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道中落,嫡女要赚钱》 第1章 穿越了 顾锦行一觉醒来,迷茫地看着周围的一切。 她睡的床,床上的纱帐、被褥、枕头,还有屋子里的桌案、矮几,甚至她身上穿的服装,全都是奇奇怪怪的,她都从未见过。 也就是说,她在一个陌生的地方,陌生的环境中。 可是,她是怎么来的呢?是谁把她弄到这里来的?她竟然都不知道! 就在顾锦行兀自发怔时,突然一阵剧烈的头痛袭来,一串串不属于她的记忆朝着她的脑海里蜂拥而入。 随着画面不断闪现,顾锦行终于明白了,她这是倒霉催的穿越了啊! 她一个二十一世纪的现代人的灵魂,竟然穿越到了这个名为宋夏朝的地方。 此时,她是宋夏朝落魄世家——顾家大房唯一的嫡出千金顾锦行。 就在顾锦行低头沉思时,房门“吱呀”一声响了。 顾锦行抬起头,看见一个穿绿色夹襟袄裙的小丫鬟正双手端着一碗褐色的汤药来到她面前。 “小姐,你醒了,快来喝药吧。”小丫鬟一边说一边把药碗放到一旁,弯下腰准备扶她起来。 根据大脑里先前闪现过的画面,顾锦行知道小丫鬟名叫春杏,是专门伺候她的人。 顾锦行在春杏的搀扶下,从床上坐了起来。春杏拿了一个靠枕垫在她背后。 顾锦行这才注意到自己不仅穿越了,而且还是穿越到了一个六岁孩童的身上。 是的,原身只有六岁,又是大房唯一的嫡女,原本养在顾太夫人身边。 然而,半月前,顾家在朝为官的顾三爷冲撞圣驾,被革职查办,顾老太太得知消息后,经受不住打击,一命呜呼! 顾家给顾老太太办完丧事后,顾锦行就从荣春堂搬回了她自己的小院锦华阁。 但是,搬回锦华阁还没两三天,她就意外掉进了顾府后花园的锦鲤池里。被救起来后,就一直昏昏沉沉的卧床不起。 顾锦行知道,原身从锦鲤池里被救起时,就已经香消玉殒,她却正好穿越来到这里,取代了原身。 顾锦行发愣,以至于春杏喊了她好几声都没有听见。 “小姐,”春杏惊慌地推了推她,生怕她呆了傻了。 顾锦行终于回过神来。她看着春杏,眨了眨眼睛。 “小姐,夫人交待了,让你醒来就把药喝了。”春杏说完,就把放在一旁的药又端起来。药是温的,刚刚好,不烫不凉。 顾锦行是现代人的灵魂,又一向是独立的,自然知道病了就要吃药,要好好照顾自己的道理。而且,在现代社会,顾锦行也信奉中医,没少喝过中药。 所以,春杏把药喂到她嘴边时,她倒也不抗拒,很快就把药喝完了。 春杏倒是吃惊了,顾锦行喝药,还从来没有这么爽快利落过。 春杏赶紧从矮几上的小陶罐里取了一粒糖给她。顾锦行也没拒绝,接过糖就放进了口中。 “小姐再躺躺?我去禀告夫人,顺便给小姐取晚膳。夫人特地嘱咐厨房给小姐煲了八宝鸡汤。” 顾锦行点点头,又躺回到床上。 第2章 顺其自然 趁着春杏去提膳食,顾锦行躺在床上,好好想了想自己的处境。 既然穿越来到这里,看来暂时是回不去了。要说她心里的挂念,无非是母亲和弟弟。 父亲早逝,她和母亲、弟弟相依为命。弟弟一向孝顺,她不在了,弟弟也会好好赡养母亲。有弟弟在,她倒不用很担心母亲。 至于弟弟,好在她穿越前,弟弟欠下的债务她已经帮着还了大半。 她的银行卡里还攒着几十万,那些都是她写稿赚的稿费。原本她想把稿费留着给自己买套房子,看来是用不上了,全部都留给弟弟吧。 银行卡一直放在母亲那里,卡的密码母亲和弟弟都知道。 弟弟有了这些钱,偿还剩余的债务应该没有太大问题,母亲的医疗费和药费也不会过于捉襟见肘。 想到这里,顾锦行的心稍微安了一些。 至于她自己……罢了,人算不如天算,既来之,则安之,好好活着吧! 没多大会儿,顾锦行又听见了屋外传来的声音。这次是几个人的说话声。 然后,她看见春杏拎着食盒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个中年仆妇,一个十八、九岁的丫鬟,以及一名仪态端庄的妇人。 “小姐,大夫人来了。”春杏一边说,一边把食盒放在桌上。 春杏刚说完,妇人就已经坐在了顾锦行的床榻边沿,泪水涟涟地瞧着她。 顾锦行不由得一阵头疼。她最见不得的就是眼泪。她自己也不是一个爱哭的人。 在她看来,如果哭能顶事儿的话,每个人在遇到麻烦时,干脆哭一场就得了,哪里还用绞尽脑汁,愁眉不展! 哦,对了,根据原身的记忆,这位应该就是她如今的母亲,顾家大房的当家夫人黄氏。 立在黄氏旁边的中年仆妇是刘嬷嬷,她是黄氏的奶娘,也是黄氏的陪房。 十八、九岁的大丫鬟名叫柳枝,从小伺候黄氏,也是跟着黄氏陪嫁进顾家的。 刘嬷嬷和柳枝都是黄氏的心腹。 “夫人,小姐见你这样,一会儿也该伤心了。”刘嬷嬷婉转劝道。 黄氏点点头,“你说得对,锦儿身子还弱,不宜大喜大悲,是我没能忍住!” 黄氏用绢帕拭了拭眼泪,又伸手摸了摸顾锦行的脸,“锦儿都瘦了。娘的乖宝,起来吃点东西吧。” 春杏已经把膳食从食盒中取了出来:一小罐八宝鸡汤,一碗什锦豆腐羹,一碟软糯的小点心,一小碗面条。 春杏盛了一小碗鸡汤,捧到床前。黄氏扶着顾锦行重新坐起来,顺手接过鸡汤,要喂她。 顾锦行不习惯被人喂饭。 “娘,我下床自己吃。您放心,我已经好多了。”顾锦行坚持道。 黄氏只好依着她。 顾锦行下了床,走到桌前坐下。她早就饿了,很快就把鸡汤喝完了,豆腐和面条也吃了一大半。 不得不说,膳食很合她的口味。 吃完后,顾锦行又拿起一块点心要往嘴里放,黄氏急忙阻止她。 “锦儿,点心留着晚点再吃。不要暴饮暴食。” 顾锦行只好把点心放回碟子。 第3章 没落世家 顾锦行用完晚膳,黄氏又和她说了会儿话,才带着刘嬷嬷和柳枝离开锦华阁。 春杏端了热水进来。顾锦行被伺候着入了净房,简单洗漱一番后,又回到床上躺下。 顾锦行没有睡意,便开始想黄氏和她说的话。 顾三爷从刑狱中被放出来了,不过丢了官,成了白身。 外放做官的顾二爷因顾老太太过世,原本要丁忧,但圣上念他有政绩,又值朝廷用人之际,便准予他夺情,还将他调回京城。二房一家很快就要回来了。 因顾三爷入刑狱一趟,顾家上下打点,为了替顾三爷脱身,花了不少银子。 顾老太太办丧事,虽然顾家落魄了,但在其他权贵世家面前也得要撑住面子,故又花出去上千两银子。如今,府里的中馈越发吃紧。 黄氏提起府内开支就满脸愁容。 顾锦行是大房嫡出,按世家规矩,应该配两个教养嬷嬷,四个贴身一等大丫鬟,八个二等小丫鬟,若干三等仆妇。 事实上,锦华阁里,除了做打扫浆洗的两名仆妇,只有春杏一个小丫鬟伺候她。 顾锦行本来还有一个奶娘。但不知何故,黄氏放了她的奴籍,给了她三百两银子,打发了她离开,也算是全了对她哺育过顾锦行的一番情意。 哎,虽然穿越成了世家嫡千金,却是一个正在日渐没落的家族,锦衣玉食的生活恐怕是过不长久了。顾锦行忍不住叹气。 不过,顾锦行也不是一个容易悲观的人。她想的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路都是人走出来的,日子总是人过出来的,只要自己肯用心,肯努力,还怕没有好日子过吗? 更何况,她现在这副身体,还是一个6岁女娃,又能做什么? 禧福院内,黄氏看完账簿后,又是一阵长长的叹气。 “夫人,小姐见长,又该裁制新衣了。”刘嬷嬷见黄氏脸色不好,斟酌着说。 “小孩子长得快,不用做太多,以后一季做两套新衣就够了。”黄氏想了想,又补充道:“衣料不用太好,也不要做太合体,稍微大点、长点。” 刘嬷嬷忍不住心酸。“夫人,小姐是嫡出,丫鬟仆妇已经裁减了大半,衣裳首饰太过简朴怕也不太好。” 听了刘嬷嬷的话,黄氏眼圈一红,“嬷嬷,你以为我心里就好受吗?世家权贵千金,哪一个不是金枝玉叶般娇养着?锦儿是我亲生,我又岂愿苛待她?可是,你每日跟着我,这府里的情况你也知道,老爷只知风花雪月,一向不管事;二爷即使回京,毕竟官职不高,俸禄有限,再说,二爷一家难道日后就没有些私心;三爷如今丢了官,失了俸禄,可是三房一家吃穿用度也全都是依靠着府里;还有两个小姑待嫁……至于家中的田宅铺子……当年争储,公爹支持湘王,得罪当今圣上,圣上没有抄家治罪,已算格外开恩,为了向圣上赎罪保住二爷三爷前程,公爹将祖上传下来的产业移交官府充公,已失大半……哎!” 黄氏絮絮叨叨说了大半天,又是一阵伤心。 第4章 顾府三房(上) 已逝的顾老太爷有三子两女。长子顾之衍和三子顾之桓都是嫡出,奈何嫡长子不成器,只考了一个进士后,便整日流连于烟花之地,眼里只有风花雪月,无心于仕途。 三子顾之桓倒是官至五品,但是为人迂腐,不知变通,深受同僚排挤。可他自己却不甘心。眼看又到三年一次的官员考评升迁之期,圣上让吏部拟章程,他因心中不忿,在金銮殿上直言触犯天颜,被当场撸夺官职,下到大狱。顾家上下打点才免除牢狱之灾,然也成了一介白身,顾太夫人本就一直缠绵病榻,得知消息,直接被气到殡天。 次子顾之清是庶出,却比两个嫡出兄弟出色,科试中了榜眼,先在翰林院中历练了两年,后被外放到涂州担任知府。 顾之清为人活络,头脑精明,又有能力手段,在涂州任知府期间也做出了不少成绩。 圣上虽不待见顾府,却看重人才,对能力突出的顾之清倒也愿意网开一面,故准允他夺情,勿需为顾太夫人辞官守孝,还将他调入京城担任大理寺右寺丞。 右寺丞虽是六品,比四品知府低了两级,但是在天子脚下,比起穷山恶水的涂州不知好了多少倍。 顾老太爷六十岁时纳了一房小妾,生了一对双胞胎庶女。八年后,顾老太爷撒手人寰,两个庶女才八岁。如今,顾秀、顾丽姐妹俩十三岁,还未及笄。 转眼已入冬。在顾二老爷的带领下,顾家二房一行人紧赶慢赶终于从涂州回到京城。 二房的马车还未行到顾府门前,黄氏就已经接到了消息,即刻让人前去通知三房,又命外院管事遣人通知顾大爷和顾三爷。她自己则在丫鬟的服侍下迅速拾掇一番,准备前往二门等候。 没多久,被遣去寻顾大爷的小厮就回来了。听了小厮的回禀,黄氏的脸色极其难看。 “去告诉大老爷,二老爷一家马上就进府,他若不想落人话柄就赶紧回来!还不快去!”黄氏喝道! 听了黄氏的话,小厮转身就跑。黄氏气得咬牙,顺手抄起身旁的茶碗“咣当”一声就砸向地面。茶碗碎裂,茶水四溅。 旁边侍候的刘嬷嬷被唬了一跳,立刻招呼门外候着的小丫鬟进来收拾。她自己上前一步宽慰道:“夫人想开些,犯不着气自个儿,让旁人白白看了笑话!” 黄氏忍不住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嬷嬷,你说说,都多少年了,他怎么还是这性子,就是不肯悔改!老太太一走,眼看着府中日子越发艰难,大房至今连个嫡子都没有,你说他这人怎么就不上心!” “太太,大老爷打小就在富贵窝里过惯了肆意日子,他受不得这些苦楚和约束。您若要强行拘着他,只怕到头来会夫妻离心!”刘嬷嬷苦口婆心地劝说。 主仆二人正说着话,门外的小丫鬟禀告三夫人陈氏来了。话音刚落,就见三夫人陈氏带着贴身婆子张嬷嬷和丫鬟红翠掀了帘子走了进来。 “大嫂,二嫂他们快到了吧?”陈氏问。 “快了,”黄氏的神色已经恢复正常,朝她点了点头,转头对刘嬷嬷道:“嬷嬷,你去库房看看,柳枝若把东西找齐全了,让她直接送去禧春苑,你再去看看锦儿,她若身子无碍,就直接带她去二门等着一起接她二婶。” 黄氏说完便起身,刘嬷嬷立刻唤门外候着的另一个丫鬟柳梅上前来伺候。 “想必二弟妹他们快进府了,三弟妹咱们走吧。”黄氏冲陈氏温婉一笑,扶着柳梅的手走出禧福苑。 先前黄氏遣人去寻顾之衍时,顾之衍与人在芸香楼里斗酒吟诗正在兴头上,不及细问就让小厮将寻他之人赶出了芸香楼,故黄氏才被气得变了脸色。 三老爷顾之桓因为刚出大狱,成了白身,又气死了自家老娘,里子面子都丢光了,并不愿面对顾之清,因此在黄氏遣人告诉他时,便寻了一个借口躲了出去。 黄氏无奈,也担心顾之衍不能及时回府失了礼数,只好让黄管家带着几个得力的下人先去府门前候着。 因为内院女眷不好在府门前抛头露脸,因此,黄氏带着陈氏和丫鬟仆妇往二门处去。 陈氏和顾之桓有两子一女。长子顾昑、次子顾昕都在书院进学,每旬回家一次,因此都不在府中;三女顾珠年十岁。 黄氏和陈氏来到二门处不久,顾珠就带着奶娘王嬷嬷和丫鬟青儿来了。不多会儿,黄氏和陈氏的两个小姑子顾秀、顾丽也来了。 锦华阁里,刘嬷嬷正要迈进内室,却听见内室里传来几声咳嗽。刘嬷嬷急忙掀开帘子往里一看,顾锦行的背后堆着几个靠垫,正半倚在床头,面色依然有几分苍白。春杏端着瓷盅,正在小心翼翼地给她喂水。 “小姐可是有哪里不舒服?”刘嬷嬷走到床榻边,替顾锦行掖了掖身上的被子,扭头斥责春杏:“小蹄子,小姐什么时候开始咳嗽的?怎么不去禧福苑禀报主子?” “嬷嬷,我没事儿,只是喝水呛着了,不怪春杏。”顾锦行忙制止道,“嬷嬷前来,是母亲有什么吩咐吗?” “二老爷一家回京了,马上就要进府,夫人只是让我来瞧瞧你。小姐不用心急,等养好身子再去见二老爷二夫人也是一样的。”刘嬷嬷笑着宽慰了两句,便离开了锦华阁。 顾之衍和黄氏原本有一嫡子,是顾锦行的兄长,可惜十岁时因一场意外夭折。如今,顾之衍和黄氏膝下只有顾锦行一女。 顾之清高中榜眼那年,娶了赵氏,二人育有一子一女。长子顾涛比顾昑和顾昕还大两岁;次女顾媚年十二,比顾珠长两岁。 因此,顾家三房子女按年龄排序,庶出二房的嫡女顾媚被称为大小姐,三房嫡女顾珠是二小姐,大房顾锦行却是三小姐。 因顾秀和顾丽与顾家三位老爷是同辈,为避免混淆和乱了辈份,故府中分别称她们二人为秀大小姐、丽二小姐。 第5章 顾府三房(下) 没等多久,一直守在顾府门前的管家就派人前往二门处报信,二房一行人已经到了。 顾之清、赵氏和大小姐顾媚乘坐一辆马车,四个丫鬟两名仆妇一辆马车,余下的一辆马车装载行李包裹。二房长子顾涛和其余几名家仆则是骑马。 在顾府门前,顾涛和家仆下了马,顾之清从第一辆马车上下来。黄管家急忙迎上前,指使小厮直接将马车赶至二门处。 从涂州到京城路途遥远。因一路上舟车劳顿,赵氏的神色难掩憔悴。 “二弟妹,左盼右盼,可算是把你们一家子给盼回来了,”黄氏上前亲热地拉起赵氏的手。 “多年不见,大嫂的样子一点儿都没变,还是这样年轻。”赵氏笑道。 “二弟妹也没变,还是和从前一个样子,”黄氏一边说,一边转过目光打量跟在赵氏身后的少女,“这是媚儿吧,都长这么大了。这模样儿真是可人。” 听见黄氏的话,顾媚显得有些腼腆。在赵氏示意下,她上前给黄氏见了礼。 候在一边的顾秀、顾丽、顾珠也各自上前分别与赵氏、顾媚见礼。 “二嫂,”一直站在黄氏身后的陈氏开口道,“从涂州到京城千里迢迢,二嫂一家辛苦了。大嫂前几日就让人把福春苑收拾了出来,二嫂和媚儿先去安置,好好休息一下。” “三弟妹说得对,”黄氏忙说,正好看见刘嬷嬷和柳枝走过来,“刘嬷嬷,你带二夫人去福春苑。媚儿住敞月轩可好?敞月轩与锦华阁、落霞轩在一处,你们姐妹三人平日里无事可以多走动,说说话。” “全凭大伯母安排。”顾媚应道。 “柳枝,你带大小姐去敞月轩,看看敞月轩里还需要添置什么,直接来回我。”黄氏吩咐。 刘嬷嬷、柳枝道了声“喏”,引着赵氏、顾媚及各自的丫鬟仆妇去了禧春苑、敞月轩。 赵氏一行人离去后,黄氏、陈氏也各自回了禧福苑和禧冬苑,顾秀、顾丽二人则回了禧秋苑。 黄氏回禧福苑刚吃完了一盏茶,刘嬷嬷和柳枝就先后回来了。 “二夫人那边都安排好了?”黄氏神色寡淡地问道。 “都安排好了,奴婢瞧见二夫人看见屋子里的陈设还算满意,夫人放心就是!” 听了刘嬷嬷的话,黄氏点点头,旋即看向柳枝,“你送大小姐去敞月轩,一路上瞧着大小姐如何?” 柳枝朝黄氏福了福身,恭声道:“奴婢如今瞧着大小姐还算娴静知礼,日后会如何奴婢就看不出来了。” 黄氏的脸色有些难看。柳枝朝刘嬷嬷看去,刘嬷嬷冲她微微点了下头,柳枝悄声退出去。 刘嬷嬷上前一步,低声道:“夫人,当年小公子的事也只是咱们的猜疑,没有证据能证明和大小姐有关,夫人就算是为了三小姐也要宽心。” 黄氏闭了闭眼,许久后才沉声道:“刘嬷嬷,我知道该怎么做。你找两个可靠的人暗中盯紧二爷和大公子,只是别让人察觉。另外,让黄管家准备家宴,今晚为二爷一家接风洗尘。” “是,老奴这就去!”刘嬷嬷领了黄氏之命后,就出了禧福苑往前院去。 锦华阁中,顾锦行喝完药问春杏:“二叔一家是什么样的?我有些记不得了。” 春杏一边把药碗放进托盘,一边顺手给顾锦行掖了掖被子,“二老爷一家是什么样奴婢也不知,只是曾听嬷嬷们说,在咱们顾府三位老爷中,二老爷最有才学。二夫人和大小姐也都是极和气的。” 听见春杏的话,顾锦行垂下眸子,眼中一片冷意。和气么?这和气恐怕也只是做出来给人看的。 顾锦行的魂魄强行侵入原身时,原身的记忆早已进入她的脑海中。 她清楚看见,原身四岁那年,十岁的哥哥,顾家大房唯一的嫡子顾崧被二房顾涛、顾媚联手推下假山坠亡。 原身当时正躲藏在假山下的一个小洞里,把二人谋害兄长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只可惜原身当时看见兄长坠亡时满地是血,被吓傻了,从此魂魄不全,这段记忆也就一直封存着。 如今,她替代原身,魂魄归位,封藏的记忆也被打开了。 “春杏,给我更衣。”顾锦行一边说,一边起身要下床。 春杏忙上前拦着她,“小姐,你要什么?告诉奴婢,奴婢去替您拿。” 顾锦行摇摇头,“春杏,我要梳妆更衣。” “小姐,您梳妆更衣做什么?夫人吩咐了要让您在床上休息。”春杏不解。 “二叔一家归来,我身为晚辈怎能不见?何况今夜母亲必定会为二叔一家接风。”顾锦行扶着春杏的手,固执地站了起来。 “好春杏,你瞧,我是不是已经好了,我没你想的那么娇弱。” 春杏只好顺着她,取出一套素色的衣衫给她换上,因在顾太夫人孝期,所以只在她头上梳了一个双丫髻,插上一支式样简单的珠钗和两朵素色绢花。 顾锦行看着自己在铜镜中的那张稚嫩的脸,忍不住叹了口气。 “小姐可是对奴婢的手艺不满意?”春杏从铜镜中看见顾锦行蹙眉,以为她是对发饰不满。 “不,挺好,”顾锦行回过神来,“春杏,你从小服侍我,对我的忠心我是知道的。” 顾锦行接收原身记忆的同时,知道这个只比她大两岁的丫鬟既老实又忠心。 听了顾锦行的话,春杏有些诚惶诚恐。顾锦行似是看出了她的窘迫,轻声道:“春杏,你放心,只要我在,谁也不能欺负你,把你怎样。” 春杏心里一酸,双眼情不自禁泛出泪花。 虽然身体属于六岁孩童,顾锦行的行为却像个小大人。 她拿起锦帕,替春杏揩了揩眼泪,“春杏,不哭,我答应你的就一定会做到,相信我,好吗?不过,你也要帮我,多帮我打探这府中的消息,顺便帮我盯着二房一家人。” 春杏重重地点了点头。不知为何,她竟觉得小姐似乎和从前完全不同了。 顾锦行梳妆好后,带着春杏走出锦华阁,一路往禧福苑而去。 第6章 分家(上) 顾锦行来到禧福苑时,黄氏正坐在堂上看账薄,刘嬷嬷和柳枝侍侯在旁边。 “哎哟,我的小祖宗,你怎么来了!”刘嬷嬷看见她,很是惊讶,连忙上前扶住顾锦行,牵起她的手来到黄氏跟前。 “我的儿,你怎么不在床上躺着?”黄色忙放下手中的账册,伸手抱住顾锦行,把她搂进自己怀里。 “我已经好了,母亲不用担心。”顾锦行乖巧地说。 黄氏细细看她,虽然面色还是有些苍白,不过精神看起来却不错,提着的心遂放下,看向柳枝,“你去厨房看看我让人煨的燕窝好没有,好了就赶紧给三小姐端过来。” “是!”柳枝应道。 “锦儿,你今儿怎么想起来我这里了?”黄氏问道。 顾锦行从小长在顾太夫人跟前,顾太夫人去世前,她都住荣春堂。荣春堂和禧福苑有些距离,平日里竟是鲜少来这里。 顾太夫人去世后,顾锦行搬回锦华阁,因黄氏只这一个女儿,也娇宠着,所以平日也很少来禧福苑请安,黄氏也不以为意。 “母亲,我听说二叔二婶一家回来了,我躲在锦华阁里不出来见人是不是不太好?”顾锦行眨着眼睛看着黄氏。 黄氏一下就乐了,“你二婶他们知道你病着,不会怪你的。再说了,他们这次回来也不是住一天两天,也不急着走,你要见他们也不急这一时。”说到这里,黄色的神色恹恹的。 顾锦行的眼珠转了转,“母亲,今晚您要给二叔一家设宴吧?” “如今还在你祖母的孝中,宴也只是素宴。再说你如今身子还弱,荤菜不好克化,不宜多吃。”黄氏以为她只是贪嘴,好心提醒女儿。 “家人相聚,我不在多不好。我今天也要参加家宴,给二叔一家接风。”顾锦行将脑袋埋在黄氏怀里撒娇。 黄氏的心顿得软得像一汪水,忙不迭声地说:“行,依你,都依你!” 禧春苑里,赵氏沐浴完毕,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衫。“这一路上紧赶慢赶,风尘仆仆的,现在终于清爽了。”赵氏半躺在榻上,松懈下来,长舒一声。 “大夫人今晚儿设了家宴,夫人先休息一下,养养精神。”心腹大丫鬟兰香跪坐在榻前,一边给赵氏捶腿,一边说。 赵氏沉吟半晌,唤了声“张嬷嬷”,一个半老妇人从旁侧厢房中走出来,朝赵氏福了福身“夫人。” “箱笼暂时先这么搁着,除了一些换洗衣裳和首饰,其余的都不必急着取出,”赵氏想了想又说,“让芸香去给媚儿也说一声。” 听了赵氏的话,张嬷嬷的心里有些惊疑,不过,她还是遵命行事,去唤了芸香往敞月轩传话。 芸香来到敞月轩时,顾媚正好梳洗完,贴身丫鬟珍珠正拿着一条干的布巾帮她绞着湿漉漉的长发。 “母亲还说什么了吗?”听完芸香转告的话,顾媚问。 “夫人说,大小姐给二小姐和三小姐准备的礼物,让丫鬟送去就行,大小姐不必还要亲自去跑一趟 。” “你去回复母亲,就说我知道了。”顾媚一边说一边冲她挥了挥手,芸香便离开了敞月轩。 见芸香离去,顾媚转头对珍珠说:“待会儿你去把我从涂州带回来的东西分一分,给二妹妹、三妹妹和两位小姑姑送过去。” 珍珠应了声“是”。 就在这时,守在门外的小丫鬟珊瑚打起了帘子:“大小姐,大公子来了。” 珊瑚的话音刚落,一个身着青色直缀长衫,面相略微有些刻薄的十六、七岁的少年便跨步走了进来。 “大哥,你怎么来了?”顾媚看见顾涛,忙起身相迎。 顾涛朝屋内扫了一眼,珍珠急忙退出房间、 “大哥可是有事?”顾媚看着顾涛。 顾涛从怀中取出一沓银票递到顾媚手中。顾媚接过银票,大略数了数,竟有三千两,不由得一怔,“大哥,这是……” “媚儿,这银两父亲和母亲都不知道,你好生替我收着,我需要时会来找你要。记住,千万别让人知晓。” “大哥,你这些银两是哪来的?”顾媚急忙问。、 顾涛明显不愿说的样子,岔开话题,“想必母亲已经告诉你了,箱笼行李先这么搁着,暂时不要收拾。” 顾媚点点头,犹疑着说:“母亲打发芸香来告诉我了。大哥,父亲和母亲是想……” 顾涛端起桌上的茶饮了一口,“三叔获罪失了官位,大伯也不上进,顾府一年不如一年。父亲如今仕途正好,当今圣上也看重父亲,我们二房总不能一直受大房和三房的拖累。” 顾媚隐约有些明白了,轻声问:“大哥,我们什么时候搬出去?” 顾涛嗤笑道:“不急,父亲早有准备,已经置办好宅子。只是在搬出顾府之前,还得先和大房三房把家分了。” 顾媚有些震惊。 “父亲让我告诉你,搬出顾府前,你安分待在敞月轩,尽量避开大房和三房的人,禧秋苑两个小姑姑那里也少去。”顾涛盯着顾媚又嘱咐了一句。 “大哥,我知道了。” 得到顾媚的保证后,顾涛方才放心离去。 夜幕降临,顾府荣安堂里燃起高烛,仆妇丫鬟们已布置好两桌宴席,一盘盘素鸡、素鹅、素鱼,各种素菜被端了上来。 顾府男丁一桌,女眷一桌。待众人落座,一直迟迟不见人影的顾大爷和顾三爷才相继出现。 顶着众人意味不明的目光,一向我行我素的顾大爷浑不在意地走到席桌旁,大大咧咧地落座在主位上。 对于顾大爷的漠视,顾二爷仿佛浑然不知。他走到顾大爷跟前,毕恭毕敬地躬身行了一礼:“大哥!” 顾大爷的目光这才落在顾二爷身上,“二弟,从涂州赴京,一路辛苦。为兄今日有些事,二弟归家未能亲迎,还请匆怪!” 顾大爷口中说着勿怪,看向顾二爷的神色却是倨傲的。 这一幕落在女眷们的眼中,赵氏神色淡然,看不出喜怒;黄氏的心里却对顾大爷多了些埋怨,眼见顾府一日不如一日,日后大房指不定还得要靠二房帮扶,可顾大爷不仅不想办法拉拢二房,还当着二房一家的面拿乔,说不得就把人给得罪了。 这一幕也落进了顾锦行的眼中,看着自己这个便宜爹的做派,心中很是无语。 顾锦行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顾二爷、赵氏、顾媚和顾涛,见二房众人皆不动声色,不由得替顾大爷和大房的未来点了一根蜡。 第7章 分家(中) 顾锦行默默留意着顾家二房每个人的神色。她见顾二爷的脸上不仅没有怒色,反而一副谦卑的样子,心里便有了计较。 “大哥说笑了,大哥有正事要忙,小弟岂能同大哥计较。再说了一家人不分彼此,大哥勿需见外。” 顾二爷说完,又看向顾三爷,拱了拱手,“三弟!” 相较于顾大爷和顾二爷,顾三爷的神色算不上好,还有些灰头土脸的样子。 “二哥!”顾三爷还了一礼,讪笑着,神色极为勉强。 顾锦行的目光又暗暗朝三房众人的脸上扫过,陈氏的面色有些难堪。倒也是,自家夫君获罪于君王,顾二爷却受君主青睐,还有比这更丢脸的事情吗? 三房虽是嫡出,日后在二房面前只怕是抬不起头来的。 顾锦行的目光又仔细在顾昑、顾昕、顾涛脸上划过。 顾昕和顾昑年约十二、三岁,与顾媚、顾秀、顾丽的年纪倒是差不多,还是青涩少年,两人眉清目秀,举止倒也端方,看来在书院念书的效果不错,没有长歪,顾锦行暗自思忖。 顾涛比顾昕、顾昑长两三岁,面相却有些刻薄,看起来心思深沉,想到留在脑海中的长兄被害的画面,顾锦行不由得联想到毒蛇。思量至此,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顾锦行立在黄氏身边。黄氏察觉到她抖了一下,心里一急,忙拉住她的小手,低声问:“锦儿,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娘,我没事儿。”顾锦行笑着安抚黄氏。黄氏见她神色无恙,放下心来。 顾锦行的目光继续不经意似地扫过顾媚、顾珠、顾秀、顾丽等人。 顾媚虽然才十二岁,却已经出落得婷婷玉立,眉眼跟顾涛有些神似,看上去也不乏算计。 十岁的顾珠虽然面庞还未长开,不过从眉眼之间也看得出,日后定是美人胚子。 顾秀、顾丽这对双胞胎姐妹更不用说了,神似其生母肖姨娘,眉目之间自有一股顾盼风流之态。 说到那位肖姨娘,祖父的小妾,顾锦行从前在祖母身边时,肖姨娘去给祖母请安,倒是见过几面。 只是祖母厌弃她,不想看见她,便免了她的请安,从此顾锦行就没再怎么见过,听人说她一直老老实实地待在菊霜苑中礼佛。 菊霜苑是一个小偏院,还没有锦华阁的三分之一大。院子靠近柴房。 在顾锦行的记忆中,兄长顾崧尚未遇害前,兄妹俩有一次玩捉迷藏,无意间去过那个小院。那个小院实在有些破败荒凉。 顾锦行尚在沉思中,突然被黄氏拉了一把,她这才回过神来。二房一家与大房、三房各人见过礼后,众人便各自落座。 黄氏与赵氏、陈氏坐在一处,顾锦行同顾媚、顾珠、顾秀、顾丽坐在一处。黄氏不放心女儿,让大丫鬟柳枝站到顾锦行身后去伺候。 “大嫂,自从崧儿走后,你和大哥只有锦丫头一个孩子,不免膝下空虚。大嫂如不能再有子嗣,何不从顾氏族里过继一个承继香火,以免大房绝了后。” 赵氏一边旁若无人地挟着盘中的菜,一边似笑非笑地对黄氏说。 赵氏的话音刚落,黄氏就红了眼睛,险些哭出来,但她到底还是忍住了。 她稍微缓了一下情绪,才接过赵氏的话:“有劳二弟妹挂念。对我来说,锦儿一个孩子也很好。至于香火,日后锦儿可以招赘,大房自然就有后了。” “这只是大嫂一个人的想法吧,”赵氏不甘心口舌落人下乘,对黄氏反唇相讥,“焉知大哥怎么想?我听说大哥今日又纳了一名小妾,岂不是为了香火?” “啪——”的一声,黄氏将手中的筷子落在桌上。 “二弟妹慎言!我与二弟妹素日无冤,往日无仇,二弟妹一家归来,我提前让人替你们打扫院子,今日又亲迎弟妹一家,还为你们设宴接风。我自认没有疏漏之处。如果弟妹硬要说我对你们不周,也只是因为如今还在婆母孝中,这两桌宴席都是素宴。弟妹如若对我不满,大可直言,不必拿子嗣来说事儿。大房的子嗣自然由大房操心,如今还轮不到二弟妹来说嘴!” 在顾锦行的记忆里,黄氏一向温和有礼,鲜少发怒,看来赵氏这是触了黄氏的逆鳞。顾锦行垂下眼皮,眼眸中闪过一抹厉色。 黄氏还不知道顾崧是被二房所害。顾锦行既然承接了原身的全部记忆,自然得为原身的兄长报仇。她压根就没想过要将这件事瞒着黄氏。 只不过,为了避免一下将黄氏击垮,怎么开口对黄氏说这件事,选在什么时机说,她需要稍微想一想。 “大嫂不要生气,想必二嫂也是关心则乱。二嫂,当着小辈们的面,说这些话不合适,回头等小辈们不在,咱们妯娌三个再闲聊。吃菜,快吃菜!二嫂,这些菜都是大嫂让厨房的人照着你们一家子的喜好做的,你快尝尝,可别辜负了大嫂的一片心!” 陈氏见二人陷入僵局,忙起身分别给黄氏和赵氏夹了一箸菜,打着圆场。 赵氏的目光朝顾锦行几人这边扫了一眼,从丫鬟手中接过绢巾,抹了抹嘴唇,“瞧我这张嘴,一不小心就说错话得罪了人。大嫂,你知道我性子一向爽利,心直口快,有啥说啥。心里既藏不住事,也藏不住话,如有得罪之处,还请大嫂千万别跟我一般见识。” 黄氏心中仍然气恼,但是,她见陈氏出面打圆场,赵氏也主动递了台阶,当着所有人的面,倒也不好继续不依不饶。