这会儿反倒更放松了些:“你方才不是说了么,只要我配合,他们是不会要了我的命的!” 云雀回头看了她一眼:“你知道便好。” 红袖只觉得他的目光中似乎有别的意思,只不过她并没有细想,而是继续同他说话,想再套出更多的东西来。 只是无论红袖问什么,他都一句也不再回答,仿佛哑了一般埋头向前走去。 两人走了大约半个时辰,终于出了树林,路边有几辆马车正在等着,云雀指着其中一辆让红袖上去,与她一起坐进了马车里。 路上又换了几辆马车,等最后终于停下来的时候,红袖早已经分辨不出方向了。 “这是什么地方?”看着眼前的宅子,红袖问道。 一路上她不停地同云雀说着话,云雀一直都不做声,就在她以为这个问题云雀也不会回答的时候,却听云雀低低地说了一句:“向北能望见长青书院。” 红袖一惊,长青书院在京城西南,这里能望见长青书院,说明那马车绕了几圈,最后又回到了京城。 她还想问,却看到有人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云雀见了那人,便往旁边让了让,说道:“人我已经带来了,剩下的银子呢?” 红袖低着头,只觉得那人的目光在她身上转了一圈,紧接着便听到那人哼笑了一声:“区区一千两罢了,难道国公爷还能赖账不成?” 云雀木着脸重复道:“银子。” “啧,”那人摇摇头,对身后跟着的小厮说道,“带他去去银子吧!” 等云雀离开了,那人对红袖露出了笑来:“玉竹姑娘一路辛苦了,快进屋!” 红袖做出一副害怕的样子:“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将我掳到这里来?你快放了我,否则将军定然饶不了你!” 那人胸有成竹地笑了笑:“玉竹姑娘这话说得便不对了,怎么会是我派人掳走的你?想要掳走你的,分明就是怀王的人啊!若不是我的人将你救下,此刻你已经落入怀王手中了!林将军就算是想算账,也应当找怀王去算不是?” 红袖抿着嘴不说话,那人并不在意,只是示意她进屋去,见她一动不动,又笑道:“玉竹姑娘不进屋,是等着我让人请你进去吗?” 他虽然一直笑眯眯的,可红袖却很明显地从他身上感到了一股让人胆寒的气息。她略一犹豫,还是决定先按他说的做。 屋子里面的布置十分简单,只有一张床而已,红袖坐在了床边,开口说道:“我知道你们与怀王想要的,都是将军身上的那样东西,可就像我之前告诉清芳嬷嬷的一样,将军并没有将那东西给我!” 那人笑着摇了摇头:“正是因为知道林将军没有将那东西给你,所以我才请你过来啊!” 他眯起眼睛看着红袖:“不愧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大宫女,玉竹姑娘生得当真美艳动人啊!” 红袖不明白他的意思,谨慎地没有接话。 “这样好看的脸蛋上,若是多了几道伤疤,实在是让人惋惜啊!”那人叹了一声,“也不知等你伤了脸,林将军还愿不愿意留你在身边伺候呢?” 红袖做出一副惊恐地模样,往后退了退:“你……你别乱来!” 那人得意地笑了起来:“只要玉竹姑娘肯配合,我自然不会对你做出过分的事来。” 他特地又强调了一遍:“玉竹姑娘可要想好了,如今你已经彻底得罪了皇后,想再回宫是不可能了,唯有紧紧抓住林将军,才算是你的出路。 “我……我当然知道!”红袖咬着唇,权衡了片刻,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抬头看着他,说道,“我要做些什么,你才能放过我?” 不等那男人说话,她又迅速加了一句:“你得保证,绝对不能伤害将军!” 那人大笑起来:“玉竹姑娘放心,国公爷只是想要将军手中的东西,只要玉竹姑娘好好配合,你与将军,都会安然无恙的!” 第182章 安阳侯世子求见 红袖被掳走的消息传到宫中的时候,林向晚正仔细地修剪着花瓶中的腊梅。 这是顾寒影早间特地送来的,那时候林向晚刚醒,睡眼惺忪间看到他怀中抱着一簇开得正好的腊梅,兴冲冲地进了屋。 “朕去上朝的路上看到的,下了朝便立刻赶过去折下来给你送了过来。”他的脸上带着一点骄傲,“朕怕被旁人折了去,特地叫人在旁边守着的!” 林向晚闻言不由失笑:“皇上为什么不派人折了送过来?省得再跑这一趟!” “朕就是想亲自给你送过来!”顾寒影在她脸上啄了啄,“好看吗?” “好看!”林向晚满心欢喜,“我很喜欢——对了,正好到了用早膳的时候,皇上留下来一起吧?” 顾寒影脸上的笑容僵了僵:“那个……朕那边还有事要忙,阿晚自己用膳吧!” 说完也没有多留,急匆匆地走了,生怕林向晚执意要他留下来。 “也不知是怎么了,从前本宫这里一到了用膳的时候,你们都喜欢过来一起,现在却只有本宫一个人了,”她对白凌薇吐槽,“你没瞧见皇上的表情,仿佛本宫提了一个很过分的要求似的!” 白凌薇这几日一直在凤仪宫养着,听了不由自主地吐了吐舌头,心中庆幸太医叮嘱过,她只能吃清淡的,不然也要被迫吃林向晚的特制孕妇餐了。 “皇上不是说了有事忙么?”白凌薇幸灾乐祸地说道,“娘娘等会儿派人去问问皇上晚间忙不忙,不忙的话便请皇上过来,等皇上来了再让他陪您一起用膳不就得了?” 她说得郑重其事:“有了身子的人,最需要保持心情畅快了,娘娘可要对皇上说明白了,这个时候,您最需要他的陪伴了!”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有人求见,林向晚让人进来,原来是她派去在暗中护着红袖的侍卫。 “启禀娘娘,”那侍卫说道,“果如娘娘所料,马车在路上遇到了劫匪,车夫与侍卫同劫匪打斗的时候,突然有人抢了马车,将玉竹姑娘带走了。” 林向晚与白凌薇对视了一眼,稍有些意外:“那人与拦路的劫匪不是一起的么?” 侍卫摇摇头:“属下见马车被劫走,立时便追了上去,那些劫匪同样想要追过去,被护送红袖姑娘的侍卫缠住了。” “没想到竟还有意外之喜,”林向晚笑笑,“那些人想必也是觊觎着哥哥身上的东西,这样一来,倒是能将这些人一网打尽了!” 白凌薇也点头道:“不知道红袖够不够机灵,要是能从他们嘴中套出些有用的东西就更好了!” 林向晚笑着说道:“即便是红袖打探不出什么也无妨,将那些人抓住审问一番,总会有人说实话的!” 然而那侍卫的脸上却露出惭愧的神情来:“还请娘娘恕罪,属下……跟丢了!” “无妨,你们不必出手,等本宫再派些人过去……你说什么?”林向晚的声音拔高了八度,“你们跟丢了?!” 那侍卫低着头:“劫走红袖姑娘那人狡猾得很,一路上换了许多次马车,每次又备了许多辆一模一样的,属下远远地跟着,没有看清楚红袖姑娘到底在哪一辆马车上。” “那红袖现在岂不是陷入了危险?”林向晚站起身来,“不行,本宫现在便去找皇上……” “娘娘冷静些,”白凌薇叫住了她,“那些人的目的都只有一个,他们想要那东西,留着红袖的性命显然更有用些,所以红袖暂且不会有生命危险。” “可若是娘娘大张旗鼓地派人去搜,那红袖才是真的危险了。”白凌薇说道,“娘娘放心,臣妾给红袖留了个保命的东西,关键的时候能救她的性命!” “可即便没有生命危险,只怕也是要吃些苦头的,”林向晚仍旧忧心忡忡,“是本宫思虑不周,害红袖落到现在的境地……” 白凌薇摇摇头,还想要安慰她,却见青栀走了进来。 “启禀娘娘,安阳侯世子求见。”她说道。 林向晚怔了怔,宋长歌入宫她是清楚的,却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来见自己。 “不见。”她冷淡地说道,“就说本宫身子不适,让他回去吧!” 红袖现在已经被掳走了,再拖着宋长歌也没有什么意义,他出宫之后,必会急着寻找红袖的下落,这样一来,派人暗中监视着他,说不定还能找到什么线索。 “娘娘见一见他也无妨,”白凌薇说道,“他特地来见娘娘,定有自己的目的,娘娘可以试探一番。” 林向晚厌烦地摇了摇头:“他每次见了本宫,总要说些奇怪的话,本宫没有经历敷衍他。” “娘娘不想见他,可有人却巴不得见他呢!”白凌薇笑道,“贞和那边还得再添把火才行,现在宋长歌已经送到门上了,娘娘何不顺水推舟呢?况且王氏身故,大长公主在安阳侯府遇刺,这么大的事,娘娘总归得问上几句才行。” 林向晚略一犹豫,最后还是点了点头:“也罢,那本宫便见他一见吧!” 她对青栀说道:“你先去重华宫请贞和郡主过来。” 虽然贞和之前便已经对他起了疑心,可她毕竟喜欢了宋长歌那么多年,万一以后宋长歌再转头哄一哄她,她又被哄骗了过去,又是一桩麻烦事,不如就按着白凌薇所说的,让她彻底死了心。 贞和很快便被带了过来,不过几日功夫,她已经瘦了一圈,在给林向晚请安之后,冷淡地问道:“娘娘叫我过来是有何事?” 林向晚和颜悦色地说道:“今日安阳侯世子进了宫,贞和不想再见见他么?” 贞和抬起头来直视着她的眼睛:“娘娘这是什么意思?” “本宫只是随口一问罢了,”林向晚说道,“你若不想见,本宫自不会勉强你。” “郡主不好奇,臣妾可是好奇得很!”白凌薇在一旁说道,“当年的事已经乱成了一团,偏生前几日大长公主又在安阳侯府受了伤,娘娘正好问问宋世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母亲受了伤?”贞和的声音忽然尖利起来,“母亲去安阳侯府做什么?” “那便要问问宋世子了。”白凌薇笑眯眯地说道。 第183章 臣难道就不可怜吗 贞和又一次藏在了屏风后面,与前次不同,这次与她一起的还有白凌薇。 林向晚本来不想让她过来,可在她的强烈要求下,不得不让人将她抬了过来。 “有热闹不叫臣妾看,比杀了臣妾还难受!”白凌薇说道,“臣妾现在哪里都去不了,整日里无聊得要命!” 林向晚哭笑不得:“等本宫回来,将宋长歌说的话再说与你听不也是一样的?” “那怎么能一样?”白凌薇振振有词,“娘娘说的一点也不声情并茂,干干巴巴的,原本十分的趣味,从娘娘口中说出来,就只剩下了三分。” 林向晚说不过她,只得摆摆手:“罢了罢了,你爱去便去吧!不过你得与贞和一起在屏风后面,如你这般趴在榻上,让人看见像什么样子!” “本来臣妾也没打算露面,”白凌薇笑嘻嘻地说道,“有些话只有娘娘与宋长歌的时候,他说的是一个样子,而有外人在的时候,他说得又是另外一个样子。” 贞和一直在旁边面无表情地站着,听到她的话,嘴角紧紧抿了起来,却并没有说话。 等一切都准备妥当之后,林向晚让人将宋长歌带了进来。 宋长歌这些日子也瘦了些,比从前更显清隽,在给林向晚请安之后,目光始终凝在她的身上。 林向晚微微有些不自在,她咳嗽了一声,问道:“宋世子来见本宫,是有什么事吗?” 宋长歌低下头去:“臣听闻,前几日凤仪宫遇到了刺客,娘娘可曾受伤?” “那刺客并未伤到本宫。”林向晚说道。 “那便好。”宋长歌轻声说,“臣这几日一直惦记着,如今知道娘娘没事,臣便也就放心了。” 又来了,林向晚一想到屏风后面还有两个人在听着,便觉得尴尬。 宋长歌与她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常会说些暧昧的话,她一直都装作听不懂,可被旁人听去,她还是觉得脸上有些热。 想到白凌薇说的话,林向晚清了清嗓子,温声道:“劳宋世子惦念,安阳侯府前些日子的事本宫也听说了,宋世子节哀。” 宋长歌的脸上有一闪而过的哀伤,他闭了闭眼睛,说道:“母亲她……从前做过些糊涂事,还请娘娘原谅。” 林向晚摇摇头:“世子何必这样说,宋夫人为人一向直爽,所做之事也都是为了世子考量,这样一片拳拳之心,又何错之有?” “母亲一向短视,又爱说些家长里短,当年娘娘刚回京的时候,母亲对娘娘……出言不逊,其实更多是因为怕臣与娘娘太亲近,旁人会说些闲言碎语。”宋长歌说道。 林向晚暗暗皱眉:“说起来,本宫还未对世子道过谢,当年世子能够不顾世俗眼光,与哥哥做朋友,本宫一直十分感激世子。被流放的那些日子里,哥哥的性子变得沉闷了许多,有世子在,哥哥才能很快振作起来。” 他言语间总是说起她来,可她绝对不会承认的,她与他认识,只不过是因为他是哥哥的朋友而已。 宋长歌听出了她的意思,眼神暗了暗。 她向来都是这样,永远与他保持着距离。 若是从前,他便也会顺着她的话笑笑,可今日他却想要问个明白。 “娘娘,”他坐直了身子,“若是当年母亲不曾反对,娘娘会……” “不会!”不等他说完,林向晚便打断了他的话,斩钉截铁地拒绝了,“世子想得太多了,本宫当年与你并不熟悉,只是因为你是哥哥的朋友,所以才说过几句话而已。” “只是这样么?”虽然早已知道了这个答案,可真的听她说出来,宋长歌还是有几分失魂落魄,“难道就没有一丝可能……” “没有!”林向晚迅速转移了话题,“世子,本宫听说大长公主在安阳侯府中受了伤,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她眉头微蹙:“贞和如今还住在宫里,说了几次想要见姑母,没想到姑母竟然受了伤!” 宋长歌自嘲般笑笑,她连半句也不愿同自己多说。 他深吸了一口气,打起精神说道:“当日大长公主造访,不巧府中遇到了刺客,父亲受了伤,母亲……母亲重伤不治,大长公主也被无辜牵连。” 林向晚看着他:“姑母那日为什么会去安阳侯府?外面现在满城风雨,按说这个时候,她更应该避嫌才是!” 宋长歌沉默片刻,说道:“大长公主是想要让臣出面辟谣。” “谣言牵扯到的不仅仅是上一代的人,更重要的是连累了贞和的名声。”林向晚说道,“姑母这样做,也是为了贞和。” 宋长歌缓缓摇了摇头:“若真的是为了贞和郡主着想,为什么……当年要做出那样的事来呢?” 屏风后面,白凌薇迅速瞥了贞和一眼,只见她的手死死地攥着帕子,用力到指节都有些发白了。 林向晚也坐直了身子:“世子的意思是说,那些流言其实并非空穴来风?” 宋长歌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问道:“娘娘觉得贞和无辜,难道臣便不无辜了么?” 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在努力克制着自己,不要去想那些事,可是方才听到她说起贞和时怜惜的声音,他心中的愤懑忽然就抑制不住了。 贞和可怜么?大长公主虽然荒淫无度,可贞和却是实实在在地被娇宠着长大的,她可以放肆,可以骄横,可以无礼,可以什么都不懂,不管她做了什么,都有郡主的身份在,无人敢欺她辱她,甚至她可以什么都不做,便能安安稳稳过完这一生。 可是他呢?父亲一生荒唐,膝下庶子庶女无数,母亲嫉妒成性,对他有着近乎变态的控制欲。从他十岁起,整个侯府的担子便压在了他的身上,他要为侯府的利益考虑,无论是结交的朋友,还是喜欢的女子,都由不得他自己说了算。 再想起如今乱做一团的侯府,他只觉得没有一刻如眼下这般疲惫。 “臣难道……就不可怜么?”他好像在问她,又好像在问自己。 第184章 本宫知道世子要说的是什么 林向晚一时无言,宋长歌问她他可不可怜,是想听到什么样的回答? 屏风后的白凌薇白眼都要翻到了天上去,难怪娘娘根本不喜欢这个男人,他也实在太矫情了些! 世人自古以来对男子都比对女子宽容得多,就像大长公主与安阳侯,两人同样被卷入了流言中,可人们津津乐道的,更多的是大长公主如何不守妇道,偶尔有人说起安阳侯,语气中也带着羡慕的口吻。 男人寻花问柳只会被认为是风流,如安阳侯一般,与大长公主有过一段露水情缘,人们也只会觉得他手段高明,连大长公主都能哄到手中。 贞和与宋长歌更是如此,虽然同样被长辈所连累,可若是没有和亲这一条路,贞和只怕找不到相当的亲事,最后只能远远离了京城,嫁一个处处都不如她的男人。 而宋长歌,虽然亲事上经历了几番挫折,但除了他自己的缘故,更多的是王氏一直在挑三拣四,只要他想成亲,即便是如今闹出这样的事,也总能找到一门门当户对的亲事。 就这样他还要计较,还要问娘娘他可不可怜,他可是安阳侯府的世子啊,可怜个鬼哦! 别说什么身不由己,据她所知,安阳侯早早便做了甩手掌柜,侯府上上下下全都听他这个世子的,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选择而已! 娘娘与将军两个小小年纪就失了所有的亲人,在边疆挣扎度日,好不容易活下来回到京城,还要被别人欺负,娘娘在宫中小心翼翼生怕说错一句话,将军在战场上搏命杀敌只为了攒军功,你说自己可怜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他们的处境啊! 林向晚此刻也觉得微微有些膈应,她实在想不出来宋长歌为什么会忽然这样问,于是只是笑笑,说道:“这世上的人皆有自己的苦楚。” 宋长歌看着她的目光更热切了,她果然懂他的难处! “娘娘,臣其实一直都有句话想对您说,”他说道,“只是当年臣晚了一步,那句话便再没有机会说出口了,如今臣又见到了您,臣便想将那句话再对您说。娘娘,臣其实对您……” “世子慎言!”林向晚冷冷地打断了他的话,“既然已经晚了,便不要再说出口了!” 她就知道!宋长歌这个人,表现得对自己一片痴心,可其实他就只爱他自己罢了!从那荷包一事上便能看出来,他根本不会想自己的所作所为对她会不会有什么影响,如今也是一样,那句话若是说出口,他自己的心里舒坦了,可是将她置于什么地步?现在又是在宫中,若是 传到了顾寒影的耳中,他就没想想会给她造成多大的麻烦? 虽然顾寒影十分信任她,可她也不愿两人因为这样的事而产生罅隙。 “娘娘为何不让臣说完?”宋长歌却执意说道,“您知道臣要说的是什么,对吗?” 林向晚深吸了一口气,直视着他的眼睛:“没错,本宫知道世子要说的是什么。” 宋长歌面上一喜:“那娘娘对臣……” “安阳侯世子对本宫出言不敬,念在安阳侯夫人尸骨未寒,本宫这一次不与你计较。”林向晚一字一句地说道,“若再有下次,本宫定当回禀皇上,世子再开口之前务必思虑清楚,你安阳侯府上有多少条命,可以承受皇上的雷霆之怒。” 宋长歌怔在了原地,过了良久,苦笑着点了点头:“臣记住了。” 看来她也有自己的难处吧,身处这深宫后院,想说的话不能说,连自己的真实想法都不敢表露……看来自己须得再加快些动作,只要将那东西拿到手,她就不会被困在这里了。 林向晚不欲与他再多费口舌,只说道:“本宫之前派去的太医来回禀说,姑母的伤并不重,如今外面满城风雨,再留姑母在安阳侯府只怕不合规矩,世子若是得了空,便让人将姑母送回公主府吧!” “回娘娘的话,”宋长歌说道,“如今天气寒冷,大长公主又是伤在了背上,行动不便,若是强行将人挪回去,一路上只怕要吃些苦头。” “你去同姑母说,让她多想想贞和。”林向晚说道,“贞和是她唯一的女儿,为了贞和,哪怕受些苦,想来姑母也是不会介意的。” 宋长歌低下头应了,林向晚不想再同他说些什么,便让他退了出去。 等殿中的门刚一关上,屏风后面立刻传来了白凌薇的声音。 “这个宋长歌,实在是太自私了些!明明知道娘娘对他没有什么想法,偏偏还要装出一副深情的样子来,说那些让人误会的话!他就是仗着娘娘性子好,若是依着臣妾的脾气,方才他说第一句的时候,臣妾就叫人拉他下去掌嘴了!” 林向晚忍俊不禁,绕过屏风走到了二人身前:“本宫听你的声音中气十足的,想来身上的伤并没有多重啊!” “怎么不重呢,”白凌薇的声音立刻弱了下去,“臣妾现在略动一动都疼得慌!” 林向晚没理她,只是看向贞和:“贞和,方才你也听见了,宋长歌已经亲口承认姑母与安阳侯……不过那些都是长辈们的事,与你并没有什么关系,很快你便要去和亲了,外头的风言风语不用放在心上。” 贞和自从听到宋长歌承认之后,就变得失魂落魄的。此刻听到林向晚的话,也并没有什么反应。 是啊,她很快便要去和亲了。若说从前的时候,她一直在想法设法留在京城,如今对她而言,和亲却成了最好的出路。 每当她看到旁人凑在一起窃窃私语,她便会猜测是不是都在说她,都在嘲笑她,这样的日子,她一天也不想过下去了,她恨不得现在便能立刻离开京城,去一个谁都不认识她的地方。 “对了,”林向晚说道,“方才听宋长歌的意思,姑母伤的颇为严重,要不本宫去同母后说一声,你去看看姑母吧!” “不必了!”贞和咬着牙,脸上的表情有几分狰狞,“我没有那样不要脸的母亲……她怎么就不能直接死了呢?她怎么就不去死呢!” 第185章 他根本不知道那东西有多重要 贞和离开之后,林向晚怔了半晌,才叹了一口气。 “虽说本宫的目的便是让她们母女二人离心,可是真到了这个时候,却还是觉得贞和未免太薄凉了些。”她说道,“大长公主有再多的不是,在对待贞和上,却从来都是个极好的母亲。” 贞和的骄纵跋扈,可以说是被大长公主一手纵容出来的,无论她犯了什么错误,大长公主都会为她撑腰,这样的性子,林向晚虽然厌恶,可心底却始终有着一丝羡慕。 不过她很快便将这一丝感慨抛到了脑后:“贞和这一番话,总得让大长公主听到才行,妹妹,这件事便拜托你了……妹妹,妹妹?” 她诧异地看着白凌薇:“你怎么这样开心?” 白凌薇幸灾乐祸地说道:“娘娘没听宋长歌说么?大长公主也伤了背!她比臣妾早受伤好几日,如今还动弹不得,可见恢复得没有臣妾快!” 林向晚哭笑不得:“这样的事有什么好开心的?本宫听太医说了,她伤得不算重,大约只是受不住疼吧!” “嘿嘿,是臣妾用的药比她好!”白凌薇高兴地说道。 这样想来,林向阳也不是一无是处嘛,最起码他送来的药膏就派了大用场! 林向晚摇摇头,不再去试着理解她高兴的原因,转而说道:“宋长歌出了宫,只怕很快便会知道红袖被人掳走了,本宫得派人盯着他些,都有谁想要那东西,他比本宫更清楚,跟着他说不定能找到红袖的下落。” 白凌薇点点头:“娘娘说得对。” 她在林向晚面前虽然一直表现得十分轻松,可心中到底还是有些担忧的,只希望红袖能聪明些,什么打探消息之类的都是次要的,人没事才最要紧。 …… 红袖和衣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假寐。 那男人说了一通威胁的话之后,她假意应了下来,可他却没有说具体要她做些什么,只是笑着说她识时务,接着便离开了。 红袖听得清清楚楚,他走的时候对外头的人说要守好她,于是也就歇了逃出去的心思。 她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胡思乱想着。 由她扮作玉竹做诱饵,是她自己提出来的,娘娘最初是不同意的,说这样做万一她被抓住了太危险,可她最后还是说服了娘娘。 她当然知道会有危险,可她想向娘娘证明自己不是一无是处。 娘娘手底下有许多人,那些人太能干了,娘娘想要打探什么消息,散播什么消息,只要一句话吩咐下去,很快他们便将一切都做得妥妥帖帖。 而娘娘又不喜欢旁人伺候,她这个贴身宫女,每日里就只帮娘娘梳妆打扮,其余的什么都插不上手。 从前也就罢了,可往后她是要与娘娘一起游山玩水的,她又没有什么银子,还要娘娘养她,她一点用处都没有,就算娘娘不介意,她也不好意思厚着脸皮跟在娘娘身边蹭吃蹭喝。 所以她便主动提出来要做饵,哪怕帮娘娘打探清楚他们要找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呢,也算得上是帮娘娘排忧解难了。 等那人再过来,她一定要试探一番,再不济也能清楚他们打算如何威胁林将军,这样,也是帮了娘娘……吧? 说起来,林将军对娘娘一片真心,偏偏娘娘油盐不进……不,偏偏娘娘只进油盐,随便换个人,日日给娘娘带些好吃的,没几日功夫,娘娘便会将林将军忘到脑后了吧? 林将军还真是可怜啊……方才那人什么时候再过来?她跟着云雀在雪地里走了那么久,现在又累又饿,等那人过来了,她得让他拿些吃食过来才行…… 红袖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有人叫她。 “玉竹姑娘,玉竹姑娘?” 红袖一下子坐起身来:“什么事?” 进来的正是方才那男人,只见他的脸上仍是那一副胜券在握的笑容:“玉竹姑娘就一点也不担心么?竟还能睡得着。” “为什么要担心?”红袖努力做出镇定的模样,“你之前不是说得很清楚吗,只要我配合你,便不会对我做什么。” 那人“哈哈”笑了几声,点头道:“玉竹姑娘说得没错。” 红袖的心安定了些,她问道:“你究竟想要我做些什么?” “还没到时候,”那人却故作神秘地说道,“玉竹姑娘且再等一等,等需要你的时候,我自会对你说。” “好吧,”红袖说道,“我饿了,给我拿些吃的来!” 那人略有些惊讶,不过很快便点了点头:“好,玉竹姑娘稍等片刻。” 他转身走到门前吩咐了几句,不一会儿便有人拿了个食盒过来,他提着食盒来到红袖面前递给了她。 红袖打开食盒,里面放着几块千层饼和两碟小菜,她饿坏了,这会儿也顾不得太多,拿起筷子便吃了起来。 那人就站在一旁,兴味盎然地看着她。 “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红袖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白了他一眼,问道。 那人笑道:“只是想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入了林将军的眼。” 自然是像娘娘那样的人了,红袖心里想着,嘴上却问道:“那你觉得是什么样的人?” “痴情、温顺、貌美……”那人的视线不停地在她身上打着转,忽又摇了摇头,“这样的女人多得是,为什么偏偏是你呢?” 红袖心中警铃大作,追问道:“多得是?将军身边有很多女人?” 那人闻言笑了笑:“玉竹姑娘放心,据我所知,林将军对女子一向十分冷淡。” “我觉得也是。”红袖松了一口气。 “之前宋长歌还想过用美人计,寻了一个绝色女子去引诱林将军,最终仍没能得逞。”那人嗤笑了一声,“宋长歌还是太嫩了些,那样拙劣的手段,除了让他自己暴露在林将军面前,哪有什么别的用处!” “宋长歌?”红袖心念急转,脸上露出懵懂的神情来,“可他不是将军的好友么?” 那人似笑非笑地看了她半晌,最后摇了摇头:“看来你也并非是林将军心仪之人。” 那当然了,将军喜欢的是娘娘!红袖这样想着,嘴上不悦地说道:“谁说不是的,将军心中也是有我的!” “不过是用了些手段才达到目的,”那人讥讽道,“不过也够了。” “对林将军这样的人来说,哪怕心中再不喜,为了那一点‘责任’,他也不会看着你丢了性命。”他说道,“更何况,他根本不知道那东西究竟有多重要。” 第186章 我没有要逃走 “那东西……究竟是什么?”红袖试探着问道。 那人睨视着她:“你以为我会告诉你,然后任由你告诉林将军么?” 红袖撇了撇嘴:“我只是好奇而已,更何况我现在已经被你抓住了,将军要用那东西才能换我回去,即便我告诉了他,那个时候,那东西不是也已经在你的手上了吗?” 她稍稍犹豫了一下,还是觉得自己应当大胆一点:“我只看过一眼,那东西看起来有几分像一个……钥匙?” 这是她听娘娘与皇后娘娘说的,他们究竟要找的是不是那东西她不清楚,如今只能赌一把,让眼前这人觉得自己真的见过那东西。 那人听她这样说,不由挑了挑眉:“没想到你眼光倒是不错。” 他顿了顿,问道:“之前怀王的人与你联络的时候,没有告诉你那东西究竟是做什么的吗?” “没有,”红袖摇着头说道,“清芳嬷嬷只说是个指头大小的东西,上面雕刻着些罕见的纹路,只要我看见便能知道。” 那人笑了一声:“看来他们也没有亲眼见过那东西,否则不会说的这样含糊的。” “那东西莫非真的是个钥匙?”红袖问道,“你说将军并不知道那东西有多重要,可是我瞧着将军一直贴身带在身上,甚至在……之后,也没有拿出来,我只仓促间瞥到了一眼,根本没有机会讨要。” “他当然不知道,”那人说道,“若是他知道,这些年便不会安分地守在川渝了。不过那东西对他而言,却有着另一层的意义。” 这些他倒是不避讳着红袖:“那东西确实是一把钥匙,当年林府之祸,也全因那把它而起。” “当年的林老将军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了那把钥匙,只是并没有放在心上,带回府中随手收了起来。可那把钥匙能打开的东西……总之有人一直在寻找着那把钥匙,得知在林府后,又怕打草惊蛇,于是在几方的冲突之下,林家最后成了牺牲品。” “林家被抄家灭门之后,那把钥匙却一直没有被发现,当时也曾有人怀疑那钥匙在林家仅存的两个孩子身上,然而又因为一些别的意外,即便是有了钥匙,也派不上了用场,于是当初觊觎那钥匙的人便就此放了手,没有再追查下去。” “那现在为什么忽然又提了起来?”红袖问道。 “自然是因为,那墓穴……”那人说了一半忽然住了口,警惕地看着红袖。 红袖耸了耸肩:“不说便罢了,我只想知道,若是我配合你将那钥匙要来,我与将军的性命是不是不会有危险?” “自然不会,”那人笑道,“反而是那钥匙一直留在林将军身上,他才会遇到危险!” “好吧,”红袖说道,“我应当做些什么?” “现在么?现在你什么都不必做。” 那人看了看时辰:“有人想要将你抓走,你要做的,就是乖乖地跟着他们走。” 他从怀中掏出了一个与那钥匙大小相仿的东西来:“你只要等着宋长歌用你从林将军手中换来钥匙,然后用这个将真的钥匙调包便是。” “可这个与那真的钥匙分明就不一样……”红袖犹豫着接了过去。 那人满不在乎地说道:“他没有见过真的,根本分辨不出来。” “只要我帮你做成这件事,你就会放了我,对吗?”红袖问道,“我将钥匙调包之后,要怎么交给你?” “到时候国公爷自然会派人与你联络。”那人说道。 红袖点了点头,又问道:“你口中的国公爷……可是镇国公张睿端?” 那人对这一点根本没有打算隐瞒:“莫非京中还有另一位国公爷?” “那便好,”红袖做出一副松了一口气的模样,“宋世子发现那钥匙是假的,必然会大怒,到时候若是他有意报复,还请国公爷一定要出手相助!” “报复?”那人仿佛听到了什么可笑的话,哈哈大笑起来,“等到了那个时候,他只怕要跪在国公爷面前,求国公爷放他一条生路了,又怎么会去报复你?” 红袖满脸震惊:“你们在找的究竟是什么东西,竟有这样厉害……” 那人抬手拍了拍她的脸:“不应当问的,便不要多问,你只需知道,那钥匙留在林将军的手中,才是真正的催命符。” 说完,他便离开了。 红袖攥着假钥匙,一遍遍想着他方才说过的话。 有钥匙便有锁,那人没有说被锁住的究竟是什么,只是听他的意思,那东西十分厉害,能让得到它的人变得有权有势。 而现在的情况是,宋长歌与镇国公都在找这把钥匙,两方没有见过钥匙的真容,只知道上面有些奇特的花纹,不过镇国公知道的显然更多些,他能拿出大小相近的仿制品,说明他一定见过那锁。 莫非被锁住的东西,藏在某一处墓穴中?红袖思索着。 眼下她所知道的信息还是太少了些,不过最重要的,是方才那人说的,宋长歌很快便会派人来抓她。 她绝对不能被宋长歌抓住,那人不认得她,宋长歌却是认识玉竹的,若是落入他的手中,她一定会第一时间被认出来。 红袖的手伸进袖口捏了捏,里面是她临行之前娘娘给她的,说是让她用来保命,只是她看着娘娘心疼的表情,想着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刻,还是不要动用的好。 如今大概就是万不得已的时刻了吧…… 红袖一边想着,一边走到了门口。 她刚一打开门,立刻有一把刀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我没有要逃走!”她连忙举起手来,说道,“这位大哥,你能不能帮我叫一下那个将我带来的男人?就是那个叫做云雀的……” “我的耳环掉在路上了,那是将军送给我的,我想请他去帮我找上一找!”红袖侧过头,给他看自己空了一只的耳朵。 第187章 等路先生的后手 见守门那人狐疑地看着自己,红袖狠了狠心,从袖口里掏出了一张银票,塞到了他的手里。 那人的眼睛眯了眯,将银票揣进了怀里,对她点了点头,随手招了个路过的小厮过来。 “去将路先生找来的那个男人叫来。” 红袖谢过他,重又回到了屋内。 路先生应当便是那个笑面虎一般的男人,看来云雀并非镇国公府的人,而是那个路先生从别处找来的。 这样就更方便了些,她心中想道。 不一会儿功夫,云雀便推门走了进来。 “你找我有事?”他的脸上分明没有什么表情,可是红袖不知怎地,就是觉得他不耐烦了。 “是有件事想要求你帮忙,”她赔着笑脸,指了指自己空荡荡的耳畔,“路上走得急,我的耳坠掉了一只,你能不能帮我顺着来时的路找一找?” “不能。”云雀冷淡地说。 红袖一噎,很快便反应了过来:“我给你银子!” 云雀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他往前踏了一步,说道:“我很贵的。” “我知道,”红袖的手伸进袖口,掏出了厚厚一叠银票,小心地抽出了几张递给了他,“够了吗?” 云雀的视线落在那一沓银票上:“寻耳坠的话,够了。” “那……要是再加一点别的呢?”红袖试探着问。 “那银子也要多加些。”云雀说道。 红袖松了一口气:“好说好说……那耳坠的事就拜托你了,一定要帮我找回来!那可是将军送我的,每天晚上我都要摸着才能睡着!” 她怕被外面的人听见,只能暗示到这里,同时疯狂地对云雀使着眼色,希望他能看懂。 然而云雀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收起银票便走了出去。 等他离开后,红袖一屁股坐在了床上,捏着袖口里的银票,只觉得一阵心疼。 “应当少给他些的,”她喃喃自语,“反正他还想着后续来赚银子,现在给多少都没有什么差别……” 宋长歌这会儿想必已经知道她不见了,不过他大约不敢光天化日之下打上门来抢人,所以一定会是在晚上行动,她所要做的,就是等天黑之后,借着云雀的帮助逃出去。 打定了主意后,红袖将路先生送来的千层饼吃了个精光,躺在床上睡了过去,晚上的事情才是最重要的,她要养精蓄锐才行。 等她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外面静悄悄的,没有什么动静。红袖心里有些不安起来,这个时候云雀还没有回来,莫不是带着她的银票跑路了吧? 正想着,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红袖绷紧了身子,进来的却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厮,手中仍旧提着食盒。 “玉竹姑娘,这是路先生让我送来的!”那小厮说道,“路先生说,招待不周,还请您见谅!” “路先生客气了。”红袖说道。 那小厮放下食盒便出去了,红袖打开食盒,里面放着几样点心,她随手拿了一个吃了起来,味道算不上好,可也不至于无法下咽。 眼见着天越来越黑,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看来娘娘说的也不全是对的,临行之前娘娘对她说,有钱能使鬼推磨,若是她真的被抓住了,就试试用银子贿赂贿赂,当然不是贿赂主事人,而是贿赂下人,总能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要是那下人忠心耿耿,不但不肯帮奴婢,还去告密了呢?”她问道。 娘娘嗤笑了一声:“所谓忠心,也是有价格的。钱帛动人心,只要你给的足够多,定能找到帮你的人。” 想到这里,红袖又叹了一声。 在听到云雀向路先生要钱的时候,她心中还窃喜,这样的人,只要给够了银子,什么事都肯做,可万万没想到,云雀收了她的银子,人却跑了,她如今得再想个别的法子才行。 只是还没等她想出来什么法子,外面忽然就传来一片喧嚷声。红袖的心口一紧,刚跑到门口,想推开一条缝看看,不知从什么地方飞来的一支箭,斜擦着她的头发插到了门框上。 红袖尖叫一声,将门一把关上,连滚带爬地躲到了床边。 火光透过窗子照射进来,红袖听见有人大喊着:“走水了!走水了!” 门被猛地踢开了,她还没来得及反抗,便被人提在了手里。 “还能走吗?” 红袖听见了云雀的声音,悄悄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待看清楚确实是他之后,心终于放了下来。 “能走,能走!”她忙不迭地说道。 “跟着我!”云雀惜字如金。 红袖跟在他身后出了门,院中处处是火光,外面不停地有箭射进来,家丁们一面急着灭火,一面又要抵挡不知从何处飞来的箭,一时间有些手忙脚乱。 “就这?”红袖嘀咕了一句。 路先生话里话外都透着一副看不起宋长歌的样子,结果现在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云雀看了她一眼,拉着她闪身躲到了一处角落里。 “怎么还不走,”红袖小声问道,“现在他们打起来了,咱们趁着这个时候跑不是正好吗?” “两千两。”云雀伸出了手。 “你怎么不去抢!”红袖瞪大了眼睛。 “将你劫过来,他们出了两千两。”云雀说道,“所以救你出去也要两千两。” 红袖气鼓鼓地瞪着他,可眼下除了依靠他,她没有半点法子。 她掏啊掏,最后掏出了五百两的银票,拍在了他的手中。 “定金!”她怒气冲冲地说道。 云雀看了一眼,摇了摇头:“太少。” “不少了!”红袖怒道,“你将我平安带出去,我才能给你其余的!” “一千两。”云雀固执地伸着手。 有人提着水桶从两人身前不远处跑了过去,红袖压低了声音:“之前我给你银子让你寻耳坠,你寻到了吗?” 见云雀的表情僵了僵,她哼了一声:“那些银子送你了,现在我只能给你五百两的定金,等你送我出去,再给你其他的!” 云雀终于没有再坚持,将银票收了起来。 红袖满意地点了点头,问道:“咱们什么时候离开?” “等。” “究竟在等什么啊?” 云雀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光:“等路先生的后手。” 第188章 给娘娘省钱了 路先生并没有让他们等太久。 院外很快便传来了更多的打斗声,红袖听见有人嚷道:“大胆山匪,竟敢趁夜色打家劫舍,还不快束手就擒!” 红袖恍然:“路先生报了官!” 宋长歌派人来抢人,路先生表面上一直示弱,可暗地里却报了官,将宋长歌的人说成是山匪,偏偏他们又不敢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只能像现在般被前后夹击。 “走!” 云雀见时机已到,一把将她夹住,红袖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人便已经腾空而起了。 她使劲捂着嘴才没有叫出声来。云雀将她横夹在胳膊下,她只能死死地抓着他的腰带,才没有掉下去。 她的脸朝下垂着,只能看到飞速后退的雪地。 两人的动静不小,很快便吸引了两方的注意。 “人跑了,快追!”有人叫了一声。 紧接着身后便传来了更多的脚步声,红袖嘴里发苦,你们怎么说不打就不打,最起码要先分出胜负啊! 许是怕不小心伤到她,这两伙人并没有放箭,只是云雀带着她,到底速度上慢了些,只怕很快便会被人追上。 “往书院去!”红袖叫道。 云雀脚步一顿,很快便调转了方向。 长青书院是京城里最大的书院,许多贵族子弟都在那里念书,这些人没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在书院里闹事。而书院的山长正是白太傅的得意弟子,只要她到了书院便能安全了。 书院离这里还有一段距离,红袖咬了咬牙,将袖子里的银票全都拿了出来,抬手便扬了出去。 “撒钱啦,天上撒钱啦!” 她的声音尖细,在夜里传得格外远。 周围的民居里陆续亮起了灯,有人提着灯笼出来看,只见天上纷纷扬扬地落下银票来,顿时便惊住了,连声叫着让家里人都出来捡。 很快整条街便都被点亮了,百姓们喧嚷着,推挤着,生怕别人抢得比自己多。 追兵们被分隔在了身后,红袖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娘娘说得果真没错,这些银票真的能够保命! 没了追兵,两人很快便抵达了长青书院,云雀将她放了下来,面无表情地伸出了手:“剩下的一千五百两。” 红袖眉开眼笑:“好的我现在就给你!” 她的手伸进袖口,下一刻便呆住了。 “嗯?”云雀有些狐疑地看着她。 “我……我方才都丢出去了……”红袖小声说道。 云雀脸上那张面无表情的面具终于裂开了一条缝,他不敢置信地追问道:“一点都没有留下?” “一点都……”红袖小心翼翼地看着他,“那个……等我见了娘娘,让娘娘赔你行不行?你放心,我绝不会食言的!” 云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三千两!” “不是一千五吗!”红袖跳了起来。 云雀难得有耐心地对她说道:“我靠的便是帮人做事谋生,交到我手上的事,只要给的钱足够,没有做不成的。如今我帮你逃出来,已经被镇国公的人看到了,我以后在京城中,只怕是接不到什么委托了,所以你得赔我。” “话不是这样说的!”红袖反驳道,“镇国公府雇你让你将我劫去,你已经完成了,你们是钱货两讫!你的声誉没有受到什么影响,所以我只用还你剩下的一千五百两!” 云雀想了一会儿,勉强点了点头:“好,那你什么时候将剩下的银子给我?” “等我见到了娘娘,一定给你!”红袖信誓旦旦地说道。 云雀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双脚一蹬,人便消失在了屋脊上。 “好家伙,这样的身手,之前怎么差点丢了性命?”红袖嘟囔着,走到门前抬手敲门。 这人虽然有些冷淡,可还算是靠谱,竟真的将她从那么多人中救了出来。只是他也太单纯了些,连个信物都没有要便走了。 也是,听他说话便知道,他应当是鲜少与人接触,所以不知人心险恶。 那便让她来给他上一课吧!红袖美滋滋地想到,等她进了宫,云雀这辈子就都不要想着再找到她了! 给娘娘省了一千五百两银子,她真是太聪明啦,嘻嘻! …… 此时的凤仪宫也灯火通明,林向晚心不在焉地绣着荷包,几次险些扎到了手指,于是干脆丢到了一旁。 “也不知红袖现在是什么情形……”她轻轻叹道。 白凌薇心中也惦记着,只是没有表现出来,反而安慰她道:“娘娘不用担心,不管什么人将红袖抓了去,为的都是从将军手中换东西,不会要了她的性命。” “希望如此吧。”林向晚低声说道。 两人说话间,青栀匆匆走了进来。 “娘娘,外面的人来报,有山匪闯进了京城,城南的一个宅子走了水,现在兵马司的人已经过去了。”她说道。 林向晚与白凌薇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知道了,你下去吧!” 等青栀下去,林向晚说道:“宋长歌动作倒是快。” 她派去暗中保护红袖的人没有找到她的下落,宋长歌出宫之后没多久便找到了。 “都有谁在觊觎这东西,宋长歌心中应当是有数的,查起来自然比娘娘的人更快些。”白凌薇说道,“红袖一向聪慧,如今两方打起来,正是她逃出去的机会。” “可她到底是个姑娘家,哪里是那么容易便能逃脱的?”林向晚忧心忡忡地说道,“对了,你之前说给她保命的东西是什么?” “当然是钱了!”白凌薇说道。 “……钱?” “对呀,”白凌薇说得理所当然,“有钱能使鬼推磨,红袖有银子,定能找到肯帮她的人!” “话不是这样说的,”林向晚只觉得有些头痛,“总有些人是不能用银子买通的,就像是之前扮作清芳的那妇人……她应当是个死士,对她而言,连性命都可以为了背后的主子舍弃,银子又算得了什么?” 白凌薇愣住了,她忽然发现自己犯了一个很严重的错误。 她到底还是个现代人,许多事也是从现代人的角度出发,大家不过都是打工人,为的也都是银子,雇主给得多,她给得更多,有什么角度不站在她这一头? 可她忘了,在眼下这个朝代,还是有些东西,无论花了多少银子都买不来的。 比方说气节,比方说……忠诚。 “这下糟了!”她猛地坐起身来,不小心扯到了背后的伤口,疼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万一红袖真用银子去收买了死士,岂不是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第189章 她只想他们都好好的 林向晚吓了一跳,连忙按住了她:“你小心些!” 她忙不迭地去看她背后的伤口:“若是再裂开,你又要遭一遍罪!” “娘娘快……哎哟……快派人过去……”白凌薇一边呻吟着一边说道。 “本宫一直让人盯着的,眼下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他们定然已经过去了!”林向晚安慰她道,“不用太过担心,红袖那丫头很会审时度势,不然本宫怎么会放心派她去你那里?就算是她要找人帮忙,也不会去招惹那些死士的!” 白凌薇眼泪汪汪:“要是她出了什么意外,那全是臣妾的错!” “怎么会是你的错,”林向晚的声音温和,“错的当是那些暗中谋划的人罢了。” 她微微低下头去,沉吟道:“那东西究竟是用来做什么的?为什么这么多人都想要呢?” …… 红袖是第二天回到宫中的,白凌薇一见了她,立刻叫她上前去,前前后后仔细查看了一番。 “太好了,你没有受伤!”白凌薇终于放下心来。 “多亏了娘娘!”红袖兴高采烈地说道,“娘娘当初给奴婢银票的时候,奴婢心里头还觉得没有什么用处,后来多亏了那些银票,奴婢才能逃出来!” 她将昨日里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林向晚与白凌薇在一旁听得认真,在听到“路先生”的时候,林向晚的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 “娘娘认得他?”白凌薇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不对,问道。 林向晚摇摇头:“算不上认得,不过听过这个名字。” “路先生此人,从前是太子身边的谋士。”她说道,“后来太子一党被清算,他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没有任何人知道他的下落,没想到如今竟出现在镇国公身边。” “那间小院里所有的人都听从路先生的话,”红袖说道,“他在镇国公身边的地位应当颇高!” 林向晚点点头,又问道:“他说那东西是钥匙?” “回娘娘的话,路先生是这样说的。”红袖将他给她的那个仿品拿了出来,递给林向晚,“这是他交给奴婢的,他交代了奴婢,等将军拿了真的钥匙来,用这个赝品将真的换下。” 林向晚接在手中看了看,又递给了白凌薇。 那赝品大小与白凌薇手中的钥匙几乎一模一样,上面也刻着些纹饰,只是纹路方向不大一样。 “看来他们虽然没有见过真的钥匙,却是见过那钥匙能打开的锁。”白凌薇说道。 “路先生中间曾经险些说漏了嘴,”红袖说道,“他只说了什么墓穴,娘娘,那东西会不会藏在某一座墓穴中?” “兴许吧,”白凌薇对此并不感兴趣,她更在意的,是另一件事,“他说当初林家的祸事其实是起于这把钥匙——娘娘,若真的是这样,当年先帝只怕也知道林家是无辜的。” 林向晚的心底一阵阵发寒,从前有些想不明白的事,眼下终于豁然开朗。 难怪当年先帝那样快便给林家定了罪,甚至连辩驳的时间都不给…… 所谓叛国,不过是个借口罢了,为的,就只是这一把小小的钥匙。 殿中一时间安静了下去,林向晚看了白凌薇一眼,两人的眼中都透露着同样的神情。 被锁着的那东西,只怕是十分重要的,重要到所有人都趋之若鹜,重要到先帝宁愿牺牲一个忠心耿耿的臣子,也要将这个秘密埋藏起来。 “罢了,如今既然已经知道了是谁动的手,交给皇上便是。”林向晚轻声说道。 明知道只要顺着查下去,便能解开当年的疑惑,她却毫不犹豫便放弃了。 说不清为什么,她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若是那被锁着的东西现世,她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将化作泡影。 她想要为林家翻案,可也仅此而已,先帝的秘密、宋长歌与镇国公的野心,同她没有半分关系。 她的家人不多,如今只想他们都好好的。 …… 时间一晃便出了正月,仅仅半个月的时间里,京城中却发生了好几件大事。 先是前一阵子,忽然有山匪出现在京中,幸而抓捕得及时,并未伤及到太多的人,然而随着对山匪的审讯,却牵扯出了更多,有人供出这些年里安阳侯世子一直在暗中支持他们,他们那一晚的行动,也是安阳侯世子授意的。 大理寺不敢瞒报,很快便禀报的皇上。皇上派了大理寺卿杜茂名去安阳侯府查证,并没有查出什么不妥,可就在杜茂名要离开的时候,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跑出来一个疯疯癫癫的女人,这样冷的天,那女人只穿了一层薄薄的单衣,蓬头垢面,瘦弱不堪。 安阳侯世子见状立即命人将她拦了下来,满脸歉意地对杜茂名说,这女人是府中的一个下人,前些日子府中遇到刺客的时候,被吓得失了神志,一直在后院关着,不知怎地今日倒是跑了出来。 然而下一瞬那女人便挣脱了抓着她的家丁,一头撞死在了杜茂名身前。 杜茂名当即便派人去查那女人的身份,后来查出,那女人就是之前安阳侯世子落水的时候,将他救上岸的女人。 当初那女人纠缠得厉害,京城里的百姓许多都见过她在侯府门口徘徊不去,她的身份是确认无疑的,只是她为何会失了神志,又为何出现在安阳侯府,这一切都需要安阳侯世子给出一个解释来。 杜茂名将安阳侯世子暂且关押进了大狱,亲自审问府中众人,得到的都是同一个答案,那便是那女人一直痴缠着世子,世子没有办法,只能在府中暂且找个活计给她做,也算是将她安置了下来,没想到后来遇到了刺客,她胆子小,当即便被吓得失了魂。 对这样的说法,杜茂名自然是不信的,那女人若是胆子小,当初怎么敢跳湖救人,又怎么敢缠着安阳侯世子不放? 只是如今人已经死了,安阳侯府上下又都是一张嘴,他暂且也没有什么法子。 就在他一筹莫展之际,一个他意料之外的人忽然开了口。 第190章 婉莹,好久不见 大长公主让人抬着自己去了大理寺,亲自指认已故的安阳侯夫人王氏谋害自己的性命不成,畏罪自尽了。 “那女人是被折磨疯的!”她趴在竹藤编织的软榻上,眼里满是愤恨,“宋明怀那个老色鬼,连人伦礼法都不顾,那女人分明是他儿子的女人,他却起了歹心,想要奸污她,却又连一个女人都制不住,反而被伤了子孙根!” 一语落下,满堂哗然,杜茂名不得不连拍了几下醒木,才勉强压了下来。 “大长公主的意思是说,安阳侯是被那女子所伤?”他问道,“可安阳侯世子却说是府中遇到了刺客……” “刺客?”大长公主嗤笑一声,“安阳侯府从上到下都烂透了,他不过是想要遮掩着不让人看见罢了!” 她这些日子一直被困在安阳侯府,几番提出想要离开,都被宋长歌敷衍了过去。原本她并没有多想,虽然王氏伤了她,可宋长歌也给了她一个满意的交代,她也不愿将事情做得太绝,所以便没有追究,谁承想后面发生的事,实实在在地恶心到了她。 大长公主伤了背,只能一直趴在床榻上,行动颇为不便,就在前两日,安阳侯宋明怀忽然去了她住着的屋子里。 不过短短十几日,他的头发便花白了大半,人也憔悴了许多。大长公主看着他拄着拐杖,慢慢走进屋里,心中一时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她与宋明怀早年便相识,后来各自成了亲,又因为太子走得更近了些,渐渐便生出了不该有的情愫来,原本她一直恪守着底线,可最后却没能经住他的甜言蜜语,终于在一次酒后做了错事。 醒过来之后,她不由掩面痛哭,而宋明怀也做出一副懊恼的模样,只说是他一时间情不自禁,是他强迫的她,他愿意用一条命来弥补她。 那一日她匆匆离开了,只想着将一切当做一场梦,以后两人桥归桥路归路便罢了。 可有了一次便很快又有了第二次,等她这一次醒过来时,宋明怀正撑着胳膊看着她。 “婉莹,”他的声音里半是痛苦半是欢喜,“我忘不了你,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好像才是真的活着。” 大长公主有时候会想,贞和在男女情爱上那般莽撞而没有头脑,大约也是随了她的缘故吧?她当年便是这样,明知是错的,却也心甘情愿地沦陷了。 她与宋怀明见面一次比一次更勤,她听宋怀明说,他与王氏成亲不过是无奈之举,他根本不喜欢王氏,他满心满眼都只有她一个…… 他说的话,她都信以为真,甚至开始筹划着以后。 当她第一次提出她要与驸马和离的时候,她看到宋怀明的眼神闪躲了几下。 “你不愿意?”她登时便有些恼了,“我又没有要你休了王氏,我只要做平妻便好!” “我不是不愿意,只是……只是如现在这般不好么?”宋怀明有些尴尬地说道,“你若是和离,往后的名声只怕不大好听……” 他说了许多甜言蜜语,到底将她先哄住了,只是从那一次之后,她再去找他,他总是有这样那样的理由不见她。 她当时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直到有一日,她听说他正在与几个同窗一起饮酒,便想着悄悄去寻他,而站在门外,听着里面传出的声音,她只觉得浑身冰凉。 “长公主?不过是个没什么头脑的荡妇罢了!几句话便哄得她找不到东南西北,乖乖地爬到床上来!” “身段么……也还算得上软吧,不过腰粗了些,到底是成了亲的妇人,滋味根本比不上那些姑娘家……” “看她平常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你们怕是不知道她在床上有多放浪,我一挨上去,身子就已经软了,一双腿夹着不放……” 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的了,只是接下来一整日都恍恍惚惚,满心想的都是,要不干脆死了吧? 她自以为的一腔真情,在他看来不过是个笑话。 她以为的两情相悦,不过是他对着别人炫耀的资本。 她将自己最珍贵的东西小心翼翼地捧给了他,他转头便撕破给她看。 除了驸马,她只有他一个男人,甚至在跟了他之后,连碰都不让驸马再碰一下,可在他的口中,她却成了一个荡妇…… 要不干脆死了吧! 她昏倒在了街上,被人送回公主府之后,诊出了三个月的身孕。 她一时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三个月,算起来是在她与宋明怀之前便怀上的。 她让人去叫驸马,她已经想好了,这一切便当做一场梦吧,她与驸马已经有了孩子,她要好好地同他过下去…… 可她没等来驸马,她只等来了一封和离书。 她还记得自己想找驸马说个明白,可驸马对她避而不见,最后被逼急了,只说长公主饶了臣吧,所有人都知道臣头上绿油油的,臣也是个男人,怎么才能忍得下? 她无言以对。 和离之后,宋明怀倒是还找过她几次,她没有见他,他便也就此放开了手。 后来她也想明白了,他不过就是想要追寻刺激,偏偏她当了真。而一切都结束之后,他仍是那个风光霁月的安阳侯,她却成了人尽可夫的荡妇。 别人都这样说了,她还有什么可顾忌的呢?从那时起,她开始在公主府里豢养面首,反正她的名声已经烂透了,何不干脆让自己过得更开心肆意些呢? 两人这些年鲜少再见面,大长公主回想着,上次她远远地看见他,似乎是在皇上的登基大典上。 看着眼前憔悴苍老的男人,她心中一时间五味杂陈。 “宋明怀,”最后还是她先开口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宋明怀挪到椅子旁,缓缓坐了下来,脸上带着一丝苍白的笑意。 “听说你在府上,我便过来来看看你,”他说道,“婉莹,好久不见。” 第191章 宋明怀,你真让人恶心 大长公主抿了抿唇,又问了一遍:“你来这里做什么?” 宋明怀转过头咳嗽了一声:“真的就只是……” “来看看我死了没有吗?”大长公主冷笑一声,“可惜了,你那好夫人王氏的力气小了些,一时片刻我怕是死不掉的。” “说她做什么……”宋明怀尴尬地搓了搓手,“她虽然糊涂了些,可人死为大,你便不要同她计较了吧!” 大长公主“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宋明怀停顿了片刻,又说道:“婉莹,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想要问问你,可这么多年都没有机会。当年……明明一切都好好的,你为何忽然就不见我了?” “我娶王氏,只是父母之命,对她绝无半分好感,你也清楚,她就是个疯子,我对你一直就是真心实意的啊!” 他的声音微微带着几分颤抖,若她还是当年的顾婉莹,想来已经相信了他吧! “不是说人死为大么?”大长公主讥讽道,“王氏人已经死了,你怎么还说她是个疯子?” 这么多年过去,从前的爱恨已经淡薄得像一层薄雾,她问宋明怀道:“你说与她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之后你府中的一房房妾室,皆是父母之命么?老安阳侯未免管得也太多了些!” 宋明怀好像没有听出来她的讽刺,仍旧满脸诚挚:“当年你忽然与我分开,我伤心欲绝,又不敢去找你,于是便妄图麻痹自己。我承认府中的女人不少,我以为能在她们身上找到你的影子,可是婉莹,我到后来才知道,原来这世上没有人能比得上你!” 大长公主只觉得一阵油腻。 这样的情话,当年他对她说了不知多少,她沉溺其中不可自拔,可如今再听他说来,她只觉得无比恶心。 当年的宋明怀,与如今的宋长歌一样,有着极好的一副皮囊,那些情话从他嘴中说出来,平白便多了几分蛊惑人心的意味。 可眼下的宋明怀,早已被酒色掏空了身子,两颊的肉挂不住,已经垂了下来,嘴角向下撇着,眼底下有两道浓重的黑影。 听了他说的那些话,大长公主只觉得周身不适。 “宋明怀,你别当我是傻子!”她恶心透顶,再不想与他多说一句话,“滚出去,我不想见你!” “婉莹!”宋明怀却拄着拐杖走到了床边,“婉莹,你难道就不怀念么?当年你与我曾两情相悦,只可惜造化弄人……” “滚!”大长公主抓起一旁的玉枕便向他砸去。 宋明怀闪身躲过,竟握住了她的手:“婉莹,我知道你恼我,可从前我是身不由己,如今已经不一样了呀!如今王氏已经死了,你也早已和离,婉莹,我们再重新开始吧!贞和很快便要去和亲了,到时候公主府里只剩下你一个,难道你不寂寞么?让我去照顾你……” 大长公主死命将手抽了回来,她冷笑道:“王氏尸骨未寒,你便说这样的话,你不怕她晚上来找你算账吗?” 宋明怀的表情一僵,很快又温柔地说道:“为了你,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宋明怀,你真让人恶心!”大长公主一字一句地说道,“你也不照镜子看看自己算什么东西!” 宋明怀脸上挂不住了,他冷笑一声,逼近了过来:“顾婉莹,你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什么德行,装什么贞洁烈女?如今在整个京城里面你都已经名声扫地,你摆出这副样子来给谁看?” 大长公主气得七窍生烟,若不是实在动弹不得,她定要将眼前这张让人反胃的脸挠花了:“宋明怀,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这样同我说话!” “你以为你还是从前那个在朝廷上呼风唤雨的大长公主?”宋明怀冷冷说道,“你唯一的女儿都要被送去和亲了,你怎么还看不明白,皇上很快就要对你下手了!” 大长公主呼吸一滞,她当然知道他说的是实情,只是不管怎么样,她都是皇上的姑母,只要往后安分低调些,皇上是不会对她如何的。 她正想着,便听到宋明怀说:“以后你的日子会越发艰难,如今趁着我还愿多看你几眼……” 一双潮湿冰冷的手顺着她的脊背滑了上去,大长公主只觉得仿佛有一条黏腻的蛇正一点一点向上爬。 “反正外头的人都知道你和我的关系,”宋明怀一边说着话,一边将脸凑了过去,“不如干脆往后咱们两个凑一块儿过吧!我跟你去公主府,在这侯府里头,我就空有个名头,什么都要听长歌的……” 大长公主被他这一番话震得说不出话来,一直到他那喷着热气的嘴贴到了她的脸上,她才如梦初醒般尖叫了起来。 “宋明怀,你给我滚开!”顾不得背后的伤口,她不知从什么地方爆发出一股力量来,使劲推着宋明怀,“你不要碰我——滚开!!” 宋明怀却是将她抱得更紧了:“婉莹,你身上还有伤呢,别胡闹——啊!!!” 大长公主胡乱推搡着,不知怎地恰巧打到了他的胯间,只见他的脸上一下便褪去了血色,人也跌倒在了地上,捂着裤裆痛呼不止。 “来人,快来人!”大长公主高声叫道。 下人们很快便涌了进来,看着他们将蜷缩成虾米般的宋明怀抬了出去,大长公主这才察觉到自己的背上传来阵阵撕心裂肺的疼痛。 比疼痛更强烈的是方才宋明怀对她的羞辱,大长公主眼中的怒火几乎化成了实质,在一旁伺候的人低着头不敢看她,生怕一不小心便被迁怒了。 “宋明怀究竟是怎么受的伤,又伤到了什么地方,”她极力压抑着怒火,从腰间解下一块玉佩丢在了地上,“将此事一五一十地告诉我,谁说了,谁就拿着这玉佩去公主府上领一千两银子!” 丫鬟们相互对视了一眼,很快便有人上前将玉佩捡了起来。 “世子爷勒令不准外传,不过奴婢倒是听说了一些。”那丫鬟低着头说道,“只是若奴婢同您说了,往后安阳侯府定是不能再留了,您能不能将奴婢一起带走?” 大长公主挥了挥手,将其他人都赶了出去。 她看着眼前这个瘦瘦小小的丫鬟,冷冷地开口道:“我答应你,你说吧!” 第192章 将军说贵妃娘娘最喜欢吃零嘴了 随着大长公主的一番控诉,杜茂名心中有了数。 第二日大理寺对此案的判罚便公诸于众了,安阳侯宋明怀虽被那妇人所伤,可却是他意图奸淫在先,所以只是咎由自取,而安阳侯世子宋长歌却将那妇人关了起来,那妇人被折磨到失了神志而自尽,宋长歌应对此负责。 罪状呈到了顾寒影面前,他只简略地看了一遍,便说道:“按律法惩处便是。” 宋明怀奸淫未遂,判杖一百,流放五百里;那妇人虽不是直接死在宋长歌手中,却也与他脱不了干系,故而宋长歌判杖七十,另赔付白银千两。 一时间京城的大街小巷中都在议论此事,倒是将山匪一事遮掩了过去。 “没想到自己已经不能人道了,宋明怀还是色心不死,竟想着去占大长公主的便宜!” 凤仪宫中,白凌薇正悠哉地吃着葡萄,她这几日伤口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了,可以简单地下地走动,只是不小心扯到的时候,还是会痛得直皱眉。 “他哪里只是为了占便宜,”林向晚笑笑,说道,“他精明着呢,只不过太自信了些。” 见白凌薇不解地看着自己,她解释道:“安阳侯府一直是宋长歌当家做主,他这个侯爷,只怕日子过得不大舒坦。奸污那妇人的事,应当不是他自己的主意,而是宋长歌交于他的,可他连这样简单的事情都没有做好,反而闹得更大了,宋长歌怎么会不迁怒于他?” “宋明怀想得清楚,留在安阳侯府,他往后的日子不会好过的。与其受制于宋长歌,倒不如自己想个法子离开侯府。” 白凌薇长大了嘴:“所以……他就打上了大长公主的主意?” 她只觉得难以置信:“他凭什么觉得大长公主会瞧得上他啊!” “所以本宫说,他太过自信了些。”林向晚摇了摇头,“他可能是觉得,两人从前有过一段露水情缘,所以大长公主自然会对他念念不忘,如今只要他一张嘴,她立刻便会应下来,迫不及待地与他再续前缘吧!” “这……难道安阳侯府没有镜子吗?”白凌薇吐槽道,“就算他年轻的时候玉树临风一表人才,现在也已经一把年纪了,脸上的皱纹能夹死蚊子!大长公主如今却保养得宜,两人站在一块儿只怕像父女一般,又怎么会看得上他?” “更何况他现在还不能人道,年轻体壮的小鲜肉不香吗,大长公主为什么要养着他这样一个老阉人?”她摇头道,“果真是太自信了些!” 林向晚抿嘴一笑:“这委实是意外之喜了,不过也是件好事,宋长歌如今只怕是焦头烂额,根本没有心思去管聚福楼那边了。” 说起聚福楼,前些日子顾寒影派人去调查,却始终一无所获,一直到了昨日,才终于有了些眉目。 当日红袖扮作玉竹出城的时候,两个黑衣人忽然出现,与侍卫和车夫打了起来。因为提前得了吩咐,所以他们并没有当场将两个黑衣人抓获,而是在伤了他们之后,便任由他们逃走了。 这几日顾寒影的人一直在暗中追查着那两个人,他们藏身在一处民宅之后便再也没有露面过,一直到了昨日,那二人鬼鬼祟祟从民宅中离开了,一路到了聚福楼。 “那两个人并不是宋长歌的手下,”林向晚肯定地说道,“这些日子一直没有与宋长歌联络过,宋长歌也没有派人去找过他们。” 白凌薇笑了一声:“宋长歌大约希望他们就这样死了,而他们也希望朝廷的目光被那一日所抓的‘山匪’吸引过去,好让他们能够顺利脱身。” “聚福楼那边,皇上会接着追查的,眼下更要紧的是镇国公府。”林向晚喃喃道。 自从哥哥离开后,徐才人那边便没有了消息,直到两日前,她正与白凌薇说着话,忽然有人拿着哥哥的信物求见。 等人进来之后,她赫然发现竟是一张熟面孔。 “臣卞立山,见过皇后娘娘!”仍旧是那样中气十足的声音,卞立山毕恭毕敬地给她行了一礼。 “卞大人来见本宫可是有什么事吗?”林向晚问道。 卞立山抬起头来,对她憨厚一笑:“回娘娘的话,林将军临行之前,曾经拜托过臣一件事,如今臣已经办好了,便来回禀娘娘。” “原来是你!”林向晚脱口而出。 原来哥哥经常提的那个朋友就是卞立山,当初太后想给秦雅清定一门好亲事,他便是其中一个人选。 “正是,”卞立山说道,“徐姑娘之前被吓坏了,一见了人便会惊叫不止,话也说不清楚,于是臣便先让她在家中养着,如今已经好了许多,臣想着,娘娘兴许有话要问她。” 林向晚点了点头:“本宫确实有些话要问她。” “那臣便叫她进来了!”卞立山一笑,露出了两排雪白的牙齿。 “你将她一起带来了?”白凌薇问道。 卞立山点点头,黝黑的脸颊上透出一丝不自然的红晕:“她现在……挺依赖臣的,平日里不见了臣便会害怕,所以臣便一直将她带在身边。” “这样啊……”白凌薇摸了摸下巴,笑眯眯地看了林向晚一眼。 林向晚明白她的意思,只是单凭卞立山的一己之言,她还不能完全相信,更何况她记得,徐才人是个颇有心机且眼光很高的人,谁知道她是不是在骗卞立山的? “让她进来吧!”林向晚说道。 卞立山高高兴兴地应了下来,刚要去叫人,忽又想起了什么似的,从怀中掏出一个油纸包,恭敬地递给了白凌薇。 “将军临行之前曾经叮嘱过臣,”他说道,“他说要是臣有机会进宫,就顺路给贵妃娘娘带些吃的来,贵妃娘娘最喜欢吃零嘴了。” 第193章 倒是有几分像杀人灭口 白凌薇下意识接过油纸包打开,里面是一包糖炒栗子,还带着些许温热。 不知怎地,她忽然就想起有天晚上,林向往送她回朱雀宫,月亮高高地挂在天上,她捧着他买的糖炒栗子吃得不亦乐乎,他慢悠悠地跟在后头,偶尔她回过头,总能看到他的唇边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 一时间她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低着头剥了一颗放到了嘴里。 甜甜的,糯糯的,可好像又差了些滋味。 林向晚本想调笑几句,见她有些怔忪,便将话又吞回了肚子里。 “让徐才人……徐姑娘进来吧!”她又说了一遍。 等卞立山出去,她握住了白凌薇的手。 “哥哥如今只怕还在路上,”她说道,“等到了军中,应当很快便会写信回来。” 白凌薇有些不自在地转开了脸:“娘娘同臣妾说这个做什么,将军就算写信也是给娘娘的,臣妾又不想知道……” “这话听着怎么有几分幽怨?”林向晚笑道。 “才没有!”白凌薇急急吼吼地反驳,“臣妾的意思是,臣妾才不在乎将军什么时候写信来呢!” “好好好,你不在乎。”林向晚见她炸了毛,连忙安抚道,“是本宫在乎。去川渝路途遥远险峻,哥哥又急着回去,一路上风餐露宿,想必要吃不少苦头的!” 白凌薇嘟囔道:“娘娘既然舍不得将军,为何不同皇上说上一声?只要皇上一纸调令,将军就能一直留在京城里陪着娘娘了呀!” 林向晚摇摇头:“并非这般简单……” 正说着话,只见徐才人亦步亦趋地跟在卞立山身后走了进来,她便也停住了话头。 “民女徐燕璟,拜见皇后娘娘,拜见贵妃娘娘。”徐燕璟跪下磕头,小声说道。 “徐姑娘起来吧,”林向晚温声说,“你从前也在宫中,不必如此拘谨。青栀,赐座。” 徐燕璟依言站起身来,先谢了恩,然后才小心翼翼地坐了。 “本宫有几句话想要问徐姑娘,卞大人先下去吧!”林向晚说道。 卞立山应声刚要退下,一只手却从旁边伸过来拉住了他的衣角。 他低下头,看到徐燕璟正满脸紧张地看着他。 “别担心,”卞立山摸了摸徐燕璟的头,“皇后娘娘只是要问你几句话而已,你把你知道的告诉娘娘便是。我就在外头等着,要是有事你便叫我,我立刻就会进来的!” 他的声音粗犷,对着徐燕璟的时候,极力想要温柔些,听起来格外怪异。 徐燕璟却仿佛十分安心,慢慢松开了他的衣角。 白凌薇戳了戳林向晚,小声说道:“这卞立山有些一根筋,若不是娘娘宽仁,换旁人听了他这话,只怕要动怒呢!” 林向晚抿嘴笑了起来,哥哥从前便说过他那个朋友不懂官场上那些弯弯绕绕,说话也是直言快语,如今看来果真如此。 他退出去之后殿内就只剩下了徐燕璟与她们两个,徐燕璟出事,岂不就是她们两个做的? 这样的性子,难怪她说了几次可以提拔他,都被哥哥阻止了。 等卞立山离开后,徐燕璟飞快地看了林向晚一眼,面上的表情惴惴不安。 “徐姑娘,”林向晚声音温和,“你之前的遭遇,本宫都已经知道了。当初的那一场闹剧,你也不过是因为受了秦雅清的蛊惑,被她当了刀使,所以在她死后,本宫便将你放出了宫去,只是本宫想不明白,镇国公夫人明明是你的姑母,为何不帮你一把,反而任你流落街头,险些丧命呢?” 徐燕璟的眼眶一红,咬着唇不说话。 白凌薇说道:“娘娘莫非还不知道吗?之前那个要取了徐姑娘性命的男人,就是镇国公府的呀!臣妾猜着,大约是镇国公夫人觉得徐姑娘给国公府丢人了吧!” “本宫当初便想到了兴许会有这样的麻烦,故而当初徐姑娘离宫一事是悄悄去办的,寻常人根本不知道。”林向晚摇头道,“徐姑娘只要改个名字,有谁知道她的身份?镇国公府总不会连一个姑娘家都养不起吧!” “那臣妾就猜不到了,”白凌薇说道,“啧啧啧,下这样的死手,镇国公夫人当真狠心呐!不管怎么说也是从小放在身边养大的,难道就没有半分情谊么?看看太后娘娘,秦雅清那般狼心狗肺,太后娘娘不是还一再宽恕包容她?” 在两人的一唱一和中,徐燕璟终于落下泪来。 “我……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她抽泣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按照姑母的吩咐……我能理解姑母不让我进门,毕竟……毕竟我给国公府丢了脸,可是……可是她为什么要让人杀了我?她不想见我,我……我远远地走开就是了啊!没有人知道我的身份,为什么这样,她还是容不下我?” 林向晚与白凌薇交换了一个眼神,开口道:“徐姑娘别伤心了,兴许此事是国公府的下人擅自所为也说不定!” “臣妾倒觉得镇国公夫人一定知晓,”白凌薇反驳道,“就算不是她亲自下的命令,那人的所作所为,她也一定是默许的,否则哪个奴才会有这样大的胆子呢?” “只是这说不过去呀,”林向晚接口道,“正如徐姑娘方才所说的,只要她远远地离开了京城,就根本没有人知道她的身份,可若是那人得了手,徐姑娘丢了性命,这样一来必定会闹得更大,岂不是适得其反?” “娘娘说得有道理……”白凌薇做出了一副沉吟状,半晌,摇了摇头,“臣妾想不出来究竟是为什么,不管从哪个角度去想,这都是一招烂棋。” “若说怕徐姑娘连累了镇国公府的名声,其实只要镇国公一句话,徐家自会将徐姑娘接走,这辈子都不会再出现在京城里了。”她说道,“即便不这样做,将徐姑娘送到庙里去,青灯古佛一辈子,也好过要杀了她呀!娘娘觉得,他们为何一定要徐姑娘死呢?” “本宫不知道究竟为什么,不过镇国公府出手这般狠辣,倒是有几分像……”林向晚缓缓开口道,“……杀人灭口!” 第194章 顺着查下去吧 徐燕璟瑟缩了一下,咬着唇不说话。 “若是这样,想必徐姑娘是不经意间知道了镇国公府里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白凌薇的脸上露出了担忧的神情,“想来镇国公是不会轻易罢休的,徐姑娘一直躲着也就罢了,要是被人知道藏在卞大人家中,卞大人只怕也会有危险吧?” “本宫听说卞大人还有一双弟妹,若真的被牵连……”林向晚故意停顿了下来。 “娘娘!”徐燕璟忽然跪在了地上,“民女一条命死不足惜,卞大人对皇上与娘娘忠心耿耿,还请娘娘一定要帮一帮卞大人!” 白凌薇撇撇嘴:“这事其实也简单,你离开卞家不就结了?” 徐燕璟紧紧咬着下唇,过了半晌,抬起头来,眼中满是决绝的神色。 “民女明白了,”她说道,“多谢贵妃娘娘提点!” 见她已经下定了决心,林向晚语气中略带责备:“妹妹怎能说这样的话,如今又不是全然无法可解,徐妹妹若是离开了卞大人家,岂不是很快便会被镇国公找到?到时候她的性命便真的危险了!” “臣妾方才不过是随口一说罢了,”白凌薇换上了一副笑眯眯的表情来,“徐姑娘别放在心上,其实前些日子,皇上便透露过对镇国公府的不满,你与其整日提心吊胆地藏着,又要担心卞家兄妹几个被你连累,何不给镇国公府找些麻烦,让他们无法再分心去寻你?” “贵妃娘娘的意思是……”徐燕璟眼睛亮了亮,可很快又暗了下去,“不瞒娘娘说,民女其实并不知道自己究竟得知了什么秘密。” “民女虽然这些年一直在国公府里,可只与府中的姑娘们住在一处,鲜少去姑母的院子。”她说道,“平日里民女连国公爷的面都很少能见到,更别提同他说话了。” “他们出手这样狠辣,定是因为你不经意间听到了什么。”林向晚说道,“徐姑娘可以回想一番,你有没有撞见过,或者听见过不合常理的东西?” “没有也就罢了,”白凌薇在一旁加了一把火,“皇上既然已经决意要对付镇国公府,徐姑娘只要安稳躲过这段时日便是。只是不知一切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尘埃落定,快些一年半载,慢些几年也是要的。这些日子无论是徐姑娘还是卞家兄妹几个,都一定要小心些才是,被抓住可就要丢了性命啦!” 徐燕璟眉头紧锁:“娘娘容民女好好回想一番。” 林向晚两人也不催她,只在一旁静静等着,期间卞立山探头看了几次,被林向晚瞧见,干脆召他进来一起坐着。 “卞大人是担心本宫与娘娘欺负徐姑娘吗?”白凌薇笑眯眯地问道。 卞立山的脸红了:“贵妃娘娘不要取笑臣了,徐姑娘之前受了惊吓,只有臣在她身边她才能安心些。” 徐燕璟也红了脸,只是手仍紧紧地抓着他的衣角不放。 她说了几件,无非是哪个妾室对镇国公夫人不敬,哪个庶子偷偷在外面盘了个铺子一类,都是些杂七杂八的小事。 就在林向晚有些失望的时候,徐燕璟犹豫了一下,说道:“还有一桩事……” “你尽管说便是。”林向晚说道。 徐燕璟抿了抿唇,说道:“有一回姑母病了,民女亲自炖了燕窝给姑母送去,正逢国公爷也在姑母房内。” “民女在外头听见国公爷对姑母说,那墓穴是处风水宝地,虽然山塌了一半,可是这几年也几乎清理了出来,紧接着国公爷看到了民女,便没有再说了。” 林向晚与白凌薇对视了一眼,红袖打探出的消息中,也提到了墓穴,这两者之间会不会有联系? “你为何觉得这句话不同寻常?”林向晚问道。 “民女只是觉得奇怪,”徐燕璟说道,“凭镇国公府的能力与地位,什么样的墓穴找不到,为何要费劲力气去清理一处坍塌了一半的墓穴?况且这些年里,民女从姑母的只言片语中也能听出来,国公府这些年一直入不敷出,为什么要花费巨大的人力和财力去做这样的事?” 林向晚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确实有些不合常理……你有没有听到那墓穴究竟在何处?” 徐燕璟摇摇头:“民女只听镇国公提过那一次。” “好,本宫知道了,”林向晚对她笑笑,“徐姑娘先回去吧。” 等徐燕璟与卞立山离开了,林向晚轻轻叹了一口气。 绕来绕去,她终于还是绕不过那被钥匙锁住的秘密。 “总归是有了个方向,”她说道,“顺着查下去吧!” “方才徐燕璟的话,也正好解开了臣妾的疑惑。”白凌薇说道,“那要是在将军身上这么多年,却一直没有人去找将军的麻烦,就连宋长歌想要,也只是潜伏在将军身边而已,原来是因为那墓穴已经塌了。” “娘娘,这样的地方应当不难找,”她说道,“据那个冒牌的清芳所说,当年林家便是因此而覆灭,也应当就是在那个时候,那墓穴发生了坍塌,被埋在了山下,那些人见追寻的宝贝无望,便也没有再继续为难您与将军。” 林向晚沉吟道:“到底是什么宝贝,能让这么多的人都趋之若鹜呢?” 白凌薇耸耸肩:“大约是些金银财宝吧!数目应当不少,无论是镇国公还是宋长歌,抑或是那冒牌清芳所效忠的主子,他们都不是缺钱的主儿,能让他们争破头的,必然不会是小数目。” “又或者……”林向晚心中隐隐有了个不大好的猜测,若真的如她所想,那东西一旦现世,将会引起不可预估的影响。 “罢了,”她摇了摇头,“等找到那墓穴,将里面的东西找出来,一切便会真相大白了。” 她也只是猜测罢了,没有必要说出来,让白凌薇也跟着提心吊胆的。 那东西根本便不应当存在于世上,如今她既然已经知道了地点,白凌薇手中又有钥匙,只要她的人先找到,将那东西悄无声息地销毁了,便不会形成什么威胁了。 第195章 希望哥哥能争气些才好 宫中的日子仿佛又恢复了平静,凤仪宫少了个玉竹,重华宫少了个清芳,可是这宫中的下人成百上千,无论少了哪个,都不会惊起半分波澜。 也就只有青栀偶尔间还会将新提上来的宫女叫成玉竹,待叫出口后,自己先恍惚了半晌。 “你会不会觉得本宫在玉竹的事上太过狠心了?”林向晚问她,“明明只要顺着她的心思,让哥哥收了她便是,可本宫却一直不肯点头……” 青栀睁大了眼睛,里面满是诧异:“娘娘为什么会这样想?” “玉竹明明是自尽的,与娘娘有什么关系?”她说道,“真要是说起来,娘娘唯一做错的事,便是太过放纵玉竹了,将她的心养大了,所以她才会背叛娘娘。” “是么?”林向晚微微有些惆怅。 青栀肯定地点了点头:“最初发现玉竹的心思时,奴婢劝了她好多次,可她根本听不进去,后来甚至问奴婢是不是也喜欢将军,所以才处处与她别苗头。” “奴婢觉得有点委屈,将军固然是人中龙凤没有错,可是将军再好,也不意味着奴婢就一定要喜欢他呀!没想到在玉竹心中,奴婢的好心规劝,却是因为想要同她相争。” “如今说这样的话,兴许会让人觉得奴婢有些冷血,可奴婢真的觉得,即便是娘娘同意了她跟着将军,往后她也一定会闹出事端的。”青栀说道,“玉竹她看不惯任何一个接近将军的女子,她自己虽然没有名分,可是却好像已经将自己放在将军夫人的位子上了。” 林向晚有些惊异地看了看青栀,她从前觉得自己这两个丫鬟,青栀心直口快,脸上藏不住事,而玉竹比她更成熟稳重些,可如今看来,这两人中倒是青栀活得更通透些。 “玉竹最后落得这样的下场,也都是她自己选的,”青栀见她不说话,以为她心中还是过不去,便安慰道,“如玉竹般将男人当做天的,注定不会有好下场!” 林向晚抿唇笑了起来,吩咐道:“皇上一早上让人送了些酸角来,你给白贵妃送些过去。” 如今已经到了二月底,她的身孕也差不多有三个月了,在朱嬷嬷的精心照料下,之前那些恶心呕吐的症状减轻了许多,只是仍旧爱吃些酸的辣的。 青栀笑嘻嘻地说道:“娘娘还是自个儿留着吧,前儿贵妃娘娘不小心吃了一个放在桌上的果子,酸得脸都皱成了一团,连吃了好几颗蜜饯呢!” 林向晚闻言不由失笑:“她就是嘴馋,本宫这儿的果子大都是酸的,她吃过好几次仍记不得。” “娘娘又说臣妾什么坏话呢?” 正说着,白凌薇便走了进来,刚好听了个正着:“这可怪不得臣妾,那些柑橘一类的,臣妾是碰都不敢碰,可前儿那些莓果红彤彤的,谁知道竟然那么酸?” 她一边坐下来一边嘟囔道:“大约是在娘娘这里酸的东西吃多了,臣妾的口味都变了,没有些酸味倒是觉得没有滋味。” “正好尝尝这酸角!”林向晚高兴地说道,“剥了壳用糖腌的,酸酸甜甜很是开胃!” 青栀将酸角端过来,白凌薇拈起一颗放入口中,眼睛一亮:“果然好吃!” “喜欢就多吃些,”林向晚说道,“等会儿你回去的时候,本宫让青栀多包些给你带回去!” “娘娘最好了!”酸角一入嘴,白凌薇的口中便立刻分泌出口水来。 她一面吃着一面说道:“臣妾这些日子不知怎么了,整天困得慌,人又没什么胃口,也就在娘娘这里能多吃些东西罢了。” “春困秋乏,眼见着要开春了,别说是妹妹,本宫也觉得身上懒洋洋的。”林向晚说道。 “娘娘是有孕之人,臣妾怎么好跟娘娘比……”白凌薇忽然顿住了。 “妹妹怎么了?”林向晚只觉得她有些奇怪,“你脸色不大好,可是身上哪里不舒服?” “妈的,不会那么倒霉吧?”白凌薇小声嘟囔了一句。 林向晚没有听清楚:“妹妹方才说什么?” “没……没什么,”白凌薇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也没有心思再留在这里了,“娘娘歇着吧,臣妾忽然想起来宫中还有事……臣妾明日再来看望娘娘!” 说完,也不等林向晚回应,她两脚生风,转眼便消失在了殿中。 “哎——”林向晚有些摸不着头脑,最后只能无奈地摇摇头。 “她既然喜欢这酸角,就给她多送些过去,”她对青栀说道,“白妹妹的嘴一向刁得很,之前都只吃本宫做的饭菜,这些日子本宫一直不能下厨,她的委屈都快写在脸上了。如今本宫已经好了许多,等过几日,便给她做三脆羹吃!” “娘娘对白贵妃真好!”青栀笑嘻嘻地说道,“连皇上想吃什么,娘娘都鲜少特地去做呢!” 林向晚笑笑没说话,顾寒影与白凌薇能一样么?她腹中已经有了顾寒影的孩子,顾寒影对她死心塌地,可白凌薇却不一样,如今她与哥哥八字还没有一撇,她当然要好好讨好她才行,这样往后等哥哥上门提亲的时候,她想着自己的好,也会对哥哥多几分好感。 想到这里,她不由又叹了一口气。 她做的不过都是些微末小事,真正能起决定作用的,还是哥哥自己,希望他能争气些才好! 而另一边,白凌薇匆匆回了朱雀宫,苍白的面色吓了红袖一跳。 “娘娘这是怎么了?”她急忙上前扶住她。 白凌薇有气无力地摆摆手,坐在了椅子上,“咕咚咚”地灌了整整一杯茶。 “红袖,”她问道,“本宫的癸水……是不是许久未来了?” 红袖略微回忆了一番:“娘娘的癸水本就不规律,算起来大约有两个月未至了吧!” “这下惨了。”白凌薇嘟囔了一声。 不过单凭这个也不能判断,她仍旧怀揣着一丝希望,又问道:“你认不认识太医,就是……嘴很严的那种?” 第196章 原来钱太多也有烦恼 “娘娘是身子不适吗?”红袖担忧地说道,“奴婢前几日便说请太医过来瞧瞧,娘娘这些日子一直没有什么精神。” “至于太医么,都是有分寸的,自然清楚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娘娘不必担心这个。”她说道。 白凌薇干巴巴地笑了两声:“可这要是真的……哪个太医敢瞒着啊……” 红袖有些摸不着头脑:“娘娘这是怎么了?” 白凌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握住了红袖的手。 “红袖,”她严肃地说道,“我能信任你的,对吧?” 红袖挺起胸脯来:“娘娘当然可以信任奴婢,奴婢绝不会背叛娘娘的!” “无论我做什么,你都能理解的,对吧?” “娘娘比奴婢聪明,娘娘要做的,自然有娘娘自己的道理,奴婢不会兴许不会理解,不过奴婢相信娘娘……” “我好像怀孕了。” “……这么做一定是有原因的。”红袖愣愣地看着她,“您……说什么?” “我说我好像怀孕了。”白凌薇垂头丧气地说道。 “这是好事呀!”红袖尖叫出声,“娘娘快去告诉皇后娘娘,让皇后娘娘写信给将军……” “不行!”白凌薇一把捂住了她的嘴,“你小点声!” 等红袖平静下来之后,她说道:“此事不能让任何人知晓,明白么?” 红袖有些懵懂地点了点头:“可是为什么……” “你还记不记得,我之前同你说过,等出宫之后,我想要去游遍大江南北。”白凌薇怕她不记得,又加了一句,“带着你一起。” 红袖使劲点了点头:“奴婢记着呢!” 之前她大着胆子去假扮玉竹,为的便是让娘娘知道她不是一无是处,娘娘带着她,也不会是个累赘。 “若是被旁人知道我有了身孕,往后莫说是游山玩水,只怕想要离宫都是件难事。”白凌薇愁道。 “可是皇后娘娘不是已经应了么?”红袖不解,“皇上也有意想要遣散六宫,娘娘怕什么呢?” 白凌薇伸出一根手指使劲戳着她的眉心:“你动动脑子!” “不管皇上怎么想,娘娘怎么想,现在我还是贵妃,被旁人知道我有了身孕,那不就只能是皇上的?”她恨铁不成钢地说道,“难道我还能光明正大地说,这孩子其实是旁人的?