只是她对二房一家再也没有好脸色。 女眷一桌都在沉默地吃着饭,另一桌上,顾大爷、顾二爷和顾三爷也打着机锋。 “小弟离京数年,家里全靠兄嫂支撑,母亲面前全赖兄嫂伺奉,就连母亲临终下葬,我也未能及时赶回,心中实在愧疚。来,我敬大哥一杯!”顾二爷端起酒。 “二哥是庶出,也不是从母亲肚子里爬出来的,自然没人会同你介意!”不待顾大爷开口,顾三爷就阴阳怪气地说。 顾二爷放下酒杯,眼神冰冷。 “之清自知是庶出,不配与大哥、三弟同住一房檐之下。之清有自知之明,也不想在大哥、三弟面前碍眼。既然母亲大人已逝,之清今日就请大哥主持把家分了!” 第8章 分家(下) 随着顾二爷的话音落下,顾涛、顾昑、顾昕和女眷桌上众人情不自禁停止手中夹菜和嘴里咀嚼的动作,满室寂静无声。 顾大爷将手中的筷子“啪”的一声拍在桌上,“老二,你说什么?” “大哥,我的意思是,既然父亲母亲已经不在了,咱们兄弟三人也该把家分了!家家户户不都如此吗?!” “祖母过世不久,二伯刚回京就提出分家,会不会太急了一些?” 顾昕一直在注意聆听父亲和两位伯父的对话。他见气氛不甚友善,一直在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骤然听见要分家,一时没忍住,才冷不丁地插了一句话。 “昕儿说得没错。”顾大爷点点头,脸色不太好看。 “老二,父母仙去,你我兄弟三人,家自然该分。只是尚在母亲的孝中,此时分家是不是过于急迫了?” “大哥,我原本也不想现在就提出分家。只是你看三弟怕是容不下我!”顾二爷冷笑着。 “大哥,休听二哥胡言。哪里是我容不下人,恐怕是二哥在担心受我们拖累!” “你……你血口喷人!”顾二爷面色通红,看起来有些气急败坏。 “老二,是不是像老三说的,你担心我们大房和三房拖累你?” “大哥,这……这……我顾之清岂是那样的人?”顾二爷为自己辩解,不过他的神态举止落在旁人眼里,实在有些勉强。 此时,顾大爷倒也不糊涂,算是彻底明白了二房的打算。 虽然顾府江河日下,大房人丁凋零,三房如今也不成器,唯有二房看起来有希望,但他一向自诩清高,断然没有一直依附二房的道理。 顾大爷很快就想明白了,倒也不是很难受,他干脆地说:“既然二弟的心已经不在这里了,那就分家吧,三房一起分了吧!” 顾三爷一听这话,急了,“大哥——” 顾大爷看了一眼自己这个嫡亲的同胞兄弟,他明白顾三爷心中所想。 既无爵位,也无官职,如今一介白身,顾家三房除了依附于家族,还能有什么出路。只是顾大爷朝他摇了摇头,阻止他再说下去。 “先吃饭吧,吃完饭再说分家的事。” 对顾锦行来说,这一顿迎接二房归来的接风宴,吃得味同嚼蜡。她只吃了很少一点就停了筷子。柳枝端水伺候她漱了口,净了面。 顾锦行起身行礼告退。 “锦丫头这么快就吃完了?不再多吃一点?”陈氏诧异地看着她,伸手捏了捏她的小脸,转头对黄氏说:“锦丫头这些日子清瘦了不少,看着可真让人心疼。” 听了陈氏的话,黄氏笑得真心实意,“小孩子,不碍事,多养养就好了。” 接着,黄氏看着女儿:“少吃点也好,你的身子还未完全见好,吃多了不易消化。柳枝,你陪小姐去院里走走,亲自送小姐回去。” 得了黄氏的吩咐,顾锦行依次向赵氏、陈氏行礼告退,又去向父亲和两位叔父行了礼,才带着柳枝出了荣安堂。 荣安堂原是顾府议事厅,雕梁画栋,辉煌大气。 但是在顾府败落后,荣安堂逐渐被闲置下来,再加上顾府银钱吃紧,竟疏于维护,光彩已不复昔日。如今也只是在接圣旨和家族年节聚餐时才会来这里。 开宴前,黄氏嫌春杏年纪小不抵用,便让自己的心腹大丫鬟亲自伺候顾锦行,而把春杏打发回了锦华阁。 因此,顾锦行带着柳枝在顾府有些荒败的花园里稍微逛了逛,便回到了锦华阁,同时打发柳枝回到黄氏跟前复命。 “小姐,您喝点山楂水,我听刘嬷嬷说这是化食的,里面还添加了饴糖。”春杏一边说,一边把一盅山楂水放在她面前。 “春杏,我没吃饱,肚子有些饿,你去厨房看看有没有软糯易消化的点心,帮我取些来。”顾锦行揉了揉脑袋。 “好嘞,小姐,您等着,我这就去。” 看着春杏出了锦华阁,往顾府厨房的方向跑去,顾锦行端起桌上的山楂糖水喝了一口。 入口的糖水酸酸甜甜的,很是好喝,还带有一股山楂的清香气息。她很是喜欢这味道,便连续喝了多口。 顾锦行一边喝着山楂糖水,一边在脑海里复盘原身记忆中的一些事情,接着又把二房归来以及接风宴上的事情细细捋了一遍。 顾府分家是早晚的事,自家的便宜爹不靠谱,日后自己和便宜娘要过好日子,看来还得靠自己。 只是,如今的自己虽然是一个成年人的思想和灵魂,身体却是孩子,瞧这细胳膊细腿的,又能做什么呢? 想到未来,顾锦行愁得不行。 话说黄氏,虽然是便宜娘亲,但她能明显感受到黄氏对自己毫不保留的爱,这令顾锦行的心里很温暖。 前世的顾锦行父亲早早去世,她由母亲抚养长大,对母亲一直有很深的感情。 如今,虽然黄氏算不上她的亲生母亲,但是她心中对母爱仍然充满了渴望。 虽然来到这个时空的日子并不长,但她已经不由自主地把黄氏当作了自己真正的母亲。 至于便宜爹,顾锦行对他的期待并不高,心想只要他不来祸害自己和母亲便好。 第二日,顾锦行依旧穿戴整齐,来到禧福苑。 走进禧福苑,她看见一片兵荒马乱的景象。下人们有的搬箱子,有的拿东西,都在忙碌,直到顾锦行走进主院竟也没有人注意到她。 春杏上前帮她打起门帘,顾锦行走进去,看见黄氏身边的两名仆妇抱着几大摞账册,黄氏面前的桌案上堆放着账册、匣子,地面上摆放着箱笼。 “娘,”顾锦行走上前,“您在忙什么?” 黄氏这才抬起头,注意到女儿。 “锦儿,娘这儿正忙乱着呢,你先去园子里自己逛逛去,等我这里的事理清了再唤你来。” 顾锦行带着春杏出了禧福苑,朝花园走去。在路上碰见黄氏身边的刘嬷嬷。顾锦行叫住她问了几句,这才知道顾府已经分完了家。 “嬷嬷,这么快就分完家了?”顾锦行有些咂舌。 “是啊,昨晚接风宴后,三位老爷和三位夫人在荣安堂里商量了一番就把家给分了。”刘嬷嬷说。 “嬷嬷,你知道是怎么分的吗?” “这……老奴怕是不能说……”刘嬷嬷有些为难。 “嬷嬷,分家又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外人早晚都会知道。你告诉我也没事儿,”顾锦行上前一步,拉着她的手,撒娇道:“母亲就算知道你告诉了我,想必也不会怪你的。” 刘嬷嬷犹豫一番,到底还是附在顾锦行的耳边小声说了。 “小姐,夫人问起,你可千万别说是老奴告诉你的。”刘嬷嬷不放心,再三叮嘱。 “嬷嬷别担心,我记住了。”顾锦行朝她挥挥手,带着春杏继续朝前走。 第9章 谋划 顾府分家,银两和值钱的字画古董等物件,大房各占六成,二房和三房各得两成。公中的铺子、宅子、田庄,大房得八成,二房和三房各得一成。 因二房自愿出府,大房又额外补偿了二房五百两银子。 三房不愿离府,大房直接将三房住着的禧冬苑连同附近几个院落一同给了三房,直接从顾宅划分出去。 顾秀、顾丽和肖姨娘一起留在大房。肖姨娘由大房养老,顾秀、顾丽的嫁妆也由大房出。 顾锦行回到锦华阁后不久,就听说二房已经带着所有箱笼行李,连同分家得到的东西离开了顾府。 划给三房的宅子也用围墙圈了出去,只留了一道方便进出的小门。门上也落了锁。 二房搬走,三房划出去后,顾府大房这边的禧春苑、敞月轩、落霞轩也空了出来。 除了愿意随二房和三房去的奴仆,黄氏又直接遣散了一半下人,把卖身契给了他们,每人发了十两银子的安置费。 一时之间,顾府的人数就去了大半,显得更加的空旷冷清。 顾锦行依然住在锦华阁。 黄氏不放心,把丫鬟柳梅给了顾锦行,让柳梅以后只在锦华阁里伺候。顾锦行的身边便有了柳梅和春杏两个丫鬟。 “小姐,你都写大半天了,快歇一歇吧。”柳梅把一盏泡好的茶轻轻放在顾锦行的旁边。 桌案上铺着一张纸,顾锦行正拿着一支毛笔,蘸着墨汁,在纸上写写画画。柳梅朝纸上瞄了一眼,却看不懂她写的那些字。 也难怪柳梅看不懂,因为那些字都是简体字。 这些日子,顾锦行已经把顾府里的情况了解了七七八八。 因先祖在夺嫡中站错队,被帝王无情打压,一个迅速没落的百年世家,留下来的不多的家产又因兄弟三人分家划出去了一部分,如今大房的家底儿实在不算厚实。 黄氏出身官宦人家,嫁妆本也不薄,只是这些年来因府中亏空,贴东墙补西墙,不断挪用,也没剩下多少。 如今,大房除了顾大爷、黄氏和顾锦行,还有顾大爷的三个小妾,另外还要养着肖姨娘和顾秀、顾丽两姐妹,以及所剩不多的丫鬟奴仆。 过两三年顾秀、顾丽出嫁,还要为她们筹办嫁妆。 顾大爷不知生计艰难,也没什么营生,是个靠不住的人,大房的担子都压在当家主母黄氏的肩上。 顾锦行正是因为看懂了黄氏的焦虑、担忧和为难,才忍不住想要为她,为顾府谋划一二。其实,为黄氏和顾府谋划,又何尝不是在为自己谋划? 自己占着顾家大房嫡女的身份,顾府也是自己如今在这个时空世界的唯一依靠,要想让自己过得好,首先得想法让顾府好。 顾锦行皱着眉头想了半天。作为穿越人,虽说是自带锦囊,想法主意也不少,可问题是如今的她才六岁,小胳膊小腿的又能干什么? 况且,她若真要照着自己的想法干出点啥,会有人相信她吗?她会不会被人当作是妖孽? 顾锦行是真的很犯愁!倒霉催的,老天爷,你为啥偏偏要让我穿越成一个小孩儿?!做小孩也不是不行,可你也得让我投生在吃穿不愁的富贵窝里呀! 然而,如今,老天爷让她投生在一个破落世家里,还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童,这不是让她为难吗? 不过,顾锦行的愁绪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她很快就遇到了一个机会,想到了一个法子。 “小姐,来客人了,夫人让您去禧福苑。”和前几日一样,顾锦行正在纸上写写画画,春杏在旁边伺候着,柳梅走了进来。 “哦?”顾锦行手中的笔顿了顿,抬起头,“你可知是谁来了?” 柳梅摇头,“奴婢也不知,是夫人院里的婆子来说的,那婆子还在外面候着。” 顾锦行搁下笔,站起身来,“那就去吧。” 春杏和柳梅忙上前服侍她更衣,梳头。 头上梳着双丫髻,簪着两朵素色小绢花,穿着素色的衣裙,顾锦行走出了锦华阁。柳梅和前来传话的婆子紧跟在后面。 在前往禧福苑的路上,顾锦行仔细问了婆子,才知道来访的客人竟是安定侯府严二夫人。 “安定侯府与咱家是什么关系?”顾锦行好奇地问。 “哎哟,我的小姐,这位安定侯府的严二夫人可是咱们夫人的嫡亲大姐,是你的亲姨母!老夫人殡天时,严二夫人还来过,小姐还见过呢!如今怎就不记得了!”婆子忙说。 “哦!”顾锦行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心虚地说:“我自病了一场后就有些忘事儿,你一提醒,我这才想起来了。” 顾锦行说完,偷偷打量了一下柳梅和婆子的脸色。好在柳梅和婆子面色如常,对她的话并没有起疑。 不过,顾锦行也在心里暗自诧异。 娘亲出身官宦之家,既然姨母都能嫁进安定侯府,说明外祖家的门第不低,那为何娘亲却嫁进了落魄的顾府? 顾府和安定侯府的门第显然差太多。 顾锦行一路想着,不知不觉就到了禧福苑。 黄氏坐在正堂上,左侧坐着一个相貌与她相似的妇人。女人看上去比黄氏略长几岁,但比起黄氏略显憔悴的面庞,妇人更显富态,显然保养得更好。 妇人的身侧立着两个丫鬟,两个嬷嬷,顾锦行都很眼生。 “锦儿,快来见过你姨母。”黄氏一见顾锦行便说。 顾锦行依言上前行礼:“锦儿拜见姨母!” “好孩子,快起来,自家人不必见外!”严二夫人一边说,一边示意丫鬟将顾锦行扶起。 顾锦行站起来后,严二夫人伸手将她拉到身边打量。 “这丫头,比上次我见她时模样儿更俏了!” 严二夫人一边说,一边转头对黄氏笑道:“前些日子,宫里赐下一斛粉色珍珠,我得了一些。因颜色嫩,不适合我,两个哥儿也用不着,我便拿去给锦儿打了一套首饰。谁知昨日让人去取,却被告知首饰还未打造好,只能等过些日子打造好了再给锦儿。” “多谢大姐总把我们娘俩放在心上,只是她一个小孩子哪里用得着这么贵重的首饰,别糟蹋了东西!”黄氏委婉推辞。 “你我姐妹二人,何需如此客气!我一直想要个闺女,可惜命中无女。锦儿是我姨侄女,我拿她当亲女儿对待。” “锦儿,还不快谢过你姨母!”黄氏对顾锦行道。 顾锦行倒也不忸怩作态,对她来说,能够多一个有身份的长辈罩着无疑是件好事。她大大方方地向严二夫人施了一礼:“多谢姨母抬爱!” “你这孩子倒是会顺着杆子往上爬,”严二夫人笑着伸出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锦儿,可愿随姨母去玩玩?去姨母府上住些日子?” 第10章 严二夫人 顾锦行转头看向黄氏。黄氏朝她点点头:“随你姨母去玩玩也好,府里刚分完家,还乱着,上你姨母那住些日子再回来。” “你不是最喜欢姨母院子里的那个紫藤花架和秋千么?”严二夫人笑着问。 她见顾锦行一副茫然的表情,半开玩笑半认真道:“锦儿去年还上姨母家玩过,莫不是现在都忘了?可还记得钰哥儿、京哥儿?” “这孩子自从上次溺水后,就忘了不少事儿。”顾锦行还没反应过来,黄氏便替她回答道。 “那许是被惊吓着了。受了惊吓,忘记一些事情也是有的。多过些日子,等那股劲儿缓过来就好了。”严二夫人一边说,一边爱怜地摸了摸她的头。 严二夫人面相慈和,目光温善。 对这个姨母,顾锦行倒是不排斥,相反,她心里还有那么几分喜欢和亲近。看来严二夫人待原身是极其好的。顾锦行也愿意接受她的善意。 “娘,那我先去收拾一下,跟姨母过去。”顾锦行看着黄氏。 “瞧这孩子,一说要跟姨母去,这就迫不及待了。”黄氏笑道。 “这才好呢,说明这孩子跟我亲近,我可是巴不得呢!秦嬷嬷,锦瑟,你们也去帮忙,待收拾完后,先把表小姐的东西送上马车。” 严二夫人也笑了,吩咐身边的一个婆子和一个丫鬟。 “是,夫人!”被唤作“秦嬷嬷”和“锦瑟”的两人走到顾锦行身旁,同柳梅站在一起。 “去吧,不着急,你姨母过了晌午再回。”黄氏说,“柳枝,你去厨房盯着,让他们好好做几个菜,不可怠慢了!” “是,夫人!”柳枝率先走出去。 随后,顾锦行带着柳梅、锦瑟和秦嬷嬷也离开了禧福苑。 回到锦华阁,柳梅便和春杏一起归整行李,锦瑟和秦嬷嬷在一旁帮忙。东西并不多,不过是一些需日常更换的衣裳和绢花首饰。 顾锦行想了想,让柳梅替她把书案上的两本地理志也放进了箱笼。这是她前几日让春杏替她找来的书。她想尽量对这个时空多一些了解。 “午膳我和母亲是分开吃的,秦嬷嬷和锦瑟姐姐就在锦华阁里用膳吧,顺便给我讲讲安定侯府上的规矩。”顾锦行看着二人大大方方地说。 “奴婢们不敢当,”秦嬷嬷忙道,“我和锦瑟先把行李送车上去,一会儿就来。表小姐想知道什么,奴婢们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顾锦行点点头,秦嬷嬷和锦瑟便拿着收拾好的行李走出锦华阁。 “柳梅,你去给厨房的人说,今日我这里要多添两道菜,多拿些米饭。”顾锦行吩咐道。然后,她重新坐在书案前,提起笔,继续在纸上写写画画。 没多大会儿,秦嬷嬷和锦瑟就回来了。 “秦嬷嬷,锦瑟姐姐,你们快坐,”顾锦行起身招呼道,又吩咐春杏上茶。 “奴婢谢表小姐!”秦嬷嬷和锦瑟推辞不过,才侧身坐在小杌子上。 “我前些日子溺水后,好些事都记不得了,不知安定侯府上有哪些人,有哪些规矩,劳烦嬷嬷和锦瑟姐姐再给我讲讲。”顾锦行谦虚地说。 其实,原身的记忆早已被她继承,只是,在原身的记忆中,有些人和事是模糊不清的,顾锦行想再重新把这些关系再捋一捋。 “安定侯府的老侯爷已经过世了,老夫人还健在,现任侯爷是老夫人的嫡子。侯爷得陛下信重,侯夫人……老夫人嫡出的大姑奶奶是宫里的淑妃娘娘,得陛下宠……我们老爷是老夫人的嫡次子,侯爷和淑妃娘娘的亲兄弟,现任鸿胪寺少卿,夫人膝下有两位嫡出公子,老爷还有两房妾室……” 秦嬷嬷娓娓道来,锦瑟不时补充两句。 “表小姐谨记,老夫人偏宠世子和大小姐,世子是个混不吝的,大小姐掐尖要强,不好相与,表小姐到了安定侯府后,离大房远一些,离世子和大小姐也远一些,以免招惹是非。表小姐可以多跟咱们院里的两位公子玩。” “钰表哥和京表哥平日里不去书院进学吗?”顾锦行好奇地问。 “侯府请了西席,是京师大儒,两位公子都在府里跟着西席读书。府中几位小姐也时常去旁听。表小姐如果有兴趣,自然也是可以去听一听的。” “嬷嬷和锦瑟姐姐今儿说的这些我都记住了,多谢你们为我解惑,”顾锦行一边说,一边示意春杏给秦嬷嬷和锦瑟每人递了一个荷包。荷包里分别放着二两银子。 秦嬷嬷和锦瑟要推辞。 “嬷嬷和锦瑟姐姐收下吧,拿去喝茶,买些吃食,莫要嫌弃,”顾锦行笑道,“等我到了安定侯府,还要靠嬷嬷和姐姐多多提点。” “奴婢却之不恭,那就收下了,多谢表小姐!”秦嬷嬷和锦瑟暗自捏了捏荷包,心里有数,都一脸喜色。 这时,厨房送来了饭菜。柳梅和春杏布好饭菜。 “嬷嬷,锦瑟姐姐,已是晌午了,你们就在这里用餐吧。我这里没有太多规矩,你们都随意一些。” 顾锦行的声音软软糯糯,秦嬷嬷和锦瑟心里对她早已有了十分喜爱,也不再推辞,毕恭毕敬地对她行了一礼,便同柳梅、春杏坐在一起用起膳来。 黄氏和严二夫人在一处用完了午膳。严二夫人漱了口,净了面,挥了下手,待屋子里的下人都退出去后,看着黄氏说:“三妹就甘心过这样的日子?” 黄氏苦笑一声,“大姐,如今我哪里还有选择?” “依我说,你不如同顾之衍和离,爹娘皆已过世,黄府如今与你我都无甚关系,你也无需再顾忌娘家名声。” “大姐,和离后我能去哪儿?锦儿日后还要婚嫁……” “三妹和离后可以再寻良人,找个知冷疼热的人,哪怕做人继室也比窝在这顾府蹉跎强。至于锦儿,有我在,有安定侯府在,总不会亏了她的。” “可是,婆婆过世还未出孝,顾府刚分家我就和离,这让外人怎么看我,怎么说?我可以不要名声,锦儿的名声还是要的。” “哎——当年,都怪那不要脸的,若不是那对黑了心肝的母女,你也不会嫁来顾府。临江侯府的那门婚事,本就该是你的!也怪父亲,如果他不维护那对母女,也不至于会如此委屈了你!每每想起这事儿,我这心里就是一团火,恨不得把那对烂了心肝的拖来剥皮抽筋!剥皮抽筋也难解我心头之恨!”严二夫人咬牙切齿。 听了严二夫人的话,黄氏神色黯然,垂着眼眸不知想啥。 第11章 安定侯府 薄暮时分,马车在安定侯府的角门处徐徐停下。守门的婆子立刻将一张矮杌放在马车门下。锦瑟和玉琴两个丫鬟已从紧跟在后面的一辆马车中下来,一左一右侍立在车门两旁。 车门开后,严二夫人先探出身子。锦瑟和玉琴小心翼翼地扶着她稳稳当当地下了马车。随后,顾锦行也下了马车。 柳梅和春杏坐的也是后一辆马车。她俩下来后,抱着顾锦行的行李,先跟着秦嬷嬷去安置。 顾锦行跟着严二夫人跨进角门,顺着甬道走了一段后,穿过垂花门,又绕过花园,来到一处院落前。 顾锦行仰头看见院门上悬挂的匾额上写着“朝云院”三字,便明白这里应该是严二夫人居住的院落。 严二夫人牵起顾锦行的小手,带着她一起跨过院门。经过前院,绕过一个小垂花门,来到主院。严二夫人吩咐锦瑟带顾锦行去更衣,自己也让丫鬟打水沐浴更衣。 收拾妥当后,锦瑟带着顾锦行走进正堂,见严二夫人已经换上了一身松快的家常襦裙,正半倚在一张贵妃榻上闭目养神。 “姨母!”顾锦行走到她面前轻轻唤了一声。 严二夫人睁开眼,直起身来,拉着顾锦行在榻上坐下。 “锦儿,和上次一样,你还住旁边的暖阁。把姨母这里当你自个儿的家,自在一些,莫要拘束。要吃什么,要玩什么,直接问丫鬟婆子要,若有人敢欺你就来告诉我。”严二夫人敦敦叮咛道。 “多谢姨母,锦儿记住了。” 顾锦行表现得很乖巧,严二夫人拉着她不住打量,目光愈发慈爱。 过了一会儿,严二夫人把秦嬷嬷和锦瑟唤到跟前:“表小姐要在这里住一阵子,柳梅和春杏两个丫头不熟悉府里的情况,还是你俩跟着伺候吧。” 不待秦嬷嬷和锦瑟开口,顾锦行急忙说:“姨母,秦嬷嬷和锦瑟姐姐是您的左膀右臂,跟着我太大材小用了,恐怕姨母也离不得她们!” 顾锦行的话音刚落,屋子里的人都笑了起来。 “表小姐真正是有一颗七窍玲珑心,说的话都能甜到人的心里去!”严二夫人身边另外一位阮嬷嬷开口道。 严二夫人很高兴,看着顾锦行,不由得又多了几分真心,“傻孩子,正是因为她们得用,才要让她们跟着你。这府里人多,比不得你家简单,有她们提点着我才能放心。” 接着,严二夫人又对秦嬷嬷和锦瑟叮嘱道:“若是遇见大房、三房和姑奶奶那边的人,莫让表小姐被人欺了去!” “是,夫人,奴婢一定伺侯好表小姐!”秦嬷嬷和锦瑟应道。 “姨母放心,我就待在朝云院里天天陪着您,哪儿也不去,自然不会冲撞到谁,也没人敢来朝云院欺负我!”顾锦行仰着头说。 屋里又是一阵大笑。 “表小姐真是可人儿,就跟开心果似的,有表小姐在,夫人可是开心不少!”秦嬷嬷奉承道。 严二夫人的眼里也满是笑意,“对了,阮嬷嬷,两位哥儿有消息传来吗?” 听见严二夫人的问话,阮嬷嬷上前一步:“禀夫人,大公子和二公子今日让人送信说他们要在庄子上住几日再回来。” “知道了,”严二夫人边说边看向顾锦行:“你两个表哥这几日都不在府中,你且在这里安心地住着,等他们回来再跟他们一同玩耍。” “一切谨遵姨母吩咐!” 见顾锦行应答举止皆从容,进退有度,暗自点头。 很快就到了晚膳时间。厨房送来五菜一汤,严二夫人招呼着顾锦行一道吃了。 用完了膳,严二夫人吩咐锦瑟:“你带表小姐去园子里走走,消消食,然后带表小姐回暖阁,伺候表小姐早些歇下。” 于是,顾锦行向严二夫人行了告退礼,跟着锦瑟走出了正堂。 顾锦行刚走到院子里,就看见一个蓄着山羊胡的中年文士模样的人迎面而来。顾锦行不认识,正要开口询问锦瑟,只见锦瑟已经跪到地上,一边行礼,一边称呼“老爷”。 顾锦行立刻明白了,此人必定是安定侯府的二老爷,她的亲姨父,鸿胪寺少卿严允正。 “锦儿见过大姨父!”顾锦行上前一步,落落大方地向严允正施了一个标准的晚辈礼。 严允正愣了愣。他停下脚步,朝顾锦行打量了一番,问:“你就是顾府顾老大的那个嫡女?” “禀姨父,家父正是顾之衍。”顾锦行低着头。 空气中静默了好一阵,顾锦行感觉自己垂着头的脖子似乎马上就要变僵硬时,听见严允正开口道:“你姨母经常念叨,对你很是思念,既然来了,不妨在这里多住一阵。” 严允正说完后,也不待顾锦行开口,径直从她身边绕过,从前院的侧门奔后偏院而去。 顾锦行的眼角余光瞟到严允正的背影,见他没有去主院,而是朝后院偏院的方向去了,心里不免有些诧异。 这时,锦瑟已经从地上站了起来。 “锦瑟姐姐,姨父他……” “表小姐放心,老爷不会怪罪,老爷还让您在这里多住一阵呢!”锦瑟以为她被吓着了,忙安慰道。 顾锦行的眼珠转了转,“锦瑟姐姐,朝云院真大,把我娘的禧福苑和我的锦华阁并起来也没有这么大。这里每个房间都有人住吗?那后面的小偏院里是谁住呢?” 锦瑟笑了笑,“安定侯府的每个院子都很大,老夫人和大夫人的院子更大,表小姐日后就知道了。那后面的小偏院是老爷的两个姨娘住着的,表小姐记着莫要去那边玩,避着些!” “姨父的两位姨娘姓什么?若我见着,该怎么称呼呢?”顾锦行一副天真的模样,继续问。 “这两位姨娘,一个姓江,一个姓孙,表小姐若见着,唤她们江姨娘、孙姨娘就是。”锦瑟顿了顿,又说:“表小姐不用替夫人担心,夫人膝下有两位嫡出公子,江姨娘和孙姨娘只不过就是老爷宠些罢了,二人都没有子嗣,撼动不了咱们夫人的地位。” 锦瑟以为顾锦行是在替严二夫人担忧,耐心解释道。顾锦行有些啼笑皆非,不过倒也没再多说什么。 第12章 请安(上) 顾锦行一觉醒来,发现天已大亮。她急忙从床上起来。柳梅和春杏一直守在暖阁外。两人听见动静,立刻进来伺候。 “现在是什么时辰?”顾锦行问。 “刚到辰时。”柳梅答道。 “为何不早些叫醒我?”顾锦行心中懊恼,竟睡过了头,她应该嘱咐二人在卯时唤她起床。 “简单一些,收拾完先去给姨母请安。”顾锦行被柳梅和春杏伺候着一边穿衣梳洗一边说。 顾锦行的话音刚落下,秦嬷嬷和锦瑟就先后打开帘子走了进来,锦瑟的手中还提着一个食盒。 “表小姐起来了,怎么不多睡一会儿?”秦嬷嬷笑着。 “嬷嬷,我已经起迟了,还没去给姨母请安,希望姨母不会责怪我。”顾锦行道。 “表小姐且放宽心,夫人不会责怪您的。夫人还让老奴告诉您,表小姐早晨不用急着起,可以多睡会儿,表小姐把这里当自个儿家,千万不要拘束。”秦嬷嬷一边说,一边叠被褥,收拾床榻。 顾锦行坐在铜镜前,柳梅麻利地给她梳好头发,春杏端来一盆水帮她净了手。然后,她起身走到屋子中央的桌案前。 锦瑟已经从食盒里取出早膳摆在了桌子上:一小碗鸡丝粥,一个鸡蛋,两碟点心,一小碟腌菜。 “表小姐先用膳吧,用完膳再去见夫人。” 顾锦行喝了一口粥,挟起点心咬了一口,细品之下,发现早膳看似简单,却做得极为精细。 “锦瑟姐姐,姨母用过早膳了吗?”顾锦行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后问。 “夫人已经用过早膳了。表小姐慢些吃,不用急,夫人还在前厅和管家嬷嬷们议事。” 听了锦瑟的话,顾锦行安下心来。 吃完早膳后,春杏取水给她漱了口,然后,顾锦行才被秦嬷嬷和锦瑟引着往前厅去。 严二夫人刚对二房的管事婆子们吩咐完事情,将人遣去,正倚靠着贵妃椅歇息,见顾锦行来了,忙对她招手。 “锦儿,快来姨母看看,昨夜睡得可好?可还习惯?褥子如果不合适就告诉秦嬷嬷和锦瑟,让她们给你换。有想要的也告诉她们。” “姨母不用担心锦儿,我昨晚睡得好极了,床榻被褥都很舒适,秦嬷嬷和锦瑟姐姐都极细心,把锦儿照顾得极好。”顾锦行靠在严二夫人怀里。 不知为何,顾锦行发现自己似乎很愿意亲近严二夫人。虽然生母黄氏不是不疼爱她,但是她在严二夫人面前似乎更自在,更随意一些。或许是在黄氏面前,总担心自己露了馅,惹黄氏疑心,不得不处处收敛的原因吧,她暗自琢磨着。 “夫人,已快辰时三刻了。”阮嬷嬷上前提醒道。 “走吧,”严二夫人站起来,“锦儿,随姨母去乐寿堂给老夫人请安。” 严二夫人牵着顾锦行的手,跨出朝云院,朝乐寿堂走去,阮嬷嬷、秦嬷嬷、锦瑟、玉歌一行人跟在身后。 在路上,严二夫人又仔细叮嘱了顾锦行一番。 “老夫人最重规矩礼仪,虽然脾气不太好,却喜欢温婉懂礼的孩子。见着侯爷、侯夫人、世子、三老爷、三夫人,你多恭敬一些。大小姐从小得宠,个性要强,你多让着避着些,这府里的弟妹们都让着她。其余几个孩子心眼儿都还不坏,你愿意和他们玩,就多玩玩,不愿意同他们玩,也不必理会,想必也没人会为难你。” “姨母,我记住了,”顾锦行点点头,“我会努力和哥哥姐妹们友善相处,不会令姨母为难。” “傻孩子,姨母怕什么,姨母什么也不怕,姨母只是担心你吃亏,”严二夫人停下来,看着顾锦行,伸手爱怜地刮了刮她的小鼻子,“记住,不要掐尖要强,遇事能退一步就退一步,不主动招惹旁人,却也不能让旁人肆意欺负了去!” “锦儿谨遵姨母教诲!”顾锦行认认真真地给严二夫人行了一礼。 “你这孩子,年纪不大,倒是懂事!”看着顾锦行一副小大人的模样,严二夫人心里酸酸的,颇不是滋味。 “对了,姨母,我们每天都要给老夫人请安吗?”顾锦行问。 “那倒不必,”严二夫人解释道,“只有每个月的初一、十五和节庆日,各房的人都要按规矩给老夫人请安,今日正好是十五。其余日子不必每天都来。你是客,来侯府小住,今日自然也该去拜见。” 边说边走,没多大会儿,乐寿堂就到了。 见着严二夫人一行人,守在乐寿堂院门外一个十二、三岁的小丫鬟即刻上前行礼问安。 “见过二夫人。” “小橘,大夫人和三夫人都到了吗?”严二夫人问。 “回二夫人,大夫人、三夫人和几位小姐正在堂上同老夫人说话。”小橘口齿伶俐地回禀。 严二夫人点点头,“玉歌,赏她。” 玉歌得了吩咐,上前两步,拉起小橘的手,往她的手掌心里放了几枚铜钱,“小橘,夫人赏你的,拿去买糖吃。” “奴婢谢谢二夫人!”小橘喜出望外。 严二夫人没再理会她,牵起顾锦行的手,径直走入院门。 绕过垂花门,来到正堂前,两个二等丫鬟正守在堂屋外。看见严二夫人,两个丫鬟立刻打开门帘,“二夫人请进”。 严二夫人冲两个丫鬟点点头,带着顾锦行走了进去。 正堂屋内很热闹。一个年近七十,双鬓斑白的老夫人坐在主位上。 老夫人的右侧,坐着一个二八年华的妙龄少女。少女穿着一身绯红色的长裙,裙上用金线绣着富贵牡丹图案。少女的头上梳着流云髻,插着凤钗。少女肤色白腻,眉眼如画,一对上挑的丹凤眼却赋予了她几分凛然的气势。 “想必这就是那位长房嫡小姐严晶罢,”顾锦行暗自思忖。 主位之下,左右两侧分别坐着两位衣着华贵,年纪与严二夫人相差无几的中年妇人,明显年长的便是侯夫人明氏,明氏下首依次坐着长房的两个庶女严妍、严婧。 年纪较轻的是三夫人陆氏,陆氏下首坐着三房的嫡女严婳和庶女严?。 “儿媳给母亲请安。儿媳来晚了,还请母亲恕罪。”严二夫人走到老夫人面前,面带笑容施了一礼。 老夫人却面色不善地盯着严二夫人,“我听说你昨儿去顾府了?” “是,儿媳本没打算去,只是听说我三妹身子不太好,想着毕竟是嫡亲姐妹,不去看一眼儿媳这心里实在不安,才去了一趟。”