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这件事要是传出去,我这辈子就只能留在宫里老老实实地当这个白贵妃了。”她说道,“皇上得忍着自己名义上的女人生的其实是大舅哥的孩子,将军得忍着自己的亲生骨肉管妹夫叫爹,娘娘得忍着自己哥哥的孩子成了夫君的孩子——天哪,光想想我便觉得头都大了!” 红袖已经被她绕晕了,这会儿只能不停点着头:“娘娘说得对,这件事不能叫旁人知道!只是娘娘打算怎么做?娘娘打算……生下这孩子吗?” 白凌薇沉默了片刻,最后点了点头。 “如果我真的有了身孕,那便生下来好了。”她不是个纠结的人,很快便做好了决定,“反正我有钱,到时候再养个孩子也不是什么难事。” “奴婢可以帮娘娘!”红袖两眼放光,“奴婢最喜欢孩子了,到时候奴婢帮娘娘照料!” 白凌薇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前世她从学校毕业后,便一直为生计而奔波,与自己的猫相依为命,似乎从来没有想过关于感情的事,更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会有自己的孩子。 如今她的心情有些复杂,有害怕,有忐忑,似乎……也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 “有孕只是我自己的猜测罢了,”她摇了摇头,将乱七八糟的情绪都赶了出去,“总之此事绝不能让旁人知道!” 红袖连连点头,又问道:“那太医呢?之前娘娘落水时来给娘娘诊治的太医如何?” “还是算了。”白凌薇犹豫片刻,“多一个人知道,到时候就多一份麻烦,反正再过上一个月,便能知道究竟是不是真的有孕了——得在肚子大起来之前离开皇宫才行!” 其实她是想要等到林向晚生产的,可是算算时间,若是她真的有了身孕,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拖到那个时候的。 “唉……”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等贞和出嫁之后,便想法子离开皇宫吧!” 现在的大长公主已然名声扫地,贞和也与她离了心,到了贞和出嫁那一日,林向晚自然不必再用言语刺激她让她做出些过激的举动来,更何况她已经知道自己有了身孕,是绝不会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下的。 所以书中那落胎以至于最后郁郁而终的结局,应当不会再发生了。 等贞和离开了京城,林家的冤案想来也差不多可以平反了,到时候唯一的危险,便是自己手中的这枚钥匙了。 她将钥匙一并带走,那些人便会像鲨鱼追着血腥气一样追她,林向晚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白凌薇不是一个纠结的人,如今下定了决心,便开始为以后做准备了。 “红袖,”她吩咐道,“去将库房打开,清点一下一共有多少现银,又有多少银票;那些金银首饰,留几样不打眼的,其余的收拢起来,想法子换成银子;至于那些不方便挪动的物件……好东西给娘娘送过去,寻常的看看宫里面哪个嫔妃听话懂事,从来不去皇上面前争宠的,都赏下去吧!” 红袖应了一声,问道:“那外头的那些铺子呢?” 当初李明月为了让她帮忙,曾给了她不少好处,更让了一整条商路出来。那时她便已经在为了以后做准备了,于是将商路转手给了白家,自己则挑了不少铺子来。 “铺子里有掌柜在,我在不在京城都是无妨的,”她说道,“让他们按着从前的规矩,每年将钱存进凌记钱庄便是,往后不管咱们走到什么地方,都能随时取用。” “还有那些田庄……” 白凌薇摆摆手:“你先去清点库房吧,田庄那边,我再想想要怎么安排。” 等红袖离开后,她仰面躺倒在了床上,叹了一口气。 原来钱太多也有太多的烦恼,她名下还有不少好东西呢,总得一一安排妥当才行。 第197章 娘娘随便挑 第二天一整日,白凌薇都没有挪地方,一直在指挥着朱雀宫的众人从库房里往外搬东西。 她没有去找林向晚,林向晚却来找了她,刚一进门,便被眼前乱作一团的景象惊呆了。 “妹妹这是……”林向晚迟疑道,“遭了贼?” “哪能呢!”白凌薇赶忙过来扶她,“娘娘您看着些脚下,当心绊倒了!” 她并没有打算同她说实话:“这不是许久未曾清点库房了嘛,臣妾想着如今天暖和了,将东西搬出来晒一晒,正好也理一理,都堆在库房里头,时间久了那缎子都不新鲜了。” 林向晚顺着她的手看去,正好瞧见两个宫女抬着几匹缎子出来。 “那都是前几年的样式了,”她说道,“妹妹若是想要做衣裳,本宫让人再给你送些来!” “不用不用!”白凌薇头摇得像是拨浪鼓一般,“臣妾的衣裳已经穿不过来了!” 她收拾这些东西,为的就是要将它们物尽其用,再说宫中的料子,哪能随意在外头穿?林向晚再赏她,等她走之后,也全都是浪费。 “臣妾就喜欢那些明晃晃的金子,娘娘若是一定要赏臣妾,就赏臣妾些金子做的物件吧!”她厚着脸皮说道。 虽然她的身家还算丰厚,可谁会嫌钱少呢? 林向晚不由失笑:“你闲来无事便去本宫的库房里转,金子做的已经被你搬空了,如今只剩下些翡翠玉石,你若是喜欢便去挑一些吧!” “那些便算了吧。”白凌薇撇撇嘴。 都是宫里的东西,她就算拿了,也没法子换成钱,更何况其中大半还是顾寒影送给林向晚的,她才不要。 林向晚看着她笑:“哥哥走之前不是将他的全副身家都托付给妹妹了嘛,妹妹要是缺钱就尽管去拿!” “才不要!”白凌薇嘟囔了一声,转移了话题,“娘娘今儿怎么到臣妾宫里来了?若是有事,着人叫臣妾过去便是!” 林向晚摇摇头:“一整个冬日本宫都在凤仪宫中,连门都鲜少出,如今天气暖和了,便想着出来走走。” 她的手轻轻覆在了小腹上,脸上满是温柔:“早间太医去给本宫诊脉,说腹中的胎儿康健,如今又过了最凶险的头三个月,本宫可以稍稍走动走动,这样等到生产的时候也能顺利些。” 白凌薇了然地点了点头:“那正好,娘娘快来看看,臣妾这里有没有什么您喜欢的?” “从来都是你从本宫那里拿,今儿本宫倒是来得巧了,竟能从你手中再拿回些去!”林向晚笑着说道。 “嘿嘿,娘娘不必客气,尽管挑!”白凌薇豪气地说道。 林向晚边笑边摇头,随意看了看,指着一幅月下美人图说道:“本宫瞧上了这个,你可舍得?” 白凌薇看都没有看一眼,扬着嗓子喊道:“给娘娘装好送到凤仪宫去!” “这可真是奇了,”林向晚惊讶地看着她,“本宫从前还以为你是貔貅转世,今天到底是怎么了,竟这么大方?” “娘娘整日里送臣妾东西,臣妾当然也要礼尚往来啦!”白凌薇抱着她的胳膊,整个人都贴在她的身上,“那美人图娘娘就挂在殿中,往后只要一看见,就能想起臣妾来,多好!” “怎么说的好像本宫很快就要见不到你一样。”林向晚捏了捏她的脸。 白凌薇笑笑,故作轻松地说道:“莫非娘娘还想要臣妾一直留在宫中不成?” “那可不行!”林向晚摇头道,“到时候你还要嫁人的,不过嘛,等你真的嫁了人,咱们的关系……” 她看着白凌薇笑,白凌薇被她那热切的目光看得有几分心虚,不由咳嗽了一声,含糊道:“到时候再说。” 林向晚仍想着让林向阳娶她,可她已经打定主意了,等林向阳再回京的时候,她已经远走高飞了,看他到什么地方找她去! “娘娘,皇上的荷包您已经绣好了,也总该轮到臣妾的了吧?”白凌薇揪着林向晚的袖子问道。 林向晚略有些不好意思,她已经答应了许久,可直到现在还没做好,也难怪白凌薇着急。 “你再等几日,”她信誓旦旦地说道,“本宫现在的手艺,比之前好了许多,很快便能做好了!” “好吧,”白凌薇将信将疑地说道,“再有一个月,总能做好了吧?” “能……吧。”林向晚顿时觉得十分有压力,她打算今晚上回去便开始给她绣。 白凌薇没有继续追问,反而是兴致勃勃地挑起了东西来,没一会儿功夫,便挑出了一大堆,让人一并送到凤仪宫去。 林向晚看得直咂舌:“妹妹,本宫怎么觉得,你这好像是在远走高飞之前,将宫里的东西都送走呢?” “臣妾只是觉得,这些给娘娘用才是最好的嘛!”白凌薇贴在她的耳边说道,“况且,臣妾总有离宫那一日,到时候臣妾人已经走了,东西还在库房里锁着,实在是暴殄天物!” 林向晚虽然觉得有些怪怪的,不过并没有多想,毕竟白凌薇也是白家嫡女,等出了宫回到白家,总不会缺衣少食,这些东西她确实带不走,想要整理一下也是正常的。 “等你离宫之后,要常来陪本宫说话呀!”不知怎地,林向晚的情绪忽然就有些低落,一想到不能像现在这样每天都见到她,鼻尖竟有些发酸,“本宫在这后宫里头,就只有你一个朋友,你走了之后,又一个都没有了。” 白凌薇看着她的样子,眼眶也一阵阵发热,只是她知道自己是无法答应她,于是只能说道:“娘娘放宽些,以后一切都会好的。” 林向晚勉强笑了笑,用帕子拭了拭眼角:“妹妹别放在心上,本宫只是随口一说罢了,总不能因为这个便将你强留下来。” 她有些不好意思:“太医说,女子有孕之后情绪起伏会比较大,方才还好好的说着话呢,不知为什么就有些想哭。” 白凌薇抽了抽鼻子:“臣妾也是……臣妾的意思是,想到以后可能见不到娘娘了,臣妾也好想哭啊!” 第198章 你再帮我做件事 一直到了第三日的早上,红袖才将库房的东西都整理好。 白凌薇看着长长的单子,不由咂舌:“我这么有钱呢?” 红袖在一旁听了便笑:“娘娘好歹也是白家嫡女,当初进宫的时候,白家便给娘娘带了许多银子傍身,再加上有白太傅在,娘娘每次生辰,宫里宫外的人送来的贺礼都不少,娘娘又一直是个争强好胜的性子,事事都想着同皇后娘娘比,皇后娘娘对娘娘颇有忍让,故而每次皇上赏下些什么,娘娘分到的都是最好的!” “娘娘落水之后,性子虽然变了些,可与皇后娘娘又越发要好起来,皇后娘娘知道娘娘喜欢金银,常让人送过些来,娘娘在皇后娘娘那儿看上了什么,还会直接讨要,故而库房中的东西便越来越多了起来。” 白凌薇嘟囔道:“怎么听起来,我原来已经十分讨人嫌了,后来更是加了一项厚脸皮呢?” 她摇了摇头,不管怎么说,现在她十分富有,养活她和红袖是绰绰有余的。 然而对她而言还是有些不够,若她真的有了身孕,孩子可是个四脚吞金兽,还是要多备着些才好。 “红袖,”她指着单子上一长串的首饰,说道,“你将这些带出去换了银子,一并存进钱庄里。” 红袖对她一向是言听计从的,只是那些首饰太多了些:“娘娘,奴婢没法子一次带那么多。” “那便少带些,”白凌薇捏了捏眉心,“反正时间还来得及,慢慢将这些都换成银子便是。” 红袖依言挑了几样首饰揣在怀里,拿着对牌便出了宫。 她知道京中有几家首饰铺子也做着回收的买卖,比直接送去当铺得的银钱要更多些,于是打算每家都去问上一问,找一家出价最高的来卖。 坐在马车上,红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其实在她看来,娘娘手中的银子,足够挥霍一辈子了。去年的新米五文钱一斗,现宰的猪肉十文钱一斤,鸡蛋两文钱一个,甚至买个丫鬟,也不过区区五十两银子罢了。 娘娘手中足有近百万两银子,每年还有铺子里的进账,若是这样还担心不够,寻常百姓又该如何活下去? 不过钱自然是越多越好,就像她上次被劫走,若不是娘娘给了她那么多银票保命,她现在又哪里能够安全地坐在马车里呢?只是自己怀里揣着这么多首饰,万一被人抢了可就糟了…… 刚想到这里,马车便是一顿。 红袖有些奇怪,不由伸出头去问道:“这么快便到了?” 那车夫没有回话,只是回过头来,默默地看了她一眼。 红袖顿时便觉得汗毛直竖,她的心狂跳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干笑了两声:“这、这么巧,又见面了哈!” 云雀默默地伸出手来:“银子。” “我、我没带那么多……”红袖声如蚊蚋,视线不停地向四周扫去。 云雀不知是什么时候抢的马车,她方才想的太出神,这会儿马车已经驶离了城中,周围一个人都没有,若是他真的发难,她连个求救的对象都找不到。 云雀冷眼看着她:“你怀中的东西,拿出来。” “都是些不值钱的首饰!”红袖手忙脚乱地掏出来给他看,“你看,这些你要了也没有用!” 见云雀伸手拿起了一只镯子,红袖连忙补充道:“这是娘娘让我拿出来换银子的,不能给你!” 云雀挑起了眉毛:“既然是换银子,那我自然也可以拿去换。” “不、不行!”红袖急的头上出了汗,见他疑惑地看着自己,急中生智想到了一个理由。 “这都是女人家的东西,你一看就是没娶过亲,拿去换的话,掌柜的怕是要以为是你偷的,会报官的!”她一本正经地说道。 云雀皱起眉来,他身上的案子不少,若是真的报了官也是麻烦。 “你知道这东西值多少钱吗?”红袖见他神情松动了些,再接再厉地说道,“那些个掌柜都人老成精,明明很值钱的,见你不识货,都会随便给你些银子打发了!” 云雀放下手来:“那你去卖,卖完将银子给我。” “好!”红袖松了一口气,一口答应了下来。 总之先稳住他,等会儿再见机行事便是。 “话先说在前头,”红袖说道,“我可不是故意不给你银子的!我在宫中等了你好些日子,你一直都没有露面,娘娘还以为我在说谎呢!” 她倒打一耙,云雀却没有听出来,只是认真地解释道:“我试过潜进去,可宫中的守卫太严,一直没有找到机会。” 能被你找到机会就怪了!红袖心中吐槽,自从皇上得知有人混入宫中之后,守卫比平常严格了两倍不止,正是因为这个,她才告诉云雀去宫中找她的。 本以为再也见不到他了,没想到今日竟这般倒霉,被他蹲了个正着! “对了,”她没话找话地问他,“只要有银子,你什么事都肯做吗?” 云雀眼睛都不抬,重复了一遍:“只要有银子。” “那你能不能帮我查个地方?”红袖眼睛一亮,说道,“是一座墓穴,十几年前所在的山塌了,被压在了下面,这几年渐渐清理了出来——你能不能帮我查查那墓穴究竟在什么地方?” 云雀沉吟了片刻:“五百两银子。” “没问题!”红袖一口便答应了下来。 若是他真的能找到那墓穴,莫说是五百两,只怕是五千两娘娘也愿意给他! “现在先送我去暖玉阁,”她说道,“娘娘交代的事情要先办好才行!” 方才她还在担心会不会被人抢,这会儿见了云雀,心中反而踏实了下来。 他能带着她在那么多人的追捕中逃脱,想来功夫应当是十分厉害的吧!有他在,即便是真的有没长眼睛的人来抢,她也完全不用担心了! 他既然神不知鬼不觉地抢了马车,那么就暂且来做她的车夫吧! 倒是省了赁马车的钱,红袖在心中默默想道。 第199章 我请你吃饭吧 红袖指使着云雀驾着马车,一连走了四五家铺子。 “还是回暖玉阁吧,”从最后一家铺子里走出来后,她对云雀说道,“这几家里面,就只有暖玉阁出的钱最多。” 云雀仍是那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即便是她在京城里面绕了一圈,最后又要回第一家铺子,他似乎也没有半分不耐烦。 “都是金子做的,直接称好重量,按照金价付便是,为何出价会不同?”他问道。 红袖像是看着白痴一样看他:“首饰的价格怎么能按照金子来?不说旁的,就是这精细的做工,你可知道要值多少钱?” 云雀仔细地打量了她手中的镯子半晌,最后摇摇头:“不知。” “我告诉你,这些都是宫里的工匠打造的!”红袖说道,“外头根本寻不到这样好的工匠。更何况,寻常宫中锻造的,总会有印记留在上面,我手中的这些,最难得的便是什么都没有!所以价格应当更高才是!” 云雀木着一张脸:“没有印记,怎么能证明是宫里的东西?” “这你便不懂了,”红袖“哼”了一声,“这些铺子里的掌柜,哪个不是火眼金睛,要是连出处都瞧不出来,那干脆不要做这一行了!” 云雀没有再问,依言将马车重新赶回了暖玉阁前。 “你等着吧!”红袖拍了拍他的肩膀,径自走了进去。 方才来的时候掌柜的便已经出了价,这会儿她重新回来,并没有耽搁太久,很快便出来了。 云雀手里正拿着一张饼吃着,见了她,便伸出手:“银子。” 红袖脸上一僵,抬手拍了一下脑袋:“哎呀,我忘了告诉你了,在暖玉阁里面卖首饰换银子,暖玉阁会直接将银子存入凌记钱庄里!” “……你莫不是在骗我?”云雀狐疑地看着她。 “我骗你做什么?”红袖满脸真诚,“你想想,我拿了那么多首饰,换的必然是一大笔银子,我一个弱女子,揣着那银票走在路上,万一被人劫持了怎么办?暖玉阁正是因为这个,所以才有了这样的规矩!” 云雀沉默片刻:“那……我随你去皇宫,你取了银子给我。” “我方才不是拜托你去找那墓穴吗?”红袖说道,“反正总是要给你银子的,等你将墓穴找到,我让娘娘一并都给你!” 怕云雀不同意,她竖起两根手指头:“我让娘娘多给你二百两!” 云雀迟疑了一会儿,最后还是点了点头:“那便这样说定了。” “说定了!”红袖大喜,一屁股坐进了马车,“走吧,你先送我回宫!” 云雀举起了手中的饼:“等我先吃些东西。” “你就吃这个?”红袖有几分嫌弃,不过很快,她的肚子里也传来了一阵饥饿,“罢了,看在你之前救了我一命的份上,我请你吃饭吧!你喜欢吃什么?” “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云雀老老实实地回答。 “那……我知道有一家阳春面还不错,你随我一起去吃些吧!”红袖说道。 云雀默默地放下了手中的饼,拿起了缰绳:“在什么地方?” “我给你指路!”红袖坐到了他旁边,一边指挥着他,一边问道,“你赚那么多银子,为什么还要吃这干巴巴的饼子?你应当不缺钱吧?” 云雀不出声,她也不介意,只是自顾自地说个不停:“还是最便宜的烧饼,真不知道你是在什么地方买的!城北有家朱氏烧饼,那烧饼做得极好吃,饼皮酥脆,只卖三文钱一个!你若是加两文钱,还能买到夹肉的呢!” 云雀充耳不闻,只认真地驾着车。 他越不说话,红袖便越发好奇了起来:“你是哪里人氏,今年多大年纪?你的功夫那么好,之前为什么被人绑了丢在马车里?那些是你的仇家吗?你们江湖人不是不能在京城里闹事吗?” “上次你抓我一次,便赚了两千两银子,后来我还给了你五百两,你们这一行都这么赚钱的吗?你应当很有钱吧,为什么不买个宅子好好过日子?” “京城里的宅子是贵了些,可也不一定就要留在京城嘛,像我同娘娘到时候就要去游山玩水的……” 云雀额上的青筋跳了跳,他只觉得耳边仿佛有一千只鸭子在叫,饶是有再好的耐力,也有些受不住了。 “你的话一贯这么多吗?”他问道。 红袖愣了愣,很快摇了摇头:“怎么会呢?在宫里面,说错话可是会要命的!” “那你……”云雀想问你难道就不怕我要了你的命,然而还没等他说出口,便被红袖打断了。 “到了!”她兴高采烈地指着前面一家小小的门面,说道。 云雀默默将为说出口的话咽了回去,将马车在一旁停好,随她一起走了进去。 这家面馆不大,里面只有一对中年夫妻在忙着,见了两人,连忙上前招呼。 红袖似是与他们很熟,笑嘻嘻地说道:“刘大嫂,要两碗阳春面,一碗要多加个荷包蛋在里头!还要一碟雪菜一份卤煮!” 被她叫做刘大嫂的妇人笑着说道:“好嘞!你们先坐着,一会儿便好了!” 红袖拉着云雀找了张靠墙的桌子坐下:“刘大嫂做的阳春面,是整个京城里最好吃的!只要我一有机会出宫,便会来这里吃上一碗。” 云雀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打量着这间小店。 屋子不大,陈设也有些旧了,胜在打扫得干干净净,配上两人憨厚的笑容,让人心里很难生出厌恶来。 很快,两碗热气腾腾的阳春面便端上了桌来,红袖高兴地拿起筷子:“快吃吧,别客气!” 云雀并不着急,等她吃了两口之后,才慢慢挑了些面送到了嘴中。 面条爽滑筋道,汤清味鲜,配着热腾腾的卤煮,吃到口中果真不错。 他记不得自己已经有多久没有这样坐下来慢腾腾地吃一碗面了,更多的时候,他只是买些饼子带在身上,饿了的时候能填饱肚子便行了。 方才她问他为什么就吃这个,他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能吃饱就行了,吃什么有什么区别么? 正想着,一个荷包蛋忽然放到了他的碗中。 “刘大嫂放错了,”他抬起头,看到红袖笑眯眯地对他说道,“我哪能吃下这么多呢,两个荷包蛋那一碗应当是你的!” 第200章 我要攒银子 云雀看着碗中的荷包蛋,微微楞了一下,不过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夹起来咬了一口。 蛋白嫩滑香软,裹着半熟的蛋黄,衬着碗中嫩生生的葱段,让他忽然觉得,阳春面与烧饼果真是不一样的。 “怎么样,好吃吧?”红袖瞥见他的神情,笑着问道。 她没指望云雀回答,自顾自地说道:“刘大嫂这儿的阳春面最好吃了,往后你要是不晓得想吃什么,便来这里要一碗面,尤其是冬日里,本来外面就冷,热腾腾的面汤喝下去,整个人的身子都暖和起来了,远好过你啃那干巴巴的烧饼!” 云雀低低地“嗯”了一声,继续低头吃着面。 红袖吃的慢些,云雀吃完之后,她的碗中仍有大半,他没有催她,只是坐在一旁,不知道在想着些什么。 海碗里盛的面太多,红袖吃了大半,剩下的实在吃不下了。 “刘大嫂,你给我盛的也太多了些,”红袖苦着脸说道,“我哪里能吃得完这么多?” 刘大嫂笑呵呵地说道:“多吃些才好,你看看你如今都瘦成什么样子了!前次你过来的时候我还说,你的脸上总算养了些肉出来,到现在不过才两个月,竟又都瘦没了!” 红袖吐了吐舌头,算起来,她前次过来,还是误打误撞救了云雀那一回,她本就瘦了惊吓,后来又扮作玉竹,心里头一直装着事,人不知不觉便瘦了些。 “我真的吃不下了,刘大嫂,一共多少钱……”红袖一摸袖子,脸上顿时露出了尴尬的神情来。 刘大嫂瞧见她的表情,立刻便笑着说道:“你难得来这一回,下次再算便是!” “那怎么行!”红袖扯了扯云雀的袖子,小声说道,“你借我些钱!” 云雀:…… 见他不动,红袖急道:“我好久才能出宫一次,刘大嫂这里是小本生意,怎么能赊那么长时间?我方才才发现荷包不见了,许是掉在了暖玉阁吧——你放心,那么多银子的买卖我都同你做了,难道还能赖掉你这几十文钱不成?” 兴许是觉得她说的有道理,云雀慢吞吞地拿出荷包放到了桌上。 红袖喜笑颜开:“刘大嫂,一共多少钱?” 刘大嫂见他们已经商量好了,便过来算了算:“两碗阳春面,一碟雪菜一份卤煮——一共三十二文!” “还有三个荷包蛋!”红袖伸着手指说道。 刘大嫂对她一笑:“那些个已经算在里头了。” “好嘞!”红袖打开荷包,数出三十二文钱递给了刘大嫂,“咱们走吧,我还要去找荷包呢!” 云雀依言站了起来,将荷包重新收好,跟在她身后走了出去。 两人重又上了马车,红袖一张嘴仍旧说个不停:“在翡翠楼前我还买了包果脯,那个时候荷包还在,之后我便没有看过,想来不是掉在了翡翠楼便是暖玉阁了。此处离暖玉阁更近些,咱们先去暖玉阁找找,若是没有,再去翡翠楼……” 云雀的脑袋里又嗡嗡响了起来,他摇了摇头,心中默念着武功招式,成功将红袖的声音屏蔽掉了。 马车从暖玉阁转到翡翠楼,红袖始终没找到自己的荷包。 “大约是买果脯的时候被人摸走了,”红袖沮丧地说道,她还不忘提醒云雀,“你看,我之前便说过,卖了首饰的一大笔银子,若是都放在身上,说不定也会被人一同摸走了!你说你一直就在马车上看着,怎么没发现有人偷我的荷包呢?” 云雀斜看了她一眼:“你没给钱。” 红袖一口老血险些吐出来:“咱们也见了好几次了,我可是在你这里做了两笔大买卖的!这样的小事,难道你还要收我的钱?” “一码归一码,”云雀认真地说,“不能坏了规矩。” “谁给你定的规矩?”红袖问道。 “我自己定的。” 红袖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好吧,那要是想请你帮我盯着的话,你要收我多少钱?” “十两银子。”云雀伸出了一根手指。 “那算了,”红袖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那荷包里统共也不过二两银子来着,你太贵了,我用不起。” 她看了看天色:“时候已经不早了,你送我回宫吧!” 云雀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调转了马车。 丢了荷包的红袖也没有心思再说什么,恹恹地靠在马车上。 就在她以为会这样一路无话地回到皇宫的时候,忽然听到云雀说道:“我要攒银子赎身。” “啊?”红袖不明就里。 “你之前问我赚那么多银子,为什么不买个宅子好好过日子,”他又重复了一遍,“我要赎身。” “赎身?”红袖睁大了眼睛,“你是奴籍?” 云雀摇了摇头:“我头上有……一个家,想要从家里离开,必须赚足够的银子。” “一个家?离开?”红袖觉得他的表述有些奇怪,只是见云雀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她便也没有继续追问,而是问道,“那你需要赚多少银子才行?” “一百万两。”云雀淡淡地说道。 红袖的嘴巴张得足以塞下一个鸡蛋:“一百、一百万两?” 云雀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红袖讪讪地闭上了嘴巴:“其、其实也不算多啦,你随随便便劫个人,再救个人,就已经有好几千两了……” “这样的委托很少。”云雀说道。 “那你平常都做些什么?” 云雀想了想:“找走丢的猫,偷邻村姑娘的帕子,帮人提水劈柴……春日里也会种地的。” 红袖:“……还真接地气啊!” “一百万两,”她嘟囔道,“要花这么多钱,干脆就不要离开好了啊!要多久才能赚到一百万两啊……” “你不明白。”云雀只是这样说。 接着红袖又问了他许多,只是云雀似乎没有想开口的意思,无论她说什么,他都是一幅充耳不闻的样子。 红袖也觉得没趣,渐渐便不再说话了。 远远地已经能看到宫墙了,又往前走了一段,红袖让云雀将马车停了下来。 “不能再往前啦,”她说道,“我走回去便是。” 她在袖中摸啊摸的,最后摸出一包果脯,塞到了云雀手中。 “说好了我请你吃面,花的却是你的钱,这个给你算作赔罪吧!”她轻快地说道。 见云雀点了点头,她冲他摆摆手:“之前拜托你的事,你一定要放在心上,等你找到那墓穴的位置,娘娘一定会有重赏的!” 说完,她便朝着皇宫的方向走去。 云雀默默地看着她越走越远,一直等到身影消失在了路的尽头,才将那包果脯打开,拿了一颗放入了嘴里。 酸酸甜甜的。 他觉得自己好像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从前所有的吃食在他眼中,只分为能填饱肚子和不能填饱肚子,如今却知道原来阳春面比烧饼好吃,果脯又酸又甜; 从前所有的人在他眼中,只分为能让他赚银子的和不能让他赚银子的,如今却知道原来还有个人,能花他的钱吃饭,吃过了还将荷包都一并顺走了。 他将果脯包好揣了起来,转身驾着马车离开了。 第201章 谁要给他写信 “他管奴婢要钱,奴婢哪里有钱给他?先寻了个借口将他稳住,若是他能找到那墓穴最后,找不到的话,他哪里好意思来朝娘娘要钱?”红袖眉飞色舞地说道,“最起码之前欠他的银子省下来了!” 白凌薇满脸欣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做得好!” 红袖嘻嘻一笑,想要将暖玉阁开的凭条拿出来,手一摸,脸上忽然有些讪讪。 “这……”她看着手里的荷包,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怎么了这是?”白凌薇见状,不由问道。 “奴婢……好像将他的荷包也一并揣回来了。”红袖说道。 她将荷包翻过来,里面有几块碎银子,还有些铜板,加起来大约有二三两。 “这下糟了,”红袖心中忐忑,“他那么爱钱,怕是要来找我的吧!” “别怕,”白凌薇安慰她道,“皇宫又不是他说来便能来的地方,之前欠了他那么多银子,他不都没来找你?安心便是。” “娘娘说的有道理。”红袖安下心来。 反正一时半刻是见不到云雀的,等再见了他,若是他真的问起来,她再给他便是。 “剩下的首饰,奴婢得了空再去卖掉!”她说道。 …… 宫里人人都说,朱雀宫的白贵妃最近不对劲。 落水之前,白贵妃向来眼高于顶,整个后宫里头,没有哪个嫔妃是她能看得上的,她也不会屈尊降贵同谁刻意交好。 落水之后,白贵妃忽然转了性子,喜欢上了从前最不喜欢的那些金银首饰,加上与皇后娘娘亲近,听说朱雀宫里头都要被堆满了。 而最近,后宫众人越发觉得摸不清白贵妃了。 比方说前日,白贵妃在路上遇到王美人,王美人夸了白贵妃气色好,白贵妃回宫后便叫人送了许多东西去; 再比方说,花婕妤得了些好茶,让人送些去给白贵妃尝尝,白贵妃转头便赏了好些个首饰去。 更不用说这几日在白贵妃那里伺候的宫人,只要不出什么岔子,几乎各个都得了赏。 于是给白贵妃办事变成了一桩美差,宫女太监们明里暗里都争着想要过去。 白凌薇倒是不知道这个,她只觉得最近宫里的人相当殷勤。 她打算带走的东西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能够变卖的首饰也都换成了银子,如今只等贞和去和亲之后,她便要开口求林向晚将她放出宫去。 这些日子她一直没有找太医来把脉,可癸水一直未至,她已经放弃了最后一丝幻想。 “倒是一点也瞧不出来。”红袖给她换衣裳的时候,她低头看着自己仍旧平坦的小腹嘟囔道。 “哪里这样快,”红袖笑着说道,“寻常女子也总归是要三个月才能显怀的,娘娘本就生的瘦,衣裳再宽大些,瞒到六个月也不成问题!” 白凌薇沉重地叹了一口气,她倒是不怕别的,到了那个时候,她应当已经在宫外了,她更担心的是,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便会像林向晚一样害喜。 若是从前,她还可以用脾胃不和这样的理由糊弄过去,可如今林向晚刚刚经历过一回,她能骗得过谁? 幸而一直到今日,她都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时常便会饿得慌,所以一直会带些点心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 “行了,就这样便是。”她恹恹地说道,“今日的主角是贞和,没人会留意我穿了些什么。” 今日便是贞和去和亲的日子,按规矩,她早便应当回到大长公主府中待嫁,然而大长公主派人来说了几次,她都不肯回去见她,甚至大长公主的伤势好些,进宫想要见她,她都避而不见。 不知道大长公主心里如何想的,反正白凌薇觉得这是她活该。 “今日娘娘穿得太素了些,首饰便选几样华丽的吧!”红袖说道,“奴婢瞧着将军送来的这支珐琅掐丝红玛瑙簪便不错。” 白凌薇瞥了一眼,那簪子是昨日林向晚叫人送过来的。 昨日林向阳的第一封信终于到了宫中,除了给林向晚的,另外还有一封是给白凌薇的。 白凌薇顶着林向晚揶揄的神情,故作镇定地将信拆开,里面是厚厚的许多页,她简略地看了几眼,写的都是他在军中的所见所闻。 “哥哥给本宫写的信,这次只有三页!”林向晚伸出三根手指说道,“不过就是简单地报了平安,又问了本宫现在的身子如何,旁的什么都没有说,他给你都写了什么?” 白凌薇将信折了起来,不大自然地咳嗽了一声:“不过就是些乱七八糟的琐事罢了。” 早间吃了什么,上午操练了几个时辰,午间睡了多久,晚间在军营里见到一只夜莺……她实在想不明白,他怎么连这样的事都要特地写信来告诉她。 信的最后面,他又一次强调,等他再回来,一定会上门提亲,又加了一句,若是她不知道该如何给他传信,便写好了交给阿晚,阿晚会让人一并带过来的。 想到这里她不由撇撇嘴,谁要给他写信? 第202章 请大长公主进来 随着信一起送过来的还有一匣子首饰,白凌薇瞧过之后倒是挺喜欢的,大都是赤金打的,她什么时候没钱了,可以去换了银子。 一开始她还有些犹豫,这些首饰怕是要花不少钱,不过很快她便释然了。 不管怎么说,林向阳也是她腹中孩子生理上的父亲,花些他的钱也是合理的。 林向晚见她干脆地收了,倒是显得比她还高兴。 “就这支吧!”白凌薇扫了一眼铜镜,点头说道。 那母女两个正闹着别扭,谁知道会不会将气撒在别人身上?她穿得华丽了,贞和怕是要怨她抢风头,她穿得太素了,大长公主怕是又要觉得她见不得贞和好。 “赶快将这母女两个送走,”她嘀咕道,“省得往后还要找娘娘的晦气!” 待穿戴妥当,白凌薇便带着红袖去了凤仪宫。 还没进门,她便听见了贞和气急败坏的声音。 “她来做什么?还嫌不够丢人现眼吗?她是不是一定要我变成所有人眼中的笑话!我不要见她,让她走!” 林向晚的声音温和:“不管怎么说,她也是你的生身母亲,你出嫁的日子,她怎么会不来?更何况,你此番一去,你们母女大约再不得相见,你难道就不会想念她么?” 贞和冷笑一声:“若不是她,我何至于落得如今的境地,人人看着我,都说我是个野种,明明是她做的孽,凭什么要我来承受?” 白凌薇缓步走了进去,贞和见了她,恨恨地瞪了她一眼,没有再说下去。 白凌薇只作不知,笑着说道:“今日可是郡主的好日子,郡主怎么还不去上妆?是不是昨夜没有休息好,眼眶瞧着有些发红。” “好日子?”贞和自嘲般笑笑,“也是,离开京城后,我便不用再处处受人嘲讽奚落了!” 林向晚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胳膊:“快去吧,不管怎么说,等会儿还要拜别皇上与母后,别拖得太久。” 等贞和走后,林向晚轻轻地呼出一口气来。 “真是累得慌,”她吐槽道,“她好像全然忘了当年是如何欺辱本宫的了,还要本宫一直哄着!” “她们母女两个是一脉相承的自私,”白凌薇说道,“等会儿两人见了面,只怕还有的闹,娘娘到时候一定要离远些,千万别被她们波及到了。” 林向晚笑笑:“大庭广众之下,她们还能动手不成?” 白凌薇心道可不就是动了手,不过她不能直说,只说道:“娘娘如今有了身子,自然是要离危险越远越好,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嘛!” 同样是和亲,她记得原书中声势浩大,女真王子亲自相迎,群臣相送,大长公主与贞和二人更是泪水涟涟,上演了好一出母女情深的情景。 而如今,贞和与大长公主已经决裂,大长公主深陷与安阳侯宋明怀的绯闻中,连带着贞和的身世都变得暧昧了起来,这样的情况下,她们巴不得越低调越好,所以今日送贞和离宫的,便只有寥寥数人,甚至女真族也只派了使臣过来。 林向晚与白凌薇一边说着话,一边等贞和梳妆,只是刚过了片刻,里间忽然传来瓷器碎裂的响声。 “你这是什么意思!”贞和声音尖利,带着十足的怒意。 二人对视了一眼,连忙起身走了过去。 一进门,林向晚便看到给贞和梳妆的宫女正跪在地上,脸上身上被淋得满是茶渍,额上一片血迹。 林向晚吓了一跳:“怎么了这是?好端端地,怎么动了怒?” “这个贱婢!”贞和咬牙切齿地说道,“她瞧不起我!” “皇后娘娘明鉴,奴婢冤枉啊!”那宫女吓得瑟瑟发抖。 “冤枉?”贞和怒极反笑,“今日是我的大喜之日,你瞧瞧你要给我戴的是什么!” 她抓起妆台上的凤冠,使劲砸在了地上:“谁给你的单子,让你赶这样糊弄我的!这凤冠轻飘飘的,分明就是镂空的!你是不是瞧不起我,觉得我只配戴这样的凤冠?” 林向晚沉下脸来:“此事是本宫特地交代的,她只是听令行事,你同她发什么脾气?” 贞和眼眶一红:“这样寒酸的凤冠……凭什么我只能戴这种?” 林向晚冷着脸不说话,白凌薇叹了一口气,说道:“郡主有所不知,去往女真路途遥远,你今日离宫后,马车要一路行至明日寅时才能到下一处驿站,途中连歇脚的地方都没有,那样沉重的凤冠,郡主戴上一整晚,怕是脖子都要僵了!” “皇后娘娘也是一番好意,郡主有什么不满,直接问娘娘便是,拿下人出什么气?”她摇头道,“如今见了血,只怕是有些不吉利啊!” 她一番话说下来,贞和不言语了,只是脸上也丝毫没有悔愧之意。 “既然见了血,就换个人过来!”她不耐烦地说道,“这又怎么能怪我,谁然她没有说清楚的?” 林向晚没有理她,而是对那仍旧跪在地上的宫女说道:“你先下去吧,让青栀去找医女来,治一治额上的伤,万一留疤就不好了。再去领二十两银子,今日便不用再来伺候了。” 那宫女忍着泪下去了,贞和“哼”了一声:“不过是个奴才罢了,有什么好矫情的!” 林向晚冷淡地看了她一眼,还未说话,青栀便匆匆走了进来。 “娘娘,大长公主闯进来了。”她说道。 见林向晚挑眉看她,青栀又补充了一句:“大长公主动了怒,打了一旁伺候的人几个耳光,奴婢实在拦不住。” 林向晚冷笑一声:“不愧是母女。” 说完,不等贞和开口,便吩咐道:“请姑母进来吧,今日是贞和的好日子,大约也是她们母女两个这辈子能见的最后一面了,总叫姑母在外头等着,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本宫不叫她们母女相见呢!” “我不想见她!”贞和尖叫道,“别让她进来,我不见她!” 林向晚充耳不闻,对青栀抬了抬下巴:“请姑母进来!” 第203章 我的脸也全被你丢光了 大长公主一进来,眼睛便紧紧盯在了贞和身上。 “姑母来了?”林向晚在一旁出声道。 大长公主如梦初醒,连忙向她问安:“见过皇后娘娘。” “都是一家人,不必这般客气。”林向晚客气地对她笑笑,“贞和这些日子心情不佳,姑母既然来了,便好好安慰一下她吧!本宫与贵妃便不在这里陪着了。” “好、好!”大长公主连声说道,“多谢皇后娘娘!” 林向晚对她颔首,与白凌薇一起走了出去。 “经历了这么一遭,大长公主的性子倒是磨平了不少。”白凌薇说道。 林向晚摇摇头:“若真的被磨平了性子,方才便不至于动手了,恃强凌弱早已刻进了她们母女两个的骨子里头,如今也不过是迫不得已低下头而已。” “娘娘说的也是,”白凌薇笑笑,“不过娘娘就这么放任她们两个在一处,难道不怕闹出什么大乱子吗?” 林向晚淡淡说道:“本宫觉得你方才说得极有道理,这两人定然是有一笔账要算的,本宫还是离得远些才好。” 她的手轻轻抚上了自己的小腹:“本宫不能让孩子有半分风险。” “娘娘做得对!”白凌薇松了一口气,她方才还在想着该如何劝诫林向晚,如今她能自己远离那二人,当然是最好不过了。 两人还未来得及坐下,顾寒影便匆匆赶了过来。 “阿晚!”一见林向晚,他立刻大步走过来,上上下下将她看了一遍,见她无事,才松了一口气。 “皇上怎么这么早便过来了?”林向晚有些惊讶,“如今贞和还在梳妆,等时辰到了,自会去向皇上拜别!” “朕只是来瞧瞧你,”顾寒影说道,“听人说贞和又发了脾气,你不必理会她!” 他的眼中带着深深的忧虑:“朕还听说,姑母方才过来了?她们心里不痛快,怕是会找你的麻烦,你不要见她们,有什么话,让白贵妃同她们说去!” 白凌薇:??? 在旁边吃瓜吃得好好的,这瓜怎么忽然就砸自己头上了呢? 林向晚微微有些迟疑:“这样只怕是不合规矩。” “朕说的便是规矩!”顾寒影的语气重了几分,“白贵妃,之后的一切都交于你来处理,不要让她们母女两个来打扰阿晚!” “啊?啊!好,臣妾知道了!”白凌薇一口应了下来。 顾寒影显然对她之前说的话十分上心,尤其是现在,听到了大长公主进宫的消息,便匆匆赶过来了,他比自己更害怕大长公主会伤害林向晚。 见二人都这样说,林向晚也没有坚持,只是说道:“那好吧……不过臣妾觉得,不管姑母与贞和之间有多少误会,她们到底是血脉相连的母女,如今见了面,总是能够解开的。” 顾寒影冷冷地笑了笑:“随她们去吧。” 这母女二人是一脉相承的自私愚蠢,落得如今的田地,完全是二人咎由自取。 “阿晚今日觉得如何?”顾寒影转移了话题,“朕听戚永福说,早间你只吃了半碗粳米粥,是没有胃口吗?可叫太医来瞧过了?” 林向晚听了便笑:“虽只有半碗粳米粥,可臣妾还吃了整整四个三鲜包,戚公公怎么没有同皇上说?” “才四个而已,”顾寒影说道,“你昨日早上吃的都要比今日多些!” 眼见了两人旁若无人地腻歪了起来,白凌薇找了个借口便溜去了内殿。 与其看着他们两个,不如去看贞和母女二人的对峙更精彩。 刚一踏进门,贞和尖利的声音便险些将她的耳膜震破。 “我不是说了我不想见你,你还来做什么!” 大长公主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哭腔:“贞和,你是我唯一的女儿!你我今日一别,只怕再无相见之日了啊!” “不见便不见,你以为我愿意再见到你?”贞和尖叫道,“你已经毁了我的一辈子,难道连我在京城的最后一日也要一并毁掉吗!” “你不要听外面那些流言!”大长公主慌慌张张地解释,“你与那宋明怀根本就没有半点关系!” “我与宋明怀没有关系,那你呢?你与宋明怀有没有关系?” “我……”大长公主一时语塞。 看了她的模样,贞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一时间所有的委屈都涌上心头,她不顾已经上好的妆,眼泪滚落了下来。 “所以一切都是真的吧,”她伤心得嗓子都哑了,“你确实与宋明怀有染——而之所以明知我喜欢的是宋长歌,却一直极力反对,也是因为这个吧?” “贞和!”见她这幅模样,大长公主心痛不已,她上前一步,抓住贞和的手,“你听母亲解释,那时候我年幼无知,被宋明怀所引诱,所以才会犯下这样的错误……” 贞和一把甩开了她的手:“年幼无知?你都已经与父亲成亲了,竟还说自己年幼无知?好,就算你那时候确实无辜,可后来呢?你在府中豢养面首,那时候你依旧是年幼无知么?” 大长公主说不出话来,她和离之后,只觉得男人皆不可信任,仗着自己的身份,确实做了不少荒唐事,可那并不能全部怪她啊! 她与宋明怀断了之后,是想着要同驸马好好过日子的,是驸马不顾她腹中的孩子,一定要和离! 她那时便觉得,自己这辈子实在是太苦了,连一个好男人都没有遇上,以至于后来,她疯狂地追逐权力,享受着身份与地位带给她的一切。 “那只是……只是许多男人都做的事情罢了……”她的声音明显有些底气不足。 “你也知道那是男人做的!”贞和哭道,“你不要自己的脸面也就罢了,可事到如今,我的脸也全被你丢光了!” “贞和!”大长公主只觉得一阵阵心痛。 她知道自己从前做了不少荒唐事,可对于这唯一的女儿,却一直是打心底疼爱的,恨不得将世上所有的好东西都给她,却没想到她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贞和看着她,脸上露出了憎恨的神情:“你怎么就没死了呢?你为什么不去死啊!” 第204章 断绝关系 大长公主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显然被贞和的这一番话伤了心。 眼见着她们母女两个之间的气氛越来越剑拔弩张,白凌薇咳嗽了一声,开口道:“郡主,不管怎么说今日也是你成亲的日子,说什么死不死的,多不吉利呀!” 说罢,她又转向大长公主:“郡主很快便要离开京城了,想到那边人生地不熟,心中自然忐忑不安,所以说的话过分了些,大长公主与郡主是母女,总不会因此而责备她吧!” “谁让你进来的!”大长公主忽然对她吼道,“滚出去!” 白凌薇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她冷淡地说道:“大长公主慎言,我是贵妃,并非你可以随意凌辱的宫婢!” 大长公主的胸脯起起伏伏,眼中闪过一抹厉色:“贵妃又如何?我与贞和乃是母女,想要在贞和出嫁之前,说些体己话,难道贵妃还要在旁边听着?” 她的面色越发冷戾:“之前皇后娘娘一再阻止我进宫来看望贞和,如今已是最后一面,竟还要派你来旁听着,难道皇后娘娘是怕我同贞说出些大逆不道的话来么?” “不想见你的,自始至终都是郡主,与娘娘何干?”白凌薇说道,“本宫之所以进来,也不过是为了郡主罢了,诚如郡主所说,你本就已经毁了她的一辈子,难道要连她出嫁这一日也一并毁掉么?” “这算哪门子出嫁!”大长公主怒道,“那女真王子就只派了个使臣过来,分明就没有将贞和放在眼里!” “这一切不都是拜你所赐么?”白凌薇直戳她的痛处,“女真王子之前对郡主一见钟情,特向皇上求娶郡主,若是那时你能高高兴兴应下,等郡主到了女真族,也必会受到尊重,可你偏又不愿郡主去和亲,搞出了那么多小动作来!” “后来更是因为你与宋明怀从前的不清不楚,郡主的名声一落千丈,连女真王子都听到了那些风言风语!” “若你就此老老实实没有其他动作,说不定渐渐地人们也就将此事忘记了,可你偏又主动去了安阳侯府,在侯府中住了那么些日子!你做这些事的时候,可有半分考虑过郡主?” 大长公主的脸色煞白,面对白凌薇的诘问,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甚至不能解释说,自己当初去安阳侯府,为的是要给贞和讨个公道。 说完了大长公主,白凌薇又对贞和说道:“郡主方才的话实在是有些过了,不管怎么说,大长公主也是你的生身母亲,哪怕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你也不应说出那样冷漠的话来!” 贞和看都没有看她一眼,显然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 白凌薇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郡主想一想,这么多年来,大长公主对你,是不是极尽宠爱?无论你想要什么,全都会满足你?虽说确实曾经做了些荒唐事,可这世上谁还没有做错过事情呢?” “事已至此,郡主的心态便放得平和些吧!”她叹息道,“等你到了女真族,唯一的依仗便是女真王子,他本就对你有些不满了,若是再知道你对生身母亲说出这样绝情的话,岂不是更会觉得你是个冷心冷情的人了?” 她不劝还好,劝过之后,贞和反而更加委屈了。 “我什么都没有做错,为什么会落得如今这样的境地?”她抽泣起来。 “有时候人并非是因为自己做错了什么才会受到惩罚,”白凌薇语重心长地说道,“方才本宫说过,你与大长公主是母女,只这一样,人们便始终会觉得你们二人是一体的。” 她看了看时辰:“郡主还是快些吧,脸上的妆都已经哭花了,等会儿怕是要来不及了。” 贞和胡乱抹了抹脸,乖乖地坐在了椅子上。 她如今唯一的依仗,便是那女真王子,也是她未来的夫君,他如今对她的印象已然不是很好,若是她耽搁了出发的时辰,只怕他对她会更加不喜。 白凌薇重又叫来宫女给贞和上妆,大长公主远远地坐在一旁,眼睛不时看向贞和,却不敢再同她说话。 白凌薇走到大长公主身边,低声说道:“郡主方才说的,你也不要放在心上,诚如我所言,郡主她更多的只是害怕而已,她很快就要去到一个谁都不认识的地方,又怎么会不害怕?” 大长公主双眼含泪:“她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她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她只觉得一阵阵心寒:“这些年来,我对贞和有求必应,她闯出了多少祸事,全是我帮她清扫干净!如今不过为了个莫须有的谣言,便能说出让我去死的话来!” “贞和年纪小,哪里经历过这样的事?如今不过是全然慌了手脚,不知应当如何去做,所以才将气都撒在你的身上罢了。”白凌薇安慰道,“你们是至亲母女,再大的心结,只要花些时间便也能解开了。” “大长公主也不要同贞和计较,毕竟你只有她这一个女儿,往后不依仗她又能依仗谁呢?”白凌薇意味深长地叹道,“离开京城也是件好事,不管是真是假,京城里面都传的沸沸扬扬的,再留下也只会被人指指点点,倒不如去别处重新开始。” 大长公主的目光闪了闪,又看了一眼贞和,没有说话。 白凌薇也懂得点到即止的道理,只笑笑便岔开话题,与大长公主说起了贞和的嫁妆。 很快便到了时辰,重新妆扮好的贞和站起身来,要去给皇上皇后和太后磕头了。 白凌薇与大长公主跟在她的身后,一起走到了前殿。 太后此刻也到了,与帝后一起坐在上首。 贞和走过去,依着规矩磕过了头,太后与林向晚各说了几句训诫的话,她都一一应了,等轮到顾寒影的时候,她还未开口,大长公主忽然上前一步,在她旁边跪了下来。 “姑母这是做什么?”顾寒影不由皱眉。 事到如今,难道她还不死心? “皇上,”大长公主字字泣血,“我只有贞和这一个女儿,如今她要远赴女真族……我愿放弃京中的一切,与贞和一起离开,永远陪伴在贞和左右!” 白贵妃的话言犹在耳,如今她若是执意留在京城里,只能面对着众人异样的眼光,而她的势力,早已被分化蚕食殆尽,如今不过是空有一个大长公主的名号罢了。 而贞和虽然是和亲,却是正儿八经的王妃,女真王子为了自己的名声,也不会将她的往事外传,她是贞和的母亲,既有地位又有银子,在女真族的日子岂不是要比留在京城好得多? 况且就像白贵妃所说的,母女两个哪有隔夜的仇?她只有贞和这一个女儿,不依仗着她,又能依仗谁? 想到这里,她便下定了决心,要陪着贞和一起走。 她话音刚落,一旁的贞和也开了口。 “皇上,”贞和的声音里像是带着冰,“臣女也有一事相求。” “你说。”顾寒影淡淡说道。 “臣女要同大长公主断绝母女关系,”贞和冷声说,“还请皇上应允!” 第205章 难怪哥哥喜欢你 “你说什么?!”大长公主失声叫道。 贞和眉眼低垂,丝毫不去看她:“还请皇上应允。” 顾寒影深深皱起眉来:“贞和,这样的事是不好拿来开玩笑的。” “臣女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贞和说道,“大长公主荒淫无度,对臣女丝毫没有尽到身为母亲应当有的责任,反而为了一己私欲,在臣女即将和亲的当口,不顾外面的流言蜚语,住进了安阳侯府。” “臣女去和亲,代表的是申国的脸面,思来想去,如今唯有断绝母女关系,才能保住臣女的名声,保住申国的名声。”她说道。 “我生你养你,如今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大长公主不敢置信地看着她,“贞和,你难道半分也不念及母女情谊了吗!” 贞和露出一个讥讽的笑来:“你在京城中毁了我还不够,还想着要随我去女真族,是生怕女真族人不知道,我有个这样放荡的母亲吗?” 大长公主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她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会从自己的亲生女儿口中听到这样的话。 “你……你……”她的胸口一阵绞痛,几乎说不出话来。 “还请皇上应允。”贞和给顾寒影又磕了一个头,坚定地说道。 顾寒影看着跪在地上的母女二人,半晌,点了点头:“既然你这样要求,那朕便允了。” 大长公主的面色极难看,贞和看也不看她一眼,俯身叩首:“多谢皇上!” 眼看着时辰到了,贞和拜别众人,站起身来,由着宫女将她的盖头蒙上,慢慢向着殿外走去。 大长公主仍跪在地上,身子忽然一晃,一口血吐了出来,人直直地倒了下去。 “姑母!”林向晚叫道,“快传太医!” 殿内顿时乱成一团,贞和的脚步顿了顿,似乎想要回头看看,可最后还是义无反顾地踏了出去。 …… 太医来得及时,给大长公主诊过脉之后,说她一时间急火攻心,所以才晕倒的。 “所幸淤血及时吐了出来,若是一直堵在心间便糟了。”太医说道,“大长公主往后须得好生将养着,万不能再动怒了。” 顾寒影与太后都已经离开了,如今在这里的,就只有林向晚和白凌薇两个。 听了太医的话,林向晚点点头:“下去吧!” 她看着躺在床上的大长公主,平素里那张不可一世的脸,如今苍白无比,人陷在厚厚的锦被里,衬得她瘦弱不堪。 “没想到,这个时候陪在大长公主身边的,竟然是臣妾与娘娘。”白凌薇幽幽说道。 无论是太后这个从前的皇嫂,还是顾寒影这个侄儿,都没有耐心等着她醒过来,甚至连她的亲生女儿,也只是犹豫了一瞬便离开了。 说不定心里面想的,还是终于可以如她所愿,这个令她蒙羞的母亲,很快便要撒手人寰了。 “她们母女两个,皆是一样的自私自利。”林向晚说道。 白凌薇点头赞同:“这两人从未替旁人考虑过,万事皆以自己为首要考量,不过臣妾觉得,贞和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相较于大长公主,她更绝情绝意些。” “她以为自己与大长公主断绝关系,去了女真族,便无人会提及她的从前,可她却不曾想,自己这样的举动,落在女真族王子眼中,会不会觉得她心狠。”林向晚轻轻叹了一声。 “娘娘不要多想,”白凌薇说道,“无论是大长公主还是贞和,如今的一切都是她们自作自受罢了!” “本宫只是……”林向晚苦笑了起来,“说不上为什么,不管是王氏还是大长公主,本宫从前都是恨她们的,可如今看着她们的下场,却忍不住有些唏嘘。” “这样说起来,贞和与宋长歌其实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白凌薇说道,“这两人一个能用母亲的性命换自己的前程,另一个视母亲为仇家,生怕自己受到半分牵连——当初娘娘就应当让他们两个凑到一起去,省得祸害旁人!” 林向晚摇了摇头,吩咐宫女照顾好大长公主,然后便与白凌薇一起走了出来。 春日的微风带着些许暖意吹拂在二人身上,林向晚呼出了一口浊气。 “皇上昨日与本宫说起,想要将你们这些嫔妃放出宫去。”她说道。 白凌薇眼睛一亮,她正不知应当找个什么时机同林向晚提起此事,没想到林向晚率先说了出来。 “你这边倒是不会出什么岔子,”林向晚继续说道,“皇上已经同白太傅说过此事,白太傅是赞成的,只是有些旁的姐妹,怕是会有些想不开。” “想不开也只是一时的,”白凌薇说道,“这些年皇上对娘娘如何,她们难道不清楚么?不过是始终不相信,竟会有帝王放着后宫三千佳丽不要,偏偏只求一人心罢了。” 林向晚笑笑,只是笑容中带着一丝迷茫与惶惑。 “真的会一直如此么?”她喃喃道,“永远……不会变?” 白凌薇洒然一笑:“以后的事,娘娘以后再去担心便是,如今要做的,就是好好享受着眼下,不是么?” 林向晚怔怔地看了她半晌,也跟着笑了起来。 “难怪哥哥喜欢你,”她轻声说道,“这般洒脱的心境,本宫从未在别的女子身上见过。” “娘娘夸臣妾便夸,提将军做什么。”白凌薇嘟囔一声,转开头去。 “自然是怕你忘了哥哥啊!”林向晚笑着说道,“等哥哥再回来之后,便可以光明正大地去白家提亲了,你一定要答应哥哥呀!” 那个时候她都不知道跑道什么地方去了,才不会傻傻地等着林向阳上门提亲呢! “到时候再说!”白凌薇敷衍道。 第206章 可以准备离宫了 有了目标,时间便过得越发的快了起来。 一眨眼就进了五月,天气猛地热了起来,白凌薇却不敢换上轻薄的衣服,生怕被别人瞧出不对劲,只能借口天气太热不爱走动,整日里都待在朱雀宫里。 如今倒是变成了林向晚常来找她说话,随着月份越来越大,林向晚比之前更辛苦了些,虽不再孕吐,手脚却开始水肿,晚间也常睡不好,太医几乎住在了凤仪宫中,却只能帮她稍稍缓解些症状。 “娘娘难受就不要强撑着走动,瞧瞧您脸都白了。”白凌薇看着心疼,拿帕子替她擦着汗。 “那不行,”林向晚却倔强地摇着头,“朱嬷嬷与太医都说,本宫平日里就需要多走走,这样等到临盆的时候才能轻松些。” 她低下头抚着自己的小腹,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本宫的身子不好,幸而腹中的孩儿争气,太医说胎儿十分强健,定然能平平安安诞生的!” “强健是强健,可是也太能折腾了,这几个月将娘娘都折腾成了什么样子!”白凌薇嘀咕道。 她倒是一直没有任何感觉,若不是癸水一直没有来,她几乎要怀疑自己是否真的怀孕了。有时候看着大了些的小腹,她常想着是不是自己前一顿饭吃得太多了。 “每人有孕的时候都是不一样的,”林向晚认认真真地对她说道,“像本宫这样的有,也有些非常幸运的,一直到临盆的时候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听朱嬷嬷说,那是孩儿心疼自己的娘亲,等出生之后,也是十分乖巧的。” 她的语气中满是羡慕,白凌薇有些心虚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对了,前次你说哥哥才离京,没有什么好同他说的,如今过了这么久,总有话说了吧!”林向晚说道,“本宫要给哥哥送信了,你若是有什么要写的,交给本宫一并送过去便是!” 白凌薇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林向阳又陆续写了两封信来,里面的语气一封比一封着急,先是问她为什么不给他回信,她都当做没有看见,没想到他现在竟直接让林向晚来当面质问她了。 “臣妾的字太丑,”白凌薇说道,“不好意思在将军面前献丑。” 林向晚掩唇笑道:“妹妹不要说笑了,你可是白太傅的嫡亲孙女,字怎么会丑?” “臣妾说的是真的……罢了,”白凌薇放弃了分辩,“天气一热,臣妾就懒得动,要不娘娘替臣妾加上几句话吧!” 她要是不跟林向阳说几句话,他一定会一次一次地追问,不如先敷衍他一番。 “好!”林向晚眼睛一亮,当即便应承了下来,“妹妹要同哥哥说些什么?” “说些什么呢……”白凌薇一时间有些恍惚。 林向阳的信她都看过了,他写的尽是些零零碎碎的小事,有时候写到一半,似乎忽然有事被打断了,等再回来的时候,写的便是另一桩事了。 那她要说些什么呢?总不能像是他一样,将自己每日的吃穿用度都说给他听吧? “娘娘就写……写臣妾最近胖了些吧!”白凌薇说道,“将军之前不是说臣妾瘦么?臣妾最近胖了好多!” 林向晚抬手捏了捏她的脸:“哪里胖了?脸蛋还是没有巴掌大。” 她的目光滑到了白凌薇的腹部,白凌薇顿时便紧张了起来。 “唔,好像确实比之前胖了些。”林向晚打量着她的身形,“天气越发热了起来,你又不爱动,午间还是少吃些吧,省得腹胀。” 白凌薇暗暗松了一口气,连忙说道:“还不是因为娘娘做的茯苓饼太好吃了,臣妾一吃就停不下来!” 林向晚不疑有他:“好吧,反正本宫也觉得你从前太瘦了些,多吃些也是无妨的。还有别的要写上吗?” “嗯……让将军多保重吧!”白凌薇迟疑了片刻,说道,“娘娘对将军说,让他不要轻易相信旁人,尤其是越亲近的人,便越要当心,万一被人从背后捅刀子就糟了!” 虽然她大概率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林向阳了,可她也不愿见林向阳再重复原书中的命运,他……其实挺好的。 “好!”林向晚笑眯眯地应了下来。 白妹妹虽然不说,可还是挺关心哥哥嘛! 看到林向晚的眼神,白凌薇便知道她又想多了。 她咳嗽了一声,岔开话题:“娘娘每日里这样难受,皇上难道就没有陪着娘娘?” 林向晚的脸红了红:“皇上他……每日都会来陪着本宫一起。” 她觉得顾寒影有些反应过度了,前几天他搬到了凤仪宫里,除了上朝,平日里批折子也改到了凤仪宫,只要她发出一点动静,他便立刻紧张兮兮地问她怎么了。 太医过来诊脉的时候他也在旁边听着,太医的每句话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就只是陪着?”白凌薇却有些不满,“身为孩子的父亲,难道他就没有旁的事情可以做了?” “不是的,”林向晚红着脸说道,“皇上还会帮本宫揉腿,甚至……” 她实在不好意思说,自从月份大些之后,她夜间常会起夜,每次刚一动,顾寒影便比她更快地醒过来。 白凌薇“哼哼”了两声:“他可是孩子的父亲,娘娘不用不好意思,这都是他应当做的!” 林向晚小声“嗯”了一声,手指不住地划着圈。 若是从前,顾寒影这样待她,她只会怀疑他是不是有所图,而现在,她竟如白凌薇一般,觉得他正应当做这些,心安理得地接受他对她的好。 不管以后会如何,眼下,她相信顾寒影是全心全意爱着她的。 “皇上决意在初十这一日放嫔妃出宫,”她对白凌薇说道,“妹妹可以着手准备了。” “真的?太好了!”白凌薇一下子来了精神,“臣妾早已经准备好了!” 林向晚戳了戳她的额头:“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离宫?” “倒也不是……”白凌薇讪讪地笑了笑。 哪里是她急着离宫,实在是再留下一日,都会有被人瞧出来的风险,更何况从白家脱身还需要时间,她不得不抓紧啊! 第207章 这辈子都不会再回来了吧 五月初十这一日,从早间起,宫中四处便尽是抽泣声。 只不过有的是因为不得不离宫而伤心,有的是因为终于可以逃脱牢笼喜极而泣,还有的,是因为不知未来该去往何处而感到迷茫与惶恐。 白凌薇一早便让红袖将东西都收拾妥当,眼看着时候差不多了,命她将朱雀宫的众人都叫了过来。 “今日我便要离宫了,”她眉开眼笑地说道,“不管怎么说,你们也伺候了我一场,有什么想法尽管同我说,若是想留在宫中,我便去拜托娘娘给你们寻个好去处,若是想出宫,便可以到红袖那里取上一百两银子,权当做我给你们的遣散费了!” 虽然不明白她口中的“遣散费”是什么,底下的人听了,不由还是有些心动。 如红袖这般在娘娘身边贴身伺候的大宫女,每月的月钱不过十两银子罢了,更多的每月只有几两银子而已,一百两对他们而言是个不小的数目。 终于有个宫女先站了出来:“奴婢……奴婢想要离宫,望娘娘恩准!” “准了!”白凌薇大手一挥,“红袖,将她的名字记下来,等会儿一并跟娘娘说!” 有了人开头,后面便陆陆续续地有人站了出来,大都是些年纪大的宫女与太监,就算是继续留在宫中,也没有熬出头的希望,不如趁着这个时候离宫去,还有一笔银子好拿。 当然也有些有野心的,纷纷求着白凌薇,想去皇后宫中伺候着。 “娘娘那边你们便不要想了,”白凌薇一口回绝道,“凤仪宫内内外外根本不缺下人,况且你们的心思都快写在脸上了,不就是想着近水楼台先得月么?收收你们那些心思,别最后连命都丢了!” “凤仪宫里伺候着的那些宫女,都是有自知之明的。”她敲打道,“皇上日日去凤仪宫,你们见谁没事便在皇上面前转悠?别想着自己是最特别的那个,宫中这么多嫔妃,哪个不是才貌俱佳?如今不还是一样都被遣回了家?你们那点子伎俩,在娘娘与皇上面前根本就不够看的!” 几个小宫女低下头去,红袖面前很快又多了几个人的身影。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殿内的人都散了,白凌薇轻轻呼出了一口气来。 “每人五十两银子便够了,娘娘何必给这么多?”红袖在一旁止不住地肉疼。 “好歹也是主仆一场,”白凌薇浑不在意地说道,“能让他们走得干脆些也是好的。时间快到了,咱们也走吧!” 她带着红袖走了出去,出了大门之后,她回头看了一眼。 朱雀宫仍旧富丽堂皇,朱漆大门紧闭着,带着一种沉默的美感。 “这辈子咱们可能都不会再回来了吧!”白凌薇轻声说道。 她轻轻笑了笑,转过头去,毫不留恋地大步离开了。 …… 宫门外,马车排成了长队。 白凌薇并没有急着凑上前去,她远远地站在一旁,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林向晚就坐在她身边的石凳上,轻轻勾了勾她的手指。 “以后你要常来与本宫说话!”她对白凌薇说道。 白凌薇心中一叹,蹲下身来,视线与林向晚齐平。 “娘娘以后要好好的,”她笑着伸出手来,轻轻在林向晚的肚子上抚摸着,“我大约不能常进宫来看您,但是我一定会给您写信的!” 林向晚咬了咬唇:“本宫知道,你回到白家之后,定然不比在宫中自在……不过本宫已经让皇上同白太傅说了,不要一直拘着你,你是个散漫的性子,白家那些规矩,哪能忍受得了呢?” 白凌薇笑出声来:“娘娘怕是忘了,我之前可是在白家长了那么多年呢!” 林向晚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脸凑了过去,贴在她耳边,小声说道:“本宫都知道了,你……你其实不是原来的白贵妃。” 白凌薇一惊,正对上了林向晚的眼睛。 “不过没关系,”林向晚拉着她的手笑,“本宫更喜欢白凌薇些!” 白凌薇的鼻子一酸,努力扯着嘴角:“我也最喜欢娘娘了。” 她想,她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林向晚了吧!方才离开朱雀宫的时候,她只觉得如释重负,而这一刻,她却有种想要一直留下来的冲动。 “娘娘,您一定要好好的!”她说道,“这些年您一直没有离开过皇宫吧?外面的天地很广阔,等我见了,一定会在信里都告诉您!” 林向晚点点头,悄悄从袖中掏出个东西塞进了她的手中:“那你一定要经常写信才行!” “好!”白凌薇重重地点了点头,“每个月我都会给娘娘写信!” “好了,白家人已经到了。”林向晚推了推她,“又不是从此再也不能见面了,何必这样伤感?” 她对白凌薇眨了眨眼睛:“别忘了,本宫还盼着你当嫂嫂呢!” 白凌薇勉强笑了笑,林向晚不清楚,可她却是清楚的,往后,她们两个大约是再不能相见了。 还有林向阳…… 想到林向阳,她一时间有些怅然。 她说不清自己究竟是什么感受,喜欢么?自然是有的,他对她其实好得很,会记着她喜欢吃的东西,会记着她怕黑,也会在离开之后,特地交代别人多照顾她几分,即使她并不需要这些照顾。 他将一颗热枕赤诚的心坦坦荡荡地捧到了她面前,可她不敢接。 自己可能比林向晚更胆怯些,哪怕在经历了林家的惨案之后,林向晚仍能够试着去相信顾寒影,可自己一生顺遂,却不敢接受林向阳的一腔爱意。 太热烈的东西,总会太快消散,她想,大约是因为她其实是个太过平凡的人,所以总是下意识觉得,这世上不会有人全心全意地去爱自己,自己也配不上那样纯粹的爱意。 白家的马车就停在不远处,白凌薇带着红袖上了马车,这才敢去看林向晚塞给她的是什么。 手中躺着的是个小小的荷包,上面绣着大片的向日葵,针脚细密精致。 “呀,皇后娘娘终于做好了!”红袖在一旁说道。 白凌薇将林向阳给她的钥匙拿了出来,小心地放进了荷包里。 她掀开窗帘,想要最后再看一眼林向晚,可眼前只有一片模糊。 泪水止不住地流下来,她捂着脸,“呜呜”地哭了起来。 红袖知道她心中难过,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她。 过了半晌,白凌薇终于能够说话了。 “红袖,”她抽了抽鼻子,瓮声瓮气地说道,“你之前说最好吃的阳春面,是在哪里来着?” “好不容易出了宫,告诉车夫我要先去吃面,然后再回白家!” 第208章 他说你托他办的事如今已经有了眉目 马车在白府门前打了个转,掉头往另一边去了。 候在门口的白家众人面面相觑,最后一个管事模样的人说道:“去回禀二夫人一声,就说小姐……心中不满,径自离开了。” “那用不用也回禀大夫人一声?毕竟大夫人与小姐是嫡亲母女……” “大夫人向来不理这些俗事,便不必打搅大夫人礼佛了。”那管事说道,“再派两个人跟着,万不能让小姐遇到什么危险!” “是!”底下的人听了,立刻齐声应道。 方才开口那人正是白府的管事白印,父亲是白太傅的贴身侍从,自小便跟在大老爷身边,后来与二夫人的贴身丫鬟成了亲,便留在了府中做管事。 这会儿他心中对二夫人升起了几分埋怨来,小姐是白太傅最看重的孙女,听说在宫中与皇后娘娘又十分亲近,二夫人想给她一个下马威,却也不思量思量,自己这些小伎俩,从前位至贵妃的小姐又怎么会放在眼里? 这不,小姐连马车都没下,将众人都晾在了这里,他们只能巴巴地再去将小姐请回来。 如此一来,惹恼了小姐不说,白太傅只怕也要被惊动了,二夫人简直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妇人之见啊……”白印摇了摇头,在心中叹道。 而与此同时,白凌薇坐着马车,一路到了面馆前。 “小姐,就是这里!”马车刚一停稳,红袖便率先跳了下去,兴冲冲地伸手要扶白凌薇下来,“不是奴婢夸口,刘大嫂的阳春面,小姐尝了一定说好吃!” “真有那么好?”白凌薇将信将疑地下了马车。 “您尝尝就知道了!”红袖高高兴兴地对着面馆里正在忙碌的刘大嫂夫妇喊了一声,“刘大嫂,两碗阳春面!” 眼下正是中午吃饭的时候,面馆里坐了好几桌客人,只有靠在角落里的一张桌子还空着。红袖带着白凌薇走过去,掏出帕子细细地将桌椅擦了一遍。 “小姐先坐着,很快就好!”红袖机关枪似的说道,“刘大嫂,面里要加荷包蛋,再加两颗狮子头,再加两块卤肉,再加……所有能加的,全都加一遍吧!” 她骄傲地看着白凌薇:“小姐,这是咱们出来后的第一顿饭,总要吃得丰盛些才行!” 白凌薇的目光早已被一旁食客桌上的卤煮吸引了过去:“再加两份卤煮!” “好嘞!”刘大嫂应了一声,又笑道,“你们两个姑娘家,哪里能吃得完那么多?这位姑娘不知道,咱们这儿的面分量大,寻常男子吃都能吃饱,依我看,那卤煮便要半份吧,免得吃不完浪费!” “不怕!”白凌薇摆了摆手,“吃不完便带回去!” 刘大嫂见她坚持,便没有再劝,笑着摇了摇头,转身进了里间去煮面了。 “小姐,白家是什么情形,您先对奴婢说说吧?”红袖趁着此刻无事,问道。 传闻白太傅十分严厉,想来白家应当是家规森严,如今她初来乍到,心中实在有些忐忑。 “白家……”白凌薇从脑中搜索着对白家的记忆,过了半晌,摇了摇头,“一团乱麻!” “啊?”红袖不解地看着她。 白凌薇笑着拍了拍她的胳膊:“管他什么情况,咱们不过是小住些日子罢了,你还想着往后都留在白家不成?” “可是奴婢总得清楚府中各处主子的脾性才行,省得一不小心冲撞了,给小姐惹麻烦。”红袖嘟着嘴说道。 “怕什么,”白凌薇浑然不放在心上,“红袖,你是我的人,在白家,没有人能欺负你。” 见红袖仍是一副谨慎的模样,她笑道:“好歹你也是从宫里出来的,见了皇上皇后都不害怕,如今怎么好像如临大敌?你放心便是,在白家,除了祖父不能惹,旁人你不用放在心上。” “我那母亲十年前就钻进了佛堂,除了年节这样的大日子从不露面;父亲在朝中为官,回了府就去书房,鲜少能碰见;如今当家的是二婶,她……”白凌薇的脸上露出了一言难尽的神情来,“她与我落水之前差不多。” “小姐的意思是……”红袖愣住了。 “意思就是,眼界窄,智商低,手段拙劣,小肚鸡肠。”白凌薇说道。 “……小姐倒也不必如此评价自己。” “反正大约就是这样一个人,”白凌薇说道,“看谁都觉得是要来夺她的掌家之权,如今知道我要回去,怕是已经半个月没能睡好觉了。” “二叔父是个闲云野鹤的性子,这些年常出门游历,如今八成是不在家中。”她继续说道,“三叔父是祖父老来得子,比我仅仅大上五岁而已,这些年一直未成亲,如今家也不大回,但是却很有些手段,白家的那些铺子都是他在打理,而且之前我外头的那些线人,便都是三叔父手底下的。” “至于我这一辈……”白凌薇眯起眼睛来想了半晌,最后摇了摇头,“人太多了,有些出了嫁,有些成了亲,至于府中如今还有几个我也不大清楚,等回去认人的时候你再看吧!” 刘大嫂将面端了上来,她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夹了一口放入了嘴里。 “果然好吃!”白凌薇对红袖竖起了大拇指。 红袖笑眯眯地说道:“奴婢不会骗您的,刘大嫂的阳春面,是整个京城里最好吃的,凡是吃过的人,就没有不再来的!” 刘大嫂在一旁听了便笑:“不过就是一碗面罢了,哪值得你这样夸?让人听了笑话!” “好吃为什么不能夸?”红袖笑着说道,“要我说,刘大嫂你就应当将两边的铺子都盘下来,这面馆实在太小了些,来的人多了总要在一旁等着!到时候就挂上‘京城第一阳春面’的牌子,让旁人都知道这就是京城里最好吃的阳春面!” “红袖姑娘快别开玩笑了,我还差得远着,哪里敢称京城第一?”刘大嫂嘴上谦虚着,脸上却笑成了一朵花,顺手端了一碟卤肉放到了她们的桌上,“这些算我请!” 旁边的食客听了便笑问:“刘大嫂怎么单单请她们,我们是不是也应该一并请了?” 刘大嫂啐了他一口:“人家两个姑娘都水灵灵的,往这儿一坐便能替我招来不少食客,你瞧瞧你自个儿的样子,我还没说你把人都吓跑了呢!” 屋里的人哄堂大笑起来,刘大嫂翻了个白眼,没再理他,而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对红袖说道:“红袖姑娘,之前同你一起来吃面的那个男人又来了几回,前次来的时候,让我什么时候见了你,给你带句话。” 红袖已经把云雀忘到九霄云外了,听刘大嫂提起,立刻想起了他的荷包还在自己这里。 “正好我也有话要带给他,”她说道,“刘大嫂,他要同我说什么?” “他说你托他办的事,如今已经有了眉目,”刘大嫂说道,“他要出趟远门,大约两个月能回来,到时候你欠他的银子,须得一并还给他。” 第209章 二夫人柳氏 红袖尴尬地笑了两声:“我晓得了,之前也不过是碰巧手上没有那么多银子罢了……没想到他动作还蛮快的,这么几日便找到了线索。劳烦刘大嫂等他再来的时候同他说一声,往后想要找我的话,便去白府找。” 说话间两人便已经吃得差不多了,刘大嫂瞧着桌上的卤煮还剩了一大半,便招呼了自家男人来将剩下的装了起来,算账的时候还抹了两文钱的零头。 “谢谢刘大嫂!”红袖甜甜地说道,“等有机会我与小姐还来你这里吃面!” 两人提着装好的卤煮,刚走出面馆的门,不由被外头的人吓了一跳。 “怎么这么多人?”白凌薇看着将马车围成一圈的人,问道,“你们都是什么人,在这里做什么?” 为首的男人见了她,立刻打起精神迎了上来。 “见过小姐!”他满脸堆笑地行礼,“二夫人知道小姐今日归家,特地让小的带人来迎小姐!” 白凌薇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她光想着好不容易出了宫,自然要多逛一逛,却忘了对白家而言是件大事,想来他们应当是在府外等了许久不见她,所以才一路追到了这里来。 “二婶有心了……”她干巴巴地说道,“让你们久等了,我这便回去。” 马车重又驶向了白府的方向,红袖问道:“小姐,外头那人叫什么名字?是府里的管事吗?” 白凌薇在记忆中搜寻了半晌,才勉强将人对上:“他应当是洪妈妈的儿子石虎,洪妈妈是在二婶院子里的老人儿了,当年我进宫的时候,他一直跟着二叔,如今不知在府里究竟是做什么的。” 她耸了耸肩:“我原以为今日二婶会给我个下马威,没想到竟还派了人到这里来接我,看来这些年下来,二婶也长进了不少。” 这回马车顺顺当当地停在了白府门口,白凌薇一下马车,便看到白家二夫人带着一众人等在门口。 见她下了马车,二夫人柳氏上前一步,快步走上前来,亲亲热热地握住了她的手。 “阿薇可算是回来了!你那几个弟弟妹妹自打知道了你要归家,每日都掰着手指头等着,眼巴巴地盼着你回来呢!” 她心里头很不爽快,从前白凌薇没有进宫的时候,便处处掐尖要强,时常与她作对。后来好不容易进了宫,她刚过了几天的好日子,没想到如今竟又回来了! 柳氏刚听见风声的时候便去白太傅前拐弯抹角地说过,阿薇原本就心气高,又进了宫便被封了妃,如今乍然离宫,心里头怕是接受不了吧! 白太傅却好像没听到一样,只吩咐她将白凌薇从前住的院子打扫出来。 柳氏心里头憋着气,又有点幸灾乐祸:你看,任你从前多出挑,如今不还是一样被皇上从宫里头赶出来了? 可这一点幸灾乐祸,很快便被更现实的事情取代了,白凌薇往后要怎么办? 虽然皇上特地说明,这些从宫中归家的女子,以后嫁娶随意,不必有任何顾忌,可毕竟曾是贵妃,哪有人敢上门提亲?再加上她心高气傲的模样,就算真的有人贪图白家的权势来了,她又怎么会心甘情愿地嫁过去? 莫非往后她要一直留在白府不成? 一想到以后不管自己做什么,都有个白凌薇在旁边指指点点,柳氏便觉得头痛。 方才白印派人同她说了,话里话外都是白凌薇与皇后娘娘十分亲密,往后又要在府里长住,最好不要将关系搞得太僵,最起码要面上能过得去…… 柳氏心里头窝火得很,她不过就是觉得,被从宫里头赶出来又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是,低调些不好吗?没想到白凌薇这个死丫头,只因为心中不满,便能将众人都丢在原地,转头便走。 看来这些年在宫里,她的脾气非但没有被磨平些,反而更大了。 只是哪怕她心里快要沤出血来,表面上也不得不做出一副热情的样子,只希望这丫头不要不知好歹,在众人面前给她难堪…… “二婶!” 白凌薇反手便挽住了她的胳膊,用比她更亲热的声音说道:“几年未见,二婶怎么越发年轻貌美了?若不是您开口,我根本就不敢认,方才我一见之下,还以为是府里哪个兄长新娶的嫂嫂呢!” 柳氏有些回不过神来,嘴里面却已经下意识地接道:“哎哟阿薇还是这么会说话,二婶都一把年纪了,哪里经得起你这样夸?” “我说的句句都是肺腑之言!”白凌薇信誓旦旦地说道,“二婶不信便问红袖,她这个人最老实,绝不会说谎话!” 听着红袖的附和,柳氏脸上露出一个迟疑的笑容来。 这白凌薇是怎么一回事,这些个话,她从前是万万不可能说出口来的。这样看来,她在宫里头也不是什么都没有学会,最起码人变得圆滑稳妥了不少。 只是越是这样,柳氏的提防之心便越深,她深知白太傅有多看重这个孙女,从前的时候,她还可以用白凌薇不会为人处世来压她一头,可如今,这个理由只怕是有些站不住脚了。 她往后一直留在白家,也不知公公会不会将掌家之权交给她…… 白凌薇哪里知道,这么一会儿功夫,柳氏心里头便已经转过了这么多念头,她已经放开了柳氏,熟稔地同众人打着招呼。 “阿宝已经这么大了啊!印叔的身子还是这么硬朗!王婶的闺女到了说亲的岁数了吧,可看好了人家?这个妹妹我之前倒是没有见过,是……” “这是你三弟妹,去年过门的时候你还赏了不少东西来着。”柳氏慌慌张张地拉过了白凌薇,“你坐了这么久的马车,想来也累了吧?你之前的院子都已经收拾妥当了,你先去歇着,等明日我将府里的小辈都叫过来,你再好好认一认也不迟!” 第210章 我去见见祖父 她不想叫白凌薇与府中众人有太多接触,白凌薇也正有此意。 “还是二婶心疼我!”她从红袖手中拿过吃剩了一半的卤煮,塞到柳氏手中,笑眯眯地说道,“我从宫中出来,实在不知道给二婶带些什么,那些个金银珠宝,二婶只怕要觉得俗气,所以方才特地找了整个京城里最好吃的铺子,给二婶买了些卤煮,希望二婶不要嫌弃。” “哎呀呀,阿薇说的哪里话,你一片孝心,二婶怎么会嫌弃呢?”柳氏接过卤煮,心中却暗骂道,这白凌薇从前最好面子,她还以为这次她归家,总能从宫中带些好东西出来,却没想到她竟就送了她这个! 白凌薇看着她的神色,便能猜出她只怕不大高兴,可自己本就没打算在白府住上多久,何必为了与旁人搞好关系而浪费银子。 她打了个哈欠:“二婶不嫌弃便好,一路上确实有些累了,我先回院子了。” 说罢,她不管众人的反应,径自走进了大门。 循着脑海中的记忆,她轻车熟路地来到了自己的院子前,想来是白太傅特地吩咐过,这院子虽然许久未曾有人住,却依旧打扫的干干净净。 “你们都出去吧!”她一进了门,立刻将屋里的丫鬟婆子都赶了出去。 “红袖红袖,”她招呼红袖过来坐下,“快过来歇歇,这一路都没有同二婶说几句话累得慌。” 红袖坐到她旁边:“小姐接下来是如何打算的?” “先住着,”白凌薇已经想好了,“祖父是不会同意我离开的,不过二婶却巴不得我马上便走。” “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做出要长住的样子,越是这样,二婶便会越心急,如今府里上上下下都是二婶管着,到时候只要我流露出一丝想要离开的打算,二婶必定会迫不及待地成全我。” 红袖点点头:“那奴婢就将宫中送过来的行李打开了。” “捡几样丢下不心疼的拿出来摆上,”白凌薇说道,“既然要长住,便要做出长住的样子来。” “奴婢先给您更衣。”红袖说道,“小姐还是得抓紧些,往后月份越来越大了,只怕不好一直围着束腰。” 白凌薇任她将束腰的白缎解下来:“最多一个月,我们便能离开了。” 她已经打听好了,下个月初八,是柳氏的女儿白凌蓉及笄之日,以柳氏的好面子,只怕将整个京城里与白家交好的人家都请了一遍,到时候她便有机会神不知鬼不觉地从白府离开了。 至于离开之后去哪里,她暂时还没有想好,反正她手中有银子,去哪里都是一样的。 方才吃得有些多,这会儿白凌薇有些困了,嘱咐红袖守好门,不要让人进来之后,她便躺在床上沉沉睡了过去。 等她再醒过来,外面已经点了灯,红袖听见动静,连忙走了进来。 “小姐睡了整整一下午,连晚膳都错过了。”红袖说道,“二夫人命厨房那边送了些吃食过来,奴婢让人去给小姐热一热!” 白凌薇刚睡醒,倒是不觉得饿:“先放着吧。” 她起身洗了一把脸:“给我换身衣裳,我去见见祖父。” 如今白太傅年纪虽然大了,可仍旧是白家的主心骨,她归家第一日,不去拜见一番实在是说不过去。 换上了一身轻便宽松的衣裳,白凌薇带着红袖出了门。 院子里的丫鬟婆子见了她纷纷低头行礼问好,白凌薇扫视了一圈,见都是陌生面孔,便随手指了一个年纪大些的丫鬟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丫鬟被她点到,立刻上前一步:“回小姐的话,奴婢叫方儿。” “方儿,以后我这院子里,便由你来管着。”白凌薇说道,“我瞧着你们都是生面孔,想来应当是我进宫之后才进的府,有些事你们兴许不清楚,我便在这里同你们说明白。” “我这个人平常还算好说话,无论你们是有什么请求,亦或者想要告假,同我说上一声,能应的我都会应了。就只有一点,”她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没有我的吩咐,除了红袖,任何人不能随意进出我住的房间,如果有人违背了我的话,那么无论是谁派你们来的,我都不会留半分情面,记住了么?” “奴婢记住了!”众人齐声应了。 白凌薇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便出了院子。 等走出了一段路,红袖才问道:“小姐为什么直接让那个方儿管事?今儿下午奴婢在外头守着的时候看得清楚,那方儿不是个老实的,一直在旁边偷懒不说,一张嘴还碎得很,拉着旁边的小丫鬟说话,等奴婢一过去,就连忙闭了嘴——想来是在编排小姐呢!” “杀鸡儆猴,总得先抓出一只鸡不是?”白凌薇笑了笑,说道,“我没功夫整日盯着院子里头这些人,就等着方儿漏出马脚来好拿她开刀呢!” 她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肚子:“若是从前也就罢了,可是现在……” 这个秘密不能让任何人知晓。 “奴婢明白了。”红袖说道。 白太傅此刻在书房,白凌薇刚到,门口的小厮便立刻笑着说道:“奴才四喜见过大小姐!” “哟,四喜都长这么大了!”白凌薇一见他,立刻笑道,“当初我入宫的时候,你还是个整天跟在勇叔身后的小孩呢!如今怎么是你伺候祖父,勇叔呢?” 四喜脸上的笑容僵了僵:“我爹他……去年的时候不小心出了事,如今在家里养着呢!幸而老太爷不嫌弃奴才粗苯,所以奴才才能在老太爷身边伺候着。” “哪里粗苯了,我瞧着你从小就是个机灵的!”白凌薇顺手在他头上摸了一把,“祖父在里面吗?” “在的在的!”四喜连声说道,“老太爷吩咐了,大小姐若是过来,就直接请进去!” 白凌薇对他点了点头,在门口恭敬地喊了一声:“祖父,孙女来见您了!” 等听到里面传来一声“进来”,她才整理了一番衣衫,推门走了进去。 第211章 接下来就尽量惹人厌呗 白太傅如今已经年逾七十,须发皆白,脊背也微微有些佝偻了,然而他目光如炬,白凌薇与他的目光一接触,立刻便忍不住想要低下头去。 “阿薇回来了?”白太傅的声音苍老,却中气十足。 “孙女拜见祖父。”白凌薇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给他磕了一个头。 “起来吧。”白太傅挥挥手。 白凌薇站起身来,垂手立在一旁。 “往后有什么打算?”白太傅问道。 白凌薇笑笑:“孙女没什么本事,只想着往后能够平平顺顺地过日子罢了。” 白太傅挑了挑眉:“这话可不像你。” 他看着这个自幼便被寄予厚望的孙女:“你的心气一向高得很,我还记得当初白家选的是阿芙入宫,是你来同我说,你是白家最优秀的女儿,与其送阿芙进宫平庸一生,倒不如送你去搏上一搏。” “那是从前孙女年幼不知事罢了。”白凌薇说道,“年纪小的时候,常会觉得自己是这世上最独特的一个,可年纪大些了才知道,原来自己也不过是庸庸众生中的一员。” 白太傅轻轻一叹:“阿薇,你从何时起,竟连那一点心气都丢掉了?” 他的目光中带着几分惋惜:“你从前的人生太过于顺遂,如今只受了这一点挫折,便已经全然承受不住了?” “孙女并非承受不住,只是想明白了自己想要什么罢了。”白凌薇说道。 “哦?那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白太傅问道。 “祖父,”白凌薇又跪在了地上,“孙女接下来说的话,祖父听了或许会不大高兴。” “你说便是。” “孙女觉得争来争去累得很。”白凌薇说道。 “从前我便同你说过,你若不想争,我自会替你寻一门好亲事。”白太傅说,“相夫教子,亦是一种人生。” “孙女也不想嫁人。” 白太傅沉默片刻:“那你是如何想的?” “无论是入宫为妃,还是与其他人家联姻,孙女都只是为了白家而活,”白凌薇抬起头来,直视着他的眼睛,“孙女以后想为自己活着。” “孙女知道白家对孙女有养育之恩,孙女无以为报,当初从林家手中买来的商路,便算作孙女对白家的补偿吧!”她说道,“往后孙女想要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想要游历大江南北,想要看遍人世冷暖,望祖父恩准!” 一阵长久的沉默之后,她听到白太傅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阿薇,你是女子,这世间的女子,即便是不嫁人,也不能如你所想一般随心所欲。”白太傅说道,“你先回去吧,今日的话,我便当做没有听过,如今你刚从宫中回来,想来心绪尚未平复,且在府上安心住着,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白凌薇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又给他磕了一个头,起身离开了。 “小姐,您明知道白太傅不会应允,为什么还要来走这一遭?”回去的路上,红袖问道。 白凌薇一扫脸上的阴霾,露出了笑来:“这一趟是必然要走的。” “有这么一个说法,如果别人不同意你在房间里开一扇窗,那你便将房顶掀了,这样他们就会转而同意你开窗了。”她说道,“我若是一开始便同祖父说我不想嫁人,祖父定然不会同意,可是我说的是我想四处游历,这样一对比,仅仅是不想嫁人,比起在外抛头露面来说,祖父便不会觉得那么难以接受了。” “你看,我方才还没有说话,祖父便主动提出来,这段时间我可以好好住着,不会有人来打搅我。”白凌薇笑得眯起了眼睛,“二婶那边只怕要急坏了,她巴不得我立刻定了亲,好将我整日拘在院子里面绣嫁衣,如今祖父发了话,她再着急也只能干看着。” “那咱们接下来要怎么做?”红袖问道。 “接下来?”白凌薇“嘿嘿”一笑,“接下来就尽量惹人厌呗!” …… 第二日一早,白凌薇一醒过来,红袖便走上前来说道:“小姐,二夫人那边派了人过来,说府中众人都在燕鹤堂候着小姐呢!” 白凌薇不急不慢地坐起身来:“什么时候来的?” “来了有小半个时辰了,”红袖说道,“奴婢见小姐睡得香,便没有进来扰小姐清梦。” “做得好。”白凌薇夸了一句,“昨晚上不说好,一大早上的来叫我,这不是明摆着要让旁人觉得我不把他们放在心上吗?反正都等了小半个时辰了,也不差这一会儿,你帮我好好打扮打扮,咱们去见见那些人!” 磨磨蹭蹭地又过了半个时辰,白凌薇才打着哈欠来到了燕鹤堂。 她扫了一眼,屋里坐了有十几个人,各个脸色都不大好。 柳氏一见了她,立刻亲自迎了上来:“阿薇怎么这么晚才过来,你这些兄弟姐妹已经等了半晌了……” 白凌薇随意地摆了摆手:“二婶也真是的,今儿叫了大家过来,也不提前同我说一声,我在宫里面懒散惯了,皇后娘娘知道我嗜睡,一早便免了我的晨昏定省,如今是我归家第一日,实在是有些不适应呢!” “不过二婶放心,既然府中的规矩与宫中不同,那我往后早些起便是!”她说道。 柳氏一口气堵在心口,她难道还能说,白府的规矩比皇宫中更大吗?眼下她只能笑笑,说道:“阿薇这是哪里话,这是自己家里,没有那么多规矩。” “那便好。”白凌薇懒洋洋地找了个位子坐了下去。 “哼,难怪被赶出来了,这般没有规矩,皇上能喜欢才怪!”她才坐下,旁边就传来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声音。 白凌薇循声望去,说话的是个半大的少年,这会儿正满脸鄙夷地看着她。 她心中一乐,正不知道该从谁下手呢!他自己撞上来,可就不要怪她不讲情面了。 “哟,这不是二婶的侄儿吗?”白凌薇亲亲热热地说道,“当年我进宫之前,你便在白府里头借住着,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借住着呢?” 第212章 得想个法子把她赶走才行 那少年的脸色顿时变得不大好看,一旁的柳氏连忙打圆场:“阿岩是为了在族学里面跟着念书,所以才借住到白家的。” “念书啊,念书好啊!”白凌薇笑眯眯地说道,“阿岩念了这么多年书,念出什么名堂来了吗?” “阿岩才十八,是准备明年春闱下场试试的……”柳氏讪讪地说道。 “都十八了,才要下场试试?”白凌薇一脸恨其不争地摇了摇头,“二婶,我看你是太惯着阿岩了吧!咱们白家的族学,请的都是名士大儒,甚至连祖父都会时不时去亲自讲解一番,你看看二房三伯家的几个孩子,阿淮十五岁下场,阿锦十六岁便已经进了殿试——” 她斜眼看着那个叫阿岩的少年:“阿岩可要努努力啊,二婶是你姑母,你如今吃住都在白家,旁人看在二婶的面上不说什么,可你也得清楚,你没本事,丢的可是二婶的脸!” 阿岩的脸色越发难看,可他偏偏说不出什么来。白凌薇句句仿佛都是为了他好,却又句句都戳在他的痛处上。 见他不出声了,白凌薇笑笑,将目光转向了别人。 “几年未见,连二弟都已经成亲了!这便是二弟妹吧?果真是个美人儿呢!你们成亲也有两年了吧,怎么到现在肚子还没有动静?开枝散叶要紧啊!我与皇后娘娘亲近,不如帮你们叫个太医过来瞧瞧?调理好身子才能尽快有孕啊!” “这是二房的三哥吧?现在在跟着三叔父做买卖?做买卖终归不是什么正途,三哥不如想法子捐个官儿做,总好过现在整日在外头鬼混着!” “表哥问我往后有什么打算?我一个姑娘家,能有什么打算呢,还不是全凭祖父做主!对了,我听闻表嫂又快要生了,表哥家可是已经有了三个姑娘了,这回总该生个儿子了吧!宫里头的嬷嬷都说,生儿生女其实看的都是男子,若是表嫂这回再生个女儿,表哥快想想往后怎么跟家里头交代吧!” “阿芙也回来了啊,方才我一时间没有认出来你。你不是才成亲两年么,怎么人都好像老了十几岁,在夫家过得不如意?哎呀呀,不过就是纳妾而已嘛,男人哪有不纳妾的?阿芙你得好好反思反思,是不是什么地方做得不对,所以才逼得男人出去寻花问柳!” “舅母你问我为何出宫?这是祖父与皇上商量的呀,我们做女子的,哪能去置喙?对了,我听说前几日表嫂同表哥生气来着?舅母你也太好性了,做婆婆的不给媳妇儿立规矩哪能行?虽说如今表哥正在表嫂的兄长手底下讨生活,可也没有女子能踩夫君头上的道理!” “说起来,咱们府里头的规矩也该改一改了,这些年二婶好脾气,底下的下人都散漫了许多,如今我回了白家,定会帮二婶好好规整一番的!” …… 白凌薇滔滔不绝地说着话,一开始还有人与她说上几句,到了后来,众人的面色都不大好,屋子里只剩下了她自己的声音。 “那个……阿薇还没有吃饭吧?”柳氏试图打断她的话,“大家也等了半晌了,这会儿都饿了吧?先吃饭再说,吃饭再说!” 白凌薇意犹未尽地停了下来:“那好吧,先吃些东西也好。” 只是吃饭的时候她仍不住地挑着刺:“这鸡肉太柴了些,三个月的小母鸡才是最嫩的,厨房里头的人想来是看二婶不懂,特意拿这样便宜货来糊弄二婶吧?二婶从前要管着整个白府,精力上难免不济,如今好了,我已经回来了,往后我帮二婶盯着!” 柳氏干笑着岔开了话题,她算是看明白了,这个白凌薇,根本就是想要夺她的权! “那边丫鬟抱着的孩子是谁家的?都这么大了,怎么还一点规矩都不懂,吃得到处都是,不知道的见了,哪有半分白家人的样子!” “哭,哭什么哭!我说你还不是为了你好?你去外头瞧瞧,那些跟你非亲非故的人,谁会多嘴说你几句?人家巴不得都看你的笑话呢!” “阿蓉快及笄了吧?这么大的姑娘了,怎么见了我也不知道主动问好?一张脸没个笑模样,好像我欠你银子似的!二婶,不如我去跟皇后娘娘开口,从宫里头讨个嬷嬷来,好好教教阿蓉吧!不然她这副样子,出去了只怕要让人笑话!” 一整屋的人,除了白凌薇,没有一个高兴的,有两个面皮薄的姑娘,几句话下来就眼泪汪汪的,柳氏的女儿白凌蓉,更是被她说得将碗一摔,哭着跑了出去。 “啧啧啧,这丫头的脾气可真不小。”白凌薇摇着头说道,“我分明也是为了她好,她怎么半点也不明白我的良苦用心?” 柳氏的牙都快咬碎了,脸上还不得不赔着笑:“阿蓉年纪小,只是觉得在这么多人面前下不来台,并没有半分怪你的意思,阿薇不要放在心上。” 白凌薇大度地挥挥手:“罢了,她不过是个小姑娘家罢了,我还能同她计较不成?” 眼见着一屋子的人都被她得罪光了,她心满意足地站了起来:“今日便先到这里吧,往后我在府里的日子还长着,想见咱们随时都能再见到。” 柳氏几乎要吐血,今日本就是她张罗着让众人来见一见白凌薇,本想着她刚被赶出宫,在这么多人面前只怕抬不起头来,没想到她一张嘴越发厉害了,专往人的痛处戳,有些事情大家心里头都清楚,只是碍于情面从不说破,可她倒好,仿佛生怕旁人不知道似的,全都抖了出来。 这下好了,一屋子的人没一个能笑得出来的,虽然话是白凌薇说的,可却是她将众人都叫过来的呀,他们恨上白凌薇不说,只怕心里头连她也恨上了。 柳氏看着白凌薇施施然离开的背影,手在桌子底下紧紧地攥着帕子。 不行,不能由着她一直留在白府,这才两日,她便已经想着要夺她的权,再住下去那还了得? 得想个法子把她赶走才行,柳氏暗暗下定了决心。 第213章 祖父已经同意了 回了自己的小院子,白凌薇一眼便瞧见方儿从里间走了出来。 “你过来。”她坐在了椅子上,对方儿招了招手。 方儿犹豫了一下,很快便走了过来。 “我昨天是怎么说的?”白凌薇淡淡问道。 “回小姐的话,您屋子里头的茉莉一向是奴婢照顾着的,奴婢想着红袖姑娘初来乍到怕是照料不好,所以才进去浇了水……”方儿辩解道。 白凌薇打断了她的话,又问了一遍:“我昨天是怎么说的?” “您说……”方儿飞快地瞥了她一眼,低下头说道,“您说没有您的吩咐,任何人都不得随意进出您的房间……” “看来你还记得我说的话。”白凌薇冷笑一声,问红袖道,“红袖,在宫里面,违逆主子命令的宫女,都是什么下场?” “回小姐的话,那些违逆命令的下人,轻则掌嘴二十,调到别处做粗使宫女,重则直接赶出宫去,还有些严厉的,直接打死也是有的。”红袖说道。 白凌薇看向方儿:“你可听清楚了?” 方儿被吓得一激灵,双腿一软便跪在了地上:“小姐恕罪!奴婢真的只是想照顾好那几盆花——从前二夫人院子里的花便是奴婢一直照料着的,正是因为奴婢侍弄花草的本事好,所以二夫人才将奴婢调到小姐的院子里……” “你不用拿二婶来压我,”白凌薇说道,“你这样说,莫不是想要调拨我与二婶之间的关系?若之前便知道你这般阳奉阴违,二婶怎么会让你到我这里伺候着?” “你叫什么名字?”她随手又指了一个丫鬟。 “回小姐的话,奴婢叫文儿。” “好,以后你接替方儿,往后我院子里的事你说了算。”白凌薇拍了拍巴掌,“至于方儿,今日你是被我撞见,若是哪一日被外人知道咱们府里有这样不懂规矩的人,说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连带着二婶都会被人觉得不懂得调教下人。” “罢了,我昨日才回府,也不好太过,”她对红袖说道,“出去找个牙婆来,将人远远地发卖了也就算了。” “小姐!”方儿惊恐地分辩道,“奴婢并非有意忤逆小姐,奴婢只是……” “堵了嘴带下去,”白凌薇不耐烦地说道,“实在是聒噪得很。” 红袖闻言立刻上前堵住了方儿的嘴,叫了旁边的两个婆子过来,一边一个将方儿架住拖了出去。 这边的动静很快便传到了柳氏耳中,柳氏难以置信地看来传话的丫鬟:“你说什么?她直接将人发卖了?” 那丫鬟低着头不敢看她:“回二夫人的话,大小姐她……确实将方儿发卖了。” “她、她简直不将我这个婶母放在眼里!”柳氏气得心口发疼,“方儿是我挑了过去的,她连问都不问我一句便将人发卖了,不是明明白白地告诉旁人,她对我不满吗?不行,我得去问问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柳氏怒气冲冲地去找了白凌薇,还没等开口,便先被倒打了一耙。 “二婶往后再挑丫鬟的时候一定要仔细些,”白凌薇正好整以暇地等着她,见了她便抱怨道,“你调到我这里的那个方儿,实在是没有规矩,我分明交代过,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准进我的房间,她却趁着我不在的时候偷偷溜进去,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要帮着二婶打探我的消息呢!” 柳氏一肚子的话都被堵在了腹中,她沉默片刻,还是开口抱怨道:“阿薇,就算是你想要处置那丫鬟,也应当先告诉我一声才是,毕竟现在府里还是我在管事,你这般连说都不说一声,往后我该如何服众?” “二婶心善,那方儿若是求到了二婶面前,二婶少不得会心软,想要留下她来。”白凌薇说道,“只是这样的人留在府里始终是个祸患,我之所以不告诉二婶便处置了她,也是不想让二婶当这个恶人。” 她笑得单纯无邪:“二婶不用谢我,这个恶人由我来做便是,将府里那些心思不纯的人赶出去,往后他们就算怨,也只是怨我而不会怨二婶。” 柳氏被她这样坦然地颠倒黑白的本事惊呆了:“可是……可是……” 白凌薇十分大度:“二婶放心,我知道这都是那方儿自作主张,绝不会认为她是听了谁的命令行事。往后二婶若是有为难的事,尽管来找我,我是要在家中长住的,能帮上二婶的话,绝对义不容辞!” 柳氏强挤出一个笑容:“阿薇说的哪里话,你如今年纪也不小了,别的姑娘家像你这个年纪,早已经有了孩子,你如今虽是从宫中刚回来,可也应当抓紧时间相看了。” “多谢二婶关心,”白凌薇笑眯眯地说道,“不过我已经与祖父说了,我以后不想成亲,祖父也没有什么意见。” “不想……”柳氏已然乱了心神,她知道白凌薇是不敢在这样的事情上说谎的,可她怎么也想不明白,白太傅为什么会答应她? “嗯嗯,”白凌薇笑道,“所以以后我大约要一直住在府上了,我一定会帮着二婶将白府打理得更好的!” 柳氏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离开的,她一回到自己的院子,立刻便倒了一杯茶灌了下去。 “母亲,您有没有好好教训她一番?”白凌蓉正焦急地等着她,一见她回来,马上问道,“她也太嚣张了些,明明自己都被皇上从宫里赶出来了,还这般目中无人!大伯母日日都在小佛堂里不出来,往后她要相看的时候还得靠母亲您呢,她怎么敢绕过您便将府里的丫鬟发卖了!” 然而柳氏却仿佛没有听见她的话,她失魂落魄地坐在椅子上,满脑子想的都是白凌薇说她不会成亲的话。 难道她往后就真的……要一直留在府里了? 那怎么行啊! 柳氏的神情一再变幻,最后她终于下定了决心。 “阿蓉,你前些日子提过的那个胡家公子,再同母亲好好说一说,”柳氏说道,“眼看着快到你的及笄礼了,你觉得将将那胡家公子请来,如何?” 第214章 您要嫁也要嫁给林将军啊 白凌蓉立刻明白了柳氏的意思:“母亲是想要将大姐姐许配给胡公子?” 她有些犹豫:“可方才她不是还说了,祖父允她不成亲么?” “不成亲?哪个女子能不成亲?除非她将头发剪了当姑子去!”柳氏说道,“她毕竟从前是贵妃,瞧不上寻常男子也是应该的,不过那胡家富可敌国,胡公子一人来京中求学,她真的嫁过去,往后又不用与公婆同住,这样的人家不算是辱没了她!” “话虽是这样说,可那胡公子的相貌实在平平,大姐姐能愿意么?”白凌蓉说道。 柳氏并不觉得有何不妥:“向来都是男子挑剔女子相貌,你见谁家姑娘嫁人,还在意相貌的?况且你不是说,那胡公子从小跟着爹娘走南闯北,见过很多世面么?这样的男子,对姑娘家最是有吸引力!” “那好吧,”白凌蓉说道,“母亲既然已经有了计较,将胡公子请来便是。” 她一想起白凌薇,就恨得牙痒痒:“大姐姐如今怎么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实在是惹人厌得很,母亲早些将她许配出去才好!” 柳氏摸着她的头发:“你放心便是,母亲必不会让她一直留在府里的!” …… 一连半个月过去了,白凌薇日日在府中晃悠,见到谁都要上去指点两句,日子一长,阖府上下没有不躲着她的。 红袖对此有些不解:“小姐也没有说什么重话,他们为何都不爱听呢?” “这你便不懂了吧!”白凌薇悠闲地躺在椅子上,一边摇着扇子一边说道,“我这是爹味说教!谁愿意听别人对自己指指点点的?更何况还是不懂装懂的指点,带着一股子僵尸来了都要捂鼻子躲开的腐朽气和不知道从何处而来的优越感,光是听着都让人周身不适。” 红袖似懂非懂:“不过就是说几句话罢了,哪有那么严重?” “没有么?”白凌薇斜了她一眼,打算让她好好体会一番。 她清了清嗓子:“红袖啊,你之前在宫里头待了不少年吧?” 虽然不明白她为什么忽然这样问,红袖还是答道:“回小姐的话,奴婢在宫里面伺候了十二年。” “十二年啊,那是不短了。”白凌薇点头道,“不过我瞧着啊,你虽然在宫里面待了那么多年,可还是不通人情世故,要不怎么别的宫女伺候个十几年,最差也是一等宫女了,你还是个二等宫女呢?” 红袖的脸涨红了:“话不是这样说的!一等宫女统共才有几个,若是只要年头够了便能做,那岂不是人人都能当了?” “啧,”白凌薇撇嘴,“你这可就是给自己找借口了,为什么旁人做得,偏你就做不得?依我看,你还是欠缺了些,若是平日里多和内务府的人走动走动,有了好差事,他们难道不会第一个想着你?” “内务府的差事肥得流油,那些管事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又怎么会稀罕奴婢的那一点好处?奴婢那时候只是个二等宫女罢了,若不是跟着皇后娘娘,他们只怕连奴婢的名字都不记得……” “我不过提点你两句,你不想着自己往后如何去改,反倒找了那么多借口!”白凌薇摇着头,“现在的这些小姑娘哟,明明是好话却都不爱听。” “奴婢没有不爱听,”红袖满心憋屈,“多谢小姐提点。” “这便对了嘛!”白凌薇满意地说道,“为人处世上,你还有的学呢!对了,我瞧着你梳头的手法不错,之前在娘娘身边,也是给娘娘梳头的?” “娘娘身边贴身伺候的是青栀,只有青栀不得空的时候,奴婢才偶尔替娘娘梳过几次头。”红袖答道。 “原来是这样,”白凌薇故作恍然地说道,“其实怨不得娘娘,你的手法还有得提呢!不要说同青栀比,就算是我认真起来,梳的头都不一定比你差!这样吧,让我考考你,成了亲的妇人,应当梳什么样的的发髻?” 红袖十分无语:“小姐,您是认真的吗?您连衣裳都不知如何穿,如今却要考奴婢?” “说这么多,是答不上了吧?”白凌薇做出一副宽容的样子,“不知道也无妨,往后多学着些,哎,你也不要不高兴,我说这些都是为了你好,现在会梳头的丫鬟多得是,你不好好努力,怎么同她们比?” “……奴婢明白为什么旁人都不喜欢听小姐说话了。”红袖带着一言难尽的表情说道,“听小姐方才那几句话,奴婢仿佛又看见了从前认识的好几个公公,分明什么都不懂,却偏要在一旁指指点点,让人心里头直膈应。” 白凌薇“哈哈”笑了两声:“就是要让别人都膈应着呢,他们越是不待见我,等过些日子我想要逃走的时候,才会越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说不定还会有人帮我一把呢!” “奴婢瞧着,二夫人现在就已经忍不住了。”红袖说道,“她昨儿过来,嘴里一直提什么‘胡公子’,怕是想要将小姐嫁出去呢!” “我那二婶虽然心眼只有针尖大,可也不是个坏人。”白凌薇懒洋洋地说道,“我让人打听了一下,那胡公子家中是做丝绸生意的,说是富可敌国也不过分,更难得的是,如今他独自一人在京中求学,父母却远在江南,若真的嫁了他,只做个闲散贵妇便是,连公婆都不用应付。” 红袖一听立时便急了:“小姐三思啊!您现在又不缺银子,何必因为那胡公子有钱便高看他一眼?再有钱也不过是个商户之子,如今又没有什么功名在身上,哪里比得过林将军?” “再说,说起不用侍奉公婆,林将军无父无母,您与林将军成了亲,也同样不用伺候公婆啊!”红袖生怕白凌薇真的被说动了,“就算这些都不说,还有皇后娘娘呢!小姐同林将军成了亲,往后与皇后娘娘便是姑嫂了,岂不是更亲近了?” “更何况,您现在腹中还有了林将军的孩子,您要嫁也要嫁给林将军啊!”她掷地有声地说道。 第215章 自然是从正门离开了 白凌薇摸了摸她的额头:“莫不是发烧了,怎么竟说些胡话?” “小姐!”红袖急道。 “我什么时候说要成亲了?”白凌薇无语,“我不过就是说,二婶挑人还算厚道罢了。” 红袖张了张嘴:“您……不想嫁人啊?” 白凌薇无语:“我一直以来说的,不都是不会嫁人么?” 红袖有几分尴尬:“是奴婢想多了。” “你想的也太多了些!”白凌薇戳了戳她的额头,“我瞧着,怕是你想要嫁人了吧?你同那云雀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拿了人家荷包不说,还整日在身上带着!” “奴婢是怕下次见到他的时候没带在身上,不能还给他!”红袖的脸顿时便红了,“那人木呆呆的,奴婢才不会喜欢他,小姐不要乱说!” “我何时说你喜欢他了?”白凌薇扬了扬眉毛。 红袖一时语塞,过了半晌,才气呼呼地说道:“小姐欺负人!” 白凌薇哈哈大笑,还想要继续逗她,红袖却不同她说话了,随便找了个理由便退了出去。 屋里只剩下了白凌薇一个,她靠在椅子上慢慢摇着扇子,唇边的笑意淡了下去。 她是没见过云雀的,听红袖的意思,那云雀武功高强,性子有几分木讷,同时十分有原则,凡事只要给足了银子,上刀山下火海,一切都在所不辞。 这样的人,大都没有什么道德感,随时可能会因为有人出了更高的价格,而将自己出卖了。 她方才看似是玩笑,可实则也是存了试探的心思,若是红袖真的喜欢上了这样一个人,那往后只怕有得头疼了。 不过现在想这些,委实有些早了,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要顺顺当当离开白府才行。 …… 六月初八是白凌蓉及笄之日,二夫人柳氏早早便给交好的夫人小姐递了帖子,一早上府中众人便忙碌了起来。 白凌薇起的不算早。她昨日便提起过,今日白凌蓉的及笄礼上由她当赞者,话音一落,整间屋子里面立刻鸦雀无声。 白凌蓉的脸拉得老长,几欲开口,都被柳氏的眼神给阻止了。 柳氏尴尬地笑了笑,说道:“阿薇能做赞者,自然是最好的,只是实在不巧得很,阿蓉早早便同萧家姑娘说好了,她们两个一贯要好,在女学里形影不离的,商议好了要做彼此的赞者。” “那样自然是最好的了,”白凌薇叹道,“原本我还想着出宫的时间巧,正好能赶得上阿蓉的及笄礼呢!阿蓉这孩子性子直又不会说话,没想到竟还能自己寻到愿意做赞者的姑娘!” 白凌蓉一忍再忍,终于忍不住了:“大姐姐这话未免也太难听了,难道我就没有几个交好的朋友了?” “你看看你这孩子,我不是担心你吗?”白凌薇嗔道,“我也是为了你好,如若不然,谁会当着你的面指出你的不足之处?” “那我真是谢谢你了!”白凌蓉咬牙切齿地说道。 “不谢不谢,”白凌薇大度地摆摆手,转头又对柳氏说道,“既然赞者已经有了人选,那我明日便帮着二婶招待各家的夫人小姐吧!亦或者盯着些厨房那边,省得他们出了什么岔子……二婶不必客气,咱们都是一家人,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尽管告诉我便是!” 柳氏早就怕了她,她这一张嘴,如今已经将府里上上下下都得罪了个精光,若是再去与招待各家的夫人小姐,她往后在京城里面只怕一个朋友都剩不下了。 “不必了不必了,”柳氏连声说道,“阿薇,你这些日子已经帮了我许多忙,二婶哪里好意思一直麻烦你?你好好休息便是!” “都是一家人,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白凌薇说道,“不过我最近也确实有点累,这府里面的规矩实在有些不成样子,我这些日子一直在想着该如何规整一番,晚间睡都睡不好!” “阿薇辛苦了。”柳氏干巴巴地说道。 “不辛苦,都是为了白家好嘛!”白凌薇仿佛听不出她话中的勉强之意,“明日我尽量早些起来帮二婶,二婶不用客气!” 话虽这样说着,可第二日,白凌薇还是睡到了日上三竿。 “小姐再不快些,四小姐那边的及笄礼都结束了!”红袖说道。 “结束才好,”白凌薇打着哈欠,“不管怎么说,女儿家的及笄礼一辈子只有这么一次,我现在过去,不是个白凌蓉添堵么?她们现在心里面定然都在庆幸我没有露面呢!” 她瞥了一眼整整齐齐的包袱:“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收拾好了!”红袖说道,“奴婢按照小姐的吩咐,前两日便将衣衫首饰都收拾妥当了,只等小姐说走,咱们马上就能离开!” 她快手快脚地给白凌薇梳了一个利落的发髻:“小姐,咱们今日要怎么离开?” “自然是从正门离开了。”白凌薇对着镜子看了看,十分满意,“咱们又不是贼,难道还要翻墙走?” “那会不会被人拦住?”红袖有些担心,“小姐总要有个名头才好离府啊!” “名头二婶不是已经想好了吗?”白凌薇笑笑,“那胡家公子今日过来,我说与胡家公子一道去外头逛逛,二婶听了只怕高兴还来不及,哪里会细问?” “那胡公子会配合吗?”红袖没做过这样的事,心中难免有些紧张,“还有万一二夫人发现小姐晚间没有回来,报了官去寻小姐该怎么办?” “那时候咱们已经出了京城了,他们去哪里找?”白凌薇满不在乎地说道,“毕竟这些日子我一直表现出要留在白府的样子,谁能想到我会自己偷偷离开京城?而等到他们知道真相时,咱们已经说不定在什么地方了。” 她这近一个月来,在白府里面努力刷厌恶值,为的不就是今日吗?所有人都不喜欢她,便也不会留意她究竟有没有回府,即便是有人知道了,心里也会存着几分幸灾乐祸,不会立刻便去派人寻她。 “走吧!”她站起身来,踌躇满志地说道。 第216章 胡公子真是难得一见的好男人 柳氏今日虽然一直忙着,可仍派人在白凌薇的院子外守着,她一出了门,柳氏便立刻得到了消息。 “快去将大小姐带过来!”柳氏忙不迭地吩咐道。 可万不能让她闯到宴会上,今日对蓉儿来说再重要不过了,不能让白凌薇毁了。 很快白凌薇便到了,见了柳氏,笑着说道:“二婶可是碰到什么麻烦了?同我说便是!” “麻烦倒是没有什么,”柳氏赶忙说道,“不过如今确实有些忙不过来,旁人也就罢了,只是有位客人,跟白家有着很大的生意往来,不好将人一直晾在一边,阿薇,你替二婶去招呼他一番,如何?” 白凌薇心中了然,面上不动声色:“二婶既然已经开口了,我断没有拒绝的道理,那人在何处?” 柳氏心头一松,叫了个丫鬟过来:“人就在花园中的亭子里,阿薇随冬儿去吧!” 白凌薇跟着那丫鬟一路走到了花园中,许是柳氏特地交代过,那丫鬟带着她走的,都是些偏僻的路,今日白府的人那样多,她们一路过去,竟一个都没有碰见。 终于来到了那亭子前,白凌薇远远地瞧见了一名男子的身影。 “前面那人便是二婶口中所说的客人吧?”白凌薇说道,“冬儿你先回去吧,告诉二婶这边有我,她尽管放心!” 待冬儿离开后,白凌薇对红袖说道:“你带着之前收拾好的包袱去之前的那家面馆等我,若是有人问起,你便说那里头是我要给朋友的东西。” 说完,她径自走向了亭子。 亭中的男子听到动静,不由抬起头来,待看清她的相貌,眼中露出了惊艳的神情。 “这位想来便是白姑娘吧?”他殷勤地迎上前来,说道,“在下胡熙光,见过白姑娘!” “胡公子不必这般客气,”白凌薇微微笑着,问道,“今日是四妹妹的及笄礼,胡公子怎么一人在这里站着?” 胡熙光被她的笑容晃花了眼,脱口而出:“是白夫人让我在这边等着白姑娘的!” 说完他便立时后悔了,柳氏同他说过,眼前这个仙女一样的姑娘,可是做过贵妃的!他想要吸引她的注意,就必须要表现得风趣机灵些,千万不要冒犯了她。 “我的意思是……我其实……”胡熙光正绞尽脑汁想着应当如何将话圆回来,耳边却忽然听到了她的声音。 “原来二婶说的人是胡公子啊,”白凌薇仿佛松了一口气一般,用手抚着自己的胸口,“我一路上还在想着,万一是个又凶又丑的男人,我应当找个什么样的借口离开,如今见到了胡公子,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胡熙光的心“怦怦”跳着,原来白夫人已经与她说清楚了吗?她方才的意思,是对他还算满意吗? 一阵风吹过来,白凌薇轻轻抚了抚鬓边被吹落的发丝。 胡熙光猛然回过神来,连声说道:“湖边风大,白姑娘快过来坐,当心吹得着了凉!” 白凌薇依言坐到了亭子中,柔声说道:“多谢胡公子关心。” 她轻轻偏过头去,仿佛不经意般,说道:“自从我归家之后……已经许久没有人关心过我了。” 她的眉宇间拢着一丝哀愁,让胡熙光的心中升起了一股怜惜之情,笨拙地安慰道:“白姑娘不要这样说,白家人定然都是十分关心你的……” 白凌薇笑笑,那笑里带着几分凄然。 “胡公子不必安慰我,其实我都已经看开了。”她淡淡说道,“如今白府上下对我也只不过是客气罢了,却根本让我感觉都不到半分家的温暖。” “不过这也怪不得旁人,是我自己不争气,从宫中被赶了出来……是我的命不好罢了。” 她蹙着眉,眼里有着隐隐的水光,胡熙光的心都揪在了一起。 “白姑娘千万不要这么想!”他急道,“如今谁人不知,当今圣上对皇后一往情深,愿遣散六宫以搏皇后一笑。白姑娘不过是生不逢时罢了,否则以白姑娘的姿容,莫说是贵妃,便是皇后,也是当得的!” 白凌薇连忙竖起一根手指:“这样的话可不能乱说的,胡公子慎言!” 胡熙光也知道自己方才的话若是被旁人听去,只怕会惹来麻烦,不过美人当前,他哪里还顾得上那么多。 “我方才说的,句句都是肺腑之言!”他信誓旦旦地说道,“方才我一见了白姑娘,恍惚间还以为是天上神女,只觉得连多看一眼,都是对白姑娘的亵渎!” 白凌薇微微低下头去,小声说道:“胡公子净会说些好听的哄我开心。” “我发誓方才所说没有半句虚言!我若是骗了白姑娘,那便让我天打雷劈……” “胡公子快别说这样的话!”白凌薇急急地打断了他,“我信公子便是!” 她纤长的手指搅着帕子,并不抬头看他,只是细声问道:“胡公子家中都有何人?” 胡熙光立刻站直了身子:“我是家中独子,如今只身到京城求学,往后也是要留在京城里的!父母如今身体康健,都在老家做着生意,旁的便没有了!” “只有公子一人?连个伺候的下人也没有么?”白凌薇尾音轻轻上扬,带着几分娇嗔的意味。 胡熙光心神一荡:“是有两个丫鬟的,不过就只是丫鬟而已!” 怕白凌薇不信,他又加了一句:“我爹娘对我管教得十分严苛,成亲之前,是绝不会先纳妾的!” 白凌薇在心中翻了个白眼,还以为他要说什么,原来是在成亲之前不会纳妾,那两个丫鬟,八成就是通房吧?真不知道这有什么好值得骄傲的,林向阳还连女人的手都没有摸过呢,也不见他当成优点来说! “胡公子真是难得一见的好男人。”她违心夸赞道。 胡熙光看着她的目光越发热切:“白姑娘过奖了!” 白凌薇眼见着火候差不多了,便对他说道:“我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胡公子可否答应?” “白姑娘尽管说便是!”胡熙光毫不犹豫地应了下来。 “归家这么久,我还从未出过门,”白凌薇说道,“二婶担心我独自一人会遇到危险,所以一直不曾应允……” 第217章 我说他死了就是死了 胡熙光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白姑娘若是不嫌弃,由我陪你一起如何?” “真的?”白凌薇一喜,随即脸上又浮现出犹豫的神情,“可是你我毕竟男女有别……” 胡熙光笑道:“白姑娘放心,你乘着我的马车,我骑马随行便是!” “胡公子想得真是太周到了,”白凌薇对他甜甜一笑,“那便麻烦胡公子了!” 胡熙光满心欢喜,立刻便去着手安排,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后,白凌薇已经坐在马车上离开了白府。 她从窗中回头看了一眼,今日的白府门庭若市,众人脸上都喜气洋洋的,没有人留意到她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她侧过头,对骑在马上的胡熙光笑道:“胡公子,我已经数年没有在京城里逛过了,最近京城中可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 “正巧京中前些日子来了个杂耍班子,”胡熙光热情地说道,“我陪着白姑娘去逛逛吧!” 白凌薇闻言便笑道:“有劳胡公子了。” 很快两人便来到了那杂耍班子包下的场地外,远远地传来了一阵阵叫好声,看热闹的人将那杂耍班子围的水泄不通,马车只能停在最外围。 “白姑娘稍等片刻,”胡熙光一早便料到了这种情形,他有心想要在白凌薇面前表现一番,从怀中掏出一叠银票来,扬声道,“前面的兄弟能不能行个方便,让出最前排的位置来给我们?我愿出一百两银子以做感谢!” 听闻有一百两银子,立刻便有人喊道:“我跟你换!你快些到我这里来,我站在最前面!” 胡熙光洋洋得意地笑了起来,他转头看向白凌薇:“白姑娘,这边请!” 白凌薇脚下不动,只用帕子掩着口鼻:“还请胡公子先过去看上一看,若是旁边尽是男子,能不能劳烦胡公子再帮我另寻一处?我……我实在没有同旁的男子离得这样近过……” 胡熙光立时便明白了她的意思,非但没有觉得麻烦,心中反而油然升起了一股敬重之意来。 不愧是白家教出来的女儿,这般矜持而自重,与他寻常所见的女子截然不同。 他的心中同时又升起了一股窃喜,白姑娘不肯靠近旁的男人,却放心与他同游,可见白姑娘对他,心中也是有几分好感的。 “白姑娘稍等,我去去便回!”胡熙光分开人群,朝着前面挤了过去。 等见到了方才出声那人,他干脆与那人身边的人都说好,花银子将前面的一大片位置都买了下来,然后才高兴地回到了马车旁。 “白姑娘,我已经准备妥当了,你下来同我一起过去吧!”他柔声说道。 然而等了半晌,也不见马车里的人回应他,他又叫了几声,觉得似乎不大对劲,一边说着“冒犯了”,一边打开了马车的车门。 马车里空空如也,胡熙光茫然四顾,周围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哪里还有白凌薇的身影? 他的额上顿时冒出了汗来:“白姑娘!” 这下可糟了,他带着白家大姑娘出来,没想到竟然让她……被别人拐跑了! 他第一反应便是要回去告诉白家,可是刚走了两步,立刻又停住了脚步。 那可是白家啊!他们要是真的知道白姑娘不见了,岂不是会怪罪到他的头上?说不定连自家的生意,往后都要受到影响! 虽然白姑娘那般温柔貌美,可他不能为了她,置自家的前程于不顾! 胡熙光咬了咬牙,心中暗暗说了句抱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脸上重新露出笑容来。 “……好吧,既然白姑娘不想看杂耍,那我便陪你去别处逛逛,如何?”他故意大声说道。 …… 而与此同时,白凌薇在面馆里找到了红袖,两人坐上了早早便租赁好的马车,一路顺顺利利地出了城。 城门处的官兵将马车拦下盘问了几句,红袖按着她的吩咐,悄悄塞了些银子在那官兵手中,那官兵挥挥手便放行了。 一路上顺利得让红袖觉得惊讶,她时不时便从窗子回头看:“小姐,怎么过了这么长时间,白家还没有发现您没回去呢?” 白凌薇笑了一声:“那胡公子同二婶说得清楚,是他带着我一道出门的,若是就这么告诉二婶我不见了,那白府岂不是会怪罪到他的头上?他总要先将自己撇清才好。” 她让红袖将束在腹间的布条解了下来,舒舒服服地靠在了马车上:“往后你不要叫我小姐,咱们对外就姐妹相称好了。我是姐姐,之前嫁过人,只可惜男人短命得很,刚成亲便生了重病一命呜呼了,只留下我和腹中的孩子……” “可是林将军明明活得好好的……”红袖嘟囔道。 白凌薇瞪了她一眼:“我说他死了就是死了!游历归游历,等我要生产的时候,咱们总得在一处住上一段时间不是?若不这样说,邻里间指不定会传出什么闲话来,那不是平白给自己增添烦恼吗?” “好吧,奴婢知道了。”红袖不情不愿地应道。 “还有,往后不要自称奴婢!”白凌薇戳了戳她的脑门。 “我知道啦!”红袖大声说道。 “这还差不多。”白凌薇满意地笑了笑,“再往西走有个小镇,晚上之前我们应当能够赶到,今日便先在那里落脚吧,晚间好好想想先去什么地方——卧槽!” 马车猛地停了下来,她没有坐稳,险些跌落下去,幸而红袖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 “你怎么驾的车?”红袖从车窗中探出头去,冲着车夫喊道,“好好看着路——怎么又是你?” 她无语地看着顶替车夫坐在马车上的云雀:“你就这么喜欢做车夫?” “我去过面馆,刘大嫂说你们出城了。”云雀说道。 他的面色有些苍白:“我查到你委托我找的墓穴了,所以……银子……” “银子不会少了你的!”红袖有些恼火,“如今我们没了车夫,你先将马车赶到前面的小镇上去!” “赶车……要二两……” “钱钱钱,你怎么满脑子都是钱?”红袖说道,“若不是你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车夫丢下去,哪里用得到你来驾车?方才你险些将小姐……将姐姐吓到,我还没有同你算账呢!” 云雀没有出声,身子却晃了晃,一头从马车上栽倒了下去。 第218章 大小姐不见了 “哎呀!”红袖惊叫一声,“你、你没事吧?” 她跳下马车,把云雀扶了起来,只觉得掌心一片温热。 “小姐,小姐!”她叫道,“他受伤了!” “慌什么!”白凌薇的声音中气十足,“他不是还没死吗?先拖进马车里再说!” 红袖动都不敢动:“他流了好多血……” 白凌薇也下了马车,她从包袱里翻出了金疮药和剪刀:“先将他的衣裳剪开,给伤口上药止血!” 红袖颤颤巍巍地拿起剪刀,白凌薇看她手抖得不行,生怕她一个不小心反倒将云雀给戳死了,从她手中将剪刀接了过去,几下便剪开了云雀的衣裳。 “这人的命倒是挺硬的。”她只看了一眼伤口,便移开了目光不敢再看,云雀的腹间血肉模糊,他能撑着找到她们,甚至还像没事人一样说了一会儿话,难道他都感觉不到疼吗? 红袖抖着手,几次没能将药瓶拧开,最后好不容易拧开了,像是不要钱一样将药粉全都洒在了他的伤口上。 药粉一敷上去,剧烈的疼痛让云雀不由自主地呻吟了一声,人也悠悠转醒了。 “你没事吧?”红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哭腔,“你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啊!” 云雀怔了半晌,竟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赶车到……镇上是……”他的嘴唇哆嗦着,脸白得像是一张纸。 “二两银子,我知道啦!”红袖扯了他一把,“你流了那么多血,都快死了还惦记着你那二两银子!” 然而三人之中就只有云雀会驾车,见他确实一时半刻死不掉之后,红袖气呼呼地扶着白凌薇重新进了马车。 “从前我就同姐姐说过这人贪财,您现在亲眼看到了吧!为了二两银子,他连命都不要了!”她吐槽道,“命都要没了,醒过来的第一句话竟还是要银子!” “好啦好啦,”白凌薇安慰她道,“若是我没猜错,他应当是帮咱们做事才受的伤,要些银子没有什么不对的。更何况他不是说了么?想要攒银子离开他的‘家’,想来他也有自己的苦衷吧!” “话虽然这样说,可若是死了,有再多的银子又有什么用呢?”红袖仿佛忽然泄了气一般,小声说道。 “他们这样的人,过的不就是在刀口舔血的日子么?”白凌薇淡声说道,“对他而言,这样的危险如吃饭喝水般稀松平常。” 红袖嘟着嘴不说话了,白凌薇笑笑,也没有再说什么。 如今云雀受了伤,可对付她们两个弱女子仍是轻而易举的。他没有动手,可见对她们并没有恶意。 看来等到了镇上,她们要暂时多住两日了,最起码等云雀的伤好些再说。 只盼着这两日里,白府上下不要找到她便好。 …… 日头西斜,一辆马车慢慢驶向白府的方向。 胡熙光骑着马在马车旁随行,时不时俯下身向着马车的方向说上几句话,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不知情的人见了,想必会以为他与马车中的人相谈正欢。 来到了白府门前,胡熙光勒住了马,扬声道:“白姑娘,在下就送你到这里了。” 马车中传出了女子的声音:“好,多谢胡公子!” 胡熙光打马离开,守门的侍卫刚要开门,便听到马车中的人继续说道:“哎呀,我的耳坠怎么不见了?是不是方才掉在了外头?快些回去找一找!” 车夫得了吩咐,掉头便离开了,过了约莫一刻钟,重新驶回来进了府。 柳氏忙了一整日,一直到晚间才想起白凌薇来。她叫了丫鬟过来问道:“大小姐回来了么?” “回夫人的话,大小姐一个时辰前便回了。”那丫鬟说道,“守门的侍卫亲眼瞧见胡公子将大小姐送了回来,想来是有些倦了,这会儿已经歇下了吧!” “阿弥托佛,”柳氏抚着胸口说道,“看来这个祖宗对胡公子还算是满意,实在是太好了,只要她点了头,就能顺顺当当把她嫁出去了!” “大姐姐出门一趟,回来竟也不来同母亲说一声!”白凌蓉不满地说道。 “说不说又有什么的?”柳氏倒是看得开,“今日她没有捣乱,就已经谢天谢地了!她要是来了,指不定又要挑什么毛病,难道你愿意见她?” “我才不想见!”白凌蓉嘟着嘴说道。 “那不就得了?”柳氏看了看时辰,“这个时候回来,想必已经在外头吃过了,就不必让厨房里再去给她送了,省得扰了她清梦,又吵着要给府里头的人立规矩。” 而至于白凌薇的院子里,今日一早她便同文儿说过,她要出府去住上两日。 自从当日她毫不留情地将方儿发卖了之后,文儿对她便惧怕有加,听了之后连问都不敢多问,晚间见白凌薇没有回来,丝毫没有多想。 小姐临行之前已经说过了,况且二夫人那边也没有派人过来问,文儿只当二夫人早已知晓了此时,生怕自己问多了,转头被小姐知道了,会落得与方儿一样的下场。 这样阴差阳错间,一直到了第三日,柳氏才隐隐察觉到有些不对。 “仿佛有好几日没见到阿薇了,她这些天怎么这样安静?”她皱眉道。 “安静些还不好么?”白凌蓉不以为然,“想来她的魂儿都被胡公子给勾走了,没有心思来找母亲的麻烦了!” “不要说这样的话!”柳氏不轻不重地在她手背上拍了一下,“毕竟八字还没有一撇,这话叫旁人听了去,平白坏了你大姐姐的名声!” 她仍旧有几分狐疑:“难道她这几日一直没有出院子么?可别是生病了!冬儿,你去大小姐的院子里瞧瞧!” 冬儿去了,不过很快便白着脸跑了回来。 “不好了,夫人,不好了!”冬儿满脸紧张。 “大喊大叫的,成何体统!”柳氏先是训斥了一句,然后才问道,“发生了什么事,值得你这般大惊小怪?” “夫人,大小姐她……不见了!”冬儿惊慌地喊道。 第219章 要怪就怪你命不好吧 “不见了?不见了是什么意思?!”柳氏倏然站起身来,厉声问道。 “奴婢方才去见大小姐,文儿却说大小姐一直没有回去!” “可侍卫分明看着马车进了府!”柳氏心乱如麻,“人怎么就会不见了?!去把文儿叫来!” 等柳氏问过了文儿,这才不得不相信,白凌薇这些日子真的一直没在府里。 “怎么会……”她心中惊惧交加,“已经过了好几日,怎么会一直没有人发现?厨房里日日都送饭菜过去,难道你们就没有觉得异常?” 文儿低着头不敢看她:“回二夫人的话,之前厨房里送了饭菜过去,大小姐也只让奴婢拿下去分了,这些日子厨房依旧送过去,奴婢只以为是大小姐之前吩咐过的……” 柳氏只觉得气血上涌,眼前一黑,便瘫坐在了椅子上。 “母亲先别着急,”白凌蓉安慰她道,“大姐姐那日是与胡公子一起出府的,母亲先派人去问问胡公子!” “对……对!”柳氏仿佛找到了主心骨,连忙叫了冬儿过来,“你快去问问胡公子,阿薇与他一起离开之后都去了什么地方,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回府?” 冬儿听令去了,很快便带了胡熙光的话回来。 “胡公子说,当日天色渐晚的时候,他便送大小姐回来了,他与大小姐在正门处道了别,守门的侍卫能作证!” 柳氏又叫了侍卫过来,细细地问过了那日的事,得知白凌薇又去找了一趟耳坠,一颗心几乎沉到了谷底。 “车夫呢?”她吼道,“将那日的车夫叫来!定然是那车夫起了歹意,趁着阿薇去寻耳坠的时候将人带走了!” 然而那日白凌薇所乘坐的马车本是胡熙光的,胡熙光说那马车只是在街上随便寻了一辆,现在根本无处去寻找。 “可是白姑娘出了什么事?”面对柳氏派来的人,胡熙光的脸上满是关心的神情,“当日我送了白姑娘到府门口后便回了,正想着这两日再上门拜访呢!” 柳氏早已下了令将此事紧紧瞒住,故而来找胡熙光的人也不敢多说,只敷衍过去了。 等人走后,胡熙光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当日发现白凌薇失踪后,他便立刻花了十两银子寻了一个风尘女子与他演了一场戏,两人在白府门口道别,那女子不必露面,只寻个借口离开,等再回去的时候,就只剩下了一辆空马车。 这法子不算高明,他已经做好了准备,若是白府的人发现,便干脆将那车夫推出去,却没想到白府的反应这样慢,一直过了几日才发现白凌薇不见了。 白府不敢明说,他自然不会挑破,只当做什么都不知道罢了。 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再想到白凌薇,胡熙光心里面不由有些愧疚,若是他在发现白姑娘失踪的第一时间便告诉白府的话,他们应当有机会将白姑娘寻到。 可那样的话,他少不得要承担责任,他是来京中求学的,本就无权无势,再得罪了白家,往后京城里哪还有他的立足之地? 于是即便是他对温柔貌美的白姑娘动了心,还是毫不犹豫地选择牺牲了她。 “白姑娘啊白姑娘,”胡熙光叹道,“你不要怪我,之前你便说过是你的命不好,如今看来没有错,你的命确实不大好。” 另一边的白府上,柳氏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这该如何是好,这该如何是好!”她急的团团转,“已经过了足足三日,阿薇若是真的遇到了坏人,这时候只怕已经……” 白凌蓉比她镇定些:“母亲别急,眼下最重要的是要先去报官,同时让府里的人也都出去找,人多力量大,说不定很快便能找到大姐姐!” “可是找到也已经迟了啊!”柳氏抱着她哭道,“我苦命的女儿啊!你如今才刚及笄,正是要说亲的时候,若是被人知道你大姐姐出了这样的事,你的名声只怕也要坏了!” 白凌蓉张了张嘴,没有再提去寻白凌薇的话。 柳氏哭了半晌,终于抹了抹眼泪,喃喃自语道:“阿薇啊阿薇,你不要怪二婶心狠,实在是……就算寻到你,你的名声也已经坏了,又何必连累阿蓉?要怪……就只怪你命不好吧!” 白凌薇的失踪在白家没有激起任何水花,厨房里每日仍往她的院子里送着饭菜,柳氏仍时不时便去逛上一逛,唯一的变化是,之前一直喜欢指点江山的大小姐忽然就安静了下来,不再出来找麻烦了。 柳氏见人便说,阿薇是个孝顺孩子,知道大夫人一心礼佛,她也主动提出要为白家祈福,这些日子连门都不大出了,日日在院子里面念经。 众人心中都松了一口气,谁也没有去细究她为什么性情大变,毕竟之前那段日子实在是不大好过,如今大小姐愿意安安静静的,大家高兴还来不及,没有人愿意去多嘴。 而一直躲在小镇上的白凌薇,见一直没有什么动静,又是庆幸又是生气。 “好歹我也是白家大小姐,他们怎么连找都不找我一下?”她抱怨道,“亏我还犹豫着要不要报个平安,省得他们担心,如今看来,他们是半分都没有担心我!” “这不是好事吗?”红袖不解道,“咱们如今离京城并不远,若是被找到了,往后就再也没有机会逃走了!” “自然是好事,可这么明晃晃地说他们不在乎我的死活,我心里头堵得慌!”白凌薇说道,“若不是怕皇后娘娘担心,我干脆就不给娘娘写信了,让娘娘亲自去白府要人,我看他们要怎么应对!” 红袖耸耸肩,她知道她不过就是嘴上说说罢了,之前在白府上她便看得清楚,小姐对白家没有太多感情,离开的时候更是连半分不舍也没有。 “姐姐别说这个了,”红袖愁道,“您真的打算去云雀说的那个地方?” 白凌薇挑挑眉毛:“自然要去了。” 她捏了捏荷包里的钥匙:“花了那么多银子,好不容易查到了那墓穴的位置,不去的话,岂不是亏大了?” 第220章 我带你们去 云雀两日前便醒了过来。 眼下他们住着的这个镇子不大,只有一家客栈,白凌薇怕云雀的伤引起人们怀疑,不敢请郎中来,就只能将金疮药丢给红袖,让红袖给他换药。 所幸云雀的生命力足够顽强,第二日便清醒了过来,能够坐起身喝粥了。 白凌薇搬了个凳子坐在床边,等他喝完了粥,开口问道:“好了,如今可以说一说,你究竟是怎么受的伤了吧?” 云雀抿了抿唇,对她伸出了手。 白凌薇瞪着他:“我刚救了你一命!” “可若不是帮你寻找那墓穴,我也不会受伤。”云雀说道。 他倔强地伸着手,最后白凌薇先败下阵来,让红袖取了五百两银票,放在了他的手里。 “可以说了吧!”她凶巴巴地说道。 云雀仍旧伸着手:“还有之前救她的银子。” 白凌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数了一千五百两。 “……还有赶车的钱。” 眼见着白凌薇要暴走了,红袖连忙打圆场:“赶车不过才二两银子,这里的客栈一晚上就要一两呢!客栈的钱是姐姐出的,所以就算扯平了吧!” 云雀犹豫了片刻,勉强点了点头。 “我是在你委托我寻找的墓穴处受的伤。”他开口说道,“你只说那是一处墓穴,却没有说……那墓穴处还有人在驻守。” 白凌薇直起身子:“有人驻守?许多么?” 云雀点点头:“有不少人在。那山塌了一半,许多人在慢慢向外清理着。我没办法靠近,远远地看了一眼便离开了。” “既然没办法靠近,那你又是如何受的伤?” 云雀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我也很疑惑,那墓穴里究竟藏着些什么,竟由大护法亲自守着?” “大护法?”白凌薇疑惑地看着他。 他点了点头:“大护法发现了我,于是出手伤了我,所幸我的动作还算迅速,而他似乎又不能离开那墓穴太远,所以我才能捡了一条命。” “等等,等等!”白凌薇打断了他的话,“你口中的大护法是谁?与那些清理坍塌山脉的人是一起的吗?既然他不能离开那墓穴,你又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他为何能伤到你?” 一连串的问题问下来,云雀却只是摇了摇头。 “再多的我不能同你说了,那些是楼里的秘密,若你知道的太多,只会惹来杀身之祸。”他说道,“不过你让我寻找的墓穴我已经找到了方位,若你想去,我可以给你带路。” 白凌薇警惕地看着他:“要多少钱?” “只要……”云雀刚一开口,便被红袖打断了。 “带路可是包含在寻找墓穴之内的!”她脆声说道,“不然你找到了墓穴,却不告诉我们位置,怎么能算作完成了委托?” 云雀顿了顿,轻轻叹了一口气:“罢了,我带你们去就是。” “不过我只能远远地带你们到山脚下。”他补充道,“若是离得近了,大护法会杀了我。” “那我们岂不是也只能远远地看一眼?”白凌薇只觉得荒唐,“你尚且受了这么重的伤,我们两个弱女子过去了,岂不是白白送命?” 云雀摇头道:“你们不是楼里的人,大护法不会杀你们。” 他不肯继续解释,只强调她们一定不会遇到危险。 “即便是你那个大护法不杀我们,在清理墓穴的人见了我们,不也一样会动手?”白凌薇双手一摊,“看来我这五百两银子是白白浪费了!” “我寻到一条背侧的山路可以摸进去!”云雀说道,“凡是委托我的事,我没有做不成的!绝不会让你的银子白花!” 他有些激动,止不住咳嗽了起来。 白凌薇勉勉强强点了点头:“行行行,你先冷静一下,如今最重要的是你先养好了伤,别走到一半人就不行了!” 就这样又过了三天,云雀主动提出要出发了。 “不能再耽搁下去了,”他说道,“你这一单委托已经浪费了我许久的时间。” 白凌薇一听他说话便觉得气血上涌:“分明是因为你自己受伤在先!” 云雀不理她,径自出去套好了马车:“走吧!” 白凌薇拧着眉看着他的背影,对红袖说道:“这人真是古怪得很!” 红袖干巴巴地笑了两声:“他的脾气是有些古怪,可人还是挺好的……” “赶马车还要二两银子的那种好?” “一码归一码,他也是要攒钱的嘛……”红袖讪讪地说道。 白凌薇盯着她,摇了摇头:“女大不中留啊!” 红袖顿时便涨红了脸:“姐姐!” 白凌薇在她气恼的分辨声中慢悠悠地上了马车,别的不说,云雀驾车的技术倒是真不错,马车又快又稳,几乎感受不到颠簸。 “对了,给娘娘的信写好了么?”她问红袖道。 她写出来的字歪歪扭扭的,所以一直让红袖代笔。 “写好了,”红袖说着,有些怀疑地问道,“这样真的没问题吗?娘娘给您回的信,您根本都没有看过,怎么会知道娘娘都说了些什么?” “不外乎就是那些罢了,”白凌薇摆摆手,“如今后宫里头连个嫔妃都没有,皇上又不可能惹娘娘生气,娘娘给我写的信里,除了平日里那些琐碎小事,便只剩下了两样,她腹中的孩子,还有林将军。” “所以呢,回信里面就只需要问问娘娘腹中的孩子如何,再说林将军之前送来的东西我很喜欢,最后再编一点府中的小事就足够了!” 她将信接过来,又看了一遍,觉得没有问题了,敲了敲马车的车窗。 “在前面寻个地方停一下,”她说道,“我要找个人将信送到宫里!” “给银子么?”云雀问道。 白凌薇无语:“你好好地驾车,虽然给银子,可你哪有时间去赚?我每月要写上四五封信,难道你还能一直在京城来回往返?” 云雀想了片刻,最后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有道理,依依不舍地点了点头。 “眼下不行,可等到了那墓穴,我就可以帮你送信了!”他说道。 第221章 她们真那么有钱? 据云雀所说,那墓穴所在的山脉叫做岁名山,距离京城大约有十日的路程。 “不过在京城朝东走,我们得从这边绕过去。”云雀一边说着一边看向白凌薇,虽然没有说话,可是目光中明明白白地写着“麻烦”。 白凌薇气得够呛:“你这个眼神是什么意思?我们又不知道那岁名山在什么地方,况且要不是你受了伤,我们又哪里会随便找了个镇子住下?” 他们在这镇子上住得太久,客栈的小二已经明里暗里在打听他们的来历了。 “若不是我在养伤,现在怕是已经走出了更远。”云雀实事求是地说道。 白凌薇不想搭理他,翻了个漂亮的白眼:“有说话的功夫,已经走出很远了!” 红袖在一旁打圆场:“既然云雀已经好得差不多了,那咱们就出发吧!” “你们带的东西……”云雀摇了摇头,知道这两人毫无经验,“算了,我去准备。” 他出了门,过了约莫一个时辰,带着个包袱回了客栈。 “里面是什么?”红袖好奇地翻看了一下,脸立时边皱了起来,“都是些干干巴巴的饼子!” “要在路上走很久,这样的饼子才能放得住。”云雀说道,“你们连干粮都没带,路上吃什么?” “路上遇到城镇花钱买就好了呀!”红袖嘟起嘴来,“全是干粮,等走到岁名山,嘴巴里恐怕都尝不出别的味道来了!” “路上只有一个小镇。”云雀说道。 他现在微微有些后悔,这两人明显都没有离开过京城,带着她们两个平安抵达只怕不容易,他应当多要些银子的。 白凌薇嫌弃地看了一眼干粮,叫来了店小二,买了几斤酱牛肉包着。 “这些酱肉不是也一样能多放些日子么?为什么不买?”红袖一边将酱牛肉收起来一边问道。 “因为贵。”云雀言简意赅。 白凌薇与红袖相顾无言。 一切准备妥当后,二人上了马车,由云雀驾着,重新驶出了小镇。 而就在他们离开后,几个男人鬼鬼祟祟地从客栈出来,骑着马跟了上去。 客栈里头有个头领模样的男人问那小二:“你真的没有看错?那女人真的那么有钱?” 小二鄙夷地看了他一眼:“我难道连这点眼力都没有?别看那两个女人穿得平常,可出手却阔绰,光是打赏便足足有二两银子!这几日她们在这里住着,九十文一晚的上房足足开了两间!若是没有钱,又怎么会舍得给车夫同样开一间上房?让他在马厩里面睡便是了!” “可你说她方才拿出来的是五百两的银票……”那男人仍有些不信。 “虽然只一晃,但我看得清楚,是凌记钱庄的银票!”小二不耐烦地说道,“那女人还是挺谨慎的,只露出了一个角,不过我之前可是在镇子里的庄员外家做过事,亲眼瞧见过银票的样子,就是五百两的!” “不过你们还是小心些,”他提醒道,“那车夫看着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你们人多,抢了钱便跑,别看着那两个女人生得貌美便起色心,拖得久了,叫那车夫得了机会跑出去叫人就糟了!” “再厉害不也只有他一个?”头领不屑地说道,“他又没有三头六臂,还要护着两个女人,若是识相的,见了人就应当乖乖地将银票拿出来!” 小二“哼”了一声:“我不管这些,反正你们抢了银子之后,要分我二十两!” 客栈里的二人正在商议的时候,云雀也察觉到了不对。 “有人在后面跟着。”他说道。 红袖紧张地伸出头去看,远远地看到了几个人骑着马的身影。 “离得那样远,会不会是碰巧路过的?”她问道。 “他们从镇子上便一直跟着。”云雀说道,“前面有个岔路,我们从那边走,且看他们会不会跟上来便是。” 说话间马车拐向了一边的小路,没走出多久,红袖便看见那几人也跟了上来。 “这该怎么办!”她有些紧张地看向白凌薇,“姐姐,他们会不会是白府的人?” “不会的,”白凌薇否定道,“若是白府的人,他们早就追上来了,而不是鬼鬼祟祟地跟在后面。” “那他们为什么要跟着咱们?”红袖不住地伸出头去看,又问云雀,“怎么办,你能甩掉他们吗?” “不过是些普通人,随他们跟着便是。”云雀丝毫没有将那几人放在心上。 “这些人大约是冲着钱来的。”白凌薇略一思索,便想到了原因,“本以为我们在客栈里已经够低调了,没想到还是被人盯上了。” 马车猛地停了下来,云雀怒气冲冲地说道:“我去杀了他们!” “你等等!”白凌薇连忙止住了他,“就算是为了钱,他们现在也没有动手,怎么能问都不问便动手?” “不先杀了他们,难道要等他们抢到头上?”云雀瞪着她,“这些人仗着有几分本事,便去抢旁人的银子,被杀了也是活该!” 一说到钱,云雀的反应总是格外激烈,不过白凌薇倒是也能理解,他自己也算是有本事的人,却一直帮人做事赚银子,从来没有抢过钱。 “先不急,”白凌薇也看了一眼身后那几个人,“如今我们并不知道他们有多少人,若是你去追杀他们的时候,有人抓住了我和红袖怎么办?最好的办法便是先按兵不动,看他们要做什么再应对。” “他们要是一起围上来,我不能保证你们两个安然无恙。”云雀说道。 “一百两银子买我们平安。”白凌薇伸出了一根手指,“我与红袖若是受了一点伤,这一百两你便拿不到了。” “成交!”云雀一口应了下来。 不见他如何动作,手中已经多了一把弩箭,对着后面几个骑马的身影放了几箭。 远远地传来了几声痛呼,他一甩缰绳:“坐稳了!” 马车的速度陡然加快了,将追在后面的人甩在了后面。 第222章 你到底是什么人 后面几个男人见了,不由骂了一声,不再掩饰,丢下两个伤者,打马追了上来。 “来了!”云雀喊道,同时将手弩从车窗扔了进去,“拿好了!” 红袖手忙脚乱地接过弩箭,听着外面的打斗声瑟瑟发抖。 “怎么办,姐姐,怎么办?”她颤声问道。 白凌薇尚能保持镇定,从外面的声音听起来,那几个人根本不是云雀的对手。 “别怕,他们打不过他。”她将手弩接了过去,悄悄将车帘掀开一条缝,准备找机会帮云雀一把。 弓箭她不会,这样的手弩用起来还是很简单的,只要瞄准便好…… 她看了半晌,不知道应当如何才能将箭射出去。 “罢了,要相信云雀。”她将手弩放到了一旁,安慰红袖道。 不过是些乌合之众,云雀肯定能轻松解决的吧! 过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外头的打斗声终于都停了下来。 白凌薇探出头去,只见地上横七竖八地躺了八九个男人,显然都受了伤,只有云雀毫发无损。 “竟来了这么多人!”她眉头紧锁,想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这个时代与她曾经生活的时代不同,她以为只要自己有足够的银子,便能潇潇洒洒地生活,可却没有想到,她与红袖两个女子,在许多人眼中,就是一块随时都可以咬一口的肥肉。 “云雀,雇佣你保护我们的安危,需要多少银子?”她问道。 她当然可以招揽侍卫,可一来她没有经验,二来又担心反倒招来了有野心的家伙,倒不如问问云雀。 虽然她也不清楚云雀的身份,不过目前看来,他还是比较有原则的,说了多少银子就要多少,即便是知道她们身上有更多,也没有起过歹心。 “多久?”云雀问道。 “唔……”白凌薇想了想,“三个月?” 如今她已经有了五个月的身孕,最多再过三个月,她便需要找一处安全的地方安定下来准备生产。 想到这里,她又在心里记了林向阳一笔,都怪他,她原本计划好的潇洒人生,如今就只剩下了三个月! “三个月最少要一万两银子。”云雀说道。 “多少?”白凌薇睁大了眼睛。 “一万两。”云雀平静地重复道。 “你怎么不去抢啊!”白凌薇怒道,“你知道一万两银子能买多少东西吗?一万两足够我招一百个护卫了,你把我当成冤大头?” “那你为何不去招护卫?”云雀精明地看着她,“一万两能买多少东西我不清楚,但我清楚你们两个的命一定比一万两值钱。” “你……”白凌薇气得要命,她“哼”了一声,“算了,此事就当我没有提过,你只需要送我们到岁名山便是!” 红袖戳了戳云雀的胳膊,小声说道:“一万两真的太多了些,我们又不是什么危险的人物,姐姐同你商议,也是怕我们遇到什么地痞无赖,你对付他们并不困难,所以还是少要些吧!姐姐若是用了旁人,你岂不是一文钱都赚不到?” 云雀摇摇头:“我并非是漫天要价。” 他看向白凌薇:“我不知道你要去那墓穴做什么,但是你要知道,一旦你的踪影被守在山上的人看见,往后你们怕是没有安稳的日子了,能不能平安走出岁名山都未可知。” 白凌薇嗤之以鼻:“你连那个大护法一招都接不住,难道有把握从那么多人手中救下我们?” “大护法与他们不同。”云雀强调道,“我不能对大护法出手,之前受伤,也是因为毫无防备。” “罢了,先到岁名山再说。”白凌薇说完便放下了车帘。 岁名山上守着的,八成是镇国公的人,自己要是落入他们手中,除非将手中的钥匙交出去,否则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如今摆在她面前的有两条路,一是按照已经计划好的,偷偷潜入墓穴中,看看让所有人都趋之若鹜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二是她就此将此事忘掉,反正她已经逃出来了,找个没有人认得她的地方生下孩子,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第二条路明显更稳妥些,可只要一想到那钥匙锁着的东西,就是导致林家兄妹悲剧的源头,她便没办法置之不理。 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去掉了束腰,如今已经有几分显怀了,所幸腹中的宝宝十分乖巧听话,一直到现在,她都没有半分不适,仍旧行动如常。 想要弄清楚真相,就只有趁着现在这个时候了,等孩子出生,她更不可能来冒这个险。 “一万两便一万两。”她对驾车的云雀说得,“不过你得同我说清楚,那大护法到底是做什么的,又为什么会守在那里?有没有办法绕过他进到墓穴中?” 云雀沉默片刻,说道:“我只听过大护法的名字,并不知道他究竟为何会在那里。想绕过大护法是不可能的,不过我可以帮你们将他引开。” “那你又怎么会仅凭一次交手,便确信就是他?”白凌薇质疑道。 “我就是知道。”云雀倔强地说道。 白凌薇叹了一口气:“云雀,一万两不是个小数目,你若是一直这样遮遮掩掩的,我真的丢了性命,还有哪个有钱人会给你这么多银子?你同我说得越多,我便越有可能活下来,你最后才能得到那一万两,明白吗?” 她循循善诱:“我挑些问题问你,可以回答的你便回答我,若是不可以回答,你不对我说便是。” 云雀犹豫了半晌,终于还是低低地应了一声:“你问吧!” “好,”白凌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么第一个问题:你到底是什么人?你是从什么地方来的?或者说,你属于什么组织?” 第223章 真不知道你究竟喜欢他什么 “我是听雨楼的人。” 云雀说完,便静静地看着她,似乎在等她发出惊叹。 “额……听雨楼是什么地方?”白凌薇看了一眼红袖,红袖也满脸茫然。 “你们没有听过?”云雀诧异地看着她们。 白凌薇双手一摊:“完全没有,听雨楼是做什么的?” “好吧……”云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简单说起来,就是收钱做事,无论你想做什么,只要付得起足够的价格,听雨楼都会帮你完成。” “也就是说,听雨楼里有许多如你一样的人。”白凌薇若有所思,“听起来倒不像是什么反派,那你为什么想离开呢?” 云雀的脸色暗了暗:“有些任务……即便是收了银子,我也不想去做。” 他没有多说,白凌薇却也能够猜的七七八八,那听雨楼道德感大约不高,只要给足了钱,不管什么样的任务都会接,而如云雀这般楼中的人,也只能听从安排,而没得去挑。 “好吧,那你说的那个大护法……” “这个不能说!”云雀打断了她的话。 白凌薇耸耸肩:“我并非想问大护法的身份,我只想知道,那墓穴已经塌了许多年,这么多年里,难道那大护法一直在岁名山守着?” “我也不清楚,”云雀说道,“大护法一直不在楼中,我也是之前与他遇上,才知道他竟在岁名山。” 白凌薇摸了摸下巴,莫非听雨楼的人也想要那墓穴里的东西?那大护法守在那里,说不定就是在等着镇国公的人将墓穴全部清理出来,然后再坐收渔翁之利。 “得想个法子将那大护法先引开。”她喃喃自语。 “我可以帮你们将他引走。”云雀说道。 见两人看向他,他补充道:“当然那是另外的价格。” “你之前连他一击都接不住,若是将他引走,会不会连性命都保不住?”白凌薇质疑道。 “不会,”云雀摇头,“之前是因为我并不知晓他在,而且因为某些缘故,我不能对他出手,仅仅想要将他引走的话,我还是能做到的。” “那你先说说要多少银子?”白凌薇问道。 云雀伸出五根手指来。 “五百两?”白凌薇想想,觉得还算合理,“那便这样说定了……” “五万两。”云雀说道。 白凌薇的声音卡住了,她瞪着云雀,云雀也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过了半天,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哈哈,这几天我睡得太少,竟然都开始幻听了,你方才说的是五千两,对吧?实在是贵了点,不过倒也不是不能商量……” “五万两,不能商量。”云雀说。 “你疯了!”白凌薇喊道,“你以为我的钱都是大风刮来的吗?五万两,五万两都能在京城买个院子了!我要是答应了你,那我也疯了!” “旁人做不到,只有我能引开大护法。”云雀说道。 “那也不值五万两!”白凌薇斩钉截铁地说道,“我把五万两换成现银,砸都能砸死你那个大护法!” “你砸不到他的。”云雀诚恳地说道。 “比喻,我这就是个比喻!”白凌薇怒道,“总之这笔生意不做了!你这样漫天要价,傻子才同你做交易!” “我并非漫天要价,”云雀说道,“价格确实高了些,可由我出面引开大护法之后,我便不能再回到楼中了,而我现在距离赎身所需的一百万两银子,刚好就只差了五万两。” 白凌薇气急反笑:“所以你就一直在我身上薅羊毛?” 云雀抿了抿嘴:“我以后也可以一直保护你们的。” “不光是保护你们,我还会做许多事。”他笨拙地推销着自己,“我会驾车,会种田,也能修房子,还会打猎……你雇佣我一个,可以省下雇佣别人的钱!” 白凌薇迅速在心里算了一笔账:“我可以给你五万两,不过你要帮我做十年的事。” “十年……” “你若是觉得不妥,那就没得商量!”白凌薇迅速说道。 云雀摇摇头:“我就是想问问,帮你做工供饭么?” 见白凌薇张嘴,他连忙补充道:“我吃得不算多。” 红袖拉了拉白凌薇的袖子:“姐姐……” 白凌薇回头看她,只见她的眼睛里满是哀求。 “行吧行吧!”白凌薇叹了一口气,“反正以后也是红袖做饭,多你一个也无妨。” 一眨眼的时间,她便花了六万两银子出去,这会儿心疼得直抽抽。 “别耽误时间了,”白凌薇有气无力地说道,“快些出发吧——车架得稳一些!晃得厉害我扣你的钱!” “是!”云雀大声应道。 马车重又动了起来,白凌薇靠在车厢里,任由红袖讨好般地给她捏着肩,忽然忍不住就笑了笑。 想来云雀一直非常想要脱离那个听雨楼吧?如他这般情绪没有什么太大起伏的人,声音里都多了几分雀跃。 “你啊你!”她伸手戳着红袖的额头,“你急什么,拖他一拖,你再出声求情,才好让他感激你啊!” 红袖不好意思地笑:“他人其实挺好的。” 她扭扭捏捏从怀中掏出云雀的荷包:“在镇子里的时候,我把荷包放回他身上了,他醒过来又给了我。” “他说就当是谢我请他吃了面,”红袖小声说道,“可其实是他请我吃的呢!” 白凌薇看着她笑,她的脸慢慢红了起来。 “姐姐,往后我多做些事!”红袖说道,“就让他留下来吧!” “好啦好啦,”白凌薇摸摸她的头,“不过是五万两银子罢了,他要帮我做整整十年的事,算下来,还是我更赚些。” “不过话说在前头,将他留下来可以,不过你不能一直倒贴!”她强调道,“咱们姑娘家,最忌讳的就是倒贴,明白吗?” “什么是倒贴?”红袖懵懵懂懂地问。 “如果他对你不好,你仍对他好,还妄想着有朝一日能感动他,出钱出力又出人,这就叫倒贴!”白凌薇说道。 “那不就是之前的玉竹?”红袖顿时便明白了,“青栀还与我说过,女人越是这样,男人便越不会喜欢!” “你知道便好。”白凌薇说道。 她掀开车帘看了一眼,云雀正认真驾着车。 “像个木头一样,也不知道你究竟喜欢他什么。”她嘀咕了一声。 第224章 哥哥要抓紧时间回京提亲才是 六月十八,白凌薇的信终于送到了宫里。 青栀将信送进来的时候,林向晚正恹恹地靠在榻上,天气越发热了,她也越发不爱动弹,时常会觉得困乏。 “娘娘,白姑娘的信送来了。”青栀笑道。 林向晚眼睛一亮,坐起身来:“快拿过来!” 她有些不满地说道:“之前分明说好要经常写信的,阿薇离了宫就就忘到了脑后,这个月已经过半了,才送来第一封!” “白家与宫中不一样,听闻白家如今是二夫人掌家,白姑娘在白府想来过得没有宫里自在吧!”青栀说道,“奴婢听白家的人说,白姑娘自愿进了佛堂为白家祈福——那可是白姑娘,她哪里能坐得住?八成是在白家受了欺负。” 林向晚的手顿了顿,眉头紧锁:“竟还有这样的事?你怎么没有早些回禀本宫!” 青栀吐了吐舌头:“奴婢也是才知道的。” 林向晚冷笑一声:“本宫记得那柳氏还算是有几分小聪明,没想到竟这般胆大,本宫的那么多赏赐送到白家,她竟还敢为难阿薇!” “娘娘息怒,”青栀连忙说道,“白姑娘是什么性子难道娘娘还不清楚吗?她哪里是能忍气吞声的人,说不定她自有打算呢!” 林向晚轻轻一叹:“希望如此吧!” 她拆开了白凌薇的信,顺嘴问道:“还是送到角门处的?” 青栀点了点头:“白姑娘不用白家的人送信,想来是不大信任白家。” “她向来是个有主意的。”林向晚一边说着一边将信取了出来。 匆匆看了一遍之后,她的脸上微微露出了些笑意。 “娘娘,白姑娘的信里写了什么?”青栀问道。 “不过是些琐碎的小事,”林向晚说道,“不过之前哥哥送去的东西她很喜欢。” 她满心欢喜地说道:“去取笔墨来,正巧本宫要给哥哥写信了,前次哥哥送了一块墨玉砚台,阿薇既然喜欢,下回就再送几支配得上的笔吧?” “还有柳氏,”林向晚说道,“等过两日,宣她进宫陪本宫说说话。” 如今白家对外说白凌薇在祈福,她倒是不好召她进宫了,不过她可以叫柳氏进来,好好敲打柳氏一番,别以为阿薇是白家姑娘,就可以毫不顾忌地欺负她。 虽然白凌薇的信里没有说,可是一想到她在白家受委屈,林向晚的心口就堵得慌。 “再去库里挑些东西给白家送过去,”她又说道,“就说是本宫赏给阿薇的!” 白凌薇是她未来的嫂嫂,她得让白家人知道,就算阿薇离了宫,也有她这个皇后在撑腰! …… 柳氏一大早便顶着烈日进了宫。 前两日皇后娘娘吧赏了不少宝贝给白凌薇,送了赏赐来的太监还带了皇后娘娘的口谕,让她过两日得了空便进宫去陪娘娘说话。 她哪里敢真的等过两日,第二日便匆匆进了宫。 皇后娘娘还未起,她只能在外殿候着,给她上茶的宫女冷着脸不说话,她只好赔着笑问道:“娘娘的身孕如今已六个月了吧,听闻之前娘娘害喜害得厉害,现在可好些了?” 那宫女阴阳怪气地说道:“娘娘福泽深厚,腹中的小皇子也懂事得很,如今早就好了!只是太医说了,娘娘一定得保证心情愉悦才行,就怕有些不长眼的,欺负了娘娘在意的人,存了心让娘娘心里不痛快!” 柳氏哪里听不懂她的意思,只是她实在有苦难言,只能干笑着说道:“哪有人会这般不懂事。” 那宫女“哼”了一声,刚要继续说话,便听到里面传来了女子的声音:“青栀,是白家二夫人到了?引进来吧!” 柳氏跟着那宫女进了内殿,恭敬地磕头请安。 “白夫人不必多礼,”林向晚淡淡说道,“本宫许久未见你了,白夫人比从前更光彩照人了。” “娘娘过奖了,臣妇哪里担得起娘娘这样的夸赞,”柳氏诚惶诚恐地说道,“臣妇的小女儿都已经及笄了!” 林向晚笑了笑:“本宫记得似乎是叫阿蓉的?从前倒是听阿薇提起过。” “正是。”柳氏听她叫得亲切,心里不由暗暗叫苦,生怕下一刻皇后娘娘就要召白凌薇入宫。 “说起阿薇,本宫怎么听说,她现在在佛堂里诵经祈福?”林向晚终于说到了正题,“阿薇从前在宫里面是个活泼的性子,没想到如今竟也能耐得住寂寞。” 柳氏的额上有了汗珠,她小心地说道:“回娘娘的话,祈福是阿薇自己提出来的,她……她觉得白府中太过吵闹,所以……” 林向晚摇头笑道:“原来在宫里的时候,尽是阿薇吵吵闹闹的,没想到回了白家,她倒是变得喜欢安静了。” 柳氏心念急转,忽然想到白凌薇信誓旦旦说不会嫁人的场景,于是连忙赔着笑说道:“可不是么,自打阿薇归了家,府里的门槛都要被媒人踏平了!阿薇大约是实在厌倦了,所以才借着祈福的理由躲了起来。” 她半是抱怨半是玩笑地说道:“她如今落得清闲,可臣妇一出门便回遭人埋怨,这京城里头,可有许多人正盯着阿薇呢,恨不得立刻将她娶回家,没想到她谁都不看,也不知伤了多少儿郎的心!” “这么快便有媒人上门了?”林向晚一惊。 “是啊,”柳氏说道,“前些日子多得很,如今阿薇闭门不出,倒是少了些。” 林向晚暗道一声好险,她光想着等哥哥回来再遣人上门提亲,却没想到,阿薇这样相貌好,家世也好的姑娘,在京城中抢手得很,若不是阿薇自己躲起来,说不定如今已经被人抢了先! 她忽然就明白了阿薇的用意:她嘴上虽然说着不会嫁给哥哥,可实际上心里也是喜欢哥哥的吧?所以才借着诵经祈福的名义闭门不出! “既然是阿薇自己的想法,那白夫人往后不要打搅她便是。”她对柳氏说道。 “臣妇也是这样想的,”柳氏见糊弄了过去,不由松了一口气,“白家上下都十分喜欢阿薇,一切会都依着她的想法。” 林向晚笑笑,又随便问了两句白凌蓉及笄礼上的事,便将柳氏打发下去了。 “得告诉哥哥一声才行,”她自言自语道,“阿薇还一直等着呢,哥哥要抓紧时间回京提亲才是!” 第225章 娘娘有心想与白家结亲 柳氏回了家中,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母亲回来了?”白凌蓉问道,“皇后娘娘可问了大姐姐的事?” “娘娘确实问了的,”柳氏笑着说道,“不过我只说是她自己的主意,娘娘便也没有多说什么。” 她爱怜地摸了摸白凌蓉的头发:“一眨眼,阿蓉便已经长这么大了。” 白凌蓉眨了眨眼睛,有些害羞地靠在了她的身上:“母亲干嘛忽然说这个。” “是今日娘娘提起来的,”柳氏慈爱地看着她,“之前我一直觉得你还是个孩子,可如今都到了说亲的年纪了。” 白凌蓉紧张地看着她:“娘娘莫非提起了女儿的亲事?” “娘娘虽未明说,可却问了你好些事。”柳氏说道。 “娘娘这是什么意思?”白凌蓉问道,“难道娘娘想要赐婚?” “傻孩子,”柳氏看着她笑,“娘娘的兄长早已到了该成亲的年纪,娘娘想来是有心想与白家结亲呢!” “娘娘的兄长?”白凌蓉睁大了眼睛,“母亲莫不是领会错了,女儿听闻那林将军已经二十有二,年纪也太大了些!” “男子年纪大些才会疼人!”柳氏摸着她的脑袋,“如今咱们白家尚未定亲的女儿就只有你一个,娘娘不是说你还会是说谁?” 白凌蓉有些扭捏:“可娘娘兴许只是随口说说,未必真的就是想要结亲的意思……” “娘娘还特地提起了你三姐姐呢!娘娘细细询问了你三姐姐当初说亲的时候,男方都拿了些什么东西上门,若不是有想要结亲的意思,哪里会问这些?”柳氏说道,“那林将军母亲是亲眼见过的,生得风神毓秀,相貌极好,如今年纪轻轻便能当上将军,想来也是极有能力的。” 白凌蓉的脸红了红,她小声说道:“可那林将军到底是罪臣之后……” “什么罪臣!”柳氏敲了敲她的脑袋,“如今皇后娘娘有孕,一朝生下皇子,难道皇上会任由皇子担着罪臣之后的名声吗?你相信母亲,在皇后娘娘生产之前,林家的罪名一定会平反!”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往后那‘罪臣之后’几个字,便不要再提了,这京城里面,只怕很快便要变天了。” …… 不管京城里面如何,白凌薇这几日一直在赶路。 马车一路朝着岁名山的方向驶去,越走路上越偏僻,晚间的时候,也只能找处避风处将马车停下歇息。 白凌薇觉得这几日自己啃饼子啃得嘴里都起了泡,她看着红袖烧了水,恹恹地掰下一块饼放进了嘴里。 “咱们什么时候才能到下一个镇子啊?”她长叹了一口气,问云雀道,“你不是说路上会经过一个镇子么?” 云雀看了看天:“今日快些走的话,入夜的时候便能到了。” 白凌薇精神一振,将饼子丢到了一旁:“那我等晚上到了镇子上再吃东西!我觉得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吃过热乎的饭菜了。” “红袖昨晚上不是才熬了肉汤?”云雀丝毫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吃了一口饼,又吃了一口酱牛肉,“那镇子上只有二三十户人家,连客栈也没有,我们去了,得找一户人家借宿,怕是也没有什么好吃的。” “没关系,”白凌薇说道,“我有钱,我给他们钱,让他们多做些正常人能吃的饭菜来。” 红袖嘟起嘴来:“姐姐嫌我熬的肉汤不好吃!” 白凌薇无语地看着她:“你若是自己觉得好吃,就不会全进了云雀的肚子。” 红袖在宫中是贴身伺候她的,哪里会做饭菜,如今生火烧水都是云雀手把手教她的。 “一回生二回熟,上次我放了太多盐,等下回再做就知道了!”红袖信心满满地说道。 几人多少吃了些东西填饱了肚子,重新又上了路。 没想到本是晴空万里的天,忽然就阴了下来,厚重的云在他们的头顶聚集了起来,眼看着就要下雨了。 “今日怕是到不了镇子上了。”云雀看了一眼天,说道。 他将马车赶到了山脚下的一处山洞里,刚刚将马拴好,瓢泼般的大雨便落了下来。 被雨气一激,白凌薇打了个喷嚏。 “姐姐别在山洞口站着,当心着凉!”红袖从包袱里找出了一件披风,披到了她的身上,“等会儿我生起火来,姐姐烤烤火吧!” 白凌薇没有逞强,爬到马车里坐了下来,将自己紧紧地裹了起来。 他们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她若是生了病,连个郎中都找不到。 红袖在山洞中找了些干燥的树枝,很快便将火升了起来。 三人围着坐了,白凌薇的身上渐渐暖和了过来。 “趁着这个时候,我同你们说说那岁名山的墓穴。”云雀开口道,“岁名山前有许多人镇守着,想从正面接近是不可能的,所以只能绕到山后。” 他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画了起来:“山后有一条密道,能够通往墓穴之中,不过因为山体坍塌了一半,具体能走到什么地方我并不清楚。” 他在代表着墓穴的地方画了一个圈:“前次我见到大护法时,他在这里。” 白凌薇顺着他手中的树枝看过去:“那大护法就守在密道的门口?” “没错,”云雀点了点头,“我要将他引开,便不能与你们一起进入密道,我会在这里将你们放下,等大护法离开后,你们再进入密道。” 他点了点山脚处:“山路不是很好走,而且我也不知道能拖住大护法多长时间,你们的动作一定要快些。” 白凌薇“哎”了一声:“你若是拖不住,何不借助一下外力?” “外力?”云雀愣了愣。 白凌薇指了指山前:“那么多棋子,不用白不用,你把大护法引到他们跟前,让他们打起来不就好了?” 第226章 年轻人都去哪里了? 云雀沉默片刻:“大护法守在那里许久,不会不清楚前面有人守着。” “可是前面守着那些人,不知道大护法在呀!”白凌薇说道,“总之他们撞到一起之后,定然会打起来的,到时候我和红袖就能趁机溜进密道里了!” “好吧,”云雀点了点头,“我尽力而为。”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雨声渐渐小了。 云雀出去看了看,对两人说道:“可以出发了。” 三人继续驾着马车向前走去,刚下过雨的路泥泞难行,一直到天色渐明,白凌薇才远远地瞧见了云雀口中的镇子。 “这镇子虽不大,可也不像是只有二三十户人家的样子。”白凌薇说道。 “这里头许多房子都是空着的,”云雀说道,“这镇子上的壮年人都不在,只剩下些老人与孩子罢了。” “那年轻人都去哪里了?”红袖好奇地问道。 “这里离岁名山不远了,想要将坍塌的墓穴清理出来,需要很多人。”云雀说道,“我前次来的时候打听过,那边一天给五十文钱,比留在这里种地赚得更多些。” 马车缓缓驶入了镇子,白凌薇一路看着,果如云雀说的一般,整个镇子上空荡荡的,几乎没有什么人影。 云雀熟门熟路地将车赶到了一户人家前,跳下去敲了敲院门。 “张阿婆,你起了吗?”他扬声喊道。 院子里头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响动,过了一会儿,一个头发花白的婆婆推开了门。 那婆婆眯着眼看了云雀一会儿,恍然认出了他来:“是你啊!我还当是栓子回来了。” 她的听力似乎不大好,云雀同她说话的时候声音很大:“张阿婆,我们赶了许久的路,能不能在你家里落落脚?” 他拿出些铜板放到张阿婆的手里,比划着说道:“这些给你,帮我们弄些吃的来吧!” 张阿婆将铜板还给了他:“不是说好了,你帮我找栓子,我不要你钱了吗!你见着栓子没?” “没见到,”云雀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我前次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这回我再过去,一定帮你好好找找!” 张阿婆叹了一口气,转身打开了院门:“你们先进来吧!” 她看了一眼白凌薇和红袖,眼睛不由一亮:“好俊的两个丫头!你们多大年纪,说亲了吗?瞧着倒是同我家栓子差不多年纪!” 白凌薇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早早编好的理由第一次派上了用场:“张阿婆,我早就已经成亲了,只是命不好,刚成亲没多久便死了相公,只留下了我和肚子里的孩子……” “哎哟,这丫头是有了身孕吧?那算了。”张阿婆没听见她说了些什么,看到她的肚子,立时便对她失了兴趣,转而热情地拉着红袖的手,“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啊?多大年纪了?可曾婚配?” 红袖尴尬地笑了笑,对着她的耳朵喊道:“张阿婆,我今年十九啦!” “十九啊?十九正好!”张阿婆笑着拍了拍她的胳膊,“我家栓子今年二十了,还没说亲呢,等他回来了,你们两个见见?” “我家栓子长得精神着呐!人也壮实,这两年在外头挣钱,说好的一天五十文,整整两年了,手里头肯定也攒了不少!你放心,到时候你要是跟了他,肯定不会让你受委屈!” 见红袖有些手足无措,云雀不动声色地将她挡在了身后。 “张阿婆,我们好几日没吃东西了,你能不能帮我们弄些吃的来?”云雀大声说道。 张阿婆“哎”了两声,佝偻着身子进了厨房。 “你之前便认识张阿婆了?”