严二夫人稳了稳神,沉着答道。 老夫人看着严二夫人动了动嘴皮,想要说什么,终究是没有说出来,便将目光移向顾锦行。 第13章 请安(下) 顾锦行注意到了老夫人目光中的鄙夷、不屑,不等严二夫人提醒,上前一步,朝老夫人跪拜下去,行了一个大礼。 “锦行向老夫人请安,祝老夫人身体康健,福如东海!”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顾锦行,堂屋内一片落针可闻的寂静。 老夫人没有叫起,顾锦行保持着跪拜的姿势。严二夫人看了看顾锦行,目光里闪过心疼,又瞧了一眼老夫人,犹豫再三,什么也没说。 “这孩子倒是伶俐,”好一会儿后,候夫人明氏才笑着打破沉寂。 “罢了,难为你小小年纪这么懂事,快些起来吧!”老夫人终于开口道。 听见老夫人开口,严二夫人一直提在嗓子眼儿的心这才落下去。 顾锦行从地上起来,侧退一步,低着头,恭谨地站在一旁。 老夫人看了看她,“瞧着规矩倒是不错。” 严二夫人立刻接过老夫人的话头,小心翼翼道:“锦儿虽是姑娘,她娘亲却是一直都在刻意教导,多少知些礼仪。儿媳也是看她知礼数,怜惜她,斟酌再三,这才带她来府中小住几日,也让她在侯府中开开眼界,长长见识,别养成了小家子气。” 听了黄氏一席话,老夫人的面色缓和了些。“不妨事,在侯府多住些日子也行。黄氏,你是个重情义的,难为你对姊妹的一番维护之情。” 听了老夫人的话,严二夫人彻底松了一口气。她朝老夫人福了福身,恭敬地说:“母亲的赞誉儿媳不敢当,儿媳也只是守着做人的本分,略尽身为长姐和姨母的心而已。儿媳倒是感激母亲的慈心宽容。” 老夫人笑了,“黄氏,你是个会说话的,几句话就哄得老身开心。也罢,春嬷嬷,你把我匣子里的首饰取两件出来赏给表小姐玩!” “是,老夫人!”伺立在老夫人身后的一个婆子应道。 春嬷嬷很快就取来一个银色璎珞,手里还拿着一个小盒子,呈给老夫人过目。 老夫人看了眼璎珞,点点头,“盒子里的是什么?” “回禀老夫人。去年宫里的淑妃娘娘赏下一盒绢花给姑娘们戴,府里几位小姐都已经得了,还剩余了几朵。奴婢心想这绢花正好适合表小姐,便一起取来了。” 春嬷嬷一边说一边打开盒子,只见三朵粉色绢花极其精致,每朵绢花上还缀着几粒小珍珠。 “母亲,这么好的东西别糟蹋了。再说这几朵绢花毕竟是淑妃娘娘赏的,还是留着给晶姐儿、婳姐儿戴吧。”严二夫人推辞道。 “几朵绢花不碍事,府里的孩子也都有了,春嬷嬷,快些给表小姐拿过去。”老夫人说。 春嬷嬷把璎珞和绢花送到顾锦行面前,伺侯在她身边的锦瑟忙接过。 “儿媳代我那妹妹和锦儿感谢母亲赏赐!” 严二夫人恭敬地向老夫人福了福。 顾锦行再次上前,又向老夫人行了一个跪拜礼:“锦行感谢老夫人垂爱,感谢老夫人赏赐,锦行很喜欢。” 老夫人虽深居侯府颐养天年,对外也有自己的耳目。想到顾府的情形,再瞧着顾锦行的模样,多少有些动容,这次倒是真心实意地笑了。 “起来吧,在侯府自在些,就当你自个儿的家,没事儿就找你的几个姐姐玩。” “老夫人的话,锦行都记住了。锦行多谢老夫人。”顾锦行又磕了一个头才站起来。 严二夫人的眼里满是欣慰。 “锦儿 ,这位是大伯母,这位是三伯母,快来见礼!” 顾锦行又依次恭恭敬敬地给明氏和陆氏磕了头。明氏和陆氏看着她的样子,心里也是多了几分喜爱,各自给了一份赏赐。 接着,顾锦行分别给严晶、严婳、严妍、严婧、严?行礼。 严晶从手腕上摘下一根珠链递给顾锦行,“这是前些日子淑妃娘娘给我玩的,今儿就给你吧。你可要好好爱惜,损坏宫中的赏赐之物可是大不敬。” 顾锦行诧异地看了眼严晶,她接过珠链,极其小心地戴在手腕上。“锦行谢谢大表姐,这珠链真好看,锦行很喜欢。” “你喜欢就好。这样的珠链我还有很多,改日都给你瞧瞧,教你看看宫中的首饰,省得你以后见了不认得。”无论眉眼还是话语,严晶丝毫不掩倨傲之色。 严婳从自己头上取下一支宝石簪子插在顾锦行的头上,自得地说:“这支簪子是我在玲珑阁里订制的,花费了三十两银子,给你吧,便宜你了!” “锦行谢谢三表姐,让三表姐破费了。这只簪子我很喜欢。” 虽然顾锦行在心里抗拒,不过看了严二夫人一眼,到底还是忍住了。违心的话让她自己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不能让姨母为难,就当是为了姨母吧!”顾锦行暗想。 先嫡后庶,嫡庶有别,庶出处处都不能越过嫡出。随后,严妍、严婧、严?各自给了顾锦行一个自己绣的荷包。 “谢谢二表姐、四表姐、五表姐。锦行今日没准备,等过几日也给姐姐们回礼。” 等顾锦行随严二夫人回到朝云院时,她发现自己的后背早已因紧张汗湿了。直到跨进朝云院,顾锦行才明显放松下来。 “姨母,我今日可有不妥之处?” “锦儿,你今日表现很好,老夫人不仅应允你在侯府小住,还让你多住些日子,又给了你赏赐。大夫人、三夫人也给了你赏赐。姨母脸上也有光。”严二夫人摸着顾锦行的小脸,慈爱地说。 “没给姨母丢脸就行。我就怕行差踏错,让姨母为难。”顾锦行乖巧地说。 听着这话,让严二夫人很是心疼。 “锦儿,姨母还有些事要处理,你先自己在院子里玩玩,可好?让丫鬟们陪你玩。” “我晓得,姨母不用担心,您去忙吧。”顾锦行点点头。 “锦瑟,照顾好表小姐。”黄氏叮嘱一番后,放心离开了。 顾锦行趴在朝云院的锦鲤池前看了一会儿鱼,又逗弄了一会儿廊下的鹦鹉,正要回暖阁,不料严?却过来了。 第14章 严? “锦表妹!”严?跨进院子,就朝顾锦行喊道。 “五表姐!“ 顾锦行回头一看,忙迎上去。 “锦表妹,我来找你玩,我还有好东西要送给你。” 果然,顾锦行看见跟在严?身后的丫鬟杜鹃手中捧着一个盒子,心中有些好奇。 “表小姐,快请五小姐到屋里去坐,”一旁的锦瑟低声提点道。 顾锦行点点头,“五表姐,先随我去屋里喝点茶,吃些点心。”顾锦行一边说一边把严?带进暖阁。 三房老爷严允亮除了原配嫡妻陆氏,还有一房妾室汪姨娘。严?正是汪姨娘所出,年十岁,在侯府几个姑娘中排行第五。 说到汪姨娘,就不得不提一下她的娘家,以及和安定侯府的渊源。 汪姨娘是商户之女,娘家世代经商,也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富户。虽说在这个时代商人没有什么地位,不过按汪家的家境,汪姨娘要嫁进一户正经人家做嫡妻还是绰绰有余的。 可惜的是,汪姨娘时运不济。 安定侯府本是功勋之家,靠世代累积的军功、俸禄和皇家的赏赐度日,府中产业并不多,子孙也不擅长经济之事。 所以,当年侯爷的亲妹妹,老夫人嫡出的大小姐严婉如初进宫,被封为才人,一年后,严才人诞下九皇子。为了替严婉如母子在宫中铺路,安定侯府急需拓展财路。经过一番斟酌,侯府便盯上了汪家。 此时,老侯爷和老夫人的嫡出的严允松、严允正均已有了家室。嫡三子严允亮虽然尚未娶亲,但已经同陆家二房嫡小姐订了亲,陆家也是百年世家,且家族根深叶茂,本支多人在朝为官。 安定侯府唯有一名庶子既未定亲,也未娶亲。 然而,当安定侯府遣媒人前往汪家替庶子提亲时,原本以为板上钉钉的事,没想到却被汪家拒绝。汪家直言嫁女只嫁嫡支,不嫁庶房。 安定侯府被拒后,并未罢休,而是寻了一个机会,使出手段,想让汪家小姐同庶子生米煮成熟饭。没想到的是,最后不知又中了谁的算计,被众人堵在房内的并不是汪家小姐和侯府庶公子,而是汪家小姐与侯府嫡三子严允亮。 侯府不想与陆家毁婚,也不想失了汪家的钱财,便同汪家商量,要汪小姐以平妻的身份进门。 汪家虽万般不愿,无奈事已至此,又力弱势微,只能咽下这口恶气。 于是,陆氏和汪氏前后进门。为了让女儿在侯府的日子好过,汪家还陪送了大笔嫁妆。侯府也借助汪家涉足经济,做上了一些赚钱的营生。 但是,汪氏从小被娇养闺中,再加上家宅简单,耳濡目染,本性单纯;陆氏却是自小被视作当家主母培养,见惯了后宅阴私。再加上嫉恨,陆氏屡屡使计针对汪氏,最终在老夫人面前寻了一个由头将汪氏发作,贬为妾室,成了汪姨娘。 汪家只是一介商人,斗不过侯府,只能忍气吞声,暗中多给汪姨娘和严?母女银钱补贴。 两人回到暖阁,春杏和柳梅很快奉上点心、茶水。 “表妹,我们已经有一年多未见。你去年三月来侯府,我们一起玩过,你还记得吗?”严?问。 顾锦行摇摇头,“五表姐,前些日子我落进池塘里,病了一段时间,好些事都不记得了。”顾锦行顿了顿,又说:“不过,我对五表姐的感觉很亲切,总觉得咱俩很早就认识了。” 听了顾锦行的话,严?很高兴,“是呀,表妹,我觉得你也变了,好像跟过去不太一样了。” “我与过去有哪些不一样,表姐能同我说说吗?”顾锦行心里有些忐忑。 “以前我来见你,你总爱待在二伯娘院里的紫藤花架下,就坐在那个秋千上,”严?想了想说,“而且你不喜欢鹦鹉,你害怕鹦鹉,因为有一次二哥哥用鹦鹉来吓你,把你吓哭了!” “哦?”顾锦行眨巴着眼睛。 严?说的“二哥哥”就是严二夫人的嫡长子,顾锦行的大表哥严钰。 除了世子严硕,长房还有一名庶子严涛;二房嫡子严钰、严京;三房嫡子严江,庶子严铸。 除世子外,都依年龄长幼排序:二公子严钰,三公子严涛,四公子严江,五公五严京,六公子严铸。 “我确实不太记得了!”顾锦行看着严?,认真地说。 “表妹,我就知道你不记得了。你落水时,一定磕伤了脑袋。我以前听世子哥哥说过,人磕伤了脑袋后有可能失忆。表妹你一定失忆了。不过世子哥哥说失忆能治好。要不咱们去找大伯娘,请大伯娘给大伯说一说,让宫里的御医来给你看看,帮你恢复。” 顾锦行急忙摇头:“不了,五表姐,不用麻烦大伯母,我慢慢就能恢复过来的。” “那就算了。你忘记了的,我会告诉你。”严?想了想,说道。 “多谢五表姐!”顾锦行真诚地道了一句谢,她能感受到严?的善意。 这时,顾锦行注意到严?左手的小拇指包裹在细纱布中,忍不住问:“表姐,你的手指怎么了?” “被三姐姐的猫儿抓伤了,”严?撇撇嘴。 “啊?表姐太不小心了!” “三姐姐就是故意的!”严?一脸忿恨,“我姨娘说她心肠歹毒,表妹你以后可要离她远一些!” “那只猫是怎么抓伤你的?”顾锦行不解。 顾锦行在前世时是动物保护主义者,也养过猫,深知猫的一些习性,只要不去主动招惹,在通常情况下,猫儿是不会伤人的。 “我姨娘生日,父亲给了姨娘一些锦缎首饰,夫人不忿,故意搓磨我姨娘,让我姨娘在院子里当着下人的面罚跪。我替姨娘不平,就告诉了父亲,父亲很生气,说了夫人几句,没想到第二日三姐姐就放猫来咬我,幸好我躲得快,才没被抓伤脸,只是伤了手指。” 严?一边说,一边解下裹在手指上的细布。手指上有一道可怖的疤,顾锦行看见伤口周围有些红肿。 第15章 口脂 “三小姐说她没有看住猫,可谁都知道,那只猫无故发狂定然跟她有关。”一直没有出声的杜鹃插话道,“夫人和三小姐总是搓磨姨娘,打压小姐,依奴婢看,小姐真该把夫人和三小姐那些事都捅到老夫人面前去,请老夫人为姨娘和小姐做主。” 顾锦行听了,挑眉看了一眼杜鹃。 “表姐,伤口还疼吗?有没有上药?” “已经不太疼了,亏得父亲问宫里御医要了治外伤的药,每天都在抹药膏,效果极好。父亲说,等伤口完全好了,再向御医替我要一些祛疤的药,必定不会让我的手上留疤。” 顾锦行暗自叹口气,“表姐,伤口有些红肿了,最好消消毒,不然容易感染发炎。” “消毒?感染发炎?”严?没有听懂。 顾锦行这才察觉自己说漏了嘴。“我的意思是,先用酒往伤口上抹一些,再涂抹药膏,这样能好得更快一些,表姐可以试试。” “真的吗?表妹还懂医?”严?惊奇地睁大眼睛。 顾锦行脸红了。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掩饰道,“我只是偶然听一位大夫说过。有一年,我母亲跟前的刘嬷嬷手上被划了一道口子,她就是这么处理的。” “好,那我回去就让姨娘先用酒替我擦一擦再上药膏。”严?一边说,一边重新把细布裹在手指上,顾锦行帮她在手指上挽了一个很小的结。 “对了,表妹,你看看我给你拿什么来了!”严?示意杜鹃把手中的小匣子递给自己。 她从杜鹃手中接过匣子放在桌上,打开盖子,顾锦行看见里面放着许多小盒,想着严?说的给她带了好东西,便好奇地问:“这些盒里装着什么?” “你打开看看就知道了!”严?不无自得。 顾锦行取出一只小盒,小心打开,看见里面盛着一种红色的膏状物,还有一缕淡淡的香气。 顾锦行满脸迷茫。严?见她困惑不已,似乎确实不知的样子,便接过小盒,伸出食指在红色膏状物上沾了一下,接着在顾锦行的唇上点了两下,吩咐丫鬟,“把铜镜拿来。” 春杏立刻取下妆台上的铜镜递过来。 “表妹,你看,这是口脂!”严?把铜镜立在顾锦行面前。 顾锦行这才明白过来,原来竟是“唇膏”。 “这些都是口脂吗?”顾锦行往小匣子里瞧了瞧,估计有十来个小盒。 严?又用食指沾了一些,拉过顾锦行的手,往她的手指甲上涂抹。 “可以用来做口脂,也可以当丹蔻和胭脂用。”严?说着,继续沾了一些,照着铜镜,往自己脸颊上涂抹。 顾锦行心中一动,“这些都是你做的?” “我才不会做呢,”严?摇头,“我舅舅送来的。我外祖家有两间铺子专卖这个。我和姨娘那里还有许多。” “颜色真好看,还有花香味儿呢,”顾锦行想了想,“这是用凤仙花做的吗?” “我也不知道。不过闻着有凤仙花的香味儿,想必里面是加了凤仙花的。我外祖家有一大片凤仙花田。” 顾锦行忍不住激动,心怦怦地跳。 在前世时,她曾经在一家国内知名的化妆品公司工作过,接触过护肤品和化妆品的生产制作流程。虽然如今没有那些先进的生产机器,有些原料配方也缺少,但是依瓢画葫芦,怎么用纯天然原料制作一些天然的护肤品和化妆品,她心里还是有数的。 “表姐,表舅家的铺子除了这种口脂,还有哪些东西?”顾锦行的脸色微微发红。就到底,她和严?并没有亲缘关系,和严?的外家更是八竿子打不着,为拉近彼此关系却叫着“表舅”,这让她对自己多少有些不齿。 不过,顾锦行很快又释然。既然严?愿意唤她表妹,她自然也称严?表姐,那么把严?的舅舅称为表舅自然也没有错。 严?并没察觉到顾锦行的窘迫,反而很高兴,“我外祖家的铺子里还有各种头油、熏香,等哪天我带你去瞅一瞅,你喜欢什么就拿什么。” “那就多谢表姐!” 顾锦行和严?正说着话,锦瑟打开帘子,“表小姐,五小姐,四小姐来了!” 锦瑟的话音刚落,严婧就带着丫鬟香环走了进来。 “四表姐来了,快请坐。”顾锦行急忙起身。 “原来五妹也在这里,”严婧往暖阁里扫一眼,“表妹,你这屋子太小,咱人一多就挤,不如去院子里坐吧。” “四小姐说得是,”不待顾锦行开口,锦瑟接话道:“表小姐,正巧小花园里的木芙蓉开得正艳,奴婢先去搭两张桌子,请四小姐、五小姐一起喝茶赏花儿,说不定待会儿大小姐、二小姐和三小姐也会来。” “那锦瑟姐姐快些去安排吧,”顾锦行说,大家便都笑了。 锦瑟带着柳梅、春杏和几个粗使丫头,很快就在后院花园里搭好两张桌子,摆上座椅,又备上了点心、干果和茶水。然后,顾锦行和严?、严婧一起走出暖阁,来到花园里。 “四姐姐,你手中拿的是什么?”严?看见严婧手中拿着一个东西,好奇地问。 “这是我从世子哥哥那儿得的九连环,拿来想和表妹一起玩。” 除了嫡妻明氏,侯爷严允松有两房姨娘。明氏生下了世子严硕和嫡长女严晶,二小姐严妍和三公子严涛是刘姨娘所出,四小姐严婧出自陈姨娘。 严婧只比严?大几个月,同为庶出,二人平日里也较亲近。 “五妹,你给表妹带什么来了?表妹拿着当宝贝呢!” 顾锦行出暖阁时,顺手拿出一盒口脂,想在自然光线下再细看一下颜色,不料被严婧瞧见了。 严婧把九连环塞给顾锦行,顺手抢过盒子。她拧开盖子,“呀,这口脂的颜色真好!”她又嗅了嗅,“这香味真好闻!” “这是我外祖家做的口脂,”听了严婧的夸赞,严?洋洋得意,“这口脂在我外祖家的铺子里卖得极火,前些日子舅舅给我和姨娘送来了一大匣子。” “五妹,你能送我几盒吗?”严婧立刻讨好地问,“我用东西跟你交换。” “你要几盒?拿什么来换?”严?问。 严婧想了想,“你要有多的能给我六盒吗?我想给姨娘几盒。我姨娘一定会喜欢。前几日世子哥哥帮我买回几件首饰,你可以去我那里挑一两样。” “整日勾着世子,跟你姨娘一样不要脸!”突然,一个尖锐的女声突兀地插进来。 第16章 还钱 众人转头,严?诧异地叫了一声“二姐姐”。 严婧的面色极其难看,“二姐若是对我不满,大可以直说,休要攀扯我姨娘!” “哼,你跟你姨娘都不是好东西,你那姨娘惯会使一些阴私手段。”严妍带着丫鬟芷兰走来。 “二姐这话是什么意思?”严婧脸色发白,她咬了咬嘴唇,“我跟我姨娘可没有得罪你!二姐若是在别处受了气,心里不痛快,也不该随意拿旁人撒气!请五妹和表小姐评评理,是不是这样?” “严婧,既然你想要跟我掰扯,那我就和你掰扯个明白,”严妍指着严婧的鼻子,怒气冲冲地说,“我问你,昨晚父亲本要去我姨娘房里,是谁拦在路上,硬把父亲拽走了?前些日子,父亲不顺心,冲母亲说了几句不中听的话,惹得母亲怄气,明明是父亲的原因,偏你姨娘自作聪明跑去母亲面前嚼舌根,说是我姨娘在挑唆,害得母亲发作我姨娘,让我姨娘受尽委屈;还有,你身上穿的这件衣料原本也是该给我的,还不是你那好姨娘在母亲面前强行给你要去的。你跟你姨娘都是烂了心肝的!” 严妍劈哩啪啦说的这席话,听得众人一愣一愣的,将在场的人都给怔住了。 待回过神来,锦瑟忙上前安抚道,“二小姐先顺顺气。二小姐是来找我家表小姐玩的吧?二小姐快坐下,喝口茶,吃些点心,赏赏花。您瞧,这院儿里的芙蓉花开得多好!” “哼,我可没闲心跟你家表小姐玩,再说了,她算你哪门子主子,不过是一个借着二伯娘的光,来侯府打秋风的小丫头罢了!”严妍轻蔑地扫了顾锦行一眼,“我今日是来找她要钱的!她欠了我160两银子!” 欠钱?还欠了160两银子?顾锦行抽了一口冷气。 顾锦行知道,如果要用她前世的人民币来兑换,在每个朝代,每两银子兑换的价钱都不一样。假如一两银子按200元人民币兑换,160两银子相当于就是元人民币,这可是一笔不少的钱! 再说了,她何时欠过严妍的钱?她还真不记得了。总之,顾锦行是一头雾水。她望着严妍,软软糯糯地开口道:“我没有明白二表姐说的话。我昨日才来侯府,不知几时向二表姐借过钱?还请二表姐明言。” “你没有向我借过钱,可是你爹欠了我姨娘的钱。”严妍说。 顾锦行更不明白了,“二表姐,你姨娘生活在侯府内宅,我父亲恐怕都不认识你姨娘,又怎么会欠你姨娘的钱?” “就是!表妹,你别理她,她和她姨娘就是咬人的疯狗!”严婧义愤填膺地护在顾锦行面前。 “你跟你姨娘才是疯狗!”严妍不甘示弱。 顾锦行见严?、锦瑟、柳梅和春杏都担忧不己,便用眼神示意她们自己没事儿。然后,她轻轻扯了扯严婧的衣角,“四表姐,让我自己来处理。” 说完后,顾锦行上前一步,直视严婧:“二表姐,不知我父亲因何故欠了你姨娘的钱?是在哪里欠下的?何时欠的?” “哼,你爹是没有亲自向我姨娘借钱,可是他向我舅舅借钱了,我舅舅借给他的钱是我姨娘的,他自然就欠了我姨娘的钱!我姨娘的钱也就是我的钱,你爹欠了我的钱,你自然就该还我钱!” 顾锦行听得目瞪口呆。 “二表姐,你和你姨娘确定是我爹吗?有没有弄错?” 严妍从怀里取出一张纸,“啪”的一声拍在桌上。 “这是你爹借钱时给我舅舅打的借据,我可没有赖你,你自己看!” 顾锦行将信将疑地拿起那页纸,展开一看,一口气卡在嗓子眼儿上,差点儿没背过气去! 没错,纸上确实是她那便宜爹顾之衍的“真迹”!还有“顾之衍”三字的落款以及印章。确确实实是她那便宜爹的亲笔签名。 前世的顾锦行从小学书法,在大学里还拜过学校里的书法名家为师,获得过无数大大小小的硬笔和软笔书法奖,练就了一双辨别字迹真伪的火眼金睛。因此,穿越过来的她虽然只看过几眼顾之衍写的字,却是完全记住了。 纸上写着顾之衍替芸香楼中的花娘赎身,因银钱不够,向家住牌楼西街的举人刘魁全借纹银100两,日息六分,以十日为限,全数归还。若十日不还,日息加倍。 顾锦行简直想骂娘!她又看了一眼纸上写着的日期,默默计算了一下,距最后还款之日已经超二十天了,也就是说,本金加利息,她那便宜爹已经欠下了400两银子!400两银子!按每两银子兑换200元人民币计算,整整整元人民币! “我姨娘说了,看在大家都是亲戚的份儿上,顾大爷逾期的240两利息银子就算了,本金加上十日利息一共是160两银子。”严妍不屑地盯着顾锦行。 原来,安定侯府长房的刘姨娘把攒下来的私房钱拿给自己的兄弟刘魁全,想让娘家帮忙买间铺子做生意,好多挣一些银钱,孰料娘家兄弟却不靠谱,拿着刘姨娘给的钱去挥霍。 顾大爷和刘姨娘的兄弟曾经是同科举人,彼此相识,关系也还不错,时常在一起喝酒斗诗。那日,二人听说芸香楼里来了新人,便另外邀约了几人一同前去听曲儿。 没想到顾大爷在芸香楼里,一眼就相中了新来的花娘,并执意为其赎身。老鸨坐地起价,坚持要五百两银子。顾大爷当日身上只余四百两纹银,便向刘魁全开口借了一百两,并写下了借据。 话说刘姨娘把银子交给自家兄弟后,见娘家那边迟迟没有音讯,心下嘀咕犯疑,就派遣了一个心腹婆子去娘家查探。这时,刘姨娘给的银钱,已经被刘魁全挥霍了一半。刘魁全见瞒不过,只好把剩余的银子,连同顾之衍写的这张借据一起交还给婆子带回。 刘姨娘拿着余下不多的银子和借据,气不打一处出。可是她却也无可奈何,毕竟是自家兄弟做下的事,这苦果也只得自己咽了。 对于顾家和顾之衍,刘姨娘自然也多多少少听说过,知晓一些底细。她原本想着等哪天把借据拿给严二夫人,拜托严二夫人代她催收银子,哪知严二夫人前往顾府把顾锦行接了过来。 刘姨娘听说了顾锦行在侯府,便立刻遣女儿拿着借据来问顾锦行要钱。 顾锦行只不过是一个六岁小丫头,别说她手中没钱,就算她手中有钱,又哪有向一个小丫头要钱的道理?可是刘姨娘为了钱急糊涂了,自然就没有想那么多。 不过,刘姨娘倒也没有太过于糊涂。本着住在同一个府中,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原则,她也不想无故得罪了严二夫人。所以,在遣女儿严妍拿着借据来问顾锦行要钱时,她再三交待,利息就算了,不要了,只要收回100两银子的本金即可。 可是,严妍却没有完全明白刘姨娘的“苦心”,她又怕对刘姨娘不好交待,便自作主张舍了逾期利息,让顾锦行还100两银子的本金再加十日利息。 第17章 维护 “你爹欠银子不还,我自然得问你要,160两银子拿来!”严妍一副讨不到银子不罢休的样子。 锦瑟试图打圆场,“二小姐,有话好好说,表小姐还小……” “京城里谁不知晓顾府早就败落了,你爹竟还有脸逛花楼,借钱讨小妾,他知道你上侯府来打秋风吗?”严妍没理会锦瑟,直视顾锦行不依不饶。 顾锦行年纪虽小,却也是有尊严的人,严妍左一句打秋风,右一句打秋风,饶是她脸皮再厚,也有些下不来台。 正在这时,不知谁喊了一声,“阮嬷嬷来了!” 原来,早已有下人把院子里发生的事情禀报到了严二夫人面前。严二夫人担心顾锦行吃亏,立刻让阮嬷嬷前来。 阮嬷嬷原是伺候老夫人的,后来被老夫人给了严二夫人,颇得严二夫人信重,府里的公子小姐为着老夫人的面子,多少也要给阮嬷嬷几分体面。严妍看见阮嬷嬷,这才悻悻地住了嘴。 阮嬷嬷板起脸说,“二小姐,二夫人唤你过去,请随老奴来。” “嬷嬷,这件事跟我爹有关,我也去吧。”顾锦行拉住阮嬷嬷。 阮嬷嬷朝她点点头。严?见状,便向顾锦行告辞:“表妹,我先回去了,明日再约你玩。” “好的,多谢五表姐送给我的礼物,五表姐慢走。”顾锦行歉意地对她笑笑。 严婧随后也告辞。 阮嬷嬷带着严妍和顾锦行来到主院。严二夫人看见顾锦行便把她唤到自己跟前。 严妍上前几步,规规矩矩地向严二夫人行礼问安。 “是什么借据,拿来给我看看?”严二夫人目光凛然地在严妍的脸上扫过。 严妍低头不语,顾锦行把自己手中的借据递到严二夫人面前。 严二夫人拿起借据仔细看了看,认真地瞧着顾锦行,“能确定这是你父亲立下的借据么?” 顾锦行默默点了点头。借据上的字,确实是顾之衍的笔迹,那方印章也是做不得假的。 “需要还给刘姨娘多少钱?逾期的利息银子一起算么?”严二夫人端起茶呷了一口,“官府放贷的银钱年息不过五厘,月息不过九厘,这六分的日息可真是不低!” 接着,严二夫人望着严妍,似笑非笑道:“刘姨娘的兄弟莫不是在放印子钱?你可知,当朝严禁在民间放印子钱。这若是让外人知晓,可如何是好?莫说你舅舅举人的功名保不住,就是侯爷估计也会受此牵连,遭御史弹劾。侯爷和大嫂敢情还不知道这事儿吧?” 严二夫人一席话把严妍吓坏了,她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心头寒意丛生。 严妍“扑通”一声跪到地上,冲着严二夫人一边磕头一边结结巴巴地说: “没……没有……二伯娘误会了,我……姨娘……姨娘只是让我来收回本金,那是姨娘辛苦攒下来的银子。姨娘说大家都是亲戚,利息就不要了,是……是……是侄女鬼迷了心窍自作主张,想要跟顾妹妹开个玩笑,不关我姨娘的事,都是侄女的错!还请二伯娘不要怪罪我姨娘,高抬贵手,不要跟父亲和母亲说这事儿!” 顾锦行知道严二夫人也是在借此机会为自己出气,因此只是同情地看着严妍,并不打算开口替她求情。 顾锦行心想,做人啊还是要表里如一,谨守本心,既不能狐假虎威,捧高踩低,也不能阳奉阴违,当面一套背面一套,否则真会有报应。 严妍“咚咚咚”地磕了十几个头,直到把额头都磕青了。 严妍磕完头后,严二夫人才起身走到她面前,亲自弯腰将她扶起来,“我只不过是在就事论事,妍儿你这丫头何必如此小心。阮嬷嬷,去取银子来。” 阮嬷嬷很快拿来一张一百两的银票。严二夫人接过银票,放在严妍手中,“拿回去给你姨娘吧,请她放宽心,你也放宽心,我不会在侯爷和大嫂面前提起这件事。” “二伯娘……”严妍拿着银票,泪水涟涟,手足无措。 严二夫人微微一笑:“是我那妹婿不争气,怪不得你姨娘。你姨娘辛苦攒点钱也不容易,她也是为了你们兄妹能过好一些,才想着谋些营生。罢了,这件事就此揭过。阮嬷嬷,你去告诉院里的下人,今日之事都不许外传!” “是,夫人放心,老奴一定会仔细敲打,让他们都把嘴巴闭紧了!”阮嬷嬷恭敬地领命。 严妍拿着一百两银票回到刘姨娘的院子。刘姨娘喜滋滋地接过银票,转身锁进一个匣子里。 锁好银票后,刘姨娘回过头来,才注意到严妍的额头上一片青紫。 “妍儿,你的额头怎么回事?”刘姨娘一把抓住严妍,紧张地问,“告诉姨娘,是不是二夫人故意磋磨你了?不行,我得去找二夫人说理!” 刘姨娘“蹭”的一下站起来,忿忿不平地说:“就算我是姨娘,你是庶出,也轮不到二房来欺负长房的人!走,妍儿,随姨娘去朝云院,姨娘去替你讨回公道!若不然,别怪我撕破脸,把顾家大老爷借钱买小妾的事捅出去!” “姨娘,别去!”严妍急忙扯住刘姨娘,“姨娘,你得为舅舅想想。若是让人知道舅舅把银钱借给顾大爷收高息,舅舅说不定得吃官司,连举人功名都保不住!” “啊?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刘姨娘懵了。 “还有父亲,一旦舅舅的事捅出去,恐怕就会牵连父亲,如果连累父亲被御史弹劾,父亲只怕会怪姨娘!”严妍悲切地说。 “不过就是一张借据……顾家那破落户……” “姨娘,舅舅不只是把银两借给了顾大爷一人,他还借给了好些人,都是按六分的日息算的,姨娘,你忘了手里的那些借据吗?” 刘姨娘一屁股跌坐到椅子上,“怎么办,妍儿,咱们该怎么办?刘家三代单传,你舅舅是刘家的命根子,他可不能出事啊……” “姨娘,你冷静些,你听我说,”刘姨娘正想要嚎啕大哭,严妍忙一把捂住她的嘴,“我的额头不碍事,只是给二伯娘磕了几个头,不小心用力磕青了。姨娘你听我说,这事儿得瞒下去,一定不能再声张了,万一陈姨娘知道了……” “那个贱人,她要敢捅出这件事害了你和涛儿,我定不饶她!”刘姨娘使劲儿跺了跺脚。 第18章 做新衣 朝云院的祺晖堂里,顾锦行依偎着严二夫人:“姨母,多谢您替锦儿解围!” “姨母维护你是应当的,”严二夫人拍了拍她的手,“哎,都是你爹闹出来的糟心事,跟着你那扶不起的爹,你和你娘都受苦了,当年若不是……” 严二夫人说到这里叹息一声,顾锦行竖起耳朵,以为能听到黄氏和顾之衍的一些秘闻,不料严二夫人就此打住,没再继续往下说,顾锦行的那颗八卦之心不由得有些失望。 这时候,玉歌走了进来:“夫人,玲珑阁和绮绣坊的管事嬷嬷都到了,正候着呢,夫人现在要见吗?” “不必了,我就不去了,”严二夫人说,“你带着表小姐去,让他们比照着好生选几匹衣料给表小姐裁衣裳,四季衣裳各做两套,再配着衣料颜色好生打几件首饰。” “是,夫人!”玉歌应道。 严二夫人又对顾锦行说:“去吧,你自己也看一看,喜欢什么布料哪种颜色都跟玉歌说,多做几身也无所谓。小姑娘就该打扮得光鲜一些。” 顾锦行见严二夫人要给自己做新衣,打首饰,稍微愣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知道这是严二夫人对她的一番心意,如若推辞反倒会让严二夫人多心,连忙道谢:“谢谢姨母。” 严二夫人见顾锦行开心的模样,很是受用。“随玉歌去吧,选完衣料,量完尺寸,你自己玩,让丫鬟跟着,我也想歇一会儿!” 严二夫人说着,露出疲惫的神色。顾锦行起身福了福,“姨母先歇着,等姨母歇好了,锦儿再来陪您说话。” 严二夫人笑了笑,挥了挥手,“去吧。”一直在旁边伺候着的玉琴忙上前扶着她往内室走去。 “表小姐,请随奴婢来!”严二夫人对顾锦行的维护和喜爱,下人们都看在眼里,玉歌自然也不敢怠慢。 于是,顾锦行随玉歌走出祺晖堂,经过曲折的回廊,走进主院旁边一间敞亮的抱厦中。 抱厦里正坐着两名中年管事嬷嬷,俱是绫罗锦绣,满头珠翠,在其举止与眉目间,不经意地流露出几分属于商人的干练与精明。 管事嬷嬷的身侧,分别站着几个年约十一、二岁的小厮。小厮们的面前,整齐有序地码放着十来匹布料和一排首饰盒,还放着几本画有首饰和衣裳式样的册子。 看见玉歌,两个管事嬷嬷急忙从座椅上站起来,殷勤谄媚地和玉歌打招呼。 玉歌笑着对顾锦行说:“这位是绮绣坊的管事汤嬷嬷,这位是玲珑阁的管事李嬷嬷,汤嬷嬷和李嬷嬷带了些衣料首饰过来,表小姐可以自个儿挑,喜欢哪种颜色样式,都给嬷嬷们说。” 顾锦行的目光扫过汤嬷嬷和李嬷嬷,微微颔首,目光随后停在衣料上。 玉歌又看着两名管事嬷嬷:“汤嬷嬷、李嬷嬷,这是我家表小姐。夫人吩咐,给表小姐各做两套四季衣裳,选些衣料颜色鲜嫩的做,再配着衣裳式样和颜色打四套首饰。表小姐如果有自己喜欢的也可以多做一些。” “是,玉歌姑娘,您放心,小的们一定尽心尽力把给表小姐的衣裳做好!”汤嬷嬷连忙表态。 李嬷嬷也忙不迭地低头哈腰,“玉歌姑娘放心,小的们一定会按照夫人的吩咐做,必定不会让夫人失望。” 然后,汤嬷嬷和李嬷嬷亲自为顾锦行挑选了衣料和首饰。因为得了严二夫人的吩咐,两人无不尽心,选出来的衣料和首饰的颜色、式样,均让顾锦行很满意。 “两位嬷嬷,就这些吧。”顾锦行说。 汤嬷嬷和李嬷嬷转头看玉歌。 玉歌笑着开口道:“表小姐再看一看,可还有喜欢的?不妨再选几样。” 顾锦行摇摇头,“不了,玉歌姐姐,这些已经足够多了。因为我还要长个子呢,等我长高了再做。” 大家都笑了,顾锦行的脸也微微泛红,一个成年人的灵魂,却不得不故意扮孩子的天真,多少让她有些不习惯。 “表小姐说得对,”汤嬷嬷接话道,“表小姐还要长个子,年纪越小个子长得越快,小的们会把衣裳稍微裁大裁长一寸,表小姐能多穿上一两年。” “谢谢汤嬷嬷!”顾锦行欢喜道。 绮绣坊专门给大户人家的女眷做衣裳,常年游走于各府内宅,消息极为灵通,对各府的姻亲人脉也是了如指掌,对顾家的情况自然清楚。 汤嬷嬷知道,虽然顾锦行是顾家长房嫡女,但是以顾家如今的状况,哪里轮得上顾锦行用如此好的衣料裁制衣裳。何况顾锦行也只是严二夫人的姨侄女,暂时在侯府小住。虽得严二夫人爱护,但是为避人言,严二夫人也总不好每年都替顾锦行做衣裳、打首饰。 因此,精明的汤嬷嬷自然想到要把衣裳稍微裁大一些,方便顾锦行能多穿上两年。 “那就照嬷嬷说的去做吧,”见顾锦行不反对,玉歌爽快应下。 于是,汤嬷嬷亲自给顾锦行量了尺寸,一一记录下来,然后接了玉歌递上来的订金。 “请表小姐耐心等几天,大约十日后,小的就将表小姐的衣裳送过来。”汤嬷嬷说。 “嬷嬷,不用心急,我不急着穿。”顾锦行说。 汤嬷嬷看着眼前长相精致的小女娃,想着从顾家传出的那些流言,心里不免叹息两声,对顾锦行也多了几分爱怜。 汤嬷嬷带着小厮收拾好一堆布料,便告辞离去。 汤嬷嬷走后,李嬷嬷站在顾锦行和玉歌面前,恭谨地笑道:“小的建议把手镯和璎珞的口径稍微做大一些,表小姐晚几年也能戴,表小姐您看可好?” “极好,就照嬷嬷说的做。”顾锦行回答。 玉歌也点点头,“嬷嬷知道侯府里的规矩,表小姐的首饰嬷嬷看着打造就好,只是夫人交代,用料一定要好,做得精细一些,即使表小姐将来用不上,也不至于浪费了。” 玉歌说得婉转隐晦,但是李嬷嬷和顾锦行都听懂了。 “请夫人和玉歌姑娘放心,小的已经打算好了,给表小姐做四对不同式样的纯金耳坠,打四只不同式样的金簪,再做上四对不同式样的金手镯,璎珞也用纯金的,选不同式样,”李嬷嬷顿了顿,又说,“感谢夫人和玉歌姑娘照顾玲珑阁的生意,玲珑阁再赠送给表小姐一套银首饰。” 顾锦行听得眼皮直跳。她懂了严二夫人的心意,在关键时刻,纯金首饰也是可以兑换银两的。严二夫人这是在变相贴补顾锦行和黄氏。 这一刻,顾锦行的心里充满了暖意,也让她更为迫切地想要改变自己和顾家的处境。 其实,对顾家,对顾大爷,顾锦行并没有多少在意,她在意的只有自己和黄氏。但是,要让自己和黄氏过得好,首先得让顾家好起来。毕竟,在这个时代,活着的人都需要依附家族,更遑论女子。 顾家好了,她和黄氏好了,才有机会报答严二夫人的恩,报答那些对她友善的人。 于是,在李嬷嬷带着小厮离开后,顾锦行便回到了暖阁。 第19章 如意结 “春杏,你去锦瑟姐姐那里帮我要一些五色的丝线来,线要粗一些的。”顾锦行一边写字,一边说。 “小姐要线做什么?”春杏有些意外。因为顾锦行并不喜欢针线女红,虽然黄氏曾经拘着她学过,可顾锦行也是三天打渔,两天晒网,恨不得离针线越远越好。 “小姐是要绣荷包吗?”春杏猜测道。因为顾锦行跟着严二夫人去乐寿堂拜见老夫人时,得了大房和三房几个小姐的礼物及荷包,她以为顾锦行想做荷包拿去回赠。 “小姐如果要做荷包,不如让奴婢替您做?”春杏说。顾锦行的针线实在拿不出手,当然,她做奴婢的也不好直言打击主子的自信。 顾锦行哪有不明白她的心思,轻声笑道,“不是的,我不做荷包,我想编一些络子。好春杏,你只管去找锦瑟姐姐要线,替我拿来就是。让锦瑟姐姐多给一些。” 春杏虽然心中疑惑,但仍然照着顾锦行的吩咐去做了。她去找锦瑟拿线。 “绣花针我这里可没有,你得去问锦芳要,夫人的针线活都是她做。”锦瑟也以为顾锦行要做针线。 “小姐不要绣花针,只要线。小姐说,线要粗一些的。请锦瑟姐姐多给一些。”春杏一板一眼地回答。 锦瑟有些不明白了,“表小姐要拿线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春杏摇着头,“小姐只说要打络子。” 锦瑟“扑哧”笑了一声,把拿出来的丝线装进了一个竹筐里。一共是十色丝线,每种颜色有一小捆。 锦瑟把竹筐递到春杏手中,“喏,快些给表小姐送过去吧!若是不够再来问我要。” 春杏抱着盛线的竹筐回到暖阁。她把竹筐放在几案上,“小姐,线拿来了。” 顾锦行写完最后一个字,放下笔,转身走到几案前。她瞧了一眼竹筐中的线,满意地笑了。“春杏,快给我搬张杌子来,我要开始打络子了。” 春杏将信将疑地搬来一张杌子,摆在几案前。顾锦行坐到杌子上,拿起一卷暗色丝线,打算先练练手。 前世时,顾锦行的母亲擅长各种勾针编织,也很会打中国结。父亲去世后,家中还曾经一度靠母亲的编织手艺为生。 母亲患病后,四肢肌体逐渐萎缩,长年缠绵于病榻,就没有再做过编织的活儿。但是,顾锦行从小耳濡目染,从母亲那里学会了各种编织方法。 顾锦行大学毕业后,先后从事过多种职业。她最早在一家日用品公司做销售,后来跳槽去了一家有名的化妆品公司做流程管理。几年后,因为“办公室政治”,顾锦行失去工作。她一气之下,冲动转行,应聘去了一家文化公司做图书编辑。 做图书编辑时,顾锦行根据已有的经验,还策划出版了好几本关于编织的书,包括两本有关中国结的图书。 想起前世种种,顾锦行颇有一种沧海桑田的感觉。直到春杏唤她,才把她的思绪拉回来。 “小姐,你这是编的什么?”春杏惊讶得合不上嘴。 顾锦行低头看着手中打的络子,她编的是迎春花图案。花型简单,很快就编完了。 “春杏,这条络子给你,”顾锦行一边说,一边帮春杏套在腰间,“你看,这样可以做佩饰。” “真好看,谢谢小姐,谢谢小姐!”春杏很惊喜。 柳梅端着一碟洗好的果子走进来。她把果碟放在桌上,也凑了上来。 顾锦行又迅速帮柳梅也编了一条一模一样的络子。 “小姐,您的手真巧!您是在哪学的?奴婢以前怎么不知道?”柳梅看着顾锦行递给她的络子,也惊叹道。 “这是……如意结,是我照着一本书上教的方法学会的。你们都觉得好看吗?” “当然好看,好看极了。”柳梅高兴地说,春杏也忙点头。 至于顾锦行说跟着书上学来的,两个丫鬟压根儿也没多想。因为顾家虽然落魄,但是祖上传下来的书籍却不少。 从前顾锦行养在顾太夫人面前,自从识字后,就陆续看完了荣春堂内的一些书。顾太夫人见她爱读书,又让人从书房里找来不少书给她读。 顾太夫人去世后,顾锦行搬回锦华阁,屋子里也摆上了许多书。在春杏眼里,尤其是顾锦行溺水病了一场后,似乎更爱读书了。 所以,春杏和柳梅丝毫没有疑心顾锦行的话。柳梅想了想,还给顾锦行出主意:“小姐不如多编一些,当作礼物送给各房夫人和小姐,大家一定会喜欢的。” 顾锦行点点头,“你说得对,我正是这么想的。” 得到丫鬟们的肯定,顾锦行的心里有了底儿,她便开始认认真真地琢磨起来。 她先从竹筐中取出大红色的丝线,用心编了一个“寿”字结,准备送给老夫人;她又用水红色的丝线,分别给明大夫人、严二夫人、陆三夫人编了一个“福”字结;然后,顾锦行想了想,又用粉色丝线搭配浅绿和褐色丝线,给严晶、严妍、严婧、严婳、严?几人各编了一个梅花结。 最后,顾锦行又继续编了两个蝙蝠结和几个祥云结。 编完后,顾锦行已经累得手腕酸软、双腿发麻、眼睛干涩。她从椅子上站起来,绕着室内走了几圈,甩了甩手腕,活动了一下筋骨。 这时,锦瑟打开帘子走了进来。 “哟,表小姐编的什么?真是好看!”锦瑟一眼就看见了堆放在几案上的如意结。 “锦瑟姐姐,你来得正好,”顾锦行走过去,“我给你编了一条祥云结,正想着要给你送过去呢!” “这如何使得?”锦瑟受宠若惊。 “我来到侯府,姐姐一直照顾我,不时提点我,我心里一直感激姐姐。些许心意,姐姐一定要收下!”顾锦行拿起一条祥云结,慎重地放到锦瑟手上。“姐姐不嫌弃的话,可以把它挂在腰间做佩饰。” “既然是表小姐的一番心意,那奴婢就厚颜收下了。”锦瑟边说边行了一礼,然后把祥云结挂在了腰间。 “果真是好看,奴婢谢谢表小姐,”锦瑟看着腰间的祥云结,竟移不开眼。 “锦瑟姐姐不必客气,这里还有三条,是分别给锦芳、玉琴和玉歌姐姐的,麻烦锦瑟姐姐帮我拿给她们吧。”顾锦行一边说,一边拿起余下的三条祥云结。 和锦瑟一样,锦芳、玉琴、玉歌也是严二夫人跟前的大丫鬟,深得严二夫人信重。 锦瑟却没有接,“表小姐,不如奴婢去把她们三人叫过来,您亲自拿给她们,也好让她们都知道这是表小姐的一番心意。” “也好,锦瑟姐姐考虑得周到,那就多谢锦瑟姐姐。”顾锦行点了点头。 于是,锦瑟很快去叫来了锦芳、玉琴、玉歌。顾锦行亲自把祥云结拿给她们,果然都很高兴。 “表小姐的手真巧,这祥云结不仅编得好,寓意还好。”玉歌奉承道。 “表小姐能否教一教我,”锦芳羡慕地问。 “可以的,锦芳姐姐要愿意学,我就教你。”顾锦行大方地说。 正在众人说笑时,阮嬷嬷走了进来,“表小姐,二公子和五公子回来了,夫人让你去见见。” 第20章 表兄们 顾锦行走进祺晖堂,就看见两个十来岁的少年正陪在严二夫人身侧。 年纪稍长的约十五、六岁,相貌俊朗,眉眼虽还显青涩,一举一动却已有端方君子的模样,他便是严二夫人的嫡长子,侯府二公子严钰。 年纪较小的约十一、二岁,虽然举止做派不及长兄稳重,眉眼还显稚嫩,却也是一个面如冠玉的翩翩少年,他便是严二夫人的嫡次子,侯府五公子严京。 两人围着严二夫人不知说着什么,严二夫人不时地“哈哈”大笑,心情十分愉快。 看见顾锦行,严二夫人忙招手,“锦儿,快来见过你二表哥,五表哥。” 顾锦行依言上前,先向严二夫人问了安,再分别向严钰、严京见礼。 “二表哥好,”顾锦行走到严钰面前,唤了一声,随后又走到严京面前,“五表哥好。” “锦表妹,”严京率先开口,“一年没见,你怎么越长越瘦?跟豆芽似的,是不是我那顾姨父没有给你饭吃?” “咳咳!”严钰面皮一抽,忍不住打断他。 严京扭头看了严钰一眼,“二哥干嘛打断我的话?我说得不对吗?阮嬷嬷,你来说,锦表妹是不是比以前瘦多了?” 阮嬷嬷没想到自己会被严五公子当作池鱼殃及,面露尴尬,不知如何作答。 顾锦行面色一红,亦不知该如何接话,只能尽量低着头,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你这孩子,说话总是口无遮拦,看把你表妹给吓的!”严二夫人嗔怪道,又拉起顾锦行的手,把她揽到怀里,“莫听你五哥哥胡说,他就是个浑不吝的!” “娘亲你也说我,”严京不服气,“阮嬷嬷,你快回答我,我说得对不对?” 阮嬷嬷无奈,只得开口,“去年的时候,表小姐确实要比现在胖一些,不过表小姐今年长高了不少。” “是啊,你表妹长高了,自然也就瘦下来了。”严二夫人接话道。 “娘亲你又骗我,”严京却不信,“六弟弟也长高了,六弟弟不但没有瘦,还胖了。” 听了严五公子的话,严二夫人、严二公子、阮嬷嬷等人都不知该说啥。 过了好一会儿后,阮嬷嬷才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六公子饭量好,吃得多自然就长得壮。” “说来说去,还是锦表妹没有吃多少饭!锦表妹,你吃得少,是胃口不好,还是……” 严京还想说下去,严钰一下打断他的话,“五弟,你闭嘴吧,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一屋子的人都笑了。顾锦行没忍得住,也“扑哧”一声笑起来。 “好了,京儿,不准胡说八道!”严二夫人开口道,又指着严京对顾锦行说:“锦儿,你这五表哥惯会开玩笑,你莫要跟他一般见识。他心眼儿不坏,你这两个哥哥的心眼儿都是极好的,他们跟你也是最亲的。” 接着,严二夫人又对两个儿子说:“你俩小的时候,你们姨母对你们兄弟二人也是极维护的。如今,你们大了,表妹还小,该你们护着她,莫要让人欺负了她!” “儿子记住了。请母亲放心,儿子定不会让人轻易欺负了表妹。”严二公子向严二夫人认真地承诺。 “娘亲放心,儿子也会护好小表妹,谁要敢欺负小表妹,儿子定然不饶!” 听了两个儿子的话,严二夫人满意地点点头。 此时,顾锦行才清晰地感觉到,就像有一抹很暖很暖的阳光侵入到她的内心,也就是从这一刻开始,她所经历的苦难、不幸,所有的不如意,似乎都已在悄无声息中被治愈。也令她对未来,更加的满怀希望,充满信心。 “锦表妹,我去年送给你的那个泥人你还留着吗?”严京问。 见顾锦行一脸迷茫的样子,严京又问:“表妹,去年二哥的鹦鹉飞到你面前把你吓哭了,还是我替你把鹦鹉轰走的,这件事情你还记得么?” 顾锦行仍然有些迷茫。 不知为何,当她的灵魂穿越过来时,虽然继承了原身的大部分记忆,却仍然有一小部分记忆是没有的。所以,对于严五公子提到的事,顾锦行是真的没有印象,不知该如何回答。 “你表妹病了一场,许多事情都不记得了,你不要再追问她。”严二夫人打圆场。 这时,玉琴进来禀报,“二公子、五公子,四公子和商公子过来了,已经被引去了听云苑。” “好,我这就去。”严钰起身向严二夫人躬身道:“母亲,儿子先去招待四弟和商公子,回头再来陪您说话。” “去吧,先忙你的事,我这里不要紧。”严二夫人温和地说。 “娘亲,我也去了!”严京跳起来。 突然,严京一把拉住顾锦行的衣袖,“锦表妹,走,跟我们一起去见见四哥和商公子。” “五表哥……”顾锦行惊诧莫名,忙转头看严二夫人。 严二夫人冲她笑道,“去吧,跟你哥哥们一起去玩。” 男女七岁才不同席,六岁的顾锦行在严二夫人眼里,还没有到需要男女大防的时候,故严二夫人任由小儿子拉扯着顾锦行,同时吩咐丫鬟道:“锦瑟,去跟着表小姐,好生伺侯。” 朝云院的前院是花园和锦鲤池,前院两侧偏房是管家、护院、小厮等男仆们的住所;正中主院除了严二夫人平日理事和见客的祺晖堂,还有寝居室、内书斋、东西暖阁。 主院的左右两侧分别是东、西抱厦,通过曲廊和主院相连。东、西抱厦的两侧又分别有雪松阁、兰韵阁、墨竹轩、听云苑。 其中,雪松阁是二公子严钰的寝居,兰韵阁是五公子严京的寝居,墨竹轩是外书斋。 听云苑则是严二公子和严五公子的会客之所。有时严二老爷也在这里招待客人。 朝云院的后院也有一个花园,花园东侧有两间独立出来的偏房,这里住着严二老爷的两房姨娘;西侧的几间偏房则是连在一起的,住着朝云院的丫鬟婆子们。 被严五公子拽着,顾锦行一路踉踉跄跄地跟着进了听云苑。 第21章 初见商翟 听云苑里正煮着茶,随着水汽蒸腾,一股茶香溢出,令人神清气爽。 客位上坐着两个少年,也是年约十五、六岁的模样。穿白衣的正是三房嫡子严江,在侯府排行第四,人称四公子;穿墨色衣衫的则是商郡王府世子商翟。 商郡王之母是先帝一母同胞的妹妹昭阳长公主。昭阳长公主膝下有一子两女,分别是商郡王、容华郡主、容秀郡主。 商郡王妃出自琅琊王氏,是王氏本家精心教养的嫡女。 王氏与商郡王成亲后,嫡出一子一女,分别是世子商翟和长女华音郡主。 可惜的是华音郡主因先天不足,长到五岁就夭折了。因此,商郡王妃膝下,如今只有商翟一个嫡子。 因安定侯府老夫人膝下的嫡次女,侯爷和淑妃娘娘的亲妹子严婉欣嫁进了琅琊王氏,嫁给了商郡王妃一母同胞的亲兄弟王琅,安定侯府同商郡王府也拐弯抹角地有了姻亲关系,又俱是朝中勋贵重臣,两府来往密切。世子商翟同侯府嫡出的四位公子也一向交好。 “衍之,这是我表妹顾家顾锦行。”见商翟的目光掠过顾锦行,严钰便介绍道。 顾锦行愣了一下,心里吐槽,“衍之”是个什么破名字,这一下就让她联想到自己那个便宜无良爹。 严钰本就聪慧,见顾锦行脸色不好,瞬间就想到顾之衍,顿时明白过来。 “商世子单名‘翟’,字‘衍之’。我差点忘了,顾姨父名‘之衍’,与世子的字倒是有些雷同了。锦表妹不用太介意,直接称呼‘商世子’就好。”严钰笑道。 顾锦行便上前给商翟见礼,唤了一声“商世子”。 一旁的严京见状,忙说:“顾表妹名‘锦行’,我们都唤她锦表妹。” “锦行?行锦归来,画眉添妩,暗尘重拂雕栊,”商翟十指轻点几案,温声念道,又笑意晏晏地看着顾锦行,“我便叫你‘锦姑娘’吧。” 顾锦行心中的感觉怪怪的,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世子随意。” 众人都笑了。 “顾表妹年纪虽小,人倒是剔透,”一直没有说话的四公子严江开口道。 “锦表妹,这是三房的四哥哥,你应该也是见过的。”严京又说。 于是,顾锦行又上前向严江见礼,唤了一声“四表哥。” 严江从袖中取出一个约半寸见方的小巧竹笼,竹笼中装着一只绿色蛐蛐。 “不知道表妹要过来,今日我的身上没有带什么东西,这只蛐蛐你拿去玩吧。”严江说着就要把蛐蛐往顾锦行的手里放。 商翟和严钰的嘴角同时抽了抽,严京却一把抢过蛐蛐,“四哥,这只蛐蛐已经被你放在袖中捂死了吧,它怎么一声也不叫!” 严京一边说,一边将竹笼使劲儿晃了晃,蛐蛐仍然趴着,一动也不动。 严京朝周围看了一眼,唤门外的小厮,“长生,快去给小爷找一根细棍子来!” 被唤作“长生”的小厮很快拿来一小根细细的木棍。严京把细木棍从竹笼的缝隙里伸进去,戳了戳蛐蛐,但是蛐蛐依然安静地蛰伏在竹笼里,一声不吭。 “严小五,这是我给顾表妹的蛐蛐,你可别把蛐蛐给戳死了。”严江板着脸表达他的不满。 严京一下就炸毛了,“四哥,你见了表妹,就送一只蛐蛐给人家,也太小气了。好歹你也得送点值钱的东西,你难道不知道顾表妹正缺钱吗?” 严京话音刚落,瞬间满室寂静,地上落针可闻。众人面面相觑。 严京这才察觉气氛不对,“我……我……” 他转头看向顾锦行,只见顾锦行眼角微红,眼中有些朦朦泪意,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一下就慌了,“我……我是不是说错话了?锦表妹,我不是故意的……” “严小五,我三番五次提醒你,说话要经大脑!不会说话就别说话,没人当你是白痴!”严钰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快要控制不住心里的怒气! 顾锦行的心理其实并没有那么脆弱,倒也不至于因为严京的一句话就冲动得想哭。她的眼睛里之所以会泛起泪意,完全是原身的感情在作祟。 顾锦行拼命压下那抹不属于她的情绪,忍住了眼里要奔涌而出的泪意,迅速将情绪恢复正常,这才望着严钰开口说话:“二表哥不要责怪五表哥,五表哥与我亲厚才肯开这样的玩笑。五表哥是想要维护我,没有把我当外人呢!” 接着,顾锦行又转头看向严京,认真地说:“五表哥确实说错了话,不该那样说四表哥。因为这只蛐蛐一定是四表哥的心爱之物,四表哥把自己最喜欢的东西都给了我,可见四表哥是真心把我当妹妹,对我也是亲厚的。” 顾锦行的这番话,同时让在场的四个少年吃了一惊。商翟唇角上扬,眼中闪过莫名之色;严钰眼神惊异,微微错愕;严江洋洋得意,目光中流露出了对顾锦行真真实实的喜爱;严京的表情则有些讪讪,却也松了一口气,心想,没有把锦表妹惹哭就好,不然的话,不止兄长教训他,母亲知道了也会教训他。 “顾表妹,你怎知这只蛐蛐是我的心爱之物?”严江眼神一转,看着顾锦行问道。 严钰、严京和商翟也看着顾锦行,也都感到好奇。 “我当然知道!”顾锦行迎着他们的目光,丝毫不怯,“四表哥一定极喜欢这只蛐蛐,才会把它带在身上。若不然,这世上那么多蛐蛐,为什么偏偏是它被藏在四表哥的袖里,而不是别的蛐蛐?” 众人大笑,商翟噙着一口茶险些喷出来,结果被呛着了,“咳咳!” “衍之,你没事吧?”严钰紧张地问。 “没事,”商翟摆摆头,接过小厮递上来的帕子,擦了擦嘴。然后,商翟附在小厮耳边低语了几句,小厮迅速离去。严钰抬眼,仿佛在不经意间扫过商翟,又看了顾锦行一眼,不由得低笑。 小厮很快回来,手中捧着一个盒子。 商翟接过盒子,笑着对顾锦行说:“锦姑娘实在有趣,翟对锦姑娘一见如故,仿佛妹妹一般。翟来得仓促,未能备下见面礼。正好我今日去见九王爷,九王爷做了不少机巧,翟便向他讨要了一个九连环,就借花献佛送给锦姑娘玩罢!” 商翟说完,把手中的盒子递到顾锦行的手上。 顾锦行捧着盒子,不知该不该要,便转头看向严钰。严钰冲她点头笑道,“商世子送给你的,你就收下吧。” 得了严钰的应允,顾锦行定下心来,向商翟行了个礼,“锦行谢谢商世子!” 第22章 寿礼(上) 严二夫人看着摆放在面前的一堆如意结,心情极为复杂,叹息道:“这孩子心思细腻,小小年纪就能顾及得如此周全,也不知究竟好还是不好?” 伺候在一旁的阮嬷嬷接话道:“依老奴看,表小姐聪慧,心思剔透,又孝顺长辈,友爱姐妹,日后必定会有福气,夫人倒是不必过于忧心。” 严二夫人朝阮嬷嬷看了两眼,目光落在她腰间的蝙蝠结上,不由得笑道,“看来这丫头处事实在是周全,这才几日,就让嬷嬷的心偏了。这个蝙蝠结极好,寓意也好,倒也没平白无故让嬷嬷替她说话。” 阮嬷嬷的神色略微有些不自在,奉承道,“老奴是借了夫人的光。表小姐心善,见老奴在夫人跟前伺候,为了夫人,这才给老奴面子。” “怎么会跟我扯上关系,你倒是说说看。” 阮嬷嬷见严二夫人并没有生气,遂大胆说道:“老奴仔细瞧着,表小姐是个知好歹的孩子。夫人待她好,她心里也有数,只怕表小姐心心念念都在想着怎么报答夫人。因为有夫人,表小姐才爱屋及乌,给了奴婢们体面,不仅老奴和秦嬷嬷得了一模一样的蝙蝠结,就连锦瑟、锦芳、玉歌、玉琴四个丫头也每人得了一个祥云结,这可不就是借了夫人的光么?” 阮嬷嬷一席话说到了严二夫人的心窝里,不过她还是故作生气道:“阮嬷嬷帮着锦儿说话,估计用不了多久,这丫头就要把我这朝云院上上下下的人心都收买了去!” 阮嬷嬷自然知道严二夫人只是故意这样说,心里还不知怎么疼爱顾锦行,也不点破:“夫人,表小姐没把老奴当下人,敬着老奴,给了老奴体面,老奴自然也喜欢表小姐,愿意帮着她,护着她。这人心都是肉长的,谁不愿有人对自己好呢!” 严二夫人点头,“阮嬷嬷,你说得很对。我那三妹命苦,能得这样一个闺女,想来也是上天对她的弥补。对了,你去厨房看看芙蓉糕蒸好没有,若是蒸好了就给老夫人那边送一份过去,把表小姐编的‘寿’字结也一起送过去,就说是表小姐孝敬老夫人的。” “是,老奴亲自去送!” 严二夫人又转头吩咐伺候在身侧的玉琴和玉歌,“你俩也去大房和三房走一趟,把蒸好的芙蓉糕各送一份过去,把表小姐编的如意结也一起给大嫂、三弟妹和几位姑娘送去。” 玉琴、玉歌得了吩咐,也带着如意结和芙蓉糕,各自往大房、三房走去。 还没过半个时辰,阮嬷嬷就回到了朝云院,身后跟着喜嬷嬷。 祺晖堂里,严二夫人见阮嬷嬷一脸笑意,放下心来,殷勤招呼喜嬷嬷,命人看座奉茶。 “二夫人不必客气,老奴是奉老夫人之命,来问表小姐几句话,”喜嬷嬷忙说。 于是,严二夫人赶紧让人去唤顾锦行,又叫阮嬷嬷取出五十两银票装进一个荷包里,她亲手把荷包递给喜嬷嬷。 喜嬷嬷自然将阮嬷嬷装银票的动作看清楚了,她推辞道:“二夫人折煞老奴了!老奴怎当得起二夫人如此厚赏!” “嬷嬷拿着罢,”严二夫人温声道,“蒙老夫人体恤爱护,不让我们做小辈的日日请安伺候,我这个做儿媳的心里极是过意不去,却又不忍违了她老人家的心意,只能拜托给嬷嬷,辛苦嬷嬷了。” “夫人说哪里话,老奴是从小跟着老夫人的,伺候老夫人是老奴的本分!”喜嬷嬷连忙回答。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我这心里还是很感激嬷嬷。银两不多,嬷嬷且收着,权当是我孝敬给老夫人的!”严二夫人坚持道。 于是,喜嬷嬷不再推辞,把荷包小心揣进怀里。 “老奴就厚颜收下了!二夫人是个孝顺的,老奴在老夫人面前自会替二夫人说话!”喜嬷嬷精于世故,懂得投桃报李。 “那就多谢嬷嬷了。”严二夫人极为舒心。 严二夫人和喜嬷嬷说了一会儿话后,顾锦行就来了,“姨母,您找我?” “锦儿,快来给喜嬷嬷见礼,”严二夫人忙招呼道。 顾锦行依言走到喜嬷嬷面前,行了一个小辈礼,“喜嬷嬷好,锦行见过喜嬷嬷!” 喜嬷嬷急忙托住她,“表小姐快些免礼,老奴只是一介奴婢之身,哪里当得起主子的礼!” “嬷嬷莫要当锦儿是主子,只当她是孩子即可。”严二夫人对喜嬷嬷的知情识趣很是满意。 喜嬷嬷弯腰托着顾锦行的手,仔细打量了她几眼,笑眯眯地说,“真是个好孩子!老夫人让老奴来问问表小姐,那个‘寿’字结可是表小姐自己编的?” “嬷嬷,是锦行亲手编的,可是有不妥?”顾锦行注视着喜嬷嬷的表情,谨慎地问。 喜嬷嬷笑得更慈祥了,“表小姐不用紧张,‘寿’字结老夫人很是喜欢,夸赞表小姐心灵手巧呢!” “锦行谢谢老夫人的夸赞。能得老夫人的喜欢,锦行就很高兴了。”顾锦行一板一眼地说。 听了顾锦行的话,喜嬷嬷的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脸上的表情更加柔和,“表小姐,老夫人让老奴问问你,能不能把‘寿’字结编得更大一些?再多编两个?” “老夫人想要多大尺寸的?锦行是可以编的!”顾锦行认真地回答,直觉告诉她,这对于她或许是一个机会。 喜嬷嬷的目光在祺晖堂内扫了一眼,最后落在户牖上,“每个大约三尺长,一尺宽,表小姐能否编两对?” 顾锦行还没有回答,严二夫人倒是被唬了一跳,“嬷嬷,老夫人要这个‘寿’字结作什么用?” 喜嬷嬷似乎这才想起来,“哎,瞧老奴这记性,险些就忘了。不瞒二夫人,安国公府昨日给老夫人下了贴子,邓太夫人过寿,请老夫人去作客。” “哦,这件事我还没有听说。”严二夫人诧异了。虽然她在侯府不当家,但该知道的消息,也会有人及时告诉她。 第23章 寿礼(下) “二夫人莫怪,安国公府的帖子是私下递给老夫人的,老夫人也没让往外传。”喜嬷嬷说。 严二夫人更感到奇怪了。 但是喜嬷嬷没再继续往下说,而是回到了先前的话题: “今年老夫人想送一份别致的贺寿礼给邓太夫人,想来想去都没有主意,直到看见表小姐编的‘寿’字结,老夫人这才眼前一亮,说要拜托表小姐再编两对大的送给邓太夫人贺寿,说邓太夫人看见了必定会很喜欢!” 严二夫人看了顾锦行一眼,眼里忍不住担忧。 “老夫人赏识我们锦儿,那是锦儿的造化和福气,只是拿去做寿礼的东西必定得是好的,不是随意弄着玩的,我担心这孩子万一误了事可怎么办?”严二夫人不无忧心地说。 “二夫人倒是多虑了,”喜嬷嬷笑着宽慰她,“老夫人说了,礼物也就是图个心意,不是非得要有多好。何况好东西咱府上也不缺,为何偏要巴巴地请表小姐编两对‘寿’字结?还不就是为了图个新鲜别致!其他的都不重要!” 喜嬷嬷已经说到了这个份儿上,严二夫人便不好再说什么,只是问顾锦行:“老夫人要的两对‘寿’字结,你能够编好吗?大约需要多久才能够编出来?” 听见了严二夫人的话,喜嬷嬷也朝顾锦行看过去。喜嬷嬷看着眼前的小人儿,小胳膊小腿的,编完两对大幅‘寿’字结需要多长时间,喜嬷嬷的心里也是没有底儿的。 此刻,顾锦行的眼神却很坚定。她望着严二夫人,“姨母,我能行,您放心,我一定能够把老夫人要的‘寿’字结编好,还会编得更好看!” 望着严二夫人的眼睛,顾锦行读懂了她的担忧,她明白严二夫人更怕她累着,可这是一个机会,她不能退缩。