白凌薇问道,“栓子是谁?” “是她孙子。”云雀说道,“我前次来探路的时候,便住在了张阿婆家里,她的孙子两年前跟着去了岁名山,这几年一直没有回来。” “这么大年纪还一个人住着,实在是可怜。”红袖隔着窗子看着张阿婆的身影,不由说道,“即便是干活,也不能两年都不回家看看呀!若是咱们到时候有机会,就帮张阿婆找一找吧!” 她说完,见白凌薇与云雀都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 “怎么了?”她摸了摸自己的脸,“我的脸上有东西吗?” 白凌薇叹了一口气:“整整两年没有任何音讯,人怕是已经不在了。” 红袖张口结舌地看着她:“可是……可是这镇子上一定还有旁人与栓子一起,若是人真的不在了,他们怎么不告诉张阿婆?” “正是因为有许多人同他一起,张阿婆却不知道他的任何消息,所以我才说,人怕是已经不在了。”白凌薇轻声说道,“盼着栓子回来,已经成了张阿婆活下去的信念,与其告诉她真相,不如让她怀揣着一个虚假的期盼。” 屋里一时间陷入了沉默,不知过了多久,张阿婆端着一个大碗走了进来。 “快些吃吧,好好暖暖身子。”张阿婆将碗放到了他们面前的桌上,“栓子最喜欢我烙的饼,你们走的时候带上几张在路上吃,等见了栓子,别忘了跟栓子说一声,让他早些回来!” 白凌薇看着碗中的饼,不由苦笑了起来。 吃了一路的饼,好不容易到了镇子上,结果吃的还是饼。 “姐姐要是不想吃,等会儿我去镇子上看看有没有旁的卖!”红袖小声对她说道。 “没什么。”白凌薇摇摇头,拿起一张饼子啃了起来。 吃过了饭,他们在张阿婆的家中歇了半日,然后便重新启程了。 从这里到岁名山还有三日路程,临走之前红袖找到了一处卖包子的铺子,白凌薇急吼吼地让她买了二十个包子,刚买回来,便迫不及待地塞了一个到嘴里。 热乎乎香喷喷的包子一入口,她立刻幸福地眯起了眼睛来。 “想当年宫中御膳房做的饭菜我都不爱吃,”她感叹道,“没想到如今一个肉包子险些让我热泪盈眶。” “等这边事了,我第一件事就是找个酒楼,狠狠地大吃一顿!”她指天发誓。 第227章 岁名山 往前的路越发难走,即便是云雀一直努力控制着缰绳,马车的速度仍旧快不起来,一直到了第四日午间,才终于到了目的地。 “那个什么岁名山在哪呢?”白凌薇一边走着一边问道。 进了林子里,三人便弃了马车,山间的蚊虫很多,红袖早早便将备好的驱蚊药膏拿出来,在白凌薇的身上涂了厚厚的一层,又拿出了三个香包来,那香包里也装着驱虫的药草,是她自己亲手缝的。 “现下已经在岁名山中了。”云雀说道。 “啊?已经到了?”白凌薇睁大了眼睛,“可这岁名山……未免也太低矮了些吧!” 在她看来,这里更像是一处小小的土丘,她本以为要穿过眼前这片林子才能到岁名山呢! “只是这一半看着更低矮罢了,”云雀说道,“当年墓穴坍塌后,这一侧的山脉随之下沉,另一侧却是完好无损的,那些清理墓穴的人也都在另一侧。” 他严肃地看着白凌薇:“之前我同你说的密道,你记清楚了吗?” “记清楚了,”白凌薇点头道,“往前走什么时候看到一棵被雷劈了的槐树,就顺着槐树朝东走,等走到一堆乱石旁,将那些乱石后的藤蔓分开,便能看到密道了。” “记住便好。”云雀点了点头,说道,“你们在这里不要出声,等什么时候看到我发出的信号再往前去,明白了么?” 见白凌薇与红袖都点了头,云雀深深吸了一口气,大步朝前走去,很快,身影便消失在了林中。 不过片刻功夫,远处便传来一阵惊鸟声。 白凌薇坐直了身子,心中有些紧张,生怕云雀没掌握好方向,转到自己和红袖这边来。 她的耳边尽是呼啸的风声,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忽然远远地听到一声尖利的呼啸,白凌薇一下子站了起来。 “快走!”她拉着红袖径直朝前走去。 林中树木繁茂,她们深一脚浅一脚地朝前走着,不知走了多远,终于瞧见了那棵被雷劈过的槐树。 “顺着槐树朝东走……哪边是东?” 二人站在树底下,大眼瞪小眼。 林中分辨方向本就困难,她们又走了这么久,如今根本分不清东西南北了。 已经到了这个时候,就算分不清方向,也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了。 “要不往那边走走看?”白凌薇随手指了一边,“云雀说往东走没多远便能看到乱石堆,我们走走看,若是找不到再转回来!” 红袖对她一向言听计从:“要不姐姐先在这里等着,我自己过去看看?我的脚程快些,找不到就转回来!” “还是不要了吧,”白凌薇摇头道,“万一我们走散了岂不是更糟糕?就顺着这个方向走,走出五百步仍不见那乱石堆,便掉转回头再去下一个方向!” 过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二人重新又回到了槐树下。 “你说要是一会儿撞见那大护法,我说咱们是来山里看风景的,他会相信吗?”白凌薇找了一截枯树桩坐下,喘着气说道。 山路走起来格外费力,她只觉得腰间隐隐有些发酸。 “方才只是运气不好罢了,咱们再挑个方向,这回一定能找到!”红袖给她打着气。 “是啊,”白凌薇苦笑,“咱们已经试了三个方向了,再试一次肯定能找到。” 她缓了缓,重新站起身来,朝着仅剩的一个方向走去。 走出不到三百步,两人便看到了那乱石堆,石堆后是一片布满了藤蔓的山壁,白凌薇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将藤蔓拂开,露出了后面的洞口来。 洞口后面是一片开阔的空地,放着一张床与一张石桌,显然那个大护法平时便是生活在这里的。 “好家伙,还挺会享受的。”白凌薇看了一眼,那床上铺着的被褥都是蜀锦做的。 二人小心地绕了过去,白凌薇顺手拿起了堆放在角落里的火把点燃,率先走进了床后的密道中。 密道中干干净净,地面也十分平整,显然那大护法已经来过多次了。 白凌薇拉着红袖的手,越往里走,密道便越窄,白凌薇的心也跟着越发紧张了起来。 一紧张她就想要说话:“红袖,你饿不饿?等咱们出去之后,你想吃什么呀?我想吃辣炒小牛肉,再配上一碗热腾腾的米饭,好吃得连舌头都能吞下去!” “姐姐你饿了吗?”红袖费劲地从怀中掏出了饼子来:“我这里还有几张饼,虽然干了些,可总是能填饱肚子的。” 白凌薇接过饼咬了一口:“没有肉干了吗?” “没有了,”红袖摇头道,“按照原本的计划,咱们应当是昨天便到这里的,现在这个时候,应当已经从岁名山离开了。” “算了,有的吃便不错了。”白凌薇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不过很快便振作了起来。 “你吃过烤兔肉吗?”她说道,“云雀不是说他会打猎,咱们在山里头,这些野味是再多不过了,等他回来,咱们从这里出去之后,就让他去抓只兔子来,将皮剥了,放在火上烤,不一会儿功夫就能烤熟了。” “兔肉被烤得滋滋直响,油滴在火里,焦香气立时就漫出来了,再涂上香料和盐巴,鲜咸香嫩……” 密道里安静得很,除了两人的脚步声便是吞口水的声音。 “抓不到兔子的话,摸些鸟蛋也行,”白凌薇继续说道,“埋在火堆下面烤熟了,剥开之后蛋白嫩生生的,味道比平日里吃的鸡蛋更香。” “没有鸟蛋也可以去抓鱼……” 红袖默默拿出一张饼啃了起来,方才她不觉得饿,听白凌薇说了一会儿,不知怎地忽然就饿了。 “要是这密道根本走不到墓穴里头,那咱们可就亏大了。”白凌薇嘟囔道,“花了那么多银子雇云雀不说,还跑到这荒郊野岭来受罪,若是回去正好撞见了那个大护法,说不定连命都要丢了。” “姐姐快看!”她正说着,忽然听到红袖说,“前面那是什么?” 第228章 它要杀了咱们 白凌薇抬头看过去,不远处,一扇金属质地的大门正沉默的矗立着。 她快步走到大门前,将火把交给了红袖,自己则借着火光仔细地打量着眼前这扇大门。 这大门似乎是用一整块金属制成的,牢牢地嵌入两侧的石壁中。大门上面布满了各式各样的痕迹,显然那大护法用了许多法子想要将大门打开,可那些法子最后都只能在门上留下一点印记,却根本无法将门打开。 “这门怕是根本打不开吧?”白凌薇自言自语道,“这上头的花纹倒是和林向阳留下的钥匙对上了,可根本连个钥匙孔都没有……” 她忽然停了下来,视线落在了那扇大门的最顶端。 门上的纹饰如藤蔓般缠绕着,一直向上延伸,在最顶端处汇聚到了一起,远远看去如一朵盛放的花。 “红袖,你扶我一下!”白凌薇说着,使劲踮起脚,用手在那花心处按了一下。 两人只听到一阵机关发动的声音,那门上的花纹仿佛活过来了一般,扭曲着向中间聚拢过来,最后在正中聚成了一个小小的钥匙孔。 “我就知道!”白凌薇拍了一下巴掌,兴奋地说道,“这门上别处都是灰尘,唯有那门顶正中的纹饰处干净得很,显然大护法经常会按!” “不过这纹饰会动却是我没想到的。”她从荷包中取出钥匙,试着插了进去。 随着她轻轻地向下按了按,眼前这扇无坚不摧的大门竟缓缓朝着一侧敞开了。 白凌薇的心猛地跳动了起来,她握住了红袖的手:“走,进去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能让这些人如此疯狂。” 里面又是一段密道,不过地上满是碎石与尘土,应当是前面那一侧坍塌时随之震落的。 “姐姐小心些!”红袖一手拿着火把,一手扶着白凌薇,小心地向前走去。 “我们这一侧是墓穴的后侧,”白凌薇说道,“按着一般墓穴的格局,首先应当是墓道,然后是耳室,再往后是甬道,后面是主室、侧室与角室……咱们这条密道,若是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直接通到主室。” 红袖缩了缩脖子:“主室……是不是放棺椁的地方?” “怕什么!”白凌薇兴冲冲地拍了拍她的胳膊,“虽说会有尸体,可是一般最值钱的东西也会在主室里!” “墓主人已经不知道死了多久,尸身应当都变成骨头了吧……”红袖颤着声说道,“我听宫里的老人说,有的墓穴里会聚气,能保葬在此处的人尸身不腐,掀开棺木还栩栩如生,碰到了活气便能如生人般起身行动,力大无穷,身体刀枪不入……” “你从哪里听来的这些,”白凌薇翻了个白眼,“别自己吓唬自己了,要是这墓穴里主人有这种能耐,还能任由外头那么多人夜以继日地挖来挖去扰他清净?” “不过话说回来,”她说道,“能造出大门处那样精巧的机关,这人想来并不一般,墓穴中咱们也要小心别触碰到什么机关才好!” 然而一路上都风平浪静,两人顺顺利利来到了第一个角室。 一推开门,白凌薇忍不住“哇”了一声。 “发财了发财了!”她激动得两眼放光,“红袖,我们发财了!” 角室中堆的满满的都是金银珠宝,在火光的照映下闪闪发光,几乎晃瞎了她的眼睛。 “红袖,你快看这串项链,怕是足有两斤重!”白凌薇比划着,“还有这个戒指,鸽子蛋大小的红宝石!” 她兴奋地扒拉着:“发财了,我这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多宝贝,这要是全带出去,咱们后半辈子想怎么挥霍就怎么挥霍!” “姐姐,你还是别动这些东西了吧!”红袖小声说道,“万一惹恼了墓主人……我总觉得后背冷飕飕的……” “冷?”白凌薇笑了一声,“我瞧见这些,觉得浑身都热血沸腾了!” 她不住往身上塞着宝贝,还不忘叫红袖也一起:“咱们费尽千辛万苦,好不容易到了这个地方,怎么能空着手便回去?你别怕,咱们才能拿多少,外头那些人挖得那么起劲,可是打算挖通之后全都抢走呢!” “可是我真的觉得有些冷,”红袖怯怯地说,“我觉得背后好像有风一样。” “这可是地底下,怎么会有风?”白凌薇话音刚落,忽然就愣住了。 红袖手中拿着的火把,上面的火焰不住地晃动着,仿佛真的被风吹动了一般,而红袖的背后,一个身影正在向她接近着。 “红袖,”白凌薇极力保持着镇定,“你听我说,这世上是没有鬼的,你知道吧?” 红袖嗫嚅着说不出话来,她已经听到了身后传来的细碎声响了。 仿佛是什么东西在地上拖行着,红袖只觉得自己的双脚都被钉在了地上,怎么都抬不起来。 “姐姐你别吓我!”她的声音里带了几分哭腔,“当初、当初你落水苏醒之后,青栀便说你可能是被鬼附身了……” 白凌薇有些恼了:“那怎么能一样!先不说那个,方才你也看到了,这墓主人能造出大门处的机关,自然也能造出其他的东西,比方说能自己动的人偶……趴下!” 她大喊一声,红袖也终于从方才的僵直状态中恢复了过来,猛地向前扑了过来。她刚倒下,就感觉到一阵风在她的脖颈处刮过,伸手一摸,衣领竟然已经破了。 她跌倒在白凌薇身边,火把滚落到了一旁,借着火光,她终于看清了背后偷袭她的东西。 那果真是个木头雕刻的人偶,做工精美,脸上身上还细致地涂了颜色,与成年男子的身形相仿,下身却不是双脚,而是一排滚轮。 方才她听到的,便是滚轮在地上滑过的声音。 “谢天谢地,真的是人偶!”红袖长舒了一口气,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 “别高兴得太早了!”白凌薇看见那人偶将胳膊高高地举了起来,“小心些,它要杀了咱们!” 第229章 人偶大军 只见那人偶手中握着一把长刀,兜头对着二人砍了下来。 红袖狼狈地在地上滚了一圈,那长刀贴着她的胳膊砍到了地上。 人偶丝毫没有停顿,立刻便重新将刀举了起来,上前一步继续追着红袖砍。 红袖慌里慌张地往旁边躲去,一不小心撞倒了堆在一旁的几个青玉花瓶,那花瓶倒在地上,瞬间便碎了一地。 那人偶的动作一僵,长刀朝着花瓶倒下的方向便劈了过去。 红袖趁着这个机会,手脚并用地爬到了白凌薇旁边。 “姐姐……” 她刚开口,便看到白凌薇竖起了一根手指放在唇边。 白凌薇紧紧盯着那人偶,只见它劈完了那堆碎片,一时间仿佛失去了目标一样停在了原地。 她小心地从地上抓起一个夜明珠,轻轻朝着门外丢了出去。 那夜明珠磕在地上发出了一声脆响,人偶瞬间又活了过来,朝着夜明珠的方向追了过去。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理,可它似乎是靠分辨声音发出的震动进行攻击的。”白凌薇压低了声音说道,“多那些趁手的东西,将它引到别处去!” 二人借着火把的微光,从地上捡了不少宝贝,然后蹑手蹑脚地摸到了门口。 那人偶立在原地一动不动,若不是脚下夜明珠的碎片,几乎无法想象它方才的动作有多敏捷。 白凌薇拿了一个红玉雕成的茶壶,心里头一阵惋惜,这东西要是拿出去能换不少银子,可眼下这东西的大小重量,似乎天生就是为了丢出去而准备的。 她抡圆了胳膊,牟足了劲将茶壶扔了出去。那茶壶飞出去十几丈远,砸在了甬道的墙壁上。 人偶立时便追了过去,一刀劈了下去,将茶壶劈得粉碎。 “快走!”白凌薇拉着红袖,趁机向着墓穴里走去。 二人没了火把,幸而甬道两侧的墙壁上镶嵌着夜明珠,一路上发出幽暗的光芒,照亮了脚下的路。 不知还会不会有这样的人偶,二人一点声音也不敢发出来,几乎连呼吸都屏住了。 走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二人又遇到了一扇一模一样的门。 这回白凌薇有了经验,轻而易举地便用钥匙将门打开了。 门向着里侧旋开,一道明亮的光线从门缝里射出来,二人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用手挡住了眼睛。 过了好一会儿,等眼睛终于适应了里面的光线,白凌薇才慢慢将手放了下来。 她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一时间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里……真的是地下?”她喃喃道。 门后面是一片极开阔的空间,头顶呈拱状,墙壁上错落镶嵌着数千支蜡烛,不知是什么原理,在她打开门的那一瞬,所有的蜡烛都燃烧了起来,将整个墓穴照亮得如同白昼。 可真正让她觉得震惊的,却是矗立在其中的无数人偶。 与外面那个追杀她们的人偶不同,方才门开的时候,这些人偶并没有什么动作,只是沉默地立在原地,仿佛根本没有听见任何动静。 她试探着向前走了一步,那些人偶竟齐齐地向两边分开,给她让了一条路出来。 白凌薇紧张地吞了吞口水,它们……应当不会对自己动手吧?要是真的动手的话,方才在门口的时候,随随便便就能将她们两个劈成碎片了,哪里还用得着给自己让路。 “姐姐……”红袖快被吓哭了,紧紧拉着她的衣角。 “别怕!”白凌薇拍了拍她的手。 她心里也没有底,可眼下这个情形,怎么看前面都有着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在等着她。 “我这是成主角了吗?”她咬了咬牙,大步走了进去。 路很长,她越走越害怕,又忍不住开始说话了。 “红袖,你瞧瞧这个人偶,嘴都画歪了,也太丑了些。” “这个人偶是女的吧,胸前还有一朵小花!” “哎这些人偶到底是谁做的?要做这么多,大概需要花费很长时间吧?” “你快看这个,人偶的主人一定很喜欢它,眉眼画得都比别的要精致许多呢!” “这个人偶是怎么回事?这是走战损风的?这脸上的肉都烂完了……卧槽!”白凌薇惊叫一声,甩手将眼前的“人偶”推倒在了地上。 她这会儿恨不得将手也扔了:“搞什么啊!死了不好好在棺材里躺着,跟这些人偶摆在一块儿干什么!这是什么诡异的爱好,明明就是尸体却偏偏要装人偶……” “人偶都是站着的,可他是坐着的……”红袖小声说道。 “谁能注意到啊!”白凌薇怒道。 方才她一路走过来,已经习惯了这里各式各样的人偶,忽然碰到这样一个特别的,一时大意便摸了上去,谁知手碰到才发觉不对,这根本就不是木头人偶应当有的手感! “这应该就是墓主人吧?”经过这样一遭,她倒是不害怕了,将那尸体又扶了起来,还顺手替他拍了拍粘在身上的灰尘。 可时间过得太久,那尸身上的衣裳都已经变得腐朽不堪,她轻轻一拍,就变成灰尘落了下去。 白凌薇尴尬地咳嗽了一声:“世人都是赤条条的来赤条条的走,衣裳什么的都是身外之物,没有也无妨。” 她回头看着满墓室的人偶,一时间不知道要如何是好。 “所以这人是做什么的?”她上下打量着坐在椅子上的尸首,“这些人偶大军应当都是他制作出来的吧?摆在这里是为了陪葬吗?看着气势倒是足……” 话音未落,只听“嗖”地一声,一支箭直奔她而来。 白凌薇张着嘴,连声音都没有发出,离她最近的人偶猛地抬起了胳膊,挡在了她前面。 那支箭上力道十足,人偶的胳膊被径直穿透了,箭也因为阻拦的这一下偏了方向,斜斜地插入了一旁的石壁上。 所有的人偶仿佛都活过来了,头齐刷刷地转向了白凌薇走过来的方向,只见大门处站着一个人影,手执弓箭,显然方才那一箭正是出自他手。 白凌薇心有余悸,她拉着红袖躲到了那具尸首的后面,将自己挡了个严严实实。 “你……你是什么人!”她颤着声问道。 第230章 真相 “女人?” 那人远远地听见了她的声音,似乎有些诧异。 他冷笑一声:“没想到最后,来到这里的竟是个女人。” “女人怎么了,你还是女人生的呢!”白凌薇的头缩在尸体后,确定那人的箭伤不到自己,吼了一句回去。 那人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径自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从哪里得来的钥匙?与那叛徒又是什么关系?” “叛徒?”白凌薇顿时知道了这人的身份,“你是那个什么楼里的大护法?” 云雀说好了将他引走,怎么这么快便回来了?这下好了,她和红袖被堵了个正着,要怎么才能逃出去? 大护法“哼”了一声:“将钥匙交出来,我饶你们不死!” “钥匙……”白凌薇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钥匙,拧眉问道:“门已经打开了,你还要钥匙做什么?” “原来你根本不知道自己拿着的是什么!”大护法声音一落,人便如离弦之箭一般朝着她们冲了过来。 “你、你别过来!”白凌薇尖叫一声,下意识地挥了一下手臂。 整个墓室中的人偶都活了过来,它们纷纷挡在了白凌薇与红袖面前,将二人护在了身后。 “卧槽!”白凌薇睁大了眼睛,“这么智能的吗!” 她心中有个猜测,将钥匙塞到了红袖手里:“你让咱们前面这个往前挪挪,有点太挤了。” 红袖试探着摆了摆手:“你往前走走!” 那人偶竟仿佛听懂了她的话,真的向前挪了半寸。 “有这个钥匙就能命令它们!”白凌薇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有这么多人用尽了手段想要抢夺这把钥匙,有了这钥匙,就相当于有了一支不怕疼不怕死的人偶大军,在这个冷兵器时代,可以说几乎是无敌的存在。 “能造出这东西,难怪你这么有钱!”白凌薇激动地拍了拍身前的尸骨。 她从红袖手中接过钥匙,中气十足地喊道:“把那个什么大护法抓住!” 她被人偶团团围住,只能听到外面的动静。那大护法从最开始的不屑一顾,渐渐变得暴躁起来。 “你这算什么本事!”大护法喘息着叫道,“有本事你自己出来!” “你当我傻吗?”白凌薇只觉得可笑,“我自个儿出去不是找死?有本事你进来抓我啊!” 大护法不出声了,过了不知道多久,人偶们让开一条路,一个高大的人偶手中提着一个人来到了白凌薇面前。 “哟,是你啊!”白凌薇一眼便认出了这个人偶,“以后我就叫你歪嘴战神吧!” 那大护法被它提在手里,一动也不动,但白凌薇不敢大意,她怕他是在诈降,自己一露面,他就要趁机对她动手。 “你,”她指了指另一个人偶,“你去戳戳他,看他动不动。” 那人偶真的上前戳了戳大护法,大护法的头仍然垂着,没有半分动静。 “你把他衣裳扒了,”白凌薇命令道,“要是他还不动,就……就绑起来丢到最近的镇子上去!” “你这个恶毒的妇人!”大护法装不下去了,梗着脖子喊道,“把我放下来,否则我就杀了你!” “把你放下来你才会杀了我!”白凌薇冷笑一声,命令道,“按住他,不要让他动弹!” 大护法被牢牢地按在了地上,此刻他心中无比憋屈,想他堂堂听雨楼大护法,在整个江湖上都是十分有名的,却没想到竟被这样一个小小的妇人所折辱! 这些人偶根本不怕疼,哪怕被打断了胳膊,砍掉了脑袋,仍前仆后继地向他扑过来,他之前又被楼中的叛徒所陷害,险些落入了另一伙人的包围,身上受了不少伤,所以才被这些人偶给抓住了。 “你手中的钥匙是从什么地方得来的?”他心中骂了一句,那人偶的力气极大,他的脸被按在了地上,根本动弹不得。 “喂,你是不是没有搞清楚状况?”白凌薇这会儿不怕了,语气也嚣张了起来,“现在你是阶下囚,我问什么,你便答什么,明白吗?” 大护法牙都快咬碎了,却不得不应了下来:“……你问便是。” “这墓主人究竟是什么人?”白凌薇脱口问道。 “此处是云瑶大师之墓,”大护法老老实实地说道,“这些人偶正是云瑶大师所制。” “你为什么会守在这里?” “十三年前,云瑶大师的手记现世,江湖中传闻,云瑶大师造了一支不死不灭的军队,只要得了钥匙,便能号令这支军队。”大护法说道,“楼主得知了这个消息,便将楼中的人都派了出去,四处寻找那钥匙。” “然而无人知道那钥匙究竟是什么样子,楼主便退而求其次,让楼中众人先行寻找云瑶大师之墓,后来在岁名山找到了,却发现已经塌了。” “楼主本打算倾听雨楼之力,将坍塌的山脉清理开来,却没想到京中同样有人在追查此事,且先一步找到了这里。” “不过他们并不知道山后的密道,楼主怕被人发现,便让我一直守在此处。” 等他说完,白凌薇大约也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那云瑶大师不知用什么法子,创造了这支人偶大军,而十几年前,这个消息传出去之后,无论是朝廷上还是江湖中的人,都想要将人偶大军占为己有,偏偏那能够号令人偶的钥匙阴差阳错到了林府,给林府带来了杀身之祸。 而后林向阳兄妹被流放,那钥匙兴许是林夫人一直带在身上的,在临死之前又给了林向阳。 林向阳将那钥匙贴身藏着,甚至连林向晚都没有见过,这个时候墓穴坍塌的消息又传了出去,众人便歇了寻找钥匙的心思。 然而还是有人一直惦记着,比方说宋长歌,他刻意接近林家兄妹,想要找到那钥匙;再比如说镇国公,他的人先发现了这墓穴,花了几年的功夫,已经清理了一大半出来。 知道了真相的白凌薇看着眼前的这些人偶,不由陷入了沉思。 要不……带着这些人偶去搞基建? 第231章 我要这天下有什么用? 这样不用休息,不用工钱,连饭都不用吃的人偶,简直就是资本家最喜欢的打工人啊! 不过她很快便将这个念头打消了。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她带着人偶去搞基建,只怕还没等走出岁名山,就要被听雨楼和镇国公联手攻击了。 “你将那钥匙交给我,我保证楼主会给你一辈子也花不完的银子!”大护法仍旧没有放弃,努力游说着她,“你根本守不住那钥匙!若是被旁人夺了去,你连命都保不住!” 白凌薇对他翻了个白眼:“你想要夺我的钥匙,现在不也被压在地上动弹不得了么?” 大护法一时语塞,过了片刻,又说道:“那是因为我只有孤身一人……你知道你要是将这些人偶都带出去,会有多少人来围剿你么?你真当一支人偶大军便能够天下无敌?虽不能正面将钥匙夺走,可下毒、暗器,各种各样的暗杀手段,你根本防不胜防!难道你往后一辈子都要提心吊胆地活着吗?” “还有你的家人,会有人用他们的性命来威胁你,你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死吗?你又不想称霸,这些人偶在你手里,只会给你增加无穷无尽的危险!” 白凌薇沉吟着点了点头:“你说的倒是有几分道理……” “所以你只要将钥匙交给我!”大护法见她意动,立刻再接再厉,“我对天发誓,绝不会对你出手,你想要什么,只管开出价格,我可以做主补偿你!” “这些人偶在我手里,我往后活得大约不会安生,”白凌薇说道,“可是这些人偶若是落到旁人手里,整个天下的人只怕都不会安生了。” 方才她认真思考过要不要将钥匙转交给顾寒影,毕竟这样一支军队在朝廷的手中握着,总好过在那些心怀叵测的人手中,可很快这个念头便被她否定了。 虽然有了钥匙便能号令这些人偶,可前提是拿着钥匙的人必须在人偶附近,难道往后要这些个诡异的东西日日守在顾寒影与林向晚的寝殿里头? 况且顾寒影并非好战之人,自他登基之后,从未主动向外发动过战争,申国经过这几年的修生养息,已经比先帝在时强盛了许多,这支人偶大军若是交到他的手上,他八成也不会动用的,反而会给他和林向晚带来危险。 “我留着这些人偶确实没有什么用处,”白凌薇说道,“可我也不想把钥匙给你们。那家伙将钥匙给我的时候让我好好收着,就……还挺有纪念意义的。” 大护法有些急了:“你没有听懂我的意思吗?你是留不住那钥匙的!你若是执意不肯交出来,你的性命恐怕难保!” 白凌薇笑笑:“这钥匙唯一的用途,就是号令这些人偶嘛!若是这些人偶没了,那钥匙是不是也就没有用了?” “你……”大护法震惊地看着她,猛然间反应过来她的意思,“你疯了!你知道这些多值钱吗!这世上只有一个云瑶大师,你若是毁了它们,往后再也不会有人做出来了!” “不会就不会呗!”白凌薇轻松地说道,“这些年里它们一直没有现世,整个世界不是也一样平平稳稳地运转着?” 见她的神情不似说笑,大护法的额上渗出了汗珠:“你不要意气用事!不想交出钥匙便罢了,我不会逼迫你的!” 白凌薇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摇了摇头:“说话也要看着些场合呀!你倒是想逼迫我,可现在被按在地上的是你呀!”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大护法动弹不得,只能尽力劝她打消那个念头,“我是说,你想想看,这样一支军队在你的手上,你能做多少事?若是用得好了,这天下都是你的!你真的舍得毁掉吗?” “我要这天下有什么用?”白凌薇耸了耸肩。 她摸了摸下巴,看着大护法:“人偶倒是好处理,可你要怎么处理才好呢?” “我要是放了你,保不齐你会丧心病狂地来杀我,可我要是不放了你,就只能让你跟这些人偶一起埋在这里了。”她有些为难,“你变成鬼之后,不会来找我吧?” “你……”大护法说不出话来。 到了现在,他终于深切地明白了,如今自己的性命被眼前这个女人捏在了手上。 “话说你不是应当硬气一点,说要杀要剐都随你便吗?”白凌薇说着,忽然眼睛一亮,“你在听雨楼里面的地位应当不低吧?我要是绑了你,能换多少钱?要不你求求我,我就饶你一命!” 见大护法一直不说话,白凌薇也觉得没什么意思,她挥了挥手,对压着他的人偶吩咐道:“歪嘴战神,先把他打晕吧!” 那人偶毫不犹豫地抬起了胳膊,重重地砸在了大护法的头上。 “这……应当还有气吧?”白凌薇看着大护法头上不住往外冒的血,有些心虚。 让她打打嘴炮还行,可是真的要取别人的性命,她还是做不到,干脆将他丢到山里头,是死是活就看他自己的运气了。 “走吧!”白凌薇对红袖说道。 她刚迈了一步,身边的人偶齐齐地也跟着往前迈了一步。 白凌薇吓了一跳,连忙说道:“你们停在这里不要动!” 她随手点了几个人偶:“你们跟着我一起过来。” 方才她与红袖一路过来的时候,白凌薇看得清楚,两侧的角室里,除了各式各样的珠宝,还有许多装着火油的大桶,如今想来,这应当是云瑶大师特地准备的。 云瑶大师清楚,自己留下的这些东西,放到任何人手中都是一柄利器。他留下这些人偶,是因为它们是他毕生的心血,而留下的那些火油,却又是希望真正找到人偶的人,能够做出另一个选择。 白凌薇指挥着人偶将火油推到了墓室里,火油被倒了出来,蜿蜒着流淌在地面上。 她从最近的墙壁上取了一根蜡烛,站在门口处丢了进去。 火光蔓延开来,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最后看了一眼缓缓闭合的大门,对红袖笑了笑。 “走吧!”她的声音带着几分雀跃,“去找家酒楼,我一定要大吃一顿!” 第232章 若是白太傅不允朕便赐婚 “你有什么话,想问便问吧!”白凌薇看着欲言又止的云雀,翻了个白眼,“你这样一直看着我,我都吃不下东西了!” 他们现在正坐在长风镇的醉贤楼里,长风镇是个不大的镇子,不过醉贤楼倒是声名远扬,白凌薇问了一路,一问起哪家酒楼的饭菜比较好吃,所有人都说是醉贤楼。 于是他们一到了长风镇便直奔醉贤楼而来,白凌薇问了小二,得知长风镇旁的河里有种红脊黑背的鲤鱼,不过三寸长,刺少而肉鲜,是他们这里的招牌,于是煎炸烹炖各点了一份,满满地摆了一整桌。 她和红袖像是逃荒而来的灾民,狼吞虎咽吃了一大半,而云雀则坐在一旁,一脸的纠结。 听她开了口,云雀终于忍不住了,问道:“你们……真的没杀大护法?” “无冤无仇的,杀他做什么?”白凌薇说道,“我让歪嘴战神把他丢在密道里的床上了,虽然他受的伤看着严重些,可应当是死不掉的。” “你将所有的人偶都烧了,楼主不会放过你的!”云雀说道,“你应当杀了他,这样就没有人知道你的相貌了!” “知道又能如何,”白凌薇丝毫没有放在心上,“天下这样大,他就算知道我长什么样子,又到哪里去找我?” 她将大护法丢出来之后,一把火将所有的人偶付之一炬。大门重新关闭起来,镇国公的手下仍在挖着山脉,大护法不知道她究竟有没有真的毁了人偶,镇国公的人不走,他也不敢离开,只能继续在那里守着。 至于以后可能会来找她的麻烦,她还真的没有放在心上。这个时代没有摄像头也没有实名制,他能找到她的可能性太小了。 她夹了一筷子水煮鱼放到了嘴里,幸福地闭上了眼睛:“这才是人应当吃的东西啊!” “那一日我将前面驻守的人引到了大护法面前,他们确实打了起来,可大护法比他们强太多,所以没能拖上太久……”云雀有些局促地解释道。 “行了行了,你都说了好几遍了。”白凌薇不耐烦地说道。 她差不多吃饱了,用帕子擦了擦手,对云雀说道:“按之前说的,我把银子给你,你就可以离开听雨楼了,对吧?” 见云雀点了头,她又问道:“那你是不是要先回听雨楼一趟?到时候我和红袖在什么地方等你?” “不必特地回去,”云雀说道,“从长风镇继续向东南走便能到青州,青州有听雨楼的分会,到时候只要将银子交上去便可以了,只是不知道……” 他有些犹豫:“可以去青州吗?” “为什么不可以?”白凌薇反问道,“反正我们也没有目的地,去哪里都一样的。”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青州应当临海吧?”红袖有些兴奋,“正好可以去玩一玩!” “那好,接下来我们便去青州!”白凌薇一锤定音,“不过出发之前,我们要多买些吃的才行!” …… 凤仪宫里,林向晚刚刚收到了白凌薇的第二封信。 顾寒影一进来便看到了她脸上温柔的笑意。 “阿晚怎么这样高兴?”他在她脸上轻轻吻了吻,声音里也带着笑意。 “阿薇写信来了。”她将头靠在了顾寒影的肩上,“她又问起了哥哥——你觉得,哥哥上门提亲的话,白太傅会同意吗?” “林将军年少有为,白太傅有什么不同意的?”顾寒影替她捏着小腿,太医说有孕的妇人四肢会浮肿,常按摩会有所缓解。 “我这些日子一直在探白家的口风,”林向晚说道,“白家似乎也有结亲的意思,尤其是二夫人柳氏格外热络。” 这些天她让人送了不少东西到白府,柳氏昨天郑重地进宫谢了恩,将哥哥从头到脚都夸了一遍。 显然对于这桩亲事,柳氏心里是十分满意的,只是不知道白太傅那边是什么样的态度。 “阿薇为了躲避媒人上门提亲,借着诵经祈福的理由把自己关在了佛堂里,她那样跳脱的性子,也不知道这些天都是怎么过来的。”林向晚叹道。 “阿晚放心,”顾寒影看着她笑,“她不会等太久的。” “可是总要哥哥能回来才行……”林向晚说着,忽然睁大了眼睛,“你的意思是……” 顾寒影点点头:“林将军很快便能回京了。” 他轻轻抚摸着林向晚的肚子:“脚程快些的话,应当能赶在你生产之前。” “太好了!”林向晚高兴地说道,“等他回来就让他去白府提亲,到时候阿薇就不必一直躲着了,简直是双喜临门!” 应当是三喜临门,顾寒影看着她兴奋的模样,悄悄在心底补充道。 林家平反所需要的证据基本上已经搜集完整了,到时候阿晚再不是罪臣之女了,她的愿望也终于能够实现了。 再想起白凌薇对他说的那个结局,他心中一阵庆幸,如今一切都已经不同了,他也不会再失去阿晚了。 “到时候若是白太傅不允,朕便直接赐婚。”他说道,“白凌薇与你交好一场,朕也不愿见她一直被困在白府。” “阿薇从前是想要浪迹天涯的,”林向晚轻轻叹了一口气,“只可惜她是个女子,要一直被困在小小的一方院子里,从前是宫中,现在是白府,等她与哥哥成了亲,又要同哥哥一起去川渝。” 这大约就是身为女子的悲哀吧,一生都身不由己,只能按着既定的路程一步步往前走着。 林向晚微微有些惆怅,不过很快她便将这一点惆怅抛到了脑后。 “哥哥这些年攒下的家底不少,不过和白家比起来,还是差了许多,到时候我要贴补哥哥些——”她似笑非笑地看着顾寒影,“——皇上不会介意吧?” 顾寒影不由失笑:“朕的便是你的,你想要什么,尽管拿便是,只要不将国库搬空,一切都随你。” 不过是些身外之物罢了,能哄得阿晚高兴,又能让林向阳领他的情,真是再划算不过了! 第233章 沉冤得雪 自从入了八月,天气一日热过一日了。 安宁镇是个不大的镇子,不过因为靠海,来往的行商不少,所以颇为富庶,镇上的几家酒楼更是人满为患。 白凌薇一边打着扇子,一边不耐烦地踱来踱去,看得小二眼皮子直跳。 “白夫人,您先坐一会儿!”掌柜的给小二使了个眼色,小二去后厨端了一碗酸梅汤来递给了她,劝道,“楼上那一桌已经喝了快一个时辰了,很快就要走啦!” “半个时辰之前你就是这么说的!”白凌薇接过酸梅汤一饮而尽,酸甜微凉的酸梅汤下肚,身上的燥热稍稍缓解了些,脾气也就没有那么急躁了。 只是她还是有些不快:“我不是昨儿就同你说过了么?今天午间我要来你们这里吃饭的,你还说将包厢给我留下,现在倒好,我等了这么久,那些人还没有下来!” “哎呀,都是小的办事不力!”小二连声赔着不是,“您昨儿说过之后,小的便记在了心里头,可偏巧今儿上午小的出去了一趟,等回来的时候,那几位爷便已经上了楼——来者是客,小的又不好将他们赶下来,就只能委屈您稍等片刻啦!” “你不过是看我好说话罢了!”白凌薇翻了个白眼。 这聚萃楼里有一道海杂鱼鲜美无比,她几乎日日过来吃,与小二早便熟悉了起来。 “我上去将他们叫下来!”云雀挽起袖子便要上楼。 “这位爷!这位爷!”小二吓得够呛,连忙拉住了他,“您再等等,他们马上就会下来的!” 白夫人是好说话,可她身边跟着的那个男人却十分不好惹,一言不合便会动手打人,真的让他上了楼,八成又要打起来! 他还记得这位白夫人是一个月之前到的安宁镇,说着一口官话,为人爽利又出手大方,只要是饭菜顺了口,旁的什么都不计较。 他见白夫人挺着个肚子,原本以为是京城里的贵夫人,来这边探亲的,谁知一聊起天来才知道,这白夫人的命不大好,刚成亲便死了相公,如今只剩下自己与妹妹两个,就想找个安静点的地方将孩子生下来,好好养大罢了。 一说起她那短命的相公,白夫人忽然就伤心起来,拿出帕子捂着脸,哭得那叫一个抑扬顿挫,他在一旁听了都觉得心酸。 这样家中没了男人的妇人,最是容易被人欺负。白夫人在镇子里买了个小院子住下,因为她与妹妹都生了一副好相貌,镇子上那些地痞无赖常在她们院子外头转悠,趁着她们出门的时候,便上前去搭讪。 他家离白夫人的家不远,有一回出门的时候,正好看到几个闲汉将白夫人围住了,口中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白夫人当即便冷了脸,叱责了他们几句,偏他们根本不放在心上,还笑嘻嘻地想要动手动脚。 不管怎么说,白夫人也是聚萃楼的常客了,就在他正要冲上去的时候,只听白夫人叫了一声“云雀”,之前一直沉默地跟在白夫人后头的男人忽然就上前一步,不见如何动的手,那几个闲汉便倒着飞了出去,躺在地上呻吟了半天都没有能爬起来。 小二这才知道,原来白夫人敢与妹妹两个女子行走这么远,并非是全无依仗的,她们身边那个叫云雀的男人是个高手,寻常人根本打不过他。 这会儿那云雀摩拳擦掌地要上楼,小二死死地抱住他的腰,要是任由他上去,怕不是要将聚萃楼给砸了! “罢了,云雀,再等一会儿吧!”白凌薇终于开口道。 她将空碗递给小二:“再给我来一碗!” 随着月份越来越大,她行动也不像从前那般方便了。从岁名山离开之后,三人一路来到了青州,在那里,她去凌记钱庄取了银子给云雀,云雀离开了两日,再回来的时候,满脸带着喜色。 “我将名字消了!”他的脸上是压抑不住的激动,“往后我就不是听雨楼的人了!” “那个大护法没有使绊子?”白凌薇怀疑地问道,“你让他吃了那么大的亏,他就这么放过你了?” “我是蒙着脸的,他不清楚我究竟是谁。”云雀说道。 他忽然单膝跪下,郑重地说道:“从今日起,我会一直侍奉在夫人左右,直到十年之期期满。” “行了行了,起来吧!”白凌薇摆摆手,“往后好好干活便是——青州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没?” 他们在青州待了半个月,紧接着便继续启了程。 白凌薇本以为自己离开了京城,终于可以好好潇洒地游山玩水了,可眼看着腹中的胎儿已经有了近七个月大,她不得不歇了这个念头。 几人一路来到了安宁镇,白凌薇在吃过了聚萃楼的海杂鱼之后,拍板决定在这里买个院子住下,等孩子出生之后再做打算。 小二又端了一碗酸梅汤来,白凌薇喝了一半,楼上终于有三个男人走了下来。 那三人喝得有些醉了,其中一个下楼梯的时候脚一软,险些跌倒了,幸而他的同伴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他。 “老吴,你这是怎么回事,”那同伴笑他,“不过才喝了多少酒,就连路都走不好啦?” 老吴大着舌头说道:“老子这是……这是高兴!当年林……林将军一家被冤枉,老子还……还去喊过冤,可……可上头那些黑心肝的人,他们……他们都污蔑林将军……” “你不过是个连名声都没有的行商罢了,你去喊冤谁会听?”同伴笑着摇头,“况且林将军只怕都不知道你的名字,你那么激动做什么?” “蒋兄不要说这样的话,”另一个同伴说道,“吴兄的爹娘当年全都死在了匈奴手里,林将军守护一方平安,吴兄自然心中感激林将军,我听闻林将军一家被斩首后,许多百姓都自发祭拜——如今好了,林将军终于沉冤得雪了!” 他与那个蒋姓男人一起扶着老吴,刚下了楼梯,忽然被一个大肚子的妇人拦住了去路。 “你们是从京城来的?”那女人看着他们,一双眼睛雪亮,“方才你说的沉冤得雪是什么意思?” 第234章 说不定很快就能喝到阿薇的喜酒了 “你不知道?”那人见是个漂亮女子,也乐得与她多说几句,“当年林家卖国通敌,被满门抄斩,如今已经平反了!” “真的?”白凌薇激动不已,“真的已经平反了?” “真的不能再真!”那人说道。 “太好了!”白凌薇抓着红袖的手喊道,“红袖,你听到了没有,林家真的已经平反了!” 红袖连连点头:“皇后娘娘现在终于能安心了,真是太好了!” “是啊,”白凌薇只觉得有些鼻酸,“真是太好了!” 小二在一旁等了半晌,见她仍旧不动,不由问了一句:“白夫人,楼上已经收拾好了,您看……” “不吃了!”白凌薇喊道,“红袖快跟我回家写信去!” 前一封信还是半个月前送出去的,也不知道林向晚收到了没有,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她连信都没有写上一封,林向晚应当已经发现不对了吧?不过如今她已经远离京城了,倒也不必再瞒她,反正只要她不想,就没有人能够找到她。 “哎可是……”小二看着她的背影欲言又止。 白夫人喝了两碗酸梅汤,吃了好几盘葡萄,又嗑了几把瓜子,结果现在又说不吃…… 他转头看了一眼掌柜,掌柜对他摇了摇头,他便默默将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白夫人是常客,总不能为了这一点蝇头小利便将她得罪了,小二叹了一口气。 …… 安宁镇里岁月静好,京城中却风云动荡。 皇上重审当年林家一案,许多疑点纷纷浮出水面,林将军从川渝带回了最重要的一份证据,证明林家当年是被人陷害。 大长公主、安阳侯、镇国公、甚至已经告老还乡的赵太师全都参与其中,林家被几乎半个朝廷的势力围剿,最后在一无所知中走向了覆灭。 一切真相大白,皇上在早朝宣布追封林老将军为忠勇将军,而当年陷害过林家的人,除了早已离京的赵太师,其余人都在逐一清算。 而后便是昭告天下,将林家众人之墓重新迁回祖坟……一应事务处理好之后已经过去了七日,第八日上,林向阳终于空闲下来,进宫见了林向晚。 “阿晚应当快生了吧?”他小心翼翼地用手触碰了一下林向晚的肚子,“这样大的肚子,平日里十分辛苦吧?” “还好,我一直按着太医的吩咐仔细调理着,如今倒是觉得自己比刚有孕的时候身子强健了些。”林向晚的气色比起从前好了许多,人也胖了些,“太医说大约会在八月末九月初发动,就只剩下一个月了。” 说起生产,她的语气中不由带了几分期盼:“再过上月余,我就能见到腹中的孩子了呢!不知是男孩还是女孩呢?” “男孩女孩都好吧!”林向阳皱起眉来,“莫非皇上一心盼着是个皇子?” 阿晚的身子本就不好,这一胎已经十分勉强,即便这一胎是个公主,顾寒影也别想强迫她再次怀胎! 若是顾寒影一意孤行,定要阿晚生出皇子才作罢,那他拼着性命不要,也要把妹妹从这皇宫里带出去! “皇上没有这样想,”林向晚笑着摇了摇头,“哥哥可千万别找他理论。” “啧,”林向阳不满地看着她,“才出嫁几年,就已经胳膊肘朝外拐了,我就算去找皇上理论,不也是为了你好?” 林向晚抿嘴笑着,她当然知道哥哥是为了自己好,可顾寒影对她,确确实实好得很。 自从知道她有孕之后,顾寒影比她还要上心,每每太医来给她诊脉后,他都会叫太医过去细细询问。 而等到月份大了,他更是日日守在她身边,甚至将奏折都搬到了凤仪宫里,除了每日上朝,一直都陪在她左右。 随着生产的日子越来越近,他更是焦虑了起来,眼看着人都憔悴了下去,晚间只要她稍稍有一点动静,便立刻起来问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哥哥不必管我,还有件更重要的事!”林向晚说道,“哥哥回京已经好几日了,怎么还没有去见阿薇?” 林向阳转开脸去,微微有些不自在:“之前不是一直忙着吗,现在才得了空,也是该去见见她。” 他之前说得信誓旦旦,等他回来便去上门提亲,可不知为什么,如今真的回来了,心里面却总是有些胆怯,几次站在白府不远处,腿却仿佛被钉在了地上,怎么都迈不开。 “之前我见哥哥与阿薇亲近,还以为哥哥喜欢阿薇呢,如今看来,倒是我想岔了。”林向晚故意说道,“哥哥想来也只是因为她与我交好,所以才对她好的吧?” 林向阳回京的路上本来已经想好,要告诉妹妹自己想要娶白凌薇为妻,可现在当着林向晚的面,却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怎么都说不出口。 “倒也……不单是因为这个……”他的声音小的几乎听不到。 “只是可怜了阿薇,”林向晚叹了一口气,“自打她归家之后,去白府提亲的媒人将门槛都要踏平了,偏偏她一个都不喜欢,后来不厌其扰,干脆闭门诵经,这几个月以来连门都不出了!” “有人上门提亲?”林向阳的声音登时高了八度。 林向晚心里暗暗发笑,面上却做出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当然了,皇上当初遣散六宫的时候特地说过嫁娶随意,阿薇的出身好,相貌才情也是数一数二的,自然会招人惦记着。唉,阿薇如今也是只能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我听白家的二夫人柳氏说,白太傅已经发了话,阿薇见不见无妨,等寻到人品相貌相当的男子,便先将她的亲事定下来……” “荒唐!”林向阳喊道,“她都不见人,怎么能就这样将她的亲事定了!” “女子的亲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况且白太傅阅人无数,能够入了白太傅的眼的,想来也差不到哪里去。”林向晚说道,“说不定过不了多久,咱们就能喝到阿薇的喜酒了呢!” 第235章 林将军明日便要上门了 “不成!”林向阳倏然站起身来,“她不能成亲!” “哥哥在说什么呀,”林向晚看着他笑,“阿薇已经出了宫,莫非还能一辈子不嫁人不成?” “不是一辈子不嫁人,是不能——”林向阳说了一半,看到妹妹极力忍笑的模样,顿时便明白了过来,“好哇,你耍我!” “我可没有骗你!”林向晚连忙摆手道,“柳氏之前确实说过,已经有许多媒人上门提亲了!” 她拉了拉林向阳的手:“哥哥,你得抓紧时间了啊!” “我、我自然知道!”林向阳说完,心里却没有多少底气,“阿晚,你觉得……白太傅能看得上我吗?” 林向晚憋着笑,上上下下打量了林向阳一遍,最后勉强点了点头:“旁的也就罢了,唯独一样,白太傅是文臣,向来不大喜欢武官,哥哥若是去了,白太傅八成要考验一番哥哥的学识。” 林向阳顿时便觉得有些牙疼,他从小便跟着父兄习武,后来林家出事后,更是没有机会再跟着先生念书,白太傅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哪里看得上他? “这该如何是好,”他有些慌了手脚,“我就算现在想要开始学,也不知道白太傅究竟会问些什么呀!” 他焦虑不安地在殿中走来走去,嘴里不住念叨着,听得林向晚“咯咯”直笑。 “你不帮我想法子,竟然还笑我!”林向阳有些恼了,“你究竟是不是我的亲妹妹!” “好啦好啦,”林向晚不逗他了,“哥哥你放心便是,我已经同柳氏通过气了,听柳氏的意思,白家对这桩亲事十分满意,你安心上门提亲就好了!” “当真?”林向阳大喜。 “当真!”林向晚笑眯眯地看着他,说道,“只是哥哥你回来了这么多天,连看都没有去看过阿薇一次,阿薇怕是生气了呢!前几天阿薇送了信来,也只做不知你回京的事,连问都没有问一句!” “我……我前几日不是一直在忙吗?”林向阳小声说道,“这样小心眼,果然是她的脾气。” “行了,本就是你做得不对,”林向晚说道,“等见了阿薇,得好好向她道歉才是!” “我晓得!”林向阳说,“我特地带了腊肉回来,就是要给她的!” 他有些坐不住了:“我这就去白家!” “等等!”林向晚忙不迭地叫住他,“你就这样空着手去?” “我带了腊肉!”林向阳说道。 林向晚哭笑不得:“你去白家,难道就只见阿薇一个不成?总要先拜见白太傅才是!如今阿薇还在诵经祈福,你怕是不能直接见到她的。” “白太傅喜欢什么?”林向阳忽然一拍巴掌,“他从前做过太子太傅,皇上应当知道他的喜好,我这就去问皇上!” 话音一落,他人就已经出去了,林向晚连着叫了几声,也没能叫住他。 “也太心急了些,”林向晚无奈地摇了摇头,“皇上都已经替你将东西备好了呀……” …… 白府里,柳氏正坐在房中给白凌蓉绣着帕子。 “夫人,门房里送了帖子过来。”丫鬟进来回禀道。 “哦?”柳氏没有抬眼,“都有谁家的?” 这些日子京城中有些动荡,白家上下得了白太傅的吩咐,关起门来过日子,什么也不掺和,鲜少与人走动,每日里就算收了帖子,也大都寻了借口推了,并不见人。 “奴婢看了一遍,大都是之前便已经送过帖子,有求于白家的。”丫鬟说道。 “那便算了,”柳氏懒懒地说,“白家不趟这趟浑水。” “不过还有个帖子是林将军送来的,夫人您看……” “林将军?”柳氏不小心刺破了手指,不过她丝毫没有在意,而是急着说道,“林将军的帖子在哪儿?快给我拿过来!” 丫鬟小心地将帖子递过来,柳氏接在手中连看了三遍:“竟真是林将军……” 她将手中绣了一半的帕子丢到了桌上:“去阿蓉那里!” 一路上她走得极快,等到了白凌蓉的院子,反倒将白凌蓉吓了一跳。 “母亲这是怎么了?”白凌蓉连忙起身迎了上来,“脸上都晒得红了!” 柳氏用帕子扇着风,将屋子里的下人都赶了出去,拿起放在桌上的茶一饮而尽。 好不容易缓过来些,她拉着白凌蓉坐了下来,将那帖子递给了白凌蓉。 “这是……”白凌蓉看完,脸上不由浮起了一抹红晕。 “阿蓉,”柳氏拉着她的手,“林将军明日便要上门了!” “上门便上门,母亲同我说什么!”白凌蓉将帖子丢到了桌上,扭过身子不看她,“帖子上不是说了么,他是来拜访祖父的!” 柳氏笑了一声:“虽是这样写的,可真正的目的大家都心知肚明。” 她热切地看着自己的女儿:“阿蓉,你之前不是还说,同一个连见都没有见过的人定亲,心里面有些不踏实么?我去同你祖父说,等他明日上门的时候,让你躲在屏风后面见一见!” 白凌蓉的脸越发红了,声音细如蚊蚋:“母亲说什么,那便是什么吧!只是这一直是母亲说的,祖父……会同意吗?” “为什么不同意?”柳氏笑道,“林家如今已经摆脱了罪臣的名声,而皇后娘娘很快又会诞下皇子——若是换做别的世家大族,母亲定然是不愿你嫁过去的,毕竟皇上会防备着,说不准什么时候便会惹来祸端,可林家如今只剩下了皇后娘娘与林将军两个,皇上根本不会猜忌,你嫁过去,是再安稳不过了!” 她摸着白凌蓉的头发,眼中浮现出一抹不舍:“唯一不好的地方,便是林将军往后只怕也不会留在京城里,等你嫁了之后,母亲想要再见你一面,怕是就难了!” 白凌蓉也有几分不舍,将头靠到了她的肩上:“女儿不想嫁人,不想离母亲那么远……” “说什么傻话!”柳氏抬手在她额上敲了一下,“女子哪有不嫁人的,母亲只是随口一说罢了,你能嫁给林将军是顶好的事,千万不要犯糊涂!” 第236章 林将军到了 第二日日头高照,是个天气极好的日子,柳氏一早醒了,听见外面的喜鹊叫了两声,顿时眉开眼笑。 “是个好兆头呢,”她问一旁的丫鬟,“蓉儿醒了吗?” “回夫人的话,四小姐一早便在外头候着了!”丫鬟答道。 “快让蓉儿进来!”柳氏一边起身更衣,一边说道。 等白凌蓉进来之后,柳氏的眼睛不由一亮。 她今日穿了天水碧素面杭绸罗裙,脸上薄施粉黛,整个人素净而大方。 “很好,”柳氏连连夸赞道,“你是白家的姑娘,不必如那些小门小户的女子般,靠皮囊来吸引男人的目光,如你这般打扮,才没有丢了白家的脸面!” 白凌蓉红着脸说道:“什么打扮不打扮的,女儿只是按着平常的样子来罢了。母亲不是说,今日只是让女儿在屏风后看上林将军一眼么?根本不会同他见面的!” 柳氏笑眯眯地说道:“这可说不准,万一林将军提出想在府里转转,你便陪他一起,正好可以与他说说话!” “母亲!”白凌蓉嗔道,“我才不要陪着别人在府里逛呢!” “你就当他是客,客人要逛,自然得有主家陪着。”柳氏心情极好,笑着问道,“你起得这样早,怕是还没有吃东西吧?陪母亲一起吃些,等会儿一起去见你祖父!” 白凌蓉心里装着事,只喝了小半碗粥,柳氏见她的模样,也没有再耽搁,二人径直去了前院。 二人到的时候,白太傅已经在了,见了白凌蓉,他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 柳氏之前同他说起皇后娘娘有心想要同白家结亲的时候,他并没有放在心上,只当是柳氏的一厢情愿,可后来宫中一车车的赏赐送到了白府,他不得不重视了起来。 林家虽然有着罪臣之名,可他看得清楚,平反只是时间的问题,等到林家平反之后,再加上皇后娘娘腹中的皇子,林家以后的地位定然会有很大的提升。 而到了那个时候,林向阳做为皇后娘娘的兄长,亲事必定是炙手可热的。 皇后娘娘既然有心想同白家交好,他当然乐见其成,只是思来想去,如今府中年纪合适的女孩儿就只有白凌蓉一个的时候,不由又皱起眉来。 并非是阿蓉不好,只是她被柳氏一直娇宠着,多少有些娇纵,若是嫁了林向阳,往后是要随他一起去川渝的,恐怕是吃不了这个苦,往后两人若是因此而生出嫌隙可该如何是好? 想到这里,白太傅不由长叹了一口气,真说起来,其实阿薇更合适些,只是那孩子不知怎么了,自打阿蓉及笄之后,便将自己关在佛堂里不出来,想起她之前信誓旦旦地说不会成亲的话,白太傅难免担忧她是起了想要阪依佛门的心思。 他有心想劝,可毕竟是孙女,他一个做祖父的,总不能整天同她说成亲的事,于是便托了柳氏去说和,柳氏转天回来同他说,阿薇性子倔,不愿听这些。 “兴许是阿薇在宫里头伤了心,所以现下才有了这样的心思。”柳氏劝道,“不过她到底年纪还小,等过上些日子,自己就能想开了!” 白太傅想想,觉得她说的也有些道理,便撒开了手去。 如今没想到,阿薇的亲事尚没有头绪,阿蓉的亲事便提到了前头。 儿孙自有儿孙福,白太傅一边在心底这样劝着自己,一边挥了挥手,让白凌蓉躲到屏风后面去。 柳氏留下来同他说话,不一会儿,下人便进来回禀说林将军到了。 “这样早便到了?”柳氏高兴地说道,“看来对这桩亲事,林将军也很满意呢!” 白太傅看了她一眼:“快请林将军进来!” 屏风后的白凌蓉情不自禁地坐直了身子,一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手心里面已经出了汗。 那下人退了出去,很快便带着林向阳一同走了进来。 林向阳上前与白太傅见了礼,又对柳氏笑道:“这位想来便是府上的二夫人吧?” 柳氏早些年见过他一面,如今再见,他比记忆中更成熟了几分,整个人英武而俊秀。 “正是,”她热络地说道,“林将军快坐!” 林向阳依言坐了,柳氏扬声叫人来给他上茶,他的眼睛往白太傅身后瞥了一眼,那屏风后面影影绰绰有个身影晃了晃,看得他的心也跟着“怦怦”跳了起来。 是白凌薇么?她知道他今日要来白府,所以躲在屏风后面偷偷看他? 林向阳的身子坐得更直了。 白太傅并没有留意到他的神情,只是如寻常长辈般,问了他回京后住在何处,得知林府早已翻修妥当时,不由有些感怀。 “当年我与你祖父算不上交好,”白太傅叹道,“我是文臣,而他是武将,但凡我一开口,他必有大把反对的话。后来他战死沙场,我在朝中得到消息,下朝的时候不知怎地,恍惚间从台阶上跌了下来,足足养了三个月才将腿养好。” “我那时每日躺在床上,想的却是你祖父,听说他上阵之前腿上中了一箭,我就在想,我不过是从台阶上跌下来,腿便疼得不能走路,可他将箭尾削断,怎么就敢上阵杀敌呢?若是他养好了伤再去,是不是就不会丢了性命了?果真是个莽夫,是个蠢人!” “就这样每日想啊想的,等我能走路了,我第一桩事便是去了他坟前,敬了他一杯。”白太傅悠悠道,“他活着的时候不能一起喝酒,他死了,这杯酒倒成了我欠他的了。” “后来我又听说,他的儿子接替他披甲上阵,那时候我就想,这一家子都是莽夫,都是蠢人。” “再后来,林家出了事——”他顿了顿,“我是不信的,那么蠢的人,养不出那种会与外敌勾结的儿子。” 林向阳默默听着,当年林家出事的时候,整个朝廷上,唯有白太傅曾替他们说过话。 这大约也是为什么最初白凌薇一直胡闹的时候,阿晚能够对她一再忍让吧! 第237章 晚辈为的是求娶白家大小姐为妻 “如今林家事了,你往后有什么打算?”白太傅问道。 林向阳顿时紧张了起来,他昨天向顾寒影讨教了许久,知道白太傅最厌恶没有那些纨绔子弟,可又十分护短,自己若说往后仍要去川渝,不知他肯不肯放白凌薇与他同去。 况且身为武将,最会被嫌弃的一点便是随时会上战场,能够平平稳稳活到卸甲归田的年纪,就已经是上天额外开恩了,一不小心就会丢了性命,到时候留下孤儿寡母凄楚一生。 “身为臣子,一切当以皇命为重。”林向阳的回答四平八稳,“如今川渝那边太平安稳,皇上有意将我调回京城来。” 他既点明了自己以后不会游手好闲,又说了很可能会留在京城里,不会再上阵杀敌了。 白太傅点了点头,叹道:“留在京城也好,如今林家子嗣凋敝,若是你再出什么意外……皇上定然也是如此思量的。” 白太傅又问了他些话,不过更像是长辈见了小辈,问的都是些闲话,倒是没有考校他的意思。 林向阳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他昨天恶补了半宿,可毕竟还是门外汉,若是白太傅真的问起来,他怕是根本答不上来。 一旁的柳氏听着,对他越发满意起来。之前还觉得阿蓉若是嫁了他,要离开京城的,如今看来,倒是自己多虑了。 想想也是,林将军是皇后娘娘唯一的亲人了,真的出了什么闪失,皇后娘娘只怕要伤心欲绝,皇上是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 林向阳坐在椅子上,视线不住地往屏风上面瞥。白太傅看在眼中,又看了一眼柳氏,见她一副乐见其成的模样,微微摇了摇头。 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如今孩子们都已经长大了,他也不必事事都跟着操心。 想到这里,他的脸上露出些疲态来。 林向阳看在眼中,立刻站起身来。 “今日晚辈贸然来访,实在是有些冒昧了,”他说道,“时候也不早了,晚辈便不再叨扰您的清净了。” 他的心中仿佛有一团火在炙烤着,连说出的话中都带着一股焦灼的味道:“那个……府上的大小姐与皇后娘娘十分亲密,今日晚辈正巧来访,不知可否见白大小姐一面?” 柳氏的心猛地一跳,白凌薇如今都不知道人在什么地方,她到哪里去弄一个来给他见? “阿薇这些日子一直在诵经祈福呢,”她满脸堆笑地说道,“那孩子心诚,谁都不肯见,还请林将军见谅。” “还请二夫人同她说一声,”林向阳又看了一眼那屏风,“皇后娘娘许久未见她,有些话交代给我,让我当面同她说。” 柳氏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脸上却不得不保持着平静:“并非我不带林将军去,只是林将军毕竟是外男,阿薇现在陪在佛祖面前,再见林将军实在是有些于理不合……” “既是皇后娘娘的吩咐,就带林将军过去吧!”白太傅打断了她的话。 柳氏还待说话,可白太傅已经有些意兴阑珊地摆了摆手:“娘娘想来确实有要事同阿薇说,再说不过是说几句话罢了,阿薇若是不想见,隔着门听完便是。” 白太傅发了话,柳氏不能再反驳,她只能强压着心慌应了下来:“那我便让人带林将军过去吧!” 林向阳欢喜中却又带着几分疑惑,白凌薇不是就在那屏风后么?她还要带他去什么地方? 柳氏这时候已经将心横了下来,想来这林将军与阿薇并不熟悉,到时候找个女子扮作阿薇的样子,躲在门后同他说上几句话,先将眼前这一遭敷衍过去吧! 她一边说着,一边给一旁的丫鬟使了个眼色。 丫鬟立刻便明白了她的意思,悄悄地退了出去。 柳氏微微松了一口气,她笑了笑,说道:“让阿蓉带将军过去吧,阿薇与阿蓉是姐妹,从小感情便十分要好,有阿蓉在,阿薇想来也会高兴些!” 林向阳并不介意谁带他去,只是心中怪异的感觉越发强烈,而等屏风后那人站起身来,他终于明白了究竟是什么地方不对。 白凌薇身材高挑,可屏风后那人分明要比她矮上不少! 等白凌蓉含羞从屏风后现身的时候,他已经彻底懵了。 “你是谁?”他脱口而出,“白凌薇呢?” 白凌蓉被他吓了一跳,往柳氏身后躲了躲:“大姐姐……大姐姐在小佛堂里……” “为什么不是她在这里?”林向阳心中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他转头看向柳氏,“你为什么会让她来这里?” 柳氏将白凌蓉护在身后,脸上挤出了僵硬的笑容:“林将军想来是不懂这些,哪有这样直来直去地问的……如今是相看的时候,自然……自然要看上一看了……” “相看?!”林向阳瞪大了眼睛,“相看也该是白凌薇来相看,为何是她?!” 他的声音一落,屋子里顿时安静得连一丝呼吸声都听不见了。 白太傅的眉头紧锁,柳氏失魂落魄地看着他,仿佛没有听明白他的意思,一旁伺候的下人纷纷低下头去,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而最先回过神来的是白凌蓉,她的脸涨红了,“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捂着脸便跑了出去。 柳氏也终于回过神来,她只觉得阵阵恍惚,却不得不强撑着笑道:“林将军在开什么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林向阳把心一横,干脆地对白太傅拜了下去,“晚辈今日过来,为的便是求娶白家大小姐白凌薇为妻!” “这……你……”柳氏手足无措地看着他,又求助般看向白太傅。 白太傅摸着胡子,定定地看了他半晌,然后悠悠开口道:“我之前答应过阿薇,她的亲事由她自己做主,如今得看她自己的意思。” 见他没有反对的意思,林向阳大喜:“多谢白太傅!” 他急切地看向柳氏:“她现在在哪里?你快带我去,我自己同她说!” 第238章 阿薇她与人私奔了 柳氏浑浑噩噩地站着,她只觉得脑海中一片混沌。 怎么竟然是……白凌薇? 一个从宫中被赶出来的女人,为什么皇后娘娘会允许自己的哥哥娶她为妻? 她那样的年纪,放在旁人身上,连孩子只怕都有了,更何况她的脾性还那样古怪,林将军为什么连看都不看阿蓉一眼,却偏偏就选了她? 柳氏眨了眨眼睛,林向阳的面孔逐渐清晰了起来。 她的心仿佛漂浮在虚空里,半分也落不到实处。 还是她太心善了,早知这样,当初便应当给白凌薇报个急病,寻一口空棺材埋了,哪里用得着这般辛苦地瞒了几个月。 “阿薇她……”她只觉得自己的声音也带着几分飘忽。 今日之事只怕不能善了,当初阿薇走失,是她一力隐瞒下来的,还欺骗了皇后娘娘,如今林将军问到眼前了,她该怎么才能将这一切圆回来? 本想着找人扮作白凌薇,同林向阳说几句话将他打发了,可如今看来,这条路怕是行不通了,他不见到她是不会罢休的。 “阿薇她……”她的嘴里干得很,忽然双膝一软,就跪在了地上,大哭起来。 “她怎么了!”林向阳顿时便急了,若不是男女有别,他这会儿定然要把柳氏揪起来好好问一问。 “阿薇……阿薇她与人私奔了!”柳氏急中生智,脱口而出。 “什么……”林向阳被震在了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阿薇她与人私奔了!”既然已经说了,柳氏便知道自己没了回头路,只能硬着头皮编了下去,“就在阿蓉及笄那一日!” “你说什么!”白太傅猛地拍了一下桌子,“这种事关乎阿薇的名声,不要信口开河!” “正是因为关乎阿薇的名声,所以我才一直让下人瞒着。”柳氏抹着泪,说道,“阿蓉及笄那一日,府上来客众多,阿薇见我忙不过来,便主动请缨帮我招呼客人,谁承想……谁承想她竟趁着人多眼杂,与人私奔了!” 白太傅的胡子一抖一抖的,明显动了怒:“那么久之前的事,你为何不早早报上来?就算阿薇真的一时糊涂,你一个做婶母的,难道就不会将人带回来好好劝她一番?” “阿薇的性子说一不二,什么时候听过我这个婶母的话?”柳氏哭道,“我是将她当成亲生女儿的,可我毕竟不是她的生身母亲,她根本就不曾同我交过心啊!当日我得知她不见了,便立时让人去寻,可她毕竟是个姑娘家,万一只是在外头哪里耽搁了,这样大张旗鼓地寻人,反倒是坏了她的名声……” “混账!”白太傅怒道,“收起你那点小心思,真的以为我活了这么大年纪看不出来?” 柳氏被吓得不敢再哭,只是仍旧十分委屈:“阿蓉同样也是白家的姑娘,阿薇的事要是传出去,往后阿蓉在外面哪里还抬得起头来?” “所以为了阿蓉,你便置阿薇于不顾?”白太傅吼道,“非但瞒下了她不见的消息,甚至还骗了皇后娘娘!” 柳氏的身上一冷,还有皇后娘娘那边! “我……我……”她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白太傅如今很少插手府中的事,她知道终有瞒不住那一日,可心中始终存着侥幸,毕竟自己也是为了阿蓉好,同样都是他的孙女,他应当会看在阿蓉的面子上原谅自己。 可如今她面临着的,却是另一个更严峻的问题:她骗了皇后娘娘。 进宫的几次,皇后娘娘一再问起白凌薇的情形,也是她一再说她一切都好。 这样的欺瞒之罪,若是皇后娘娘怪罪下来,她只怕…… 柳氏猛地打了个寒颤,她膝行向前,哭着求白太傅:“我、我也是为了白家的名声,并非有意隐瞒皇后娘娘的……” “名声……比活生生的人还要重要吗?” 柳氏回过头去,只见林向阳仍站在原地,目光沉沉地落在她的身上。 她看不懂他的眼神,只是觉得眼前的年轻人仿佛一瞬间便被抽去了精气神,只剩下了一具空壳站在这里。 柳氏也恍然想明白了,若是此事没有旁人知道,她去求白太傅,他为了白家,兴许会帮她瞒下,可如今却是当着林将军的面说破的,他是皇后娘娘的亲哥哥,怎么会不告诉皇后娘娘? “林将军!”她扑过去抱住了他的腿,“林将军,阿薇虽然不在了,可是还有阿蓉啊!阿蓉的相貌不比阿薇差,性子又柔顺,年纪还比阿薇小……您娶阿蓉吧!” “荒唐!” 不等林向阳出声,白太傅已经气得快背过气去。 他抓起杯子摔在了地上:“白家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白家怎么会……” 一句话没有说完,他便捂着胸口,拼命咳嗽了起来。 整个殿中已经乱成了一团,柳氏的哭嚎声,白太傅的咳嗽声,下人们慌乱的脚步声,一切的一切将林向阳包裹了起来。 他置身其中,又仿佛与一切都格格不入,一颗心不住地往下沉着。 柳氏说白凌薇与人私奔,他是一个字都不信的,她好吃懒做,见钱眼开,男人对她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甚至连一块好吃的点心都比不上,又怎么可能为了一个男人而将一切都丢下? 柳氏之所以将脏水泼到她的身上,为的不过是撇清自己的责任,这样看来,白凌薇多半是已经遭遇了什么不测。 林向阳觉得自己好像分成了两半,一半冷静地分析着眼前的情形,另一半却只想颤抖着将自己埋起来。 他不敢去想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可又止不住去想,要是当初他强硬些,将她从宫中带走,她会不会……就不会出事了? 可是……可是她怎么会出事呢?她明明说要他带腊肉回来的,她明明还在给阿晚的信中问起他来着…… 等等,信! 林向阳猛然回过神来,他一脚踢开了柳氏,不顾柳氏在背后撕心裂肺地喊着他,大步朝着门外冲了出去。 第239章 我说了要娶她就是要娶她 等看完了所有的信,林向阳靠在椅子上,一时间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 “好个白凌薇,”他将信拍在桌子上,“每封信里面,先是问你如何,然后问我如何,最后再说她很好——阿晚,你就没有觉得不对头?” 林向晚讷讷地说:“我以为阿薇是因为整日待在白府里,连门也不出,所以信中才没有什么好说的……” “她那个性子,嗑个瓜子就能闲扯上两个时辰,若是真的在白家,怕是早就向你抱怨她那个婶母了!” 林向晚有些心虚地看着他:“那阿薇现在究竟在何处?” “我怎么知道?”林向阳没好气地说道,“她早就不在白府了!” 他越想心中越憋得慌,为了不嫁给他,她竟然偷偷跑了!虽说如今是太平盛世,可她一个女子,难保不会遇到心怀歹意的人,到时候她被人欺负了该如何是好? “白家当真可恶!”他怒气冲冲地说道,“她那个婶母,竟张口便说她与人私奔了!白凌薇走了这么久,他们怕是一次也没有派人去打听过她的下落!” “阿薇每月的信都会按时送过来,人应当是安全的,”林向晚说道,“只不过……” 她看了一眼哥哥,心里止不住惋惜。 原以为阿薇对哥哥也是有好感的,如今看来,阿薇不想同任何人成亲,即便是哥哥也一样。 不过很快她又笑了起来,林向阳看她笑,心里头又是一阵恼火,声音都跟着大了些:“你们不是很要好么?现在她下落不明,你怎么还这般高兴?” “如今的生活,应当就是阿薇一直想要的吧!”林向晚温柔地说道,“不管是宫里还是白家,对她而言都是禁锢,她本就应当是自由的,如今虽然她与哥哥的缘分断了,可想到她此刻正开开心心地过着自己的生活,我便为她觉得高兴。” “谁说断了?”林向阳粗声粗气地说道,“她不过是跑了,又不是死了,怎么缘分就断了?” 林向晚有些诧异地看着他,他不自在地将头转到了一边去。 “我今日都已经去了白家,也同白太傅说了想要求娶白家大小姐为妻,现在难道因为人跑了,我就要说话不作数?”他说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既然说了要娶她,管她跑到哪里,我都要去娶她!” 林向晚忍着笑,想要调侃几句,又怕他抹不开面子,于是认真地点头附和道:“哥哥说得没错,阿薇虽然跑了,可哥哥你是一言九鼎的人,既然说了要娶她,那就非她不娶!只是天下这样大,你如何才能找到她?” 林向阳“哼”了一声,说道:“她是带着红袖一起离开的,两个女子,都没有吃过什么苦,也没有什么能谋生的本事,白凌薇又是个好吃懒做的性子,她必然是已经备好了能让两人舒坦过日子的银子的。” “那么多银子,带在身上又不便又危险,所以必然会存进钱庄里。”他这会儿已经冷静了下来,分析道,“能在各处都开遍的钱庄,唯有凌记钱庄这一家,只要查清楚了她在何处的钱庄取过银子,便能知道她究竟去了什么地方。” “可若是阿薇只是在当地取了些银子之后,很快便离开去了下一处呢?”林向晚问道,“毕竟她从前便说过,想要去游山玩水的!” “她们兴许会四处游历,可是总有倦了的时候。”林向阳说道,“她是个爱钱如命的性子,若是想要在某处定居,必然舍不得日日住在客栈里头,更有可能自己买个院子住着,等什么时候离开了,再转手卖掉。” “哪怕我并不能立时便找到她,也能从她存取银子的情况中猜出她的行踪,定然会有人见过她们两个,到时候只要仔细询问,不会找不到她们的!” “我这就——”林向阳说着就站起身来,不过回头看到林向晚,到底还是按捺了下来。 他重新坐下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等你平安生产之后,我便出发去寻她!” …… 安宁镇上,白凌薇正坐在院子门口晒着太阳。 旁边的院门开了,一个青衣妇人挽着菜篮子出门,见了她,便笑着招呼道:“阿薇今日怎么没有和你妹妹一起出去?” “早间红袖听人说镇上来了个戏班子,同云雀一起去了,我懒得动,又不爱凑那样的热闹,便没有同她一起。”白凌薇看着她手中的篮子,“贺大婶,你这是要去菜场?” 她看了看头顶的太阳:“都快午间了,这会儿去只怕都不新鲜了呢!” “不新鲜也要买的!”贺大婶兴高采烈地对她说道,“你不知道,方才我才得了信,我那儿子晚间就要回来了!我得赶着买些菜回来,总不能叫他回了家,却没有什么好吃的吧!” “儿子?”白凌薇怔了怔。 她搬过来之后,贺大婶里里外外帮过她不少忙,是个非常好相处的性子。而她见贺大婶一直孤身一人,还以为贺大婶是个寡妇,没想到她竟还有个儿子。 “是啊,”贺大婶笑眯眯地说道,“辉子是跟着船老大跑船的,一年到头也在家住不了几个月!” 白凌薇了然地点了点头,安宁镇靠海,年轻人出海是常事。 她没有放在心上,贺大婶又同她聊了几句,便赶着去菜场了。 白凌薇懒洋洋地晒了一会儿太阳,红袖和云雀便回来了。 “姐姐,我给你带了糖炒栗子!”红袖高兴地说道。 “算你有良心。”白凌薇接了过来。 “姐姐饿不饿?”红袖挽起袖子,“路上我们遇见了王婆婆,王婆婆说,咱们小院子里面种的菜,用香醋拌了,最是清淡爽口,我这就做给你尝尝!” 说着她便往后院去了,云雀自觉地跟了上去,一路上红袖对他说着话,云雀的个子高,靠近她的那边身子不自觉地矮了几分。 白凌薇瞧着两人的背影,唇边不由自主地带上了几分笑意,不过很快便收了起来。 林向晚应当已经知道自己不在白府了吧?也不知她有没有生自己的气,等下一封信里,自己要不要告诉她自己如今在何处,好让她安心? 第240章 你往后有什么打算 她很快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只告诉林向晚自己一切安好便是,真的要是将住所都暴露了,万一林向阳找过来该怎么办? 她一想到林向阳发现自己跑路了之后的表情,便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那家伙一向傲气得很,若是知道自己宁愿逃跑都不愿嫁给他,怕是要气个半死。 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腹中的孩子仿佛感受到了她的手,隔着肚皮动了动。 “真乖!”她眉开眼笑,“这才是我的乖宝宝,千万别像你那个爹,一张嘴就能把人气死!”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红袖端了饭菜上来,白凌薇洗过手,在桌旁坐了,特地尝了尝她拌的青菜,果真不错。 “红袖的厨艺进步真大,”她笑吟吟地说道,“我还记得最开始的时候,做出的东西不是焦了就是没熟,现在已经能入口了!” “从前也没有姐姐说得那般不堪吧!”红袖推了推云雀,“之前我做的很难吃吗?” 云雀抿起嘴不说话。 “喂,你不说话是什么意思?”红袖急了。 “就是怕说了你会不高兴嘛!”白凌薇托着腮看着他们,“奇了,云雀竟然也学会在意旁人的想法了!” 她一说完,红袖就没了声,低着头小口小口地吃着菜。 白凌薇并不着急吃饭,自打怀孕之后,她经常会觉得饿,红袖买了不少零嘴让她放在身上带着,方才她在外头晒太阳的时候,便吃了好几块茯苓糕,又吃了不少栗子,这会儿倒是不饿。 她歪头看着云雀,云雀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这下她有些拿不准了,若说云雀喜欢红袖,他却半分都没有表露过,若说他不喜欢,却又什么都听红袖的,有时候红袖故意为难他,他也丝毫不恼。 白凌薇决定刺激他一下:“对了,今儿你们出去的时候,前街的孙大嫂过来打听红袖有没有说亲呢!” 她一边说着一边仔细观察着云雀的表情:“她有个远房的侄儿,镇子上的药材铺子就是他开的,前些日子红袖去抓药,他远远地看见了,心里就惦记上了,所以托孙大嫂来问上一问。” “红袖,你心里是什么想法?”白凌薇问红袖道。 红袖红着脸:“我之前便同姐姐说过,我以后都是要陪着姐姐的,不要成亲!” “成不成亲总要先看看再说,若是那人也很合你的眼缘呢?孙大嫂那侄儿生得不错,家底又厚,你若是嫁过去,往后的日子过得也会不错。”白凌薇看着云雀,“云雀,你说是不是?” 云雀手中的筷子停了下来,他迟疑了半晌,最后才点了点头:“是吧!” 红袖的脸一下子就白了,她低下头,想要继续吃饭,可终究还是没忍住,一颗眼泪“啪”地落在了桌上。 “我、我吃饱了。”她慌乱地抹了一把脸,将筷子放到了桌上,人便跑了出去。 云雀抬头看着她跑走的方向,抿了抿嘴。 白凌薇摇了摇头:“这丫头,才吃了这么一点,怎么会饱了?早知道我便不同她说这些了,平白惹得她不高兴。” 云雀犹豫了片刻,也放下了筷子:“我也吃饱了。” 白凌薇挑了挑眉,看着他也走了出去,不由轻轻一叹。 罢了,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感情的事强迫不来。 本来好好的一顿饭,如今就只剩下了她自己,她慢悠悠地吃着,外头忽然传来了敲门声。 白凌薇扶着肚子去开门,看到贺大婶正笑吟吟地站在门外。 一见了她,贺大婶便将手中提着的篮子递了过来。 “阿薇吃过饭没有?”贺大婶热情地说道,“我方才烙了糖饼,正好给你们送来些!” “谢谢贺大婶!”白凌薇将糖饼接过来,“贺大婶烙的糖饼又酥又甜,比外头铺子里买的还要好吃!我前儿还同红袖说,想要拿些银子让你每天帮着烙些呢!” 贺大婶连连摆手:“都是邻居,说什么银子不银子的!你想吃就同我说,我每日在家里闲着,烙些饼又有什么费事的?” 贺大婶站在外面搓着手,明显是还有话想说。白凌薇侧过身请她进来,又给她倒了一杯茶。 贺大婶捧着茶杯同她唠家常:“阿薇,你这月份不小了吧?” 白凌薇摸了摸肚子,点点头:“有七个半月了。” “有孕的女人辛苦,但我瞧着你肚子里的孩儿倒是乖巧。”贺大婶说道,“你往后……有没有什么打算?” “打算?”白凌薇想了想,“也没有什么旁的打算,就是想着将孩子好好养大吧!” 她戏精附体,拿着帕子假装抹眼泪:“我那苦命的相公,刚成亲便死了,如今我腹中是他唯一的骨血,我必定要好好抚养才行!” 贺大婶跟着叹了一回气,又语重心长地说道:“阿薇,我没有旁的意思,只是当年我也不比你好到哪里去,辉子五岁上的时候,他爹出海就没有再回来,我一个人当爹又当娘,好不容易将辉子拉扯大,这里头有多累,我是再清楚不过了。” “家里没有个男人,终究不像一回事,”她说道,“你如今年纪还轻,难道真的要为了你那个刚成亲没几日便撒手去了的相公,苦苦地守一辈子不成?” 白凌薇假意哽咽了两声:“守一辈子又何妨?我与相公恩爱,我不能负了他!” “人总归是要向前看的,”贺大婶摇着头,“况且若真如你所说,你们那般恩爱,你的夫家人为何对你不理不问,任由你一个怀了身子的女人远远地跑来这里住着?他们不看重你,往后也不会看重你的孩子,你何必要为了这样的一家子人,将自己的后半辈子都搭进去呢?” “贺大婶误会了,”白凌薇说道,“我那相公命苦,他家里人都已经不在了……” “哎呀,那就更不能一直守着了!”贺大婶一拍大腿,“你说他命短也就罢了,他全家都命短,怕不是有什么病吧?你正应当趁着年轻,找个身体康健的男人嫁了!” 第241章 总得找个男人嫁了 白凌薇听着她的话心里头就觉得不大高兴:“贺大婶,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你的意思是,我相公全家短命,往后我生的孩子也就一定短命?” “哎呀呀,我哪里是这个意思!”贺大婶连声说道,“我的意思是,若你相公家里人还在,往后还能做你的依靠,可如今谁都不在了,你腹中若是个女儿,你们母女两个根本撑不起一个家!” “要我说啊,你还是得为了以后考虑!” 白凌薇一脸假笑地看着她:“这个就不劳贺大婶操心了。” 她没想到自己一个身怀六甲的孕妇都要被催婚:“贺大婶还有什么事吗?要是没事的话就请回吧,正好我要休息了。” “阿薇啊,你也好好想想我说的话,毕竟我是过来人,你一个女人想要将孩子养大辛苦着呢!咱们相处这些时日,你也清楚我的性子,我这都是为了你好,绝不会害你的!”贺大婶叹道。 “嗯嗯,我知道了!”白凌薇敷衍着。 贺大婶还想再说,看她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只得提着篮子走了。 “简直莫名其妙。”白凌薇嘀咕了一句。 她没有放在心上,贺大婶的嘴虽然碎了点,可对她很不错,自从他们住进来之后,帮了他们不少的忙,今日说这些话,大约也是真心实意地希望她往后能过得轻松些。 她伸了个懒腰,慢腾腾地走进了屋子,倒在床上便睡了过去。 第二日的时候,她终于明白了昨天贺大婶为何会忽然上门说这样的话。 早间白凌薇扶着肚子出门遛弯,正好瞧见贺大婶家的大门打开了,一个青年男人从院子里走了出来,见到她不由一愣。 白凌薇反应快些,想到昨天贺大婶的话,便笑着同他打招呼。 “你便是贺大婶的儿子吧?我与妹妹就住在隔壁,往后要多多指教了。”她说道。 “啊……啊!”那男人愣了半晌,忽然一扭头就回了院子。 白凌薇:…… 罢了罢了,反正他过不了多久又是要出海的,打不打交道又能如何。 她摇了摇头,刚要往前走,那大门又被推开了。 那男人小跑着出来,将手里的篮子塞给了她。 “这个给你,”他低着头不敢看她,“是我娘今早上刚烙的。” 白凌薇打开看了看,里面装着四五张千层饼。 “啊,你替我谢谢贺大婶……”她的话还未说完,那男人就已经进了院子,当着她的面关上了大门。 白凌薇无语。 她提着篮子进了屋,红袖也从屋子里出来,看见了千层饼,不由问道:“这是姐姐出去买的?昨天贺大婶送来的还未吃完呢!” “不是买的,是贺大婶送的。”白凌薇说道。 她坐在椅子上,看着红袖忙忙碌碌地准备早饭:“贺大婶这两日送了不少吃的来,咱们也得送些东西做回礼,前儿你买回来的蜜饯不错,等会儿再去买些,包好了给贺大婶送去吧!” “我之前买了两盒,还有一整盒没有打开呢!”红袖说道,“姐姐拿着那一盒送过去便是,想吃的话下午我再去买!” “我不爱去,等会儿你送过去吧!”白凌薇说道,“贺大婶的儿子回来了,方才正好碰上,他好像不太想同我说话。” “那等会儿吃过饭我便送去!”红袖一口应了下来。 说话间云雀也来了,红袖瞥见他,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扭过头去留给他一个背影。 云雀张了张嘴,最后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地走过去帮她切菜。 等吃过饭,红袖拿着装蜜饯的盒子便要出门,云雀习惯性地跟上去,刚走了一步,便被她阻止了。 “你跟着我做什么?”红袖凶巴巴地问道。 “我……”云雀说不出话来。 “你别跟着我!”红袖气哼哼地出了门。 云雀真的就站在了原地,眼睁睁地看着她走了。 “你还愣着做什么,快去呀!”白凌薇恨铁不成钢。 “可是红袖不让我跟着。”云雀愣愣地说道。 “她要是真不愿让你跟着,早就将门关上了!”白凌薇推了他一把,“她心里不痛快,你就不会哄一哄她?” 云雀站着没有动:“她心里为什么不痛快?” “当然是……唉你真是一块木头!”白凌薇气道,“你别管她为什么心里不痛快了,你这会儿追过去,她就高兴了!” “可是她不让我去,”云雀迟疑着说道,“我要是去了,不就是违逆了她的心思?那她不是会更不高兴?” “她只是嘴上说着不让你跟过去,并不是真的不想让你跟过去!” “她是在说谎?” “她就是……你的问题怎么这样多啊!”白凌薇有些抓狂,“让你去你去就是了!” “哦。”云雀应了一声,抬腿便走了出去。 白凌薇端起水来喝了一口,心想等红袖回来,她得好好同她聊聊。 对云雀这种人,什么小心思小脾气都没有任何用处,你不直来直去地告诉他,凭他自己,这辈子都猜不透你究竟想的是什么。 将这两人的事情暂且抛到了脑后,白凌薇慢悠悠地绕到了后院去。 她买下的是个三进三出的院子,后面有一片不大的荒地,早在刚住进来的时候,她便让云雀将地重新翻过,在上面种上了青菜。 虽说都是能在外头买到的,可自己种出来的青菜,吃着总是格外的好吃。 她这边看看那边瞧瞧,云雀将青菜照料得很好,完全不用她再做些什么了。 “没想到云雀还挺会种地的,要不在外面买些地来让他种算了。”白凌薇嘟囔道。 她可是花了大价钱雇佣的云雀,现在整天就这样闲着,让她难免有一种银子都打了水漂的心痛。 她越想越觉得这是个好主意,种出来的青菜不但能自己吃,还能拿出卖,也是一笔进账。 只是不知道这安宁镇附近哪里有田地会卖,白凌薇琢磨着下午出去逛上一逛,顺便打听打听。 