至于是一个什么样的机会,能够给她带来怎样的机遇,顾锦行暂时还不知道,也说不好,但是直觉在告诉她,要把这个机会抓住! 顾锦行想了想,又看着喜嬷嬷认真地说:“喜嬷嬷,我人小,长三尺宽一尺的‘寿’字结,我一个人编,快的话编一个大约需要一日,编好两对大约得四五日。” 喜嬷嬷听了便放下心来,“不用太赶,邓太夫人的寿辰在十日后,你用七八日编完就行,可别累着。” 严二夫人提起的心这才放下大半。 “不过,嬷嬷,这两对‘寿’字结的尺寸大,线就得要粗一些的,最好是用细绳,那样编出来才会更好看。”顾锦行又说。 “表小姐放心,材料老奴来给你准备,回头就让人送过来。”喜嬷嬷忙说。 “好的,嬷嬷,你给老夫人说,锦行一定会把‘寿’字结编好,不让她老人家失望。” 喜嬷嬷笑了,伸手摸了摸顾锦行的头,“真是个好孩子,嬷嬷相信你!” 随后,喜嬷嬷告辞,严二夫人亲自将她送出去。 “嬷嬷,锦儿小,不懂事,不知天高地厚,万一她要是做不好,还望您在老夫人面前替她多说两句好话。”严二夫人说。 喜嬷嬷看着她,“二夫人放心,老夫人虽说严肃一些,重规矩,却也是心慈的。表小姐也是个招人疼的!” 然后,喜嬷嬷朝四周看了看,压低声音,对严二夫人说: “前些日子,皇上生八皇子的气,将丽妃娘娘贬至嫔位,还收回了封号,连带着安国公也吃了挂落,被皇上申斥。因这件事,邓太夫人今年的生辰不会大办,况且也非整寿,只邀几府有姻亲关系的老夫人聚聚。邓太夫人和咱们老夫人是嫡亲姐妹,老夫人自然是要去的。只是老夫人吩咐,让几位夫人和小姐就不必跟着去了。” 严二夫人这才明白过来,“难怪……” “二夫人,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这份寿礼着实烫手,礼轻了两府面子不好看,礼重了又恐遭上面猜忌,老夫人也是左右为难,才想到了表小姐的这个‘寿’字结。这个‘寿’字结是真正好,老奴以前还从未见过,在京城恐怕也还是独一份,只代表心意,不论贵贱轻重。” 此时,严二夫人还有什么不能理解的。 “嬷嬷放心,也请老夫人放心,我会看着锦儿,不会出差错!” “表小姐是个好的,老奴相信她。老夫人也说了,等到表小姐编完这对‘寿’字结,一定会好好赏表小姐,不会让表小姐白白辛苦的!” “老夫人这么说可就折煞这孩子了!她哪当得起!能为老夫人做些事,也是她的福气!”严二夫人忙表态。 喜嬷嬷看了严二夫人一眼,又说:“老夫人还让老奴带句话给您,提点着二公子和五公子,暂时先远着安国公府一些。” “这……” 严二夫人还没反应过来,喜嬷嬷便朝前一步,大声说:“二夫人,老奴先告辞了,过会儿就让人把东西给表小姐送来!” 喜嬷嬷带着一脸风轻云淡的神色离去了。看着喜嬷嬷远去的背影,严二夫人又在心里叹了一声,回到祺晖堂就吩咐外院小厮去找严钰和严京。 回到乐寿堂后,喜嬷嬷很快就差人往朝云院送去了一大袋十色俱全的丝线和细绳。 “给那丫头说了?她应了?”老夫人正在闭眼捻佛珠,听见喜嬷嬷的声音,睁眼看了看她。 “是,表小姐已经应下了,大约四五日就能编好,不过老奴让她无需赶,用七八日时间编好就行。”喜嬷嬷恭声答道。 老夫人点了点头,继续捻着手中的佛珠。 “老夫人……安国公府……不打紧吧?”喜嬷嬷小心翼翼地问。 老夫人沉默着,直到半晌后,才放下佛珠,轻声道,“好坏都在君王的一念之间。待会儿你去趟瑶光院,让明氏派人先把花园后面那个荒败的偏院收拾出来。” “老夫人的意思是……” “真要有好歹,或许多少能搭把手,给安国公府留个后。”老夫人疲惫地说,“交代明氏,让可靠的人去做,不要声张。” “是。”喜嬷嬷应下。 过了一会儿后,老夫人又盯着喜嬷嬷,“依你看,顾家那个丫头怎样?” “老奴仔细瞧着,表小姐是个好的!”喜嬷嬷斟酌着说。 老夫人点点头,“老二媳妇是个心善的。” 又是一阵沉默过后,老夫人继续说:“想当年,我和顾太夫人也是手帕之交,顾太夫人比我还小几岁,若非子孙不争气,也落不了那样一个下场。” 老夫人默了默,又说,“罢了,看在当年少时情谊一场,我也受过你恩惠,如今你最爱的孙女,老身便多少替你看顾一些吧!你就安心吧!” 第24章 国公府之祸 德昭十八年的这年秋天,宋夏朝腥风血雨,朝堂上人人自危。 八皇子苍玟倒卖朝堂消息,还把兵部舆图偷出高价卖给番邦,致使番人攻城掠地,宋夏军队连吃败仗。德昭帝震怒,下旨拘禁八皇子,申斥其生母丽妃,丽妃被贬为嫔,夺封号。 德昭帝余怒难消,继续申斥了八皇子的外祖宋国公。 没过几日,御史弹劾宋国公府,举证宋国公结党营私,蓄养私兵;世子侵人田产,强夺人妻;庶子恃强闹事,残害人命,件件桩桩皆有实证,德昭帝命大理寺、刑部彻查。 农历九月初十,在邓太夫人七十三岁寿辰刚过完的第二日,又一道圣旨自太极殿发出,御前侍卫长手持圣旨,策马直奔宋国公府,身后百名御林军随行,个个身着盔甲,手持枪戟,冷面肃然,从宫门处至国公府门前,长街一路,路人噤若寒蝉。 此时,宋国公府已得知被下旨抄家的消息,府内乱作一团。 邓太夫人得知消息后,虽未晕厥过去,转瞬之间,却已是面色灰败,形容枯槁。 “除了抄家,可还有其他消息?”邓太夫人无力地倚坐在榻上,询问站立在下首处的管家。 “国公爷、世子已被下了大狱,圣上的旨意是……”管家偷偷看了邓太夫人一眼,想到传来的消息,不敢再往下说! “说!老身还受得住!”邓老夫人紧握手中的龙头拐,往地面上重重杵了几下。 管家咽下一口唾沫,继续开口,只是声音小如蚊蚋。 “老奴听到的消息是……是……圣上下旨,国公爷和世子明日午时斩首,府中除了几位尚未成年的孙少爷和孙小姐,其余公子皆流放边疆,所有女眷充作官奴,下人发卖……” 邓太夫人闭了闭眼睛,两行浊泪流下:“还好,圣上总算有些顾念,算是给我邓家留下了根!” 旋即,邓太夫人睁开双眼,拿起桌面上的几张身契向管家递过去,“这是你一家子的身契,去吧,赶紧收拾些细软趁官兵来前走吧。” “老夫人——”管家犹豫几秒后,还是接过了身契,顺势跪到地上给邓太夫人用力磕了几个头,“老奴这就携家人去了,太夫人多保重!” “去吧,日后若是有缘能见到我那些活着的孙儿,就烦请你多照拂两分!”邓太夫人冲他挥了挥手。 管家站起来,抹了抹眼角,紧紧拽着手中的身契快步走了出去。 管家走后,一个满头花白,年纪与邓太夫人相差无几的嬷嬷抱着一个匣子从内室中走出来。 嬷嬷把匣子放在邓太夫人面前,“小姐,所有的银票和值钱的首饰都放在这里面了。” 邓太夫人点点头,看着面前的忠仆,一字一句地说:“吴嬷嬷,你跟了我几十年,我信得过你,现在,我要把身后事托付给你!” 吴嬷嬷忙跪到地上,“小姐待奴婢恩重如山,奴婢这辈子哪怕粉身碎骨也要报答小姐!” “我不要你粉身碎骨,我只要你好好活着,努力活下去,尽量多活几年,替我看顾好两个孙儿。”邓太夫人伸手扶起她。 “小姐……”吴嬷嬷泪流满面。 “你的奴籍我前几年就已经让人去官府替你消了,你已经是良民,只是因我的私心私念一直没有告诉你。这是你的户籍。”邓太夫人说完,又从身侧的几案上拿起几页薄薄的文书递到吴嬷嬷手中。 邓太夫人继续说,“这场祸事我是躲不过去的,但是不会牵连到你。” “小姐……”吴嬷嬷泣不成声。 “好在圣上放过了我那几个孙儿。等这府里事毕,你把三个孙小姐分别送去她们的外祖家,托付给她们的外祖和母舅看顾;你带着两个孙少爷去安定侯府找我那亲妹子严太夫人,她同我一向亲厚,自会收留你们。” “小姐……”吴嬷嬷嚎啕大哭。 “莫哭,莫要哭!你替我把两个孙儿照顾好,九泉之下我也瞑目。”邓太夫人喘了口气。 想了想,邓太夫人又接着说:“这盒匣子里的东西,首饰分给三个孙小姐,银票都留下来给孙少爷。记住,去安定侯府莫要声张,在侯府里行事都要谨慎,千万莫要连累侯府,如今也只有侯府才护得住你们。” “小姐,两位孙少爷还有外家……” 邓太夫人直摇头,“那两家都是靠不住的,你听我的话便是!” “如果三位孙小姐在外家受了委屈,奴婢……” “她们你不要管,老身也顾不了那么多,是福是祸,是苦是甜,端看三个丫头自己的造化吧,再不济也总比流落街头,被人卖入那些下九流之地要好,都是命啊!”邓太夫人无可奈何地叹口气! “是,奴婢记住了!”吴嬷嬷含泪应道。 “你去把柘儿和柢儿叫来,我再和两个孩子说几句话。” 很快,吴嬷嬷就牵着邓柘和邓柢的手走进福华苑,来到邓太夫人面前。 宋国公世子娶妻卢氏,生嫡子邓柘和嫡女邓玉;宋国公嫡次子娶妻秦氏,生嫡子邓柢。 邓太夫人把两个孙儿揽在怀里,止不住热泪盈眶,“我的孙儿,日后你们兄弟俩好生跟着吴嬷嬷,好好读书做人,太祖母不求你们富贵,只要你们平平安安。” “太祖母,您要离开我们吗?”四岁的邓柘仰起小脸望着邓太夫人,神色很是困惑,“可是柘儿还有娘亲和爹爹,柘儿要跟着娘亲、爹爹,不要吴嬷嬷。” 邓太夫人忍住难过,轻轻拍了拍两个孩子的后背,“乖孙儿,咱们家里出了些变故,你们的爹爹、娘亲,还有祖母、祖父,都要去一个很远地儿,不能带着你们。你们乖乖地跟着吴嬷嬷去夏太祖母家,好生侍奉夏太祖母,就跟侍奉太祖母一样。” “可是,太祖母,孙儿还是不懂……” 邓太夫人的眼泪扑簌而下,“柘儿,等你长大就懂了。你是兄长,你弟弟才两岁,你要多照顾他。还有,在侯府莫再把自个儿当主子,做人要谦和,日子要节俭着过……好好念书,好生听侯爷和侯夫人教诲,遇事有夏太夫人作主,你们兄弟俩好好的,太祖母、祖父、祖母,还有你们的爹娘就放心了。” 邓太夫人说完,虽心中悲恸,万般不舍,但终是狠着心肠把两个孩子推给了吴嬷嬷,“带他们去吧。” 吴嬷嬷含着泪,带着邓柘和邓柢跪到地上,向邓太夫人行了一个大礼,才艰难地离去。 巳时三刻,旨意和抄家的御林军尚未抵达,宋国公府就传出邓太夫人自缢的消息。紧随其后,国公夫人欧阳氏、世子夫人卢氏、二少夫人秦氏、三少夫人鲁氏先后自缢。 待御林军赶到,卢氏的嫡子嫡女邓柘、邓玉,秦氏的嫡子邓柢,鲁氏的嫡女邓莹、邓碧正跪在太祖母、祖母和母亲的尸身前大哭不已。 第25章 另眼相待 喜嬷嬷来到朝云院,给顾锦行送来两匹锦缎。 “这是宫里的淑妃娘娘赏赐下来的,几个姑娘都有,老夫人叫老奴送来两匹给表小姐裁衣裳。”喜嬷嬷笑容可掬地看着严二夫人。 严二夫人忙说:“承蒙老夫人惦记,请嬷嬷代我和锦儿谢谢老夫人。明日一早,我亲自带锦儿去乐寿堂给老夫人请安。” “二夫人放心,表小姐聪慧手巧,老夫人这是打心眼儿里疼着呢!” 说到这里,喜嬷嬷也有些感慨。自从顾锦行编的“寿”字结被送到乐寿堂后,老夫人见了,不过短短数日,就对表小姐的态度转了一百八十度的弯。 在顾锦行编出了那两对长三尺、宽一尺的“寿”字结后,老夫人还厚赏了她,给了几匹布料,一小盒首饰,还有一对足足十两重的金锞子。 这人啊,能不能过好,既有命数,也要看自己的造化,喜嬷嬷暗想。 喜嬷嬷同严二夫人又聊了一会儿才告辞离开。 随后,严二夫人命人先把锦缎送去库房,等过些日子再取出来给顾锦行裁衣裳。 此时,顾锦行正坐在暖阁的窗前编着一条穗子。 “表小姐,这个是编来做什么的?”锦瑟笑着问。 “二表哥每天都在练剑。我看那剑柄上光秃秃的不好看,把这条穗子编出来绑在二表哥的剑柄上,二表哥舞起剑来一定会更威风。”顾锦行嘟着嘴,一副小女孩天真的模样。 锦瑟笑了,“有了表小姐编的这条穗子,想必二公子练剑的心情都会好起来。” 柳梅、春杏、秦嬷嬷也跟着笑了。 穗子的花型简单,顾锦行很快就编完了。她把穗子递给锦瑟,“你给二表哥送去吧,记着帮二表哥系在剑柄上。” 锦瑟接过穗子,笑着应了。 柳梅端上点心,顾锦行吃了一块,又开始寻思着给汪姨娘和严?做点东西。 自从顾家分家之后,顾锦行的心中就萌生出了一些想法。只是她如今这具身体的年龄尚小,她暂时还没有能力独自支撑门户。要做生意,必须得借助外力。 来到侯府的这段时间,严?同她交好,严?的外祖家经商,正是一个绝佳的机会,顾锦行便想借助汪姨娘之力,同严?的外祖家搭上关系。 但是这件事情只能隐秘地进行,除了严二夫人和贴身的丫鬟嬷嬷可以知晓,就不能够大张旗鼓。 如果让外人知晓,尤其被一些居心叵测之人知道了实情,不仅侯府的颜面不好看,恐怕还会连累到姨母严二夫人。 所以,顾锦行就在考虑一件事,如何才能不让汪姨娘和严?那边出差错。她想来想去,觉得要让汪姨娘和严?那边稳妥,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双方的利益捆绑在一起,只有这样的关系,才会相对比较安全。 通过在纸上写写画画,一遍遍整理思路,顾锦行头脑里的想法已大致成型。为了让这个计划更加完善,她还特地让秦嬷嬷找人去了解市面上的行情。 最后,综合市场行情,顾锦行拟出了一份方案。她在纸上一笔笔地画着,把自己打算跟汪家合作的项目画出了一张表格。表格中,每个项目对应一个定价。考虑定价时,她把需要分给汪姨娘的利润作为成本计算了进去。 表格拟好后,顾锦行又在头脑里把这个计划仔细推敲了一番,这才满意地把表格收起来。 当然,锦瑟、柳梅、春杏等人看着她在纸上又写又画,谁也不明白她在做什么,因为她们都看不懂上面的字。 想到这里,顾锦行咧嘴一笑,心里便有了主意。她决定给汪姨娘编一对海棠花型的如意结。因为汪姨娘是妾室,海棠花如意结对她来说既好看,寓意又好,用起来还不会打眼。 顾锦行又让春杏去找锦芳要了一些做衣裳剩下的边角料。她根据自己前世的记忆,拿着一把剪刀在边角布料上裁裁剪剪,再将裁剪出来的布条搭配编成了四朵绢花。 最后,顾锦行又额外编了一对石榴花型的如意结。 第二日一大早,用过早膳,顾锦行就跟着严二夫人去乐寿堂给老夫人请安。 严老夫人刚用完早膳,正由丫鬟们陪着在院子里走动消食。 “今天不是请安的日子,你们怎么过来了?”严老夫人问。 严二夫人上前,亲热地扶住严老夫人,“婆母昨日赏了锦丫头两匹锦缎,这丫头心实,一直不停念叨老夫人好,念得儿媳的耳朵里都快生出茧子了。儿媳心想,与其让这丫头背后念,还不如让她当着婆母的面磕头叩谢,这才带着她过来了!” 严二夫人刚一说完,顾锦行便跪到地上,向严老夫人恭恭敬敬地磕了一个头,“锦行多谢老夫人的厚赏。” 严老夫人心情舒畅,颇为愉悦,“这丫头比前些日子胖了些,二媳妇,你再好生给她养养,姑娘家不能亏了身子。” “是,儿媳谨遵婆母吩咐。”严二夫人忙应道。 “行了,你们自己忙去吧,我这里有丫鬟婆子们陪着,不用你们伺候,”严老夫人说着,转头又吩咐一个小丫鬟:“把今天早晨小厨房做的杏仁饼给表小姐拿些去吃。” 严二夫人带着顾锦行,高兴地回到了朝云院。 顾锦行陪着严二夫人走进祺晖堂,“姨母,我想去找五表姐。” “去吧,多跟你姐姐们玩。”严二夫人和蔼地说。 顾锦行便带着锦瑟和柳梅,拿起编好的如意结和绢花,出了朝云院,往栖霞院去。 安定侯府内有乐寿堂、瑶光院、朝云院、栖霞院、春景院、夏阳院六大主院。 瑶光院是安定侯和明氏的居所,也是大房一家的院子,格局和朝云院差不多,也按前院、主院和后院划分,但是面积却要大上一倍,多了许多亭台轩榭,偏院也比朝云院多。 栖霞院属于三房,面积与朝云院差不多,格局却是不同,更为清幽。 在栖霞院的西南角,有一处面积很小,陈设极为简单的偏院,严?和汪姨娘就住在这里。 走进栖霞院,顾锦行先让院内的婆子引着她去主院见陆氏,刚好严婳也在那里陪着陆氏说话。 第26章 合作 “三伯娘好,三表姐好!”顾锦行上前行礼。 “锦丫头来了,”陆氏笑着吩咐丫鬟,“知秋,快给表小姐搬张杌子来!” “谢谢三伯娘。”丫鬟搬来杌子,顾锦行坐了下来。 “锦丫头,今日怎么想着来三伯娘这里?”陆氏笑着问。 “三伯娘,我来找五表姐玩,顺便看看三伯娘和三表姐,”顾锦行想了想答道,“只是不知道有没有打扰到三伯娘和三表姐?” “你这孩子,伯娘这里你想来就来,何来打扰!”陆氏故作嗔怪道,对于顾锦行来找严?,她也不甚在意。 虽说顾家大房如今落魄,好歹也是世家本支。陆氏从小就被教导,世间的事本就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与其趁人危难踩上一脚,不如留些后路。 更何况陆氏娘家与顾氏一族也是有亲的。陆氏的嫡亲姑母,就是顾氏旁支顾二太爷的嫡妻,顾锦行也是要称一声二太祖母的。 再说侯府有五个姑娘。长房嫡出的严晶是大小姐,年十六岁;庶出的严妍和严婧,一个是二小姐,一个是四小姐,二小姐年十五岁,四小姐年十二岁。大小姐和二小姐都已及笄,正在与人议亲。四小姐与顾锦行相差六岁,两人还是会有些代沟。 三房嫡出的严婳是三小姐,年十三岁,与顾锦行更相差七岁;只有庶出的五小姐严?年十岁,与顾锦行只相差四岁,勉强还能玩得来。 “锦丫头的手里拿的是什么?可是给伯娘的?”陆氏半开玩笑地问。 顾锦行红着脸,把手中的石榴花型如意结呈给陆氏,又把一对绢花呈给严婳。 “这对如意结是我送给三伯娘的,这一对绢花是我送给三表姐的。锦行手艺不好,请三伯娘和三表姐不要嫌弃。” “哟,这么好的东西伯娘怎么会嫌弃!”陆氏的眼里闪着惊喜,拿起如意结左看右看,爱不释手。 “前些日子你给我的那个福字结,我回娘家时佩在身上,结果我娘家的几个嫂子看见都说好,也想要呢!” 听着陆氏的话,顾锦行微笑不语。 在这个时空,如意结其实也有,只有花色和式样都很单一,时人还想不到许多的新鲜花样,而且稍微复杂一些的图案,编织起来也有难度。 陆氏放下如意结,又拿起绢花看了看,心中愈发惊异。 “这绢花的式样也别致,这种花型我也是第一次见,锦丫头的心思是真正的巧!”陆氏毫不吝啬她的夸赞。 “不过是随手做的小玩意,当不得三伯娘如此夸赞。”顾锦行谦虚地说。 陆氏看着她,心中直点头,暗道,难怪这顾家丫头很快就得到了老夫人的另眼看待,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本事,当真是不容小觑! 陆氏放下手中绢花,笑了笑,“对了,锦丫头既然是来找?丫头的,那就快些去吧。”随后又吩咐另一个丫鬟,“知春,给表小姐引路!” 知春带着顾锦行来到汪姨娘和严?住的偏院。 “表小姐来了,表小姐快进屋里坐!”听见丫鬟的禀报,汪姨娘迎了出来。 顾锦行随汪姨娘走进屋子,在一张软榻上坐下。汪姨娘又拿来一个垫子,塞在顾锦行的背后让她靠着。 接着,汪姨娘吩咐丫鬟上茶,自己又要亲自去拿点心。 严?拦着她:“姨娘坐下吧,让杜鹃去拿。你忙来忙去,反倒让表妹不自在!表妹,我说得对不对?” 顾锦行笑了,“五表姐说得很对,姨娘不要忙了,别把我当外人,随意一些就好,何况我今日来,是有事情想求姨娘帮忙。” “你要我姨娘帮你做什么?”严?看着顾锦行手中拿的如意结和绢花,“这些可是给我的?” 顾锦行点点头,把海棠如意花结给汪姨娘,把绢花给严?。 “海棠花结是我特地给姨娘编的,娟花是我特地给五表姐做的,”顾锦行顿了顿,又说:“我担心三伯娘和三表姐瞧着不好,恐姨娘为难,也给三表姐编了两朵一模一样的绢花,给三伯娘另编了一对石榴花结。” 汪姨娘笑了,“表小姐心实,不知妾身能为表小姐做些什么?” 顾锦行抬眼打量汪姨娘,见她虽姿色中等,却面色祥和,举止端庄,一看就是受过良好教养的;身上的服饰虽然素净,用的却是上等衣料;耳坠和发髻上仅有的玉簪也是水头十足的祖母绿。 顾锦行又扫了一眼室内的陈设,虽然至简,却样样是精品。 顾锦行暗自咋舌,但想到汪家世代经商,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富户,也就丝毫不觉得奇怪了。 顾锦行也不打算拐弯抹角,她望着汪姨娘,坦然道:“不瞒姨娘,我想编些花结放在表舅的铺子里卖,赚些银钱补贴我娘亲。” 听了顾锦行的话,汪姨娘很是愕然。她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表小姐,你和顾夫人,不是还有二夫人吗?” 顾锦行点点头,“姨娘说得没错,姨母一直都很关照我和母亲,只是这终非长久之计。仰人鼻息到底不如靠自己!” 汪姨娘的心里很震撼。她定定地看着顾锦行,半晌后才开口,“好孩子,真是个有志气的孩子。只是此事非同小可,表小姐你是怎么想的?” 黄氏问得隐晦,顾锦行却是明白,她认真地看着汪姨娘,“姨娘放心,锦行不仅要自己赚钱,也会让姨娘和表舅一起赚到钱。” 顾锦行一边说,一边从怀里取出她画有表格的那张纸。她把纸页展开,放在汪姨娘面前。 “姨娘你看,这些就是我要放在表舅铺子里卖的各种花结,我会按照这上面写好的价钱给表舅,表舅拿去自行定价,赚来的差价都是表舅和姨娘的。另外,我这里得到的钱,再分给姨娘一成,可好?” 顾锦行的想法是,她要把自己的利益和汪家捆绑在一起,让汪姨娘和汪家拿大利,她自己拿小利。虽然看似她吃亏,但好处是汪姨娘和汪家能护她周全。这样一来,她既赚了钱,也不会给侯府和姨母招来非议,甚至影响不到顾家。 汪姨娘的心动了。安定侯府虽然富贵,自己终究是一个妾室。如今,她膝下有儿有女,作为侯府庶出的公子小姐,能得到的资源本就有限。为了给儿女铺路,汪姨娘不愿拒绝顾锦行给出的诱惑。 汪姨娘想了想,慎重地说:“过两天我去回夫人,让?儿上她外祖家去看看,你随?儿一起去,可以先做些东西带上。但凡有什么要求,你直接告诉我那兄弟,我兄弟自会替你做到。” “锦行多谢汪姨娘成全!” 与汪姨娘达成默契,顾锦行很高兴,心里暂时了结了一桩事,想着未来,她实在有些迫不及待。 第27章 容华郡主 顾锦行掀开车帘,马车正好从原宋国公府邸的大门前驶过,湿漉漉的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经久不散的血腥气,车轮下面松动的青石板发出“嘎嘎”的声音。 顾锦行顺眼望过去,宋国公府的门匾已经被摘了下来,门匾不知被何人砸到地上,匾上的木料被摔得四分五裂,那几个字也被乱七八糟的脚印踩得脏污,只有几个隐约的字迹可见。 府门上已经挂了一把大锁,两扇朱红色大门的门缝间都贴上了白色的封条。短短几日,大门前的两尊石狮上竟已生出青苔。 严?朝着顾锦行打开的车帘望出去,“晦气!若不是正街被容华郡主的马车堵了,咱们也不需要从这条路上绕道。” 顾锦行没有接话,她的目光落在了门前石狮背后一抹耀眼的红色上,那是一个用细细的红绳编出来的如意结,如意结的下面用红色丝线缀着流苏。风吹过,丝丝缕缕的流苏便随风飘舞起来。 顾锦行的心里紧了紧,那分明是严老夫人让她编的“寿”字结。 邓太夫人生辰那日,严老夫人带着两对“寿”字结和其余几样贺礼,曾经走进这座府宅给邓太夫人贺寿。 顾锦行默默地放下了车帘。 “表妹,容华郡主可不是个好相与的,许多人都怕她,你日后若是撞见她,最好远远避开。”严?说。 顾锦行低着头,不知想着什么,没有做声。 严?仍然自顾自地说:“郡马养的那个外室今日必定没有好果子吃。” 听到这里,顾锦行才回过神。她抬起头,“表姐给我讲讲郡主和郡马的事吧。” “你难道不知道?”严?瞪着她,“容华郡主和郡马那些事,京城里许多人都知道。” 顾锦行摇摇头,“我确实不知道,没有人给我讲过。” “那我讲给你听,反正也不是什么秘闻。” 容华郡主是昭阳长公主的嫡长女,与商郡王、容秀郡主是一母同胞。 昭阳长公主同先帝是亲兄妹,所以先帝对昭阳长公主非常恩宠,连带着对长公主膝下嫡出的郡王、郡主也极看重。 容华郡主刚一出生就被封了郡主,赐了封号,还给了食邑。不仅如此,太后还把她接到宫中亲自抚养。 太后和先皇的宠溺,让容华郡主养成了骄横的性子,在宫中稍不如意就肆意打骂宫婢;在京中名门闺秀们的聚会中,谁要是在琴棋书画上胜过了她,她必定会找各种借口发作,甚至向对方索要大笔赔礼。 渐渐的,京城里上至贵胄,下至世家,上流圈子中有体面的人家,都不愿意同她多打交道,连带着对长公主府也多有避嫌。 先皇和太后去世后,德昭帝继位。昭阳长公主是德昭帝的亲姑母;再加上先帝膝下皇子众多,德昭帝能顺利继承皇位,昭阳长公主也在背后助推了一把。所以,德昭帝继续给予长公主府隆恩,对容华郡主的种种行径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容华郡主十五岁及笄,昭阳长公主相中了太师家的嫡子,报至德昭帝的案前。德昭帝正准备下旨赐婚,不料容华郡主却当众羞辱太师嫡子,拒了这门婚事,转身看中了户部右侍郎丛家的庶子丛喆。 丛喆却已经同左光禄大夫李家的庶女订婚,丛家已经下聘并且两家走完了三书六礼,就差一场迎亲拜堂的仪式了。 容华郡主竟不管不顾,直接带着一众家仆侍卫打上李家家门,硬逼着李家向丛家退了亲。李家小姐不堪羞辱,投缳自尽。 李家庶女被容华郡主逼得退婚自尽的消息一传出,瞬间就在京城传得沸沸扬扬,御史接二连三上书弹劾长公主养女不教,教女不严,纵女抢婚,逼死人命。 但是这些弹劾的折子最后都被德昭帝压下。德昭帝只是把容华郡主叫到跟前,轻描淡写地呵斥了几句,将她禁足了事。 左光禄大夫李放言为官清正,是个正直的人。他不愿因庶女之死忍气吞声,但也不能抗君祸及家人,数日后,便上折请辞还乡,任凭德昭帝再三挽留,终是不肯。 据说李放言带着一家人离京之时,京城百姓长街相送,竟绵延十里之外。 容华郡主的名声越发不好。但是一道圣旨,她终究是如愿以偿,与丛喆成了亲。昭阳长公主尽管不喜丛喆,对这桩婚事也只能认下。 然而,众人都没有想到,丛喆虽无法抗旨,为了家人只能奉旨尚了郡主,但他对自尽的李家小姐却始终一往情深。 丛喆立誓不进郡主房间,不同郡主圆房,郡主若要逼他,他便自尽去追随李家小姐;郡主若要逼迫他的家人,他也不惧玉石俱焚。 也是从这时开始,容华郡主与丛喆的这桩婚事,成为了京城的一大笑话。 丛喆很快就纳了一房小妾。他自然没有把人带进郡主府,而是另置别院安置。但是容华郡主岂能没有耳目,得知后,带人上门打杀了小妾。 丛喆前后又继续纳了两房妾室,都被容华郡主打杀。 被打杀的小妾的家人们不依,几张状纸递到大理寺。碍于昭阳长公主的面子,德昭帝还是不好处置郡主,最后只是下旨虢夺郡主食邑作为惩戒。 “郡主莫非脑子不好使,”顾锦行听完不胜唏嘘,“强扭的瓜不甜,郡马明明就不喜欢她,她干嘛还非得要吊在郡马这棵树上,那不是自找的么?” “表妹说得在理,谁说不是这样,日后我若选夫君,定要找一个爱重我的!”严?说。 顾锦行“扑哧”一笑,“表姐不知羞,你嫁人还早着呢!” “真的,表妹,不诓你,我姨娘就是这样说的,女子嫁人,定要嫁一个爱重自己的人。”严?红了脸,但还是很认真地对顾锦行说。 才十岁的小姑娘就想着未来嫁人的事,顾锦行的三观被狠狠颠覆了一下。不过,顾锦行转念一想,在这个时代,嫁人生子可不就是女子一生的大事么? 至于女子读书、考大学、进职场、拼事业,大概也只有在文明发达的现代社会,比如她的前世,才能够实现。 想到这里,顾锦行的情绪莫名其妙就有些低落。 作为经历过前世的人,有一个现代人的灵魂,顾锦行并不想一辈子都相夫教子,困于内宅的各种琐碎与算计。她更想有自己的事业,经济独立,能够同男儿一样,堂堂正正地伫立在这浩渺的天地之间,比如…… 第28章 汪老太太 马车停在汪宅前。锦瑟和杜鹃率先跳下马车,一左一右扶着严?和顾锦行下来。 顾锦行站在汪宅前,看见一座气派的大宅院,雕梁画栋,斗栱飞檐,气势竟比侯府朝云院还要强上几分。 “表妹,这就是我外祖家。”严?一边说一边朝宅门跑云,杜鹃紧跟在后面,锦瑟也护着顾锦行朝前追去。 汪宅守门的家奴早已经看见了严?一行人,急忙向内宅去禀报。没多大会儿,一个身着织锦袄裙的体面婆子就迎了出来。 “表小姐终于来了!老太太都念叨你好长日子了,整日像盼星星、盼月亮一样盼着表小姐过来!”婆子宽脸粗眉,声音哄亮。 “这是我外祖母跟前的田嬷嬷,”严?对顾锦行说,接着又转向婆子,“今日我可不是一个人来的,我还带了表妹。田嬷嬷,这是顾家的表妹,在侯府里小住,和我最要好。” “原来也是表小姐,”田嬷嬷忙扶着顾锦行,一副自来熟的模样,“两位表小姐快快请进,想必老夫人都快等急了!” 顾锦行跟着严?跨进大门,穿过垂花门,经过曲折的长廊,又绕过三个小院和两方凉亭,走过锦鲤池上的石桥,再穿过一个垂花门,这才来到汪老太太居住的主院福寿堂。 “外祖母——” 顾锦行还没有反应过来,只见严?就朝着坐在堂上的一个老妇人扑过去。 “哎哟,我的心肝,你可来了,想死外祖母了!”老妇人一把搂住严?,又忙不迭地呼唤站在身边的丫鬟们,“鸳鸯,快,快给表小姐搬座椅!红雁,快去倒茶!白鹭,还不赶紧去端点心过来!” 鸳鸯带着两个小丫鬟抬来两张座椅,汪老太太这才看见安静地立在一旁的顾锦行。 “?儿,这是……” “外祖母,这是顾家的锦表妹,是二伯娘的娘家妹妹家里的。”严?介绍道。 世家贵胄之间的姻亲关系七弯八拐,盘根错节,但因汪家经商,汪老太太也是精明了大半辈子的人,对京城各府的关系不说了如指掌,却也能知道个七零八落。听了严?的话,很快就明白过来。 “原来是锦丫头,快些过来,让外祖母瞧瞧。” 顾锦行这才上前,向汪老太太行了一个大礼。汪老太太忙拉起她,“我与你祖母也曾有过数面之缘。常听人说,顾太夫人身前养着一个嫡孙女,甚是伶俐,想来就是你了!” 