她这边刚刚打定了主意,便看到红袖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 “怎么了这是,”白凌薇问道,“什么事这么着急?” 红袖的脸上表情十分奇怪:“姐姐,你……想嫁人了?” 第242章 我得让她有苦说不出 “哈?”白凌薇睁大了眼睛,“我孩子都快生了,你问我是不是要嫁人?” “是贺大婶说的!”红袖说道,“我是不信的,可是方才我过去的时候,王婆婆也在,正听见贺大婶同王婆婆说,你现在腹中这个生了,想要再生,无论如何都要等到后年了……” “你等会儿你等会儿,”白凌薇顿觉不妙,“想要再生这话是从何而来的?我相公早就……咳咳,我的意思是,我根本就不打算嫁人的,怎么就扯到生孩子上了?” “我也觉得奇怪呢,”红袖扶着她进了屋,“贺大婶见了我便没有再说了,我只听见了那一句,不过王婆子又问了一句,说打算将日子定在什么时候。” “贺大婶就笑,推说还没定下来呢,接着便不再说了,所以我才回来问问姐姐是不是要成亲了。” 白凌薇越发觉得莫名其妙:“好好的,怎么就说起了我来?那贺大婶莫非想要保媒……” 她忽然顿住,心里头升起一个不大妙的猜想:“她不是想要我做她儿媳妇吧?” 细想起来,贺大婶就是从她儿子要回来开始变得不大对劲的,从前虽然也说过她一个人养孩子辛苦,可就只是感叹几句也就罢了,从昨日起,忽然就开始撺掇着让她嫁人了。 再想起今早上见到辉子时他的表现,白凌薇越发觉得自己的猜测可能是对的。 “这是什么喜好,”她忍不住吐槽,“那么多黄花闺女不去找,偏偏看上我一个寡妇!他们莫非就是喜欢买一送一?” 原本她还想在安宁镇长住的,如今看来,孩子出生之后,她就要换个住处了。 红袖看得倒是通透:“姐姐生得貌美,手中又有银子,就算嫁过人又如何?你又同她说过,夫家的人都已经死绝了,对他们而言,连最后一丝麻烦都没有了——你若是真的嫁给了贺辉,你的钱财就是他们的了,生下的孩子也要随着贺家姓,他们没有半分损失。” 白凌薇觉得心里头呕的慌:“没想到贺大婶平日里看着和和气气的,心里头竟也抱着这吃绝户的心思。” “未必就全然是坏心思,”红袖说道,“以她的想法,贺辉是能挣钱的,你嫁过去也算是有个依靠。” “那我岂不是还要谢谢她?”白凌薇气笑了,“若是我将手里的钱全给了自己的孩子,那他们岂不是白白帮我将孩子养大,最后什么都没落下?她不担心这个?” 红袖摇摇头:“姐姐想的太简单了些,你嫁给贺辉也是要生孩子的,都是你的孩子,你难道还能厚此薄彼不成?横竖他们都不亏!” “不对呀!”白凌薇忽然反应了过来,“你是我妹妹,又没有成亲,贺辉真的要娶亲的话,娶你多好,为何会算计到我头上?” 红袖略微有些不自在:“贺大婶确实同我提起来过……” “然后呢?”白凌薇狐疑地看着她,“你是怎么同她说的?我分明已经拒绝过了,她都没有放在心上,你说了什么让她就此放弃了?” “我没说什么,”红袖小声说道,见白凌薇不信,她又补充了一句,“云雀那时候就在旁边,把她家门前的石头劈碎了……” “那块石头是云雀劈碎的?不对,这不重要,云雀这分明就是吃醋了,可为何昨天我提起来的时候,他又说你嫁过去也不错?”白凌薇疑惑道。 “我也不知道,”红袖嘟起嘴来,“他这个人,整日里像个闷葫芦一样,什么都不肯说——现在不是说我的时候,姐姐,我听贺大婶的意思,她怎么好像已经笃定了你会嫁给贺辉一样?” 白凌薇有些郁闷,她怎么知道这是为什么:“你去找王婆婆探探口风,听听贺大婶究竟是怎么同她说的。” 红袖依言去了,不一会儿便回来了,满脸怒容。 “王婆婆说,贺大婶告诉她,如今亲事虽还未定,可已经八九不离十了,”她说道,“如今你大着肚子,说出去也不好听,一切总要等到你生了孩子之后再说。” “还有呢?”白凌薇问道。 能将红袖气成这个样子,怕是不会只有这简单的几句话。 红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她还说是姐姐你主动问起贺辉的,她本来是不大愿意的,可贺辉也见了你,觉得你不错,所以她才勉强答应下来……” 红袖气得眼泪汪汪:“姐姐,那老婆子也太欺负人了,我这就去同她理论!” “有什么好理论的,”白凌薇冷笑了一声,“她又算计着我的钱,又想要个好名声,世上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那难道就这么任由她败坏姐姐的名声?”红袖急道。 “现下这些不都是她自己臆想的么?”白凌薇说道,“我又没有答应,她将话说的越满,自己就越丢人。” “过几日你再去王婆婆家一趟,”她吩咐道,“我之前不是有件流云缎的裙子来着么?正好上面破了个口子,你拿去让王婆婆补一补。” “那裙子连我都补不好,王婆婆哪里能补好?”红袖问道。 “补得好补不好都无妨,”白凌薇说道,“只是让你找个由头,向王婆婆透些口风,就暗示说我之前那个相公的死有古怪,旁的不必细说。” 红袖的眼睛一亮:“姐姐的意思是,让王婆婆再透给贺大婶,好让她在心里再掂量掂量?到时候她怕了,自然不会再缠着姐姐了!” “那岂不是便宜了她,”白凌薇笑了一声,“她恶心了我这一回,我也得让她有苦说不出!” 她附在红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红袖听了,连连点头。 “好,我这就去办!”她脆声应道。 等红袖离开之后,白凌薇慢悠悠地摇了摇扇子,轻轻笑了笑。 她正觉得这日子有些无趣呢,没想到那贺大婶就撞了上来,如今火候还不够,她得再添一把火才行。 “云雀,云雀!”她叫道。 等云雀进来之后,白凌薇站起身来,中气十足地说道:“陪我一起出去,我要买些地来!” 她不满地看着他:“整日里这样闲着,你当我的钱都是大风刮来的呢?” 第243章 她一个寡妇,难道我还拿不下来? 当下白凌薇便带着云雀出了门,在镇子上转了一圈,见了认识的人,便问上一句谁有田地要卖,还特地强调了,只要地好,多少银子都是无所谓的。 “钱不是问题,”白凌薇强调道,“我手里还是有些家底的,莫说是在这安宁镇里,就是京城的地价,我也能买得起!” 一圈逛下来,等到晚上她回家的时候,那贺辉已经在门口徘徊了。 一见了她,贺辉立刻迎了上来,倒是比之前热情了许多。 “白姑娘可吃过饭了?这是我娘刚炸的小黄鱼,正好你拿回去尝尝!” 白凌薇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示意云雀将他手中的碗接了过来:“多谢贺大婶了,不过我已经成了亲,还叫我白姑娘怕是不大合适,贺大哥还是同旁人一样叫我一声白夫人吧!” “那多生疏啊!”贺辉满脸堆笑,“我年纪比你大上几岁,要不我也随我娘一起叫你阿薇?” 白凌薇冷下脸来:“我与贺大哥还没有那般熟悉,况且贺大哥难道没有听过一句话么?寡妇门前是非多,你若是真的那样叫我,岂不是会惹来闲话?你还是避些嫌的好。” 说完,她看也不看他一眼,转身便进了院子。 贺辉就站在门外看着她的背影,等那院门一关上,他脸上的笑立刻便消失了。 “呸,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值钱的货色呢?”他对着大门啐了一口,表情阴晴不定地回了贺家。 一进门贺大婶便迎了上来:“怎么样,见着她了没?你都同她说什么了?” “娘,你就别问了!”贺辉不耐烦地说道,“那女人的眼睛都快长到头顶上了,能同我说什么!” 贺大婶见他不快,连忙安抚道:“她是从京城那边来的,自然看不上咱们这些个普通百姓,况且妇人怀了身子的时候,脾气总会大些,你好好哄上几句不就完了?” “你也知道她都怀了身子!”贺辉叫道,“我都没成过亲,如今要娶这样一个怀了孩子的寡妇,让旁人听了都会笑话我的!还让我哄她,我没嫌弃她已经不错了!” “哎呀你这个孩子!”贺大婶嗔怪道,“别看她怀了孩子,可就是那张脸蛋儿,咱们安宁镇里哪个姑娘家能比得上?” “长得再好又有什么用,还不是个二手货?”贺辉不屑地说道,“又要生下孩子——我成了亲还要养旁人的孩子!” “倒也未必,”贺大婶说道,“如今你只管好好哄着她,等她生了孩子成了亲,还不是会一条心地和你过日子?到时候你便常跟她提,看着她生的那个孩子,心里头就不自在,时间久了,她自个儿就会想法子将孩子送走了!” “就算不送走,也不过就是多一口饭的事,孩子生下来见的便是你,也只会认你做爹。若是个儿子,长大些就能一起送到海上,若是个女儿更好,到时候嫁出去之后,还能换一笔嫁妆回来!” 见贺辉的脸上仍有些不满,贺大婶又说道:“她手里的钱可不少,光看今日便能知道,能拿出闲钱去买地的,又说钱不是问题,手中怕是有个几百两呢!说不定上千两也是有的!嫁过人生过孩子又能如何,等你娶了她,那些银子不就全是你的了?” 见贺辉有些意动,贺大婶补充道:“出海的日子辛苦,等你们成了亲,你有了钱,往后在镇子里随便做些买卖,不是要比出海轻松多了?” 贺辉在她的劝说下终于松动了些,只是仍有些不满:“我知道娘是为了我好,可一想到要娶一个寡妇我就……她们姐妹两个,我瞧着妹妹也是不错的,虽说相貌比姐姐差些,可好歹是个黄花闺女啊!” 贺大婶一听,吓得连忙止住了他:“你可千万别说这样的话!” 虽然是在自己家中,可她还是忍不住往窗外瞥了几眼:“跟着她们的那个男人你看到了吧?那可是个煞星!” 她絮絮叨叨地将她们刚搬过来时,云雀收拾那几个调戏白凌薇的闲汉的事说了一遍,又说道:“你瞧见外头那块石头没有?他一巴掌下去,那石头就碎了!” “是被他打碎的?”贺辉倒吸了一口冷气。 “可不是!当日我不过提了一嘴,想着若是能撮合你与那红袖也是好的,被他听见,一巴掌就将石头打碎了!”贺大婶想起来仍觉得心有余悸,“总之你别打红袖的主意,否则几条命都不够丢的!” “我知道了,”贺辉闷闷地说道,“我往后绕着她走便是!” 见他脸上又露出了不高兴的神情,贺大婶在他腰间拧了一把。 “你不就是怕真成了亲,旁人说的不好听?”她教训道,“旁人说什么又有什么关系,自己的日子过得好不好才是正经!” “那她要是把着银子不给我,我能有什么办法?”贺辉撇嘴道,“况且她还有个妹妹,她妹妹出嫁的时候,不是还要分走些?” “所以娘才让你抓紧些!”贺大婶说道,“她们家的事我打听过,如今全是姐姐做主,想来她手中的银子,应当是她那个短命鬼相公的。你若是能早日将她拿下,往后她的银子便是你的,给不给她那个妹妹,不都是你说了算?” “我瞧着她倒像是个有主意的,就算成了亲,也未必肯将银子都给我。”贺辉粗声粗气地说道。 贺大婶摇摇头:“现在她自然不会给你,可等你们成了亲,你管她要她还能不给你?若是她真的不给,你便冷着她,她已经死了个相公了,若与你也过不下去,旁人会怎么说她?到时候她要是想好好把日子过下去,自然什么都会听你的!” “那么多银子啊,辉子,”贺大婶说道,“娘知道你委屈,等银子哄到手了,你把在外头的那个相好也接回家里来,娘绝不阻拦!” 贺辉咬了咬牙:“行,我知道了!娘你放心便是,她一个寡妇,难道我还拿不下来?” 第244章 她那相公的死只怕别有内情 接下来的日子,贺辉越发热情了起来。 他时常会守在白家的大门外,只要一见到白凌薇,便立刻迎上去,或是给她送些贺大婶做的吃食,或是送些从街上买的小玩意。 白凌薇对他却一直没有什么好脸色,最初兴许是碍于贺大婶的面子,还会停下来同他说上几句话,后来便直接扭头就走,根本理都不理。 然而她越是这样,贺辉却越是较劲了起来,发誓要将她哄到手里。 做这些的时候他没有避着人,几次都被旁人看了去。 于是便有人去问贺大婶,难道贺辉对白夫人有意思不成?可白夫人如今都已经快生了啊! “哎呀,哪里有这样的事,”贺大婶脸上露出一副悲悯的表情来,“是阿薇这丫头命苦,所以辉子才常去帮她的忙——唉,不过阿薇也常说家里没个男人顶事,往后只怕是辛苦,都是邻居,能帮便帮她一把也是好的。” 她说得含糊,让人听起来,就好像是白凌薇缠着辉子不放一样。 红袖听到后又气了一回,白凌薇好不容易将她安抚好了,她当即便拿起裙子去找汪婆婆了。 “还差些火候,不过也不必再等了,”白凌薇摇了摇头,“这几日实在是把我恶心得够呛。” 红袖回来之后什么都没说,不过不一会儿功夫,云雀就回来说,王婆婆进了贺家的院子。 白凌薇满意地点了点头,这算是她念在贺大婶从前对她们的照顾上,给他们母子最后的机会,若是他们仍执迷不悟,她也就不客气了。 贺家,贺大婶见了王婆婆,不由笑着问道:“王婶怎么来了?可吃过饭了?” 王婆婆紧张地拉着她进了屋,问道:“你之前同我说,白家那妇人有心想要嫁过来,你莫非已经同意了?” 贺大婶听她提起,又做出了那副悲天悯人的模样:“不瞒王婶,她嫁过人,如今肚子里又有个孩子,我心里是不大愿意的,可当年我自己将孩子带大,受了多少苦是知道的,如今又怎么能忍心看着她再遭一遍罪?” “辉子这孩子你也知道,向来心善,我同他提过一嘴,他心中也对阿薇升起了些怜惜,虽然有些不大相配,他也是不介意的。” 王婆婆听了,使劲地摇了摇头:“不成啊,这可不成!你千万不能让辉子将白家那妇人娶进门!” 贺大婶心中有些惊讶,王婶之前与白家两姐妹关系都不错,一口一个阿薇,如今却成了白家那妇人,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王婶为何这样说?”她不由问道。 王婆婆摇着头不肯说,只一遍遍地重复,叫她千万不能同意这桩亲事。 贺大婶难免有些起疑,她记得王婆婆是个有侄儿尚未成亲的,如今她来同自己说这个,莫非是想要将阿薇说给自己的侄儿? 于是她只是笑,摇着头说道:“这事说到底,还是辉子自己的事,我这个做娘的,也只不过同他参谋参谋。阿薇虽说之前成过亲,可如今相公死了,夫家也对她不闻不问,她一个弱女子,生下孩子之后没个依靠怎么行?辉子若是不反对,我是没有什么意见的。” “你……唉!”王婆婆长叹了一声,“她一个有孕的妇人,即便是死了相公,也不应当孤身一人远走他乡啊!你怎么不想想,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内情啊!” “内情?”贺大婶不以为然,“王婶这就想多了,阿薇之前便说了,夫家的人也都不在了,如今就只有她一个,所以她才远远地离开了那片伤心地!” 眼见贺大婶已经打定了主意,王婆婆急得够呛:“咱们都已经认识多少年了,我难道还会害你不成?你就听我一回吧!” 她越是这样说,贺大婶便越觉得自己的猜测是对的,于是只敷衍道:“这些都要看孩子的意思。” 王婆婆见劝不动她,只好和盘托出:“今日白家那妹子去找我补衣裳,我见那衣料不似凡品,于是同她聊了几句,却没想到她说漏了嘴。” “你当白家那妇人为何年纪轻轻,便有那么多银子?原来全是她先前那个相公的!”王婆婆说道。 “那又有什么稀奇的?”贺大婶说道,“她那相公死了,相公家里也没了旁人,所有的钱财自然就是她的了!” “她那相公的死,只怕还别有内情。”王婆婆压低了声音说道。 贺大婶这才重视了起来:“这话是什么意思?” 王婆婆低声说道:“我顺嘴问了一句,她那相公是因为什么没的,白家那妹子只说是得了急病,可后来说着说着,却又说漏了嘴,说她那姐夫不小心从马上跌了下来所以才丢了性命!” 贺大婶狐疑不定:“莫非是她记错了?” “这样的事还会记错?”王婆婆摇头道,“我觉得这里头八成有什么蹊跷,所以又多问了一句,她姐姐夫家其他的人都是什么时候没的,你猜怎么着?” 她卖了个关子,等贺大婶追问起来,才说道:“她夫家的那些人,全都是在她成亲之后的一个月里,陆陆续续死的!” 贺大婶只觉得身上有些发冷:“那死因……” “都是得了急病!”王婆婆说道。 她拉着贺大婶的手,语重心长地说道:“咱们到底有着多少年的交情,我一知道了这事,立时便过来告诉了你——你可千万要好好想想啊!” “我……”贺大婶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等她再回过神来的时候,王婆婆已经离开了,她坐在屋子里头,心乱如麻。 王婆婆虽然没有明说,可是言语间的意思她已经听明白了,阿薇怕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她夫家人的死,她相公的死,与她大约都有脱不了的干系。 这样的人,若是真的娶进门,往后辉子能不能压得住她?可要让她就此放开手去,她又实在是有些不甘心——昨日她刚看到有人来找阿薇卖地,等那人出来后,她特地去打听了一下,原来阿薇足足备了五千两银子要买地! 那可是整整五千两啊!兴许王婶也是知道了此事,所以才故意对自己说出这些话呢? 没错,一定是这样!贺大婶极力说服自己。 第245章 好戏就要开场了 而等贺辉听说了足足有五千两银子之后,嘴巴半晌都没有合拢。 贺大婶心里头还是有些膈应着,于是又问他:“你说阿薇那夫家的人,死的究竟有没有蹊跷?” “能有什么蹊跷!”贺辉斩钉截铁地说道,“她一个弱女子,还能杀了别人全家不成?依我看,就是那姓王的老婆子也看中了她手里的银子,所以才故意说出这样的话来唬你!” 他心中升起了浓重的危机感,在屋里来回转了几圈,嘴里不住地嘟囔道:“果然是没什么见识的女人,压根儿不懂得在外不要露富的道理,如今好了,被旁人盯上了,往后少不得要坑她手里的银子!” “镇子上没成亲的男人可不少,要是都知道了她手里有这么多钱,岂不是都会动心思?她又没什么见识,让人将钱全都骗了去可怎么办!” 说这些话的时候,他丝毫没有想到自己的所作所为,也正是为了白凌薇手里的银子。 贺大婶也有些着急:“已经过了这么久,你怎么还是一点进展都没有?阿薇从前与我说话都是带着笑的,如今见了我,却连招呼都不打了!你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得罪了她?” “没有的事!”贺辉烦躁地摆了摆手,“怕还是因为她那个死了的相公——也不知究竟是个什么人物,能让她一直惦记着!” 贺大婶咬了咬牙,眼里闪过一丝狠戾的光来,她对贺辉说道:“往后惦记阿薇的人只怕越来越多了,你得用些非常手段才行!” “娘的意思是……”贺辉顿了顿。 贺大婶点点头,母子两个凑在一起小声嘀咕了起来。 过了半晌,贺辉迟疑着说道:“她会不会闹起来?” “闹?”贺大婶冷笑一声,“她可是个女人,这样闹起来,往后名声还要不要?等到那个时候木已成舟,她只有忍下来同你好好过日子这一条路可走!” 贺辉重重地点了点头:“成,我知道了!娘你现在便去准备吧!” 一墙之隔的白凌薇不知道母子两个商议了什么,只是见王婆婆从贺家离开之后,便对红袖说道:“之前让你准备的东西都备好了么?” “备好了!”红袖点头道。 “那便等着吧,”白凌薇胸有成竹地说道,“最迟不过明日,他们就要按捺不住了!” 贺辉并没有让她等到第二日,晚间的时候,他便提着篮子过来敲门了。 白凌薇亲自去开了门,见是他,脸上的表情冷淡了下来。 贺辉根本不放在心上,仍旧是一张热情的笑脸,他将篮子递了过去:“我娘听说白夫人最喜欢吃镇子上的海杂鱼,这不,今日正好做了,我来给你送些过来。” 白凌薇掏出帕子,慢条斯理地将篮子擦了擦,然后才接了过来。 “那便多谢贺大婶了。”她说道。 往日里贺辉见了她,总要缠着多说几句话的,今日倒是没有纠缠,只同她客气了两句便离开了。 等他一走,白凌薇立刻将篮子塞给了红袖。 “这里头只怕下了药,找个地方放好。”她说道。 等太阳完全下了山,各家各院的灯都亮了起来,贺辉在白家墙外转了几圈,见里头仍是漆黑一片,不由放下心来。 他三下两下便从围墙上翻了进去,将耳朵贴在门上听了片刻,没有听到任何动静,这才小心翼翼地推开门,摸着黑进了屋。 然而他刚进屋,便被人在脖子后面重重一击,人倒在地上昏迷不醒了。 红袖点了灯,白凌薇正端端正正地坐在榻上,而贺辉被云雀从地上提了起来,丢到了她的脚下。 “夫人,这人要怎么处置?”云雀问道。 白凌薇“哼”了一声,让红袖将早准备好的药粉拿出来。 “给他灌下去!”她说道。 云雀掰开贺辉的嘴,红袖将整整一包药粉都倒了进去。 “行了,云雀把他带远些,找个人多的地方扒了衣裳绑在树上吧!”白凌薇吩咐道。 “不先打一顿吗?”云雀问道。 “没必要,”白凌薇摇头道,“那药服下去,他会从舌头开始生疮,头发也会一把把地往下掉,得遭几个月的罪呢!如今打他一顿不过是出一口气罢了,却容易给人留下把柄。” “我往后还要在这里住上几个月,谁知道解决了一个贺辉,还会不会有旁人?让他们明知道是我做的,却又只能吃个闷亏,旁人看了,心里头便会多几分忌惮。”白凌薇说道。 云雀点头应了,一手提着贺辉,很快便消失在了黑暗里。 白凌薇用扇子拍了拍红袖:“走吧,咱们也出去走走。” 两人先是去酒楼里点了两个菜吃了,特地要了好几回酸梅汤,同小二说了半晌话,然后又慢悠悠地转到了戏院里头,听了好一阵子戏,白凌薇才觉得有些倦了。 “走吧,回家!”她方才赏了不少银子,班主见是贵客,早早便替她叫好了马车,又亲自送了她出去。 一回到家,白凌薇便睡了下去,只是她觉得自己还没有睡多久,就被外头的喧闹声吵醒了。 “红袖,去看看怎么回事……”她将被子拉起来盖到了头上。 不一会儿红袖回来了:“贺大婶说她的儿子昨夜没有归家,正想要来问问姐姐看没看到他呢!” “他一个男人,怕不是在花街柳巷里头睡着了,到我这里找做什么?”白凌薇坐了起来,“她这不是败坏我的名声么?” 红袖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来:“方才我正是这样同她说的,可她偏要说昨天贺辉给咱们送了吃食之后就再没有回去,非要进来看看!” “外面有旁人吗?”白凌薇问道。 “有几个路过的街坊,都在听她说这件事呢!” “就只有几个?她也太没用了些。”白凌薇摇了摇头,“这样,你出去先同她吵上一架,让看热闹的人再多些!” 她笑得狡黠:“毕竟好戏就要开场了,又怎么可以没有观众呢?” 第246章 你家辉子出事啦 又等了大约半个时辰,白凌薇才施施然出了门。 一出门她便看见红袖正叉着腰同贺大婶吵架,贺大婶面上唯唯诺诺,眼底却满是得意。 一看到白凌薇露面,她立刻上前拉着她的手,满脸委屈地说道:“阿薇,你可算是醒了!你来评评理,我不过是问了几句,红袖她便说我坏你的名声!” “你分明就是坏姐姐名声!”红袖怒道,“你儿子没回家,来我们这里找什么?” 围观的众人窃窃私语,有个之前被云雀教训过的汉子酸溜溜地说道:“都说近水楼台先得月,辉子可真是好福气!” “我呸!”红袖大怒,“我们根本没有看到那姓贺的,你同那老婆子是一伙的吧,联合起来向姐姐身上泼脏水!” “啧啧啧,人家不是说得清楚,从昨天辉子进了你们院子,就一直没有回家么?”那汉子扭头看了一眼贺大婶,见她点头承认了,声音更有了底气,“你敢不敢让我们进去看看,辉子到底在不在你家里头?” “我说不在就不在,凭什么让你们进去!”红袖大声说道。 她越是这样说,贺大婶心里头便越发觉得贺辉是真的在,如今这姐妹两个不过是故作镇定罢了。 她挤出两滴泪来,握着白凌薇的手,说道:“阿薇,辉子一年到头都在海上,我这颗心整日都挂念着,如今他又一整晚没有回家,你说他是不是在外头惹了什么事啊?” 白凌薇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我也觉得他是惹了事,贺大婶还是让人去街上找找,别是被人扒了衣裳绑在树上了吧!” 贺大婶一愣,她本以为阿薇会安慰她几句,没想到她竟顺着她的话继续说了下去。 她假装抹了抹泪,又说道:“阿薇,我知道我今日提的要求有些过分了,可昨日辉子真的是来了你家里之后便再没有回去,你让我进去看看,若是辉子真的没在你家里,我跟你赔不是!” 白凌薇冷笑着看着她,一直看到她有些心虚地移开了目光,才终于点了点头。 “行啊,你进去找找吧!”她侧过了身子,扫视了一圈周围凑热闹的人,“你们也都进去帮着贺大婶一起找找啊!” 见她松了口,贺大婶终于舒了一口气,她在红袖恨恨的目光中进了院子,一边走一边喊道:“辉子,辉子你在哪儿呢?” 然而喊了半晌,仍没有人回应,贺大婶的心里不由有些敲起鼓来。 她昨天分明与辉子商量好了,等今天她来找人,辉子便会出来,可她已经在外头闹了这么久,他怎么还一点动静都没有? “辉子,辉子?”贺大婶一路走一路喊着,白凌薇还主动帮她将所有的房门都打开了,却根本连辉子的影子都没有瞧见。 见找不到人,围观的街坊里有人不耐烦了:“我说贺大婶,那辉子到底在不在这儿啊?整个院子都找遍了还不见人,要不你去别处找找?” 贺大婶手心里满是汗,她不知道出了什么岔子,这会儿也不好问,只能干笑着点了点头,对白凌薇说道:“阿薇啊,昨儿辉子从你这里走之后,你瞧没瞧见他往什么地方去了?” 白凌薇耸耸肩:“我怎么知道?他根本连门都没进便走了!” “那、那我再去别处找找……” “哎,等会儿!”红袖上前一步,挡住了她的去路,“你方才不是说,若是找不到姓贺的,就给姐姐道歉吗?如今还没道歉,怎么就要走了?” 贺大婶在心里骂了她一句多事,然而这么多人看着,她总不好强硬地走了,到时候落下一个欺负寡妇的名声,实在是不大好听。 “那个……阿薇啊,是我没弄清楚便过来了,我也是担心辉子,你不会怪婶子吧?”贺大婶硬着头皮说道。 白凌薇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不过是个误会罢了,贺大婶不必放在心上。” “行了行了,都散了吧!”红袖在一旁往外赶人,眼睛都要翻到了天上去,“早知道不买这边的院子,看着虽然挺干净的,可什么蟑螂臭虫都有,看得人恶心!” “红袖!”白凌薇喝止了她,微笑着说道,“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有蟑螂臭虫,打死便是。” 她的声音温柔,贺大婶听了,却平白打了个寒颤。 “辉子……”她刚想要再问,外头却远远地跑了一个人过来。 “贺大婶,贺大婶!”那人边跑边喊道,“你怎么还在这儿?你快去看看吧,你家辉子出事啦!” 贺大婶猛然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辉子怎么了?” “哎呀,我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人喘着气说道,“方才我从暗香楼……咳咳,方才我从街上回来,看到一群人围在一块儿,过去一看,你家辉子不知道怎么回事,被人扒了衣裳绑在树上啦!” 暗香楼是安宁镇上唯一的青楼,一听到这个名字,众人心里头都有了各自的猜测,这会儿也纷纷议论了起来。 “被扒了衣裳?怕不是辉子去了暗香楼给不出银子,想要白嫖吧?”有人笑嘻嘻地说道。 “哎呦,那贺大婶可要快些去,我可是听说,暗香楼对这样的人可是毫不留情,现在只是绑在了树上,可要是一直没人拿银子去赎,那可是要被痛打一顿的!”有人附和道。 贺大婶这会儿彻底慌了,来不及多问,匆匆就向着暗香楼的方向跑了过去。 一路上她心中忍不住骂,辉子简直就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就算昨晚上他在阿薇那里没找到机会,为什么就这样按捺不住,转头进了暗香楼? 去暗香楼也就罢了,竟还被人绑在了外头——这事私底下悄悄解决了还好,如今当着街坊邻居的面,又叫阿薇听了去,再想要让阿薇心甘情愿地嫁给他怕是不可能了! 不过她听说暗香楼从来都是要先叫家里人拿银子来赎的,今日怎么这般…… 贺大婶忽然愣住了,她想起了阿薇之前说的话。 “我也觉得他是惹了事,贺大婶还是让人去街上找找,别是被人扒了衣裳绑在树上了吧!” 贺大婶的后背顿时一阵发凉。 第247章 我要报官 远远地还没到暗香楼前,贺大婶便瞧见好些人围在那里。 她跑过去分开人群,一眼便瞧见贺辉被绑在了树上,垂着头不知生死。 贺大婶顿时便哭出声来,一边喊着“我的儿啊”,一边扑了过去。 她手忙脚乱地给贺辉解开了绳子,扶着他躺到地上,又抖着手探了探鼻息,见他还活着,这才松了一口气。 “辉子,辉子?”她不住地拍着贺辉的脸,呼唤他的名字。 过了不知道多久,贺辉终于悠悠转醒了。 他的目光有些迷茫,看了贺大婶好一会儿,才认出了眼前的人来:“娘?” “辉子!”贺大婶抱着他大哭起来,“我的儿啊,你告诉娘是谁害了你,你怎么会被人绑在这里啊!” 贺辉的目光渐渐清明,忽然“啊”地大叫了一声:“娘!娘!那个女人!是她害的我!我昨晚上刚摸进去,就有人打了我的……” 贺大婶一把捂住了他的嘴,旁边还有这么多人在看着,他怎么能将昨晚上的事直接说出来? 到了这会儿,她也明白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八成是昨晚上辉子去送东西的时候,叫阿薇看出来不对了来,所以才让人将辉子打晕了丢到了这里。 可就算她知道了这事就是阿薇干的,眼下这个时候,他们母子两个也没有旁的法子,只能吃了这个闷亏。 若是她敢说辉子是被阿薇打晕的,她怕是反手就要报官,说辉子半夜闯入白家想要图谋不轨。 贺大婶这时候才意识到王婆婆之前说的兴许是真的,那个女人心狠手辣,辉子不过是想要同她亲近亲近,她就能做出将人扒了衣裳绑在树上这种事来,这样的媳妇儿,即便是再有钱,她也不敢让她进门! “走,跟娘回家!”贺大婶将贺辉扶了起来。 他的衣裳不知道被丢到了什么地方去,眼下只能捂着身子躲在贺大婶身后,在众人的嘲笑声中遮遮掩掩地回了家。 经此一回,他们母子两个倒是歇了想要娶白凌薇过门的心思,不过很快贺辉的身上便出现了异样。 先是口中生了疮,贺大婶以为是他上了火,去药材铺子里抓了药来,熬了给他服下,只是一连服了几日都不见好,反而越来越严重了起来。 贺辉的脸上也开始生疮,紧接着便是四肢,身上的关节也跟着疼了起来,整天只能躺在床上哼哼着,连路也走不了。 贺大婶哭了一回又一回,王婆婆得知了贺辉的事,来看过一次,等出了门之后,看着贺大婶欲言又止。 “王婶,你有什么话直接说便是,”贺大婶这些日子已经憔悴得不成样子,“辉子这怕是要不成了,我请了许多郎中过来瞧了,都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你说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眼见着她又开始哭,王婆婆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之前便同你说过,让辉子离白家那妇人远些,你偏不听……如今依我看,你莫不如去求求她!” “她又不是郎中,求她有何用?”贺大婶说完,自己先愣住了。 辉子眼下这情况,莫非是中了毒? 一想到这里,她顿时便惊叫道:“她、她怎么能这样狠毒!” 贺辉还在里屋呻吟着,她再也坐不住了:“我这就去找她!” 王婆婆看着她气势汹汹的样子,连着叫了几声,没能拦得住她,只能摇了摇头,长叹了一口气。 这两家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心里头也大约能猜得到,八成是贺家这母子两个见钱眼开,想要娶了白家那寡妇,将银子占为己有。 可是他们怎么就不想想,那妇人能带着妹子独自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又怎么会没有一点手段?这下可是直接踢到了铁板上了! 这会儿她不好好赔礼道歉,反倒是要去讨个说法,真的将人惹恼了,怕是要吃更大的亏! 然而她劝也劝了,贺氏不听,她也没有办法,王婆婆叹息着,径自回了家。 …… 院子里头,白凌薇正躺在树荫下,抱着一碗冰粉吃得开心。 红袖不住地在她耳边念叨:“姐姐少吃些吧,这东西太寒凉了,当心腹中的孩子啊!” “我不喜欢吃这东西,是我腹中的孩子喜欢!”白凌薇一边说着,一边又吃了一勺。 红袖无奈,刚想上去将她手中的碗收走了,便听到了外头“砰砰”的砸门声。 “什么人这样烦!”她拧起眉来。 “大约是贺大婶来了。”白凌薇懒懒地说道,“贺辉病了这么久,她终于想到咱们了!” 红袖去开了门,外头站着的果真是贺大婶。 贺大婶一见了她,眼睛立刻便红了:“你姐姐呢?让她出来!” 红袖抱着胳膊挡在门口,不客气地说道:“你这人怎么这样,闯到别人家里还这般不客气!有什么事你同我说便是,找姐姐做什么?” “你们两个毒妇!”贺大婶怒道,“辉子怎么招惹你们了,你们竟给她下毒!” “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啊!”白凌薇远远地听到,也过来站在了红袖旁边,“我告诉你,你这是诬陷!之前的事我就不同你计较了,可你若是敢再在外头坏我的名声,我可就要报官了!” “分明就是你做的!”贺大婶伸手想要揪她的领子,“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夫家的那些人,便是被你毒死的!” “你血口喷人!”红袖尖声叫道,“报官,姐姐,咱们现在就报官!” “报就报!”贺大婶梗着脖子喊道,“你不报官,我还要报官呢!你这毒妇不得好死!” 几人的声音极大,周围的街坊邻居纷纷探出头来看着她们这边。 贺大婶的声音又尖又利,将平日里骂街的本事发挥了个十成十,白凌薇与红袖在她的咒骂之下毫无还手之力,偶尔插上一句话,还没等说完,便被她打断了。 “别吵了!”白凌薇见外头看热闹的人足够多了,深吸了一口气,大声喊道,“分明就是无稽之谈,我没工夫同你纠缠!” “红袖,关门!”她丢下这句话,扭头便回了院子。 第248章 诬告的人要受罚 贺大婶在门外又叫骂了许久,然而白家大门紧闭,根本没有人应她。 她对周围的人哭诉,周围的人听得烦了,敷衍着说了几句便各自回了家。 贺大婶嗓子都哑了,最后不得不灰头土脸地回了家。 一回家里看到贺辉,她的眼泪又涌了上来,在贺辉面前又骂了白凌薇许久。 贺辉身上本就痛得很,听得实在不耐烦了,呵斥道:“你当着我的面骂什么?有本事你直接骂她去!” “你当我没有去?”贺大婶抹着泪,“她关了门不肯出来,我又有什么办法?难不成还真的要——” 她陡然停了下来,贺辉烦躁地问道:“难不成什么?” “难不成……”贺大婶喃喃,“真的要报官?” “报官?”贺辉一愣,很快脸上便露出了狠戾的神情来,“报官!娘,你快去报官!” “可是、可是咱们没有证据……”贺大婶犹豫道。 她没有去过县里,一想到要去衙门,心里头天然就升起了一股畏惧。 “怕什么!”贺辉却兴奋了起来,“娘,她是个妇人家,妇人家最在乎的是什么?自然是名声!不管咱们有没有证据,只要报了官,她总归是要去县衙里走一趟的!一个妇人进了县衙,你想想,往后她的名声还要不要?” 他信心满满地说道:“娘你放心,就算是报了官,衙门里的人最初想的也是让两方和解,只要她肯给五百两……不,给一千两银子,这件事就作罢了,咱们不告她了,她也不用去衙门,为了名声,她不会不同意的!” 贺大婶在他的游说下不由也有些心动:“当真?可我听说,去衙门里状告旁人的,若是诬告,可是要被打板子的!” “诬告?”贺辉怪叫着,费劲地抬起自己的胳膊指着脸,“娘,我的脸上身上都生了疮,这难道还能是自己长出来的?定然是被她们下了药!” 贺大婶也是这般想的,方才她都骂到白家祖宗十八代了,白家那两个小姑娘也不过只是分辩了几句,若她们真的是无辜的,又怎么会忍这么久? “那……那一晚上的事可不能说!”贺大婶说道,“真的追究起来,那可是你先摸进她们院子里的,她们若是反咬一口可就糟了!” “我晓得!”贺辉不耐烦地说道,“咱们两家是邻居,谁知道我是什么时候被她下的药?更何况她已经亲口说了,那一日她没有见过我,又有酒楼和戏班子的人作证,真到了县衙里头,她也不能反悔!” 见贺大婶的面上还是有些犹豫,贺辉不由加重了语气:“娘,我如今被害得这样惨,难道你就看着她们逍遥法外?让她们赔一千两银子都算少的!” 贺大婶的心口一热,那可是一千两啊!辉子辛辛苦苦出海,每年也不过能攒下十两银子罢了,一千两,他们一辈子都赚不来! “好!”贺大婶咬了咬牙,“明日娘便去县里!” “娘可以雇一辆车,带着我一起去!”贺辉说道,“让县衙里的官老爷们亲眼看看,我被那毒妇害成了什么样子!” …… 安宁镇归属于长宁县,长宁县的县令今年刚上任,本想着在这个平静的小县城里度过三年,混一混资历再往上爬一爬,没想到今日一早,便碰到了个大案。 “什么,投毒?”栾县令不由坐直了身子。 投毒这样的事,不管在哪里都是大案,如今虽然只有眼前这一个受害者,可若是不加以管辖,投毒之人将毒药下在水源里,那影响可就大了。 贺辉在家的时候说得信誓旦旦,真到了县衙里头,却不敢说话了。 倒是贺大婶,早在出发之前便已经豁出去了,这会儿还能将事情完完整整地说出来。 栾县令听她说完,眉头紧紧地锁在了一起。 “竟还有这般恶毒的女子!”他怒道,“来人呐,去安宁县将那白家妇人带过来!” 衙役得了令,过了大约一个时辰,便带了一名女子回来。 栾县令看着眼前身姿窈窕的女子,立时便知道来的不是那白夫人,而是她的妹妹。 “堂下何人?见了本官为何不跪!”他冷声喝道。 然而堂下那女子面上没有半分惧色,而是恭恭敬敬地将手里的东西呈了上来。 “小女子红袖,见过县令大人。”红袖淡声说道,“姐姐她身怀六甲,行动实在不便,便由小女子代替姐姐前来。” 栾县令带着几分疑虑,接过她手中的东西,只看了一眼,顿时便站起身来。 “这是……”他脱口而出。 红袖面不改色地站在他面前:“县令大人,这母子二人凭空污蔑姐姐,还请县令大人明察。” “你胡说!”贺大婶叫道,“分明就是你们给辉子下了毒!” 她不住给栾县令磕着头:“大人,您可是亲眼看见了,辉子现在被她们都折磨成了什么样子!那妇人从前手上怕是就不干净,若不是她下毒,为何她夫家的人都死绝了,偏就剩了她一个……” “住嘴!”栾县令怒喝一声,打断了她的话。 他的手里还拿着方才红袖呈上来的东西,那不过是个白玉发簪罢了,看上去平平常常,许多富贵人家的小姐夫人都有,可那上头刻着的纹饰,却是宫里头才有的! 他的后背上立刻便出了一层薄汗,那白夫人有着身孕,又是从京城里来的,夫家全都死于急病,如今又拿出了宫里的东西——她夫家的死,怕是与上面脱不开关系,而她一个怀着身子的妇人能够平平安安住在安宁镇里,怕也是上面的意思! 这种事不是他一个小县令可以掺和的,这贺家母子两个,可真是给他惹了大麻烦! “来人!”他喊道,“将他们母子两个拉下去!” 不顾贺大婶母子两个喊冤,他赔着笑对红袖说道:“红袖姑娘,还请您回去同白夫人说一声,此事纯属误会!我也只是听了他们母子两个的一面之词,所以才被蒙蔽了啊!” 红袖笑了笑:“县令大人放心,姐姐是不会介意的。” “不过,”她话锋一转,朝着不住挣扎的贺大婶母子抬了抬下巴,“我记得衙门里不是有规矩,诬告的人要受罚么?” 第249章 皇后娘娘要生了 贺大婶与贺辉是躺在板车上被拉回来的。 红袖走在他们旁边,逢人便笑眯眯地解释,他们去县衙里诬告姐姐,被县令打了板子。 贺家母子遮着脸,她还特地叫他们:“对了,县令大人还说你们得向姐姐道歉,你们什么时候去呀?” 贺大婶一口气没上来,眼睛一翻就昏死了过去。 红袖没再搭理她,将他们二人丢在了贺家院子外头,径自回了家。 白凌薇正等着她,见她满面笑容,便知道一切都按照她预想的进行了。 “收拾收拾,咱们要走了!”她说道。 红袖顿时有些诧异:“姐姐不是说,收拾了他们两个之后,不会有人再那么不长眼,来招惹咱们了么?为什么还要离开?” 白凌薇摇了摇头:“我想来想去,觉得还是不够稳妥。” “如今那贺辉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确实没法子做什么,可古人说云,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与他那样没有下限又贪婪的人做邻居,万一他狗急跳墙,受伤的还是咱们。” “他自己可以豁出去,但是咱们不能冒这样的风险。”白凌薇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更何况再过两个月我便要生了,等孩子出生之后,你我的大部分精力都要被孩子牵扯住,总不能日日防着他们。” 她有些留恋地环视了周围一圈:“我还挺喜欢这安宁镇的,别的不说,咱们的小青菜长得极好,酒楼里的海杂鱼做得也正宗……罢了,你简单收拾一下东西,等收拾妥当,咱们就走!” 红袖对她言听计从,当即便开始收拾了起来。 而白凌薇坐在椅子上,轻轻地舒了一口气。 单是一个贺辉,她其实还没有放在心上,可她之前漏了富,难保不会有更多人觊觎她手中的银子。 “还是有些冲动了啊……”她喃喃道。 贺辉母子恶心到了她,她光想着要给他们个教训,旁的倒是没想太多。 “不过再来一回,还是得出这一口气!”白凌薇很快便笑了起来。 她才不要忍气吞声,现在虽然肚子大了,行动不大方便,可是要让她一直住在这里,对着那两个踩到她头上的人笑脸相迎,这根本不是她的脾气。 反正她有钱,到别处置办个宅子也是轻而易举的事,何必非要留在这安宁镇上呢? 就是往后吃不到海杂鱼了,她微微有些惆怅。 …… 九月初二,林向晚早间吃了半碗燕窝,照例在青栀的搀扶下在殿内转了转,然而转到第三圈的时候,她忽然感到一股热流顺着腿流了下来。 “青栀,”她的声音微微颤抖着,“去叫皇上来。” “皇上不是才刚走……”青栀说了一半,忽然睁大了眼睛,“娘娘是说……娘娘是说……” 她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见林向晚点了点头,她只觉得手脚都有些发软,嘴里慌里慌张地喊道:“来人呐,快来人!” 自打进了八月末,凤仪宫的众人便一直在严阵以待,这会儿听见青栀叫,呼啦啦地就全涌了进来。 林向晚极力保持着镇定:“不必全都进来,稳婆留下来,去个人请太医,再去同母后说一声,还有哥哥那边也要有人去送信……” 经过了最初的慌乱,凤仪宫的众人很快便都镇静了下来,按照之前的安排有条不紊地下去准备了。 戚公公飞快地往御书房跑去,一路上头发都散开了,连让人通报都来不及,一把就推开了门:“皇上!皇后娘娘要生了!” 他只觉得眼前一花,再看的时候御书房已经没了顾寒影的身影,桌上的茶盏被碰倒在地,蜿蜒着留下了一片污渍。 戚公公顾不得叫人来收拾,又急匆匆地往凤仪宫跑,跑到了一半,正好撞上了赶过来的太后。 “皇后现下如何了?”太后显然是被吵醒的,头发只是松松拢着便过来了。 “回、回太后娘娘的话,”戚公公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皇后娘娘方才发动了,已经、已经请了太医过去……” 太后点点头,刚要往凤仪宫去,远远地便听见有人叫道:“让开!都给我让开!” 戚公公吓得面色发白,急急挡在太后的身前,眼睁睁地看着那人飞速消失在了眼前。 “若是方才哀家没有看错,来的仿佛是林将军?”太后有些拿不准,“罢了,皇后生产,林将军焦急是情理中事,哀家也得快些过去才行!” 等太后一行人到了凤仪宫里时,林向晚已经按着太医的吩咐,将催产汤喝了下去。 “皇后现在觉得如何了?”太后见她的面色虽然有些白,可精神还不错,便上前问道。 “儿臣方才腹中疼了一会儿,如今却又不疼了。”林向晚说道。 太后了然地点了点头:“是要花些时辰的,先叫小厨房里熬些参汤来,免得一会儿疼起来没了力气。” 说完,她才转头看向一旁,只见顾寒影正蹲在地上,紧紧地握着林向晚的手,一张脸白得吓人。 “皇后尚未害怕,皇上怎么倒先担心上了?”太后不由笑了起来。 “儿子……”顾寒影只觉得喉间发紧,几乎说不出话来。 太后摇摇头,顾寒影有多在意皇后,她心中是清楚的,如今皇后生产,他心中担心她能够理解,可若是这种情绪传染给了皇后,那可就糟了。 “方才哀家看到林将军也赶过来了——”太后一扭头,又撞见了另一张苍白如纸的面孔。 林向阳寻常握剑的手如今正微微颤抖着,嘴上半分血色也没有,似乎随时都会倒下去。 这两个男人!太后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不过心中很快便生出了些欣慰。 她当年为了所谓爱情,一头扎进了这深深后宫,后来她成了太后,好像什么都有了,可却又什么都没有。 阿晚她失了家人,在各方势力的角逐下进了宫,仿佛什么都没有,可这会儿看着两个恨不得以身相替的男人,她又觉得她好像什么都有了。 “不要怕,”太后的声音轻柔,“你和孩子都会平平安安的。” 第250章 皇上一定要陪着她 服下催产汤之后,林向晚的肚子便开始了一阵阵疼痛。 最初的时候,那疼痛还是能够忍耐的,她白着脸,紧紧攥着顾寒影的手,大颗大颗的汗珠从额上滚落了下来。 等到了后来,疼痛的频率越发快了,也一次比一次来得更重。呻吟和粗重的喘息从她的牙缝中溢了出来,每次疼起来,她便觉得眼前一阵阵发白。 不知过了多久,稳婆进来查看了一番,对顾寒影说道:“娘娘的宫口开了,皇上请出去候着吧!” “出去?”顾寒影的声音尖利得不像是他,“朕为什么要出去!” “这……”稳婆有些不知所措,“生产时难免有血污不洁,皇上见了怕是会带来霉运……” “放肆!”顾寒影大怒,“凭什么说血污就是不洁,依你的话,那所有男子都是带着母亲的血污出生的,难道所有人都不洁?女子生产本就是在鬼门关走一遭,男人什么都做不了,竟还敢嫌晦气!” “对,说得没错!”林向阳隔着窗户喊道,“阿晚胆子小,皇上一定要陪着她!” 他在窗外不知里面的情形,只能听见妹妹的呻吟声,如今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绕着屋子一遍一遍地走着。 “林将军先坐下吧,”太后无奈地说道,“你转得哀家头都晕了!” 林向阳只得在椅子上坐下,然而他只觉得如坐针毡,随着林向晚的呻吟声越来越大,他终于忍不住跳了起来。 “怎么这么久了还没生?”他一把揪住太医的领子,“都已经过了一个时辰了!” 太医被他吓得脸色发白:“娘娘是头一胎,总是会格外艰难些,将军您放心便是,娘娘这一胎胎位极正,是不会有事的!” 得了太医的保证,他的心稍稍安定了些,又问道:“那大约要多久才能生下来?” 太医觑着他的神色,小心翼翼地回答道:“每个人的情形都不一样,有的几个时辰便生下来了,还有的……” “几个时辰?竟还需要几个时辰?”林向阳的额头上出了汗,“疼得这么厉害,要是几个时辰,人岂不是要疼死过去?” 他的额上青筋毕露:“还有的呢?是不是会快些?” “还有的……”太医的声音小的几乎听不见,“还有的会疼上好几日……” 趁着林向阳呆立在那里,太医急忙躲到了一旁去。 竟要好几日…… 林向阳忽然眼眶一红,就要落下泪来。 阿晚小时候娇气,碰一下就能哭上半晌,要两串糖葫芦才能哄好,可后来林家出了事,她随他一起被流放,一路上吃了无数的苦,却从不喊痛。 他还记得冬日里她的手皲裂开来,却还要在冷水中浣洗衣裳。 他还记得她背着比她还高的柴禾去镇子上卖,不小心从山边跌了下去,脚肿的老高,却不舍得将柴禾丢掉,强拖着去了镇子上。 他还记得她从井里挑水,两侧的肩上都磨起了水泡,衣裳粗糙,将水泡磨破了,布料粘在了伤口上,揭下来的时候带起一片片血肉。 可她都只是咬着牙一声不发,还会笑吟吟地对他说,一点都不痛。 如今阿晚在里头,连那样坚强的阿晚都忍不住呻吟出声,那呻吟声渐渐变成了哭喊,哭喊声又渐渐变得细若游丝,林向阳站在外面,心里一片惶然,只能一声声叫着“阿晚”,仿佛这样就能凭空多给她一些力气。 屋内的顾寒影比他更煎熬,为了不挡住稳婆的视线,他半蹲在床边,看着她疼得喘不上气,只能一遍遍用帕子替她擦着额上的汗。 “阿晚,阿晚……”他徒劳地叫着她的名字,却什么都做不了。 恍然间白凌薇所说的未来像一句诅咒般在他耳边盘旋着,一盆盆的血水端出去,他看着林向晚的脸色越发苍白,到后来只是张着嘴,眼泪默默地顺着眼角流入鬓边,连呼吸仿佛都没了力气。 顾寒影的心不住地往下沉着,好像从万丈高空跌落下来,怎么都碰不到实地。 他从未像现在这般相信神明,漫天神佛在上,只要能保住阿晚的性命,他愿意用自己的命去交换,只求阿晚能够平平安安。 从早间一直熬到了天黑,林向晚觉得自己仿佛被从中间劈开了,浑身的骨头都一寸寸被碾碎,灭顶的疼痛让她眼前一阵阵发黑,而稳婆们却一直叫她用力,她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只想着要不干脆死了吧,死了是不是就不痛了,死了是不是就能见到父亲母亲和大哥了? 这个念头一升起来就再也按不下去了,又是一阵阵痛的间隙,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好像一条被扔到岸上的鱼,稀薄的空气进入她的肺里,让她又有了片刻的喘息。 很快阵痛再度袭来,她已经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有什么东西灌进了她的嘴里,她已经全然尝不到味道了,她这一刻就只想痛快些死去。 “阿晚,你再坚持一下!”顾寒影见她精神萎顿,立刻向着外面吼道,“太医,太医!” 林向晚的唇动了动,他将耳朵贴了过去,她的声音细若游丝:“娘……” “阿晚!”他心中大恸,泪水终于落了下来,砸在了她的脸上。 外面的林向阳听见他叫太医,顿时也要闯进来,却被一众人给拦在了外面。 “你们放开我,让我去见我妹妹!”他被人死死拉住动弹不得,只能闻见满屋子的血腥味。这种在战场上最常见的味道,这会儿却让他手脚发软,几乎站立不住。 “阿晚!”他的声音嘶哑,一遍遍喊着她的名字,“阿晚,阿晚!” 林向晚终于又见到了母亲,她朝着母亲伸出手,想要抱住她。 然而母亲却只是看着她笑,面容一点点淡了下去。 “阿晚,阿晚!” 她听见有人唤她的名字,不是母亲的声音。 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袭来,她只觉得身下一松,疼痛瞬间边消失了,她陷入了幸福得让人眩晕的平静。 “生了,生了!”她听见有人喊道,“恭喜皇上,恭喜娘娘!” 她蓦然放松了下来,彻底失去了意识。 第251章 朕在意的,唯有你的平安而已 林向晚只觉得自己做了好长好长的一个梦,梦里她在三个月的时候便失去了孩子,而后又传来了哥哥战死的消息,她缠绵病榻,强撑着一口气,要看着那些当初害过林家的人遭到该有的报应。 梦中顾寒影常来看她,两人却时常相顾无言,她躺在床上,偶尔唇边会溢出几声控制不住的咳嗽,他坐在一旁,听见了便会叫人进来给她拍拍背,叮嘱她一定要按时服用太医开的方子。 再后来林家终于平反了,她却并没有多高兴,只是觉得肩上的重担仿佛被卸了下去,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可她也知道,自己这具身子已经熬到了油尽灯枯,强撑着的那一口气散了,她再也撑不住了。 她听见顾寒影叫她,从前他都是叫她皇后的,可这会儿他却颤着声音叫她阿晚。 她勉力睁开眼睛,他握着她的手,眼眶通红。 “皇上……”她听见自己说,“若有来生……” “阿晚!” 林向晚睁开眼睛,一眼便看到了顾寒影的面容。 他的眼睛红得仿佛哭过,让她一时间没有分辨出来,她现在是醒着,还是仍在梦里? 见她醒了,顾寒影终于松了一口气,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阿晚,你没事,你没事真是太好了!”他的声音有些哽咽。 林向晚听见哥哥的声音:“皇上快放下阿晚,让她好好休息!” 顾寒影恍然,连忙松开了她,顺手给她掖了掖被子。 梦中的记忆如云雾般散去,林向晚小声问道:“孩子呢?” “孩子被乳母抱去喂奶了,”顾寒影的视线片刻也不舍得离开她的脸,“你安心休息,等你休养好了,朕便让乳母将孩子抱来给你看!” 林向晚牵扯着嘴角笑了笑,又想起了什么似的:“那,是男孩还是女孩?” “这……”方才她昏死过去,顾寒影一整颗心都牵挂在她的身上,稳婆似乎说了,可他根本没有听清楚。 他求助般望向林向阳,林向阳挠了挠头:“我没留意!” “回娘娘的话,是位小皇子呢!”青栀高兴地说道。 林向晚笑笑,她只觉得十分疲倦,可是却仍想看看自己拼了命生下的孩子。 “我想看看他。”她说道。 顾寒影连连点头:“让乳母将孩子抱进来!” 不一会儿,乳母便抱着孩子走了进来,她将襁褓中的婴儿放到了林向晚身边,小小的,软软的,方才已经喂过了奶,这会儿闭着眼睛睡得正香。 林向晚的心中升起一种陌生的情感来,眼前这个小人儿与她血脉相连,她第一眼看见他,便已经恨不得将自己所有的一切都给了他。 她伸出手,轻轻碰了碰他的脸。 方才还睡得正香的婴儿忽然皱起了鼻子,“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殿中的人顿时便慌成了一团,乳母重新将他抱起来,不住地哄着,他却越哭越响亮,就差将屋顶掀翻了。 “抱出去哄,别扰了皇后休息!”顾寒影吩咐道。 “哎……”林向晚讪讪地放下了胳膊,她发誓自己只是轻轻地碰了一下,没想到竟将他惊醒了。 “这个臭小子,”顾寒影不满道,“未出生的时候就换着花样折腾你,如今出生了,脾气竟还这么大!” 下人们都退了出去,殿内重新安静了下来。顾寒影握着林向晚的手,将脸贴了上去。 “阿晚,方才我真的……”他说了一半,实在没办法忽略背后的目光,无奈地对林向阳说道,“阿晚现在没事了,林将军能不能先出去看看你的小外甥?” 林向阳的脸上满是笑意:“外甥好呀,男孩子皮实得很,不像女娃娃,一碰眼睛里就要包着两汪泪……” 顾寒影打断了他的话:“阿晚母子平安,林将军也该安心了,只是不知白凌薇如今身在何处,将军可有什么头绪?” 林向阳的表情顿时僵住,他“哼”了一声:“头绪自然是有的,只要我想找,难道还找不到她?” “那林将军可要快些,”顾寒影说道,“这么久过去了,若是白凌薇遇到了心仪的男子,林将军可就没机会了!” 林向阳整日里盯着他,比前朝那些言官盯得还严,时时刻刻想要挑出他的错处来,他与林向阳在一起,甚至比上朝的时候还要战战兢兢,生怕自己说错了话,转头他便去阿晚跟前给他上眼药。 如今阿晚平安生产,他正是需要与阿晚单独相处的时候,林向阳却半分眼色也没有,一直站在这里不动。 顾寒影又下了一剂猛药:“外头的嫁娶可不像京城里这么多讲究,白凌薇又是个行动果决的,万一林将军去了晚了,她说不定都嫁人了,动作再快些,说不定连孩子都要有了!” 林向阳彻底黑了脸,他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等孩子过了百日……不,等出了满月,我便立刻去寻她!” 说罢,他转身便走了出去。 顾寒影满意地点了点头,重新低下头去看林向晚。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忽然一同笑了起来。 “阿晚,”顾寒影叫她的名字,“阿晚,阿晚……” “我在呢,”林向晚温声说道,“皇上方才想说什么?” “方才……”顾寒影想说他的心是如何煎熬的,想说他很担心她,想说他不知道若是真的失去她,以后的日子该怎么面对,可是这会儿,他忽然又不想说那些了。 他再煎熬,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受苦,她却是实实在在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如今一切都好,他又为什么要再提起那些来呢? “没什么,”他轻声说道,“我就是想说,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嗯,”林向晚轻轻点了点头,不过仍有些心有余悸,“还好是个男孩子,若是女孩儿,往后少不得要再生个皇子,我实在是有些怕……” “阿晚,”顾寒影打断了她的话,“无论皇子还是公主,朕都不会让你再生了。” “可是皇位……” “公主就不能继承皇位了么?”顾寒影反问道。 林向晚怔了怔:“倒也不是不能,只是会有很多人反对吧?” “朕帮她压下去便是,朕不在意这些。” 顾寒影在她额上轻轻吻了吻:“朕在意的,唯有你的平安而已。” 第252章 反正咱们也不缺钱 “往北,再往北挪一点!” 白凌薇指挥着云雀将摇椅搬出来摆在石榴树下,满意地点了点头:“行了,就放在这儿吧!” 她走过去躺在上面,惬意地摇着扇子:“咱们这院子外头往南走有一大片荒地,你要是没事就去翻一翻,等到了明年,便能种菜了!” 云雀没有任何意见,扛起了锄头便出了门。 红袖剥了一个蜜桔递给了她:“昌盛镇上比这里繁华多了,姐姐为什么要买这个山脚底下的小院子?光是收拾就花了不少银子!” “反正咱们也不缺钱,”白凌薇懒懒地说道,“我之前去凌记钱庄查了一下账,这小半年过去,又多出了不少呢!” “不是钱的问题,”红袖说道,“只是这里太不方便了些,姐姐大约再过一个月便要生了,万一真到了生产的时候,去镇子上找稳婆都要花上好一阵子。” 白凌薇满不在乎地抬了抬下巴:“赵婶之前不就给她女儿接生过么?到时候万一真的来不及,就让赵婶来好了!” 红袖十分无语:“赵婶的女儿是回娘家的时候不小心绊了一跤,提前便生了,赵婶没法子,才自己动的手,更何况,赵婶的女儿已经生了五个孩子了,自然会更轻松些!” 他们离开安宁镇之后,向北走了大约十日,到了昌盛镇里,不过白凌薇并没有留在昌盛镇,而是买下了山脚下的一个院子。 院子靠近山里,后面有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院中还种着一棵石榴树,这个时节正是石榴成熟的时候,红彤彤地挂在树上,将树枝都压弯了。 白凌薇一见了便喜欢得不得了,当下就将这院子买了下来。 这院子荒废了多年,价格也便宜得很,若是由着红袖和云雀两人收拾,怕是十日也收拾不完,于是白凌薇又找了邻居赵婶,帮着一起收拾了出来。 说是邻居,其实赵婶的家距离他们这院子有着不少的距离,走路总要一炷香的时间才能到。 赵婶是个独居的寡妇,唯一的女儿嫁到了镇子上,没法子经常来看她,她独自一人寂寞得很,见了白凌薇几人搬进来,立刻便提着自家鸡下的蛋来同他们问好。 因为刚刚经历过了贺大婶的事,红袖对这样热情的人总抱着一丝丝的警惕,反倒是白凌薇,拉着赵婶的手将自个儿死了相公的故事又说了一遍,惹得赵婶心疼不已,往后更是做了什么好吃的,便立刻给他们送一份过来。 “姐姐也太容易相信旁人了,”红袖责备道,“万一赵婶也有坏心思可怎么办?” 白凌薇啃着赵婶送来的烤猪蹄,啃的满嘴流油:“赵婶和贺大婶可不一样,贺大婶膝下就那么一个不成器的儿子,所以处处都替她儿子做打算。赵婶只有一个女儿,可女儿女婿感情极好,对她也孝顺,是她自己不想搬到镇子上同他们一起住的,她没有什么理由来害我。” 红袖撇撇嘴,一边嘟囔着“防人之心不可无”,一边也拿起一个猪蹄啃了起来。 今日天气极好,白凌薇在树荫下小憩,红袖则做着小衣裳——小孩子出生之后长得飞快,可以说一天一个样子,姐姐是什么都不会的,她得多做些出来才行。 “已经九月了,大约到了娘娘生产的时候了吧?” 就在她以为白凌薇已经睡着了的时候,忽然听见她说道。 红袖掐着手指算了算:“算起来已经是已经足月了。” 白凌薇坐起身来,忧心忡忡地说道:“也不知娘娘生产是否顺利。” “姐姐放心吧,娘娘是有福之人,定然会平平安安的!”红袖安慰道。 “生孩子哪有那么容易,”白凌薇说道,“那可是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娘娘之前身子不好,希望之前林家平反的消息能让娘娘的心情舒畅些。” 红袖附和了两句,心中却止不住腹诽,姐姐你也马上便要临产了,娘娘生产您知道不容易,可放到了自己身上,怎么就半点都不上心呢? “等会儿给娘娘写封信,”白凌薇打定了主意,“这么久过去了,我从白家逃走的事大约也败露了,信里得给娘娘好好认个错才行。” 随着月份越来越大,她也越发容易饿了,如今才到了下晌,肚子就已经咕咕叫了起来。 “红袖,”她吩咐道,“你拿些钱去赵婶家,让赵婶今日早些做了菜送过来。” 赵婶的手艺很不错,虽然比不上那些大酒楼里的菜,可吃着却格外爽口,白凌薇早早便同赵婶说好,她出银子,让赵婶每日里做些好吃的送来。 赵婶自然是不同意的,都是邻居,不过是多一口饭的事,哪里就用得着给银子了?这也太见外了些! 可白凌薇却执意要给:“赵婶,我这个人嘴巴刁的很,每日里肉蛋鱼少一样都会觉得浑身不自在,您要是不收钱,我往后还哪好意思麻烦您?” “你相公没了,自己往后又要养孩子,用钱的地方多着呢,这钱你还是自己留着吧!”赵婶推拒道。 “我相公虽然没了,可是他给我留了不少钱,足够把孩子好好养大了!”白凌薇将银子又塞到了她的手里,“我和妹妹的厨艺都不行,您要是不收,就只能日日去镇子上的酒楼里吃了,到时候只怕花得更多呢!” 见赵婶还要拒绝,她捂着肚子就开始呻吟:“哎哟,哎哟,我的肚子好疼啊,赵婶您快别推来推去了!” 她已经有了八个月的身孕,赵婶不敢与她多争执,只得将银子收了,之后一日三餐都按时送过来,几日下来,连平日里最不重口腹之欲的云雀,每天到了时辰也开始眼巴巴地盼着赵婶来了。 这边白凌薇正与红袖说着话,门外便传来了赵婶的声音。 “阿薇在家吗?” 红袖给她开了门:“赵婶今儿怎么来得这么早?” 赵婶摆摆手,将篮子递给了她:“方才我那女婿顺路来看我,给我带了些镇子上卖的点心,我正好给你们送来些。” “哎呀,赵婶您真是及时雨!”白凌薇叫道,“我正饿得慌呢!” 红袖进屋将点心拿盘子装了,白凌薇迫不及待地拿了一块栗子糕吃了起来。 “有孕之后都是这样的,”赵婶看着她的目光充满了慈爱,“红儿每每怀了孩子,一到了这个时候就饿得不行。” 第253章 我好像要生了 红儿正是赵婶的女儿,赵婶提起她来,脸上满是自豪。 “红儿这一胎总算是生了个女儿,”她说道,“自打红儿成了亲,生的全是儿子,全家人都盼望着她能生个伶俐可爱的小姑娘出来,如今终于得偿所愿了!” “不过阿薇,我瞧着你肚子尖尖的,倒是像个儿子。”她怕白凌薇多想,又连忙补充了一句。 “不管儿子还是女儿都是好的,”白凌薇笑吟吟地说道,“这孩子听话得紧,从来没有折腾过我,想来定是个极省心的!” “是啊,”赵婶笑着说道,“想来是你腹中的孩儿也知道,你独自带着他辛苦,所以心疼你呢!” 赵婶本就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又收了她的银子,所以只陪她坐着说了一会儿话,就拿着扫帚将院子里扫了一遍,又去后院转了一圈,帮他们规划了一下那片荒地。 “这边开垦出来之后,可以架上架子,种些青瓜豆角一类的;那边靠着山脚,就种些白菜土豆;你们隔了年可以将院子再往外扩一些,到时候空出来的地围上栅栏,去镇子上买些鸡回来,每天喂些菜叶子就成,等养大了母鸡留着下蛋,公鸡还能宰了吃……”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红袖和云雀两个跟在她身后仔细地听,云雀还时不时在地上做些标记。 “不过这开荒可没有那么容易,”赵婶看了一眼云雀,摇头道,“光指望着你一个人可不行。今年也已经晚了,等秋收结束之后,去镇子上雇些人来,花不了多少工钱就能弄好了!” 云雀回头去看白凌薇,白凌薇翻了个白眼。 “你真当我是周扒皮呢?该花钱花钱,该雇人雇人,总不能就盯着你一个剥削!”她没好气地说道。 云雀难得笑了笑,说道:“那到时候我去招人,夫人将钱给我就好。” 看完了外头的地,赵婶听白凌薇说想吃些好的,立刻便赶回了家去。 “正好我那女婿带了两条鱼来,我回去给你烧了送过来!”她说道。 “要糖醋口的!”白凌薇提出了要求。 “你等着便是。”赵婶笑着点了点头。 送走了赵婶,白凌薇叫红袖拿了纸笔,开始琢磨着给林向晚写信。 她一上来便对林向晚道了歉:“娘娘,当您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不在京城了。抱歉瞒了您那么久——不过您向来冰雪聪明,一定早就知道了吧?您一定不会怪我的吧?” 她捡着重要的事情同她说了,不过隐去了具体的地址,只描述一路的风土人情,洋洋洒洒地写了五页纸才作罢。 “这样看着应当很有诚意了吧?”她嘟囔道。 红袖将笔放到了一边,等着墨迹晾干:“姐姐为什么不告诉娘娘咱们现在身在何处?这样娘娘给您回的信您便也能够收到了。” “还是算了。”白凌薇当然也想过,可是再一想到林向阳,她便情不自禁地缩了缩脖子。 当初林向阳离京之前,信誓旦旦地对她说会回去娶她,她其实是不大相信的。 林家如今已然平反,林向阳的地位与从前可谓是天差地别,想要给他说亲的大有人在,京城里面那么多高门贵女,随便他去挑,他何必巴巴地惦记着自己? 况且他们二人也只不过是阴差阳错地睡过一次而已,林向阳没经历过,所以一时间难免会上头,可时间久了,慢慢也就放下了。 所以林向阳现在应当已经把她忘得差不多了,就算还记得,大约也是因为她的不告而别让他有点生气吧? 白凌薇这样想着,可是红袖一提起来让她告诉林向晚他们的行踪,她还是立时便否定了。 万一……万一林向阳当初说的是真心话呢?要是林向晚知道了,他顺着找过来呢? 白凌薇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反正她已经下定决心当鸵鸟了。 “云雀!”她中气十足地喊道,“把信找人送出去,顺道再从镇子上买些酸梅汤回来!” 云雀离开之后,她吃了几块赵婶拿来的点心,扶着腰在院子里慢悠悠地转起了圈。 头顶的石榴红彤彤的,她忽然就很想摘一个尝尝。 红袖去小溪中提水了,她等了半晌,不见她回来,有些忍耐不住了。 “就摘个石榴,应当不会有事吧?”她嘀咕着,进屋搬了个矮杌子放在树下,小心翼翼地站了上去,伸手够着石榴。 然而就只差了一点点的距离,她的指尖一次次划过石榴,却怎么都抓不住。 白凌薇踮起脚来,使劲往上伸着胳膊,终于在她的不懈努力之下,一把将石榴握在了手里。 “嘿嘿。”她笑了两声,将石榴摘了下来。 随着月份越来越大,红袖平日里严禁她做这些危险动作,白凌薇将石榴揣好,从杌子上下来,心想着等会儿红袖要是问起来,她就说这石榴是自己掉下来的。 “看来姐的身手不减当年!”她得意地摆了个pose,还说什么抻到会动了胎气,她根本没有感觉如何…… 一阵细微的疼痛从她的腹中传来,白凌薇愣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那疼痛便重了起来,她只觉得仿佛有一只手在她的肚子里搅着,让她几乎站不稳当了。 “红、红袖!”她尖叫起来,“红袖,红袖!” 红袖正好提着水桶回来,一听她叫,立刻将水桶丢到了地上,跑到她身边:“姐姐你怎么了?” “我……我肚子疼……”白凌薇抓住她的手,声音微微颤抖着,“我好像要生了。” “要生了?!”红袖顿时吓白了脸,“云雀还没回来,怎么去找稳婆?” “没事,”白凌薇尚能保持镇定,“不会这么快的,你先扶我进去躺着,趁着还未生,先将赵婶叫来,等云雀回来之后,再让他去镇上找稳婆!” 红袖扶着她慢慢往屋子里走,白凌薇刚一抬脚,怀里的石榴便“骨碌碌”地滚到了地上。 “掉下来的,它自己掉下来的!”白凌薇顶着红袖刀子般的眼神,硬着头皮说道。 第254章 是个小姑娘呢 好不容易挪到了屋里,红袖安顿好白凌薇,就跑着去找赵婶。 “赵婶,赵婶!”她冲进了门,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姐姐……姐姐她……” “别急别急,”赵婶吓了一跳,连忙扶住了她,“阿薇可是饿了?等会儿便好了!” “不是,”红袖快急哭了,“姐姐她要生了!” “什么?!”赵婶吓了一跳,将手中的锅铲丢了下去,一把扯下围裙,“快走,我跟你去看看!” 两人又急急忙忙地跑回了院子里,远远地在门外便听到了白凌薇的呻吟声。 “阿薇!”赵婶进了屋子,一眼便看到白凌薇正躺在床上,手里还拿着剥开了一半的石榴。 “赵婶,您可算来了!”白凌薇这会儿镇定了不少,她的肚子虽然疼,但也并非疼得不能忍受,方才趁着疼痛的间隙,她还抽空吃了几粒石榴,果真不负她的期望,甜得很。 赵婶见她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不由放下心来,笑道:“你这是头一胎,想来也不会这么快。红袖,你先去烧些热水来备着。” 赵婶到了,红袖就仿佛有了主心骨,她应了一声,去了厨房里头烧水。 赵婶则坐在床边同白凌薇说话,好减轻她的紧张:“之前我还惦记着,想着你要是拖到了十月末才生产可如何是好,这院子荒废得久了,也不知冬日里暖不暖和,如今提前了些倒也是好事,等到天冷的时候,孩子已经出满月了。” “这屋子是该好好修一修了,”白凌薇尚有力气同她说话,“我之前就吩咐过云雀让他找人来修,他却说自己就能修缮好,让我把招人的钱给他——赵婶您不知道,云雀他就是个财迷,井里头掉了一文钱也要下去捞起来的!” “说起来,云雀到底是什么人?”赵婶朝着厨房那边看了一眼,小声说道,“我瞧着红袖整日跟在他后头,莫非他们两个……” 白凌薇一八卦起来,连腹痛都抛到了脑后:“他们两个说来话长……” 她从这两人相遇开始讲,略过了一些不能说的,一直讲得口干舌燥,最后说道:“反正红袖对云雀有意思,云雀对红袖嘛……有时候我瞧着也有点那个意思,可有时候又好像是我想多了。” 赵婶听了便叹了一口气:“这些还都是看缘分的,若是他们两个最终不成,那也是缘分未到,你平日里劝着红袖些,叫她不必在这一棵树上吊死!红袖这样水灵灵的姑娘,但凡松了口,上门提亲的人能将门槛踏破了,他云雀不主动些,莫非还想着要红袖主动么?” “我也是这样想的!”白凌薇拍着大腿说道,“只是红袖是个死脑筋,她认准了……” “认准了什么?”正巧红袖烧好了水,端着水盆走了进来。 白凌薇背后说人,被撞了个正着,不由有几分尴尬。 她咳嗽了一声,继续说道:“……认准了我是因为自己不小心,所以才动了胎气的。” “难道不是吗?”红袖将水盆放到了一旁,见她精神尚好,终于也松了一口气,又忍不住苦口婆心地劝了起来,“姐姐,虽说你这一胎十分安稳,可是如今眼看着已经九个月了,你怎么还半分都不注意?你想吃石榴,同云雀说便是,他难道还会不摘给你?” 白凌薇像是个犯了错的孩子一般,垂着头不说话。 赵婶连忙在一旁打圆场:“出了这样的事,阿薇也是没想到的,幸而如今已经接近足月了,就算是生产,也不算早产。” 她站起身来走到床尾:“阿薇,你脱下衣裳来让我看看。” 白凌薇连忙示意红袖帮她脱掉衣裳,赵婶一边蹲下身子,一边说道:“生产的时候急不得,你是头一胎,所以大约会格外艰难些,趁着现在不疼的时候,你能睡便好好睡一会儿——”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白凌薇心里忐忑,不由问道:“赵婶,怎么了?” 赵婶抬起头来,面色有些奇怪:“红袖,去取块干净的布来,之前你们准备好的剪刀和襁褓在哪里?全都拿过来!” 她看着白凌薇,露出一个笑来:“阿薇不要怕,没什么事,只不过是你很快就要生了而已。” “哦哦,只不过是——啊?”白凌薇睁大了眼睛,“我、我要生了?就这么简单?” “哪有这样简单,”赵婶不由失笑,“即便是你生得快了些,也还是要遭罪的。不过快些总比熬上一两日强,大约是你平日里经常走动,身体底子也好,所以生得才会这样顺利。” “那我现在要怎么办?”真到了这个时候,白凌薇反倒有些慌了手脚。 “别怕,”赵婶信心满满地说道,“你听着我的话,我让你用力的时候你便用力!” 白凌薇紧张地点了点头,腹部又传来一阵疼痛,她听见赵婶喊道:“用力,阿薇,快用力!” …… 天色擦黑的时候,云雀才从镇子上回来。 他还未走到门口,便听到里面传来了一阵婴儿的啼哭声。 云雀愣了愣,脸上浮现出一抹喜色,加快了脚步进了屋,一眼便看见红袖正小心翼翼地抱着一个襁褓轻声哄着。 见了他,红袖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声说道:“姐姐累坏了,这会儿赵婶正在里面替她擦着身子。” 云雀点点头,想凑过去看,又怕惊扰了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婴儿。 红袖主动抱着让他看了一眼:“是个小姑娘呢!” 她欢喜得不得了:“赵婶说她知道心疼娘亲,怀胎的时候没有闹,生产又这般顺利,就连刚才赵婶打了她的屁股,她也不过哭了两声便不哭了,往后定然十分好带!” 云雀呆呆地看着她,她眉眼间含满了笑意,仿佛和从前不大一样了。 从前她是鲜活的,眼下身上却多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沉静,像是他以前偷过的一幅山水画,一眼看过去,一颗心便沉入其中了。 “你瞧我做什么?”红袖见他不动,踢了他一脚,“快去镇子上,将之前便定好的奶娘带过来!” 山水画忽然就活了,云雀笑了起来,抬手在她头上揉了揉。 “好,我这就去。”他说着,转身出了门,留下满脸通红的红袖呆立在原地。 第255章 即刻启程去安宁镇 云雀带着奶娘回来的时候已经快到了亥时,待一切都安顿妥当,已经到了后半夜。 红袖进了屋,白凌薇正狼吞虎咽地喝着鸡汤,一见了她,便对她招了招手。 “宝宝睡着了?”她问道。 红袖点点头:“奶娘已经喂过奶了,这会儿正睡着,姐姐要是想看看,就让奶娘抱过来。” “算了,好好睡吧。”白凌薇摆摆手,“方才我已经瞧过了。” 她咧了咧嘴:“怎么会那么丑啊,皱巴巴红彤彤的,半分我的美貌也没有继承!” “哪就丑了?”赵婶正好进来,听见便笑着说道,“孩子刚生下来的时候都是这样的,等长开了之后就好了!” 她欣慰地看着白凌薇:“阿薇这一胎生得极顺利,我活了这么多年,还没有见过比你生得还要快的呢!” “可是疼得很,”白凌薇回想起来,不由打了个寒颤,“有那么一瞬间我还以为自己要死过去了呢!” “你这已经算是很快了,有的妇人要疼上整整好几日呢!”赵婶说道,“红袖,你这些日子多盯着阿薇些,别让她沾凉水,也别着了凉,万一做了病,以后可是要遭罪的!” 红袖使劲点了点头:“我知道的,赵婶您放心吧!” “好,那我先回去了……哎哟,菜还在锅里炖着呐!”赵婶一拍大腿,急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白凌薇打了个哈欠,将空碗递给了红袖。 “总算是生完了,”她喃喃道,“整日里挺着大肚子,实在是坠得慌,做什么又都不方便……” 红袖轻轻给她掖了掖被子,问道:“姐姐想好给宝宝取什么名字了么?” “我之前倒是想了几个,”白凌薇兴致勃勃地说道,“你觉得叫肘子怎么样?” 红袖:“?” 她有些结巴:“姐姐你、你不是认真的吧?” “嗯?有什么不妥吗?”白凌薇不解地看着她,“老人不是常说么,小名要贱一点才好养活,叫肘子的话,一听身体就壮实得很!” “你生的是个女儿啊!”红袖抓狂道,“谁家的小姑娘会取名叫肘子啊!” “肘子还分性别吗?”白凌薇挠了挠头,“你要是觉得这个不好听,那叫黄花鱼?荷包蛋?包子?馒头?” “停停停!”红袖忍无可忍,打断了她的话,“为什么都是吃的?” 白凌薇沉默了片刻,诚实地说道:“因为我觉得她长得很丑,取一个好吃的名字,兴许我往后会更爱她些。” “刚出生的宝宝都长得这个样子啊!”红袖叹了一口气,“姐姐,名字可是一辈子的事,难道你就眼睁睁地看着宝宝往后一辈子都被人笑话吗?” “你这样一说,好像是不大好。”白凌薇沉吟了片刻,说道,“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要不,小名就叫桃桃吧!” “好吧,”红袖勉勉强强地同意了,“难得是个还算正常的名字。” “桃桃。”白凌薇念了一遍,忽然就笑了起来。 就像梦一样,她竟然真的有了一个小女儿,从此这个世界上有一个小人儿与她血脉相连,她再也不能像从前一样潇洒自在,无牵无挂了。 从前她最怕麻烦,可是眼下,她却是心甘情愿地去背上这个麻烦。 “桃桃。”她又念了一遍,唇边挂着微笑,渐渐沉入了梦乡。 …… 皇后平安产下了皇长子,在皇长子满月那一日,皇上下旨立为太子。 小太子长得极快,不过才出生一个月而已,就已经长得白白胖胖的,脾气也极大,稍有不如意便大哭起来,有十几个宫女照料着他,每日里仍旧手忙脚乱的。 林向晚有心想要亲自照料,被顾寒影断然拒绝了。 “那小子闹腾得很,阿晚你的身子本就亏得厉害,若是再照料着他,你根本没法子好好养身子。”他说道,“朕让乳母每日喂过奶之后抱来给你瞧瞧,照料的人都是朕亲自挑的,还有母后也每日都在,你不必担心。” 林向晚拗不过他,只得点了点头,实在是有些心疼孩子,想了想又说道:“也不必每日都抱过来,天渐渐有些凉了,万一着凉了可怎么是好。我想要看他,自己过去便是了。” “那更不行,”顾寒影说道,“太医吩咐过,你一定要好好静养,你若是实在不放心,朕就让乳母带着孩子住在侧殿里,每日过来也方便。” “对了,”顾寒影笑着看她,“取什么名字你想好了么?” “皇上之前不是想了许多个名字了么?”林向晚也看着他笑,“挑一个好的便是。” “总要取个小名才是。”顾寒影说道。 “小名……”林向晚顿了顿,“五月榴花照眼明,枝间时见子初成,便叫子初如何?” “极好。”顾寒影在她额上轻轻落下一吻。 林向晚笑笑,问起了林向阳:“哥哥这几日应当是要出发了吧,他现在有头绪了么?” “说是有的,”顾寒影说道,“白凌薇虽然瞒住了所有人,可一个大活人,总会留下线索,比方说她支取的银子,在凌记钱庄都是有记载的。” 林向晚微微睁大了眼睛:“可是即便是有记载,凌记钱庄又怎么会告诉哥哥?” 顾寒影轻松地笑笑:“凌记钱庄虽然有规矩,可毕竟朕是皇上。” 林向阳最初并不想麻烦他,径直去了凌记钱庄,毫不意外地被拒绝了,后来不得不借了他的名头。 白凌薇一路上只支取过两次大额的银子,都是在一个叫做安宁镇的地方,只是两笔银子都不少,不知她如今是仍旧留在安宁镇,还是已经去了别的地方。 不管怎么说,如今有了线索,林向阳已经决定即刻启程去安宁镇一趟了。 第256章 白夫人命苦得很,刚成了亲便死了相公 安宁镇离京城不算太远,林向阳一路快马加鞭,十一月初,终于到了这个临海的小镇子上。 镇子不大,不过半日,他便转了一圈。 一阵风吹来,他站在街上,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喷嚏。 这边的气候比起京城更潮湿些,冬日的风带着淡淡的腥气扑面而来,林向阳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白凌薇选择这里住下,定然是这镇子上有什么能吸引她的地方,而他唯一能想到的—— 他走进了最近的一家酒楼里。 小二殷勤地迎了上来:“客官想要吃些什么呀?本店的海杂鱼是招牌,客官可要尝尝?” 林向阳点点头:“那便尝尝吧,还有什么招牌菜,也一并上来就是。” 见是个不差钱的主儿,小二喜笑颜开,高声应了,去厨房里交代过,又给他上了茶水。 林向阳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状似不经意地问道:“我瞧着你们这镇子不大,住在镇上的人大约也是有数的,你这酒楼里的人倒是不少,莫非常有外乡人过来?” “那是自然!”小二自豪地说道,“客官有所不知,咱们安宁镇虽小,可来往的商船不少,许多行商都爱在安宁镇落脚。” “是么?”林向阳看了一眼外头,又问道,“这里空气潮湿,偶尔落一下脚倒是无妨,应当没有人会长住吧?” “怎么没有?”小二说道,“听口音,客官应当是从京城那边来的吧?初来乍到,不适应气候也是正常的,可只要您住得惯了,咱们安宁镇上住着舒坦得很呐!” “哦?”林向阳挑了挑眉,表情有些不信,“莫非真的有京城来这边长住的人?” “怎么没有!”小二吹嘘着自己住着的镇子,“小的有个邻居就是从京城里来的,她住了好一阵子呢!” 林向阳的心猛地一跳,他克制着自己的表情,问道:“也是京城来的?那人长什么样子,说不定还是我的熟人呢!” “是位夫人带着自己的妹妹,”小二不疑有他,说道,“那夫人姓白,以前是咱们酒楼里的常客,最喜欢的就是这道海杂鱼!” 林向阳几乎已经确定了,他口中的人就是白凌薇与红袖,只是他怕自己空欢喜一场,还是多问了几句:“姓白?我好像没有什么印象,她有没有说过家中都有何人?” “说了的,”小二连连点头,“那白夫人命苦得很,刚成了亲便死了相公……哎,来了来了!” 有人叫他,他对着林向阳歉意地点了点头,急急忙忙去招呼别的客人了。 林向阳:…… 他现在已经完全确定了,那白夫人一定就是白凌薇。 也就只有她,会编出这样死了相公的话! 一时间他气得牙痒痒,这个没心没肺的女人!他紧赶慢赶,林家平反之后他第一时间便想着去白家提亲,却没想到她早就逃之夭夭了! 逃了便逃了,又口口声声说自己死了相公……她就这么不想再见到他吗! 林向阳心口憋着一口气,菜肴吃在嘴里味同嚼蜡。好不容易等到小二闲了下来,他脸上挤出笑容来,叫了小二过来。 “我方才想了一会儿,你口中那个白夫人,有些像我的一个故人。”他说道,“你说她住在你家附近?等会儿你方不方便带我过去见见她?” “那有什么……”小二刚想说那有什么不方便的,猛地又停了下来。 他有个表亲在县衙,之前贺家母子状告白夫人反被打的事,他多少知道些内情,白夫人在京城中似乎是犯了事,所以夫家才全都死光了。 眼前这个男人虽然看着不像是坏人,可谁知道他是不是来找白夫人寻仇的?如今白夫人虽然不在镇子上了,可他也不想带着这样一个不知是敌是友的人过去。 “啊,哈哈,”小二干笑了两声,“客官您也看到了,眼下这里忙得很,小的怕是走不开啊,掌柜的也不会让小的擅自离开的!” 林向阳看了一眼已经空荡荡的酒楼,知道这是小二不想带他过去的借口。 他走到掌柜前面,掏出十两银子:“掌柜的,同你商量件事。” 掌柜方才就一直在听他们两个的对话,这会儿笑眯眯地挥了挥手:“去吧去吧,不过是带个路而已,能耽误多少时间?快去快回就是!” 小二没法子,只能硬着头皮往白家的院子走。 “那白家就只有白夫人同她的妹妹?”之前顾寒影的话一直回荡在林向阳心里,如今已经快一年过去了,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来晚了。 “并非只有她们两个,”小二说道,“还有个男人跟在她们身边。” 他觑着林向阳的脸色,补充了一句:“那男人可是会功夫的,对白夫人也好得很,之前有人想要欺负白夫人,全都被他教训了!” 眼见着眼前这个男人的面色越发阴沉了下来,小二觉得自己赌对了。 他就是想来找白夫人的麻烦!这会儿听见白夫人身边有个功夫很高的男人,他大约知道自己不好得手,所以脸色才这般的差。 小二心里不由有几分庆幸,还好那贺家母子两个之前找白夫人的麻烦,白夫人不愿再留在安宁镇,早早便搬走了。 很快,两人便来到了白凌薇之前住的院子前,林向阳本还带着几分怒气,可随着越走越近,他的心也不可抑止地越跳越快。 她……现在还好吗?他们分开了这样久,她会不会已经不记得他了?她说自己死了相公,就证明她并没有同那男人成亲吧?那男人究竟是谁,他们又是怎么认识的? 他胡思乱想着,一路上他一直在想,等见了她,一定要质问她为什么逃走,可如今眼看着要见到她了,他忽然就有些害怕了起来。 万一……她真的是因为不想嫁给他,所以才从京城里逃走的呢? 万一那一晚,对她来说什么都不算呢? 小二等了半晌,不见他跟上来,不由回过头去,诧异地看到方才一路上都急吼吼的男人,就停在几步远的地方,脸上竟隐约露出了胆怯的神情。 第257章 主要是她骗了我的感情 小二有些不耐烦了:“这便是白家,你不是急着过来么?还站在那里做什么?” 他嘟囔着:“酒楼里头还有事呢,你这边要是无事,我就先回酒楼里了!” 林向阳点点头,拿出二两银子给了他:“多谢。” 小二的脸上顿时笑开了花:“客官您也太客气了!” 等他高高兴兴地离开之后,林向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大步走上前去。 不管白凌薇究竟是怎么想的,他总要见她一面,当面问清楚才行。 他下定了决心,抬手便要敲门,谁知一眼便看见了门上挂着的锁,那锁上面一摸一把灰尘,已经不知道挂了多久了。 林向阳:?? 他想要叫回小二,却见小二已经走得不见了身影。 他难道被骗了?林向阳有些气闷,抬脚便要重新去那酒楼里,找小二问个清楚。 刚走了两步,他就瞧见隔壁的院子开了门,一个男人拄着拐杖慢吞吞地走了出来。 “你是什么人,来找这户人家做什么?”那男人一见了他,顿时紧张起来,往后退了一步,质问道。 