汪老太太说完,又从头看到脚,将顾锦行细细打量一番,赞道,“不愧是顾太夫人教养出来的,真是个精致人儿。想当年,太夫人在京城的闺秀中,也是数一数二拔尖的。你娘我也有幸见过,那是黄家嫡出的三小姐,那也一样是个拔尖儿的!” “外祖母过誉了,锦行不敢跟祖母和母亲比!”顾锦行得体地回答,举止极是稳重端庄。 “真是个好孩子,”汪老太太拉着顾锦行的手越看越爱,吩咐鸳鸯,“你去把我妆盒里的那对翡翠手镯取来。” 鸳鸯很快就捧着一对镯子回来了。汪老太太接过镯子就套在了顾锦行的手腕上。 顾锦行见这对镯子通体碧绿,竟是不多见的珍品,被唬了一跳,急忙要把镯子脱下来。汪老太太一把按住她的手:“不过是些俗物,不必较真。你跟?儿交好,就跟我外孙女儿一样,拿着玩罢!” 顿了顿,汪老太太又说:“记得我初见你祖母那年,还得过她一个荷包和一根金钗。” 汪老太太说完,又让田嬷嬷取了一对金锞子给顾锦行。顾锦行忙推辞,汪老太太说,“不过是些黄白之物罢了,拿着,去买糖吃,买花儿戴!” 一屋子的人都笑了,气氛松快起来。 顾锦行拿着两绽金锞子,感觉沉甸甸的,似乎比严老夫人给她的那对还要重一些,估计有二十两左右。 严?笑着瞧了瞧她,“外祖母真是偏心,初次见表妹,又给镯子,又给金子,怎么不见外祖母给我?” 汪老太太笑了,“你个猴儿,外祖母平素给你的难道还少了?你锦表妹初次来,外祖母自然是要给她一些见面礼,何况她祖母当年对外祖母多有照拂,外祖母还从未报答过。” “外祖母,我是跟您说着玩的。锦表妹自然值得这些东西,”严?撒着娇,又对伺侯在一旁的锦瑟喊道,“锦瑟,还不替你家表小姐把金锞子收起来,你瞧,表妹的小手都快被压弯了。” 锦瑟忙上前接过顾锦行手中的金锞子,丫鬟们都笑了,汪老太太也笑了。 “你们今日来得正好,”汪老太太拍了拍严?的手,“昨日你表哥打南边儿进货回来,带回来一箱上好的苏绣,还有不少南边的吃食,你回去时带上一些。” 接着,汪老太太又吩咐田嬷嬷和鸳鸯,“你们去把吃食装上一些,再取几匹苏绣,一起放到表小姐的马车上,省得待会儿忘记了。” “是,老太太!”田嬷嬷和鸳鸯便带着两个小丫鬟出去了。 顾锦行和严?陪着汪老太太说笑了一会儿后,严?问:“外祖母,我舅舅舅母呢?” “你舅母忙着你大表哥的亲事,今日约了媒人,带着你表哥上城隍庙相看去了,你舅舅在铺子里忙,要晚间才回来。”汪老太太说。 “那怎么办?我傍晚就要回去了。我还有事要找舅舅呢!”严?撅着嘴。 “要找你舅舅做什么?你要着急的话,就去铺子里面找他!” “好嘞,外祖母,那我现在就带着表妹去铺子里找舅舅!” 严?跳起来,拽着顾锦行就往外跑。 “猴儿,慢一些!”汪老太太忙喊着,“红雁、白鹭,你们快些跟上去伺侯,莫让表小姐摔着!” 宋夏京城最繁华的两条商业街一是状元街,二是牌楼正街。 状元街的得名源于每三年一次殿试,魁首被钦点为状元。状元郎打马游街,都会从这道街道走过,久而久之,人们就习惯性地称这条街为状元街,真正的名字已经没有多少人记得了。 状元街和牌楼正街上各种商铺林立,有米庄、粮庄、绸缎庄、布庄、成衣铺、首饰铺、点心铺、笔墨斋、食肆,等等,其中一大半铺子都在汪家名下。 第29章 在商言商 马车慢慢驶进状元街,到一处拐角停下。从车上下来,严?带着顾锦行径直朝旁边不远处的一家铺子走去。 顾锦行朝周围扫了一眼,抬头看见铺子的匾额上写着“萃文斋”三字。这是一间装裱铺子。 铺子里面的墙上,挂着许多已经装裱好了的字画。在墙角整整齐齐码放着的一堆字画,是还没有来得及装裱的。 铺子坐南朝北,很是敞亮,正中摆放着两张宽大的木桌。两张木桌拼在一起,桌面上平铺着正待装裱的字画。 铺子里有两个身着青色长衫的小厮正在低头忙碌。 “全生,我舅舅在吗?”严?冲其中一个小厮喊道。 被唤作“全生”的小厮抬起头来看见严?,急忙放下手里的活计走上前来,殷勤道:“表小姐来了!东家在,正在里屋看账本呢!” 全生边说边将严?和顾锦行往里引。顾锦行这才发现,这间铺子竟然开着后门。出了后门,竟是一个十分宽敞的院落。 院子里又有一间正房和五六间偏房,还配了厨房。院子的东南角有一口水井,两个婆子正在水井边淘洗瓜果菜蔬。 “老爷,表小姐过来了,”全生在正房的门外大声回禀。 过了好一会儿后,正房里才传出声音,“进来吧!” 于是,全生伸手拉开正房的门,然后自己侧身退到一旁。 顾锦行示意锦瑟去外面的马车上取东西,自己跟着严?走了进去。 “舅舅,我来了!”严?欢快地唤了一声。 只见一个中年文士模样的人从座椅上站了起来,顾锦行知道,他便是汪家如今的当家人汪祖南,与汪姨娘一母同胞的亲兄长,严?的亲舅舅。 “舅舅,这是顾家的锦表妹,也就是我二伯娘的娘家妹妹家里的妹妹。锦表妹在侯府小住,与我最是要好,我姨娘也喜欢她。” 听了严?的一串话,汪祖南忍不住笑了,伸手摸了摸严?的头,接着目光又转向顾锦行。 “表舅好!”顾锦行忙上前行了一个礼。 汪祖南见她礼数周全,进退有方,微微点点头,“坐吧,莫要拘束。” “是,谢谢表舅。”顾锦行又行了一个礼,才侧身坐到客位的一张椅子上。 汪祖南又看了看严?,这才问道:“说吧,今日来找舅舅有何事?” “舅舅,不是我有事,是锦表妹有事情想要同你商议。”严?拿起一块桌上放的点心咬了一口,“这是杏花斋的铜锣烧么,真好吃。” 严?又拿了一块递给顾锦行,“表妹,你也吃。” “谢谢表姐。”顾锦行接过铜锣烧,放进嘴里轻轻咬了一口。 汪祖南的目光从严?身上扫过,落在顾锦行的身上。汪姨娘已经遣心腹婆子给他递了信,对于顾锦行的来意,他已经知晓。只是,他不太敢相信一个稚龄弱女竟有那样的志气。 汪祖南打量着顾锦行,观察着她的举止。眼前的小女孩看起来也不过六、七岁,模样倒是长得精致,很像那个女人……汪祖南的眼神不知不觉地有些迷离,目光的深处闪过一抹怀念。 见顾锦行和严?吃完了手中的点心,汪祖南才平静地开口:“说吧,有什么事?” 严?看了看顾锦行,顾锦行转头向门外唤了一声“锦瑟”。 锦瑟已经从马车上把顾锦行编的如意结和绢花拿了下来。听见顾锦行唤她,连忙进了正屋。 在顾锦行的示意下,锦瑟把如意结和绢花一件件取出来,依次放在汪祖南的面前。 只见有两个祥云结,两个海棠花结,两个石榴花结,两个喜鹊登枝花结,两个鲤鱼跃龙门结,还有两个福字结,两个寿字结,两个平安结,以及十朵绢花,绢花的花型都是月季花。 汪祖南的眼里不由得闪过一抹精光。顾锦行一直在默默地注视着他,因此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眼里流露出来的那短短一瞬的惊喜。 “表舅,锦行想同你合作,把这些东西放在表舅的铺子里面售卖。”顾锦行站起来,对着汪祖南又行了一个礼。 “就这些?”汪祖南看着她。 “这几件先拿给表舅试一试,看看行情。如果卖得好,当然会有更多。总之,表舅的铺子里能卖出去多少,锦行这里就能够给表舅提供多少。” “那这些你打算怎么卖给我?”汪祖南又问。 顾锦行拿出她画好的表格。不同的是,为了能够让汪祖南一目了然地看懂,她又对表格作了改进,还特地恶补了宋夏朝的繁体文字。 顾锦行展开纸页,放在汪祖南面前。汪祖南拿起一看,心里震惊了。令他震惊的并不是写画在这页纸上的内容,而是一个年仅六、七岁的小女娃,竟然能想出这样的东西。 汪祖南又朝顾锦行望过去,这一次,他看顾锦行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件宝贝。 他又低头看纸页,只见纸页上写着: 绢花 15文一朵; 祥云结 10文一个; 平安结 20文一个; 福字结、寿字结 35文一个; 海棠花结、石榴花结 40文一个; 喜鹊登枝花结、鲤鱼跃龙门花结 80文一个; “这个价钱……”汪祖南似乎犹疑不决。 “表舅,锦行已经打听过,如今京城铺子里面卖的那些普通花结,售价都在100文左右。锦行的这些花结式样如今在市面上绝无仅有,而且编这样的花结也有难度,并不是轻易什么人都能仿去的。” 看着顾锦行自信满满的模样,汪祖南的心情极为复杂,“那依你看,我又该如何定价?” “怎么定价就是表舅的事了,”顾锦行毫不迟疑地说,“赚来的差价都是表舅的,我只要表舅按这上面的价钱与我结算。” 听了顾锦行的话,汪祖南又是诧异了一番。他似乎在认真考虑,然后终于下定决心。 “行,那就先放在胭脂铺子里试试吧!只不过,得等到这些都卖完了我才能同你结算,你可有意见?” “就按表舅说的,锦行没有意见!”顾锦行很高兴。 第30章 起航 严二夫人得知顾锦行要编花结去卖,先是反对了一阵。 “世家小姐哪能做这样的事?若是让人知道了,你的体面还要不要?”严二夫人不悦。 顾锦行将脑袋抵在严二夫人的怀里蹭了蹭,“我知道姨母疼我,可是姨母,世家小姐若是家道艰难,日子过得不好,与市井百姓家里的女儿又有何异!” 可是严二夫人不明白她的想法,“锦儿,你老实告诉姨母,住在这侯府里不舒畅么?是吃不好还是穿不好?万事不是还有姨母么?” “姨母,我在侯府里样样都好,”顾锦行看着严二夫人的眼睛认认真真地说:“处处有姨母护着,如今老夫人也不嫌弃我,大伯娘和三伯娘对我也照顾,姐妹们也很好,尤其二表哥和五表哥都把锦行当亲妹妹,锦行在姨母这里的日子过得极舒心!” “你既这样想,又为何还要折腾那些事?若是短了银两,你告诉姨母就是。至于你娘亲那里,姨母也会照看着,会时不时地给你娘亲送些银两过去,总之不会让你和你娘过苦日子。”严二夫人轻轻抚摸着顾锦行的头,柔声劝道。 顾锦行摇了摇头,目光坚定地看着严二夫人,“姨母,不是锦行不听您的话,实在是锦行闲不住。锦行想做一些别的有意思的事情。我知道,姨母替我打算,还时不时地接济我娘,一心一意付出不求回报,但是这样的日子若是久了,莫说会令姨母为难,锦行和娘亲心里也会万分不安。” “傻孩子,姨母帮你们是应当的,能有什么为难的?”严二夫人说,但是,顾锦行听出了她的语气已经不是那么确定,有些飘忽。 其实,顾锦行的话倒是有些说到她的心里去。 严二夫人在侯府不当家,严二爷的俸禄每个月都要充入公账,两个嫡子严钰和严京都还在依附侯府生活,也无产业傍身。严二夫人手中能动用的银钱,除了月例银子,也就只有自己的私房,来自嫁妆铺子里的那些营生的收入。 平日里,严二夫人有时需要打赏下人,严钰和严京的月例银子用完后也会问她要一些补贴,严二爷在外交友应酬,与同僚喝茶看戏,有时银钱不够也会向她要。 此外,长子严钰快到了说亲的年龄,聘礼等也需要提前筹备起来。如今再时不时地暗中接济一下自己的娘家妹子,手中的银子自然就有些紧张。 “可是,你一个闺阁女子……”严二夫人说不下去了,她感到很是艰难。 谁不想多有些银钱能让日子过得更松快一些,只是顾锦行到底年纪小,又是女子,严二夫人的心里终是不忍的。 顾锦行倒是不在乎。但她知道严二夫人是一番好意,也不愿拂了她的心意,只得轻声安慰她,并再三保证: “姨母放心,我已经同汪姨娘和汪家讲好了,不准他们说出我。日后就在这朝云院里悄悄做,想必下人们对姨母也是忠心的,就算被老夫人、大伯娘和三伯娘知晓,姨母只管推给汪家,就说是汪家那边再三托我帮忙做的,而且我也不打算自己亲自做,我把锦瑟、柳梅和春杏教会,都让她们做。” 听了顾锦行的细说,严二夫人终于点了头,随后作了一番安排,“那间暖阁你住着太小,让人把东抱厦收拾出来,你搬去那里吧。那边地方大,摆得开,光线也敞亮。” 接着,严二夫人把锦芳也给了她,又拿出秦嬷嬷、锦瑟、锦芳三人的身契交给她,“锦芳一直管着我的针线活儿,她手巧,做东西细致,让她多帮着你。这是秦嬷嬷、锦芳和锦瑟的身契,你好生收着,日后她们就是你的人。” 顾锦行很感动,也不推辞,爽快收下了严二夫人交给她的身契,只是心中告诉自己,要努力,为了母亲和姨母,为了爱着自己,护着自己的那些人。 严二夫人又吩咐顾锦行,日后就带着丫鬟悄悄在自个儿房间里做,不要轻易让人得知。严二夫人还帮着顾锦行把其余伺侯的丫鬟婆子,都换上了可靠的人。 顾锦行想,单靠自己的力量是有限的,还得发动群众,得借助团队的力量。 于是,顾锦行把几个丫鬟召集到一起,亲自教她们如何打花结,如何编各种各样的花型。在她的“培训”下,锦芳、锦瑟、柳梅、春杏很快就上手,能编出一些花型简单的如意结。 顾锦行也不心急,她循序渐进地给几个丫鬟“上课”,把自己懂得的都倾囊相授。 “小姐这样用心教奴婢,难道就不知道那句话‘教会了徒弟,饿死师傅’么?”柳梅笑道,“小姐心太实,也不知道藏私!” 顾锦行笑了,说:“对你们我不必藏私。你们伺候我一场,我多少要教会你们一些安身立命的本事。日后你们离开了我,自己出去做良民,就可以靠今儿学到的这项手艺谋生,这样我就能放心。” 听了她的话,锦芳和锦瑟都有些动容,柳梅和春杏的眼圈直接就红了。 “小姐,奴婢不离开你。奴婢打小伺候你,要伺候你一辈子!”春杏红着眼睛说。 “春杏,日后可别再说这样的话,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顾锦行听了心里难受,便假意嗔怪到。 不管怎样,锦芳、锦瑟等人,自此服侍她更尽心。 汪家原本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将顾锦行送去的如意花结都放进了胭脂铺子里售卖。 汪家的胭脂铺子里卖的胭脂、口脂、头油、熏香全是上等货,定价都不低,平日到这里采买的人多来自贵胄世家和富户。因此,汪祖南也没有深想,就随意定了价。 每朵绢花卖100文,每个祥云结也卖100文,平安结卖200文,福字结和寿字结一个卖半两银子,海棠花结、石榴花结、喜鹊登枝花结和鱼跃龙门结每个卖2两银子。 莫说顾锦行,就是汪祖南自己也没有料到,那些如意花结和绢花一摆进铺子,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眼球,短短两日竟然全部卖了出云。 当汪祖南从铺子管事那里听到消息时,很是惊诧了一番,即刻就意识到了这里面的巨大商机和利润。 第31章 欧阳澄溪 汪祖南很快就遣小厮按进货价给顾锦行送来了银钱,还额外多给了二两银子。 “东家说,表小姐做这些东西甚是辛苦,日后除了成本价,东家那里赚的银子,再额外分一成给表小姐。表小姐这里的货,越多越好。” 对顾锦行来说,这实在是意外之喜,她当即拿了20文赏钱给小厮,“多谢你辛苦跑一趟,这点钱拿去喝口茶吧。” “谢谢表小姐,谢谢表小姐!”小厮急忙接过铜钱揣进怀里。他在汪家跑腿,月钱不过800文,这20文赏钱对他来说着实不少,足够全家吃两顿饱饭。 打发走汪家的小厮,顾锦行当即又给锦芳、锦瑟、柳梅、春杏和秦嬷嬷每人发了50文钱,几人都感激涕零地收了。 顾锦行又数出500文钱,让锦瑟给汪姨娘送过去。 锦瑟拿着钱出去,柳梅忿忿不平道:“汪家靠着小姐,已经赚了不少银钱,小姐何必还要再额外分给汪姨娘呢!” “这是原本就跟汪姨娘讲好了的,不可以食言。”顾锦行温和地说。 “可是,汪姨娘什么也没有做,她这岂不是坐享其成?”柳梅急了。 顾锦行“扑哧”就笑了,“难为你还知道‘坐享其成’这个成语。” “我也是在小姐念书时,跟小姐学的。”柳梅脸红了。 “柳梅,你要这样想,若不是靠着汪姨娘,我又怎么能顺利地找上汪家?况且如今咱们做这些事也不宜声张,日后还要靠汪家和汪姨娘多多替我周旋。所以,这些钱汪姨娘也不是白拿的。”顾锦行语重心长地说。 “那……小姐,我明白了。”柳梅嗫嚅道。 顾锦行微微一笑,倒也不管柳梅是不是真的明白,对于额外分给汪姨娘的钱她也不甚在意。 顾锦行知道,要想稳稳当当地做下去,眼光就得放长远,过河拆桥、计较蝇头小利的事最好不要去做,难保有一天不会得不偿失。 自然,拿到顾锦行送过去的钱,汪姨娘很高兴,暗中对待顾锦行也更是用心。 春去秋来,转眼就三年。 朝云院的东抱厦里,柳梅、春杏、锦瑟、锦芳四个丫鬟忙作一团,每人的面前都放着几团各色的线,手指尖灵巧翻动,很快,春杏就编好了几个祥云结,柳梅编出了几个平安结,锦芳编好了几个福字结和寿字结,锦瑟拿着红、绿、蓝三色线,正在编一个喜鹊登枝的花结。 锦瑟编到一半的时候,发现花纹有些不对。她蹙了蹙眉,把编好的线散开,想了想,又重新编,但是编到一半,还是发现不对。 于是,锦瑟拿着线,走到顾锦行面前。 顾锦行正坐在书案旁边,一边调着墨汁,一边拿着笔在纸上写写画画。她正在思考着一个新的“商业项目”。 察觉到有人走到自己身边,顾锦行抬头一看,见是锦瑟。她看了一眼锦瑟拿在手中的线,“怎么啦?” “小姐,这里我怎么也编不对,您再教教我。”锦瑟虚心地说。 顾锦行便放下笔,接过锦瑟手中的线,一边编,一边耐心地讲解,直到锦瑟彻底弄明白。 “还是小姐的手巧,奴婢就是笨,小姐教了奴婢这么多次,奴婢总是记不住!”锦瑟不好意思地说。 “不怪你,这个花结本来就难。其实,这个花结除了用这三种颜色的线,还可以用其他颜色的线来搭配着编。”顾锦行一边说,一边又取了黄、绿、粉三色线搭配着做示范。 “至于别的花结也是一样的。像福字结、寿字结,我们多用红色,只不过是因为红色喜庆,再加上福、寿二字的寓意,用红色自然是最好的。但其实用紫色、黄色、降红色也一样不错。” 抱厦里的主仆日子过得其乐融融,若是让不知内情的人恍然看去,难免会误以为几人是姐妹。 “严老二,你什么时候多了几个姐妹,我怎么没有听说过?” 听云苑里,欧阳澄溪站在窗前,视野所及,正好能够看见抱厦中的场景。顾锦行与锦瑟几人的笑容悉数落进他的眼里。 严钰正在同商翟下棋,看了他一眼,“那是我表妹和她的丫鬟。” “哦?”欧阳澄溪挑挑眉,“究竟哪个是你的表妹?我竟看不出谁有主子派头。” 严钰闻言便笑了,“你不知道,我这个表妹很有意思,有趣得紧,更可贵的是心地还善,对她的四个丫鬟都极好,也从来不端什么小姐架子,伺侯的下人都极维护她。” “你表妹出自哪家?”欧阳澄溪好奇了。 他今年十八,家里正在议他的亲事,也选了一些京城世家千金的小像送到他的面前。但是欧阳澄溪似乎并没有听说过哪家与安定侯府的二房夫人有亲。 “她出自顾家,且年纪还小,你自然没有听说过,”严钰又看了他一眼,接着解释道,“顾家大房夫人是我的三姨母,与我的母亲是嫡亲姐妹。” “原来如此!”欧阳澄溪敲着手中的折扇。 “顾家倒是擅长明哲保身,泾渭分明得很。我听说那顾三爷获罪后,顾二爷就迫不及待分了家,前些日子又把嫡女送进了五王府里做侍妾。如今,顾家二房风光,听说大房和三房却是落魄。”欧阳澄溪的语气很是不屑。 “趋利避害,人之本性而已,”商翟丢下手中的白子,对严钰说,“你输了。” “你的棋艺是愈发精湛了,我竟不敌,被你杀得落花流水。”严钰感慨道。 商翟没有理会他,而是看向欧阳澄溪,“你在南边待得好好的,何必来京城淌这趟浑水!” “我也不想啊——”欧阳澄溪打开折扇,使劲儿摇了几下,“我在南边,那就是地头蛇,呼风唤雨,要啥有啥,人人敬着我,怕着我,见了我就躲,这日子多舒服!如今来到你们这个地界儿,唉,虎落平阳啊——” “欧阳,你这话不诚心,说得像谁欺负了你一样,”严钰开口道,“我都不知道有谁敢不长眼,敢在欧阳公子的头上动土!” “说吧,你这次来,究竟是为何?”商翟盯着他。 迎着商翟的目光,欧阳澄溪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他终于收起那副玩世不恭的神色,看着商翟和严钰二人:“实不相瞒,我家那老头子作死,以命相逼,我不得不来。” “怎么,你家那死老头儿又想推着圣上立太子?”商翟不客气地问。 “那可不!在他的眼里,也就只有我那好姑母和我那好表弟!好事想着他们,坏事才轮着我!” 第32章 母病 在宋夏朝的世家谱系中,最为人瞩目的是诸葛家族和欧阳家族。诸葛家族雄踞北方,欧阳家族盘踞南方,所谓北诸葛,南欧阳,说的就是这两大家族。 这两大家族与各世家及皇族贵胄之间,又以姻亲和生意为纽带,关系盘根错节。 欧阳澄溪的二姑母,就是德昭帝的静妃,膝下育一对嫡出的皇子——五皇子和六皇子。这两位皇子是双胞胎,前后出生仅差几秒。 德昭帝膝下,另外还有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四皇子、七皇子、八皇子和九皇子。 大皇子、三皇子和四皇子是中宫皇后嫡出,二皇子的生母是林才人,七皇子的母妃是陈嫔,九皇子的生母是淑妃。 至于八皇子,其生母被贬,外家获罪,他已被德昭帝贬为庶人,早已失去了竞争皇位的资格。 “那你又如何打算?”过了一会儿后,商翟看着欧阳澄溪。 欧阳澄溪打开折扇,脸上的神色变了又变,最后又成了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我嘛,既然来了京城,当然要好好欣赏一下这里的万家灯火,享受一下这里的花红柳绿,比较一下南北的美人儿有何不同!” 说完后,欧阳澄溪又看了一眼商翟和严钰,半似玩笑地说:“我那姑母是靠不住的,我那两个好表弟也靠不住,在这京城里,就靠你俩护着我!” “你看得明白,圣上春秋鼎盛,乾刚独断,急不得。”商翟说。 欧阳澄溪眼珠子一转,“我开在京城里的铺子,还要烦请严兄、商兄替我看顾一二,莫轻易让人插手。” “好说,好说 ,”严钰忙道。 于是,欧阳澄溪端起面前的茶杯,向商翟和严钰示意。二人微微颔首,也端起杯子。三人以茶代酒,彼此心照不宣。 随后,欧阳澄溪不知又想到什么,看着严钰,“听说我大姑母的两个嫡孙,如今住在你们府上?” “这个你得去问我祖母,”严钰装作不知情。 欧阳澄溪沉默半晌,对严钰拱拱手,“小弟既然来到府上,自然该去拜见一下老夫人,还请严兄引荐。如果老夫人不避嫌,能让我见上两个侄儿一面更好。” 欧阳澄溪的大姑母,就是前宋国公夫人欧阳氏。 当年,江南欧阳家三个嫡女,大小姐嫁给了宋国公府世子,后来成了国公夫人,又因八皇子之祸牵连国公府,欧阳氏也随之殒命;二小姐嫁进东宫做了太子良娣,德昭帝登基,她被封为静嫔,后又因诞下两位皇子有功晋妃位;三小姐则嫁进了诸葛家,如今是诸葛家大房的当家主母,也是诸葛一族的宗妇。 “对那两个孩子,你作何打算?就任凭留在我祖母那里?”严钰又问。 欧阳澄溪想了想,“江南是回不去的,等我先安排一下吧,在这之前,暂时请老夫人代为看顾,澄溪这里自有酬谢。” 祺晖堂东侧的抱厦里,顾锦行依次看了一眼几个丫鬟编的如意结,赞道:“编得很不错,你们已经超过了我。” 这时,秦嬷嬷拿着一本账册走了进来。她把账册双手捧给顾锦行,又从怀里摸出几张银票递过去。 “小姐,汪老爷过来了。汪老爷亲自送来了银票,说这些是如意坊分给小姐的半年的红利。汪老爷让把这本账册交给小姐,说是请小姐仔细过目。” 顾锦行接过账册翻了翻,便随手扔到桌上,然后拿起银票数了数,总共有五百两。 “汪家表舅如今在哪里?”顾锦行抬起头问。 “汪老爷先去乐寿堂见了老夫人,从乐寿堂出来后,才在私底下见了老奴,和老奴说了几句话,问候了小姐,给了老奴账册和银票,随后就往栖霞院的方向去了。”秦嬷嬷一字一句地说。 顾锦行点点头,汪祖南必定是去见汪姨娘了。 “栖霞院里最近有什么消息吗?”顾锦行想了想又问。 “忘了给小姐说,前几日三夫人又给三老爷纳了一房妾室,听说新来的妾室把汪姨娘院子里的那株垂丝海棠砸了,还把五小姐养的两条黄金锦鲤给毒死了!”秦嬷嬷回禀道。 “还有这样的事?”顾锦行诧异了,“你为何不早告诉我?” 秦嬷嬷笑笑,“前两日老奴见小姐太忙,就没敢拿这些琐碎事儿来打扰小姐。” 顾锦行这才恍然想起,她似乎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看见严?了。 “也不知道五表姐过得怎样?心情愉快不?秦嬷嬷,待会儿等汪家表舅走了,你把前几日五表哥买给我的桂花糖分出一些给五表姐送过去,告诉五表姐,等过几日我这里忙完了就去找她。” “哎!”秦嬷嬷应了一声,便退了下去。 顾锦行刚坐下没多大会儿,就见玉歌匆匆忙忙地奔了进来,“表小姐,夫人让你赶紧过去!” 看见玉歌紧张的神色,顾锦行惊了一下,忙站起来,“玉歌,姨母那里出了什么事?” 玉歌却不答,只是拉着她,“表小姐快随我去,见了夫人就知道了!” 见玉歌如此,顾锦行虽然心里犯嘀咕,却也不便再问,便紧跟着玉歌去了祺晖堂。 顾锦行来到祺晖堂,看见严二夫人正坐在榻上流泪。顾锦行忙上前行礼请安,小心问道:“姨母,您怎么了?” 严二夫人拿着手帕擦了擦眼睛,然后看着顾锦行说:“锦儿,姨母有话要同你讲。” 严二夫人的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顾锦行被唬住了,同时,她的心里又隐隐有些不安,“姨母,出了何事?” 严二夫人满面愁容,叹口气,才慢慢开口道:“你也知道,你娘自从生了你的两个弟弟后,身子就一直不是太好……” 严二夫人说着又忍不住垂下泪来,“前日顾府来人说你娘咳血,身子不行了,我担心你着急,没有告诉你……” 听了严二夫人的话,顾锦行的脑袋里“嗡”的一声,就像断了一根弦。 “那母亲……母亲她……?”顾锦行面色苍白,有气无力地问。 严二夫人说:“我已经派了嬷嬷过去瞧,也替你娘请了大夫。我还求到你大伯娘面前,昨日,还借侯爷的名请了一位太医过去看,都说……” “姨母,你快些告诉我,大夫们怎么说?我娘怎样了?”顾锦行一把抓住严二夫人的胳膊,拼命地的摇晃。 “你娘得的是肺痨,只怕是……”严二夫人艰难地回答。 顾锦行眼前一花,脑子里一片空白。她的身子晃了几下,玉歌见状,忙上前伸手扶住她,把她扶到一张椅子上坐下,玉琴端上一杯热茶,喂了她几口。 过了好半天,顾锦行才慢慢地回过神来。 肺痨,这病放在现代,那就是肺结核,并非无药可医,只是宋夏朝还远远没有那样的医疗条件。 顾锦行的眼圈红了,“姨母,我要回家,我要回去看看我娘。” 第33章 归家(上) “好,姨母这就让人备车送你回去。”严二夫人拍了拍顾锦行的手,随即吩咐阮嬷嬷让人备车,又让玉歌去库房里取了一些药材和补品出来。 “把这些给你娘带回去,缺什么再让人回来告诉我。” “谢谢姨母,我这就去准备。”顾锦行匆忙向严二夫人行过礼就离开了祺晖堂,转头回到东抱厦。 秦嬷嬷和锦瑟几人已经得知消息,正在焦急地等着她。见到她回来,纷纷站起来。 “秦嬷嬷和柳梅随我回去,你们都留下,如意坊的事暂时由锦瑟代管,重要的让人去顾府回我,不重要的先压下,等我回来再处理。” 顾锦行一边换衣服,一边利落地做了安排。 秦嬷嬷和柳梅便立刻去给顾锦行收拾行装。 “多带些衣裳就行,其余的不必拿太多,”顾锦行边想边说,又把秦嬷嬷今日给她的五百两银票揣在了身上。 主仆三人迅速收拾完东西,就往朝云院外走去。马车已经停在了院门前,车夫已经坐在了上面。 柳梅掀开车帘,让顾锦行和秦嬷嬷先上车,自己随后上去,接着对车夫说了一声“走吧”,马车便稳稳当当地往侯府的角门驶去。 顾锦行上了马车一看,只见药材和补品几乎堆了半壁车厢,这让剩余的空间显得有些狭小,顾锦行和秦嬷嬷、柳梅便紧挨在一起挤着坐下。 “小姐靠着老奴,闭着眼睛睡会儿吧,等到了老奴叫醒您。”秦嬷嬷看着顾锦行,心疼地说。 顾锦行点点头,身体顺势靠在了秦嬷嬷身上。为了让她靠得舒服一些,秦嬷嬷伸手搂着她。 顾锦行在半寐半醒之间,想着一幕幕往事。 她已经快十岁了,穿过来三年了。三年前,严二夫人将她接进安定侯府去小住。可是,没想到她前脚刚离开,她居住的锦华阁就被父亲的几个小妾占了。 顾宅经过分家、变卖之后,居住空间本就局促。顾锦行回家后,只能同母亲黄氏住一处。 但是黄氏的院子也不大,还要住丫鬟嬷嬷,而父亲也会时不时地在母亲的房里留宿,于是不久,她又被姨母接进了安定侯府。 就这样,三年来,她几乎大半时间都住在侯府里。 上一次回家,还是三个月前,那次,黄氏还是好好的,还亲自进厨房做了她喜欢吃的菜食和点心。她还拿着赚来的银子,带着两个双胞胎弟弟和黄氏一起去戏楼看了戏,又把黄氏和弟弟带去如意坊里转了转。 她的双胞胎弟弟如今也才两岁多。 顾锦行的兄长在十岁那年意外身亡后,顾之衍责怪黄氏没有照看好儿子,与黄氏感情日渐淡漠。而在这个时代,女人没有亲生的儿子,何以立足当家?何况顾之衍还有几个姨娘作妖。 因此,在刘嬷嬷的再三劝说下,黄氏才又想方设法吃各种补药,调理身子,终于珠胎暗结,生下两个嫡子。 黄氏本以为有了两个儿子,顾之衍会少些对她的怨恨,多少会看顾着儿子,孰料顾之衍竟对两个刚出生的嫡子也是不闻不问。 黄氏便对他彻底死了心。黄氏给两个儿子,一个取名叫顾安鸿,一个取名叫顾安飞,从此只将一颗心放在顾锦行和两个儿子身上。 但是黄氏在生双胞胎时亏了身子,又受了顾之衍的气,没把月子坐好,自此便落下了病根,时不时就会小病一场。 顾锦行还记得在看戏那日,她拿给黄氏三百两银票,黄氏当即就落了泪。 黄氏自责对不起女儿。哪个世家的千金不是娇养着,偏偏顾家落魄至此,女儿小小年纪就如商女一般,一心想着替她这个娘亲、替两个兄弟、替顾家赚钱。 