林向阳一愣,不知道这男人的意图,于是只含糊的说道:“只是同她有些金钱上的问题罢了。” 贺辉听在耳中,以为他是来讨债的,顿时便松了一口气。 “你别等了,”他粗声粗气地说道,“那女人早就带着人跑了!这院子空了有一整个月,你想来要钱怕是已经晚了。” “那你知道她现在去了什么地方么?”林向阳问道。 “我哪知道?”贺辉不耐烦地说。 他看林向阳虽然风尘仆仆,可身上的衣裳却都是好料子,于是又问道:“你可是从京城里来的?那女人欠了你多少钱?” “唔……倒也不全是钱,”林向阳说道,“主要是她骗了我的感情。” 贺辉一听,顿时便觉得自己遇到了知己,他大吐苦水:“兄弟,咱们两个是同病相怜啊!” 他指着自己的腿:“你看我这条腿,就是被她害得!” “她……难道也欺骗了你的感情?”林向阳只觉得五味杂陈。 白凌薇不喜欢他,他勉强能够理解,可是眼前这个男人皮肤黝黑,身材粗短,脸上似乎还生了大片的疮——和这样的人同病相怜,让林向阳实在是有些难以接受。 “可不是吗!” 贺辉不知道他心中所想,自从被白家那女人陷害之后,他和他娘已经成了这一片的笑话,在县衙里挨了一顿打不说,他中的毒也没人能解。之前家中好不容易攒下些银子,如今全用在了给他和他娘请郎中看病上。 若是能看好也就罢了,可那些郎中没人能治好他身上脸上的疮,他之前还算是浓眉大眼,如今却直接破了相,他的那个相好来看过他一回,只说了几句话便匆匆走了,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再露过面! 贺辉心里恨着,好不容易能走动了,他琢磨着想要给隔壁放一把火,谁知好不容易挪出门一看,隔壁已经人走楼空,只剩个空荡荡的院子了。 贺辉只能将这一口气咽了下去,他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吃过这种亏,如今好不容易碰到了另一个受害者,他可不是要将那可恶的女人好好骂上一顿。 “她就是个蛇蝎美人!”贺辉愤愤不平地说道,“自打她们搬过来,我娘对她们多有照顾,做了什么好吃的都会给她们送去一份,谁知她根本就不领情!” “这位兄弟,不瞒你说,我之前一直是跟着船出海的,刚回来的时候,我娘便对我说,她一个妇人家命不好,刚成亲就死了相公,让我多照顾着她些,可她却以为我要对她图谋不轨,甚至还给我下毒?” “下毒?”林向阳皱起眉来,“她是怎么给你下的毒?” “她让身边那个男人把我打晕了,给我下的毒!”贺辉怒气冲冲地说道,“从前我还以为那男人是她的仆从,现在想想,八成是她的骈头!” 他的话说得难听,林向阳额头青筋跳了跳,忍着怒气问道:“这人来人往的,她怎么敢让人把你打晕了?” “并非是在外头,她是趁着晚上我去她家里的时候动的手!” “既然是晚上了,你为何去她家中?” 贺辉一愣,很快摆了摆手:“那些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不光给我下了毒,等去了县衙里头,她还买通了县令,那县令连问都不问,便打了我和我娘的板子!” 林向阳听了这一会儿,隐隐明白了事实定然不会像眼前这个男人所说的那样简单。 白凌薇是什么性子,他再清楚不过了,她看上去嚣张跋扈,可实则爱恨分明,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不可能会莫名其妙便对一个曾经帮过她的邻居动手。 “她不过是个妇人,没权没势的,怎么买通的县令?” “这我便不清楚了,”贺辉说道,“大约是用银子吧!” 他看着林向阳,忽然咧开嘴,“嘿嘿”笑了起来。 “兄弟,”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幸灾乐祸,“你被她骗了不少银子吧?我就说,她一个女人,不靠着男人,从哪里来的那么多钱?你可要快些找到她,再晚了,说不定那些银子就要被她花光了!” 花光才好,林向阳在心里默默补充道,她将手中的银子花光了,才会去凌记钱庄再取,他才好知道她去了什么地方。 贺辉舔了舔嘴唇:“妈的,那个毒妇,要是老子再谨慎些,说不定就能成了,她手里的银子也就成我的了,最起码不会让她那样白白花出去!” 这些日子以来,他一会儿恨得咬牙切齿,一会儿又悔得捶胸顿足,想来想去,定然是不知道什么时候露出了破绽,若是他再小心些,这会儿早就得手了,哪里会落得如今的下场? “能成?”林向阳怀疑地眯起了眼睛,“什么能成?” “她一个寡妇,若是我那晚……”贺辉脱口说了一半,然后才反应过来眼前是个陌生人,于是笑了笑,“没什么,只是我随口一说而已。” “是么?”林向阳危险地笑了笑,“我忽然感兴趣了,你同我仔细说说。” 第258章 生了孩子不为了玩则毫无意义 从安宁镇离开之后,林向阳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浊气。 他方才同贺辉十分核善地交流了一番,一不小心手上的力气大了些,将贺辉好不容易才好了些的腿又打断了。 丢下贺辉在地上翻滚哀嚎,他重新上了马,慢慢朝着镇子外走去。 白凌薇想来是被那无赖般的母子两个逼得没法子,所以才从安宁镇离开了吧? 她一个女子,又有那么多银子,自然会吸引那些心思不纯的人,像苍蝇般聚拢过来。 那贺辉竟还妄图坏她的清白,幸而她还算机灵,不但没有落入圈套,反而借着这个机会狠狠地教训了他们一顿。 他之前听那小二说,白凌薇身边跟着个男人的时候,心里还颇有微词,这会儿却只觉得庆幸。 不管那男人究竟是什么身份,能在她身边护着她就是好的。 只是她离开了安宁镇,又会去什么地方呢? 林向阳从怀中掏出了一张拓好的地图,以安宁镇为圆心,画了一个圈。 她离开安宁镇大约已经有一个月了,圈中便是一个月马车能走的距离。 只是他不知道她会朝着什么方向走,更不知道若是自己找错了方向,她会不会顺着另一边走得更远。 从她在安宁镇买了院子的举动看,她大约是想找个地方安定下来的,她又喜好美食,这样的话,她定然会在几个大些的镇子中落脚。 林向阳标出了那圈中的几个镇子,正巧看到旁边有个小孩,他招了招手。 “喂,小孩,”他从怀中摸出了几个铜板,塞到那孩子手中,“你随便指一处。” 小孩高兴地点了点,林向阳看了一眼,将地图收了起来。 “南边么?”他笑了笑,“好,那就从南边开始找!” 林向阳打马而去,很快便消失在了道路的尽头。 等他不见了,小二才从一旁探出头来,问那小孩:“你给他往哪里指了?” 小孩歪着头看他:“他说是南边。” “做得好!”小二鼓励般拍了拍他的头。 他知道白夫人三人是往北走了,那男人往南找,她们也就安全了。 也不知道白夫人生了没,她一个寡妇,还有人来寻仇,也实在是太命苦了些,小二心中长叹了一口气。 …… 在云雀终于将屋子重新翻盖好了之后,冬天里的第一场雪也落了下来。 屋子里烧得热气腾腾的,白凌薇穿着轻薄的里衣,一边看着红袖逗桃桃,一边吐槽。 “赵婶都说了,今年天冷的格外晚些,若是往年,这个时候早就下雪了!”她啃了一口果子,酸得吐了吐舌头,“我告诉云雀去雇些人来,他偏要自己动手,但凡再晚些,咱们就得挨冻!” “倒也不会挨冻,”红袖替云雀说话,“他正好是从咱们的屋子开始翻修的,这会儿就算修不完,也就只剩下他自己住着的那间了。” “行了行了,知道你向着他。”白凌薇翻了个白眼,很快又乐呵呵地去逗桃桃,“难怪老人都说小孩子出了月子见风长,这才多久过去,小桃桃都已经变得胖乎乎的啦!” 她爱不释手地揉着女儿的脸蛋:“红袖你不知道,当初桃桃刚出生的时候,我看着她愁得整宿睡不着觉,这么丑的小孩,往后长大了可怎么办啊!现在好了,最起码继承了我的一半美貌!” 红袖无语:“……姐姐那时候睡不着?” 白凌薇属于生了孩子便撒手不管的娘亲,每天都是她和奶娘轮流带着小桃桃,有时候赵婶来了,也会帮她们一起带,只有她这个做娘的不闻不问。 “可不是么,”白凌薇说的一本正经,“不管怎么说,我也是小桃桃的娘亲啊,她长得丑,我当然发愁!” “……好吧。”红袖没有戳穿她,桃桃是要喝夜奶的,她偶尔起来陪着奶娘,顺路来白凌薇这边瞧,总能瞧见她睡得横七竖八不成样子。 她见白凌薇将桃桃的脸揉得都变了形,忍不住出言阻止道:“姐姐你轻些,小桃桃等会儿该哭了!” “才不会呢,”白凌薇笑眯眯地俯下身子,在桃桃脸蛋上亲了一口,“我的小桃桃最乖了,从来都不哭!” 虽然红袖看不惯她这没个当娘的样子,可也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是对的。 桃桃真的是太乖了,几乎从来都不会哭,饿了便哼唧着去找奶娘,喝饱了之后就睁着一双黑葡萄般的大眼睛四处看着,无论是谁逗她,都会“咯咯”直笑,如今还没到百天,就已经会张着胳膊去找人抱了。 她格外喜欢云雀,云雀平常不苟言笑,可红袖私底下瞧见,他抱着小桃桃的时候,还扮鬼脸逗她笑来着。 红袖想着想着,唇边便不自觉地带上了一抹笑容,只是很快,小桃桃的哭声便打断了她的思绪。 “哎呀,桃桃这是怎么了?”她心疼地将桃桃抱了起来。 小桃桃憋着嘴,眼睛里泪汪汪的,一张小脸写满了委屈。 红袖一个眼刀飞过去,白凌薇心虚地将手藏在了身后。 “姐姐方才做什么了?”红袖质问道,“你手里的是什么?” “没什么!”白凌薇连声说道。 “没什么小桃桃会哭?”红袖半分都不信。 “你怎么能凭空污人清白!”白凌薇虚张声势,“我可是桃桃的娘亲,我难道还能害她不成?你听过哪个做娘的会故意惹自己的孩子哭?” “旁人自然是不会,可是你么……”红袖冷笑着摇了摇头。 她这个做娘的太不靠谱,不能以常理而度之。 “把手伸出来,”红袖威胁道,“要不我就告诉赵婶,明天不给你做好吃的了!” “红袖,你竟然威胁我,你再也不是从前那个与我最好的红袖了,我真是太伤心了,难道从前的感情都是假的吗?”白凌薇开始打感情牌。 红袖不为所动,牢牢地盯着她。 白凌薇无奈,只能慢腾腾地将手伸了出来。 “我就是让桃桃舔了舔这果子嘛……”她嘟囔道。 “这果子酸得你都吃不下,还要给桃桃尝?”红袖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姐姐,你千辛万苦生下的女儿,不是用来给你玩的呀!” “生了孩子不为了玩则毫无意义!”白凌薇说完,看到红袖刀子般的眼神,不由缩了缩脖子。 “好嘛好嘛,以后我会注意的。”她不情不愿地嘀咕道。 第259章 我就是她相公 虽然得了她的保证,可红袖是半分都不信的。 往后的日子她将桃桃看得更紧了些,她可是亲眼看见了,有一次白凌薇打量了桃桃半晌,最后自言自语道:“我看村子里有乞讨的,赶明儿天气暖和了,我把你租给那个讨钱的老婆婆,每天让她给我两文钱就行。” 她捏捏桃桃的脸:“咱们家不富裕,养不起闲人,别仗着你自己年纪小,就白吃白喝,知道了吗?” 红袖连忙将懵懵懂懂的桃桃抱走了,她怕自己晚了一步,小桃桃就要被这个不靠谱的娘亲真的租出去了。 有了孩子之后,时间过得越发快了起来,一眨眼便到了年底。 赵婶被她的女儿女婿接过去过年,奶娘也告了假,宅子里就只剩下白凌薇三人和桃桃。 三人只有红袖的厨艺还算勉强,不过她也只会炒些简单的小菜而已。大年三十这一日,她起了个大早,开始着手准备晚上要吃的菜肴。 因为奶娘不在,红袖忙着的时候,桃桃只能交给白凌薇带,她抽空过来看的时候,桃桃的脸上被贴上了好几张剪窗花剩下的纸,正傻乎乎地看着娘亲笑。 白凌薇玩得不亦乐乎,举起她给红袖看:“小老虎!” 红袖无语,幸而她只是往桃桃脸上贴了几张纸,倒也不是什么大事。 她昨天特地问了赵婶,按照赵婶教她的法子和着面,可这水和面的比例总是掌握不好,一会儿水多了些,一会儿面多了些,等回过神来,盆里已经装不下了。 白凌薇抱着桃桃过来看了一眼,“啧啧”摇头:“还是让云雀去镇子上买些饺子回来吧!” “今日可是大年三十,镇子上哪里还有开门的酒楼了?”红袖泄气地叹了一口气。 “酒楼不开门,随便找个人家,给些银子让他们帮着包些就是。”白凌薇耸耸肩,“要不然今日怕是吃不到了。” “好吧。”红袖无奈妥协了。 “让云雀自己去怕是不成,”白凌薇说道,“他这人向来不大会说话,大过年的,我怕他惹得人家不高兴。” 红袖也是这样想的:“那我同他一起去。” 她拍了拍手,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姐姐在家一定要照顾好桃桃啊!” “知道了知道了!”白凌薇漫不经心地说道,“我可是她的娘亲,还能害她不成?” 害她倒不至于,可是你根本就把桃桃当成了玩具啊!红袖腹诽。 等红袖换好衣裳,和云雀一起离开之后,白凌薇“嘿嘿”一笑,将桃桃举了起来。 “桃桃小宝贝,现在就剩你和娘亲啦!”她在桃桃脸上重重地亲了一口,“过年了,娘亲给你好好打扮打扮!” 她高高兴兴地抱着桃桃进了屋。 …… 昌盛镇。 林向阳看了一眼地图上的镇子名,将地图收到了怀里。 从安宁镇出来,他先是往南去了,路过几个镇子,仔细打听过,没有人见过白凌薇一行人。 他知道自己大约是找错了方向,于是又朝着另外的方向找了过去,这一个月里,他几乎一直在赶路,甚至觉得比行军打仗的时候还累。 他一直没有留意日子,如今看着张灯结彩的昌盛镇,恍然发现竟已经到了年底。 林向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走向了镇子上最大的酒楼。 年三十酒楼也是不开门的,不过掌柜的总要来放几挂鞭炮,林向阳远远地叫住了他。 “向您打听个人,”他熟练地掏出几块碎银子,塞给了掌柜的,“咱们镇子上,前段时间有没有位姓白的夫人搬过来?” “白?”掌柜的皱起眉头,“这我倒是没留意过。来酒楼里都是吃饭的,除了些熟客,也不大好去问究竟姓什么。” 听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林向阳并没有气馁,又说道:“掌柜的,劳您再好好想想,她生得十分貌美,又喜好美食,咱们这酒楼是镇子上最好的,她定然会经常过来的!” 掌柜的细细想了半晌,最后还是摇头:“没有什么太大的印象。” 并非是他欺骗林向阳,自打搬到了昌盛镇,白凌薇便在山脚买了宅子,又嫌自己大着肚子走路太累,于是鲜少来镇上,后来遇到了赵婶,每天更是只让赵婶送饭菜过去,还真的没有来过这酒楼里。 林向阳失望地叹了一口气,看来白凌薇也不在这里。 见他转身又上了马,掌柜的不由在他身后喊了一句:“这位客官,今日已经是大年三十了,就算您没找到想要找的人,也在镇子上歇一日吧!” 林向阳愣了愣,原来已经是大年三十了。 他犹豫片刻,还是点了点头,问道:“今日镇子上可还有开门的客栈?” “客栈倒是没有,”掌柜的笑笑,“您若是不嫌弃,去我家住一晚如何?我家就只有我和老婆子两个,多一个人也热闹些。” 林向阳没有推脱:“那便叨扰您了。” “这么客气做什么!”掌柜的喜笑颜开,带着他向家中的方向走去。 这年轻人出手大方,方才只是找他打听个人,便给了不少银子,要是在他家中住上一晚,怕是会给的更多。 一边走着,掌柜的一边同认识的人打着招呼,有人见他身边跟着个生面孔,不由问道:“老宁,你身后这年轻人是谁?” “这后生是来找人的,”被称作老宁的掌柜也乐得帮他打听,“你们听没听说镇子上来了一个姓白的夫人?” 问的多了,竟真的有人知道。 “姓白?莫不是住在山脚下那户?”说话的是个壮士的汉子,“就是那个年纪轻轻便死了相公的?” “对,就是她!”林向阳的心猛地跳了几下,他大步走过去,抓住了那汉子的胳膊,“她现在住在什么地方?你能不能带我过去?” 那汉子被吓了一跳,怎么都挣不脱他的手:“你找她做什么,你是她的什么人?” “我?”林向阳咬牙切齿地说道,“我就是是她相公!” 第260章 听说你到处跟人说我死了 白凌薇将红袖年前就做好的小衣裳全都拿了出来,一件件给桃桃换上。 “还是这一套最好看!”她喜滋滋地说道。 桃桃被裹在大红的袄子里,映衬着脸上贴着的红纸,喜庆得很。 “不愧是我女儿,”白凌薇高兴地说道,“能把这么俗的颜色穿得这样好看,简直就是完美地继承了你娘亲我的盛世美颜!” 桃桃看她笑,也跟着傻乎乎地笑,笑得她的心软绵绵的。 她戳了戳桃桃的脸蛋:“说起来,你的眼睛倒是更像你爹些……哎呀,那你长大之后,岂不是会长得像你姑姑?那可太好了,你姑姑是个绝世大美人呢!” 这是她第一次提起林向阳来,不知为什么,心里微微有些惆怅。 他现在应当还在京城里吧?亲事大约也定下来了,等转了年,就要成亲了吧!也不知他知道自己有个女儿之后会是什么表情。 白凌薇晃了晃脑袋,将这一瞬间的念头甩了出去。 “白凌薇,你疯了不成,成亲之后你可就被困住了呀!”她严厉地对自己说道,“难道你想一辈子都被关在一间小院子里么?” 她宠爱地亲了亲桃桃:“当然不行了!” 红袖还没有回来,不过她也不着急,找到一户愿意帮他们包饺子的人家不难,包好还要花上些时间,两人午间能够回来便已经算快的了。 “桃桃饿不饿呀?”她捏着嗓子说道,“娘亲给你喂奶好不好呀?” 喂奶是不会亲自喂的,她早早便找好了奶娘,今日奶娘不来,也提前备好了奶冻在外头,一早上起来红袖便拿到了屋里解冻,这会儿只要再用热水烫热了,也就能直接喂给桃桃了。 白凌薇将桃桃放在了床上,哼着歌去了厨房,刚烧上热水,便听到了敲门的声音。 “这么快便回来了?”她有些惊讶。 “来了来了!”白凌薇一边扬声应着,一边去开了门。 一阵寒风卷着雪花从门外扑了进来,白凌薇下意识地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的时候,眼前出现的,是一张许久未见的面孔。 她第一个反应便是自己还没睡醒,明明应当在京城里的人,怎么可能忽然出现在她面前呢? 时间仿佛定格了,林向阳贪婪地看着眼前这张日思夜想的面孔,不是从前那般只在梦里出现的,而是活生生地就在他的面前,只要他伸出手,便能触碰得到—— 又是一阵风,白凌薇打了个寒颤。 林向阳猛然回过神来,他往前踏了一步,回手关上了门,将漫天风雪挡在了门外。 两人一时间都不知道说些什么还好,最后还是林向阳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听说你到处跟人说我死了?” 白凌薇有些心虚,干巴巴地笑了两声:“就是……就是随口一说而已……” 林向阳“哼”了一声:“我看你是巴不得我死了吧?” “你怎么能这样说!”白凌薇急赤白脸地解释,“你要是死了,娘娘会伤心的!” 林向阳:“……所以你就只是怕阿晚伤心?” “我、我也会伤心的……”白凌薇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说错了话,赶忙补充了一句,只是没有什么底气。 林向阳没有理他,而是四下看了看。 她向来不肯委屈自己,如今虽然住在山脚下,可是这宅子收拾得干干净净,室内温暖如春,看她的面色也是—— 林向阳咬了咬牙,她竟然还胖了! 看来她最近过得舒坦得很,他为了找她,绕着安宁镇整整跑了一个多月,她倒好,躲在这么个小地方,若不是碰巧之前那男人给她做过事,他怕是一辈子都找不到她! 眼看着林向阳的面色越来越差,白凌薇也越发心虚,她的脸上挂着讨好的笑,说道:“林将军一路过来辛苦了吧?瞧瞧你都瘦了!连胡子都不刮一下,平白老了许多……啊不是,我不是嫌你丑的意思,就是觉得你仿佛憔悴了些……” “那你猜一猜,我究竟是因为什么,才变得这样憔悴呢?”林向阳从牙缝里挤出了声音。 “我哪知道,”白凌薇双眼望天,“大约是为了林家的事吧?” 这个没良心的女人!林向阳只觉得心口堵得慌。 若不是为了找她,他又怎么会变憔悴?她竟然还要嫌他丑!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将手探到了怀里,白凌薇见状不由吓了一跳。 “哎哎,好端端地说着话,你可不能动手啊!我告诉你,我是有苦衷的,你听我解释……”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一个油纸包递到了她的眼前。 “你要的腊肉,”林向阳说道,“烟熏的,我给你带来了。” 见她怔在原地不动,林向阳又补充道:“这腊肉能保存两三年,你不必担心坏了。蒸熟了直接吃,或者用冬笋炒了,都是可以的。” “我……我知道。”白凌薇接过腊肉,顿了顿,说道,“我没想到你还记得。” “你说了想吃,我自然要给你带些。” 林向阳说的轻松,就像他从前每次从宫外给她带吃的一样。 可白凌薇却忍不住鼻酸,这腊肉是他从川渝一路带到京城的,然后又一路带着找到了她。 她不过是随口一说而已,他却这样认真地记在了心上。 “你在发什么呆?”林向阳语气恶劣,“你还欠我一个解释,当初你为什么瞒着所有人从京中逃走了?你就这么不想嫁给我?你知不知道,你瞒着阿晚,阿晚心里头有多难过?” “娘娘还好吧?”白凌薇连忙问道,“我不是故意要瞒着娘娘的!” “你就不想想我会不会伤心?”林向阳忍不住嚷道,“我兴冲冲地去白家提亲,结果他们却告诉我你和别人私奔了!” “我没有私奔,就是自己跑了而已。”白凌薇解释道。 “谢谢,我听了心里好受多了。”林向阳硬邦邦地说道。 白凌薇自知理亏,低着头不敢说话。 林向阳一路上本来已经想好了,见了她之后,一定要狠狠教训她一番,这会儿见她可怜兮兮地站在自己跟前,他的心又莫名软了下来。 罢了,好男不和女斗,他这个人向来大度,只要她给自己道歉,他就…… 还没等他想完,忽然就见白凌薇面色一变。 “哎呀,我把桃桃给忘了!” 第261章 不成亲便不成亲 林向阳看着她慌里慌张地跑进了屋,想也不想便跟了上去。 开什么玩笑,他费了这么大的力气才找到她,不紧跟在她旁边,万一一个不留神,她就又跑了呢? “喂,白凌薇,”他恶声恶气地说道,“从前的事我不和你计较,只要你今天给我道个歉……” 他推开门,当即便愣在了原地。 只见白凌薇弯下身子,从床上抱起了一个裹在大红袄子里的娃娃,轻声细语地哄着。 “桃桃乖,娘亲没忘了你,就是……就是碰到坏人被耽搁了一小会儿。”白凌薇轻轻摇晃着臂弯。 可是桃桃并不买账,她瘪着嘴,眼泪汪汪地哼唧了起来。 白凌薇顿时一个头有两个大,她最怕桃桃掉眼泪,等会儿要是红袖回来撞见了,定然又要教训自己一顿。 “桃桃是不是饿了呀?”她回头瞥见林向阳呆立在门口,毫不犹豫地吩咐道,“厨房里的水应当烧开了,外头有奶娘存的奶,你隔着水热了拿进来!” “哦……哦!”林向阳如梦初醒,转身走了出去,没走两步又跑回来问道,“厨房在哪边?” 白凌薇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将桃桃塞到了他怀里:“抱着!” 她急吼吼地跑去了厨房,给桃桃热好了奶,又急急忙忙地赶了回来。 林向阳还站在原地,动作和她将桃桃递过去的时候一模一样,半分也没有动弹。 “你……你快把她抱走!”见了她,林向阳连忙叫道,“她扭来扭去的,我不敢动!” 白凌薇接过桃桃,坐下来小心翼翼地给桃桃喂着奶。 桃桃果然是饿了,没一会儿便喝了个精光,等喝完了奶,打了个哈欠便睡了过去。 白凌薇等她睡得熟了,慢慢将她放到了床上,自己则朝着门外走去。 林向阳一直眼巴巴地看着,这会儿见她走了,立刻便跟了上去。 “听着,”走到了门外,白凌薇压低了嗓子对林向阳说道,“之前不辞而别确实是我不对,我现在给你道歉,可是咱们两个之间的事,我早就已经和你说清楚了,我是不会成亲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见林向阳呆呆地看着她,她又补充了一句:“我不是对你这个人有意见,只是不管是皇宫还是白家,对我来说都是一种束缚。我如今过得逍遥自在,根本不会将自己困在围城里——喂,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她没忍住,伸出手指戳了戳林向阳的胸膛。 林向阳恍然回过神来,他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是我的孩子!” “嗯?”白凌薇皱起眉来。 “她是我的孩子!”林向阳的眼睛亮得惊人,“她叫什么?桃桃么?如今几个月了?” 敢情她方才说了半晌,他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白凌薇使劲把手抽了出来:“不是你的女儿,别做梦了!” “就是!”林向阳笃定地说道,“时间上刚好能对上——所以你才从白家逃走,是不是?” 他忽然就觉得一切都说得通了:“因为你有了身孕,不能被白家人瞧出来,所以你才想方设法离开白家!” “阿薇,”他强忍着激动,将她一把拥入怀中,“都是我的错,我当初只是想着不能委屈了你,要等林家平反之后再去提亲,可却没想到你的处境,而知道你离开京城之后,我还曾经怨过你,却没想过你正是因为我而不得不这样做!” 白凌薇:?? 此时此刻她十分无语,她向来知道林向阳十分会脑补,从前他便脑补她迷恋他,没想到快一年没见,他脑补的功力更加见长,这么一会儿功夫,他就已经认定她是为了他才从白家逃走了。 “你想得太多了。”她毫不留情地否认道。 虽然她还挺喜欢林向阳的,可她更喜欢自己现在的生活:“桃桃不是你的女儿,她是我跟……跟别人生的!” “我不信!”林向阳瞪着她,“若是真有那么一个人,为什么他没和你在一起?” “因为他死了啊!”白凌薇说谎不眨眼睛。 林向阳沉默了一瞬:“那月份也对不上!你五月离宫,到现在不过七个月的时间,哪会有这么大的孩子?” “早产行不行?”白凌薇想推开他,奈何推了好几下都没有推动。 “她的眼睛生得和阿晚小时候一模一样。”林向阳说道,“阿薇,你……就这么不想嫁我么?” 他的声音里忽就染上了几分失落,白凌薇抬起头来,正好看到了他脸上一闪而过的挫败。 她的心不由自主地软了软。 她还记得当初在宫中送别的时候,林向阳骑在马上,目光热烈,意气风发,而如今眼前这个男人,不知多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人瘦了一圈,下巴上满是胡茬,唯有一双黑亮的眼睛,仍如同从前那般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那目光里带着些倔强,可与她对视的时候,又不可避免地流露出了几分怯意。 就像是生怕被主人遗弃的大狗,强撑着不肯低头,又小心翼翼地等着她审判。 白凌薇叹了一口气,她主动抱了抱他,拍了拍他的背。 “好啦好啦,我之前不就已经同你说过了么?我是不想嫁人的,不管这个人是你还是旁人,我都不想嫁人。”她的声音也软了下来。 “为什么?”林向阳闷闷地问道,“我……我哪里做的不对,你同我说,我改便是。” “你哪里都好,只是我真的不想嫁人啊!”白凌薇有几分无奈。 她知道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想要理解一个女人从心底就没有成家的欲望,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他们只会觉得,她是有什么苦衷,或者只是在嘴硬。 “林向阳,”她认真地说道,“我觉得,离开京城之后的日子,对我来说才算是真正的活着。” 她仔细地同他解释:“你很好,可是我不想要被困住。我有我自己的梦想的,我想要游遍大江南北,想去江南看流水人家,想去塞外看黄尘古道,如果真的成了亲,我会被困住的。” 男人沉默片刻:“我明白了。” “明白了就好,”白凌薇放下心来,“我这个人向来自私,不想放弃自己的人生,所以是不会……” “我明白了!”林向阳重复了一遍,“我陪着你就是!” 他的声音坚定:“不成亲便不成亲,你想去哪儿,往后我陪着你去就是了!” 第262章 想留下也不是不行 “等会儿等会儿,”白凌薇止住了他的话,“你是不是没听明白我说的是什么?” 她稍稍推开了林向阳一点,看着他又重复了一遍:“我说的是,我以后不会成亲的!” 林向阳轻松地笑笑:“我说的是,不成亲便不成亲。” 白凌薇瞪了他半晌,终于移开了目光,嘟囔道:“疯了,你一定是疯了!” “怎么,你可以不成亲,我就不可以么?”林向阳反问道。 “我是我,你是你,”白凌薇说道,“林家如今就只有你一个男丁,难道你要让林家绝后不成?” 林向阳扭头看了一眼关着的房门,唇边不自觉地带上了一缕笑意:“不是已经有桃桃了么?” 白凌薇被他充满了柔情蜜意的语气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桃桃是我女儿,桃桃可是姓白的!” “嗯,”林向阳低低地应了一声,“姓白。” 白凌薇疑惑地看着他:“没了?” “还需要有什么?”林向阳不解。 “就是……桃桃随我姓也没关系?” “本就应当随你的姓氏。”林向阳抬手摸了摸她的脸,眼里满是疼惜,“很疼吧?” 白凌薇的心“怦怦”跳着,她只觉得脸上开始烧了起来。 “还……还好……”她结结巴巴地说道。 “阿晚生孩子的时候,我一直在外面等着,她最初只是疼得哭,后来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林向阳微微闭了闭眼睛,然后才继续说道,“那时候我便想着,等我和你成亲之后,要不就不要生孩子了吧?” “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阿晚受罪,半分也不能替她承担,阿薇,我不想你也受那样的痛。”他的声音有些哽咽,“可我没想到……” “对不住,那时候我连陪着你都做不到。”他说道,“桃桃本就应当随着你姓白,你拼命生下她,而我根本什么都没有为你们做过。” “其实也没有那么疼……”白凌薇弱弱地说道。 她看着林向阳,忽然觉得和他在一起也挺不错的。 人长得好看,身材又好,武力值高又有钱,有责任心,把她说的话都记在心里——最难得的是他的想法出乎她意料的开明。 除了说话不大好听,似乎挑不出任何毛病来。 “你想留下也不是不行,”她说道,“不过我这里不养闲人,你得有用才行!你会种地么?” “我可以学!”林向阳斩钉截铁地说道。 “那就是不会了……”白凌薇扶额,“罢了,让云雀教你便是,多一个人总归能多出一份力气。” “云雀是谁?”林向阳敏锐地听到了这个名字,“他就是跟着你的那个男人?” 他的语气酸溜溜的:“他知道你不成亲,还巴巴地跟着你,一看就没安什么好心!” “那你不是也一样?” “我才不一样!”林向阳“哼”了一声,趁机教育她,“你阅历尚浅,容易被男人哄骗,我告诉你,男人现实着呢!他能不要名分跟着你,证明他肯定是图你些什么!你之前在安宁镇取了那么多银子,是不是被他骗去了?他一定是看你有钱,所以才跟着你的!” “哦?”白凌薇斜眼看着他,“那你没名没份地跟着我,又是图什么啊?” “我图你的人啊!”林向阳一脸理所当然,“我和那些男人可不一样,他们都是要你的钱,我只要你的人,我的钱也一并都给你,你把那个云雀赶走吧!” “那可不行,”白凌薇说道,“我还指望着他干活呢!” “以后那些都交给我!”林向阳保证道,“我一个人就能把里里外外所有的活计全都做完了!” “你连种地都不会……”眼看着林向阳又要分辩,白凌薇连忙打断了他,“好了好了,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的!之前我取的那些银子确实给了云雀,不过也跟他说好了,他得给我打十年的工才行!现在就把他赶走了,那我岂不是亏大了?” 她拍了拍林向阳的胳膊:“你先去洗个澡吧,我去给你找身衣裳换上。” 林向阳乖乖地应了,只是去洗澡之前,说什么都要再看桃桃一眼。 “真好看,”他趴在床边,喜滋滋地看着熟睡的桃桃,想伸手碰碰她的脸又不敢,只能压低了声音说道,“眉眼五官都像我,往后定然是个大美人儿!” “怎么,像我就不好看了?”白凌薇不满道。 林向阳认真地点了点头:“像你的话就要差一些了。” “林向阳!”白凌薇恨得牙痒痒。 她使劲在他胳膊上拧了一把,他好像没感觉到一样,仍旧呲着牙笑个不停。 “又乖又好看。”他说道,“你不知道,太子稍有不顺心便会哭个不停,明明是个小娃娃,哭声却能掀翻了屋顶,要十几个宫女一起照顾着他才行。” 他的脸上满是骄傲:“还是咱们的小桃桃好!” “行了!”白凌薇忍不住笑,推了推他,“快些去洗澡吧,等会儿红袖回来瞧见了,怕是要以为从外头来的叫花子呢!” 林向阳笑着应了,等洗过澡再出来,人已经重新变得神采奕奕。 “这衣裳是谁的?”他皱着眉,扯了扯袖子,“是那个云雀的?短了些,想来他没有我高吧!” 白凌薇忍着笑:“他和你身量差不多,这衣裳我瞧着你穿起来倒是正合身。” “不可能!”林向阳抬起胳膊给她看,“你瞧瞧,分明就短了些,他就算和我差不多高,那也一定没有我壮!” “对对对,你说的都对,”白凌薇敷衍道,“真是奇怪的胜负欲。” 林向阳眯起眼睛看着她,看得她的耳朵渐渐红了起来。 “你一直看我干嘛?”白凌薇不自在地移开了目光。 他忽然就将脸凑到了她面前,近到她能清晰地看清楚他的睫毛,还有瞳孔中她的倒影。 “不管他有没有我长得高,”林向阳自信满满地说道,“反正他肯定没有我长得好看!” 他伸出手来,勾住白凌薇的下巴,越靠越近:“阿薇,你说是不是?” 第263章 我不能和你睡一间屋子么? 真要命! 不知怎地,白凌薇忽然就想起了当初在栖枫阁的那一晚,两人十指相扣,他炽热的呼吸就落在她的颈间…… 她的一颗心怦怦跳个不停,眼前那张堪称完美的脸越放越大,她紧张地闭上了眼睛—— “哪来的登徒子,放开我姐姐!” 身后传来一声怒喝,“砰”地一声,什么东西砸在了林向阳的头上,他捂着头“唔”了一声,往后退了两步,紧接着一道人影将他扑到了一旁,一拳向他脸上砸去。 红袖趁机将白凌薇拉到了一旁,紧张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见她的衣裳还算整齐,这才松了一口气。 “云雀,将人抓住绑起来,明日就带到镇上报官!”她怒气冲天地说道,转过头来又慌张地问白凌薇,“桃桃呢?桃桃没事吧?” 白凌薇这会儿才看清楚,方才砸过来的是一个食盒,里面的饺子撒了一地,林向阳与云雀缠斗在一起,已经全部被踩扁了。 她扶着额头呻吟了一声:“快停下,这是个误会!” “误会?”红袖先是不解,很快便明白了她的意思,顿时睁大了眼睛,“这人……莫非是姐姐挑的……夫婿?” “什么夫婿……停下,你们两个快停下来!”白凌薇叫道,“是林向阳,他是林向阳!” 红袖定睛看去,发现果然是林将军:“云雀云雀,快住手,都是自己人!” 云雀听了她的话,立时便收了手,闪身躲到了一旁。 方才虽然是他先发制人,对方的反应倒是很快,混乱中他打了对方几拳,自己也没有落得什么好处,而且经过了最初的错愕,对方已经慢慢将节奏掌控了回去,若是真的继续打斗下去,说不好最后谁会胜出。 红袖急急忙忙地跑到他面前:“这是林将军,不是什么坏人!” 云雀“嗯”了一声,没有说话。 “你便是云雀?”林向阳对着他抬了抬下巴,“功夫勉强说得过去,等什么时候有空了,咱们再好好切磋切磋!” 长得还算齐整,不过和自己比嘛,总归是要差了许多的。 这样想着,方才被打扰的不快便消散了许多。 “都是误会,”红袖赔着笑说道,“方才我站在门口,只瞧见有个男人想要轻薄姐姐,没想到竟是林将军——林将军,不过一年未见,您怎么憔悴了这么多?” “还不是为了找某个不告而别的人!”林向阳用眼睛剜着白凌薇。 白凌薇假装没看见,只是惋惜地看着地上的饺子:“红袖,你砸便砸了,用食盒做什么?这下可真的没有饺子吃了!” 林向阳心口一窒,什么叫砸便砸了?方才他没有半分防备,那食盒可是结结实实地砸到了他的额头,她不心疼他就算了,竟还更心疼那些饺子! “我一时着急,顺手就将食盒扔过来了……”红袖讨好般拉了拉白凌薇的袖子,“我也是因为担心姐姐的安危啊!” “是么?”白凌薇睨着她,“你担心我,所以第一句话问的便是桃桃有没有事?” 红袖干笑了两声,不说话了。 白凌薇叹了一口气,指了指里间:“桃桃喝过奶已经睡着了。” 红袖丢下她进了屋,白凌薇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两个男人,没好气地说道:“光站着做什么?踩都已经踩了,不知道打扫干净吗?” 云雀已经习惯了她的吩咐,闻言立刻便去找扫帚。林向阳后知后觉慢了一步,没抢到扫帚,只能跟着拿了一块抹布。 “阿薇,”他讨好地说道,“眼下时候还早,我再去镇子上去找人包些饺子吧!” “算了,也不差这一日,”白凌薇摆摆手,“等明儿赵婶就回来了,到时候让赵婶包便是。” “到底是大年三十,”林向阳说道,“我去找方才带我过来那汉子,让他家里人多包些……” “那边还有一盒。”云雀一边扫着地一边说道,“除了饺子还有几道菜,应当还是热着的。” 白凌薇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真看到还有几个食盒放在一旁。 她高兴地点了点头:“做的不错!” 林向阳黑着脸看了云雀一眼,云雀却根本连看都没有看他。 等将地上打扫干净,云雀挽起袖子便要出门:“我去劈柴。” 家中有女人有孩子,所以屋子里要烧得格外暖和才行,趁着还没有下雪,云雀便捡了好多柴禾回来堆着,闲来无事慢慢劈好,免得用的时候没有。 他刚提起斧头,旁边忽然伸出一只手来。 云雀愕然看过去,只见林向阳正抿着嘴看他:“给我,我去劈柴!” 云雀不明就里,只得回头去看白凌薇。 白凌薇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她拉住了两人:“大过年的,劈什么柴?” “云雀,你把菜肴拿进去用盘子装好,留出些晚上吃。”她交代完云雀,又看向林向阳,“你也别折腾了,我帮你收拾一间屋子出来,等会儿吃过午饭,你好好休息。” 说罢,她便抬腿朝外走去。 然而她刚走了一步,便感到衣角被人拉住了。 她回过头,看到林向阳正欲言又止地看着她。 “还有什么事吗?”她问道。 “我……”林向阳飞快地瞥了一眼云雀,见他头也不回地进了厨房,这才小声问道,“我不能和你睡一间屋子么?” 白凌薇的脸一下子便红了,她白了林向阳一眼:“你想都不要想!” “可是……”林向阳的脸也有些红,他抓了抓头,怏怏地说道,“好吧!” “哼!”白凌薇翻了个白眼,甩开他径自走了出去。 一来到门外,她迅速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让她顿时便清醒了许多。 方才她感动之下,同意了让他留下来,可现在经他一问,她才发现还有个更严重的问题摆在面前。 他要以什么身份留下来呢? 总不能真的像云雀一样,也变成她的长工吧? 他们住的是离镇子远,可也不是深山老林里,她这里莫名其妙多了个男人,镇子上的人都会好奇吧? 还有赵婶,等赵婶问起来,她又要怎么解释呢? 白凌薇只觉得一阵头痛。 第264章 我们也是play中的一环吗 晚上几人围着桌子吃了年夜饭,红袖早早便抱着桃桃去睡了。 白凌薇却有些睡不着,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后来干脆坐起身来,推开窗户想要透一透气。 谁知刚一开窗,林向阳的脸陡然出现在她面前,吓得她险些叫出声来。 “你大半夜的不睡觉,跑我窗户底下做什么!”她缓过气来,怒气冲冲地质问道。 这宅子大得很,她怕林向阳半夜摸过来,特地找了间离她最远的屋子,却没想到他竟还跑到她的窗户底下,要不是她睡不着,他半夜岂不是要偷偷溜进来? “我怕你又跑了!”林向阳说得理直气壮,“你大半夜不睡觉,是不是要逃走?” 白凌薇无语:“我就算要跑,用得着从窗户逃?再说还有桃桃呢,我总不能把桃桃丢下吧!说吧,你到底要做什么?” “真的就是来看看你还在不在。”林向阳的声音弱了下去,“我怕明早上醒过来,发现其实只是做了个梦,我根本没找到你,也没有什么女儿,我被冻死在了雪地里,这一切都是我临死之前的一个梦罢了。” 他微微垂着头,鼻尖耳朵都冻得通红,也不知在窗外站了多久。 白凌薇的语气也软了下来:“那你敲敲窗户嘛,傻站在外面干嘛?” “我怕你睡着了。”林向阳说道。 白凌薇叹了一口气:“好了好了,我不会再跑了,你也没有做梦,快回去睡吧!” 她抬头看了看天:“等会儿怕是要下雪,你一直站在外头,别冻得生病了。” 林向阳点点头,人却没有动:“外面冷,你关好窗子。” 他对她笑笑:“我就算回去也睡不着,看着你在里面,心里才会觉得踏实。” 白凌薇拗不过他,只得关上了窗子,重新躺回了床上。 可这会儿她更睡不着了,只要一闭上眼睛,她就能看到林向阳站在雪地里的画面,他就那么安静地站在她窗前,目光落在紧闭的窗棂上,如冬日落雪般无声而温柔。 我真该死啊,白凌薇想道,好好的一个林向阳,当初那样肆意骄傲,如今却被她害得患得患失,小心翼翼地想要靠近她一点,又怕惹她生气。 她翻来覆去,再也忍受不住内心的煎熬,从床上翻身而起,重新推开了窗户。 人果然还站在窗外。 看见她又出现,林向阳有些意外,立刻说道:“是我打搅到你了么?若是这样,我就再离得远些!” 白凌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说道:“进来吧!” 林向阳面上一喜,不过很快又带上了几分忐忑:“真的可以吗?” “进来,别等我后悔!”白凌薇侧过了身子。 林向阳单手一撑,麻利地跳进了屋。 “事先说好,”白凌薇从柜子里抱出了被子,“你只能睡在地上,不能趁我睡着了动手动脚!否则我就不让你留在这里了!” 林向阳顺从地点头,从她手中接过了被子:“你放心,我一定听话!” 白凌薇“哼”了一声,吹熄了灯,重新钻进了被窝,没有再理他。 屋里一片漆黑,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林向阳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笑意。 他已经做好了使苦肉计的准备,没想到阿薇这样轻易便让他进了屋。虽然如今她现在还防备着他,可他有的是时间,其他的慢慢来便是。 他要让她习惯一直有他在身边,习惯只要睁开眼睛便能看到她,这样,总有一天她会发现,他已经成了她生活的一部分,她再也离不开他了。 …… 第二天一大早,赵婶便送了早饭过来。 “昨儿晚上吃年夜饭的时候,我突然想到你们几个,”赵婶一边从食盒里往外端着饭菜,一边絮絮叨叨地说道,“你们三个孩子,没有一个会做菜的,我临走之前怎么没多做几道菜给你们备着呢?昨晚上你们是怎么过的?” 红袖抱着桃桃,听了便笑道:“赵婶,我们都不是孩子了,难道还能饿着不成?” “你们在我眼里都是孩子!”赵婶摇着头,从她怀中接过桃桃,“你去叫阿薇起来吧,免得等会儿饭菜都凉了。” 红袖点点头,去了白凌薇的屋子,站在门外敲了敲门。 “姐姐,赵婶来了,你快些起来梳洗吧!” 门开了,露出的却是林向阳的脸。 “阿薇还睡着,我这便叫她。”他衣襟半敞,脸上也是一副刚刚睡醒的神情。 红袖敲门的手顿在了半空,她悄悄伸头向屋里看了看,只能看到白凌薇在床上隐隐约约的身影。 可是昨晚上……姐姐不是给林将军特地准备了另一间屋子吗? “阿薇,”她听见林向阳的声音温柔,“红袖说赵婶来了,催你起来梳洗呢!” “再睡一会儿……”白凌薇含含糊糊的声音传了出来,“昨晚上睡得太晚了些……” 林向阳很快又来到门口,微笑着对红袖说道:“阿薇大约是有些累了,想要再睡一会儿,你们先吃便是,等会儿她睡醒了,我陪她一起。” 不等红袖说话,他便重新关上了房门。 啊这…… 所以昨晚上的什么分房睡,都是做给我们看的吗? 我们也是你们两个y中的一环吗? 见红袖带着一脸不可言喻的表情走了过来,赵婶又问了一遍:“阿薇醒了吗?” “姐姐她……”红袖整理了一下心神,打算先同赵婶通个气,免得赵婶突然瞧见有个男人在白凌薇的屋子里,以为她是什么水性杨花的女人。 “赵婶,姐姐之前同您说起过,她刚成亲便死了夫婿吧?”她说道。 赵婶点头,叹了一口气:“阿薇是个苦命人。” “其实她那夫婿……”红袖说了一半,又有些犹豫,万一赵婶觉得姐姐骗了她,伤心了怎么办? “阿薇这孩子就是太重感情了些,”赵婶说道,“要我说,她那相公刚成亲便死了,如今她也为他生了孩子,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阿薇应当为自己多考虑考虑,要是有合适的,总得试试才行。” 红袖灵光一闪:“赵婶说得没错,我也是这么劝姐姐的!如今姐姐正巧遇到了一个合适的男人,对她好得很,对桃桃更是视若己出!” “真的?那太好了!”赵婶一听,高兴得很,“他们两个相处多久啦?如今到什么程度啦?” “到了……”红袖硬着头皮说道,“……睡在一起的程度……” 第265章 男人还是要勤快些才行 赵婶的表情肉眼可见地僵了一下,很快又干笑起来:“呵呵,挺好,呵呵呵呵……”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白凌薇终于打着哈欠走了出来。 林向阳跟在她身后,贴心地为她披了件衣裳。 “这位便是赵婶吧?”林向阳一眼就看到了抱着桃桃,望着他欲言又止的妇人,热情地迎了上去,“阿薇同我说了,他们搬过来之后,受了您不少的照顾,多谢您了!” “哪里,哪里……”赵婶讪笑了两声,同他客气了几句,立刻便转身进了厨房。 “这人长得也太俊了些,”她忧心忡忡地对红袖说道,“阿薇莫不是被他的长相迷住了?等得了空我得同阿薇说说,男人空有一副好相貌有什么用,能担起一个家才是正经的!” “早我便说过,阿薇虽然有钱,可也不要随意露富,谁知道会引来什么样的人?”她恨道,“这人怕是冲着阿薇手里的银子来的,阿薇眼下怕是听不进去,你跟在阿薇身边多提醒着她些,男人根本不靠谱,钱在自己手里才是最紧要的,千万别被他几句好听的话便哄了去!” 红袖尴尬地笑了几声,赵婶虽然压低了声音,可不过隔着一堵墙,林将军功夫又好,这几句话指不定全都已经听见了。 “您放心吧,”她只得这样说道,“他比姐姐还要有钱呢!” “那便是图阿薇的色!”赵婶一拍大腿,“阿薇虽然生过孩子,可总有些男人就喜欢这样的……” 外头传来了林向阳的一阵咳嗽声,听起来大约是在喝粥的时候不小心呛到了。 “赵婶您就别瞎猜了!”红袖急匆匆地说道,“林将……林公子的相貌也是一等一的好,姐姐跟了他也不亏!” 说完她便从赵婶怀里接过桃桃,抱出去喂奶了。 赵婶一个人留在厨房里,仔细想想,红袖说的似乎也有些道理,可她就是放心不下。 阿薇到底年纪轻,她还得多帮她看着些才行。 …… 白凌薇昨晚上睡的迟了些,这会儿精神便不大好。恹恹地吃过了早饭,她就躲到屋子里打盹儿去了。 林向阳眼巴巴地跟在红袖身后,几次伸手想要抱抱桃桃。 “林将……林公子以前没有抱过孩子,还是我来抱着吧!”红袖断然拒绝了。 “哦……”林向阳虽然心有不甘,可还是应了。 昨日他来的时候,桃桃喝过奶便睡了,他根本没能同她说上几句话。 眼下桃桃精神好得很,正窝在红袖怀里,伸着胖乎乎的小手去抓红袖的毛领子,红袖一动,领子上的毛从她的指缝中便滑了过去,她便“咯咯”笑了起来。 林向阳看得十分眼热,他浑身上下摸了一遍,没有找到能逗她的东西,最后将腰间的玉佩解了下来,在桃桃眼前晃着。 “桃桃喜不喜欢这个?”那玉佩下面系着一串流苏,将桃桃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桃桃“咿咿呀呀”地叫着,伸着手去够。 “嘿嘿,桃桃让爹爹抱抱好不好?让爹爹抱抱就把这个给你!”林向阳坏心眼地将玉佩往后挪了挪。 桃桃急得不行,小脚也跟着用力气,使劲想要抓到手里,可每次她险些抓到的时候,林向阳都会往后挪一点,永远都只差了一点点。 红袖十分无语:“林公子,你先坐下,我告诉你要怎么抱。” 也就是桃桃脾气好,寻常孩子被他这样逗弄,这会儿怕是已经哭出来了。 林向阳大喜过望,立刻坐到了一旁,仔细地按着红袖教的姿势,小心翼翼地将桃桃抱在了怀里。 那玉佩也终于落到了桃桃手中,好好的流苏三下两下被桃桃揉成了一团,上面还沾满了口水。 “林公子,这玉佩……”红袖看着玉佩上的官印不由心惊胆战,这应当是皇上赏的吧?就这么给桃桃玩,合适吗? “嘿嘿,桃桃挺喜欢的。”林向阳的嘴笑得闭不拢,“早知道我多带几块过来,挂在桃桃的小床顶上,她想要抓那个便抓那个!” 红袖不由咂舌,这玉佩怕是不下万金,即便是给桃桃玩,也未免太奢侈了些。 她瞥见赵婶的身影一直在门外晃来晃去,看着林向阳还算靠谱,便悄悄退了出去。 “红袖,你怎么把桃桃给他抱了?”一见了红袖,赵婶立刻急着问道,“万一将桃桃给摔了就糟了!” “不会的,”红袖安慰她道,“林公子十分喜欢桃桃,把桃桃看得比眼珠子还重要呢!” “哎呀,那也不行!”赵婶急道,“他到底是个男人,粗手笨脚的,就算不是故意的,也可能会出意外——你莫非忘了,之前阿薇带桃桃的时候,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桃桃就险些摔到地上去!” “姐姐一贯不靠谱,林公子可比姐姐细心多了。”红袖嘟囔道。 她方才看得清楚,林向阳接过桃桃的时候,浑身的肌肉都紧绷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桃桃看,一直保持着她教他的动作,分毫未动。 赵婶瞧见桃桃手里的玉佩,问道:“他给桃桃的是什么东西?” “是他身上带着的玉佩,”红袖见赵婶又要念叨,连忙补充了一句,“可值钱呢,没个几千两银子买不到!” 赵婶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勉强哼了一声:“那给了桃桃,他往后可不能收回去了!” “他巴不得全给桃桃呢!”红袖抿嘴笑道。 “看起来倒真是个有钱的主儿,”赵婶说道,“就是不知道人怎么样。旁的不说,两人过日子,男人还是要勤快些才行,我瞧着云雀就不错,一大早上我过来的时候,他把外头的雪都已经清扫干净了。” 话音刚落,门便被推开了。 林向阳将桃桃递给红袖,自己则挽起了袖子。 “昨日说好要劈柴,斧头放在哪里了?”他笑得灿烂,“昨晚上风吹得阿薇的窗户响了一整晚,等我将柴劈好了,再去将窗子修一修!” 第266章 与我一同去镇子上逛逛如何 劈完了柴,林向阳真的去修了窗子,不但将白凌薇那间的窗子修了,整个宅子里里外外所有的门窗,他都修了一遍。 赵婶一开始的时候还跟红袖说,这年轻人一看就是锦衣玉食惯了的,怎么可能会修这些东西?等到了后来,发现他不但会修理,手艺还相当不错,于是便暗戳戳地上前去套话。 “我瞧着你像是富贵人家长大的,怎么还会做这些手艺活?”赵婶递了帕子给林向阳擦汗。 林向阳对她笑:“家里的老人去的早,从小就只有我和妹妹相依为命,手里又没有什么钱,这些只能自己做,慢慢琢磨着也就会了。” “就只有你和妹妹?”赵婶不由有些惊讶。 “是啊。”林向阳点点头,“那时候我家中遭遇了变故……” 他挑拣着同赵婶讲了些,把赵婶听得眼泪汪汪。 等再回过头,赵婶便转了话锋。 “这林公子也是个苦命人啊!”她对着红袖叹道,“小小年纪拉扯着妹妹长大,如今全凭着自己攒下了身家……我瞧着他倒是个会疼人的,阿薇跟着他不会受苦!” 红袖:……您这转变也太快了吧! 眼看着到了中午,赵婶回家去做饭,白凌薇也终于歇够了,慢悠悠地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她刚要去拿茶壶,一只手就先她一步将茶壶拿走了。 林向阳倒了茶,送到了她手边:“阿薇睡得还好吗?” 白凌薇接过茶杯喝了一口,温度刚刚好。 她翻了个白眼:“算不上多好,耳边总能听见叮叮当当的声音,不知道的还以为有人要将我这宅子拆了呢!” “是我疏忽了,”林向阳的脸上立刻露出了歉意,“昨晚上我听见风吹得你的窗子一直响,你翻了几次身,想来是没有睡好,所以就想着趁着今日有空,将窗子都修理一遍,省得往后再扰到你。” 白凌薇本想说他几句,听他这样说,那些话顿时便卡在了嗓子眼里,上不去也下不来。 她想说你修窗子什么时候修不好,偏要在我睡觉的时候修,可这样的话说出来,又显得她好像太不知好歹——他明明也是为了她,忙了整整一上午,这会儿衣裳都被汗水湿透了,衣襟微微敞开着,露出精悍的胸膛来。 白凌薇的目光不受控制地顺着他的衣领往下看,那隐隐约约的肌肉线条,摸上去一定—— 林向阳微微往前俯了俯身,她骤然回过神来,脸上一红,转开了视线。 “红袖还在屋子里呢,把衣裳穿好了!”她说道。 “哦。”林向阳乖顺地应了,“方才干活的时候太热,我没有留心。” 他自然地将衣领拢好,仿佛没有看到白凌薇绯红的脸颊。 “阿薇,下午与我一同去镇子上逛逛如何?”他问道。 白凌薇撇撇嘴:“镇上有什么好逛的……” “我昨日来的时候,特地向带路的大哥打听过,”林向阳自顾自地说道,“他说昌盛镇与别处不同,每年初一这一日,镇子上的铺子都会张灯结彩做生意,预示着新的一年能开个好头。” “街上有吹糖人的,卖冰糖葫芦的,糖炒栗子烤红薯,炸丸子,红糖饼……留仙楼里面还有一道烫菜,”他说道,“锅里炒好麻辣鲜香的底料,加水烧开之后放入新鲜的青菜,煮熟了捞出来,拌上料汁——冬日里青菜难得,这烫菜只有一份,不是花银子便能吃到的,须得比拼才艺才行。” 说完,他目光炯炯地看着白凌薇:“那汉子说,今年要比的是弓箭,我的箭术还不错,阿薇可想去尝尝?” 从他刚才说起来的时候,白凌薇口中便分泌出口水来。 这烫菜听起来怎么那么像麻辣烫啊! 她虽然不缺钱,可毕竟这里不比京城,自打入了冬,她每日里吃的都是白菜土豆,偶尔有些赵婶夏天晒的干菜,哪里比得上新鲜的青菜啊! “去去去,我们这就去!”白凌薇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现在出发还来得及吗?我现在就去换衣裳!” “应当还来得及,”林向阳微微笑着说道,“不过你得快些,听说到午时截止的。” “我马上就换好!”白凌薇丢下这句话,就急匆匆地跑进了屋。 不过片刻功夫,她就换好了衣裳出来了:“快走,我们现在就出发!” 林向阳看着她,不由眼前一亮。 她穿了一件素绒短袄,下面是昙花金丝锦裙,外面罩了一件织锦斗篷,风帽上一圈白色绒毛,衬得她的脸粉嫩嫩的。 “红袖红袖,”她叫道,“我要去镇子上,你要不要我带些什么回来?” 红袖在里屋带桃桃,听了便回道:“姐姐多扯些布料回来,之前给桃桃做的衣裳不少都小了,要再多备着些!” “好嘞!”白凌薇一口应了下来,她转身扯着林向阳往外走,“快走吧,等会儿去的晚了就吃不到烫菜了!” 林向阳将自己的马牵过来:“我们骑马去,会快些。” 白凌薇顿时便有些犹豫了:“可是我不会骑马……” “没关系。” 她只觉得身子一轻,人已经被林向阳抱着,侧放到了马上,而紧接着,林向阳也翻身上了马,就在她的背后。 “我会护着你的,你要是害怕,就转过身来抱着我。”林向阳说道。 “谁、谁害怕了!” 忽然离他这样近,白凌薇的心跳不由快了几拍。她不敢看他,只紧紧抓着缰绳:“出发吧!” 林向阳笑了笑,双腿一夹马腹,马儿顿时便飞奔了出去。 “啊!”白凌薇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下意识便将脸埋进了林向阳的怀里。 “别怕。”林向阳又说了一遍。 她的脸贴在他的胸前,隔着薄薄的衣裳,她能感到他说话时胸口的颤动。 她紧紧抓着林向阳的衣裳,感到风从身边呼啸而过,这样紧张的时刻,她竟还有心思去想,要是趁着这个机会摸一摸,他应当感受不到吧? 之前看到的那一抹春色又浮现了出来,她咽了咽口水,那样好看的胸肌,摸上去……一定也很好吧? 她试探着用手戳了戳,悄悄地抬头看了看,林向阳目不斜视,正认真地骑着马。 他确实察觉不到。这样想着,白凌薇终于放下心来,大胆地摸了上去。 啊,这饱满的胸肌…… 在她的头顶,林向阳无声地笑了起来。 第267章 十支箭全都射中了 每年的正月初一,留仙楼里都是最热闹的。 这个时候青菜难得,人人都想要凑这个热闹。 “要我说,今年怕是要让刘老三夺了第一去!”人群中,一个矮胖的汉子粗声粗气地说道。 旁边的人也跟着附和:“可不是么?刘老三大字不识一个,往年比试对对子,猜灯谜的时候,他是来都不来的,没想到今年正好撞到了他的手里,这比试箭术,整个镇子上,还有比他这个猎户的箭法更准的么?” “要十个灯笼全部射中才行,如今他也不过才射中了六个,谁知道会不会有人比他还厉害?”也有人持不同的意见,“别人不说,牛家两兄弟从前都是上过战场的,真要是来的话,怕是不比刘老三差!” “上过战场也不一定就会射箭,”那矮胖的男人嗤之以鼻,“我方才就看见他们两个了,在外头转了好几圈都没有上来,可见他们是不会的!” 他看了看一旁的沙漏:“眼看着时辰就要到了,今年的第一八成就是刘老三了。” 留仙楼的掌柜在一旁坐着,眼看着快到了午时,一直也没再有人上前来,于是捋了捋胡子,站起身子来宣布:“既然无人再上前来挑战,那么今年的第一便是……” “等等!” 他话音未落,一个女子的声音远远传来,打断了他的话。 掌柜的一愣,众人也都循声望去,只见有两人骑在马上,向着这边疾驰而来。 马儿的速度极快,激起了地上的落雪。不知是谁大叫一声“小心”,众人连忙朝着两边散开,慌乱间有几个人还倒在了地上。 眼看着马儿就要撞上了看热闹的人,手握缰绳的男人用力一拉,那马儿嘶鸣一声,竟硬生生地停了下来,飞扬的雪花溅了最近的人一脸。 “闹市中怎么能骑马!”那人抹了一把脸,怒道,“若是马没有停下来,大家岂不是都要受伤——” 马背上的男人从怀中掏出几块碎银子丢给了他,他手忙脚乱地接了,剩下的话便也全都咽了回去。 “我们没有来迟吧?” 那女子掀开风帽,顿时人们的眼前便觉得一亮。 她面庞莹润,一双眼睛微微上挑着,目光清澈,再加上上扬的红唇,整个人有一种说不出的灵动鲜活。 “是山脚下住着的白夫人!”有人认出了她来。 “可那白夫人不是要生孩子了么?” “都这么久过去了,早该生完啦!从前只见过白夫人的妹妹来镇子上,没想到今日竟是白夫人亲自来了!更没想到,白夫人居然生得这般貌美!” “她妹妹便是个美人,做姐姐的,自然也不会差了——不过跟着她一起的那男人是谁?莫非是她府上的那个家丁?” “听说她那家丁可是会功夫的,这样一来,刘老三第一的位置怕是保不住了!” …… 众人议论纷纷,白凌薇充耳不闻,只抓着掌柜的袖子不放手。 “还没到午时,我们还能参加比试吧?”她焦急地问道。 掌柜努力往外扯着袖子:“虽还未到午时,可这点子时间,只怕也射不完十箭了,夫人还请下次赶早……” “既然没到时间,那便是可以参加了。”林向阳走上前来,对掌柜笑了笑,“你将规则说给我听便是。” 他也摘了风帽,人群中顿时一片哗然。 方才他们看到白凌薇,已然觉得是人间绝色,却没想到跟在她身后的男人,竟生了一张比她还要好看的面容。 掌柜愣了愣,使劲眨了眨眼睛,才认出来这正是昨天向他打听消息的男子。 只是昨天他风尘仆仆,眼下一片乌青,脸上也满是胡茬,看上去只是个相貌端正的后生罢了,今日他梳洗过之后再一看,倒是生得极其隽秀,一双桃花眼看人的时候仿佛总带着三分情意,幸而鼻梁高挺,中和了那双眼睛带来的女气。 “你不是……”掌柜指着他,又指了指白凌薇,“你要找的果真是白家夫人?” “正是。”林向阳大大方方地承认,“昨日还要多谢掌柜的。” “哎哎,我也没有帮上什么忙。”掌柜的连忙摆手道。 “不要浪费时间了,快些说规则吧!”白凌薇在一旁急道。 眼见着桌上的沙漏已经马上就要见了底,掌柜的暗暗摇头。 射箭不比旁的,就算在这短短的时间之内,他能够射出十支箭去,可连瞄准的时间都没有,又能中几个? 只是两人执意要参加,他也不好不允,于是指了指桌上的弓箭,又指了指街对面的铺子。 “公子可看到了挂在檐下的一排灯笼了?比试的规则,便是公子站在留仙楼的门口,用弓箭去射对面的灯笼。”掌柜说道,“共有十支箭,公子射中得越多,名次便越靠前。” 白凌薇眯起眼睛仔细去看,那些灯笼小巧得很,不过一拳大小,方才一晃眼间,她甚至没有注意到那灯笼在什么地方。 那些灯笼用绳子系着挂在檐下,风一吹过便摇摇晃晃,想要射中怕是有些困难。 周围的人也是这样想的:“方才还好些,这会儿起风了,想要射中更难了,我看还是不要白费力气的好。” “起风又能怨得了谁?他们到了这个时候才来,本来也没有什么胜算!” “刘老三真是好运气啊!方才他射箭的时候,可是一丝风也没有呢!” 掌柜也是这般想的,眼见着林向阳将弓箭拿起来,放在手中掂量了两下,不由劝道:“这位公子,其实留仙楼除了那道做头彩的烫菜,别的菜肴也一样好吃,您可以尝尝旁的……” “阿薇,”林向阳问白凌薇道,“你想吃烫菜吗?” “想!”白凌薇捣蒜般地点着头。 “那我就试试。” 掌柜和围观的众人都没有看清楚他的动作,只听“嗖嗖”的破空声传来,他几乎是连对准都没有,搭箭开弓一气呵成,不过眨眼间便射空了十支箭。 “这……” 众人定睛一看,顿时便炸开了锅。 “都中了!都中了!”那矮胖的男人兴奋地喊道,“这位小哥儿十支箭全都射中了!” 第268章 我夫人不让我多喝 “怎么可能……” 方才还胜券在握的刘老三,这会儿也坐不住了,他分开众人冲了过去,看到那系着灯笼的线已经断了,十个灯笼都被牢牢地钉在了墙壁上。 他失魂落魄地站在那里,方才他虽然射中了六个,可有两个只是堪堪擦破了一点糊灯笼的纸,若不是亲眼所见,他怎么都不敢相信竟有人能如此精准地射中所有的灯笼。 掌柜也目瞪口呆,白凌薇一连催了两次,他才回过神来。 “这、这位公子箭法堪称神准。”他喃喃道。 这时候沙漏里最后一粒沙也落了下来,白凌薇拍了拍桌子:“那我们是不是第一名了?” “第一……对,你们是这场比试的头名!”掌柜高声宣布道。 众人听了,纷纷鼓起掌来,林向阳淡淡笑了笑,将弓箭放到了一旁,低下头去看白凌薇。 白凌薇的眼睛亮晶晶的,也跟着鼓掌。 “林向阳,没想到你这么厉害!”她笑得眉眼弯弯,“今天我能吃上烫菜还要多谢你呢!” 得了她的夸奖,林向阳也高兴起来,他掏出钱袋,拍到了桌上。 “今日大家不必客气,想吃什么尽管点,我请客!”他宣布道。 众人欢呼起来,簇拥着二人进了留仙楼。 掌柜将二人请到了楼上的包房里,小二殷勤地上了茶,不忘夸赞道:“这位公子的箭法当真神准!外头的风那么大,灯笼一直在摇晃着,公子竟能各个都中,简直太神了!” “不过是碰巧罢了。”林向阳笑笑,谦虚道。 “若是只中一个两个,说碰巧也就罢了,可公子连中了十个,竟还说是碰巧?”小二夸张地叫道,“公子也太谦虚了些!” 他看着林向阳,眼中满是崇拜:“公子不知,小的小时候也曾经想去学武,后来我爹把我丢到武馆里头,我扎了半个时辰的马步,就哭着闹着再也不去了。公子的功夫这么厉害,想来也练了许多年吧?” 他还想要再问,外面掌柜已经在扬声叫他了,于是他只能一步三回头地走了,临走的时候还不忘将林向阳又夸了一顿。 “阿薇,看在我帮你赢了这一顿烫菜的份上,晚上能不能……”林向阳说了一半,看见白凌薇的脸上浮现出了警惕的神色,于是顿了顿,才继续说道,“能不能再多给我一床被子?” 他的目光诚挚:“地上很凉,我想铺得更厚些。” “这个啊,当然可以了!”白凌薇松了一口气。 她原以为他要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了,没想到他一开口,却让她觉得过分的是她。 “既然这样,你昨晚上为何没有叫我?”她蹙眉道,“是我疏忽了,只想着屋子里暖和,却忘了直接睡在地上终究还是凉的。” “我皮糙肉厚惯了,不妨事。”林向阳说道,“只是怕万一受了寒,再传染给你和桃桃就不好了。” “要我说你就回到自己的房间里睡算了……”说着,白凌薇看到他又露出了那副受伤的表情,立刻便改了口,“罢了罢了,你爱睡在哪里便睡在哪里,回去我便给你找被子,行不行?” 林向阳这才笑了起来,慢慢点了点头:“你同意便好。” 现在哪有我同不同意的份儿啊!白凌薇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在心里吐槽,如今她只要稍稍露出些疏远他的意图,他便一秒切换委屈脸,她遭不住啊! 很快,掌柜亲自端了烫菜进来。 “楼中的规定,这烫菜只有一份,”掌柜笑眯眯地说道,“不过我还备了些其他的酒菜,这烫菜二位就只当尝个新鲜吧!” 林向阳示意他将烫菜放到白凌薇面前:“阿薇吃便是。” 白凌薇用筷子分出一半,推给了他:“我本来就是借你的光才能吃到的,你也一起吃就是!” 她夹了大大的一口,不等吹凉便放入了嘴里,烫得眼泪汪汪的。 “好……好吃!”她含含糊糊地说道。 林向阳默默笑着,将碗里的菜挑到一边晾凉,等她吃得差不多了,将自己的碗同她换了过来。 “已经凉了,可以直接吃。”他说道。 白凌薇的嘴巴里塞得满满的说不出话来,只能比划着示意他面前的是自己吃剩下的。 林向阳好像没有看到一样,十分自然地夹了些她的剩菜放入了口中。 “你……”白凌薇好不容易咽下去,看着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他怎么好像忽然变了一个人似的,之前他可是一直嫌弃她来着,可如今他却坦然地吃着她剩下的青菜…… 许是那烫菜太辣了,白凌薇只觉得脸上烧得慌。 “怎么了?”林向阳抬起头,微微挑了挑眉。 白凌薇张口结舌地说不出话来,正好这时候楼下有人要请林向阳喝一杯,她如蒙大赦,将他推了出去。 “少喝些酒,等会儿我还要在镇子上逛一逛的!”她说道。 “知道了,”林向阳微笑着应道,同时对来劝酒的人说道,“你们也听见了,我夫人不让我多喝,就只喝一杯吧!” 他被哄笑着的人拉走时,白凌薇还怔怔地站在门口,一直等他走远了,她才恍然回过神来,对着门口啐了一口。 “谁是你夫人呀,信口胡诌!”她小声说道。 她回了包房里,面对着满桌的饭菜,不知为什么,却有些吃不下了。 “别跳了!”她按着自己的心口,严厉地说道,“孩子都生了的人了,怎么三言两语便被人撩得脸红心跳呢!” 管他怎么叫呢,反正她不会承认就是了! 白凌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连眼神都坚定了几分。 浪费可耻,情情爱爱什么的哪有美食重要?白凌薇伸出了筷子。 第269章 去热闹的地方逛一逛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白凌薇终于摸着肚子瘫倒在了椅子上,歇了好一会儿,她叫了小二来将剩下的饭菜打包,自己则慢腾腾地下了楼。 楼下仍旧热闹得很,林向阳方才嘴上说只喝一杯,可看着桌面上东倒西歪的酒瓶,这些人指不定已经喝了多少。 刘老三手里端着碗,大着舌头对林向阳说道:“兄弟你……你的箭法是这个!” 他晃晃悠悠地伸出了大拇指:“我刘老三从来……从来没有……没有佩服过谁,你……你这么厉害,等开了春,我带你去……去山上打猎!” “打什么猎!”方才在外头看热闹的矮胖汉子跳起来在他的后脑勺上拍了一巴掌,“人家林公子一看就是会功夫的!” 他看着林向阳的目光十分热烈:“林公子,我姓柳,在咱们镇子上也算是有些名号,你要是想找个活计,尽管来找我!” 林向阳笑笑:“这些得问过我夫人才行。” “又是你夫人,”姓柳的汉子闻言大笑,“林公子十句话里要提八句夫人,当真是伉俪情深!” 林向阳刚想说话,忽然听见背后传来了一声咳嗽。 他回过头,见白凌薇正站在楼梯口看着他,当即便将手中的酒杯放到了桌上。 “今日便到此为止吧,”他笑着说道,“我还要陪夫人逛逛,就先走了。” 他在众人的调笑声中泰然自若地结了账,给白凌薇系好了风帽。 “你稍等我片刻,”他的身上有淡淡的酒气,“我去将马牵过来。” 白凌薇站在门廊下等着他,小二提着食盒过来递给了她。 “林夫人慢走!”小二满脸堆笑,扬声说道。 “林夫人?我姓白!”白凌薇反驳道。 然而小二根本没有听她说了些什么,将食盒给她之后便重新进去招呼客人了。 白凌薇嘟着嘴,踢了踢脚下的雪。 林向阳牵了马过来,将她扶上马,自己则牵着慢慢往前走。 “阿薇想去哪里?”他问道。 “我对镇子上不熟悉,”白凌薇说道,“去热闹的地方逛一逛吧!” 她开始兴师问罪:“你方才同他们都说了些什么呀,分明之前还叫我白夫人的,怎么这么一会儿功夫,我就变成林夫人了?” “是么?”林向阳说道,“兴许是口误吧!” 白凌薇磨了磨牙,他轻飘飘地就带了过去,她要是再追着问,又显得她好像很在意的样子。 她“哼”了一声:“你之前不是说只喝一杯么?方才我看着,你喝的怕是不止一杯吧!” “我被他们缠住,阿薇你也不来帮我解围。”林向阳伸出手来,勾住了她的手指,一双桃花眼波光潋滟,声音里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 他的手微微有些凉,指腹上带着一层茧子。 白凌薇的心跳又乱了,她将头撇到了一边:“你要是不想喝,他们还能强灌你不成?这么大的人了,自己还不会拒绝吗?” 她没有甩开他的手:“往后不要喝太多了,你若是喝醉了,我们怎么回家?” 林向阳的唇角微微上扬,反过来握住了她的手:“以后不会了。” 他这样痛快地应了下来,白凌薇反倒不大相信了,刚想再问,可又犹豫了,她又不是他的什么人,他为什么要听她的,她又有什么资格过问呢? 她抿起嘴唇来,没有再说话。 一旁走着的林向阳察觉到她的情绪有些低落,他并没有问原因,只是指着前面:“阿薇,前面有卖糖人儿的,要不要去看看?” “去!”白凌薇立刻点头,伸着脖子往前看,“我怎么没看见,在哪儿呢?” “转过去便是了。”林向阳说道。 “你怎么知道的?你不是昨天才第一次到这里?”白凌薇好奇地问道。 “昨日来的时候我便留意看了,方才在酒楼里,我又特地打听了一番。” 果然如林向阳所说,马儿转过了弯,街上顿时便热闹了起来。 “抱我下来,抱我下来!”白凌薇急着对他伸出手来。 林向阳依言将她抱了下来:“这条街上卖什么的都有,我们慢慢逛就是……” 话音未落,白凌薇已经兴冲冲地跑到了前头。 他无奈地笑了笑,牵着马跟了上去。 白凌薇已经记不得自己多久没有逛过街了。 在宫中自然没办法,出了宫之后一直住在白家,最后借着胡熙光的名义从白家离开,那时候急着离开京城,也没有心思好好逛一逛。 离京之后,时间好像被按下了加速,她每到一处,都要想着接下来去什么地方,本想着在安宁镇安定下来,又遇上了那糟心的母子两个。 最后在昌盛镇住下来的时候,她的肚子已经很大了,一直在家中安心待产。 说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逛街。 “这个这个这个,全都给我包起来!”她一路走着,看到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要买上几份。 林向阳跟在她身后,小贩包好之后,他便自觉地付钱接在手中提着,等逛到后面,他的怀中已经堆满了。 “阿薇,这样的人偶已经买了五个了。”他提醒道。 “这个和之前的不一样!”白凌薇说道,“之前买的没有红脸蛋!” 小贩的嘴都要笑歪了,生怕林向阳再说什么让她改变主意,手脚麻利地给她包了起来。 他们一路走过来,街上的小贩都知道今日来了两个大主顾,纷纷招呼着他们。 “这些绢花都挺好看的,全包起来吧!”白凌薇一路扫货过来,一边点着自己看中的一边说道,“这几个给红袖,这几个给赵婶……” “赵婶的年纪,戴这样的绢花是不是不大合适?”林向阳说道。 “赵婶可以给她的女儿啊!”白凌薇说道,“剩下的这些给桃桃——我真是个好娘亲!” “可是……”林向阳想说桃桃现在的头发不过才两指长,这些绢花放到她能戴的时候,怕是都要化成灰了。 可是看着白凌薇兴致勃勃的样子,他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管他有没有用,只要她喜欢,将整条街买下来又如何? 这边他手忙脚乱地付着钱,那边白凌薇已经冲向了下一个摊位。 卖绢花的小贩见他抱着太费力,干脆将自己背着的背篓以五文钱卖给了他。 “这位客官,我瞧着您夫人还有得逛,这背篓您一定用得上!”小贩说道。 林向阳毫不犹豫地买了下来,一边付钱一边问道:“这样的背篓还有吗?这一个怕是装不下。” 第270章 你在怕什么呢 整整逛了两个时辰,白凌薇才心满意足地停了下来。 林向阳跟在后头,身后背着一个大大的背篓,还有两个挂在马背上,全部装得满满的了。 “差不多该回去了吧……”白凌薇看了一眼天,恋恋不舍地说道。 “红袖说让扯些布料回去,”林向阳有气无力地说道,“这会儿……铺子怕是都已经关了。” “哎呀,我忘到脑后去了!”白凌薇一拍脑袋,懊恼地说道,“你怎么不早些提醒我?” “我提醒过的,”林向阳指了指不远处的摊位,“当时你在吃酒酿圆子,说吃过了就去。” “那我吃过了你为什么没有再提醒我一次?” “你看烤红薯的大娘要收摊了,急着去买烤红薯……” 白凌薇沉默片刻,发现自己找不到再赖到他身上的理由,只好说道:“罢了,桃桃的衣裳多得很,红袖整天带孩子已经很累了,不买布料也是为了不让她太辛苦。” 林向阳:…… 往年的大年初一,昌盛镇里的小贩们大都未时便收摊回了家,毕竟只是图个好彩头,年初一又有多少人会买东西呢?基本都是邻里间相互买些罢了。 可是今日却不一样,街上来的这两个大主顾,几乎将他们手中的货物买了个精光,所以一直到现在,街上仍旧热闹得很,不少人见了他们,便吆喝着让他们过去瞧瞧。 冬日里天黑得早,这会儿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 “我们该回去了吧,”白凌薇叹了一口气,“没想到时间过得竟这样快。” 马背上放着背篓,她便与林向阳并肩走着,林向阳去牵她的手,她下意识躲了一下,不过还是被他握住了。 “地上滑。”见她看过来,林向阳给了她一个十分合理的理由。 白凌薇轻轻叹了一口气,没有执意将手抽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眼下道路两旁都是熙熙攘攘的小贩,可她的心中没由来地觉得一片宁静。 忽然一阵细弱的叫声吸引了她的注意,白凌薇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小女孩蹲在墙角,身前放着一个竹条编的笼子,笼子里头是一只巴掌大的小猫,正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见她看过来,小女孩眼睛一亮,张了张嘴想要叫她,可又有些羞赧,犹豫了半晌,最后还是鼓起勇气跑了过来,拉了拉她的衣角。 “姐姐,”她怯生生地看着白凌薇,问道,“你要买小猫吗?” 白凌薇下意识地就想拒绝,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这么冷的天,你怎么穿得这样少?” “我不冷的!”小姑娘搓了搓冻得通红的手,又问了一遍,“姐姐,你能把小猫买回去吗?” 白凌薇跟着她走到了笼子旁边,笼子里的是一只漂亮的小白猫,看上去不过刚一个月的样子,正细声细气地叫着。 她蹲下身子,将手从笼子的缝隙里伸了进去,小猫颤颤巍巍站了起来,走到她手边蹭了蹭。 “这样小的猫,一直放在外面会被冻死的。”白凌薇说道。 “小白是我捡的,”小姑娘也伸出手,摸着小猫的头,“我爹不让我养,他说人都养不活,哪有钱养猫?” 她小心地拉了拉白凌薇的衣角:“姐姐,你把小白带回去吧,给我十文钱就行!我爹本来要杀了它炖给弟弟吃的,我说能卖钱,他才没动手。” 白凌薇沉默着没有说话,过了好久,她才将手收了回来。 “我给你二两银子,你告诉你爹,这小猫我买下来了,托你帮我照料着,若是小猫死了,这二两银子我会要回去。”她说道。 小姑娘惊慌地摆着手:“太多了,姐姐,不用那么多的……” 白凌薇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取了银子放到了她的手里。 “好好照顾它,也好好照顾你自己,”她说道,“我就住在山脚下,你要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可以去找我。” 说罢,她便起身离开了。 林向阳跟在她身后,从背篓里面摸出了一根用油纸包着的糖葫芦,塞到了小姑娘的手里。 见小姑娘拘谨地看着他,他露齿一笑,揉了揉她的脑袋。 “吃完了再回家。”他说道。 小姑娘看着两人一马渐渐走远了,她小心地咬下了一颗山楂来,将剩下的重新又包了起来。 她将装着小猫的竹笼抱在了怀里,快步朝着一个方向跑去。 …… 太阳已经完全隐没在了山后,月亮升上天空,洒下了柔和的光芒。 白凌薇一反常态地沉默着,默默走在山路上。 “我在边疆的时候,和阿晚被分到了一处很破的房子里。”林向阳走在她身边,忽然开口说道,“那房子是离矿场最远的一处——我那个时候是罪人,每日要到矿场上工的。” 白凌薇看着他,他说起从前来,脸上没有半分表情。 “离我们最近的一户人家,是从父辈便被发配到那里的,他们出生在边疆,比我们这些刚发配过去的人地位要高些。” “那户人家里有个和阿晚差不多大的女孩,”他说道,“我们到那里的第一日,那个小姑娘便悄悄跑过来同阿晚说话,还塞给了阿晚一个馒头。” “她应当算是阿晚的朋友吧,”林向阳说道,“我常听阿晚提起她来,只是我那时每日从矿场回去已经精疲力尽,倒是从来没有见过那个小姑娘。” “再后来,过了多久,”他有些记不清了,“一年?或者是两年?阿晚忽然就不再提起她来了。” 他转过头,与白凌薇对视:“你猜,她到哪里去了?” 白凌薇忽然觉得有些冷,她默默地掩了掩领口。 “阿薇,”林向阳叫她的名字,“你分明想要帮她,也分明喜欢那只小猫,可为什么又退缩了呢?” “阿薇,”他问道,“你在怕什么呢?” 第271章 白家从前对你竟这般差么 一阵风吹过,白凌薇移开了目光,不与他对视。 “怕?我会怕?”她满不在乎地说道,“我就是不想给自己惹麻烦罢了!” 她抬起脑袋,“哼”了一声:“我这个人最怕麻烦了,要是帮了那个小姑娘,养了那只小猫,以后岂不是都要缠上我?” 林向阳笑笑没说话,两人继续向前走着。 走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白凌薇突然问道:“你说和娘娘要好的那个姑娘,她也有个弟弟么?” “她有个哥哥。”林向阳言简意赅地说道。 等了半晌,不见他继续说下去,白凌薇只得继续问道:“那她……是被嫁出去了吗?” “你不是不关心?”林向阳挑眉看着她。 “我就是随口一问,你不想说便不说!”白凌薇扭过头去。 林向阳腾出一只手来牵她的手,她甩了两下没能甩开,便也就任他去了。 “算是被嫁出去了吧。”他说道,“她被卖给了镇子上一个死了媳妇的男人,卖了十两银子,刚好可以让她哥哥娶亲。” 白凌薇默默点了点头,并没有吃惊。 可故事并没有说完:“再过了两年,镇子上传来了消息,她被打死了。” 白凌薇豁然抬头,林向阳没有看她,只是继续说道:“她嫁的那个男人比她大了足足二十岁,对她并不好,时常会动手打她,后来过了一年,她生下了一个女儿,被那男人抱走卖掉了,她拼命拦着,被那男人狠狠打了一顿。” “大约是已经心灰意冷了,她等伤势稍稍好些了,便从那男人家里逃走了。那男人跑到她爹娘家里,想要将当初买她的银子要回去,可那些银子早就给她哥哥娶亲用了,他们哪里还拿得出来?” “于是她爹带着她哥哥一起到处找她,后来在镇子外头找到了,哄着她要把她带回家去,结果却交给了那个男人。” “那男人愤恨于她竟然敢逃走,对她拳打脚踢,一时间没有控制好力道,将人生生打死了。” 掌心中的手忽然变得冷冰冰的,他看了一眼白凌薇,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阿薇,”他叫了她一声,“边疆苦寒,与昌盛镇是不一样的。方才我们遇见的那个小女孩,或许会被嫁给一个她并不喜欢的人,但却不会因此而丢了性命。” 白凌薇忽然小声说了一句什么,他没有听清楚。 “什么?”他又问了一遍。 “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这一次他听清楚了,却不明白她的意思:“阿薇,你是说……” “在哪里都是一样的,”她重复道,脸上露出了苦笑来,“不管是边疆,还是昌盛镇,不管是现在,还是未来,全都是一样的。” “女人生来便被规训,要柔顺,要恭谨,要听话,要敬重夫君,要孝顺公婆,要爱护子女,要守着三从四德,要不妒不争不怨不慕……可是,凭什么啊?女人就不能做她自己了么?” “我……有一个朋友,”她说道,“她从小便被教育着,做姐姐的,一定要让着弟弟,要照顾好弟弟。” “她小时候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毕竟家中虽然算不上富裕,可也并不贫穷,她几乎感受不到有什么区别。” “可后来有一回,只有她和弟弟在家,弟弟说想吃面,她去给弟弟煮好了,弟弟问她,为什么煮面的时候不放鸡蛋呢?” “她不明所以,煮面的时候为什么要放鸡蛋?弟弟说母亲每次给他煮面的时候都会放鸡蛋的,她的记忆里却是每次吃的面里面从来都没有过鸡蛋的。” “两个人争执不下,后来等母亲回来了,便一起过去问母亲,母亲支支吾吾说不上来,她突然就明白了,不是煮面的时候不放鸡蛋,是她的面里面不会放鸡蛋。” 她有些无奈地笑了笑:“不就是一个鸡蛋么,家中又没有穷到连鸡蛋都吃不起——后来才明白了,原来区别对待的,远远不止一个鸡蛋而已。” “我……那个朋友,她的脾气算不得好,可对父母亲人,却是极好的,”她慢慢说道,“她将自己赚的钱,全都给了他们,可他们一直嫌不够,总觉得她身上赚的每一分钱,都是属于他们的。” “她很累,非常累,后来她带着自己捡来的猫,从他们身边逃走了。除了按时给他们钱之外,再也不见他们了。她原本以为一切都在好转,可他们又找到了她。” “他们在她面前哭闹,哭得她又心软了——她原本以为他们还是爱她这个女儿的,可却不知道,他们只不过是想要重新再掌控她而已。” “他们想让她回家,想逼她嫁人,她一直耐心地和他们讲道理,可他们根本听不进去。” “一直到那个时候,她还天真地以为父母是为了她好,可后来有一天,她回到家的时候,发现父母已经将她的东西都收拾好了,抓着她让她跟他们回去。” “她不在乎那些东西,她只问他们我的猫呢?他们说,丢出去了。” “她疯了一样去找,整整找了一个星期,最后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猫。找到猫之后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了一个他们永远也找不到她的地方。” “一直到这个时候,她才觉得自己好像重新活过来了。”她轻声说道,“她是个不仁不孝的女儿,可她在做女儿之前,先要是她自己啊!” “你可以说她自私,不过她活了这么久,早就想明白了,只有自私的人才能过得好,人得先爱自己,别人才会爱你。”白凌薇说道,“你问我为什么不帮那个小姑娘——我告诉了她我住的地方,她只有自己迈出了第一步,我才能帮她走接下来的路。” 林向阳沉默地低下头,过了良久,他再抬起头来的时候,眼眶竟有些微微发红。 “阿薇,”他的声音极力克制着,却仍有一丝颤抖,“白家……从前对你竟这般差么?” 白凌薇:??? “不是,你误会了……” 然而林向阳并不听她解释,他咬着牙,眼中满是怒火:“难怪你刚出宫就要从白家逃走,早知道白家竟这般对你,前次我上门的时候,就该将白家里里外外全都砸烂了!” 第272章 当然是因为她对我一见钟情啊 “欸,真的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白凌薇费了无数口水,才让林向阳的情绪平复了下来,只是他口头上答应了不会去找白家的麻烦,可看着他眼底闪烁的光,她总觉得他没有这么容易便放弃。 对给白家带来的无妄之灾,她心中十分抱歉,可这也不能怪她,难道要告诉林向阳,自己是从另外一个世界来的? 他怕是会觉得她的脑子有毛病吧! “所以阿薇,因为你从前……那朋友身上发生过的事,所以你并非只是不愿接纳我,而是对所有人都抱有戒心,对吗?”林向阳说道,“甚至连红袖,你也早就做好了她会离开的准备,所以在安宁镇的时候,便取了一大笔钱,以她的名义存在了凌记钱庄里。” “人生来便是孤独的,”白凌薇说道,“两个人相遇是缘分,或许会相伴一阵子,但总归是要分别的,不是吗?” 林向阳想说当然不是,可是看着她的眼神,他知道无论自己怎么说,她心中大约都不会相信的。 她平日里看起来大大咧咧,万事都不放在心上,可对于感情却一贯悲观,早早便预设了分离的结局。 “谁知道呢?”他只是说道,“但是不管以后如何,此时此刻,我很高兴能陪在你身边。” 不信便不信吧,反正他会一直赖在这里,难道她还能将他赶走不成? 他没有说那些山盟海誓,白凌薇心中也松了一口气。 她相信每个人在发誓的当下都是真心实意的,可是人生那么长,谁又能保证永远不变呢? 她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弯弯的一牙挂在枝头。 “我也很高兴。”她说道。 …… 等两人到家的时候,赵婶已经回去了,云雀抱着桃桃,红袖在灯下缝着衣裳。 听见门口发出的动静,红袖放下针线便迎了上来。 “姐姐,你们终于回来了!”她一边替白凌薇解下斗篷,一边说道,“外面天都黑了,我还想着若是你们再不回来,就让云雀去找一找……买了这么多东西?!” 她震惊地看着林向阳搬了三个背篓进来,里面全都装得满满的。 “难得出去一次……咳咳,不是,我想着家里还缺不少东西,所以在街上看见便顺手买回来了。”白凌薇说完,就打了个哈欠,“走了一下午,我实在是有些累了,就先去睡了啊!” 她抱过桃桃使劲亲了一口,然后便进了屋。 “那我也去睡了。”林向阳爱不释手地抱了桃桃好一会儿,然后才微笑着说道。 他追着白凌薇的脚步进了房间,红袖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并不觉得多惊讶,云雀却是第一次见。 “他们这是……”他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红袖白了他一眼:“姐姐的事情你不要多问。” “哦。”云雀应了,眼神却一直往林向阳离开的方向瞥。 一夜好眠,次日林向阳起得早了些,给白凌薇掖了掖被子,他将地上的被褥收好便出了门。 在军中的时候,他每日早起都会练剑,这大半年来却耽搁了。如今他找到了人,一颗心也安定了下来,从前的习惯又重新拾了起来。 他没有用自己的佩剑,而是顺手在石榴树下捡了一根趁手的树枝,就在院子里练了起来。 练到一半他便察觉到有人在注视着自己,只是那人不是白凌薇,他便也没有放在心上,一直等一整套剑法练完,他才停下来擦了擦额上的汗,对身后那人说道:“比划比划?” 云雀迟疑了一下,也挑了一根树枝,两人在院子里你来我往地对练了起来。 林向阳的剑法大开大阖,一看就是有名家指点过的,而云雀的剑法则诡异很多,许多时候都会从意想不到的角度攻进来,处处透着杀机。 再一次荡开云雀手中的树枝后,林向阳问道:“你以前是做什么的?” 他的直觉敏锐,云雀也知道自己瞒不过他,于是老老实实地答道:“什么都做过,不过最开始是做刺客。” “难怪。”林向阳点了点头,收起了树枝,“你的剑法没什么章程,却处处是要人性命的狠辣迅捷。” “林将军的剑法更高明些,”云雀不会说奉承的话,“我一次都没有刺中你,你有几次有机会刺中我。” “做刺客更多的是要出其不意,这样正面比拼不是你的长处。”林向阳说道。 两人都停了下来,林向阳刚想进屋,忽然被云雀叫住了。 “那个……” 他回过头,云雀却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有什么话你说便是。”林向阳知道他只是白凌薇花了银子雇的,对他的敌意便消散了,“我和阿薇早就认识,桃桃是我的女儿,往后我要留在这里——还有什么别的想问的吗?” 云雀摇摇头,又点点头:“这些红袖同我说了,我就是想问问……” “啧,一个大男人,这样扭扭捏捏算什么样子!”林向阳鄙夷地看着他,“你要是不问,我可就进屋了!” “问,我问!”云雀连忙叫住了他。 林向阳抱着胳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云雀咬了咬牙,终于鼓足了勇气,问道:“你是怎么同夫人好上的?” “哈?”林向阳没想到他问的竟然是这个,顿时心中警惕了起来。 “兄弟,”他说道,“你不会也喜欢阿薇吧?” “不是不是!”云雀急忙摆手,“我对夫人绝无任何想法!” “那便好,”林向阳“哼”了一声,“否则我不会饶了你的!” 他摸了摸下巴:“整个家里,除了阿薇,就只有红袖和桃桃了……你莫非看上了桃桃?!” 林向阳撸起袖子就要揍他:“你这个禽兽!” “是红袖!”云雀忍无可忍,终于喊了出来。 “这还差不多!”林向阳变脸比翻书还快,他一把搂过云雀的肩膀,笑嘻嘻地说道,“你问阿薇怎么和我好上的?” 他指了指自己的脸:“当然是因为她对我一见钟情啊!” 第273章 百日宴 “一见钟情?”云雀疑惑地说道,“可我听红袖说,夫人正是因为不想要同你成亲,所以才从京中逃出来的。” 林向阳一噎,很快摇了摇头:“阿薇不想成亲是真的,可对我一见钟情也是真的,不想成亲与喜不喜欢我有什么关系?她若是不喜欢我,会生下桃桃?” “桃桃也是夫人的女儿。”云雀十分诚实,“就算父亲不是你,夫人也一样会生下来的。” 林向阳哽住了,他看了云雀半晌:“你……平日里就是这样说话的?” “我说的是实话。”云雀说道。 “我知道是实话,可是实话很难听啊!”林向阳十分抓狂。 云雀挠了挠头:“你的意思是,我不应当说实话?” “不是不应该说实话,而是有时候实话很难听啊!”林向阳说道,“比方说,红袖如果穿了一件很难看的衣裳,问你好不好看的时候,你当然不能直接说难看,你大可以委婉一些告诉她不适合她嘛!” “她没有穿起来难看的衣裳。”云雀说道。 “我就是打了个比方!”林向阳无语。 他摇了摇头:“你讲话不好听,我要是红袖,定然不会喜欢你的。” 云雀张了张嘴,半晌,才说道:“红袖是喜欢我的。” 林向阳:? 云雀见他不解,又说道:“红袖喜欢我,我是知道的。” “那你问我做什么?”林向阳问道。 “我就是想问,你们是怎么好上的?”云雀问道,“夫人喜欢你,你也喜欢夫人——然后呢?” “然后……”林向阳仔细回想着,却发现自己没有经验可以传授给他。 “反正就这样那样然后就好上了!”他看着云雀满是求知欲的眼睛,咳嗽了一声,说道,“我说太多你大约也听不明白,反正你要记着,你是男人,一定要更主动些才行。” 他拍了拍云雀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你知道红袖喜欢你,那你也要让红袖知道你喜欢她才行。” “从前我觉得,喜欢一个人就要娶她为妻。”云雀说道。 林向阳点头道:“是这样没错的。” “可是看到你和夫人,我又不知道究竟是不是这样了。”云雀问道,“你不想娶夫人为妻么?” 林向阳的脸垮了下来:“自然是想的!可是阿薇不想成亲,我又有什么办法呢?” 他瞥了一眼屋子里头:“慢慢来吧,我怕自己逼得紧了,她哪一天又跑了。” 长叹一口气之后,他打起精神来,问云雀:“你既然想要娶红袖,同她说便是,红袖若是喜欢你,定会欢喜地答应下来吧!” 云雀听了,却摇了摇头:“我现在还没有钱。” “阿薇对红袖那样好,还能少了她的银子不成?” “那是红袖自己的银子,不是我赚的。”云雀说道。 他眉头紧锁:“我要养着红袖,总不能让她过得不如在夫人身边,所以得先买个宅子,再攒下些银子……总之还需要些时间。” 这些都是他自己的事,林向阳倒是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说道:“你自己心中有数就好。” 说话间赵婶已经到了,两人没有就此再说什么,各自回了屋。 …… 时间仿佛忽然就慢了下来,林向阳每日早起练剑,之后和白凌薇他们一起吃早饭,上午一般在外面扫扫雪劈劈柴,下午陪着桃桃玩耍,到了晚上,在白凌薇的房间里睡下。 这样日复一日的时光,让他偶尔会有些恍惚。 眨眼便到了桃桃的百日,这一天的一大早,赵婶和奶娘都早早地便过来了。 “阿薇,”赵婶一见了白凌薇,便问道,“我之前告诉你的,你都做了没?” “做了做了,”白凌薇点头道,“我好几天之前便已经都准备好了!” 按照昌盛镇这边的风俗,小儿百日的时候,主家都要宴请街坊邻居,他们住的地方离镇子远,说起邻居来,就只有赵婶一个,不过按照赵婶的意思,他们还是要多准备些吃食才行。 在百日宴上,街坊们都要带一块布来,用来给孩子做一件百家衣,寓意能受百家庇护,穿在身上能够包邮孩子身体康健。 缝百家衣的布料自然是越多越好,所以赵婶早早便交代了白凌薇,让她放出话去,最好能多来些人,她自己则告诉了她的女儿女婿,让他们一早便赶过来。 “我根本谁都不认识,”白凌薇嘟囔道,“就只让云雀去告诉了之前来干活的那些人。” 她看着在一旁挥舞着小手的桃桃,顿时眉开眼笑:“不过应当也够了。” “这种事哪有够不够的说法?”赵婶摇头道,“自然是人来得越多越好了!” 随着时间的逼近,赵婶的女儿女婿先带着孩子过来了。白凌薇见过赵婶的女儿几次,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她的女婿,生得膀大腰圆,一看便是个极憨厚的性子。 紧接着之前给她干过活的那些人也都结伴到了,白凌薇本以为不会有别人了,没想到初一那一日在镇子上遇见的那个猎户刘老三,与和林向阳相谈甚欢的矮胖男人也结伴而来。 一见了林向阳,刘老三立刻大笑着上前握住了他的手。 “林老弟这些天也不去镇子上,”他说道,“前儿我刚猎了一头黑熊,还想着问问林老弟要不要那熊掌呢!” “黑熊?”林向阳说道,“不愧是刘大哥,连黑熊都能猎到!” “这算什么,”刘老三骄傲地说道,“莫说是黑熊,即便是有老虎,我也照样能将它拿下!” 一旁的柳齐听了便笑道:“你也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那黑熊分明是掉进了陷阱,在里头饿得奄奄一息了,被你捡了漏,你竟好意思说是自己猎的?” 刘老三脸上有些挂不住了:“掉进陷阱又如何?那陷阱是我挖的,如何不能说是我猎到的了?” “不过是凑巧罢了,”柳齐说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直接对那黑熊动的手呢!” 这两人结伴而来,关系自然是不错的,可这会儿又相互揭老底。见柳齐不给他留面子,刘老三“哼”了一声:“你有闲心笑话我,还是好好想想怎么同崔老爷交差吧!” 第274章 我帮你们去找 柳齐的脸僵硬了起来,他勉强笑了一下,说道:“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小丫头罢了,指不定是贪玩跑到了别处,说不定过上两日就自己回来了呢!” “过两日?”刘老三斜眼看着他,“那丫头指不定已经跑了多久了,不然姜虎会告诉你?他必是知道已经瞒不住了,所以才提前透出话来!” 听了这话,柳齐脸上再也挂不住了,他往地上啐了一口:“但凡早上两日,我还有时间再去找个生辰一样的女娃,这个当口才说出来,这不是明摆着坑害我吗!崔老爷那儿子怕是要撑不住了,说好了明日便要将人送过去,我到哪里去找合适的人?” 刘老三见他满脸焦虑,反过来又安慰他:“如今这天寒地冻的,那丫头又能躲上几日?我之前便同你说了,等会儿这边吃过席,我陪你一起去山里找!” 林向阳在一旁听了半晌,这会儿才开口问道:“柳兄这是碰到麻烦了?” “可不是吗!”柳齐大吐苦水,“本想着这回能大赚一笔,没成想钱说不定赚不到不说,还得罪了崔老爷——早知道那姜虎是个不靠谱的,却没想到竟这般不靠谱!” “柳兄说的崔老爷又是哪个?”林向阳问道。 柳齐摇着头不说话,一旁的刘老三帮他解释:“林老弟刚来咱们镇上没多久,又不常去镇子上走动,不认得崔老爷也是正常的。” “崔老爷在咱们镇子上可是赫赫有名的,家中有钱不说,他的大儿子还在县衙里当师爷。”刘老三说着,又幸灾乐祸地看了柳齐一眼,“柳老哥成天琢磨着同崔老爷搭上线,前两日好不容易得了个机会,可不是要巴巴地凑上去?” “换成你你不上?”柳齐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刘老三咧嘴一笑:“我倒是想上,可我又没那个人脉,可不就得把机会留给你了?” 他继续说道:“崔老爷子嗣单薄,除了那个有出息的大儿子,就只有个老来得子的小儿子。那小儿子生来体弱,靠着汤药好不容易养到了十四岁,眼看着越来越不好了。” “年前的时候,崔家小少爷又大病了一场,这次的病来得十分凶险,虽然抢回了一条性命,可县城里的郎中来瞧了,都摇头说不知道能活多久。” 刘老三摇摇头:“崔老爷不知道从哪听说,要找个跟儿子八字相合的丫头冲喜,于是便找上了柳老哥。” “柳老哥按着崔老爷给的生辰八字,很快就找到了合适的,就是刚才说的姜虎那家伙的女儿。” “行了,接下来我来说吧。”柳齐叹了一口气,“我刚知道这件事的时候还高兴得很,那姜虎是镇子上有名的泼皮无赖,只要银子给得够多,莫说是卖女儿,就算是要他家的祖坟,他也能高高兴兴地给刨出来。” “我找到姜虎,很快就谈妥了这桩事,他收了我二十两银子,说好了今日就将人送过来,没想到昨天突然来跟我说,那丫头不见了!”柳齐眉头紧锁,抱怨道,“你说他这不是故意的么?明日就是崔老爷定好的日子了,我还去哪里给他找人去?” “往好处想,最起码你的银子要回来了不是?”刘老三拍了拍他的肩膀,“但凡再晚个两日,那姜虎只怕已经将银子挥霍光了,你到时候可是人财两失啊!” 柳齐勉强笑了笑,摇了摇头:“罢了罢了,不说这些糟心事,如你所说的,外面天寒地冻的,那丫头身上又没钱,能躲到哪里去?说不定正在哪个山洞里头窝着呢!等下午咱们去山上找一找,万一能找到最好,找不到的话……” 他长叹了一口气:“找不到的话,我就要好好想想怎么同崔老爷赔罪了。” “赔罪?”刘老三“哈哈”一笑,“虽说我觉得就算是冲喜,崔家那小少爷也活不了几日了,可你得知道,要是连喜都没得冲,崔老爷怕是要恨死你。” “我还能不知道这些!”柳齐一脸晦气地说道,“你快闭嘴吧!” 林向阳听着两人斗嘴,不知道为什么,脑海中忽然就浮现出那一日在镇子上,他们碰到的那个卖猫的小姑娘。 “下午我也无事,与你们一起去找吧!”他说道。 “真的?那太好了!”柳齐喜上眉梢。 倒不是因为他觉得多了一个林向阳,便能将那个小姑娘找到,其实他与刘老三想的差不多,那小丫头指不定已经跑走多久了,是姜虎一直拖到了不能再拖才告诉了他,外面这样冷,那小丫头如今说不定已经冻死了。 他更看重的是林向阳这个人。 他的职业就是与人打交道,自问看人的眼光还算准,眼前这个林公子虽然没有明说,可他身上的气质明显与常人不同,再加上那一手出神入化的箭术,柳齐早在上次见他的时候,便认定了他的身份定然非同一般。 他能主动提出与他们一起去找人是最好的了,就算找不到人,他也可以借机与林公子更深一步接触,往长远来说,对他以后都有好处,往近了说,最好明日能让林公子陪着自己去崔家,哪怕崔老爷仍旧会怪罪他,想来也会有些分寸。 这样想着,柳齐的脸上露出了感动的神情,上前来握住了林向阳的手。 “林兄肯帮我,实在是太好了!”他一边说着,一边侧过头去看正与赵婶说话的白凌薇,“只是林夫人那边……” “她会同意的。”林向阳说道,“对了,你放菜说的那个姜虎,家中是不是还有个儿子?” “正是!”柳齐说道,“他那小儿子同他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如今小小年纪,却已经混得让人头痛——林兄认得他?” “算不上认识,只是听过而已。”林向阳简单地答道。 他这会儿已经基本确定了,柳齐口中那个小丫头,就是他们在镇子上遇见的那个。 他知道她总有一天会遇到这种事,却没想到这一天竟来得这么早。 第275章 找到你了 招呼两人坐下之后,林向阳悄悄将此事同白凌薇说了。 白凌薇抿了抿嘴:“她为什么没有来找我?” 看出她有些自责,林向阳摸了摸她的头发:“如今也只是我的猜测罢了,究竟是不是她还未可知,说不定其实是另一个姑娘呢!” 白凌薇眉头紧锁:“不管是不是,你都一定要将人找到。” 她瞥了一眼刘老三和柳齐,补充了一句:“悄悄地。” “我晓得。”林向阳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眼神。 从刘老三的话中,他听得明白,崔家那小少爷怕是要不成了。如今所谓的冲喜,不过是崔老爷能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罢了。 那小丫头没找到也就罢了,若是真的找到了,等她嫁过去,崔家小少爷万一有个闪失,崔老爷的怒火便会全部发泄到那小丫头身上。 当年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姑娘身上发生的一切,如今,他或许有机会改变另一个姑娘的命运。 他正想着,耳边传来了桃桃咿咿呀呀的声音。扭头一看,桃桃正朝他伸着胳膊,拼命想要引起他的注意。 他的心软成了一团,将她抱过来放在了膝上。 佛说世人皆苦,可他还是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够一世平安喜乐。 …… 宴席散席后,林向阳又找到了刘老三和柳齐。 “林老弟来了,”刘老三对他点了点头,“我方才正同柳老哥说,前两日刚好下过雪,咱们顺着山路往上找,说不定能看到那丫头的足迹。” “你也说了她指不定已经走了几日,万一是落雪之前进的山,下了雪反倒将她的足迹都掩埋了。”柳齐说道,“更何况,她一个小丫头,天这么冷,又没有什么吃的,说不定……” 他没有说下去,然而在场的三人心中都十分清楚,那小丫头说不定已经被冻死了。 刘老三眼中露出一丝不忍,叹了一口气:“何必呢?你说她为什么这么想不开呢?崔老爷家有什么不好,就算那崔少爷是个短命鬼,可她总归能保下一条命,到时候吃穿不愁,不好过留在姜虎身边?” 林向阳没有接话,只是问道:“什么时候出发?” “自然是越早越好,”柳齐打起了精神,说道,“刘老三,你对山里熟悉,在前面带路吧!” 三人很快便上了路,临行之前,白凌薇给了林向阳一个包袱。 “多带些吃的,”她说道,“省得寻到太晚了饿得慌。” 林向阳捏了捏,包袱里面软软的。 他对她笑了笑:“我知道了,阿薇在家等着我,不必担心。” 出了门之后,刘老三便笑他:“林老弟与夫人当真是伉俪情深,如今进山一趟,倒是惹得林夫人这般担心。” “阿薇与我感情一向好。”林向阳坦然道。 刘老三与柳齐都笑了起来,柳齐说道:“林兄的女儿当真可爱,我还是第一次见这样招人疼爱的孩子,只可惜我儿子的年纪大了些,否则定要同林兄定个娃娃亲才行!” “你那夫人不是刚给你生了个女儿么?等过上两年,林兄再添个儿子,你们两家结亲也不迟!”刘老三说道,“老人常说女大三抱金砖,这一看岂不是正好?” 柳齐听了便跟着笑,林向阳扯了扯嘴角:“我与夫人没有再要一胎的打算。” “哦?”柳齐有些惊讶,“可林兄如今膝下就只有这一个女儿……” “有桃桃一个便足够了。”林向阳说道。 刘老三摇着头:“林老弟这话说得不对,终究是个女儿,若是不再生个儿子,那你岂不是就绝了后?” 林向阳知道无论怎么同他们两个说,他们也都是不会理解的,于是只是笑笑,没有多说什么。 一旁的柳齐看出了他有些不快,连忙打起了圆场:“都是玩笑话罢了,如今林老弟初为人父,自然全心都扑在女儿身上,等再过上两年,即便是林老弟不想,桃桃怕是也想要个弟弟啦!” 宅子就在山脚下,说话间三人已经进了山。刘老三看了一眼地上的雪,咂了咂嘴。 “什么痕迹都没有,怕是落雪之前便进山了。”他说道,“我知道山中有几处山洞,那小丫头想活下来,就只能躲在山洞里头,咱们先过去瞧瞧吧!” “为何你们认准了她逃到了山里?”林向阳问道,“难道不会藏在镇子上的哪处吗?” 柳齐不屑地撇了撇嘴:“你不了解姜虎,他是个无赖,整日里就在镇子上闲混的,没有人比他更熟悉镇子了。他女儿丢了,他一定已经将镇子找了个遍,如今找不到,才不得不告诉了我。” 林向阳点了点头,说道:“整座山这样大,就只有我们三个,还是分开来找能快些。” 他刚说完,刘老三便拒绝道:“你和柳老哥都没有进过山,还是跟着我的好,万一走丢了,我还要再去找你们,反倒更浪费时间。” “我从前也当过猎户,”林向阳说道,“在山中自保还是没问题的。柳兄跟着你,我顺着另一侧找,到时候我们谁要是找到了,就先将人带下山去,在我家中集合,如何?” “我就说!”刘老三一拍大腿,“林老弟那箭法,一看便是练过的!你果然也当过猎户!” 他当即便同意了:“那好,林老弟往西找,我和柳老哥往东,咱们到时候就在你家汇合!” 林向阳没有着急离开,等刘老三与柳齐的背影消失在了眼前后,他才收回了目光,蹲下身子,仔细地在雪地里寻找着痕迹。 刘老三说得没错,那丫头兴许是在下雪之前进的山,一场雪落下,将她的足迹掩盖了。 可是并不是所有的痕迹都会被掩埋的,那场雪只下了薄薄一层,只要将最上面的一层雪拂开,便能看到底下隐藏着的线索。 他一边拂开地上的雪,一边慢慢向前走着,走出了大约二十几步,他终于找到了一个极轻的脚印。 “找到你了。”他轻轻笑了笑。 第276章 崔老爷是个什么样的人? 顺着山路一直走,林向阳轻易便找到了一处山洞。 山洞前被积雪覆盖了一半,他弯下身子,刚要钻进山洞,一根树枝猛地朝着他的脸刺了过来。 他轻易地避了过去,顺势抓住了树枝,稍一用力,一个瘦小的身影便被他拉了出来。 那孩子发出一声尖叫,跌倒在雪地里,挣扎着想要重新爬起来。 林向阳把她拎了起来,果然露出了一张熟悉的面孔来。 “喂喂,别叫了,当心将他们引过来!”他打断了她的尖叫声,“是我,我不是来抓你的!” 小女孩停下了挣扎,看了他好一会儿,眼中的迷茫终于渐渐散去了:“哥哥……” 她忽然哭了起来,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只是死死地咬着嘴唇,哭得浑身颤抖。 林向阳的心软了软:“好了好了,先别哭了。” 他将白凌薇给他的包扯到了前面,从里面掏出了衣裳来:“穿得这样少,你在这里躲了几日了?” 小女孩身上仍旧是他们前次见她时那套单薄的衣裳,这会儿她抓着身上的棉衣,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 “四……四日了。”她小声说道。 林向阳不由有些惊讶:“那你这些天都吃了些什么?” 山洞里虽然暖和些,可整整四天,她没有冻死也是个奇迹。 “上山之前我买了几个馒头……”小女孩低下头去,小声说道,“姐姐给我的银子,让我爹抢去了,我听我爹和人说,他要把我卖了……” 她的眼里又涌上泪来:“他们说,崔老爷家的儿子病得起不来,我被卖过去之后,是要伺候一个快要死了的人的,等他什么时候死了,我也要跟着一起死,到了下面继续伺候他……” “我不想死,我要是死了,小白也会被我爹打死吃肉的。”她说道。 林向阳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蹭着自己的腿,他低下头去,之前那只在笼子里的小白猫,眼下正绕着他的腿不住地转着。 小女孩将它抱在了怀里:“我和小白一直躲在这里,我捡了些树枝生了火,饿了就烤馒头吃,渴了就将雪化成水喝……” 林向阳摸了摸她的头:“之前阿薇告诉你,如果遇到了麻烦便去山脚下的宅子里找我们,你为何一直没有去?” “我……”小女孩低下头,声音里带着几分哭腔,“我怕崔老爷知道你们帮了我,到时候会怪罪……” 林向阳微微一叹,又在包里摸了摸,果真摸到了一包油纸包着的肉干。 “我现在不能带你下山,”他说道,“你先吃些东西,等晚上的时候,我再来接你。” 小女孩接在手中,怯生生地点了点头。 他看着她重新钻回到了山洞里,将地上的痕迹掩去,又在山里转了许久,一直等到天色擦黑,才碰到了同样一无所获的刘老三和柳齐。 柳齐这个时候脸色已经沉得能够滴下水来,他连与林向阳寒暄的力气都没有了,只点了点头,便急匆匆地向着镇子里赶去。 刘老三拍了拍林向阳的肩膀:“林老弟别怪他,他这回怕是惹上了大麻烦了,崔老爷那边明天就到了算好的日子,结果他这头却将人给弄丢了……怕是不好交代啊!” 林向阳同他并肩朝着山下走去:“那崔老爷不过是有个在县衙里当差的儿子,又不是什么大官,怎么柳兄这般惧怕他?” “哎哟,这话你同我说说也就罢了,千万别叫旁人听了去!”刘老三连忙打断了他,“什么叫‘不过有个在县衙当差的儿子’,那可是在县衙里当差啊!咱们镇子上二十年里才有过一个秀才,再之后考了一辈子,都再也没考出什么名堂来,之后最厉害的,可不就是崔老爷的儿子了?” “听说崔大少爷在县衙里头,十分受县太爷的重视,说不定过上几年,等县太爷调任之后,他便能当上下一任县太爷呢!” 林向阳无语:“即便是县令,也都是朝廷指派的,他只是一个师爷而已,怎么可能会这般轻易便当上县令?” “哎呀,这些官场上的弯弯绕绕,同你说了你也不懂!”刘老三说道,“反正你记着,在咱们镇子上,得罪了谁都不能得罪崔老爷!否则就算是你夫人有钱,你们也没法子安稳地住下去了!” 林向阳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将崔老爷这个人记了下来。 等到了山脚下,刘老三同他道了别:“今儿帮柳老哥找了大半天的人,这会儿我媳妇怕是都要等急了,你也快些回家去吧,别让弟妹等得太晚了!” 林向阳应了一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黑夜里,迅速便折返了回去。 等找到那山洞,将小女孩叫出来之后,他把山洞中留下的痕迹全都抹除掉了,只等着再下一场雪,任是谁来都不会发现她曾经藏在这里。 小女孩抱着小猫,怯怯地跟在他身后。 “哥哥,我去了你家里,会不会给你和姐姐添麻烦?”她年纪不大,想得却极多,这会儿脸上挂着忧心忡忡的表情,“要是让崔老爷知道了……” “你叫什么名字?”林向阳打断了她的话。 “我……我叫姜宁。”小女孩愣了愣,说道。 “姜宁,”林向阳说道,“你认得那崔老爷吗?” 姜宁先是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我远远地瞧见过他几次,但是没有同他说过话。” “崔老爷是个什么样的人?”林向阳问道,“他很可怕么?” “他……”姜宁明显瑟缩了一下,抓着他衣摆的手也紧了紧,“他很严厉的……” “能说的详细些吗?”林向阳的声音温和。 “我是听曹婶婶说的,”姜宁小声说道,“曹婶婶的儿子在崔家喂马,有一回马儿生了病,耽误了崔老爷出门,崔老爷命人将他们几个都绑起来打了一顿。” “曹婶婶的儿子不是当天当值,可是也被一起打了,不过他被打得轻,只是在床上养了半个月便好了,我听曹婶婶说,当值的那个……被生生打死了!” 第277章 怎么忽然就同意了呢? 林向阳皱起眉来:“打死了?” 按照申国律法,即便是家仆,主家也没有权利直接将人打死。 姜宁点了点头:“曹婶婶是这样说的,听说崔老爷后来给了五十两银子,大家都说崔老爷大方呢!” “大方……”林向阳冷笑一声,“姜宁,你也觉得崔老爷大方?” 小姜宁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人都死了,再多的银子又有什么用呢?” 林向阳带着她一路回了家,远远地看见白凌薇斜倚在门口正等着他们。 他不由加快了些脚步,姜宁跌跌撞撞地跟在他身后,几次险些跌倒。 “怎么在这里站着,”林向阳的声音里带着几分责备,“穿得还这样少,当心着凉了!” 白凌薇的目光越过他,看到了他身后的姜宁。 姜宁抱着小猫,怯生生地叫了一声:“姐姐……” 白凌薇呼出了一口气:“回来就好。” “你饿了吧?”她说道,“这几日你怕是没有吃什么东西,这两日得吃些清淡的才行。锅里有赵婶熬的粥,你先进来换身衣裳,等吃过了我让红袖带你去房间里睡。” “姐姐,崔老爷……”姜宁有些焦急地说道。 “有什么事等明天再说。”白凌薇打断了她的话。 红袖一直在一旁等着,这会儿上前来对姜宁笑了笑:“跟我来,我带你去梳洗。” 等姜宁跟着红袖走了,林向阳将自己打听来的事情一一同白凌薇说了。 “竟这样嚣张么?”白凌薇蹙眉道,“那姓崔的身上又没有功名,怎么这镇子上的人都对他言听计从!” “我原想着把姜宁悄悄送出去,”林向阳说道,“让她避过崔家的耳目,好好长大也就罢了,可眼下我倒是有了些别的想法。” 白凌薇斜睨了他一眼:“你既然都已经想好了,又同我说什么?” 林向阳有些迟疑地看着她:“我以为你会阻止我的,毕竟……若是我真的这么做了,往后咱们怕是不能在这里长住了。” “原本我也没有打算长住。”白凌薇笑笑,“当初买下这宅子,只是因为我需要一处安静的地方待产,只等着桃桃大些,我便要带着她继续游山玩水——如今你做的只是将离开的日子提前了些,算不得什么大事。” 林向阳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阿薇,对不住,只是我不能任由这样的人一直作威作福……” “道歉做什么,”白凌薇耸耸肩,“你要是觉得过意不去,等咱们去了下一处,买宅子的钱你出便是!” “应当的!”林向阳连忙说道。 白凌薇转身进了屋,他亦步亦趋地跟在后头,一边走一边问道:“阿薇,之前我让阿晚将钱和地契给你,你为何不肯收?” “我为何要收?”白凌薇奇怪地反问道。 “别人家男人赚了钱,都是要交给夫人的。”林向阳说道。 白凌薇笑出声来:“可我又不是你夫人。” 林向阳哑然。 他闷闷地将被子铺好,等白凌薇躺下吹熄了灯,以为他已经睡着了,忽然又听见他说:“你就是我夫人!” “嗯?”白凌薇没有听清楚他的话。 “你就是我夫人!”林向阳赌气坐起身来,“女儿都生了,你凭什么说不是我夫人?” “我又没有同你成亲,”白凌薇只觉得有些好笑,“你去官府问嘛,看看他们承不承认我是你夫人?” “你这么说,是不是打定主意又想要丢下我就跑?”林向阳气呼呼地问道。 “怎么又翻起了旧账,”白凌薇无语,“好啦好啦,我不是答应你了,我不会再一言不合丢下你就跑了!” “我不放心!”林向阳说得理直气壮,“除非你将银子和地契都收下,否则我就是觉得你要丢下我!” 白凌薇失笑:“我还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离谱的要求……好吧好吧,既然你强烈要求的话,那我就勉为其难地收下好了。” “这还差不多。”林向阳嘟囔了一声,心满意足地躺了下去。 第二日一早,他便缠着白凌薇去县里。 “昨天你答应我的事,今天咱们快些去办了吧!”他催促道。 “急什么……我都答应你了,难道还能反悔不成?”白凌薇一边喝着粥一边说道,“再说,这么好的事,傻子才会拒绝呢!” “那你之前一直不肯答应!” 白凌薇咳嗽了一声:“之前是之前,我不是怕自己负不起责任嘛?现在仔细想想,好像是我更赚些。” “那当然了,”林向阳“哼”了一声,“不知道多少人巴不得要答应呢,偏偏你还要我一直求你!” 红袖在一旁,越听眼睛瞪得越大,趁着林向阳起身盛粥的时候,她悄悄地问白凌薇:“姐姐,你真的决定好了?” “没办法,”白凌薇摊了摊手,“他一直求我,说我不答应的话,怕我再丢下他跑了——我想着反正也没有什么损失,干脆就答应了下来。” “可是、可是……”红袖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 白凌薇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有什么不妥吗?” 红袖憋了半天,最后摇了摇头:“没有。” 白凌薇没有放在心上,吃过饭之后,交代了她照顾好桃桃和姜宁,便随着林向阳一起出了门。 “到县里距离不近,我们大约要到晚间才能回来。”她说道,“今日云雀多留意些镇子上崔家的动静,姜宁就乖乖待在这里,别随意出门让人瞧见,知道了吗?” 见红袖和姜宁都点了头,她便放心地离开了。 等他们走了,姜宁问红袖道:“红袖姐姐,阿薇姐姐答应的是什么事情啊?哥哥看上去高兴得很,阿薇姐姐倒不大开心的样子。” “姐姐她原本是不同意的……”红袖喃喃道,“也不知林公子是怎么说服姐姐的,之前姐姐分明说的是绝不成亲,现在怎么忽然就……同意了呢?” 第278章 他是个死人 今日的昌盛镇,整个镇子上的气氛都有些低沉。 崔家的宅子里传来了一声怒吼:“什么?你说她跑了?!” 柳齐擦了擦额上的汗,低着头不敢看崔老爷的神情:“我也是昨日才知道,那姜虎一直瞒着,直到瞒不住了,才不得不告诉我……” “他昨日便告诉了你,你为何今日才同我说!” 崔老爷大腹便便,平日里面色红润,见了谁都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这些日子里大约因为儿子的病情,人憔悴了不少,脸上更是罕见地露出了怒容。 “我想着不过是个小丫头片子,就算跑又能跑到哪里去?”柳齐一脸苦相,完全发挥不出来平日里的三寸不烂之舌,只讷讷地说道,“我昨日找了一整日……若是姜虎能早些告诉我,我定然可以将人找回来的!” 崔老爷烦躁地在地上绕了几圈:“今日是康儿的好日子,我连亲友都已经通知好了,现在你告诉我那丫头不见了,你让我如何同旁人说!” 柳齐小心翼翼地说道:“其实……同样生辰的姑娘,并非只有姜家一个。” 他朝着身后的人使了个眼色,身后的小厮立刻拉了一个姑娘过来。 “之前我便想着姜虎那家伙可能不靠谱,所以额外准备了一手。”柳齐说道,“这丫头与姜家那小姑娘的生辰一样,如今既然姜家丫头不见了,就换成她如何?” 崔老爷怒气稍缓,抬头看了一眼柳齐身边的小姑娘,不过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她一看年岁便要比姜家那姑娘大不少,你说她们同岁?”他质问道,“这丫头看上去怕是有十四了吧!” “不是的,她就是个子生的高些!”柳齐推了一把那个姑娘,“你自己同崔老爷说!” 那姑娘咬了咬唇,小声说道:“崔、崔老爷,我就是个子长得高些,今年才十、十二岁……” “你叫什么?”崔老爷打断了她的话,问道,“家中是做什么的?” “回、回崔老爷的话,我叫程月,家里、家里没有什么人了……”那姑娘结结巴巴地说道。 崔老爷“哼”了一声,对她算不上满意,可眼下也没有旁的法子了,只能勉强点了点头:“罢了,既然生辰一致,那便是她了!” 他扬声叫了人来,两个妇人将程月带到了后院。 崔老爷傲然看了柳齐一眼:“今日的事,你做得不错。” 左右只是用来冲喜的,只要生辰对得上,他不在乎到底是不是之前说好的姜宁。 柳齐松了一口气,连忙赔着笑说道:“不敢当,不敢当!” 崔老爷“哼”了一声,让人拿了钱过来:“只不过临到这个时候忽然换了人,让旁人知道了,怕是都要笑我崔家的,之前说好三百两,现在只能给你一百两银子了。” 柳齐哪敢露出半分不悦,只笑着说道:“这事是我办得不够漂亮,崔老爷宅心仁厚,令公子成亲之后身子定会好起来的!” 这话崔老爷爱听,他的声音缓和了下来:“你是个能人,留在昌盛镇上实在是有些委屈了,有没有想过去县里做事?” 柳齐心中大喜,面上露出一副诚惶诚恐的表情:“哎呀呀,我能在镇子上混,全是仰仗着您这样的主顾来照顾,去了县里,哪有人认得我是谁?若我真的能在县里站稳了脚,定然不会忘了您对我的提携!” 崔老爷“哈哈”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什么提携不提携的,只等康儿的身子好了,我便写信给浩儿,到时候你去县里找他就是!” 柳齐坐下陪他说着话,不一会儿就将他哄得眉开眼笑。 外头的宾客渐渐来了,方才那两个妇人也将程月带了出来。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姑娘,脸上却上着极浓的妆,身上换了一身通红的嫁衣,那嫁衣应当是按着姜宁的身材做的,穿在她的身上小了些,看上去有几分局促。 崔老爷与崔夫人坐在上首,见了她,崔夫人像模像样地交代了几句话,例如往后成了亲之后要多照顾着些康儿,要孝顺公婆一类的话,程月僵着脸点了点头。 柳齐在一旁看了,心中的大石终于落了下来。 只等着一会儿下人扶了崔康过来,程月与他拜过堂,一切便万事大吉了。 姜宁找不到了,他总不能空着手来崔家,否则他往后只怕在昌盛镇上再也混不下去了。 这程月是他连夜从隔壁镇子上买过来的,还哪里管什么生日时辰,这程月早年间便死了爹娘,一直寄养在叔父家,她叔父一听说他肯出二十两银子买,立时便答应了下来。 程月自己也是十分愿意的,叔父一家对她非打即骂,好不容易有个能逃离的机会,她怎么会不牢牢抓住?所以即便是知道了是被买过来冲喜的,她也丝毫没有半分犹豫。 柳齐同他们一家说了姜宁的生辰,一路上又同程月强调了好些次,让她牢牢记在心里,千万不要说漏了嘴。 程月还算是机灵,方才见了崔老爷,虽然有些害怕,还是没有出什么岔子。 只要等拜过堂之后…… 柳齐一直提着的心,这会儿已经放下了一半。 眼看着大师算好的时辰已经到了,宾客们落了坐,崔家的两个下人一左一右,将同样一身红衣的崔康架了出来。 崔康的脸上一样涂了很厚的粉,许是因为他的脸色太差,颊上又欲盖弥彰般涂了些胭脂,落在柳齐眼中说不出的怪异,他觉得那两人扶着的不像是个活人,反倒像是那些棺材铺子里摆着的纸人。 两个下人将崔康扶到程月身边,程月头上盖着盖头,感到旁边有人,身子不由自主地颤了颤。 “吉时已到——”司仪扬声道,“新人上前——” 程月只觉得有人拉过了自己的手,将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放到了她的掌中,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手中的,应当是另一个人的手,可那手、那手…… 众目睽睽之下,她一下子将崔康的手甩到了一边,盖头也掉在了地上,满脸惊恐。 “他、他死了——”她尖叫道,“死人,他是个死人!” 第279章 崔师爷 场中乱成了一团,柳齐坐在椅子上,仿佛被点了穴道,一动也不能动弹。 完了—— 他脑海中只剩下了这一个想法。 就差了这么一点……程月为什么不能沉得住气,等拜过堂之后再喊破难道不行吗? 她难道就不知道,就差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她的身份就完全不一样了? 拜过了堂,她就是崔家的少夫人了啊!哪怕崔老爷和崔夫人恨死了她,也只能好好养着她,可现在她什么都不是…… 她的生辰做了假,若是平平顺顺地成了亲,没有人会再追究,但眼下崔老爷必定会动怒,她可千万要咬死了自己的生辰啊! …… “威远县……” 白凌薇靠在林向阳怀里,仰着头看着城门上的三个大字。 林向阳下了马,牵着马慢慢向着城门走去。 城门处两个兵士正懒洋洋地聊着天,看见有人来了,其中一个直起了身子:“从哪来的?” 林向阳熟门熟路地掏出了银子,悄悄塞到了他的手里:“这位军爷,我们是昌盛镇过来的,办完了事情便回去。” 那人捏了捏,心中十分满意,笑着开了城门,摆了摆手便放了行。 进了城,白凌薇有些不满地嘟囔道:“不过是例行盘问几句罢了,哪里用得着给钱啊!” 林向阳摇摇头:“别处是这样的,这威远县可不大一样。” 他之前到处找白凌薇的时候,就曾经来过威远县:“不给钱他们便会问许多话,最后以个离谱的理由不让你进城。” “天寒地冻的,犯不上为了这样的小人耽误时间。”他笑笑,说道。 “反正是你的银子,你爱给便给吧!”话虽然这样说着,可是白凌薇的脸上,心疼的表情压也压不住。 “所以我早说要将银子都给你!”林向阳说得理直气壮,“若是放在我手里,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败光了!” 两人直奔凌记钱庄,半个时辰之后,林向阳名下的银子已经转存到了白凌薇名下。 白凌薇顺便看了一下自己的财产,不由“嘿嘿”笑出声来。 “看来今年各处的收益都不错。”她说道。 正事办完了,两人没有急着回昌盛镇,而是在城里闲逛了起来。 威远县比昌盛镇繁华许多,两人逛了半日,最后进了城里最大的酒楼,点了几道招牌菜肴。 林向阳额外给了小二几块碎银子,小二顿时眉开眼笑,热情地问道:“听两位客官的声音像是从京城来的,是来咱们这儿探亲的?” “确实是探亲,只不过遇到了些麻烦事。”林向阳含糊道,“怕是还要在这里留上一阵子,也不知最后能得来个什么样的结果。” 小二听了,便知这两人怕是惹上了官司。他左右看了看,见没人留意这边,压低了声音对林向阳说道:“客官若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事,可以去县衙里找一位姓崔的师爷。” “崔师爷?”林向阳问道,“那师爷很会些诉状么?” 小二神秘地笑笑:“何止会写诉状……多的小的不便说,客官是从京城来的,有些事想来都明白,如今只不过是初来乍到咱们这里,没有摸到门路罢了。” 林向阳沉吟着点了点头,又塞给了他几块碎银:“你同我多说说那崔师爷,他很有背景么?” “背景倒是说不上,”小二说道,“崔师爷是从咱们威远县底下的一个小镇子里出来的,家里不过是比较富庶罢了。” “那他如何能……”林向阳欲言又止。 “这您便不知道了,崔师爷可是县令跟前一等一的红人,像您碰到的事,若是有人能在县令面前提上一嘴,那可比没人照应好的太多了。”小二说道。 林向阳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转头看了一眼白凌薇。 白凌薇一副不屑的模样:“又不是什么大事,用得着这样担惊受怕么?” “不管怎么说也是一条人命……”林向阳说了一半,好像才想起来小二还在一旁,连忙咳嗽了一声,说道,“能在此处解决是最好的,若是再往上闹,只怕是更麻烦。” “一个小小的师爷,真的能解决了不成?”白凌薇嘟囔道,“怕就是想多要些银子而已。” “话不能这样说,银子能解决的事,总好过去用人情。”林向阳说完,又转头问小二,“这位小哥,我碰到的事有些难办,若是这边压不下去,怕是要闹到府衙里,那崔师爷当真能行?” 小二听得明白,这两人怕是手上沾了人命,不过他脸上丝毫没有露出诧异的神情,只笑着说道:“威远县的事,就是府衙里来了人,也不能越过咱们县令去审吧?客官你放心便是,只要找到崔师爷,定然能帮您轻松解决了!” 林向阳点了点头,让小二先下去了。 “看来这威远县的水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深些,”他说道,“连人命关天的事都能压下去,这崔师爷胆子倒是不小。” “既然这样就去会他一会,”白凌薇说道,“崔师爷怕只是被推到明面上的,一个没有什么根基的师爷,还有比他更好的替罪羊了么?” 林向阳笑笑,给她夹菜:“等会儿吃过了,便去看看那崔师爷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等两人都吃过了,临走之前,林向阳问小二道:“你口中那个崔师爷,我到什么地方能寻到他?” “客官今日怕是见不到他了,”小二答道,“崔师爷一早便回了昌盛镇,小的听说今日是崔师爷弟弟的好日子,怕是最快也要明天才能回来呢!” 林向阳点了点头,与白凌薇从酒楼里走了出来。 “既然人在昌盛镇,那咱们便回昌盛镇找他。”他说道,“姜宁逃走了,也不知柳齐用了什么法子将崔老爷糊弄过去,这会儿咱们赶回去,怕是喝不成喜酒了,不过应当正好能够碰到崔师爷。” 他对白凌薇展颜一笑:“这崔师爷怕是个胃口大的,阿薇,到时候得舍出些银子才行。” 第280章 这十万两银子总归是要送出去的 两人骑马赶回了昌盛镇,刚进了镇子,便远远地看到了许多人围在一处。 “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林向阳找了个人问道。 那人初一那一日也曾在留仙楼前凑热闹,自然认得他们两个,听得他问,便说道:“原来是林公子。是崔老爷家出了事,他那个——” 他四下看了看,压低了嗓音:“他那个病歪歪的儿子,今日过世了!” “今日他不是娶亲么?”林向阳微微有些意外。 “嗐,说是娶亲,谁不知道就是为了冲喜?你们不知道,崔家小公子早便不大好,撑到了今儿早上,几个下人折腾着换上了喜服,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咽了最后一口气!”那人说道,“喜事变丧事,这会儿崔家正乱着呢!” “可既然早有预兆,崔老爷想来心中也应当做好准备了吧?”林向阳个子高,越过众人,远远地瞧见崔家的家丁正提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出来。 他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将白凌薇往自己身边拉了拉,免得被她看见:“他们打的那人又是谁?这不是擅用私刑么?” “私刑?”那人听了,诧异地笑了一声,“林公子这话可别叫旁人听了去,咱们镇子上谁不知道,什么私刑不私刑的,崔老爷说打,即便是打死了,也不过赔些银子草草了事罢了!” 他指着那些家丁旁站着的男人:“林公子瞧见那人没有?他便是崔老爷的大儿子崔浩,在县衙里当师爷的!今日他特地赶回来参加弟弟的亲事,却没想到连弟弟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林向阳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真看到一个瘦高的男人正面色阴郁地站在一旁。只见他冷冷地吩咐了两句什么,那些家丁将手中的人丢到了地上,更加用力地用脚踹了起来。 “别打了!再打就要出人命了!” 忽然人群中冲出了一个人去,那人身材魁梧,几下就将家丁们推到了一旁。 林向阳定睛一看,冲过去的竟是刘老三。 只见刘老三小心地将地上那人扶着靠在了自己的身上:“柳老哥,柳老哥你还活着吗?” 家丁们还要往上冲,崔浩摆了摆手,他们便退到了一边。 “你是何人?”崔浩的声音和他的表情一般阴郁。 “我、我不是什么人!”刘老三比他壮硕许多,可这会儿面对着他,气势上却被生生压了一头,“崔公子,您就饶了柳老哥一回吧!再打下去,他就要没命了!” “饶?”崔浩的嘴角抽了抽,好似要笑,“你知道他做了什么事,就让我饶了他?” “他……”刘老三额上出了汗,他结结巴巴地说道,“柳老哥也不是有意的,他、他只是帮崔老爷做事……您要怪得怪姜虎!姜家那丫头跑了,要不是姜虎一直瞒着,我们早就把人找回来了!” “人跑了,所以就敢随便找个人来糊弄崔家!”崔浩的声音陡然大了起来。 他一把扯过小厮手中的鞭子,毫不犹豫地冲着刘老三抽了下去:“我弟弟本就体弱,只有找到大师算好的生辰之人,他才能好起来!柳齐他接了这桩生意,找到人了不早些送过来,临到了日子,竟随意寻了一个人过来!你说他是何居心!” 刘老三下意识伸出胳膊去挡,那鞭子抽在他的胳膊上,发出了一记响亮的声音来:“柳老哥也不是有意的……” “如今我弟弟没了!”崔浩的双眼通红,“都是被那死丫头克的!我弟弟没了,他们也别想活!” 刘老三吃痛,脱口而出:“可郎中都说了,崔康他本就要死了!” 崔浩登时大怒,他上前一步,使劲挥着鞭子抽了下去:“闭嘴,你给我闭嘴!” 刘老三不敢反抗,只能捂着头,将柳齐护在身下。 然而预想中的疼痛久久没有落在身上,他悄悄抬起头来,看到一个身影挡在了他面前。 “你便是崔师爷?”林向阳轻而易举地抓住了崔浩手中的鞭子。 崔浩使了使力气,那鞭子却纹丝不动:“你是何人?” “我是什么人不重要,”林向阳笑笑,“有人告诉我,只要找到你,在威远县里不管犯了什么事,都能轻易摆平,这话可是真的?” 崔浩心口正堵得难受,闻言便冷笑道:“我接的案子,自然能够摆平,只是今日,管你是什么案子,我都不想接!” “真的?”林向阳挑了挑眉毛,有些惋惜地摇了摇头,“那我大约只能去府衙里碰碰运气了——原想着都是昌盛镇的人,这十万两银子总归是要送出去的,送给崔师爷也算是接个善缘,没想到崔师爷这般刚正不阿,两袖清风。” 他松了手,鞭子软塌塌地落了下去:“既如此,那我便不打扰崔师爷了,告辞。” 他一边走,一边在心中数着,等数到第五个数,身后便传来了崔浩的声音。 “等……等等!” 林向阳回过头去,只见崔浩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似乎是花了极大的力气,才将情绪克制住。 “你身上犯了……”崔浩说了一半,想到周围还有许多人在看着,于是改口道,“既然同是昌盛镇的人,我哪有袖手旁观之理,这位公子若是不急的话,还请进府细说。” 林向阳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方才我听说崔府今日碰到了些麻烦事,我的案子不会耽误崔师爷的正事吧?” 崔浩强挤出了一个笑来:“不会,公子这边请。” 林向阳叫了白凌薇一声:“我与崔师爷要探讨一下案子,想来还要费些时候,夫人还是先回家去吧……” “我与你一起。”白凌薇上前挽住了他的胳膊。 林向阳微微一愣,这还是她第一次这样主动地亲近他:“夫人……” 一只手在他腰上拧了一把,把他从旖旎的情思中生生拉了回来。 白凌薇对他笑了笑,眼中却毫无笑意:“本就是一同出来的,自然要一起回去。” 院子里隐隐传来女子的哭喊声,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走吧!” 第281章 二位肯出多少钱? 院子里挂着的红绸与灯笼被扯下了大半,有下人在小心地挂着白幡,红与白交映在一起,显得有颇有几分荒诞。 “今日家中确实有些事,不过很快……”崔浩闭了闭眼睛,“不过很快便能解决了,不会耽误公子的案子。” 他将林向阳两人引到了前厅:“这位公子如何称呼?” “敝姓林。”林向阳说道。 前厅中更是一片狼藉,宾客们本是来贺喜的,身上自然穿戴得喜庆,没想到崔康忽然离世,又不得不急着离开,重新换过了衣裳再来。 桌上还摆着喜糖瓜果,甚至连墙上还挂着喜字的一角…… 崔浩心中原本又是烦躁又是难受,这会儿反倒有些庆幸起来,幸而崔康的身子一贯不好,棺木寿衣都是早早便备下的,否则到了这个时候,崔浩只怕也会像这凌乱的崔府一样,被草草地丢在一角,找不到他该去的位置。 “林公子见谅,”前厅自然是不能招待这位林公子的,崔浩又带着他们往后院的书房去,“今日府上实在是有些忙乱,我们寻个安静处,再好好将你的案子说与我听。” 一进了后院,哭喊声变得更大了起来。 “是家母,”崔浩的脸上露出些尴尬的表情,“方才林公子想必也听见了,我弟弟他……唉,母亲一向疼爱弟弟,如今弟弟骤然离世,母亲心中实在难以接受。” 林向阳点了点头,还未说话,白凌薇便插嘴道:“敢问崔公子的母亲今年贵庚?” 崔浩不解其意,不由看了她一眼。 “哦,我没有别的意思,”白凌薇指了指声音传来的方向,“我就是听着那哭声挺凄惨的,声音又尖又细,倒像是个小孩子一样。” 崔浩脸色一变,声音也冷硬了几分:“林夫人说笑了,哪有什么孩子!” “没有么?那大约是我听错了。”白凌薇说道。 然而她还是顺着声音望了一眼,影影绰绰地似乎看到了几个人影。 三人很快到了书房,崔浩推开门请他们进去,书房里也贴着大红的喜字,一派喜气洋洋的模样。 崔浩见状,不由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不过很快他便调整好了情绪,这里还算整齐安静,也不会被人打扰,他叫小厮去上茶,自己则坐在了林向阳与白凌薇的对面。 “眼下没有旁人,林公子可以说说自己碰到的案子了。”崔浩说道。 林向阳点了点头,又问了一遍:“崔师爷真的能帮我彻底解决么?” 崔浩有些傲然地笑了笑:“只要在威远镇上,没有我不能解决的事!” 他的口吻倒是不小,甚至还没有听他们说究竟是犯了什么事,便率先夸下了海口。 林向阳沉吟着不说话,崔浩也没有催他,只是眼睛一会儿落到他脸上,一会儿又落到了白凌薇的脸上。 “其实也算不上什么大事,”仿佛终于考虑好了,林向阳缓缓开口道,“若是在京城……” “别说什么京城了。”白凌薇打断了他的话,“既然不打算回去,就不要再提那些没有用的话!” 林向阳笑笑,说道:“其实是我夫人她不小心打死了一个人。” 崔浩的身子坐直了些,看着白凌薇的目光中也多了几分诧异。 他方才便觉得这林夫人有些过于无礼了,只是碍于林公子口中的十万两银子,所以才没有说什么,眼下看来,他方才的谨慎确实很对。 这林公子肯出十万两银子来保她,被她平白无故地打断了话语也并不生气,看来他十分宠爱自己的夫人。 “那人是什么身份?”崔浩问道,“若是奴籍的话,确实不是什么大事……” 林向阳摇摇头:“那人并非奴籍。” “哦?”崔浩眉心微微皱起,露出了有些麻烦的表情来,“那人若是良籍,确实会麻烦些,可也不是……” “是个穷秀才!”白凌薇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 这下崔浩真的觉得有些麻烦了:“这可不大妙,就算只是秀才,那也是朝廷亲封的,林夫人怎么会碰上这样的人呢?” “哪里是我碰上了他?分明是他碰上了我才对!”白凌薇“哼”了一声,“我好端端地坐在马车里头,他不给我让路,口中还说着一大堆烦人的大道理,我自然不会让着他!” “那您是……” “我让车夫直接撞过去了。”白凌薇说的理直气壮。 崔浩头痛地捏了捏眉心,这位林夫人比他想象中更跋扈些。 “也不是没有法子,只要说是惊了马,车夫拉不住,那秀才也是倒霉所以才撞上便是。”崔浩说道。 “怕是不成,”林向阳说道,“我夫人她对着那秀才的尸身骂了几句,旁边不少人都听见了。” “嘶……”崔浩按了按额角,“那便说是那秀才偷了林夫人的东西……” “恐怕也不行,”林向阳道,“那秀才的儿子就在旁边看着呢,他就是想要从路上过去,然后马车便直撞了过去。” 崔浩无语地看了白凌薇一眼,只见她仍是一副浑然不在意的模样,一时间心思转了好几道。 “林公子方才说京城,你们可是从京城里来的?”他试探道。 林向阳摆摆手:“都是从前的事了,往后怕是不能再回了。” “为什么不能回!”不等崔浩开口,白凌薇便竖起了眉毛,怒道,“难道你要让我一辈子都窝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林向阳尴尬地笑了两声,安抚道:“夫人之前不是还说,这昌盛镇静谧安宁,是个好地方么?” “再好的地方能比得过京城?”白凌薇怒道,“你之前分明同我说好了,只等着找到能说得上话的人,把那些事解决了,我们便能重新回京城的!” “哪里就是那么好找的……” 林向阳不住说着好话哄她,一旁的崔浩却听得明白。 这两人怕是在京城里惹了事,所以才避到昌盛镇来,而撞死那秀才纯属是意外,到了现在,这林夫人仍想着要回京城呢! “两位莫急,”他目光炯炯地看着眼前的二人,“若我不光能帮二位解决那秀才的事,连带着还能帮二位找到在京中能说得上话的人,二位肯出多少钱?” 第282章 从明日起,程月便已经是个死人了 二人对视了一眼,白凌薇撇撇嘴,示意林向阳同他说。 林向阳脸上带着和气的笑:“并非我不相信崔师爷,只是我们在京城中遇到的不是小事,寻常人连话都说不上,在这昌盛镇里……”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根本不信崔浩口中的人能帮到他们。 崔浩也不着急,只微微一笑:“我懂林公子的顾虑,不过我既然敢说能够找到帮你们解决事情的人,那么自然是极有分量的,只要……” 他捻了捻手指,意有所指地看着林向阳。 林向阳沉吟片刻,说道:“钱自然不是问题,不过我得告诉你实话,我们得罪的不是一般人。” “我帮着林公子牵线的,自然也不是寻常人。”崔浩说道,“那位也是从京中来的,根基深厚,即便是离了京,在京中的底蕴也不是旁人能比的。” “京中还有这样的人?”白凌薇挑眉,有些不屑地说道,“他姓甚名谁,崔师爷不妨说来听听,若真的是个能叫得上名号的,我不会没有听过。” 崔浩耐着性子说道:“林夫人不信我也没有办法,老师他一向低调,我不好直接将老师的名号告诉旁人,你们若是想见,我便寻个机会同老师提上一提。” 白凌薇还想说话,林向阳按了按她的胳膊。 “崔师爷连我们惹上了什么事都不听一下,便敢保证你的老师能帮我们解决么?”林向阳问道。 崔浩的脸上浮现出了骄傲的神情:“我既然敢说,那么定然是能够解决的。” 他们二人能够平安来到昌盛镇,即便是犯了事,想来也不是无法转圜的大事,而看他们二人,尤其是林夫人跋扈的态度,便能知道这两人的身份也不一般,到时候只要让老师在中间替他们讲几句话,这两人的家里自然也会帮着想法子,解决起来便更轻松了。 “既然这样……”林向阳有些意动。 白凌薇嘟着嘴,不满地拉了拉他,他低下头,安抚地对她笑笑。 “试一试总归是无妨的,”他说道,“阿薇,你不是一直想要回京城么?不过是花些银子罢了,若是能成最好,不能成也算不得什么。” 白凌薇勉强点了点头:“那好吧,既然你都这样说了,就试一试吧!” 两人商议妥当,林向阳对崔浩说道:“不知崔师爷口中的老师什么时候有空?我想上门亲自拜访一番。” “待我回禀过老师,自会差人告诉林公子。”崔浩说道。 眼下白凌薇让马车撞死人的案子已经不重要了,崔浩只是简单地问了那秀才叫什么名字,便对他们说让他们放心,若那秀才的儿子真的状告他们,对他们也不会有任何影响。 林向阳表现得十分高兴,又说今日来得急,并未取了银子出来,等到去见崔浩老师的那一日,他一定会将所有银子如数奉上。 “若是崔师爷的老师能够帮我们解决麻烦,我甘愿奉上百万两白银。”他郑重地说道。 饶是崔浩都倒吸了一口气,重新又打量了两人一番。 他知道这两人不缺银子,可没想到竟这般有钱,说起百万两白银的时候,竟然连眼睛都不眨。 “还有崔师爷,我也不会忘了您的帮助。” 又得了这句话,崔浩的心彻底放了下来。 “都是老乡,能帮你们一把我自然会帮。”崔浩笑着说道。 事情谈妥,他亲自送了两人出门。 白凌薇远远地又听见了哭声,脚步不由顿了顿。 林向阳看见她的神情,开口问崔浩道:“方才在外面的时候,我听说崔家似是被人骗了?” 崔浩的笑容僵了僵,缓缓点了点头:“家父信错了人,原本是按着大师的交代,找到与我弟弟生辰八字相合的女子,便能将他救回来,没想到那人却随便买了个人回来,最后害了我弟弟的性命!” 白凌薇在林向阳身后翻了个白眼,这人倒是会甩锅,崔康分明早就要死了,如今却将他的死算到了柳齐找来的姑娘身上。 “夫君,”她腻着声音叫林向阳,“我正缺个丫鬟呢,你问问崔师爷,能不能把那个姑娘送给我?” 林向阳被她叫得心都跟着颤了颤,明知道她是在做戏,却有种一口便应下来的冲动:“想要丫鬟我带你去买几个就是,哪有管别人要人的道理。” “这姑娘不是已经被崔家买下来了么,”她笑嘻嘻地说道,“在镇子里头买的丫鬟实在是麻烦,万一有个磕磕碰碰,死了残了家里人都要问的,哪有这个姑娘省心?” 林向阳宠溺地点了点她的额头:“寻常伺候的丫鬟,哪里就会死了残了?你的脾气也太急躁了些。” “你嫌弃我?”白凌薇的声音顿时提高了八度。 “怎么会。”林向阳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而对崔浩笑道,“崔师爷,您看方不方便……您放心,我不会让您吃亏的,您花了多少钱买的那姑娘,我翻倍给你!” 崔浩心中是有些不愿的,那叫程月的姑娘是害死康儿的凶手,他想要亲手将她折磨致死。 可林公子夫妇两个是他的大主顾,往后也要经过他的牵线去认识老师,他不想得罪他们。 又看了一眼白凌薇,他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这林夫人不是什么善茬,想要程月,为的也是防止不小心将人弄死了,会惹上麻烦。如今程月是他们崔府的人了,将她要过去,她就可以肆无忌惮地对待程月,不用有任何后顾之忧了。 “林公子说这话也太生分了些,”崔浩一瞬间便做好了决断,他笑着对林向阳说道,“一个丫鬟能值多少钱?林夫人想要,尽管带走便是!” “这恐怕不大好吧,”林向阳推脱道,“我将银子给您,您把她的身契一并给我。” “哪里有什么身契?”崔浩摇摇头,“她被买过来,本也不是做丫鬟的。” “这样……往后会不会有什么麻烦?”林向阳皱眉问道。 崔浩胸有成竹地摇了摇头:“林公子放心,您尽管将人带回去,等明日我便将程月的户籍去销了户,从明日起,程月便已经是个死人了!” 第283章 你能不能教她们些功夫啊? 崔浩将二人送出了门,二人刚到家没多久,崔府便将程月送了过来。 白凌薇只看了一眼,便不敢再看了。 程月看上去比姜宁年纪大些,送来的时候人已经昏死过去了,身上被鞭子抽得血肉模糊,十个指甲全都翻了过去,脸上也被划了两道极深的伤口。 赵婶一边给她包扎着伤口,一边忍不住哭着骂:“崔家那一大家子黑心烂肺的,简直坏事做尽!不就是因为他们一家坏事做尽,小儿子才活不长的么?仗着自己有钱,就这么糟蹋别人家的姑娘!” 姜宁躲在门口,怯生生地看着躺在床上的程月。 她隐隐约约明白,程月是代替她受的苦,若是她没有逃走,这会儿满身伤痕躺在床上的人就会是她了。 白凌薇心口堵得慌,她找了个借口便躲到了屋子里去。 “阿薇。”林向阳在门口敲了敲,叫她的名字。 白凌薇抬头见是他,无精打采地点了点头,算是同他打招呼。 林向阳走过去,在她的嘴里塞了一颗雪球山楂。 “你什么时候买的?”白凌薇一边嚼着一边问道,“白日里我说想吃,你不是说没瞧见卖的么?” “你在凌记钱庄的时候我又出去找了找。”林向阳说道。 他将一整袋都给了白凌薇:“我分了些给红袖和姜宁,这些是给你的。” 白凌薇丢了一颗进嘴里,嘟囔道:“往常一到了晚上,我想吃些零嘴你都要唠叨着伤胃的,今儿怎么不说了?” 林向阳在她旁边坐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你心情不好,吃些甜的会开心些。” 他看着她笑:“就算我说伤胃,你不是也每日都要偷着吃?” “你都知道啊?”她嘟着嘴说道。 “最初也是不知道的,”林向阳说道,“只是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还以为是屋里闹了老鼠。” “你!”白凌薇瞪了他一眼。 被他这么一打岔,她的心情也好了些:“那崔浩口中说的人,你有什么头绪没有?” 林向阳摇了摇头:“如果按照崔浩所说,那人在京城中颇有分量,又为什么会来威远镇这样偏远的地方?就算是在这里能够只手遮天,可又怎么能和京城比?尝过权力的滋味,谁会甘心远离权力中心而偏安一隅?” “大约是崔浩没有什么见识,”白凌薇说道,“见到个小官便奉若天人,以为什么都能解决。” “等见到就知道了。”林向阳说道。 今日与崔浩说的那些话,是两人一早便商议好的。两人一致认为那崔浩只是一枚放在人前的棋子,而真正说了算的人,则藏在他的背后敛财,光是扳倒一个崔浩并没有什么用,他背后那人不被揪出来,就会有更多的崔浩出现。 “林向阳,都不做将军了,还要自愿加班,皇上他给不给你加班费的呀?”白凌薇吃了山楂球,心情好了些,坐在床上翘着脚问道。 林向阳不知道加班是什么意思,不过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这样的人,留着是申国的祸害,你不是也一样巴巴地凑上去了吗?” “我是为了皇后娘娘!”白凌薇骄傲地抬着下巴。 “阿晚也是我妹妹。”林向阳失笑。 他靠近她坐了,伸出手去勾住她的手指。 “阿薇,以后不要叫我林向阳了好不好?”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 “啊?那我叫你什么?林将军?林公子?” “就……”林向阳的脸上有些热,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就叫我夫君不好么?” 下一刻白凌薇便无情地推开了他:“洗洗睡吧,梦里什么都有!” “哦。”林向阳一早便知道会是这个结果,委委屈屈地应了。 …… 崔浩的动作很快,第三日的时候,便派人来请林向阳了。 下人过来的时候,林向阳正在给桃桃换尿片。 桃桃最近很喜欢黏着他,一见了他,便张着手要他抱,他正巴不得多和女儿亲近呢,于是每日只要桃桃醒着,便将她抱在怀里不舍得放。 “桃桃迟早要被你们惯坏了,”白凌薇嘟囔道,“先是红袖,然后是赵婶,现在又变成你——谁家孩子生下来之后就一直长在人怀里的,往后她长大了,你们还要一直抱着不成?” “一直抱着又如何,反正又不重,”林向阳将女儿高高举起来,逗得桃桃“咯咯”直笑,“是不是呀,小桃桃?” 白凌薇在他的夹子音中打了个寒颤,决定眼不见为净,专心地逗着趴在腿上的小白猫。 程月昨日已经醒过来了,只是人被吓坏了,只缩在墙角,什么话都不肯说。这几日一直是姜宁在照顾她,两个小姑娘年岁差不多,面对姜宁的时候,程月明显更放松些。 她身上的伤好得快,可心里的伤不知道要花多久才能愈合。白凌薇想到这里,心中不由微微一叹,这世上有许许多多如她们一般的女孩子,她想要帮她们,却不知该如何去帮。 甚至这两个女孩,她都不知道要如何安置。 小白猫也比她初见那一日长大了不少,方才和她玩了一会儿,这会儿已经累了,靠着她躺了下去,软软的爪垫搭在她的腿上,毫无防备地露着肚皮。 如姜宁般,只见了她一面,便认定了她是好人,是能够相信的人。 她坏心眼地顺着小白猫的肚皮撸了两把,又在它亮出爪子的时候迅速将手抽了回来。 “喂,林向阳。”她喊了一声。 见他回头,她又说道:“你能不能教姜宁她们些功夫啊?” 这样的世道,她希望她们不单单只有柔顺的性子,在必要的时候,也能像小猫一样亮出利爪来,即便没有太大的威慑力,也要让人知道,她们也是会反抗的。 “学功夫么?”林向阳略有些诧异,不过还是说道,“我练的功夫过于刚猛,恐怕不适合她们,若是她们只是想学些防身保命的,倒是可以让云雀教她们些。” “也好吧,反正咱们快离开这儿了,后面那些田也种不了……”白凌薇正说着话,就看见红袖走了进来。 “崔师爷的人来了。”她说道。 第284章 原来是你 林向阳与白凌薇对视了一眼,将桃桃交给了红袖。 “走吧,去瞧瞧那崔师爷背后究竟是何方神圣。”林向阳语气轻松地说道。 两人换过了衣裳出了门,跟着崔浩派来的下人径直去了镇子上的崔家。 崔家挂满了白幡,崔浩看上去憔悴了许多,显然还未从弟弟的离世中恢复过来。不过见了二人,仍是笑脸相迎。 “老师身份特殊,总要避着些人才行,”他笑道,“林公子这边请,老师正在里面候着您二位。” 林向阳握了握白凌薇的手,两人随着崔浩一起进了崔府。 与前次来时的凌乱不同,今日的崔府里一片寂静,走了一路,二人连一个下人都没有看到。 “府中今日瞧着倒是有些冷清。”林向阳说道。 崔浩微微一笑:“毕竟老师亲自过来,闲杂人等须得回避才行。” 林向阳心中更加狐疑,他口中的“老师”究竟是何人,竟这般小心谨慎。 “林公子这边请。”崔浩将二人带到了前次交谈的书房前,替他们开了门,侧过身子请二人进去。 林向阳率先走了进去,屋内一片昏暗,他只能影影绰绰看到一个人影。 他眯了眯眼睛,只觉得眼前这人眼熟得很,还没有认出究竟是谁,便听到白凌薇一声惊呼:“是你!” 屋里那人似乎也没有想到会是他们两个,猛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往后退了两步。 门口的崔浩听见动静,诧异地问了一句:“林夫人与老师从前便相识?” “林夫人?”那人“呵呵”笑了两声,恢复了之前那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这里无事,你下去吧。” 他吩咐崔浩:“留意着些,别让任何人靠近。” 崔浩低头领命去了,他重新坐回了椅子上。 “老朽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林将军与……林夫人啊!”他眯起眼睛,视线在二人脸上转来转去。 林向阳也终于想起了眼前这人是谁,他不动声色地拉开了椅子,让白凌薇先坐下,自己则坐在了他的对面。 “赵太师。”他淡淡说道。 眼前的老者正是从京中告老还乡的赵太师赵翟寅,此刻听他这样叫自己,赵翟寅摆了摆手。 “什么赵太师,老朽早已褪下了朝服,如今只是个平常百姓罢了。”他说道。 “平常百姓便能左右威远县县令的宣判,能够帮人解决在远在京中的难事么?”白凌薇讥讽道。 赵翟寅看了她一眼,笑眯眯地说道:“不过是从前那些朋友看得起老朽,愿意给老朽几分薄面罢了。” “不过若早知道是你们二人,此事我应当是不会答应的。”赵翟寅眯着眼睛看着二人,“林将军与白贵妃,啧啧,却不知道你们究竟是怎么走到一处的?” “这与你无关。”林向阳的声音冷硬。 当初林向晚对赵翟寅动手,以赵凯的案子逼迫他断尾求生,舍弃了孙子赵凯的性命,自己也不得不向皇上请辞告老还乡。 林向阳虽然觉得这样的惩罚对赵翟寅来说太轻了,可木已成舟,他也只能劝自己放下,却没想到今日在这昌盛镇上,又一次见到了赵翟寅。 而且看他如今的情形,即便是到了这里,仍旧过得风生水起。 赵翟寅摇了摇头:“难怪崔浩说你们肯出百万两白银,也不知皇上得知皇后的兄长与自己的嫔妃搞到了一起,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赵太师是不是忘了,如今我早已不是皇上的嫔妃了。”白凌薇冷冷地说道。 赵翟寅笑眯眯地说道:“京中发生了这样大的事,老朽又怎么会不知道?皇上肯遣散六宫,可见对皇后娘娘当真是一片真心啊!只是可惜了……” 他斜眼看着二人:“我听说白贵妃……不,林夫人如今已经诞下了孩子?按着日子算起来,怕是还在宫中的时候便……”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二人:“与嫔妃私通可是重罪,想来皇上也不会想到,自己这般器重的林将军竟会这般胆大包天。” “还有白太傅,”一想到那个一直与自己不对付的白太傅,赵翟寅便觉得心情舒畅,“满嘴仁义道德,却将自己的孙女教导成了这般模样……” “说完了么?”林向阳打断了他的得意。 赵翟寅笑着摆摆手:“年纪大了,难免总会啰嗦些。先说正事吧,二位想要重回京城?这难度怕是不小啊!” “崔浩说你能摆平。”林向阳面无表情地说道。 赵翟寅呵呵一笑:“旁的事老朽自然敢拍胸脯保证,你们这桩事嘛……” 他之前听崔浩说的时候,心中便有些狐疑,听起来这二人对京城十分熟悉,没有道理找不到能帮助自己的人,反而逃到这穷乡僻壤里。 只是虽然怀疑,可是他们给的银子太多了,他到底还是没有忍住贪念,想着先来问问情形,然后再做决定。 而等认出了眼前这两个人,他只觉得一切都能说得通了。 这二人所做之事,京中哪有人敢帮他们?若是被白太傅知道了,那老头只怕要被气死过去,皇上与皇后之间怕是也要生出嫌隙来。 “倒也不是全然没有办法。”赵翟寅思考片刻,便给出了回答,“原来的身份怕是不成了,不过老朽可以找人来帮你们将从前的身份彻底抹除,换一个干净的身份,重新回到京城里生活。” “就在天子脚下,不会被发现么?”林向阳问道。 赵翟寅自信地笑了笑:“老朽找的人,必会将事情办得十分圆满。” “赵太师已经离京这么久了,京中还有你的人?”林向阳问。 “就算离了京,老朽也还有些朋友。”赵翟寅随手扯了一张纸过来,在上面写了几个名字,“林将军去找这几个人便可以了……” “赵太师,”林向阳打断了他的话,“林家平反的事,想来你也已经知道了吧?” 第285章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赵翟寅愣了愣,很快笑道:“这样大的事,即便是在威远县里,也自然是知道的。” “那赵太师对此怎么看?”林向阳轻飘飘地问道。 “雷霆雨露,俱是天恩,我们这些做臣子的,难道要质疑皇上的决定吗?”赵翟寅避重就轻地说道。 “原来赵太师是这样想的,”林向阳说道,“所以赵凯被赐死,赵太师也觉得是他应得的,对么?” 赵翟寅脸上的面具仿佛忽然裂开了一条缝隙,他的目光阴郁了下来,咬了咬牙,强挤出了一个笑来。 “赵凯是因为他自己做错了事,自然是应得的。”他说道。 “那敢问赵太师,赵凯是做错了什么事呢?”林向阳问道。 “自然是……害了无辜之人的性命。”赵翟寅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句话。 “害人性命,便应当以性命偿还。”林向阳说道,“赵太师也是这样认为的,对吗?” 他身上骤然爆发出来的杀气让赵翟寅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你、你要做什么?” “当年赵太师在先帝面前颠倒黑白,将整个林家置于死地,”林向阳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林家那么多条性命,赵太师想要如何偿还?” “分明是大长公主与怀王联手陷害林家,与我有何干系!”赵翟寅惊恐地往后退着,“先帝早就存了清算林家的念头,即便没有我的进言,林家也是一样的下场!” “所以赵太师只是顺着先帝的心意多说了几句,是吗?”林向阳轻笑了一声,问道。 “你……”赵翟寅强撑着一口气,怒道,“想想你现在的处境!你要是敢动我,我保证你即便能活着逃出崔家,行踪也必会传到皇上耳中,不管是白贵妃还是你们的女儿,都逃不过一死!” 林向阳看着他,忽然笑出了声来。 “不过是随意闲聊而已,赵太师怎么这般紧张。”他重新坐了下去,“赵太师安心便是。” 然而赵翟寅已经全然没有了之前的淡定,勉强又说了几句话,便扬声叫了崔浩进来送客。 崔浩一脸莫名,带着林向阳与白凌薇出门的时候,忍不住问道:“你们与老师都说什么了?” “不过是随意闲聊几句罢了。”林向阳微笑着说道,“崔师爷请回吧,我与夫人也要回了。” 崔浩又与他们客气了几句,便转身进了崔府。 林向阳目光沉沉地看着崔府的大门,过了片刻,感到白凌薇拉了拉自己的衣袖。 “阿薇,对不住,”他沉声道,“若没能遇到赵翟寅也就罢了,可如今真的见到了他,看他活得这般逍遥自在,我没办法袖手旁观。” 他勉强挤出一个笑来:“对不起,如今这样安宁幸福的日子,却要被我亲手打破了——阿薇?” 他看着白凌薇手里的东西,满脸愕然。 “道歉做什么啊!”白凌薇急道,“这么难得的机会,你一定要抓住了才行!” 她把匕首塞进了林向阳手里:“那赵翟寅摆明了往后不想再见到你了,他今天要是走了,往后你到哪里找他去?” “等等,他恐怕不是一个人来的,”白凌薇又想到了一件事,“你就算功夫再高,也没法子以一当十。你在这儿等着,我去把云雀叫来,你们两个一起上的话,定然能取了那老贼的性命!” “你……不劝我?” “劝你什么?”白凌薇反问道,“劝你以德报怨么?以德报怨,何以报德?我不是什么圣母,思想觉悟没有那么高,只有个最朴素的愿望,那就是好人有好报,坏人有天收。” “只可惜老天大多数时候都不理这世间事,如今你能遇到亲手报仇的机会,难道我还要阻止你不成?” 她对林向阳笑笑:“去吧,杀了那赵翟寅,不单单是因为他从前坏事做尽,你看他现在,有半分收敛么?你若是就此放过他,他仍旧会在这威远县里作威作福,过着呼风唤雨的日子,只会苦了更多的人。” “阿薇。”林向阳叫她。 “嗯?”白凌薇疑惑地抬眼看着他。 他忽然就将她抱在了怀里:“多谢你。” 白凌薇笑了一声:“说什么谢不谢的……别在这里矫情了,当心让那老贼给溜了!” 她按了按林向阳的胳膊:“我帮不上你的什么忙,便先回去了,等会儿我会让云雀过来帮你,我与红袖留在家里好好收拾收拾,咱们也该启程了!” 林向阳低低地“嗯”了一声,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眼眶微微发热。 他知道她是多怕麻烦的一个人,可如今却宁愿抛弃眼下好不容易得来的安稳日子,也全心全意地去支持他。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冷冽的空气让他的头脑更清醒了些,方才险些被恨意冲破的理智又回来了。 他不会让赵翟寅活下去,无论是为了自己和阿晚,还是为了这威远县的黎民百姓。 …… 林向阳与云雀一直到深夜才回到家中。 两人一进屋便立刻去换过了衣裳,可白凌薇还是闻见了浓浓的血腥味。 她下午回来的时候告诉红袖要搬走,红袖没有多问,便开始动手收拾行李,只是他们在这里住的久了,加上自从桃桃出生之后,陆续添置了许多东西,一时半会儿怕是收拾不完。 见二人回来,白凌薇先是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有没有受伤?” 林向阳摇摇头:“我只受了些轻伤,云雀肩上有一处重些,已经上过药了。” 白凌薇提着的心放了下来:“那便好……我们这边还需要几日才能收拾妥当,不过重要的东西都已经装好了,若是急的话,明日便可以上路,其他缺的少的可以在路上买。” “不必着急,”林向阳说道,“我和云雀将现场做成了遇上山匪的模样,尸首也丢到了山下,等明日崔家会收到索要钱财的信件,他们一时半刻寻不到我们这里。” 白凌薇点点头:“累了吧?今日早些睡吧。” 然而她刚转身,林向阳便从背后抱住了她。 “别动,让我抱一会儿。”他的声音里满是疲惫。 第286章 你不会是不敢吧? 白凌薇本想推开他,可最后还是心软了,静静地站着任由他抱了一会儿。 “好了,快些睡吧。”她轻声说道。 林向阳点了点头,默默地跟在她身后进了屋。 两人没有再说话,吹熄了灯之后,便各自睡了。 半夜的时候白凌薇醒了过来,她翻了个身,总觉得有些怪怪的,过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了到底什么地方不对。 林向阳没有在屋子里。 她披衣坐了起来,这些日子下来,林向阳虽然一直与她同住,但真的老老实实没有对她做些什么,只是不管什么时候她醒过来,他都会比她更快地醒来,不等她开口,便贴心地将她想要的东西递过来。 白凌薇穿上鞋子出了门,月光透过窗子照射进来,整个屋子里静悄悄的。 她想了想,推门走到了院子里,站在檐下抬头往上看,果然瞧见林向阳正坐在屋顶上,默默地抬头看着月亮。 “喂,”她叫了一声,“林向阳!” 林向阳低头看见她,不由愣了愣,很快从屋顶跳了下来。 “你怎么出来了?”他手忙脚乱地给她拢着衣裳,“外头这么冷,当心得了风寒!” “我醒过来没见到你,”白凌薇说道,“你——喝酒了?” 他身上有淡淡的酒气。 林向阳笑笑:“只喝了一点。” 与平日里不同,他的笑容里面带着几分寂寥与勉强:“好了,回去睡吧,我等会儿便回去……” “我陪你一起喝!”白凌薇打断了他的话。 林向阳微微有些惊讶,不过很快便笑了起来。 “好。”他温柔地说道。 他回屋取了件斗篷,仔细地将白凌薇包裹了起来,轻轻松松便将她抱了起来:“抱紧了。” 话音刚落,白凌薇便觉得自己腾空而起,下一瞬间人便已经到了屋顶上。 屋顶上横七竖八地放着好几个空酒瓶,白凌薇挑眉看着林向阳:“只喝了一点?” 林向阳尴尬地笑了笑:“我的酒量还不错,这些算不得什么。” 白凌薇“哼”了一声,挨着他坐了下来。 “林向阳,”她说道,“活着的人总要向前看的。” 林向阳沉默片刻:“我……知道,只是……” “没有什么只是,”白凌薇说道,“你与娘娘不但活了下来,还成功为林家平反,如今你又亲手报了仇,你们已经很厉害了。” 林向阳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的时候,目光里满是迷茫:“可是有什么用呢?杀了再多的人,父亲母亲与大哥也不能再活过来了。” “报仇其实不是做给已故的人的,”白凌薇说道,“报仇是为了让活着的人给自己一个交代,逝者已矣,他们感受不到爱恨与痛苦,真正难熬的,是活下来的人。” 她摸了摸他的头发:“这些年你也辛苦了,别人都觉得娘娘不易,你作为哥哥,理所应当要照顾好娘娘,可其实那时候你也是个孩子而已。” 林向阳眼眶微红,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好了好了,”白凌薇笑道,“都已经是做父亲的人了,怎么还像个孩子一样。” 她拿起一瓶酒晃了晃,喝了一口,被辣得连连咳嗽了起来。 林向阳被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去拍她的背:“这酒烈得很,你还是不要喝了。” “无妨,”白凌薇好不容易喘过气来,大剌剌地摆了摆手,“我心里有数。” 她又喝了一口,这次当心了些:“林向阳,你说咱们接下来去什么地方呢?” “哪里都好,”林向阳也开了一瓶酒,慢慢喝着,“要不我们往西边去,西北的羊肉是一绝,嫩而不膻,烹炸煮炖都好吃。” 白凌薇吸了吸口水:“去西北,就去西北!” “可是气候干了些,”林向阳又说道,“桃桃皮肤娇嫩,还是去江南更好些。” “江南也好啊!”白凌薇拍着大腿,“金陵盐水鸭,松鼠鳜鱼,蟹粉狮子头,西湖醋鱼……不不不,西湖醋鱼还是算了吧!” “阿薇想去哪里,我就跟着你去哪里。”林向阳说道。 白凌薇嘻嘻笑了起来:“好好的你不去做将军,偏要跟着我做什么?” “除了阿晚,你和桃桃是我在这世上仅剩的家人了。”林向阳说道,“阿薇,你什么时候才肯嫁给我?” 白凌薇瞪大了眼睛:“你这个人!我好心安慰你,你竟然想要娶我!” 林向阳无奈地笑了笑,将她往身边揽了揽:“你这样好,不将你娶到家里,我心里一直不踏实。” “嘿嘿,”白凌薇莫名地觉得十分高兴,“我真的那么好?” “自然,”林向阳肯定地点点头,“你是我见过最特别最好的姑娘。” 白凌薇看着他笑,看着看着嘴角忽然就耷拉了下来。 她抽了抽鼻子:“我要是真有那么好,为什么我爸妈一点都不喜欢我呢?” 她迷迷糊糊地说道:“我有时候想,要是没有我就更好了吧?你说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发现我不见了呢?弟弟和他们才是一家人,我一直都是多余的那一个。” 林向阳眉头微蹙,前次她便说起过一些,他听得出她很在意,可是她不想多说,他也就没有多问。 “算了,喜不喜欢的,又有什么大不了的。”白凌薇忽然长舒了一口气,说道,“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哪怕是父母与儿女,也都是强求不来的。” “嗯,”林向阳低声应着,扣住了她的手,“不管别人怎么样,我会一直喜欢你的。” 白凌薇抬头看着他笑,她的目光迷离,眼睛水蒙蒙的。 “我也挺喜欢你的,”她“嘿嘿”笑着,抬起头在他的下巴上亲了一下,“你长得真好看!” 林向阳的呼吸紧了紧:“阿薇,你喝醉了。” “啧,”白凌薇不满地咂了咂嘴,“你躲什么呀?” 她整个人都歪在了他身上,一双手不老实地顺着他的脸摸了上去:“嘿嘿,你的脸红了耶!” “阿薇!”林向阳按住了她的手,语气重了几分,“你这样我会忍不住的。” “忍不住什么呀?”白凌薇吃吃笑着,一双眼睛挑衅地看着他,“你不会是不敢吧?” 第287章 时间紧迫 林向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阿薇,之前我便算是趁人之危,今日你喝醉了,我不能再……” “谁说我喝醉了啊?”白凌薇嘟囔道。 她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林向阳的胸膛:“我之前说的是真的啊,我真的挺喜欢你的,你长得这么好看,我和你睡又不吃亏——你不是也喜欢我么?那你还犹豫什么!” “我就是……”林向阳觉得喝醉的好像是自己,他的脑子里一片混沌,根本没办法好好思考,“我就是觉得,如今名不正言不顺……” 白凌薇冷笑了一声:“桃桃都这么大了,你说这个?” 林向阳一时语塞。 “行了,你就说你行不行吧?”白凌薇不耐烦地说道,“我都这么主动了,你还在矜持什么?” “可是阿薇,你真的喝醉了。”林向阳说道,“我不想在这样的情形下,做出会让你后悔的事。” “啧,”白凌薇不高兴地撇了撇嘴,忽然就松开了手,“没意思,不喝了,回去睡觉!” 林向阳的怀中一空,顿时觉得心口也空荡荡的,这会儿他后悔了起来:“阿薇,要不我们再喝些……” “哼,”白凌薇对他翻了个白眼,“要喝你自己喝,放我下去!” 林向阳无奈,只能抱着她回了屋。 一进了屋子,白凌薇便将身上的衣裳一件件丢在了地上,人顺势钻进了被窝:“睡了!” 林向阳咽了咽口水,屋里没有点灯,可月光明亮,他将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白凌薇说睡便睡,很快呼吸就变得悠长平稳,显然是已经沉入了梦乡。 留下林向阳一个人辗转反侧,悔得肠子都青了。 …… 第二日仍是收拾行李,赵婶听了他们要搬走的消息,一直眼泪汪汪的,抱着桃桃不松手。 “阿薇如今吃惯了我做的饭菜,再去了别处怎么会习惯?”她说道,“要不再住些日子,最起码等到桃桃周岁吧!” “赵婶,”白凌薇笑着摇了摇头,“您也瞧见了姜宁和程月,总不能让这两个孩子一直在屋子里躲着,我们一直住在这里,总会被崔家人发现,到时候怕是麻烦。” 赵婶自然也清楚崔家人的霸道,闻言不再多劝,只默默地擦着眼泪。 红袖手脚麻利,这会儿已经收好了大半,不过白凌薇秉承着轻装赶路的原则,让她挑些不重要的东西放下。 “咱们不能太招人注意,”她说道,“程月的伤还没好,她和姜宁要单独一辆马车,你带着桃桃乘坐一辆,再加上我的,若是行李太多,咱们浩浩荡荡的离开,崔家想不怀疑都难。” 她交代完之后,留下红袖独自纠结,自己则慢悠悠地转到了外头。 林向阳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见身边没了人,立刻走上来,腆着脸叫她的名字:“阿薇,昨天我想了想,你说的也十分有道理……” “我说什么了?”白凌薇挑眉看着他。 林向阳一窒:“你都不记得了?” “记得什么啊?”白凌薇说着,忽然一拍巴掌,恍然大悟,“哦,你说的事我昨晚上安慰你时说的话吧?” 她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能想明白便好,没有白费我的一番口水。” 说完,她转身便进了屋。 林向阳懊恼地挠了挠头,也跟着走了进去。 “不是你安慰我的事,是你后来说的那些,”他涨红了脸,小声说道,“就是你说的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我们可以……” “可以什么?”白凌薇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林向阳的脸越来越红,话在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来。 白凌薇“哼”了一声:“你要是没事,就跟云雀一起去镇上买几辆马车过来,跟着我做什么,一直吞吞吐吐的,一点也不爽利!” 林向阳拿不准她到底记不记得昨晚上的事,不敢贸然说出来,怕惹她生气,只能闷闷地点头应了。 一到了镇子上,林向阳立刻察觉到氛围的异常。 人们三三俩俩地凑在一起说着话,眼睛时不时地往前看着,面上都带着些紧张。 “魏大哥,镇子里这是怎么了?”云雀瞧见一个熟人,便凑过去问道。 被他问到的男子摇了摇头:“我也不大清楚,但是一大早,县衙里便来了许多衙役,先是去了崔家,然后便在街上巡逻,见了人便问昨日在什么地方——我听说是有个极重要的人不见了!” “重要的人?”云雀与林向阳对视了一眼,问道,“可是崔师爷?” “倒不是崔师爷,”那男子说道,“我今早上亲眼看到崔师爷与那些衙役一起出了门,看上去很着急的样子。” “听说是被山匪掳走了!”一旁的老者凑过来说道,“我那大儿子今早上出门的时候,正遇上那些衙役出了城,跟在后头悄悄瞧了一眼,啧啧啧,那地上的血迹,那人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山匪抓人是为了求财,哪能随意将人就杀了?”姓魏的男子摇头道,“我看死的最多就是些侍从罢了。” “那些山匪杀起来,哪能分得清是主是仆?”那老者说道,“那些尸首都已经不见了,崔师爷他们想找的人究竟死没死,也只有那些山匪才知道。如今他们只管要钱,家里人哪敢去赌?只能给钱罢了。” “县衙里的人也不是吃素的,”他说道,“看崔师爷的意思,县衙里所有的衙役都一并来了,一寸寸摸过去,最多五日,就能找到那些山匪!” 云雀向他们道了谢,与林向阳两人都默默地加快了脚步。 他们要赶在崔浩找到山匪之前悄悄离开才行,如若被崔浩发现是他们杀了赵翟寅,哪怕他们的武功再高,恐怕也无法护着白凌薇与红袖安然离开。 时间紧迫,又不敢大张旗鼓地买马车,两人商量了一番,秉承着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决定由林向阳去拖住崔浩,云雀则悄悄跟在后头,将崔家的几辆马车偷走。 第288章 我才没有喝醉呢 计划进行得还算顺利,林向阳在路上堵住了崔浩,借着想要找赵翟寅帮忙的理由问了他半晌,最后崔浩不得不边走边同他解释说,昨天赵翟寅出门之后遇上了山匪,一直到现在都没有下落。 林向阳露出了惊讶的表情:“昌盛镇周围竟然有山匪?那我们住在山脚下岂不是危险?” 崔浩心中烦闷,然而眼前这人是个大主顾,昨日老师还特地交代了,往后要多留意着他些,所以他不好翻脸,只能好声好气地同他说道:“那些山匪也不过是乌合之众罢了,此次大约是因为见老师马车华贵,所以想着要勒索一笔银子。县衙里已经派了衙役过来,这次定能将他们一网打尽!” “那就拜托崔师爷了,”林向阳严肃地说道,“我与夫人就住在山脚下,这些山匪不除,我们住着也不安心呐!” 崔浩又敷衍了几句,对他说道:“林公子若是没有旁的事,这几日便不要随意在外头走动了,那些山匪能够精准地知道老师离开的时间,镇子上怕是有他们的眼线,我还要带着衙役将可疑的人都排查一遍。” “崔师爷辛苦。”林向阳说完,便同他道了别。 崔浩这边越忙,他们的行踪就越不会被发现,林向阳远远地看着他们的背影,等他们转过街角,他才慢慢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走了一半,身后便传来了马车声,他回过头,看到云雀对他招手。 “上车!”马车的速度不减,云雀对他喊了一声。 马车与他擦肩而过的时候,林向阳轻而易举地跃了上去。 “一切还顺利么?”他问道。 云雀点点头:“崔家如今几乎没有什么人在,又要忙着崔康的丧事,根本没有人留意到我。” “只这一辆怕是不够,”林向阳说道,“咱们的人多,还有不少行李,至少还得再寻一辆才行。” “等会儿便会有人送过来,”云雀说道,“我假借崔师爷的名义说要用马车,根本无人质疑。” “崔浩这几日都忙着,我们要趁着这个时机离开。”林向阳说,“如今他在排查城内可疑的百姓,之后还要与衙役一起去搜寻山匪的位置,等他忙完这几日回过神来,我们可就不好走了!” “城门处都已经设了卡,我们要怎么才能离开?”云雀问道。 林向阳笑了笑:“这几日对其他人来说,想要离开昌盛镇只怕是不可能的,但是你别忘了,有件事是崔家一定要做,而崔浩又绝不会阻拦的。” “你说的是……”云雀眼睛一亮,“崔康出殡那一日!” 林向阳点点头:“我已经打听清楚,崔家的祖坟在离昌盛镇三十余里的山上,我们如今偷了崔家的马车,到时候混在送葬的队伍里,没有人会多问。” “这大约是唯一的法子了。”云雀说道。 然而这其中风险极大,但凡有人朝马车中看上一眼,他们便无所遁形。 “镇子里的铁匠铺有弩弓卖,”云雀沉吟片刻,说道,“我明日去买些来,以防万一。” “弩弓就罢了,”林向阳说道,“等回去我给你找些好东西,比弩弓更有用些。” 两人说话间便来到了城外,又等了一会儿,崔家的车夫便将另一辆马车赶了过来。 “好了,你回去吧,”林向阳从他手中接过缰绳,“崔师爷说了,这几日来回接送的人都是大人物,你回去之后不要同旁人乱说,也不要随意打听,左右用不到你,你想要回家歇上几日也是可以的,总之就当做不知道此事,明白吗?” 那车夫连连点头:“小的都懂,都懂!” 昨日府里来的贵客被掳走一事,他也是清楚的,想来崔家怕是惹上了什么麻烦,这个时候,他巴不得自己能离得远远的呢! 林向阳冷淡地对他点了点头,等那车夫走开了,才驾着那辆马车,同云雀一起赶回了家。 家中到处都是收拾好的行囊,白凌薇站在一旁,不时拣出一个丢到一边去。 “姐姐,这里面是给桃桃买的裙子!”红袖拾了回来。 “现在天还冷着,这裙子要再过几个月才能穿到。”白凌薇又扔了出去,“等到了下一个落脚的地方重新置办就是了——你们回来了?城里如今是个什么情形?” 看到林向阳和云雀,她抬头问道。 林向阳简单地同她说了,白凌薇听得眉头紧锁。 “我们得再抓紧些时间,”她说道,“崔家送葬的队伍后日便要出发,我们只剩下一天的时间了。” 她干脆也坐了下去,与红袖一起挑拣着要带走的东西。 林向阳也没有闲着,他从自己的行囊中掏出了两个黑漆漆的球状物,塞到了云雀手里。 “战场上常用的,”他说道,“遇到危险时便摔到地上。” 云雀端详着手里的东西,那球是木头刻成的,上面有着深一道浅一点的纹路。 “里面是毒药么?”他问道。 “只是会发出烟雾而已。”林向阳说着,又塞给他几个小瓶,“这里面才是毒药。” 云雀小心地将东西收了起来。 一整日,几个人都在忙着收拾东西,到了晚上的时候,赵婶送了饭菜来,他们草草地吃了一口,便各自歇下了。 林向阳睡不着,干脆将之前寻白凌薇时的地图拿了出来,规划着下一步要往什么地方去。 “你还不睡吗?”他正看得出神,忽然听到白凌薇问。 他抬起头来,看到她正拥着被子倚在床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林向阳笑笑,吹熄了蜡烛:“阿薇今日累了吧?是我不好,耽误你休息了。” “倒也没有……”他听见白凌薇嘟囔了一句。 接着他便感到一具温软的身子钻进了被窝里,紧紧贴在了他的身上。 “阿、阿薇?”他顿时便绷紧了身子,一双手不知道该放到什么地方去。 “我才没有喝醉呢。”白凌薇小声说了一句,伸出胳膊挽上了他的脖颈。 第289章 出城 第二天一整日,红袖都觉得白凌薇和林向阳两个人不大对劲。 林将军比平日里更黏着姐姐了,姐姐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看着姐姐的眼睛里满是粉红色的泡泡,仿佛自动屏蔽了其他人一样,好几次云雀同他说话,他根本都没有听见。 “啧,”红袖抱着桃桃闪过身,避开了他,“恋爱中的男人。” 白凌薇也被他烦的够呛,终于在中午吃过饭之后爆发了。 “林向阳!”她叉着腰叫道。 “哎!”林向阳丝毫没有听出她语气中的不耐,欢快地应了一声,“阿薇你叫我?” “明儿就要走了,你今天怎么这样闲?”白凌薇揪着他的领子将他推了出去,“整天跟着我做什么,我要洗澡沐浴,你难道还要在一边伺候着?” “可以吗?”林向阳大喜过望。 白凌薇无语,当着他的面将门一把关上,险些撞到他的脸。 林向阳摸了摸鼻子,提高了些声音:“那我就在门外,你要是有什么事就叫我一声!” “不必了!”白凌薇吼道,“有这个时间,你不如早些去摸查一番,为明天做准备!” “那好吧。”林向阳摸了摸脑袋,转身出去找云雀了。 屋里的白凌薇将身子沉入了水中,慢慢吐出一口气来。 她不知道自己做的究竟对不对,一直以来她总是小心地控制着自己的心,一遍遍告诉自己,这世上唯一不变的就是改变,连父母都不曾爱过她,又怎么能相信会有一个男人,能够全心全意地爱着她呢? 可他就像是太阳一般吸引着她,让她忍不住去靠近,甚至连一贯的理智都抛到了脑后,只想着沉沦于这一刻的美好与甜蜜。 以后会如何,谁又能知道呢?难道因为害怕失去的痛楚,便要拒绝当下的幸福吗? “算了,顺其自然吧,”她自言自语道。 …… 次日天还未亮,众人便纷纷起了床。 程月的伤势还未痊愈,姜宁与她同乘一辆马车照顾她,红袖带着桃桃,与白凌薇则乘坐另一辆马车。 赵婶一大早便来了,恋恋不舍地对桃桃又亲又抱,还给他们拿了不少路上的吃食。 “一路上要小心些,”她知道轻重,即便是再不舍,也不能强留下他们,“崔家势大,你们尽快赶路,等出了威远县,他们的手就伸不到那么长了!” 白凌薇将早就准备好的荷包塞给了她:“赵婶,这些日子承蒙您的照顾了,等我们离开之后,您也不要一个人住在这山脚下,早些搬去与女儿女婿同住,相互间还能有个照应。” 赵婶苦笑着摇了摇头:“红儿再孝顺,也是个女儿,我去小住还好,若是长住,她的婆母哪怕嘴上不说,心里也会膈应的!” 眼看着快到时辰了,赵婶连声说道:“你们快些出发吧,省得耽误了时辰,被崔家人察觉出不对来!” 几人都上了马车,由林向阳和云雀驾车,一路驶进了镇子里。 相较于两日前的紧张,今日镇子上的衙役少了许多。两人寻了一个隐蔽处,换上了丧衣和白色头巾,只等着崔家送葬的队伍出现。 很快便到了时辰,崔家的大门敞开了,一阵阵哭声传了出来。 其实按着规矩,从大殓到下葬,总要花上不少时日,可对于崔家来说,筮宅、卜日是早早便完成的了,而如今又遇到了赵翟寅失踪一事,崔浩若是处理不好,只怕往后仕途无望,所以只能匆匆将崔康下葬,甚至连停灵都省去,直接便准备发引下葬了。 几人远远地藏着,等杠夫起杠之后,悄悄跟在了送葬的队伍后头,因为崔家亲朋众多,根本无人在意多出来的这两辆马车。 崔家家丁一路铺洒着纸钱,很快便到了城门处。 城门处有衙役守着,崔浩也候在此处,见灵柩到了,急急忙忙地便迎了上来。 林向阳目力极好,能清楚地看到他脸上青黑的胡茬与凹陷的眼眶,显然这几日他一直不眠不休,已经快要心力交瘁了。 崔浩上前与崔老爷说话,他听不见他们说的是什么,却看到崔老爷动了怒,抬手便打了崔浩一个耳光。 一旁的崔夫人哭着拉住了崔老爷的手,崔浩捂着脸,慢慢低下头去,仿佛疲惫至极,摆摆手让衙役开了大门。 灵柩与送葬的马车缓缓驶出了城门,在经过崔浩的时候,林向阳微微低下头去,以免被他认出来。 然而崔浩似乎根本没有留意这些人,他听到他对崔老爷说:“我也不希望康儿出事,只是眼下,康儿的死已经成了定局,父亲更应当想的,是咱们崔家的未来,若是找不到老师,整个崔家只怕都要去陪康儿了。” 崔老爷还要扬手打他:“为了你那个老师,已经这般委屈康儿了,你如今竟连送你弟弟最后一程都不肯!” 崔夫人在一旁边哭边劝道:“浩儿,康儿可是你唯一的弟弟啊!哪怕是天大的事,也不能越过他去啊!” 崔浩只是抿着唇摇头,脚下纹丝不动。 崔老爷满脸怒容,甩袖便离去了,崔夫人见劝不动崔浩,也只能流着泪走了。 林向阳没有多看,只专心地驾着车。 如今赵翟寅已死,可他留下的那些势力却仍未瓦解,等到他们安全逃离,安顿下来之后,他便会将此事上报朝廷,到时候自有人来收拾这个烂摊子。 有惊无险地出了城,几人暂时只能跟在送葬的队伍中,又走了大约十五里,遇到了一处路祭棚,林向阳给云雀使了个眼色,两人将马车停到了一旁,在路祭棚中端了两碗茶水喝。 “再往前五里有个十字路口,”林向阳低声说道,“我们等等再出发,吊在队伍的最后,在十字路口处与他们分开。” 云雀点了点头:“衣裳都准备好了么?” 二人身上穿着丧服太过显眼,真要是离了送葬的队伍,总得换回自己的衣裳才行。 “阿薇已经备好了。”说起白凌薇的名字,林向阳的声音都温柔的几分。 第290章 逃走 两人不动声色地等在外头,马车里的白凌薇与红袖却有些着急。 桃桃一路上都乖乖的,早上喝过奶之后便一直安静地睡着,这会儿却已经醒了,正眨巴着眼睛,好奇地看着马车里的一切。 她这些日子喜欢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来,若是往常也就罢了,可这个时候若是被旁人听见了,只怕要麻烦。 马车里燃着炭盆,虽然暖烘烘的,可红袖还是仔细地给桃桃包了一层又一层,生怕她冻着,这会儿桃桃发现自己的手脚都被束缚着,已经开始不满地哼唧了起来。 红袖赶忙将她抱在怀里摇晃着,可桃桃不依不饶,使劲想要将小手伸出来,闹腾了几下发现动弹不了,不由瘪起嘴,眼见着就要哭了。 白凌薇眼疾手快地往她嘴里塞了个奶嘴,帮她把手抽了出来。 桃桃委委屈屈地将哭声憋了回去,抓着奶嘴吮吸了起来。 “我们得快些离开了,”白凌薇将窗帘悄悄掀开一条缝,打量着外头,“等会儿桃桃要是真的哭了起来,咱们就走不脱了!” 她敲了敲车壁,林向阳听在耳中,给云雀使了个眼色,两人从路祭棚中出来,朝着马车走去。 “你们是哪房的人?” 两人还未走到马车旁,一个络腮胡的汉子便叫住了他们,疑惑地看着二人,问道:“我瞧着你们怎么有些眼生?” 林向阳看了他一眼,这汉子身上穿着孝服,头上扎着孝布,看来是崔家本家的人。 “小的只是个车夫,”林向阳低下头去,笑着说道,“主家与崔家老爷是朋友,得知今日是崔家小少爷出殡的日子,故而前来送一程。” 那汉子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侧过身子,让开了路。 二人走到了马车前,刚坐上去,忽然听到那络腮胡汉子喊了一声:“不对,你们的马车分明就是崔家的!” “走!”林向阳低喝一声,一甩鞭子,马车便冲了出去。 云雀紧跟在他身后,他们在这路祭棚里等了半晌,送葬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仅剩下几辆马车,见他们横冲直撞地过来,都吓了一跳,纷纷向一旁躲去。 他们的马车正是从崔家偷来的,林向阳之前仔细查过,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记号,不过也可能是他自己不了解,对于崔家的人来说,还是一眼便能认出来的。 “拦住他们,拦住他们!”那汉子吼道。 马车行驶的急,一路上又有些颠簸,桃桃终于将嘴里的奶嘴吐了出来,“哇哇”大哭了起来。 “拦住那两辆马车!”那汉子大吼,“那两个人可疑得很,快拦住他们!” 周围的人终于反应了过来,有人抽出弩箭来,朝着马车的方向射过来。 两人手中的鞭子抽得更狠,马儿吃痛,拼命向前跑去,眨眼便到了林向阳口中说的十字路口。 “用烟雾弹!”林向阳一边努力控制着马车,一边对云雀喊道。 云雀从怀中将烟雾弹掏出来,使劲摔到了地上,一片浓烟瞬间升了起来,将两辆马车包围了。 那汉子带着人也终于追了上来,然而眼前满是烟雾,他们连前面的路都看不清楚。 “这两人究竟是什么来头!”那汉子恨恨地往地上啐了一口,没法子再追,只好作罢了。 “这两日昌盛镇里不是出了事么?”旁边有人说道,“这两人莫非是与那件事有关?” “这般鬼祟,想来定然有猫腻!”那汉子对身边的小厮吩咐道,“你快些回昌盛镇里,将此事禀报给崔浩!” …… 两辆马车一路疾行,等停下来的时候,已经驶出了数十里。 “一时半会儿他们应当是不能追上来了。”林向阳松了一口气,将马车停到了路旁,急急忙忙地钻进去看桃桃。 桃桃方才哭了一路,这会儿哭累了,已经睡了过去,然而睡梦中还时不时地抽搭着,看得林向阳心疼不已。 “桃桃乖,”他满脸愧疚,“等再往前出了威远县,咱们就找地方歇脚!阿薇,你怎么样?” 白凌薇面色苍白,将头伸到车窗外,干呕了好一会儿。 “万万没想到……”她从红袖手中接过水来喝了些,终于缓过来了,“万万没想到,我第一次晕车,竟然晕的是马车!” 那边云雀也检查过了马车里,程月和姜宁两张小脸煞白,不过没有受伤,还算得上镇定。 “我们接下来往什么地方走?”他问林向阳道,“崔家既然已经发现了,想必很快就会有人追上来,再排查一番,得知我们从昌盛镇离开了,你我的画像大约也会被当作匪徒通缉。” 林向阳将地图拿出来指给他看:“最多到明日午间,我们便能出了威远县的地界,崔浩他能在威远县只手遮天,却不能管到别处去,只要出了这里,我们便安全了。” 如今崔浩那边怕是已经得了消息,几人商议了一番,决定争分夺秒,只在原地休息了不到一刻钟,便又重新起了程。 路上的积雪很多,马车从积雪上行过,难免会留下痕迹,云雀提议从山间小路行走,虽然会绕些路,可这样一来追赶他们的人也不会很快便追上。 林向阳却摇了摇头,执意从大路走。 “他们只怕也是这样想的,所以会重点搜寻小路,”他说道,“大路上虽然目标更明显些,可路上遇到的马车不少,车轮留下的痕迹交错在一起,他们反倒不那么容易发现我们。” 云雀觉得他说的也有道理,于是两人便驾着车顺着大路往前走去。 天很快便黑了下来,两人寻了一处山脚避风的地方,将马车停了过去。 吃了些赵婶给他们备好的食物,林向阳和云雀商议好轮流守夜,而其他人则又重新进了马车。 上半夜平安度过,等到了下半夜,轮到了林向阳守夜,刚刚过了不到一个时辰,他便远远地瞧见了隐约的火光。 “快起来!”他立时便将云雀叫醒,“他们追上来了!” 第291章 湾井镇 两人悄无声息地驾着马车往前走,晚上月色明亮,即便是不点火把,也能清楚地看清眼前的路。 借着夜色,两辆马车很快将追兵甩在了身后,然而黎明还是按照既定的时间到来了,即便是淡定如云雀,脸上也露出了几分焦灼的神情。 “得再加快些速度。”林向阳喃喃道。 然而继续往前走了一段,他忽然发现一直跟在身后的人不见了。 “怎么回事,”云雀也发现了异样,“他们怎么不追了?” 林向阳的心中隐约升起了不妙的感觉,不过他并没有显露出来,而是故作轻松地笑了笑:“不追是好事,难道你还希望他们一直追着么?” “自然不是,只是……”云雀摇了摇头,没有继续说下去。 两人心里都明白,已经追了整整一夜,眼看着天已经亮了,追击的难度明显下降,这个时候追兵回去了,只能证明在前面的路上,已经有人在等着他们了。 “车到山前必有路,”林向阳说道,“事到如今,只管向前走便是。” 在马车里坐了一天一夜,白凌薇只觉得身子都僵了。趁着林向阳和云雀休整的机会,她特地从马车上下来活动活动。 “阿薇,”林向阳叫她,“再往前是湾井镇,也是威远县最南端的镇子,出了湾井镇,咱们便出了威远县的地界了。只是我猜崔家不会这么轻易便放过我们,所以我们不能在湾井镇做过多停留,你再忍一忍,等出了湾井镇,咱们再找个客栈好好歇一歇。” “我晓得,”白凌薇无精打采地说道,“你不必担心我。” 林向阳“嗯”了一声:“桃桃现在如何?” “已经习惯了,”白凌薇说道,“早间哭了两声,红袖找了个拨浪鼓出来,现在玩得正开心呢!” 林向阳微微低下头:“对不住,让你们跟着我受罪……” “行了别说这些了,”白凌薇打断了他的话,“就算你没有杀掉赵翟寅,被他知道了我们住在昌盛镇上,往后只怕也别想着过安生日子了。” 几人歇了一会儿,便重新上了路。 午间的时候,马车终于到了湾井镇外。 林向阳没有急着驾车进去,而是停在了不远处,自己戴上风帽,先过去打探一下情况。 刚走到湾井镇外,他的心便往下一沉。 城墙上贴着几张十分醒目的悬赏,上面正画着他和云雀的画像,甚至还有白凌薇和红袖的。 他回到马车里,将此事同其他几个人说了。 “还有其他的路绕过去吗?”云雀问道,“如今没有人追在后面,哪怕我们多花上几日也无妨。” 林向阳摇摇头:“绕过去怕是不太现实。” “那我们难道要强冲?”红袖忧心忡忡地说道,“我们还带着桃桃,不能冒险啊!” “不能硬闯。”林向阳说道,“不过也并非全然没有办法。” “镇上有家清融阁,找到清融阁阁主,将这个扳指给他,他自会帮我们离开。”他从怀中取出一个扳指来,说道。 “交给我,”云雀说道,“林公子暂且守在这里,以防有人追上来。” “怕是不行,”林向阳指了指城门处,“你的画像就贴在城墙上,且我看到进出都有人在仔细盘问,你怕是没法子轻松混进去。” 几人一时间都有些发愁,这时旁边传来了一声弱弱的声音。 “要不,让我去试试吧!” 几人转过头,看到姜宁咬着下唇,怯生生地举起手来。 “不行!”白凌薇下意识便拒绝道,“你一个孩子,守门的卫兵问起来,你怎么解释自己独自一人出现在城外?” “我……我就说自己是住在村子里的,想要去镇子里的姨母家。”姜宁小声说道。 “那你姨母叫什么名字,住在何处?”白凌薇问道。 姜宁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是住在城西的程家。”马车里传来了一个虚弱的声音。 窗帘被掀开了,露出程月苍白的脸来。 她对姜宁说道:“你姨母叫钱桂花,嫁给了程家老二程海,生了一儿两女,住在城西的平安巷里。” 见几人都看着她,她有些不自在地偏过头去:“我就是湾井镇的,那是我舅父舅母家。” 姜宁将她的记在了心里,从林向阳手中接过了扳指,对他们点了点头,便朝着城门处走了过去。 几人远远地看着,果不其然,在城门处她被人拦了下来,盘问了半晌,似是没有发现什么不妥,最后还是将她放进了城去。 “那清融阁阁主是什么人,你怎么确定他会帮助我们?”白凌薇问林向阳道。 林向阳咳嗽一声:“只是个商人罢了,从前我同他做过买卖,还没给他钱,他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我死了。” 白凌薇不在乎他究竟找那人做了什么买卖,她更关心的是这人有没有能力将他们救走:“他很有手段么?” “算是吧,”林向阳点了点头,让她安心,“只要给足够多的钱,不管什么他都会做到。” “听起来怎么这么像……”白凌薇愣了愣,瞥了一眼云雀。 云雀抿起唇来:“林公子说的,不会是听雨楼的人吧?” “听雨楼?那是什么地方?”林向阳问道。 “是我从前所在的地方。”云雀说道,“我当初能够顺利离开听雨楼,依仗的除了足够的银钱之外,更主要的是抢在了大护法回到楼里之前,否则被楼主知道了夫人将所有的人偶傀儡都毁了,我们怕是不能那么轻易便离开。” “应当不会是听雨楼的人,”白凌薇说道,“听雨楼不会在这样小的镇子上特地开个清融阁。” 云雀点了点头,确实如此,湾井镇太小了,根本赚不到什么银子,没有人会留在这里。 几人等了大概一个时辰,终于看到姜宁从城中走了出来。 她身后跟了个男人,那男人整个人都裹在黑衣中,停下与两名守卫说了些什么,两名守卫听了,很快便放了他们出城。 姜宁带着黑衣男人走到了他们藏身之处,那黑衣男人摘下了帽子:“三个月没有音信,我还以为你要不认账——竟然是你?!” 帽子下是一张熟悉的面孔,他瞪着白凌薇,满脸悲愤。 第292章 进城 白凌薇瞪了他半天,忽然张大了嘴巴:“你你你……” “你们认识?”林向阳下意识挡在了两人中间。 白凌薇缩了缩脖子,揪着他的衣角,小声说道:“就是见过而已……” “你说的倒是轻巧!”男人怒视着她,“你一把火把所有的人偶都付之一炬,想过我要怎么同楼主交差吗!” 白凌薇干笑了两声:“看你现在好像也挺好的……总好过一直被困在岁名山里头,对不对?” 眼前这人正是之前守在墓穴外的听雨楼大护法,只是相较于之前他高傲的模样,如今他简直苍老了十岁不止,以至于白凌薇第一眼并没能认出他来。 “我险些丧了命!”大护法怒道,“楼主对那些人偶势在必得,你将它们烧了,楼主知道后险些取了我的性命!” “我悄悄烧掉的,门又关得紧,你们楼主是怎么知道的?”见他没有上来便动手,白凌薇的胆子不由大了些,“莫非是你特地跑去同他说的?” “发生了这样的事,我自然要回禀楼主!”大护法说的正气凛然。 “哦,那你活该被他追责。”白凌薇说道。 “你——”大护法指着她,气得说不出话来。 白凌薇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你现在看起来也只是老了一点,瘦了一点,憔悴了一点,没缺胳膊少腿的,看来你们楼主还是原谅你了,是不是?” “我这条命是用多年的积蓄买下来的!”大护法气道。 “你们楼里是不是只要有银子,做什么都行?”白凌薇问道,“当初云雀要离开听雨楼,也是花了许多银子,你闯了这么大的祸,又要花多少钱?” “闯祸?我?”大护法怒气冲冲地向着她走过来,“我只要如今将你抓回去,楼主就不会怪我了!” “说话就说话,怎么忽然就要动手?”白凌薇躲在林向阳身后,威胁道,“他不是还欠你钱么?我告诉你啊,如今他的钱都在我的手上,你要是敢对我动手,我就一分钱也不给你!” 大护法一愣,看向林向阳。 林向阳耸耸肩,示意她说的都是实话:“宋兄,这是我夫人,我身上确实没有什么钱,全都在我夫人手里。” 大护法咬着牙,恨恨说道:“我管她是你什么人!如今湾井镇里到处张贴着你们的通缉令,我只要将你们抓了,送到县衙里去,便能领二十万两银子!” “宋兄确定要这样做?”林向阳的手搭在了腰间的剑柄上,云雀也上前一步,同他站在了一起。 大护法知道林向阳的功夫很高,旁边那人从前是听雨楼的,他也曾经交过手,这两人若是联手,他即便能胜,恐怕也要付出不少代价。 “罢了,”权衡利弊之下,他只能咽下这一口气,“光你欠我的便足有十万两,与其费力将你们制服,不如想办法帮你们逃走——只是价格会很昂贵,你们确定能付得起?” “我夫人富可敌国。”林向阳笑眯眯地看了白凌薇一眼,“宋兄,你们从前或许有些误会,如今不妨先放下,只要你能帮我们平安离开威远县,我们不会让你吃亏的。” 大护法考虑片刻,勉强点了点头:“三十五万两,你们一共七个人,每人五万两银子,很合理吧?” 他话音刚落,白凌薇便反驳道:“明明只有六个人!” 大护法指了指红袖怀里的桃桃:“她也算一个。” “这么小的孩子你也要算,真是想钱想疯了!”白凌薇目瞪口呆。 大护法冷笑一声:“不同意便算了,把之前他欠我的银子结了,你们自己想法子离开吧!” 林向阳按了按白凌薇的手,对大护法笑道:“价格很合理,宋兄只要能保证安全送我们离开便好。” 大护法冷淡地点点头,对白凌薇扬了扬下巴:“宋昌恒。” 白凌薇没接话,对他翻了个白眼。 宋昌恒也不介意,蹲下身子,从怀中掏出了一张地图来。 “你们想要正大光明地走怕是不可能了,”他将地图打开,对几人说道,“不仅仅湾井镇,旁的镇子里大约也都收到了你们的通缉令,你们想要绕过去,怕是要绕好大的一圈。” “不过也不是没有法子,今日下午会有商队从湾井镇过,你们混入商队中,便能平安离开了。” 他这边仔细安排着接下来要做的事,白凌薇却悄悄问林向阳:“你找他做什么了,竟欠了他十万两!” 林向阳看着她笑:“你当我是怎么这样快就找到你的,宋兄开的那家清融阁,主要就是帮着寻人寻物,我手里的地图,便是从宋兄处买的。” 宋昌恒敲了敲地图:“你们两个听仔细些!省得到时候出了什么岔子,我可不保证你们能平安!” 两人都不再说话了,等宋昌恒说完,白凌薇举起一只手来。 “我有个问题,”她说道,“你说的这一切,都建立在我们能够平安进城的前提之上,可如今想要进城怕是不易,我们该怎么才能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之前进城呢?” 宋昌恒得意地笑了笑:“这你便不用担心了,你们且在这里等着,等我叫你们过去的时候,你们过去便是。” 几人都没有什么法子,如今只能相信他了,于是他们眼睁睁地看着宋昌恒重新返回到城门处,与守门的两个卫兵说了些什么。 那两个卫兵不住地摇着头,似乎不大认同他说的话,但宋昌恒不知道从怀中掏出了什么东西来,在他们鼻子底下晃了晃,那两个卫兵便摇摇晃晃地倒了下去。 他回身冲着他们招手,几人急匆匆地赶了过去,只见那两个卫兵已经不省人事了。 “这样做真的没问题吗?”白凌薇小声说道,“他们醒过来之后,岂不是会知道我们偷偷进了城?” “这是楼里特制的药,”宋昌恒晃了晃手中的小瓶,说道,“他们醒来之后不会记得发生了什么,况且等他们醒过来的时候,你们早已离开湾井镇了。” 第293章 逃离 几人顺利进了城,宋昌恒左拐右拐进了一条巷子,让他们将马车留在此处,人跟着他一起走。 “可是马车里有许多桃桃要用得上的东西,”红袖有些迟疑,“还有程月,如今伤还未好,没了马车该怎么办?” 宋昌恒看着她冷笑:“这马车上明晃晃地有着崔家的记号,你乘坐这两辆马车,是生怕旁人看不见?” “记号究竟做在哪里?”林向阳问道,“我仔细查看过,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你自然是发现不了,”宋昌恒说道,“这马车别处都没有什么问题,唯有窗棂上刷了特制的漆,在阳光下会反射出绿光。” 林向阳一愣,仔细看去,果真被阳光一照,那窗棂一圈闪着幽幽的绿光。 他暗骂了一声,若不是因为这个,他们又怎么会被发现,也不至于落到如今这样被通缉的下场。 “挑些轻便的东西拿着,”宋昌恒说道,“全都带着怕是不行了,你们挑些用得到的带着,下午便要出发了!” 红袖纠结了半晌,最后还是挑了十几个包袱,将云雀身上挂得满满的。 宋昌恒摇摇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带着几人朝着清融阁去了。 清融阁对外是个卖古董的铺子,只有一个伙计正坐在里面昏昏欲睡,听见了动静,那伙计连忙抬起头来:“掌柜的您回来啦!” 宋昌恒点点头:“今日没有事了,你可以回去了。” “哦……哦!”那伙计的目光在他身后几人身上转了一圈,“几位贵客里面请!” 他给几人上了茶之后才离开,等他走后,宋昌恒关上了门,挂上了“打烊”的牌子。 “宋兄之前说的商队,值得相信么?”林向阳说道,“毕竟我们几个人如今还算值钱,他们会不会起歹心?” “放心,”宋昌恒“哼”了一声,“那商队的人比你们更怕被盯上,他们带着的东西……” 他顿了顿:“来路有些不正,所以才寻到我这里,让我帮着寻个法子顺利将东西带入京城。” “京城?”林向阳一惊,“京城不比旁处,出入查验非常严厉,宋兄竟有这样厉害的人脉么?” “之前没有,不过现在嘛……”宋昌恒看着他,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现在倒是有法子了。” 林向阳顿时一阵无语:“原来宋兄打的是这个主意,不知宋兄是什么时候查到我头上的?” “从你第一次找上门,说要买地图的时候,我便让人去查了。”宋昌恒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私下买卖地图,那可是重罪,我敢卖给你,自然是要先查明你的身份的。” “所以你现在帮助我们出城,为的是让我帮着那些商队,将东西运送到京城里去。”林向阳说道,“你得告诉我那些东西是什么,我才能决定要不要帮助他们。” 宋昌恒摇了摇头:“抱歉,我不能告诉你究竟是什么,只能告诉你那些东西价值连城,不过无论是对百姓还是对皇上,都没有任何威胁。” 林向阳沉吟片刻,如今他们没有其他方法离开这里,与那商队合作,看上去是最稳妥的法子了。 他刚想点头应下来,白凌薇却开口打断了他。 “好家伙,你这纯纯是空手套白狼啊!”她怒视着宋昌恒道,“你收了那商队的钱,自己却没本事将东西送进京城,所以只能靠我们,而转头又收了我们的钱,却又只能靠商队将我们带出城去——你压根儿什么都没做,连风险都没有半分,就收了两份钱!” 宋昌恒慢条斯理地说道:“若是没有我,你们现在还在湾井镇外头等着呢!” 白凌薇瞪着他,他也毫不犹豫地瞪了回去,最后白凌薇不得不将这口气咽了回去:“奸商!” 宋昌恒丝毫不在乎她如何评价,只让他们在这里等着,自己出了门。 他再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了,重新给他们置办了两辆马车,身边跟着一个壮实的男人。 “这是姚老大,”他说道,“也是商队的领队,你们的马车用不了,现在这两辆是商队的,兴许没有你们乘坐的舒服,忍耐一阵等到了下一处便好了。” 林向阳几人与姚老大打了招呼,上了宋昌恒准备的马车,跟着姚老大一起与商队的马车汇合到了一处。 又等了大约半个时辰,姚老大一声令下,商队便浩浩荡荡地朝着城门处出发了。 城门处仍旧有卫兵守着,姚老大早已打点过,这会儿见了商队,只是象征性地盘问了几句,然后便挥手放了行。 林向阳几人的马车就在商队中间,他与云雀都被通缉了,所以并没有驾车,而是一起躲在了车里,这会儿正小心地从车窗朝外看着,心急如焚地数着前面的马车。 很快就到了他们,眼看着就要出城了,后面忽然传来了喊声。 “等等,停一下!”远远地有人喊道,“有人报你们私藏疑犯,全都停下来检查!” 林向阳一惊,将窗帘掀开看去,只见几个卫兵正拍马赶来,而他们身边跟着的,正是宋昌恒那古董铺子里见过的小二。 他骂了一声,手刚按到腰间的剑柄上,就猛然听见车夫喊了一声:“坐稳了!” 紧接着马车猛地冲了出去,将卫兵的喊声远远地抛到了身后。 林向阳眼疾手快地将白凌薇护在怀里,他们的马车通过了城门,之后的却没有那么幸运了,守城门的卫兵将城门关了起来,足有五六辆马车被关在了城里。 所幸云雀他们所乘坐的马车也冲了出来,跟在他们身后疾行。 只听姚老大大骂了几句,扬起鞭子在空中甩了个响鞭:“快走,快走!” 林向阳心中了然,商队并不是为了要保住他们,而是为了保住马车中的货物。按照宋昌恒所说,那些货价值连城又来路不正,只怕是经不起查的,如今能逃出一辆,便能多保住一分。 “不管怎么说,如今算是从崔浩手底下逃出来了。”林向阳舒了一口气。 第294章 胡公子要娶你四妹妹了 商队一路疾驰,一直到了明月高悬,才终于停了下来。 林向阳白凌薇等人都下了马车,围坐在一起,云雀生了火,红袖本想着煮些粥来吃,那边却见姚老大已经乐呵呵地端着几个碗过来了。 “条件简陋,你们也别嫌弃,喝些汤暖暖身子吧!”姚老大将碗递了过来,等几人都接了,自己将剩下的一碗端起喝了一口,“我也不与你们绕弯子了,听宋兄说,林公子有法子让我们的货进京城?” 林向阳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这姚老大是个人精,知道萍水相逢,他们怕是不会信任他,所以特地多端了一碗汤过来,等他们都拿完了,自己当着众人的面喝了剩下的一碗,这是在告诉他们汤里没有多加什么东西。 “那还是要看姚老大的货是什么东西,”林向阳也不兜圈子了,直接说道,“若只是些金银珠宝,我自然有法子帮你们进京,可要是些违禁的东西……” 他顿了顿:“我只能保证不将此事说出去。” 姚老大“哈哈”一笑:“林公子多虑了,确实只是些财物罢了。” 他悄悄比了个手势:“林公子,咱们到一旁聊聊?” 林向阳回头看了一眼,给云雀递了个眼神,然后才跟着姚老大来到了一旁。 “听林公子的口音,应当本就是京城人士吧?”姚老大笑道,“林公子莫怪,之前我向宋兄打听过,宋兄只说你能帮我解决这个麻烦,却不肯告诉我你的身份,所以我便斗胆猜上一猜。” “看你身上带着佩剑,虎口处又满是茧子,必是习武之人,而能够绕过京城守卫,让我将货送到京城的,想来也不是平常人。” 姚老大看着他的目光热切:“思来想去,也就只有一人,与林公子的年纪身份都对得上。” 林向阳挑眉看着他,并不搭腔。 姚老大见他半晌不说话,只能自己继续说了下去:“敢问阁下可是林将军?” 林向阳冷冷淡淡地说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我既然答应了你帮你将货送到京城,便必不会食言。” 虽然他没有承认,可姚老大仍旧大喜过望,忽然退后了一步,对他深深一揖。 “林……公子,”他强忍着激动说道,“我不瞒你,车上这些‘货物’,其实与你也有些渊源。” “哦?”林向阳不解地看着他。 “林公子请随我来。”姚老大三步并作两步,拉着他来到了最近的一辆车前,将车上盖着的苫布掀起一角,示意他上前查看。 林向阳走过去,从缝隙中往里看了一眼:“这是……” “这些都是从怀王府中偷出来的!” 明明说的是偷,可姚老大的脸上却满是骄傲:“林公子有所不知,当初您从川渝回到京城之后,怀王便有些按捺不住了,一直往外散播着各种消息,想要招兵买马,这些金银财宝便是他自己摆在院子里的!” “摆在院子里?”林向阳不由皱眉,“川渝那边远没到夜不闭户的程度,他将这些东西摆出来,不是明晃晃地告诉贼人‘快来偷我’么?” 姚老大“嘿嘿”一笑:“怀王自然也知道这个,所以早做了准备,雇了不少江湖人士帮他守在一旁,只可惜……” 他指了指自己:“他偏偏雇到了我的头上。” “那怀王是个什么东西,这些年里谁不知道?如今申国好不容易过了几年安生日子,他又想闹腾起来,也不好好想想,若不是皇上仁慈,留他一条性命在,他又哪能活到现在?”姚老大愤愤说道,“如今他拿着皇上赏赐的金银想要对付皇上,这样的小人,我岂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得逞?” “所以到了晚上,我就叫了兄弟过来,把怀王府——”他挥手指了指这些马车,“——给搬空了!” 这是林向阳万万没有想到的,他看了姚老大半晌,见他一脸的正义凛然,心中不由好笑:“没想到姚老大是这样忠贞爱国之人。” “那是自然!”姚老大高兴地应道。 “如今正好国库空虚,若是将怀王这些财物归于国库,想来正好能解了皇上的燃眉之急。”林向阳说道。 姚老大脸上的笑顿时便僵住了,他磕磕巴巴地说道:“这……那个……恐怕……恐怕……” “放心,”林向阳善解人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皇上不会亏待你的,说不定还能封你个官做做。” 眼见着姚老大的脸色像调色盘一样变来变去,林向阳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国库还没有空虚到那个程度,”他说道,“姚老大尽管放心,怀王如今怕是正盯着朝廷看,皇上若是真收了那些财物,才是给自己找麻烦。” 姚老大这才放松了下来,讪笑道:“并非是我舍不得,只是这一趟不光是我自己,还有许多兄弟帮忙,总不能让兄弟们白跑是不是?” “说的是,”林向阳点了点头,“只是姚老大一意进京,莫非已经寻好了下家不成?” 姚老大点点头:“确实已经联系好了,不过不是什么世家子弟,而是个富商之子,听说是正要与世家结亲,所以急需一批能拿得出手的东西做聘礼,听说好像是姓胡。” “胡?”林向阳一怔,只觉得有些熟悉,“他要娶的是哪家的姑娘?” “是白太傅的嫡亲孙女!”姚老大八卦起来顿时便来了精神,“也不知白太傅是如何想的,即便是如今白家已经渐渐退出了朝堂,可也不至于将自家孙女许配给一个商户啊,实在是门不当户不对!” “白家哪个姑娘?”林向阳听了,不由又问了一句。 “听说是白家的四姑娘。”姚老大说道。 “四姑娘……”林向阳喃喃自语,忽然撇下他便朝着白凌薇走过去了。 姚老大叫了两声,见他没有回头,便也摇了摇头,径自去忙自己的事了。 另一边林向阳在白凌薇身边坐下,问道:“阿薇,你们白家有个四姑娘,可是叫白凌蓉?” 白凌薇愣了愣,点点头:“没错,怎么了?” 林向阳没有回答,反而又问起了另一桩事:“你之前从白家逃走的时候,那个意欲对你图谋不轨的男人叫什么?” “叫什么我倒是不记得了,应当是姓胡。”白凌薇说完,忽然反应过来,“他什么时候对我图谋不轨了?” 林向阳听了却笑出声来,他在她额上弹了一下:“他想要娶你,难道还不是图谋不轨?” 没有听白凌薇反驳,他又说道:“白太傅想来是真的动了怒,如今,那胡公子就要娶你的四妹妹了!” 第295章 向美好的未来出发 “哈?”白凌薇睁大了眼睛,“二婶竟也同意?” 林向阳咂咂嘴:“她同不同意又能如何,如今的白家,仍是白太傅当家做主。她当初能够不顾你的死活,将你失踪一事隐瞒下来,只为了不影响她女儿的亲事时,便应当想到会有这样一天。” “可是二婶其实也没有什么坏心思,”白凌薇说道,“我在白家住着的时候,惹人厌得很,二婶也只是尽量不见我,从来没有起过害我的心思。” “还有四妹妹也一样,她不喜欢我,也只是躲着我罢了。”她说道,“那胡公子说起来也算不上什么坏人,大家都各有心思,想着做出对自己最有利的决定罢了。” 林向阳揉了揉她的脑袋:“白太傅此举定然有他的道理,那胡公子家中富贵,往后又要定居京城,你四妹妹嫁了他,也只是名声上不大好听罢了,日子却不见得会过不好。” “说的也是。”白凌薇很快便将这事放下了,“阿蓉脾气急躁,那胡公子虽精于算计,可只要白家在一日,他便一日不会怠慢了阿蓉,若是阿蓉真的嫁了个门当户对的世家子弟,两方都是不肯受气的,指不定日子会过成什么样呢!” “说的是,”林向阳笑笑,“人生在世,活得开心便好,何必在意什么名声呢?” 他看着白凌薇的眼睛:“如我这般连名分都没有的,不是也一样过得好好的?” 白凌薇心虚地移开了目光,干笑了两声:“什么名分不名分的……若是我不喜欢你了,空有个名分又有什么用?可我要是一直喜欢你,没有名分你不也一样是我相公?” 林向阳“嗯”了一声:“往后我可不能惹你生气,否则我怕是又要早死了!” “呵呵,你可真会开玩笑。”白凌薇尬笑了两声,说道。 林向阳没有再说话,只是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 离两人不远处,红袖挨在云雀旁边坐了,将桃桃抱在自己的腿上,而桃桃这还是第一次看到燃烧的篝火,激动地挥舞着小手,口中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 姜宁的小白猫趴在姜宁腿上懒洋洋地烤着火,连程月都从马车中出来了,与姜宁靠在一起,两人正小声说着些什么。 月光明亮,纵然周围人声鼎沸,白凌薇也觉得心间一片静谧。 …… 几人与姚老大的商队在下一个镇子前分开了。 临别之前林向阳给了他一封信,让他找人送到宫中去。 “到时候自会有人引你们入城。”他说道。 姚老大对他千恩万谢,不但将两辆马车赠予了他们,还额外送了几样金饰。 “都是怀王的东西,我是个粗人,也看不出好坏,只挑了几个看着值钱的,林公子拿去送给林夫人便是!”他说道。 林向阳笑笑,也没有同他客气便收了下来。 等商队离开之后,他才来到白凌薇跟前,献宝一样将首饰捧给她看。 “我听阿晚说你最喜欢金子,”他说道,“这几样你看看喜不喜欢?” 白凌薇眼睛一亮:“不错,等什么时候缺钱,还能卖了应急!” “姐姐哪怕什么都不做,也不会缺钱的。”红袖在一旁听了,不由说道。 白凌薇晃了晃脑袋:“那可不成,怎么能什么都不做呢?我心里头已经有了计划,等咱们到了下一个落脚处,便要开始实施了!” “哦?阿薇想要做些生意么?”林向阳问道。 “倒不是做生意,”白凌薇说道,“只是想看看能不能开一家武馆,专收女孩子的。” 之前她便提过此事,林向阳记在心里,听了便说道:“那等到了下一处,我便去镇上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房子。” “专收女孩子?”红袖却不大认同,“哪有谁家的女孩子会送去学功夫的?姐姐开这样的武馆,怕是赚不到什么钱。” “本就没打算赚钱的。”白凌薇笑笑,说道,“红袖,你觉得女孩子应当如何过完这一辈子?” “自然是在爹娘身边好好长大,等到了年纪便嫁人,然后相夫教子……” “可如姜宁和程月这样的女孩子呢?” 红袖被她问得愣住了,过了半晌,才喃喃道:“这样的女孩子是极少的……” “极少么?”白凌薇微笑着摇了摇头,“这样的女孩子,是极多的,只是她们的声音从来不会被人听见,所以世人总觉得没有这样的人。” “其实女孩子和男孩子没有什么区别,男人能做的事,女人一样也能做。”她说道,“我想开武馆,就没有打算收钱,只想着能给那些走投无路的女孩儿多铺一条道路。” “只要她们进了我的武馆,那我便会倾尽全力教她们功夫,这世道,越是柔弱的女人越会被人吃干抹净,想要好好活下去,就要带着刺,要让那些妄图吃她们血肉的人知道,即便是能够压制她们,也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她向远处看去,目光所及之处白雪皑皑,看不到半分污垢。 “当然了,我还想开专收女子的学堂,想开供女人享乐的戏院,”她说道,“等桃桃长大之后,即便女人仍旧不能与男人平起平坐,可最起码,女人也能读书,也能习武,也能行商……她可以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而不仅仅是相夫教子。” 红袖被她的话惊住了,过了良久,才开口道:“可是……申国这样大,光凭你一个,又能改变几个人的命运呢?” “我兴许只能改变几个人的命运,可这几个人又能去帮助其他人,”白凌薇说道,“这一代完不成的梦想,还有下一代,只要我们的下一代比我们更清醒进步,不就好了么?”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重新打起精神来:“好了,准备出发了!” 白凌薇没有坐进马车里,而是与林向阳挤在一起。她雄赳赳气昂昂地指着前面:“出发出发,向美好的未来出发!” 林向阳笑了起来,甩了甩缰绳,马车立刻向前驶去。 一只小手从旁边伸了过来,塞进了他的掌心。 “挺冷的。”白凌薇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说道。 林向阳的手收紧了些,将她的手牢牢握住。 “嗯。”他含笑应道。 (正文完) 第296章 桃桃01(番外) 我爹又向我娘求婚了。 他一大早就找到我,让我今天一定要拖住我娘,将我娘留在家里,要是她问起他来,就告诉我娘我也不知道。 我转头就告诉我娘了,我说娘,我爹神神秘秘的,怕不是在外头养了外室。 我是听姜宁姐姐说的,前些日子有人来给她说亲,她客客气气地将人送走了,转头就与程月姐姐吐槽,说那人不过就是有几个钱罢了,在外头养着外室,她才看不上。 我问她外室是什么,姜宁姐姐说,就是男人瞒着家里的原配夫人,在外头又有了一个家。 “桃桃才多大年纪,你同她说这些做什么?”程月姐姐捂着我的耳朵,不让我听。 姜宁姐姐舞了个漂亮的剑花:“就是要早些知道才好呢,省得长大之后被人骗了去!” 我当时听了,没有放在心上,这会儿我爹让我帮着他骗我娘,忽然间我就又想起来了。 我娘正躺在摇椅上,悠哉地吃着冰粉,听我忧心忡忡地说了,她“噗嗤”一声笑了起来,顺手在我的脑袋上胡乱摸了两把。 “外室?”她笑得花枝乱颤,“哈哈哈哈,外室……” 我被我娘笑得有些恼:“娘,你别不当回事,我爹让我帮着他骗你呢!” 我娘笑了半天,终于停了下来,她挖了一口冰粉塞进我嘴里:“放心,你爹他绝不是有了外室。” 冰粉甜滋滋的,好吃得很。我吃完了咂咂嘴,有些意犹未尽:“娘我还要吃!” 我娘三口两口将一整碗都吃光了,把光溜溜的碗亮给我看:“没了,你怎么不早说?” “早说你就早吃光了是吧?”我有点不满,但是想到我爹告诉我,我娘生我的时候受了很多苦,于是也没有很生气。 现在最重要的明明是我爹:“娘,你怎么一点也不着急?我爹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到底做什么去了!” 我娘捏了捏我的脸:“他能做什么,只是又要求婚罢了。” 我恍然大悟,原来我爹又要求婚了。 从我记事开始,我爹三天两头便向我娘求婚。 有时候是吃饭的时候,我爹将一整条鱼的刺都剔出来,把鱼放到我娘面前,满眼爱意地看着我娘吃鱼,忽然就会说道:“阿薇,我们成亲吧!” 有时候是我爹从外头买了好吃的回来,眼巴巴地捧着送到我娘跟前,趁我娘开心的时候,冷不丁地问上一句:“阿薇,我们成亲好不好?” 还有时候是我生病了,闹着让爹娘都守着我,我爹给我讲故事,讲着讲着,话锋一转,跟我娘商量:“阿薇,要不咱们成亲吧!” 总之求婚这件事是我爹的执念,对我和我娘来说,就像是喝水吃饭一样平常。 听我娘这么说,我心里也不慌了。 “也不知道我爹这次要做些什么,”我嘟囔道,“明明早上问就好了嘛,干嘛鬼鬼祟祟的。” 一直到了晚上,我爹才回来。他敷衍地摸了摸我的头,满面春光地看着我娘:“阿薇,今日夜色甚美,你要不要同我一起去逛逛?” 我娘看着一颗星星都没有的天空,沉默了。 我爹毫不气馁:“我在山间发现了一片桑葚,已经熟透了,原想着帮你摘些回来,又怕一路上压坏了,所以想着带你过去现摘了吃。” 我娘站起身来:“走走走,吃过饭刚好去消消食!” 桑葚!光是听着,我就想要流口水了:“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我爹难得的严厉:“小孩子家家,晚上要早些睡觉才能长身体,你留在家里,等爹回来的时候给你带些!” “现摘的最好吃!”我不依,“再说万一带回来的时候压坏了怎么办——爹你的眼睛不舒服吗?” 我爹气鼓鼓地看着我,我知道求他没有用,转头去抱我娘的大腿:“娘~” 我娘摸了摸我的头:“那便一起去吧!” “好耶!”我高兴地跳了起来。 只要我娘答应了,我爹就算不高兴,也不会多说什么。 我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到底还是点了头。 我爹说那片桑葚林很远,要骑马才能去,于是我娘将我抱在怀里,我爹把我娘抱在怀里,我们三个人都骑在马上,慢悠悠地出发了。 走着走着我就困了,歪在我娘怀里闭上了眼睛。 迷迷糊糊间我听见我娘说:“林向阳,到底有没有桑葚啊?天可是要下雨了,要是桃桃淋了雨,又没有桑葚,我可是会生气的!” 对啊对啊,我想要附和,可实在太困,连话都懒得说,只能在心里赞同我娘的话。 淋雨事小,没有桑葚吃事大,不光我娘会生气,我也会生气的! 我爹的声音里带着笑:“我何时骗过你?” 我娘不做声了,只留下我干着急。 次数可多了!有时候说好给我带麦芽糖吃,我娘说糖吃多了牙齿会坏,我爹就不给我吃了!还有时候本来是陪我玩,我娘一叫我爹,他就不理我了! 还有昨天晚上,我分明是在我娘的房里睡的,醒过来的时候却在自己房间里,问我爹是不是他把我抱走的,他却一本正经地说是我自己梦游,还说像我这么大的小孩,都是自己睡的,只有胆小鬼才要娘亲陪着! 可是我问了和我一起玩的小胖,他比我还大三岁呢,每天都是同他娘一起睡,还有我爹他自己,没有一日不是让同我娘一起睡! 算了算了,我娘说,我爹的娘亲很早就离世了,他也蛮可怜的,我就不同他抢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感觉自己被抱下了马,放到了一旁的地上。 “这就是你说的……桑葚林?”我娘的声音飘飘忽忽的。 “好看么?”我听到我爹问。 过了好久好久,我娘轻声说道:“好看。” 好奇压过了困意,我睁开了眼睛。 我看到我躺在一片花海中,空中有一闪一闪的亮光,我伸出手来,一只萤火虫落到了我的手上。 眼前的景象太过于梦幻,让我一时间分不清到底是不是在梦中。 我坐起身子,看到爹娘就在不远处,我爹弯下身子摘了一朵花,插在我娘的鬓边。 “阿薇,嫁给我好不好?”我爹问道。 第297章 桃桃02(番外) 虽然隔着一段距离,可我仍能感觉到我娘轻轻叹了一口气。 “林向阳,”我听见我娘说道,“你怎么就遇见我了呢?” 我爹比我娘高上许多,他抱住我娘,声音里含着笑意:“是啊,我怎么就遇见你了呢?” 他从怀中掏出了一个油纸包:“给,吃桑葚。” 桑葚! 我一下子跳了起来,三步两步跑了过去:“我也要吃!” 爹娘都愣了一下,我娘拿起一颗塞到我嘴里,我爹弹了我的额头一下。 我捂着头,桑葚真甜。 后来我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事,我娘将一整包桑葚都给了我,叫我抱着坐到一边去吃,他们两个凑在一起说着悄悄话。 我吃了大半包就睡着了,等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 小胖在外面叫我,我想起来我们说好了今天要去抓鱼的,可是我起晚了,于是手忙脚乱地穿好了衣裳,胡乱洗了一把脸,就急吼吼地往外跑。 红袖姨母在后面叫我,塞了个包子在我手里,我将包子整个塞到了嘴里,噎得直翻白眼。 好不容易咽下去了,看着一脸不耐烦的小胖,我咧嘴笑了起来:“走啦,去抓鱼!” 小胖愣了半晌,忽然指着我大声笑了起来。 “桃桃你……”他笑得太厉害,几乎站不住,“你喝墨水啦?” 我被他笑得莫名其妙:“吕小胖,你发什么疯?” “你、你去照照镜子吧!”小胖笑得直不起腰。 我摸了摸鼻子,凑到水缸旁边照了照,被里面的人吓了一跳。 我的牙怎么都变黑了? 小胖还在笑着,他一边笑一边说道:“白桃桃,你长了一口大黑牙!” “这是昨天我吃桑葚的时候染黑的!”我对他说道,“你等等,我去漱个口就好了!” “桑葚?”小胖压根儿就不信,“现在才六月,哪里有桑葚可吃?白桃桃你骗人!” “我才没有骗人呢!”我有些恼了,“是我爹给我的,我从来不骗人!” 可是他根本就不听我说什么,一边往外跑一边喊道:“白桃桃骗人,白桃桃骗人!” 我在他身后喊了两声,他理都不理我,气得我扭身进了屋,不想再理他了。 我娘起的比我还要晚,正打着哈欠从房间里走出来,看到我气冲冲地往屋里跑,不由一愣。 “桃桃这是怎么了?”她蹲下来,对我张开了胳膊。 我扑进我娘怀里:“小胖坏,小胖说我骗人!” 我露出牙给我娘看:“我说我是吃桑葚才把牙齿染黑了,小胖说现在桑葚还没有熟!” 我娘愣了愣:“好像现在确实没熟……你是从哪弄来的桑葚?” 她抬起头问我爹。 我爹对我俩笑:“野生的自然还没熟,可果农会将果树种到暖房里,等成熟之后进贡到京中。知道你们爱吃,我便托人买了些。” 我娘听了便对我说道:“听到你爹说的了吧?是要进贡到宫里的。” 我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问我娘:“娘,那些桑葚还有吗?我要拿给小胖让他看看,我根本就没有骗人!” 我娘与我爹对视了一眼,我爹将我从娘怀里抱起来,放到了自己腿上。 “桃桃,想不想去京城里看看?”他问我。 “京城?”我愣住了。 我听我娘说过好多次,我有个姑姑就生活在京城里,在我娘的口中,我姑姑是世上最好看最温柔最聪明做菜最好吃的女子。 我没见过姑姑,可是每个月姑姑都会送好多东西过来,有许多金灿灿的首饰,许多好看的衣裳,不过我最喜欢的,还是姑姑做的卤牛肉。 “想去想去!”我顿时就激动了起来,“爹,我们要去见姑姑吗?” “是要见的,”我爹笑着说道,“不过不光你姑姑,还有你表哥,你的外祖父外祖母……哦,还有你姑父。” 说到姑父的时候,我爹的声音一下子便冷淡了不少。 “皇上对娘娘好得很,你不要一直有偏见。”我娘说道。 我爹“哼”了一声,到底没有再说什么。 我爹娘向来都是雷厉风行的性子,我小的时候便是这样,两人今天商议好要走,明天我醒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在马车上了,这一回也是一样,早间两人同大家说了要回京城,下午的时候便已经收拾好了行李。 不过我娘这次不让红袖姨母和云雀姨父跟着,她说他们就是回京城去探个亲,很快就会回来的。 要离开之前,我忽然想起来自己还没有同小胖道别。 “快去吧,”我娘塞给我什么东西,“咱们这一去,最快也要两个月才能回来,到时候他怕是都要不记得你了。” “那我也不记得他!”我虽然这么说,可还是跑着去找小胖了。 刚拐了个弯我就瞧见了小胖,我对他招了招手,他也看见了我,小跑着过来了。 “桃桃,”他气喘吁吁地将手里的东西给我,“喏,我刚才去捡的,你别生气了!” 我接过来,看到是个好漂亮的贝壳。 “行,那我不生气了。”我把我娘给我的东西拿出来,原来是一小包桑葚。 我递给小胖,他打开一看,眼睛顿时瞪大了。 “真的是桑葚!”他惊呼道。 “那当然了,我没有骗你吧!”我骄傲地说道。 他拿起一颗放到了嘴里,边吃边问道:“可是现在还没熟……你是从哪里弄来的?” “是我爹买的。”我说着,跟他一起坐到了树下,“小胖,我要和我爹娘去京城啦!” “京城?那么远!”小胖说道,“你们去京城里做什么?” “去看我姑姑,我表哥,我外祖父外祖母,还有我姑父。”我说道。 “真好,”小胖羡慕地说道,“听我娘说,京城里的路都是金子做的,到时候你能不能帮我抠一小块下来?”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我拍着胸脯保证道,“我姑父可是皇上,想要什么都行!” 小胖张着嘴看了我半晌,忽然又大笑起来。 “白桃桃你怎么这么能吹牛啊!”他大声嘲笑道,“你姑父是皇上,那你姑姑岂不是皇后了?” “就是啊!”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笑得这么厉害。 “你是不是还要说你爹是大将军啊?”他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你知道?”我有些高兴,“我爹从前确实是将军,不过后来他为了我娘亲,已经不做将军啦!” 小胖见我说的认真,将自己的手在衣服上擦了擦,然后摸了摸我的额头。 “也没发烧啊,怎么竟说胡话呢……”他满眼迷惑地说。 第298章 桃桃03(番外) 接下来无论我怎么说,小胖都不相信我说的是真的。 后来他吃光了桑葚,拍了拍手,不耐烦地说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爹是将军,你娘是贵妃,你姑姑是皇后,你姑父是皇上——还有什么没有?哦,对了,你表哥是太子。” 他叉着腰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白桃桃,我舅舅认识个郎中,要不叫他来给你看看吧?” 我气得不想再同他说话了,正好我娘叫我,我扭头就往家里走。 “喂,”小胖反倒在身后叫我,“下个月我家种的桃子就熟了,你要是去京城的话,就早些回来,我带你去偷桃子!” 我没说话,就冲他摆了摆手。 小胖家有一大片桃园,每次我去了,吕家伯母都会给我挑最大最甜的桃子吃,可是小胖偏偏不让我要,非要带着我趁他爹娘都忙着的时候溜进去偷。 他不会挑,偷的桃子都是又酸又涩的,我咬了两口便吃不下了,回家拿给姜宁姐姐,她就会用冰糖腌了,酸酸甜甜的,也好吃得很。 不过今年怕是吃不到了,我娘说来回最快也要两个月,那个时候吕家的桃子都已经卖光了。 这样想着我就有些惋惜,可再想到京城,又高兴了起来。 我娘说京城里什么好吃的都有,连糖炒栗子都要比别处更甜糯,我爹知道在哪里卖,到时候让他买给我吃。 说这话的时候我爹就在旁边,两人对视了一眼,然后莫名其妙就都笑了起来,看得我牙疼,找了个借口便溜了。 这两人在一块儿的时候,有时候哪怕不说话,只是一个眼神,都能让我觉得腻得慌,就好像吃了一整袋麦芽糖,甜腻得再吃不下什么旁的。 等我回到家的时候,行李已经收拾好了,我娘换了一身男装,头发也学着爹的样子束了起来,一条巴掌宽的腰带将她的腰束得盈盈不堪一握。 我爹眉头紧皱,贴着她不知道说着些什么,我娘走到哪,他就跟到哪儿。 后来大约是把我娘念得烦了,只听她大吼一声:“穿穿穿,现在就给我拿来!” 于是我爹从背后变了个斗篷出来,将我娘裹得严严实实的,脸上这才露出了满意的神情。 “别看如今白天热,可一早一晚天气凉得很,出门在外,你若是着了凉该如何是好?乖,听我的,以后在马车里你不必穿,等出了马车,就将斗篷披上。”他一本正经地说道。 我娘看着他冷笑:“马车外若是无人,我用不用穿?” “无人自然是不用……咳咳。”我爹咳嗽了两声,转头看见我,眼睛一亮,“桃桃快过来,爹娘都已经准备好了,只等你回来就要出发了!” 我小跑着过去拉我娘的手:“娘你真好看!” 我娘对着我秒变笑脸:“真的?这样好看还是平日里好看?” “都好看!”我说道,“平日里娘去镇子上逛一圈,男的都盯着娘看,现在娘要是去镇子上逛一圈,不管男女都要盯着看了呢!” 我娘哈哈大笑,在我脸上亲了好几下,我爹在一旁黑了脸,又把斗篷给我娘围的紧了些。 “不过爹也好看,”我看他不高兴,就想着哄哄他,“爹要是换上裙子,和娘一定不相上下!” 我娘看起来更高兴了,我爹不知道怎么,脸反而更黑了。 他将我提起来塞进了马车:“别贫嘴了,要启程了!” “好耶!”我欢呼一声,和旁人道了别,满心期待地盼着我的京城之旅。 …… 可没有人告诉我,京城竟然这样远。 第一日在马车里赶路是新鲜,第二日在马车里赶路是期待,可第三日第四日,每天都是一模一样的日子,就只剩下了无聊。 我有些受不住这样枯燥的日子了,最初的时候我娘还会给我讲故事,可到了后来,我再叫她的时候,她就两眼一翻,假装自己晕倒了过去。 路上我们经过了几个城镇,每当这个时候,我娘便立时就康复了,精准地找到城里最大最好的酒楼,点上一桌子的饭菜大快朵颐。 我跟在我娘后面,看着她吃过了那么多,腰身仍旧纤细,再低头看看自己鼓起来的小肚子,顿时就觉得手里的鸡腿不香了。 “娘你怎么吃不胖呢?”我百思不得其解。 “你娘我劳心劳力,哪里胖的起来?”娘翻了个漂亮的白眼。 呃…… 我和我爹对视了一眼,决定对此不发表什么意见。 我娘名下的产业是挺多的,有武馆,有书院,有绣坊,有酒坊,还有许多我叫不出名字的。 她平日里经常会有些奇思妙想,偶尔会砸许多银子,搞一个大家都没见过的东西出来,我爹对此自然是全力支持的,只要我娘提出个想法,他立刻便会着手去做。 加上我小时候我们又会经常搬家,搬走之后,留在这里的产业便会找个掌柜接手,所以我娘到底有多少产业,我根本不清楚。 但是要说劳心劳力,我真的半分都没有看出来。 我娘最常做的,就是躺在院子里的摇椅上,吃着果脯\/点心\/零嘴,撸着姜宁姐姐养的小白,手里翻着话本子看。 最常说的话也是:“林向阳,我想吃xxx了。” 可这些话是万万不能当着我娘的面说的,我娘她虽然懒了些,运气却是一等一的好,她捣鼓出来的那些玩意儿,赚了不少钱,连我爹也是靠我娘养着的,我更不敢多说什么。 从第五座城里出来,又过了整整十日,才远远地看到了下一座城池。 眼前这座城的城墙格外的高,路上的马车也多了起来,我爹赶着车,与他们汇合到了一起。 “前面是什么地方啊?”我在地图上找了半天也没找到。 我娘将我手中的地图翻了过来,指了指中间最大的一处。 “我们到京城了。”她的眉眼间都含满了笑意,说道。 第299章 桃桃04(番外) 原来这就是京城啊! 我爹将马车停下来的时候,我趴在车窗上,努力仰着头,使劲想要看清楚那高高的城墙。 前面有许多要进城的马车与行人,我们跟在人群中慢慢向前挪着,好久才能往前动一动。 我看得困了,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睡了多久我不记得了,只知道醒过来的时候,我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屋子里面富丽堂皇,点着好闻的香。 外头隐隐约约传来了娘的声音,我坐起来,试探着叫了一声:“娘?” 门外立刻传来了响动,呼啦啦地涌进了六七个人来,将我团团围住。 “郡主醒了?可要吃些点心?”为首的女子问我。 被这样一问,我也真的有些饿了,于是便点点头:“要吃的……你为什么叫我郡主?” 她听了便笑:“因为你就是郡主啊!” 我不明白她的意思,不过想来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于是跳下床就要去找我娘。 周围的姐姐们都被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来扶我,有的给我穿衣裳,有的给我穿鞋子,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连头发都被重新梳了一遍。 “你们这是做什么呀,我已经长大了,可以自己来的。”我有些不好意思,我娘从小便教我,自己的事情要自己做,我已经这么大了,她们还将我当成小娃娃一般给我穿衣裳。 她们却都笑了起来,为首那个姐姐又说:“郡主才七岁,哪里就长大了?” 我张开嘴给她看:“我娘说掉牙就算长大了,我已经掉两颗了呢!” 她还要说话,忽然外面又传来了脚步声,几个姐姐全都站到了一旁去,低着头不出声了。 我有些不知所措,不过很快就看到了我娘走了进来。 “娘!”我扑过去抱住了她。 我娘在我头上揉了一把:“桃桃睡醒啦?” 我懵懂地点了点头,看到她身边的人,脱口而出:“爹,你穿裙子果然好看!” 我娘一愣,随即爆发出一阵大笑。 我“爹”也愣了愣,很快抿嘴笑了起来。 “桃桃,我是你姑姑。”她蹲下身子,对我说道。 我张大了嘴巴,抬头看着我娘。 我娘得意地对我扬了扬眉毛:“怎么样,我没骗你吧?你姑姑就是天底下最好看的人!” “可是娘你没说姑姑与我爹长得这么像啊……”我小声嘀咕了一句。 不过姑姑确实好漂亮,声音温温柔柔的,身上还带着一股好闻的香味,我几乎是立刻就喜欢上了她。 “姑姑!”我叫了一声,“你之前给桃桃送去的礼物桃桃都很喜欢,最喜欢的就是卤牛肉了,谢谢姑姑!这个给姑姑!” 这是我娘教给我的,别人送了礼物要道谢,至于送给姑姑的礼物,是刚才那个姐姐给我端来的点心,简直是我吃过最好吃的,我留了一块想给我娘,可是现在看到了姑姑,只能等下回再给我娘了。 姑姑就着我的手吃了一口:“谢谢桃桃,桃桃给姑姑的点心,姑姑也很喜欢!” “啧啧啧啧,”我娘在一边斜眼看着我,“那我的呢?” 我有点心虚,拉了拉姑姑的衣角:“那个……姑姑,你能不能再让人给桃桃送些点心来?” 姑姑笑了起来,在我脸上亲了一口:“桃桃想吃多少都行,只管同姑姑说便是。” “那我想吃紫苏虾,鸳鸯炸肚,蟹酿橙,南炒鳝,煨牡蛎,葱泼兔,煎黄雀……还有卤牛肉。”我说道。 姑姑失笑:“不愧是你娘的女儿,当真是一模一样的性子。” 她温柔地牵起我的手:“桃桃等着,姑姑这就给你做去。” “哎呀呀,小孩子家家随便说的,娘娘不必当真!”我娘在一旁说道,“娘娘就随便做个三五道菜吧,这么多做了她也吃不完。” “不是还有阿薇你么?”姑姑笑道,“要不你挑挑看,想吃哪三五道?” 我娘一下子被难住了,讪笑两声:“娘娘看着做便是,何必让我挑。” 姑姑站起身,一手拉着我,一手挽着我娘,往外走去:“你们难得回来一次,有什么想吃的尽管同本宫说,本宫做给你们吃!” “嘿嘿,那多不好意思啊,”我娘嘴上这么说,脸上却没有半分不好意思的神情,“那娘娘再加个三脆羹吧!” “好。”姑姑温温柔柔地应了下来。 我跟着她们从屋子里出来,进了一间更大更漂亮的屋子,姑姑挥了挥手,好多漂亮姐姐走进来,端着许多我没见过的吃食。 “桃桃想吃什么尽管吃,”姑姑的目光落到了我娘身上,又补充了一句,“阿薇喜欢什么也尽管吃。” “那我便不客气了!”我娘说道。 “在这里你客气什么。”姑姑摇了摇头。 我方才吃了点心,这会儿空看着眼前的美食,却实在吃不下了,只好拿起几颗葡萄吃了起来。 “阿薇你是怎么想通的?”我听见姑姑饶有兴味地问我娘,“已经过了这么多年,怎么忽然就答应哥哥了?” 我娘叹了一口气:“娘娘这话问的,仿佛不希望我答应似的。” “怎会,”姑姑笑着摇了摇头,“本宫自然是希望你们成亲的,可又觉得即便不成亲也无妨,只要两个人的心在一处,成不成亲又有什么区别呢?” 我娘拿了一块豆儿糕,一边吃一边说道:“我也是这样想的,成不成亲又有什么区别呢?” 她对姑姑笑:“这些年来他付出那么多,我做些什么让他高兴高兴也无妨。” “哥哥可是高兴坏了,”姑姑说道,“这会儿怕是正与皇上商量,要如何去白家提亲呢!” 我娘听了便摇头:“桃桃都已经这么大了,还走这些形式做什么,同白家说一声便是。” “那怎么行?”姑姑说,“哥哥他绝不愿委屈了你。只是白太傅年纪大了,人也越发固执,你这次回去,怕是要被狠狠训斥一番。” 我娘缩了缩脑袋,似乎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最后长叹一声:“罢了罢了,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总归是逃不过去的。” 第300章 桃桃05(番外) 我娘和姑姑聊得热火朝天,最开始的时候我娘还收着些,到了后来,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掏出一把瓜子来,边嗑边聊,还伸手问姑姑要不要。 姑姑竟然也真的抓了一把,两人天南海北地聊着,好像有无数说不完的话。 我听得都有些困了,姑姑见我无聊,叫来方才同我说话的那个姐姐:“枯坐着无趣,青栀,你带桃桃出去逛逛。” 青栀姐姐笑着应了,过来牵我的手。 我跳下椅子跟着她出了门,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郡主要不要去御花园里逛逛?”她对我说道,“其实郡主刚回宫,理应去向太后娘娘请安的,不过太后娘娘出宫祈福了,要过些日子才能回来。” “御花园里有什么好玩的?”我问她。 青栀姐姐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只是种了许多好看的花木而已,你之前一直在宫外,想来也没有什么稀奇的。” 我听了就点头:“那有鱼儿吗?” “有的!”青栀姐姐高兴地点了点头,“奴婢带郡主去喂鱼好不好?” 我想说的是去抓鱼,可是看了看自己身上漂亮的小裙子,不是很适合下水的样子,于是便同意了。 青栀姐姐招手叫了另一个宫女过来,让她去取些鱼食,自己则带着我一直往前走。 走了一会儿便到了御花园,里面花团锦簇的,那些花草都长得整整齐齐,十分懂事。 “前面是青碧湖,”青栀姐姐说道,“里面养了好些锦鲤,人一过去,那些鱼儿便凑过来等着投喂呢!” “那咱们快去瞧瞧!”我还没见过傻乎乎地往人跟前凑的鱼呢,这样的鱼抓起来一定简单得很。 又转过了一个弯,终于到了那青碧湖前面,只是湖边用好高好高的栏杆围了起来,人只能趴在栏杆上,远远地看着湖里的鱼。 那些鱼儿果然也像青栀姐姐说的一样,听见了脚步便全都涌了过来,肥肥的挤在一起,像是一群小猪。 我被自己的这个想法逗笑了,去取鱼食的姐姐也过来了,青栀姐姐递给了我一把。 “郡主小心些,”她叮嘱道,“仔细掉进去。” 我“嗯嗯”地点着头,将鱼食一颗一颗丢下去。 那些肥鱼一拥而上,在水中翻滚出一片红浪。 这么多鱼,随便抓一条烤了,我和小胖两个人都吃不完吧? 我正想着,忽然听见青栀姐姐说道:“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我抬起头看过去,一个白生生的男孩儿在许多人的簇拥下走了过来。 他对青栀点了点头,然后看见了我,脸上露出一个十分标准的笑容来。 “这就是桃桃表妹吧?”他说道,“母后早早便说舅父舅母要带着表妹回宫了,本以为还要过些日子才能到,没想到今日便到了……” “表哥!”我把手里的鱼食全都丢到了湖里,跳下来三步两步跑到他身边,拉住他的手,“表哥你长得真好看!” 他好像被噎住了,剩下的话怎么都说不出来,原本白生生的脸迅速就红透了,脸上露出了几分慌张的表情来。 “表哥表哥,咱们一起抓鱼吧?” 宫里连个与我差不多大的小孩都没有,好不容易见到了一个,我顿时就高兴了起来,拉着他就往湖边跑。 他“哎”了一声,险些被我拽倒了,身后传来了一片惊呼声。 “没事,没事,”他站直了身子,对身后的人摆摆手,“我陪表妹一会儿,你们不必跟过来。” “殿下……”有人想劝,他一个眼神看过去,那人立刻低下头不说话了。 我几乎看呆了:“表哥你真厉害!” “是么?”再面对我的时候,他又变得腼腆了起来,“桃桃想抓鱼吗?我陪你取抓鱼。” …… 表哥人很好,与小胖不一样,我说什么他都好脾气地应了,见那湖边围着围栏,我根本抓不到鱼,他叫了人来将那围栏拆了。 “这边水更浅些,”他带着我过去,递了个网兜给我,“桃桃用这个捞就好……桃桃?桃桃!” 我已经脱了鞋子,踩着水下去了,听见声音回过头,正好看到他呆滞的表情和手里的网兜。 “哎呀,有网!”我高兴地说道,“表哥你拿着网兜,等我将鱼赶过来,你就捞起来!” “不是……不用……那个……”他有些语无伦次。 我已经朝着湖里慢慢走过去了,湖水清澈见底,只到我的小腿而已,那些胖鱼见人下了水也不跑,全都在我身边游来游去。 “快捞快捞!”我把鱼往岸边赶。 “哦……哦!”表哥手忙脚乱的,一看就是从来没有抓过鱼的,几次下去都没能将鱼捞起来。 不过他学得快,湖里鱼又多,几次下来,终于也掌握了技巧,接连捞了好几条鱼上来。 “好了桃桃,”他叫我,“水里冷,你快些上来吧!当心泡着了凉。” 我瞧着他旁边的木桶里已经有了不少的鱼,也没有太贪心,干脆地上了岸。 “我挑了些小鱼捞的,”他说道,“等会儿让人给你送过去,养在缸里……” “怎么都这么小啊,”我有些不满地嘟囔着,“烤起来没有二两肉!” 表哥又呆住了,他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要烤着吃?” “当然了,”我说的理所当然,“抓了鱼自然是要烤着吃啊,我又不会煮!” “可是这鱼……”表哥似乎不知道要怎么说了,脸上露出了无措的表情来。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鼓励道:“能抓住小鱼也已经很棒了,表哥你真厉害!等会儿我烤好了之后,咱俩一起吃!” “我不是……罢了,”表哥苦笑一下,转头对身边的人说道,“将鱼拿去烤了吧!” “不用不用,”我连忙拦住了他,“我会烤!那边有个亭子,咱们去亭子里生火吧!” 表哥仿佛已经放弃了挣扎,我说什么他都只是点点头:“好,那便去亭子里。” 第301章 桃桃06(番外) 到最后我只烤了一条鱼就作罢了,表哥说晚上还要同姑姑一起吃饭的,我一个分心,手里的鱼就被烤焦了。 自己烤的鱼,焦了也要吃下去,我咬了一口,发现这鱼就只有长得好看这一个优点,吃起来又腥又柴,一点也不好吃。 “表哥你尝尝!”我递给表哥。 表哥在我期待的目光中叹了一口气,认命般咬了一口。 “就……”他说的有些勉强,“……还挺好吃的。” 我大惊:“表哥你平日里都吃些什么啊?方才我吃了一口险些吐了,你竟然说好吃?” 他的脸上露出了一言难尽的神情来。 晚上我们都在姑姑那里吃饭,表哥没有来,听青栀姐姐说,他似乎是闹了肚子。 我有些心虚,悄悄问青栀姐姐:“是不是吃鱼吃的?” 青栀姐姐安慰我:“郡主不要多想,太子殿下自小身体便弱,生病对太子殿下来说是家常便饭,不过都是小毛病,让太医开个方子吃了便好了。” 表哥没有来,可皇上姑父却到了。 他看上去有些严厉,眉心两道深深的纹路,显然是经常皱眉留下来的,只是现在他坐在我爹旁边,同我爹说话的时候脸上一直堆着笑,反倒是我爹的表情一直淡淡的。 我见了他,刚想着按照我娘教我的去请安,他便笑着冲我招手。 “这就是桃桃吧?”他说道,“可真是个漂亮的小姑娘!” 他好像很喜欢我,将我抱在膝上,侧过头去对姑姑说道:“朕记得当年初见的时候,你便是这么大的年纪。” “和桃桃简直是十成十地相似。”他说道。 姑姑笑着摇摇头:“桃桃的眼睛更像阿薇些。” 后来他们又说些什么,我已经记不清了,我只记得姑姑做的饭菜真是太好吃了,难怪我娘念叨了这么多年。 我爹与姑姑姑父讲着话,我和我娘下筷如飞,很快一整盘紫苏虾就剩下了最后一个。 我与我娘一同伸出了筷子,我娘看了我一眼,我露出一个请求的表情来,我娘邪魅一笑,毫不犹豫地夹走了。 “小孩子家晚上不要吃那么多,省得晚上积食。”我娘一如既往地说的义正言辞。 我对此已经习惯了,长叹了一口气,只能转而去吃白斩鸡。 吃饱了之后我开始昏昏欲睡,我娘看在眼里,同姑姑说了一声,便将我抱走了。 我娘将我抱到了我醒过来的房间里,坐在床边,我娘问我:“桃桃今天开心吗?” 我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开心,表哥陪我玩了好长时间,还吃了烤鱼。” 我娘俯下身,在我额上亲了一口:“桃桃喜欢京城吗?” “喜欢……”我想说只可惜京城里也一样是石板路,不是黄金铺的,可是睡意上涌,人已经睡了过去。 接下来的日子我前所未有地忙碌了起来,每天醒过来要去找太子表哥玩,要去姑姑那里吃饭,还要给太后娘娘请安——太后娘娘对我也好得很,见我第一面的时候,赏了我许多宝贝,我叫了五个宫女,才帮我把宝贝全都搬回去。 有一天,我正给太子表哥讲我与小胖掏鸟窝的事,青栀姐姐忽然过来找我,说要带我去找我爹娘。 我换好了衣裳,上了一辆马车,等马车停下来的时候,竟然已经从皇宫里出来了,停在了一户人家的大门前。 青栀姐姐带我走了进去,一直走进了一间书房里,我惊讶地看到我爹娘都坐在里面,脸上俱是我从未见过的局促与紧张。 上首坐着个白胡子的老爷爷,满脸怒气,正使劲拍着桌子:“成不成亲,同我这个土埋半截的老头子说什么?当初一走了之的时候,怎么没想过要同我说?在外头连孩子都生下来的时候,怎么没想过要同我说?” 我爹讪笑着:“那不是怕将祖父气坏了吗……” “现在跟我说,是想直接把我气死是吧!”老爷爷怒道。 我娘满头大汗,一扭头看见了我,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一把将我抱起来,眼疾手快地塞到了他的怀里。 “桃桃快叫曾祖父!”我娘看着我的目光中满是祈求。 我眯起了眼睛:“娘我想吃冰糖葫芦!” “大夏天我去哪里给你买冰糖葫芦去……好好好等会儿让你爹给你买!”我娘咬着牙点头。 我“嘿嘿”笑了起来,甜甜地叫了一声:“曾祖父好!” 曾祖父的一肚子火好像都被憋了回去,他张了张嘴,又想骂我爹娘,又怕吓着我,最后只是“哼”了一声,不再说话了。 我娘使劲给我使着眼色,我比了个五的手势,我娘比了个一,我摇摇头,我娘看向我爹,我爹伸出了三根手指,我立刻点了点头。 三根冰糖葫芦也可以了,要懂得见好就收。 我抱住曾祖父的脖子,脆生生地问道:“曾祖父,我娘在家的时候常提起您来,对您想念得紧。” 曾祖父又“哼”了一声,不过声音已经软了下来。 我眼睛一转,又小声问道:“曾祖父是不是不喜欢桃桃呀?我娘说曾祖父最是守礼,桃桃的出生名不正言不顺的,难怪曾祖父不喜欢桃桃……” 我硬生生地憋出了泪来,哽咽着要从他的膝间下去:“桃桃只是想同曾祖父多亲近亲近……曾祖父不要生桃桃的气,也不要像旁人一样厌恶桃桃好不好?” 曾祖父的胡子都气得翘了起来,他使劲拍着桌子,指着我爹娘:“看看你们两个做的好事!好好的孩子,如今因为你们的任性妄为,竟会被旁人厌恶……桃桃乖,曾祖父不是不喜欢你啊!” 我瘪着嘴,眼里含着泪看着曾祖父,曾祖父手忙脚乱地哄着我,一时间也顾不得骂我爹娘了。 眼见着火候差不多了,我爹小心地问道:“那亲事……” “自然是要补的!”曾祖父中气十足地说道,“哪怕不为了别的,只为了让桃桃往后不被人瞧不起,你们也要大办一场!” 爹娘都松了一口气,顺便给了我一个赞许的眼神。 曾祖父比我爹娘还要雷厉风行,将亲事直接定在了三日之后。 我与我娘这几日都住在了白家,不过白家远没有宫中住着舒坦,虽然人人都客客气气的,可是我能看得出来,他们都盼望着我娘与我早些离开呢! 白家亲戚多,规矩也多,每天我都有数不清的人要见,总有人以为我什么都听不懂,说话阴阳怪气的。 我娘告诉我让我忍一忍,她同意我爹给我买五根冰糖葫芦。 看在冰糖葫芦的份上,我全都忍了下来,干脆整天都待在屋子里头,眼不见心不烦。 后来终于到了我爹娘成亲这一日,我想跟在我娘身边,却被人拦住了,说今天不能见我娘。 我有点不开心,我娘虽然不靠谱,可我知道对我娘来说,我是顶顶重要的,眼下不过是成亲而已,为什么不能让我见她?我还想看看我娘穿嫁衣的样子呢! 我趴在床上,不知怎地就有点想哭,越想越委屈,想着反正也没人顾得上我,索性扑到床上哭了起来。 正哭着,门忽然被推开了,我抬起头,透过模模糊糊的泪眼,看到我娘走了进来。 “桃桃这是怎么了?”我娘见我哭,不由一愣,“是不是饿了?” 我摇着头,擦了擦眼泪,抱着我娘不松手。 我娘摸了摸我的头:“桃桃是不是不喜欢这里啊?” “不喜欢,”我瓮声瓮气地说道,“这里的规矩好多啊,他们不让我见爹,也不让我见你——娘,我不喜欢这里!” 我娘温柔地替我擦着泪:“娘也不喜欢这里。” 她的脸上露出了我熟悉的表情:“桃桃想不想回家?” “想!”我重重地点头。 “可是回家之后,你就见不到你姑姑了。”我娘说道。 我犹豫了片刻,还是说道:“那我也想要回家。我喜欢姑姑姑父和表哥,可是、可是这里的规矩太多了,不能去抓鱼,也不能掏鸟窝,我想要抓虫子玩,都一直有人告诉我,女孩子不能抓虫子。” “女孩子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我娘说道,“桃桃,咱们这就回家,好不好?” “好!”我当即便跳下床,穿好了鞋子。 我娘拉着我的手,将身上的嫁衣换了,趁着人多,悄悄溜了出去。 我爹像往常一样坐在马车上,见我们来了,便笑了起来。 “阿薇你真的想好了?”他问道,“成亲的时候逃走,白太傅往后怕是不肯认你了。” “桃桃不喜欢这里,”我娘说道,“我也不喜欢。反正白家要的只是个面子罢了,我已经留下信了,白家自会处理妥当。” 我跑过去上了马车:“快走吧爹,这几天我都要被烦死了!” “好嘞!”我爹将油纸包着的糖葫芦递给我,“你姑姑特地做的,尝尝看喜不喜欢?” “喜欢!”我没有吃就使劲点头,“姑姑做的我都喜欢!” 我娘微笑起来,我爹扬了扬鞭子:“好了,准备启程!” 我娘也上了马车,她将我抱在怀里,也跟着说了一句:“启程回家!” 我咬了一口冰糖葫芦,甜丝丝的一直甜到了心里去。 “回家!”我大声说道。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