也正是因为有顾锦行时不时贴补的银子,她和两个儿子的日子才能过得稍微顺遂一些,顾家这一两年才不至于落魄到打秋风。 想到这些,顾锦行的心里极其难受,连带着对顾之衍也就更恨。 如今的顾宅,只余下了顾太夫人生前住过的荣春堂,黄氏住的禧福苑,肖姨奶奶居住的菊霜苑和顾秀、顾丽两人居住过的禧秋苑。 至于顾锦行曾经住过的锦华阁,如今被顾之衍的三个姨娘占着。其中,顾之衍从芸香楼里买回来的那个芳姨娘,直接占了锦华阁的主屋,也就是顾锦行从前的寝居室和书室。 两个弟弟出生后,顾家再也腾不出单独的院子。 顾锦行每次回顾宅,只能和黄氏及两个弟弟一起待在禧福苑,夜里和黄氏睡在一张床上。 顾锦行想着这些,脑袋越发的晕晕沉沉。 突然,马车猛然停了下来,顾锦行的身体因惯性朝前倾了一下,幸好秦嬷嬷搂着她,头才没有撞上车壁。 顾锦行睁开眼睛,听见了马车外面嘈杂的声音,便问:“怎么回事?” 等了一会儿后,车夫才将车帘掀起一个小角,露出一道小缝,低声对顾锦行道:“表小姐,听人说顾大爷在前面的路边卖东西!” “什么?”顾锦行惊了一下,好半天才明白过来,脸色瞬间就变得极其难看。 “刘叔,你快些去瞅瞅,看看我父亲在卖什么?”顾锦行的眼里闪过一抹冷意。 刘全便放下车帘,下了马车,朝前方熙攘的人群奔去。 刘全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挤进人群一看,顿时就傻了眼。 只见顾之衍一身灰葛布袍,坐在一张小杌子上,面前铺着一张大毡布,毡布上稀稀落落地放着一个花瓶,两本古籍,几幅字画。 刘全名义上是车夫,但其实是侯府的一名侍卫,早年做过侯府的书僮,跟着几位公子读过一些书,听过大儒讲学,有几分见识,他认出了那都是前朝书画大家太湖上人的真迹。 太湖上人是道门中人,顾锦行的太祖父也推崇道教之术,两人时有往来,是莫逆之交。那些字画,便是当年的太湖上人赠与顾锦行的太祖父的。 古籍不知是顾家哪位祖先传下来的,花瓶却出自前朝宫中,应当是前朝赏赐给顾家某位祖先的,属于御赐之物。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快来呀,前朝的古董、珍本,名家的字画,都是好东西,一件只要五十两……” 在顾之衍的身旁,有一名小厮正在卖力地扯着喉咙喊。 刘全的眼皮子跳了跳,迅速回到马车前,把看见的回禀给顾锦行。 顾锦行一听,肺都快气炸了,“刘叔,你即刻回侯府,问我姨母借几个人,过来把我父亲和那些东西都带走。记住,切莫声张。” “表小姐,这一去一来……”刘全有些迟疑。 “你把马车停靠在边上,先把马匹解下来,你骑马回去,我在这里等你。”顾锦行不容置疑地说。 刘全便依言把马车赶到路旁,寻了一处不碍人眼的偏僻之处停下,然后将马车套在马匹上的绳索解下,翻身上马,一挥马鞭,马儿扬蹄疾驰而去。 顾锦行在马车里焦急地等待,听着马车外的喧嚣声越来越大,她的拳头越攥越紧。 好在侯府用来套马车的马匹都是好马,脚程快,刘全很快就回到了安定侯府。他赶往朝云院里禀明了严二夫人,严二夫人立刻起身去了瑶光院,回了明氏,派出几名孔武有力的护院,随刘全一道骑马赶来。 当刘全一行人赶到时,已经有人正要带着成交的字画离去。 刘全等人迅速将人拦下,拿回字画,逼着顾之衍把收受的银两还回去,随后卷起地上的东西交给刘全,带着捆着的顾之衍和小厮离去。 刘全抱着东西回到马车前,把东西递进车厢,“表小姐,已经处理好了。” 秦嬷嬷和柳梅小心翼翼地接过刘全递进来的东西。 “我父亲被带往何处?”顾锦行听见刘全的声音,才松了一口气,并淡漠地问。 “二夫人交待,先把顾大爷送到侯府的庄子上看着,等表小姐有时候再过去处理。” 顾锦行听了点点头,“走吧!” 刘全重新把马匹套上马车,然后驾起车继续朝顾宅行去。 第34章 归家(下) 马车停在顾府门前。 顾府门前已经大变样。由于部分园子不断售卖、出租,顾宅大门两侧从前的青石砖墙上,陆续砌开了多扇宅门。 放眼内宅,从前的大宅子里也出现了一些纵横交错的围墙,这些围墙将原先气派的宅子分割了出去。 此时,顾宅大门紧闭。柳梅上前使劲儿拍门,过了好一会儿,门才“吱吖”一声开了一道缝。 “谁呀?”里面传出一个婆子的声音,随后一个脑袋探出门缝。 “嬷嬷赶紧开门,小姐回来了!”柳梅喊道。 大门这才被拉开,一个身形矮胖的婆子走出门来。 婆子显然认识顾锦行,忙不迭地上前请安,“哎哟,大小姐回来了,大小姐快快请进!” 顾锦行对她却没有什么印象,目光漠然地从她身上扫过。 “刘叔,你找两个下人,把车上的东西都送进禧福苑,”顾锦行一边说,一边抬脚跨进大门。 顾锦行带着秦嬷嬷和柳梅一路朝禧福苑走去。她发现自己半年没有回来,顾府似乎更萧索了一些。一路上见到的下人,有些竟瞧着眼生。 禧福苑的院门前,从前有小丫鬟守着,见到有人来会即刻往里通报。但是现在,院门前却没有一个人影。 门是虚掩着的。秦嬷嬷上前一步,伸手推开院门,一股浓重的药味儿顿时扑鼻而来。 顾锦行被药味呛了一下。她抬起手在鼻翼扇了扇,便毫不迟疑地走了进去。 站在院子里,顾锦行发现花圃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被打理了,蔷薇、月季都快被疯长的杂草遮掩了。 这时,院门右侧角落处的一扇门开了,一个奶娘带着一对男孩出来。 “姐姐——姐姐——”两个男孩看见顾锦行,立刻挥舞着小手朝她奔过来。奶娘许嬷嬷忙上前行礼。 “安鸿,安飞,你俩怎么在这间房里?”顾锦行蹲下身,看着两个弟弟。 顾安鸿和顾安飞身着两件旧裳,衣裳的颜色已经洗得有些泛白,两人的衣袖处还破着几个洞。 “嬷嬷,怎么给两个小公子穿这样的衣裳?我前些日子让人送回来的衣裳呢?”顾锦行很是不悦。 许嬷嬷抹了抹眼泪,“小姐回来就好,小姐…… ”许嬷嬷有些哽咽。 “嬷嬷不急,你慢慢说。”顾锦行看着她。 “夫人病了很长时间,担心把病气过给两个小公子,就让奴婢带着两个小公子住进了这间房。”许嬷嬷指了指刚才出来的房间。 顾锦行朝那间房望了一眼,皱了皱眉,这间房是下人的房间。 许嬷嬷又抹了一把眼泪,“自夫人病后,两个小公子的好衣裳多数都让陈姨娘诳了去,拿去给了她的娘家侄儿。小姐送来的新衣,奴婢不敢拿给小公子穿……唯恐……” 听了许嬷嬷的话,顾锦行放下顾安鸿和顾安飞,吩咐许嬷嬷,“你把小公子照看好,我去看看娘。” 顾锦行转头朝上房走去,在上房里竟然也没有看见人。 顾锦行又走进内室。内室的窗户都关着,光线很是昏暗,屋子里不仅有浓郁的药味儿,顾锦行还闻出了一股血腥气。 “娘?娘?”顾锦行高声唤道。 但是没有人回答她。顾锦行的心“咚咚”直跳,心头被一种恐惧感紧紧?住。 “娘,你在吗?娘?母亲?”顾锦行又唤了两声。 这时,顾锦行听见床帏里传出了动静。只见床帏动了两下,接着传出来了几声低低的咳嗽声。 顾锦行上前,猛地掀起低垂的床帏,她看见黄氏侧卧在床上,发丝竟已苍白一片,面上形容枯槁。 “娘,半年不见,你怎么……你怎么就成了这样?”顾锦行如遭雷击。 “锦儿,是你……你……回来了?”黄氏看见顾锦行,枯涩的目光里竟升腾起一抹亮光。她挣扎着要从床上坐起来,顾锦行忙上前扶住她。 “咳,咳咳咳——”黄氏又捂着嘴咳了几声,然后捂着嘴的那只手迟迟不肯放下来。 顾锦行以为她想吐痰,忙拿着帕子递到她的嘴边,却看见一抹触目惊心的红从她的嘴角溢了出来。 “娘!娘你怎么了?”顾锦行被吓了一大跳,高声喊了出来。 她用力取下黄氏的手,看见黄氏的手掌、嘴唇全是血。 “小姐,让老奴来伺候!”秦嬷嬷也看清了,唯恐吓坏顾锦行,急忙上前扶着黄氏,又给柳梅递眼色,让柳梅把顾锦行拉开。 顾锦行正看着秦嬷嬷给黄氏清理手上和脸上的血迹时,听见了柳枝的声音:“小姐!” 她转头看见柳枝端着一碗药走进来。柳枝把药放在桌上,就朝着顾锦行跪了下来,边哭边磕头。 “小姐,奴婢该死!奴婢没有照顾好夫人!” “柳枝,你起来吧,先给娘喂药!”顾锦行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柳枝爬起来,重新端起药走到床前,与秦嬷嬷一起把药给黄氏喂了下去。 黄氏喝完药后,没过多久就沉沉睡了过去。 “柳枝,你随我来!”顾锦行见黄氏睡去,这才离开床前,朝偏房走去。 顾锦行把柳枝带进偏房,“柳枝,你详细告诉我,娘的病是怎么回事?半年前还好好的,为何突然就病了?还有,大夫是怎么说的?” 柳枝跪到地上,眼泪簌簌流下:“小姐,半年前……您离开后不久,夫人就开始感觉身体不适,时常咳嗽,夜里也睡不好。起初,夫人和奴婢都以为只是受了寒凉,就找大夫先后抓了不少治寒凉的药来吃,谁知夫人不仅不见好,反倒越咳越厉害,半月前最竟咳出了血……奴婢……奴婢吓坏了,赶紧让人去侯府找了严二夫人。严二夫人当日就带着大夫来看了夫人,此后,严二夫人就三番五次遣人来看望夫人,还请过多个大夫,只是……只是夫人……” “那你们为何不告诉我?”顾锦行忍不住哭了。 “小姐不要怪严二夫人。严二夫人也说要带着小姐回来,但是夫人怕过了病气给您,求着严二夫人,不让严二夫人告诉你,想必严二夫人这才没有对您说。”柳枝哽咽着。 “姨母说请宫中的太医看过,太医怎么说?” “太医说,夫人……夫人只是拖时间罢了。太医开的药里有安神的,说让夫人尽量多睡,少些痛苦。”柳枝泣不成声。 “那母亲跟前怎么只有你一人伺候?刘嬷嬷呢?刘嬷嬷去哪里了?怎么不见她?” “小姐,嬷嬷……嬷嬷她……她让大爷命人打死了!” “什么?你说什么?我爹……我爹他……他怎么会……”顾锦行简直不敢相信。在她的印象里,顾之衍虽然不成器,没啥大出息,性情却也不像是暴虐的人。 “柳枝,你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柳枝抬起头,泪眼迷蒙地望着顾锦行,悲愤地说:“夫人病后,老爷就让芳姨娘管家,向夫人要钥匙和账本。库房钥匙一直放在刘嬷嬷身上。夫人不同意,芳姨娘就让下人抢,刘嬷嬷被推得摔了一跤。刘嬷嬷摔倒的时候,不小心撞了芳姨娘一下。芳姨娘刚怀上身孕,被刘嬷嬷一撞就见了血,说是胎儿没有了。老爷一气之下,就让下人当着夫人的面,用乱棍把刘嬷嬷打死,还丢去了乱葬岗!” 听了柳枝的一席话,顾锦行恨得咬牙切齿,“那院子里的其他人呢?” “芳姨娘说她那里伺候的人不够,把人全带走了,也有人不想去,可是有老爷为她撑腰,也不敢不从,奴婢能留下来,也是……也是……”柳枝说不下去了。 顾锦行早已注意到柳枝没有了右手的小指,小指根上的伤痕看起来新愈不久,“是不是他们打断了你的一根手指,才换来你留在了我娘的身边?” 柳枝惊讶地看着她,“小姐,你怎么知道?” 顾锦行浑身冰凉,她感觉自己的身体从来没有这么冷过,她的眼里闪过一抹嗜血的光。 第35章 遗嘱 顾锦行回来的消息很快就传进了锦华阁。 如今的锦华阁,已经被顾之衍的三个姨娘瓜分得面目全非。正屋连同屋前的院落是芳姨娘的,左右两侧偏房连同偏房前的院子分给了另外两个姨娘。正房和偏房之间,院子之间也都垒上了石墙。 当心腹婆子把这个消息告诉给芳姨娘时,她正在被丫鬟红桃伺候着吃瓜果。芳姨娘便是顾之衍在三年前从芸香楼里买回来的那个花娘。 “老奴看见大小姐带回来不少好东西,有燕窝、灵芝、鱼翅,还有一支这么长的人参。”婆子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着。 芳姨娘看了她一眼,“那些东西都放在哪里?” “老奴看见都被拿进了禧福苑,另外还有……”婆子又往芳姨娘的耳边凑了凑,低声说:“昨日从库房里取出来拿给老爷的那个花瓶、两本古籍,还有几幅字画,老奴看见好像又被大小姐带了回来。” “哦?”听了婆子的话,芳姨娘心里一慌,险些将拿在手上的瓜果掉落到地上。 芳姨娘把瓜果朝盘里一扔,接过红桃递过来的毛巾擦了擦了手和嘴,“走,去禧福苑!” “姨娘——姨娘——”婆子刚想伸手拦住她,芳姨娘却已经带着红桃风风火火地走出了院子。 顾锦行带回来的药材和补品着实不少,刘全没有找到能帮忙的下人,便自己拿着那些东西往禧福苑里送,竟来回走了两趟。当芳姨娘来到禧福苑时,刘全刚好把最后一批东西送进院子。 芳姨娘一脚踏进禧福苑,就看见地上堆得像小山一样的药材和各种名贵的补品,芳姨娘瞬间就红了眼,目光里是抑制不住的贪婪之色。 但是芳姨娘也有些心虚,还有些后怕,因为在药材和补品的旁边,她看见了那个花瓶,就是她偷偷地拿出库房,让顾之衍拿去卖的那个花瓶。 芳姨娘的眼睛又在院子里扫了一圈,没有看见她拿出去的古籍和字画,心里刚要松一口气,耳边就蓦然响起一道清脆的嗓音。 “芳姨娘在找什么?是找你偷出去的那些字画古籍吗?芳姨娘是不是想把我顾家列祖列宗留下来的东西都败完?也不知道父亲百年之后,在顾家的祖坟里,老祖宗们能不能饶过他!” 顾锦行已经从几个忠心的下人那里得知芳姨娘拿着库房钥匙偷字画古董的事,此时,她扫向芳姨娘的目光冷得像一坨冻硬的冰渣。 “哎哟,大小姐,我好歹也是你的庶母……” 芳姨娘的话还没有说完,秦嬷嬷就一巴掌朝她脸上甩去,“下贱东西,你是妾,是奴,小姐是主子,哪有奴才自称主子庶母的道理,你的规矩去哪里了?!” “你……你敢打我?”芳姨娘捂着脸,不敢置信地盯着秦嬷嬷,随后又看向顾锦行,“我是老爷的宠妾,连老爷都让着我,老爷还让我当家,老爷说了,日后我就是顾府的当家夫人,你们竟敢欺负我!” “哦?我不知道这顾府里几时轮着姨娘来当家了,”顾锦行冷冷一笑,笑容里尽是讥讽。 “是老爷让我当家的,”芳姨娘甩了甩手中的帕子,吼道,“老爷让我管着这府里的事,大小姐,你若忤逆老爷就是不孝……” “啪!”秦嬷嬷又是一个大耳刮子甩到她的脸上,“放肆!哪有奴婢这样和主子说话的!跪下!” 秦嬷嬷说完就飞起两脚,直接踢中芳姨娘的两个膝盖窝。芳姨娘猝不及防,一下就跪到地上。 秦嬷嬷的这番操作让顾锦行的心里痛快极了,堵着的那口气这才释放出来,顿时感到舒心不少。 芳姨娘则是被打懵了,趴在地上,“你,你敢打我?我是老爷的宠妾,老爷都要护着我!” 柳梅听了“扑哧”一笑,“芳姨娘,谁给你的脸,敢来小姐面前叫嚣?你以为老爷宠着你,你就能在这府里横着走么?就算告到官府,老爷也不能不讲道理规矩宠妾灭嫡。” 顾锦行走到芳姨娘面前,低下头,朝着她的脸,毫不留情地抬起手又是两耳光。 然后,顾锦行附在她的耳边低声说:“姨娘,锦行劝你还是放聪明一些,别以为我爹有能力保你,没准儿是你连累我爹,最后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还有,你不要相信我不敢杀你!” 顾锦行说完,直起腰,不再看她,直接就转身往正屋走去,边走边说,“刘叔,把她扔出去!替我守好这里,别什么阿猫阿狗都进来,脏了我娘的院子!” “是,小姐!”刘全得了顾锦行的吩咐 ,一把抓起芳姨娘就甩出门外。 芳姨娘一声惨叫晕了过去。红桃早被吓坏了,见芳姨娘被扔出去,也连爬带滚赶紧逃出了禧福苑。 黄氏喝了药,睡了一觉醒来,脸色好了许多,精神似乎也强了。然而,看着黄氏那突然红润的脸色,顾锦行的心里极度不安。 “娘,你快躺着,好好休息,不要动!”见黄氏想坐起来,顾锦行忙按住她。 但是,黄氏固执地推开了顾锦行的手。然后,她伸手在床沿上摸来摸去,顾锦行也不知道她要摸什么,只好莫名其妙地盯着她。 黄氏的手在床沿上摸了一会儿后,终于像触到了什么东西,按了按。 顾锦行听见“咔嚓”一声,床沿上竟然露出几方暗格,其中一方暗格里弹出一个长方形的木盒。 黄氏费力拿出木盒,招呼顾锦行:“锦儿,你来,娘有话要给你说……咳咳……” 顾锦行忙上前扶着她,“娘,您先歇着,等您好了再说!” “傻孩子,娘已经等不及了,”黄氏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把床头的靠枕拿给她靠着。 喘了几口气后,黄氏又接着说:“这张床是我出嫁时,我娘特地上汪家商行替我打造的……后来我才知道,为了这张床,他竟寻了能工巧匠,你瞧这些暗格……咳咳……这床……跟了我十八年,等我走后,把它替我烧了吧……咳咳……” “娘——”顾锦行忍不住又开始哭。 “好锦儿,不要哭,来,把这个拿着!”黄氏将手中的木盒递到顾锦行的手上。 “这是娘能给你们的所有家当……咳咳……你爹不要指望……分家时,大房分到的那些字画古董,他和芳姨娘陆续偷去了不少。我得知后才想着法儿替你和你的两个弟弟抢出了一些,为免打人眼,我已经托可靠的人把那些都换成了银票,都在这里了……咳咳……娘嫁进顾家,十里红妆,只可惜大部分填进了顾家的窟窿,没能给你们留下太多……咳咳……娘把余下的都换成了银子,也都放在了这里面……还剩一个庄子和一个铺子的地契,留给你作嫁妆…… 咳咳…… ” “娘,你不要说了,娘——我只要你好好活着!”顾锦行哭得肝肠寸断。 “娘唯一放不下的,一是你的亲事,二是你的两个兄弟…… 不过,有你姨母在,想必在亲事上不能委屈了你。”黄氏伸手摸了摸顾锦行的脸,目光里满是无尽的柔情和眷恋。 “锦儿,记住,嫁人要嫁良人!还有,替我照顾好安鸿和安飞…… ” 黄氏说着,渐渐地垂下了手,眼皮开始往下耷拉,声音也越来越低,“娘这一生,最后悔的事情莫过于……” 黄氏的话,顾锦行已渐渐听不清。而黄氏的目光,定定地望着前方,仿佛又穿越层层岁月,回到了她十六岁那年的春天。 那一日,桃花正好,其华灼灼。那一日,她在自家庄子外的桃花林里弹琴,听见了远处的马蹄声……渐渐地,一个行商的少年来到她的面前……这个少年走进了她的心里…… 再后来…… 黄氏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娘——”顾锦行撕心裂肺地哭起来! 第36章 肖姨娘 因为顾家的境况,黄氏的丧事自然没有大办,除了尚有往来的人家,前来吊唁的人也不多。 严二夫人哭了两场,终究不忍心丧事过于简薄,便让人请来圆通寺的法师做了三天道场。 黄氏落葬的前一日,顾锦行正在灵堂里烧纸,不期然地看见刘全引着汪祖南走了进来。 汪祖南走进灵堂,率先对着黄氏的灵位烧了三柱香,拜了几拜,才转过身来看着顾锦行说: “锦侄女节哀,令慈过世固然令人悲痛,你还是要快些振作起来,诸多的事还等你拿主意,相信令慈大人在天之灵,也不愿见你颓废下去。” 汪祖南的话说得委婉,但是顾锦行却犹如被人当头棒喝,醒悟过来。 顾府如今没有了当家夫人,顾之衍也不问事,芳姨娘逢乱作妖,顾府下人几乎可以说是乱作一团,幸好有严二夫人坐镇弹压,才勉强维持住了表面的平静。 顾锦行先前为黄氏的去世伤心,只顾着自己悲痛,忽略了顾家还有许多事需要她出手料理:芳姨娘私吞的财物,柳枝的断指,刘嬷嬷的枉死……她还有两个幼弟要照顾……还有,多年前兄长的意外,这笔账也要和二房清算,好让母亲走得安心! “汪表舅放心,锦行知道该怎么做,谢谢您的提醒。”顾锦行回答。 接着,顾锦行又向汪祖南行了个大礼,“汪表舅能亲自前来吊唁家母,令锦行感激不尽。请汪表舅受锦行一礼!” “锦侄女不必如此,”汪祖南扶住她,客气地说,“家母曾经和顾太夫人有旧。当年顾太夫人仙逝,家母正抱恙在身,我也因事远离京城,竟没能亲自送太夫人一程,实为憾事!今日登府也是奉家母之命,为弥补心中亏欠。” “汪祖母和汪表舅都有心了,请表舅代为致谢汪祖母。待锦行送走家母,料理完其他诸事,会亲自前往汪府叩谢老太太。” “不急,不急!你先忙这边的事情,如意坊那里我会命人看着!” 汪祖南又与顾锦行寒喧一番,方才告辞离去。 汪祖南离开后,顾锦行继续在灵前待了一会儿,才被秦嬷嬷和柳梅劝着去内室休息。 “小姐,您一宿没睡,这样下去哪里熬得住?前头有奴婢和秦嬷嬷守着,还有刘叔盯着,您放心,不会出乱子的!您先安心睡上一会儿,奴婢去给您熬点粥。” 柳梅把顾锦行扶到床榻上,强行按着她躺下,给她盖上被子。 但是顾锦行哪里睡得着。柳梅出去后,她在床上翻来覆去辗转了一会儿,又坐了起来,随后就下床。 她拿出黄氏临终前留给她的那个盒子。盒子上有机关锁。顾锦行琢磨了一会儿,发现倒是不难打开。 当机关锁弹开后,顾锦行掀开盖子,看见盒里放着厚厚一沓银票和铺子、庄子的地契,庄子在城外,铺子在城内,都是黄氏仅剩不多的嫁妆。 顾锦行又在盒子里翻了两下,竟意外翻出一枚玉佩。 玉佩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式样已经有些老旧,但是玉的水头极好,是用一块上等美玉雕琢出来的。 顾锦行的手指在玉佩上面摸了摸,摸到了两个小字。她拿起玉佩,迎着光线细辨,终于看清楚了那两个小字——青行。 “青行?青行……”顾锦行喃喃道。 这块玉佩显然不是黄氏的,更不是顾之衍的,那么究竟是谁的?青行又是何人?玉佩既然被黄氏放在这里,对于黄氏的意义肯定也是极重的。 顾锦行不知道,也想不明白这块玉佩同黄氏的牵连,不过她也没有过多纠结,而是把玉佩重新放回盒子,然后将盒子妥善收藏了起来。 黄氏落葬后的第二日,顾锦行在禧福苑里,见到了常年在菊霜苑中深居简出的肖姨娘。 肖姨娘就是顾老太爷的小妾,顾秀和顾丽的生母。肖姨娘是主动过来找顾锦行的。 看见肖姨娘的那一刻,顾锦行才想起,除了肖姨娘,还有两个尚未出嫁的小姑住在大房的宅子里。 “大小姐!”肖姨娘见了顾锦行,倒是没有端着长辈的架子,而是把顾锦行当主子,自觉地以侍妾的身份行了一个大礼。 “肖姨奶奶有话请讲!”受着肖姨娘的礼,顾锦行倒是有些不太自在,毕竟她这具身体的年龄尚不及十岁,纵然灵魂是成年人,也依然只能被视作小孩。 “大小姐,有件事情妾身想告诉您,和夫人有关!”肖姨娘低声说。 顾锦行心中一动。“姨奶奶有话直说就是。” 肖姨娘却没有直接说,而是看了一眼伺奉在顾锦行身边的秦嬷嬷和柳梅。顾锦行便道:“秦嬷嬷,柳梅,你们去守着门口,不要让任何人靠近。” “是,小姐!”秦嬷嬷和柳梅便一前一后出了内室。 “姨奶奶坐下说。”顾锦行盯着肖姨娘。 肖姨娘便侧身坐在了旁边的一张椅子上,“小姐,这件事情,妾身也是很偶然才听到的……半年前,小姐回来,定然看见了这个院子后面种植的几树紫荆花。” 肖姨娘对着顾锦行慢慢地说。顾锦行没有理解她要说什么,也不接话,只是盯着她的眼睛。 “那几树紫荆,是芳姨娘让人栽种的,说是孝敬给夫人的,妾身也是听丫鬟说起来看过一眼,那花儿绽放的时候,煞是好看……” 说到这里,肖姨娘停了停,捏着手中的绢帕拭了拭唇角。顾锦行仍然盯着她,没有搭话。 “后来,有一天夜里,禧秋苑的一个丫鬟来向妾身禀报,说秀儿病了。妾身放心不下,当即就穿上衣,走出菊霜苑,往禧秋苑去。小姐您知道,从菊霜苑到禧秋苑有两条道,最近的那一条道会经过锦华阁。妾身当时很着急,就走了近道。” 听到这里,顾锦行的心竟急剧跳动起来,一种不好的直觉让她屏息静气,将耳朵竖了起来。 “于是,妾身听见从锦华阁外面的一株桃树下,传来两个人的对话声。其中一个人,妾身听出了她是芳姨娘的大丫鬟红桃,另外一个却是陌生男子。因为府里的下人妾身都认识,妾身很肯定,那个声音是陌生人的。当时……两人仿佛是在私会。” “他们……说了什么?”顾锦行紧盯着肖姨娘的眼睛眯了眯。 “妾身听见那名陌生男子说,将紫荆花的花粉采下,撒进寝居室,闭紧窗户,能诱使咳嗽加剧,再配着什么药,后面的妾身就没再听清……第二日,妾去求夫人给秀儿请大夫,正好见着夫人咳嗽……” 第37章 真相 听完肖姨娘的话,顾锦行半晌没有作声。她面无表情地盯着肖姨娘,似乎想从肖姨娘的眼神和表情中看出破绽来。 肖姨娘似乎也猜出了顾锦行的心思,“大小姐,妾身说的句句是实话。妾身可以指天发誓。妾身本不是多管闲事之人,今日能来把真相告知小姐,妾也是再三迟疑才鼓足了勇气。” 顾锦行的目光终于动了动,虽然她看似淡然平静,可是紧攥的拳头,以及不停颤抖的双手,却暴露出此刻她内心里的狂风骤雨。 “肖姨奶奶想求什么?”顾锦行冷漠地问。 肖姨娘一怔,旋即朝着顾锦行跪下,“妾对自己别无所求,只想能在菊霜苑中安度余生。妾只是放心不下秀儿和丽儿,想请大小姐对她们多加看顾,能够亲事如意。” 肖姨娘一边说,一边双手伏地,朝着顾锦行真心实意地磕了两个头。 “肖姨奶奶莫不是在说笑?我也不过是闺阁小女,而且我还不到十岁,又能为姨奶奶和两位小姑姑做什么呢?况且我娘虽然走了,顾府大房还有我爹,肖姨奶奶应该去求我爹才是!或者,拿着这个消息去求芳姨娘?”顾锦行翘起唇角,讥讽一笑。 肖姨娘却抬起头,仰看着顾锦行,认真地说: “小姐,妾身虽然深居简出,却也听人说起过如意坊和小姐的手段,妾身相信小姐,只信小姐!至于老爷,夫人活着的时候他不顶事,夫人走后照样也撑不起顾家。这么多年,妾看得很明白,这府里,只有小姐才有能力护住我们娘仨儿!” 顾锦行的眼神暗了暗,她朝着户牖外看去,没再理会肖姨娘。 肖姨娘也不催促她,只是安静地跪在地上,但是一颗心却提着。 好一会儿后,顾锦行终于回过头来,“肖姨奶奶,你起来吧。虽然你只是我祖父的妾,但你也是我的长辈,担不起你如此大礼。日后,你叫我锦儿就好。” 顾锦行说完,肖姨娘提着的心落下,从地上站起来,“是,小姐……锦儿。” “肖姨奶奶,你的这份情,锦行记下了。两位小姑姑的亲事你莫要担心,我会请姨母留心的,定会给两位小姑姑寻两户好人家。” “谢谢你,锦儿,我代秀儿和丽儿谢谢你!”得了顾锦行的承诺,肖姨娘放下了一大半的心。 肖姨娘离开后,顾锦行立刻把秦嬷嬷、柳枝、柳梅三人唤了进来。 “嬷嬷,你现在出去寻一位可靠的大夫,我有要紧的事情要问。” 秦嬷嬷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依言去了。 顾锦行又望着柳枝:“我娘喝的那些药方还在吗?” “在的,小姐,夫人喝过的每一张药方奴婢都收着。”柳枝回答道。 “你去把那些药方都拿来。”顾锦行便吩咐道。 “是!”柳枝应了一声去拿药方。 随后,顾锦行对柳梅说:“你去告诉刘叔,让他好好查一查芳姨娘和红桃。” 柳梅便转身出去寻刘全。 没过多久,秦嬷嬷就带了一名老大夫回来。老大夫已是高龄,鹤发童颜。顾锦行请他坐下,把柳枝拿来的一叠厚厚的药方递到他的手上。 “老人家,您帮我仔细看看,这些药方子是医治什么疾病的?每张方子可有问题?” 老大夫接过方子开始一张张仔细地看,顾锦行让柳枝上了茶,也不打扰他,直到老大夫看完最后一张方子。 “怎么样,老人家,这些方子您看出什么没有?”顾锦行紧张地问。 老大夫捋着银白色的胡须说:“这些方子全都是医治咳喘的,只是用的药有区别,但是方子都没有问题,尤其最后一张方子,不仅止咳平喘,还有益补气血和安神的作用。妙啊,这药材的配伍着实精妙,纵使老朽行医多年,也还是第一次见。想必是出自杏林高手。” 顾锦行朝方子上扫了一眼,老大夫交口称赞的那张方子正是来自宫中太医。 “那么,老人家,喝这些方子的汤药是否有忌讳?比如有哪些能吃的,或者不能吃的?”顾锦行看着他的眼睛。 老大夫想了想,“要说忌讳,自然是有一些的,但如果因疏忽未注意,倒也不是很打紧。” “那么,会不会有什么东西,在喝了这些汤药之后,还能够继续诱使病症加重?比如紫荆花粉?会不会让人中毒?”顾锦行追问道。 老大夫想了想,恍然道,“是了,如果病人患了咳疾,这时又不小心过量吸入紫荆花粉,确实会诱使病症加重,但是中毒却不至于。除非……” “老人家,除非什么?” 老大夫一张张翻着方子,字斟句酌道:“咳疾也分多种,治疗咳疾的药方自然也要对症才管用。如果病人的治疗一开始没能对症,又多了诱因,病情逐渐加重也不无可能。” “如果药方不对症,太医把脉能把出来吧?”顾锦行疑惑地问。 老大夫摇着头,“病到药石无医之时,就算看出了先前药方的不对症又能如何?” 顾锦行的心里有数了。她让秦嬷嬷取出五十两银票递到老大夫手中:“老人家,今日有劳您跑这一趟,多谢了。些许银两,您拿去喝口茶。只是今日之事,还望老人家莫要外传。” 老大夫接过银票,很是高兴,“小老儿自然知晓轻重。” 秦嬷嬷亲自将人送出去后没多久,刘全就带着他查探到的消息回来了。 红桃的父亲原是花匠,家中靠种植花卉营生。但是在红桃五岁那年,有一日容华郡主的府里办花会,红桃的父亲送过去几盆花,其中一盆夹竹桃花被郡主的猫儿误食,猫儿中毒而死,容华郡主大怒,命人打残了红桃的爹,捣毁了他家的花田,并不准许他家再以此营生。 红桃家里失去收入,日子窘迫不堪。为了给红桃爹治病,红桃的娘无法,只好将红桃卖进芸香楼。 红桃在芸香楼里打杂,后来被芳姨娘看中,开始伺侯芳姨娘。顾之衍为芳姨娘赎身后,也把她一起带出了芸香楼。从此以后,红桃就在顾府里做丫鬟,专门伺侯芳姨娘,更是芳姨娘的心腹。 红桃有一个姑姑,年幼时被卖进二皇子府中为奴,后来嫁给了二皇子府中的一个管事,生下一个儿子名叫丁虎,丁虎后来成了二皇子的一名侍卫。 红桃的姑姑想念家人,打听到了红桃的爹,听说侄女儿在顾家当丫鬟,就让儿子丁虎来寻她。红桃同丁虎一见钟情,两人很快就私定了终生。 芳姨娘得到顾之衍让她管家,日后扶持她做正室的承诺后,生出了贪心。红桃知晓了芳姨娘的心思,在一次同丁虎私会时告诉了丁虎。 恰巧二皇子府上有两名侧妃,一名王侧妃,一名李侧妃,两位侧妃为了争宠相斗,使尽各种内宅的阴私手段。 王侧妃患有哮喘,李侧妃不知从何处得知紫荆花粉能诱发哮喘,便收买丁虎,让丁虎给她寻来十几株紫荆花树种植在二皇子府里,想用神不知鬼不觉的手段将王侧妃置于死地。 红桃把芳姨娘的心思告诉他后,丁虎就告诉红桃紫荆花粉能诱发哮喘、加重咳疾,红桃又将此告诉了芳姨娘。芳姨娘就拿了一千两银子,让丁虎帮着买回几株紫荆花树,种植在了禧福苑的后面。 但是,芳姨娘担心作用不大,又拿银子收买了禧福苑内负责洒扫的一个小丫鬟,通过小丫鬟把收集起来的紫荆花粉偷偷洒在了黄氏的睡榻上。 芳姨娘还是不放心,又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让红桃找上丁虎,从二皇子府里偷偷弄到一种专门害人的药粉,趁黄氏不备,下在了黄氏的吃食里。 因为这种药粉也算不上是毒,所以大夫在把脉探病时很难觉察。再加上芳姨娘还暗中收买了最初给黄氏诊病的几个大夫,这才致使黄氏的病被一再延误加重。 第38章 清算 刘全带着人将种植在禧福苑后面的几株紫荆花树连根挖出,然后扛着向锦华阁走去。 芳姨娘正坐在院里的秋千架上吃着葡萄。小丫鬟芳儿拿着苕帚扫院子,不小心将苕帚拂到了芳姨娘的裙裾上,芳姨娘怒气冲冲地把一盘葡萄朝着芳儿当头砸下,顿时将芳儿的额头砸得头破血流。 芳儿吓得“扑通”一声跪到地上,不停地向芳姨娘磕头认错。 芳姨娘跳下秋千架,拾起地上的苕帚,正要朝芳儿的身上抽去,刘全正好带着强壮的家仆扛着紫荆花树进了锦华阁。 几人也不理会芳姨娘,直接将几株树扔到芳姨娘的院子里就离开了。 芳姨娘见此,脸色瞬时就白了,心里一阵慌乱,意识到事情可能已经败露,第一时间就想到要唤红桃去迅速收拾金银细软,准备跑路。 红桃不想走,劝道:“姨娘,咱们能跑到哪里去?依奴婢看,不如去把老爷找来,老爷一定会护着你!” 芳姨娘一听,“对呀,好歹还有老爷呢!就算大小姐知道又能怎样?有老爷在,她能奈我如何?” 这样一想,芳姨娘又放下心来,便让人赶紧去找顾之衍,同时心里又有些得意。 顾之衍在当街卖古董字画那日,被顾锦行撞见,顾锦行借安定侯府的手,将顾之衍关了几日后,直到黄氏病逝那日才将他放出来。 顾之衍回到顾府时,严二夫人也从安定侯府赶了过来。顾府已经里外挂白。严二夫人和顾锦行一起操持黄氏的丧事,顾之衍却不闻不问躲进了锦华阁里和姨娘厮混。 严二夫人早已没拿顾之衍当妹夫,顾锦行也懒得去理会他,任由顾之衍作死。顾之衍待在两日后,觉得无趣,又私下带着小厮出府,去了另一家青楼怡红院。 芳姨娘派去的人还没有把顾之衍找回来,顾锦行就带着秦嬷嬷、柳枝、柳梅,刘全一行人来到了锦华阁,直接进了芳姨娘如今住着的院子。 “大小姐来了啊——”芳姨娘心中有鬼,见着顾锦行一阵后怕,却又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打招呼。 顾锦行正在愤怒之中,也不理她,抽出藏在袖中的一柄约两寸长的刀,利刃出鞘,直接朝芳姨娘捅了过去。 芳姨娘岂能料到这样的变故,花容失色,慌忙躲开迎面而来的尖刃,红桃又在旁边拉了一把,再加上顾锦行人小力气小,芳姨娘这才堪堪避开,吓得一屁股跌坐到地上。 秦嬷嬷等人也被惊了一下。 刘全眼疾手快,一把夺下顾锦行手中的尖刀,“表小姐勿需为这样的人脏了自己的手!” 刘全说罢,将利刃重新归入刀鞘,双手捧着,又恭恭敬敬地递还给顾锦行,顾锦行却没有接,秦嬷嬷顺势将刀收起。 顾锦行这时也迅速冷静了下来,冰冷的目光注视着芳姨娘,“用阴私手段谋害主母,残杀下人,你真是可恶,纵然杀你也难解我心头之恨!刘叔,将她捆起来送官吧!” 芳姨娘一听要将她送进官府,立刻就怂了。 “呜呜呜……大小姐饶命啊,大小姐饶了我吧!”芳姨娘手脚并用地爬到顾锦行面前,伸手拉扯着顾锦行的裙裾,“大小姐饶了奴家,再给奴家一次机会,奴家再也不敢了——” 秦嬷嬷气不过,抬起一脚将她踢开,“滚,下作东西,给你机会,谁又给夫人活过来的机会!滚一边儿去,别脏了小姐的衣裳!” 很快,两个健壮的婆子拿着绳索进来,在秦嬷嬷的示意下将芳姨娘捆绑了起来,又堵住了她的嘴,带了出去。 锦华阁里安静下来。顾之衍的另外两个妾站在下首处,怯怯地望着顾锦行。顾锦行也没想要为难她们,将眼睛移开,在锦华阁内转了一圈。 看着自己曾经的闺阁已被篡改得面目全非,顾锦行对于过往的那丝执念瞬间断裂,终是烟消云散。 第39章 偶遇 黄氏的三七,顾锦行早早起来,用完了早膳后,便由柳梅伺候着脱下孝服,穿上一身素服。柳梅又从花圃里采来两朵白色小花给她簪在鬓上。 然后,顾锦行带着顾安鸿和顾安飞去圆通寺为黄氏进香点灯烧纸。 圆通寺在京郊外的玉灵山上。玉灵山是一座名山,风光旖旎。每年春季,这里可以踏青看花;夏季,这里山风习习,异常凉爽,可以避暑;秋季,这里有漫山红叶,可以赏景;冬季,这里则有蒸腾的温泉,可以浸泡在温泉里驱寒。 因此,许多世家富户把自家的别院修建在这里。在玉灵山麓,还有一片面积很大的土地被圈了出来, 里面的屋宇雕梁画栋,气势更胜几分,这是皇庄,皇子公主们时常来此游玩。有时,皇帝也会在夏季携带后妃前来避暑。 圆通寺则修建在山巅上。除了圆通寺,山上还有龙泉观、玉灵庵,香火都很鼎盛。 除了顾安鸿和顾安飞,顾锦行还带着秦嬷嬷、许嬷嬷、柳枝和柳梅。她们坐的依然是安定侯府的马车,马车上有安定侯府的标识。刘全依然赶车。 不过,在马车旁边,多了几名骑马的小厮。这几个小厮的年龄都在十二、三岁左右,是在黄氏走后,严二夫人不放心顾安鸿与顾安飞二人,特地从家生子里挑选出来的,让他们到双生子身边伺侯。 这几名小厮打小都是被当作侯府的侍卫培养,会拳脚功夫。 从内城到玉灵山,路上大约需要一个多时辰。顾锦行一行人抵达玉灵山麓时,暖阳早已升上了高高的天穹,万丈霞光洒落。 上山的路都是石阶和小道,马车没法行驶,顾锦行便在山脚下了马车。她让几个小厮轮流背着顾安鸿和顾安飞上山,自己则带着两个嬷嬷和丫鬟们拾级而上。秦嬷嬷和柳枝、柳梅原本抢着要背她,都被她拒绝了。 “咱们可以走一会儿,歇一会儿。瞧,那半山腰上有个一座亭子。等到了那座亭子,我们就多歇一会儿。”顾锦行说。 不过,在玉灵山的半山亭里,已经有人早早就占了这里。商翟和欧阳澄溪正在煮茶对弈。 “你昨日带我来别院,就为了看今晨的日出?”欧阳澄溪落下一颗白子后,瞪着商翟。 “自然,”商翟单手端起身旁的茶,浅抿一口,侍侯的小厮立刻接过他手中的茶盅。 “衍之,你给我透句实话,皇上是什么意思?秦国公府和临江侯府,同哪家联姻更好?两府千金,谁更胜一筹?”欧阳澄溪目不转睛地看着商翟。 “日后别叫我衍之,”商翟明显不悦。 “为何?”欧阳澄溪不解,“那该如何称呼你?商世子?商公子?商翟?” “你可以叫我‘度寒’,”商翟面不改色。 “度寒?”欧阳澄溪嘴里的一口茶水险些喷出,嫌弃道,“木落雁南度,北风江上寒?你这是取的什么破名字?” “这是我祖父取的,我极喜欢。”商翟平静地说。 欧阳澄溪瞪了他半晌,方才问道:“商老将军还在向往着沙场杀敌么?” 商翟没有回答,垂眸不知在想什么。 商家是世代武将之家。商家的男儿从十五岁开始,就要到边关戍守历练,凭战功立身。 商翟的祖父名叫商世骁,是当年都军侯府的嫡次子。商世骁自幼习武,熟读兵法,文韬武略,智勇无双,年仅十四岁就考中了武状元。 和历代商家男儿一样,商世骁十五岁的时候去了边关。他在边关待了五年,从十五岁到二十岁,从一名面容稚气的青涩少年,蜕变成一名冷穆沉稳、体魄健壮的硬汉子。 商世骁立下累累战功,二十岁时被破格提拔,封为平西将军,并回京受封。这一年,先帝最宠的公主——昭阳长公主乃笄,亲事被提上日程。 在为边关立功将士接风的宫宴上,十五岁的昭阳长公主一眼就相中了铁骨硬汉商世骁。 紧接着,圣旨赐婚,都军侯府的二公子,年轻的平西将军商世骁尚了公主。 宋夏朝有明文规定,驸马不能带军,不得参政。自此以后,商世骁解下甲胄,放下兵器,远离战场,开始了他在长公主府里“躺平”的生活。 只是,每当想起少年时候的意气风发,想起那些在边关的漫天黄沙中纵马肆意驰骋的日子,想起年轻时挥刀破敌、护卫家园的万丈豪情,天才将星商附马终究是有些意难平吧! “前日二皇子给我下了帖子,请我去喝茶,你说他这是什么意思?他难道不知道我是五皇子和六皇子的表兄吗?他那脑子被驴踢了,难道就不知道要避嫌?”欧阳澄溪见商翟不搭话,便转移了话题。 商翟却没有马上回答,抬眼朝山下望去。商翟微微眯了眯眼,待他看清身穿素服的小姑娘时,嘴角不由自主地翘了翘。 “林家庶出的三公子伤了安定侯府的一个丫鬟和一个小厮,受到了汪家的打压,林家铺子的生意如今可不太好。”商翟状似不经意地说道。 “林家?二皇子的外家?安定侯府难不成会为了一个丫鬟和一个小厮得罪林家?”欧阳澄溪摇着手中的折扇。 商翟端起茶,揭开杯盖,往茶面上轻轻吹了一口气,“侯府虽然不至于得罪林家,对林家却也是不满的。” “哦……”欧阳澄溪觉得有些意思,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你知道严二有一个表妹,是顾家的,那个林三公子惹上的是她。”商翟貌似轻描淡写地解释了一句。 “那么汪家……” “你应当知晓如意坊,汪家是大股东,那丫头是二股东。” 欧阳澄溪这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你是说,林家铺子的生意不好,全是因为那个顾家丫头?林家走投无路,就想借我欧阳家的势?” 商翟微微一笑,不再言语。 林家是二皇子生母林才人的娘家。林才人初进宫时只是宝林,后来因为生育了二皇子被封为才人。不过,林才人一直不受宠,已经被德昭帝冷落多年,一直停在了才人的位份上。 林才人不得宠,捎带着二皇子也不怎么受德昭帝的待见。 皇子们的俸禄也是有限的,若是要想吃得好一些,用得好一些,再养上一些得用的人,都得靠自己去经营一些产业获得收入,或者依靠来自生母家族的补贴。 迄今为止,二皇子的吃穿用度,一应花销,靠的都是林家。但是林才人在宫中不受宠,世人拜高踩低,林家的生意自然会大打折扣,林家铺子的营生也一直不愠不火。 林家的家主林觉生是林才人的兄长。林觉生的膝下有两个嫡子,一名庶子。庶出的林三公子在嫡母的捧杀与纵容下,成为一名纨绔,整日不学无术,只知男盗女娼,偷鸡摸狗。 一日,顾锦行去如意坊送货,顺便查账,无意间被林三公子撞见。 九岁的顾锦行虽然模样还显稚嫩,但是眉眼五官已经长得很精致,再加上严二夫人亲自教养,又兼具见识,周身气度已非寻常闺阁女子可比。 林三公子见色起意,带了几个市井歹徒藏在如意坊外。 顾锦行查完账,走出如意坊,坐上马车离开。在林三的示意下,几名歹徒悄然跟上,想要伺机将顾锦行强行掳走。 当时,顾锦行的身边只有春杏一个丫鬟,赶车的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厮。马车驶入一条偏巷后就被强行截停。春杏奋勇挡在顾锦行的身前,不顾一切护住她;小厮也受了伤。 幸好在很危急的时候,商翟骑马经过。商翟的侍卫出手,救下了主仆三人。 第二日,顾锦行便同汪家谋划,全力打压林家商铺。汪家在商市经营多年,势力和财力远非林家可比。林家的生意竟被逼至绝境。 玉灵山虽然不算高,但是山势极陡。还未走到半山亭时,顾锦行就已经累得气喘吁吁。 顾锦行站在石阶上歇了一会儿,秦嬷嬷拿出绢帕替她擦了擦脸上的汗。 歇了一会儿后,顾锦行准备继续往上走。她抬头朝半山亭望去,这一望就对上了商翟的那双眸子。 第40章 江二夫人(上) “商世子?”顾锦行很是意外。 不知为何,顾锦行一见商翟就想避开他,可是上山的道路只有这么一条,她还能躲避到哪里去呢? 顾锦行只好硬着头皮爬到半山亭,迎着商翟的目光,对着商翟行了一个礼。 “商世子好。”顾锦行行礼时,尽量让自己显得平静从容,落落大方。 “顾表妹好。”商翟轻轻点了点头。 欧阳澄溪听了,脸皮忍不住抽了几下,心里对着商翟吐槽:人家是严二的表妹,可不是你的表妹!她算你哪门子表妹! “商世子的心意锦行已经收到,家母已经顺利落葬,锦行在此谢过世子。”顾锦行一边说,一边又对着商翟行了谢礼。 黄氏去世当日,商翟就得到消息。商翟碍于身份不便前去顾府吊唁,就委托严二公子给顾锦行捎去了五百两银子的丧仪。 “顾表妹客气了,翟只是略尽绵力,聊表寸心,还望顾表妹节哀珍重。” 听了商翟的话,顾锦行的心里总感觉怪怪的,但究竟哪里怪,她却又说不太上来,只好中规中矩地回答:“谢谢商世子,锦行记住了。” 欧阳澄溪简直快要听不下去了,他感到自己浑身都在起鸡皮疙瘩。他摇着扇子,走到顾锦行面前,挡在商翟前面:“你就是那个顾家丫头?严二的表妹?” 见顾锦行一身素衣,发髻上还簪着白花,瞬间就明白过来,于是对着顾锦行认真地作了一个揖: “鄙人欧阳澄溪,同严二与商世子都是莫逆之交。某屡次听严二提起过顾家表妹,今日能够得见,是某之荣幸!” 顾锦行看着眼前的翩翩男子,修眉凤目,一袭红色锦袍,邪魅的笑,肆意张扬。顾锦行瞧着她,有些眩目之感,她只觉得眼前的这名男子是真心的好看,便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仿佛眼睛就没有离开过。 注意到顾锦行的神色,欧阳澄溪唇角含笑,故意“啪”的一声将手中折扇合上又打开,再次现出一副玩世不恭的作派。 商翟的脸黑了。目光像冰刀子一样从欧阳澄溪身上扫过,又落到顾锦行的身上。顾锦行和欧阳澄溪竟同时打了个寒战,欧阳澄溪更有一种如芒在背的感觉。 欧阳澄溪不得不收起那副二世祖的表情,摇着折扇退到一边。 再次迎着商翟直视的目光,顾锦行赶紧说:“今日是家母的三七,我去给母亲烧些纸,点盏灯。” 见商翟点了点头,顾锦行便迅带告辞,带着秦嬷嬷等人快步离去。 “哈哈哈——”望着顾锦行越来越远的背影,欧阳澄溪大笑起来,“衍……哦,不——度寒,你看看你,总是这副冷冰冰的样子,把人家小丫头都吓坏了!” 说到这里,欧阳澄溪顿了顿,“咦?不对呀——这小丫头才多大,离及笄还早着吧?衍……度寒,你,你……” 商翟甩给他一个冷眼,“欧阳,你好自为之吧!我听说那临江候府的江二小姐也来了圆通寺!” 商翟说完后,就转身往顾锦行一行人的方向去。 欧阳澄溪独自站立在半山亭中,因为商翟的那句“江二小姐也来了圆通寺”而抓狂! 顾锦行踏进圆通寺时,觉得时间刚刚好。此时,来寺内进香的人还不是太多。 顾锦行让小厮陪着顾安鸿和顾安飞留在寺庙外面玩,让许嬷嬷也跟着伺候,自己带着秦嬷嬷和柳枝、柳梅二人走进大雄宝殿。 顾锦行先给菩萨上了三柱香,磕了头,紧接着为黄氏点了长明灯,又拿出三百两银子作为香油钱交给寺院中的僧人,请他们为黄氏早晚念经超度。 然后,在僧人的引导下,顾锦行带着秦嬷嬷等人来到侧院的祭坛前,为黄氏烧了纸,柳枝哭得泣不成声。 做完了这一切,一名小沙弥过来将顾锦行带进了后院的禅房。 “施主暂且在此稍事休息。过一会儿,慧明大师会亲自开坛讲经,施主可以前去聆听。午时庙里会为香客们提供素斋。” 顾锦行道了谢,让秦嬷嬷打赏。 小沙弥接了赏,转身离去,没多大会儿,又端着茶和点心、果子进来,“施主请用茶。” “多谢小师傅。”顾锦行道了谢,又向小沙弥问了一些庙中的事。 小沙弥走后,柳梅高兴地说:“小姐,奴婢听说圆通寺里的素斋是最好吃的。” 顾锦行笑了,“那行,今日咱们在这里用完了素斋再回去。” 顾锦行说完,见柳枝神色恹恹,精神似不太好,便又说,“你和柳枝出去走走,去对许嬷嬷他们也说一声,让他们就在附近,别带公子走远。顺便把这碟点心拿去给两个小公子吃。” “好的,奴婢这就去。”柳梅应了,端着点心,拉上柳枝走出了禅房。 顾锦行在禅房内喝了茶,吃了一个果子,感觉有些困倦,就歪在坐椅上闭眼睡了一小会儿。 待顾锦行睁开眼时,发现禅房里只有自己。 “秦嬷嬷?秦嬷嬷?”顾锦行叫了两声,没有回应,她便站起来,拉开禅房的门。 秦嬷嬷就站在禅房门口,但是脸上的表情很不对劲儿。 “秦嬷嬷?”顾锦行又试着唤了一声,秦嬷嬷仍然没有回答她。 顾锦行心中疑惑,见秦嬷嬷的目光始终盯着一处,就顺着秦嬷嬷的目光望过去。 这是一个宽敞的院子,绕着院子,紧挨着八间禅房。秦嬷嬷一直盯着的是斜对面的一间禅房。这间禅房的户牗开着,户牗外有一株石榴树。 顾锦行的目光穿过石榴树的枝叶和户牗,看见里面有一个妇人和一个少女。看两人的面容、服饰、举止,俨然是一对母女。 顾锦行又回过头看向秦嬷嬷,看见秦嬷嬷眼中蓄满的恨意,顾锦行不由得一愣。 顾锦行伸出手,拽了拽秦嬷嬷,“嬷嬷?” 秦嬷嬷才回来神来。“小姐你醒了,小姐快回屋去,老奴有话对你说!” 秦嬷嬷不由分说地把顾锦行拉进禅房,“砰”的一下关上门。 “嬷嬷?” “小姐,老奴又看见了那个狼心狗肺的女人,那个烂心肠的,当年就是她害了夫人!”秦嬷嬷急切地说。 顾锦行一头雾水,“嬷嬷,你说什么?对面禅房的那两人是谁?” “她是黄家庶出的二小姐,也是你的姨母,如今是临江侯府江家的二夫人……当年……明明嫁进临江侯府的人应该是你娘……就是她害了夫人!” 第41章 江二夫人(下) 严二夫人身边的秦嬷嬷,和从前黄氏身边的刘嬷嬷,都是从主子幼时就跟起。秦嬷嬷一直在严二夫人身边伺侯,先在黄家,后来陪嫁到安定侯府;刘嬷嬷一直跟在黄氏身边,也随黄氏陪嫁到顾府。 说起来,秦嬷嬷和刘嬷嬷也是沾亲带故的,秦嬷嬷的姑母便是刘嬷嬷的母亲,因此两人自小交好。 刘嬷嬷陪黄氏出嫁进顾府后,帮着黄氏打理顾府,成为黄氏的左膀右臂。顾府的日子表面光鲜,实则一天不如一天,主仆二人的日子自不必说。没料到,刘嬷嬷最后却还落得被打死的下场。 只要一想到刘嬷嬷,秦嬷嬷的心里就极不好受,更是把这一切都推给了始作俑者,当年促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所以,同严二夫人一样,秦嬷嬷也在心里恨毒了那位庶出的黄二小姐,如今的临江侯府江二夫人。 但是顾锦行不知道这里面的官司,她只是凭直觉感到黄氏同顾之衍的亲事是有猫腻的。如今听秦嬷嬷说出来的这番话,她心里的猜想也就被大致证实了个七七八八。 “嬷嬷,你同我仔细说说,母亲当年嫁给父亲,究竟是怎么回事?”顾锦行仰着脸瞅着秦嬷嬷问。 可是秦嬷嬷却不再说了。 顾锦行便想,这件事日后还是得想办法让人去查查。如若黄氏这一生的悲剧皆是因江二夫人引起,而江二夫人却还过得好好的,那就不要怪她不客气出手了。 天道昭昭,没有道理让被害的人命运悲苦,而害人的人却过得顺遂逍遥,就算为了回报黄氏给予她的母爱,她也势必要替黄氏讨回那份公道,以慰告黄氏的在天之灵。 顾锦行的眼睛眨了眨,心中有了盘算,并暗自将这件事压在心中。她打算在这圆通寺里暂时先避开江二夫人。 然而,当顾锦行带着秦嬷嬷离开禅房,准备去寻顾安鸿与顾安飞二人时,却还是和江二夫人打了一个照面。 顾锦行立刻察觉到了身后秦嬷嬷的恨意。她暗中拽了拽秦嬷嬷的袖子,朝眼前的母女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就带着秦嬷嬷快速离开。 江二夫人怔了怔,转身朝顾锦行和秦嬷嬷的背影望去,两人却已经消失在禅院墙后。 江二夫人有一瞬间的失神。她没有看清楚顾锦行的相貌。二十年过去,秦嬷嬷的身形容貌也有了极大的改变。但是江二夫人总觉得对她们很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 “母亲?母亲?”见江二夫人发愣,旁边的江二小姐轻声唤道。 江二夫人回过神来,朝女儿看了一眼,这才想起自己正在教导女儿。 “妤儿,你应当知道今日我们来圆通寺的目的,且不说那欧阳家族势大财大,富贵流油,还有静妃娘娘和两位皇子作依仗,单说那位欧阳七公子,纵然是和这京城里的世家公子、皇子皇孙们相比,那也是数一数二的人才。更为难得的是,娘打听到,欧阳七公子的身边还干净,侍侯的都是小厮,至今连一个通房丫鬟都没有。妤儿,这可是你的机会,你可得好好抓住这次机会!” 江二小姐听着母亲的“提点”,不禁羞红了脸,低声应道:“母亲,女儿知晓怎么做。” 打量着江二小姐的模样,江二夫人的心里满意极了。 临江侯府的江老太太尚健在,因此在老侯爷去世后,世子江一清袭了爵,临江侯府却并未分家。如今,江二夫人是侯府二房的当家夫人,她的夫君便是临江侯江一清的同胞兄弟江一山。 二十年前,临江侯府的老侯爷和江老太太为嫡次子江一山定了一门亲事,便是黄家的三小姐。 当年,黄家有三个姑娘,大小姐和三小姐都是嫡出,只有二小姐是庶出。大小姐嫁进了安定侯府,三小姐被许给了临江侯府,黄夫人打算把庶女嫁给顾家的庶子。 当时,京城的权贵圈子中,谁不知道顾家因为在夺嫡中站错了队被圣上厌弃,顾家为求自保捐出大半家业,家境已趋于落魄,这让黄二小姐如何甘心? 黄二小姐的生母梅姨娘是黄老爷的宠妾。于是,在父亲的默许下,黄二小姐母女设了一计,构陷了三小姐,最终促使黄三小姐被迫嫁给顾之衍。 黄二小姐则被记在嫡母名下,充作嫡女代替黄三小姐嫁进临江侯府,做了江一山的正室夫人。 当年参与过此事,知道内情的几个下人都先后被梅姨娘和黄二小姐寻了各种错处由头打杀,那件事情就如同一个小水波,微微激起几缕浪花之后便消声匿迹,想必许多人都早已经忘记了,就连江家对此事也并不清楚其中内情。 嫁进江家后,江二夫人的日子过得一帆风顺。江老夫人为人和善,心胸豁达,不是那种喜欢磋磨折腾儿媳的恶婆婆,江一山也是温软敦厚的性子,对江二夫人始终一心一意,竟没有收过一个姨娘妾室。再加上妯娌和睦,手中不缺银钱,江二夫人的日子简直不要太好。 在禅院偶遇顾锦行和秦嬷嬷,江二夫人虽然没有认出来,却总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也不知为何,竟勾着她情不自禁地回忆起当年那桩隐秘的往事。 想到这里,江二夫人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她安慰自己,知内情的人都已经死了,纵然有心人想要查探,又能上哪里去查?这么想着,江二夫人微微松了口气。 如今,江二夫人操心的也就是儿女的亲事。 临江侯府只有两位姑娘。大小姐江妩是大房江一清和嫡妻陈氏所出,同诸葛家联姻,嫁给了诸葛家的嫡三子诸葛礼,如今是诸葛家的三少奶奶;二小姐江妤正是江二夫人所出。 江妤十六岁,继承了母亲的美貌。 一个月前,欧阳澄溪来到京城,就传出了欧阳家的这位七公子要同世家联姻的消息。因着江家比欧阳家的底蕴还差远远一截,又听说欧阳家有意在皇家公主、郡主中求娶,而诸葛家、琅琊王家、谢家等世家也有同欧阳家联姻之意,所以当时江二夫人倒也不敢奢望。 但是在半个月前峰回路转,宫中竟传出德昭帝有意在秦国公府和临江侯府中择一位小姐为欧阳澄溪赐婚的消息,江二夫人便怦然心动了。 秦国公府的门楣自然比临江侯府高,底蕴也比临江侯府深厚,秦国公府的嫡小姐更是从小被精心教养,视作当家主母和宗妇培养,才情名满京城。 对上秦国公府和秦家小姐,江二夫人着实底气不足,这才想着剑走偏锋,套用当年使在嫡妹身上的手段,将同样的法子稍作改动,竭力促成江二小姐与欧阳澄溪的好事。 想到这里,江二夫人就对身边的心腹婆子使了个眼色,让婆子出去打探欧阳澄溪的行踪。 第42章 嘴仗 商翟离开半山亭,追着顾锦行一行人去,欧阳澄溪的狐狸眼睛转了转,也随后追了上去。 不管是在江南,还是在这京城里,欧阳澄溪明面上的身份是欧阳家嫡出的七公子。不知内情的人看见他总爱跟在商翟身后,误以为他是商翟的跟班,还有些不长眼的处处拿二人比较,以为欧阳澄溪远不如商翟。 但其实,欧阳澄溪是欧阳家少主,也是欧阳家族如今的大半个当家人。他同商翟委实不分伯仲。 说起来,欧阳澄溪也很是无奈,京城的水太深,皇子们逐渐长大,多少都生出了一些夺嫡的念头,明里暗里向欧阳家族示好;德昭帝有意在秦国公府和临江侯府中给他择一门亲事;今日江二小姐又来了圆通寺…… 欧阳公子自小被作为家族接班人培养,更是见识过不少阴私手段,头脑又岂是那般简单。他思前想后,觉得只有时时跟着商翟才最安全。 欧阳澄溪很快就追上了商翟。 “你整日跟着我做什么?”对于欧阳澄溪的心思,商翟心里扪清,忍不住出言讥讽。 “大树下面好乘凉,”欧阳澄溪嬉皮笑脸道,“借你这把伞用用。” “堂堂欧阳少主还缺少隐卫不成?若有事,丢几个隐卫出去替你解决不就行了?”商翟鄙夷道。 “隐卫是不缺,只是强龙不压地头蛇,”欧阳澄溪厚着脸皮说。 听了这话,商翟感觉自己一言难尽。 就这样,两人斗着嘴,一路来到了圆通寺的庙门前。顾锦行已经带着嬷嬷和丫鬟进庙去了,顾安鸿和顾安飞则被许嬷嬷和几个小厮带着在庙外玩耍。 “哟,顾家表妹呢?”欧阳澄溪朝四处看了看。 商翟不理他,瞅着两个孩子玩。 “锅锅——锅锅——锅锅抱抱!”顾安鸿和顾安飞伸出小手朝商翟扑去。 商翟有些惊愕。几名小厮认得商翟和欧阳澄溪,忙上前请安。许嬷嬷惶恐地拦着顾安鸿和顾安飞,“小公子,奶娘抱,过来奶娘抱。” 但是顾安鸿和顾安飞不依,一个劲儿地叫着“锅锅——锅锅——” 欧阳澄溪忍不住“扑哧”一笑,商翟也笑了,“不碍事,让他们过来吧。” 然后,商翟和欧阳澄溪一人牵一个。 欧阳澄溪右手牵着顾安飞,左手摇着折扇,“走,锅锅们带你们去那边看莲花!” 顾锦行带着秦嬷嬷从禅院出来,绕过佛殿,来到前院,既没有看见柳枝和柳梅,也没有看见顾安鸿和顾安飞,便跨出庙门,朝周围的梵塔、莲池等处寻去。 刚寻到莲池处,顾锦行就听见了两个小家伙的声音,“发发,发发,要发发……” “去池中采两朵莲花来,”商翟吩咐身后的侍卫。 侍卫听了,便施展出轻功,纵身跃到莲池上空,随后足尖轻点在莲叶上,伸手就扯下两朵粉色的莲花翻身跃了回来。 商翟接过莲花,递给顾安鸿和顾安飞一人一朵,“给,发发!” 顾锦行险些一个趔趄扑到在地。她忙走上前,板着脸教训顾安鸿和顾安飞,“好好的花摘下来做什么,以后不准摘花,知不知道!” 顾安鸿和顾安飞仰头一看,长姐像只小老虎一样朝着他们瞪眉竖眼,被吓得“哇”的一声就哭了,“发发,要发发,姐姐要发发,姐姐坏,锅锅给发发!” 顾锦行可没有带孩子的经验,她自己如今都还算是一个孩子呢!她与两个小家伙大眼瞪小眼,感到左也不是右也不是。 商翟的脸色尴尬了,他总觉得顾锦行明着是在说两个孩子,实际却是在指责他。 站在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欧阳澄溪倒是乐了,“顾表妹,两位小表弟还小,你可别吓着他们!何况这满池的莲花开着本就是让人赏玩的,摘与不摘又有何区别?大不了多给庙里捐些香油钱就是了。” 欧阳澄溪说完,还不忘吩咐伺候的小厮,“去,给慧明那老秃驴送一千两银票去,顺便让他在那边亭子里给小爷我摆上一桌素宴,将这里的招牌菜式和点心每道都做一样,我今日要好好招待商世子,还有顾家表妹和两位小表弟。” 顾锦行黑着脸,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来也下不去。商翟叫她“顾家表妹”,欧阳澄溪也叫她“顾表妹”,她都不知道自己几时跟这两人扯上了亲戚关系。 “欧阳公子别乱叫,我家与你没有亲,我不是你的表妹。”过了好半会儿,顾锦行才憋出了这句话。 “非也非也,顾表妹这句话说得不对,”欧阳澄溪摇着手中折扇,故意扮出一股风流态。 “有何不对?”顾锦行看着欧阳澄溪的那副二世祖模样,着实有些生气。 “顾表妹,你听我给你说,严二夫人是你姨母,对不对?严钰便是你的表兄,对不对?我和商世子与严二自幼相识,我们三人是莫逆,还拜过兄弟,所以商世子自然就是严二的兄长,我就是严二的弟弟。你是严二的表妹,自然也就是我和商世子的表妹。我们依着严二唤你一声‘顾表妹’又何错之有?” 饶是顾锦行再能言善辩,她觉得自己此时也辩不过欧阳澄溪,只能甘拜下风,而且她后悔自己干嘛要多嘴说那一句,引出欧阳澄溪用一堆话来堵她,真是塞心。 顾锦行果断放弃同欧阳澄溪打嘴仗,伸出手去拉着顾安鸿和顾安飞,“安鸿,安飞,我们走!” “咦,顾表妹,你不能走,一会儿就要吃饭了,圆通寺里最好吃的素鸡、荷叶粥、桂花糕……小表弟,小表弟……” 顾锦行却不理他,紧紧拽着两个弟弟快步离开。 欧阳澄溪回过头,摇头晃脑地看着商翟,“衍……度寒,我怎么觉得这顾家表妹不太待见你?瞧,她连跟你同坐一桌吃饭都不肯!” 两人附近的侍卫和随从听见欧阳澄溪说的这句话,都在心里狠狠吐槽。 侍卫:“我靠!顾家小姐分明是在生欧阳公子的气,怎么扯到我家世子身上?同我家世子有何干系?!” 随从:“公子也太不要脸,明明是他自己气走了顾家小姐,却赖到了人家商世子的头上!” 商翟很是阴郁,对着欧阳澄溪说:“午膳你自个儿用吧,我先走了!” 商翟说完就掉头离去。 “哎!哎!你们……这一个二个的……我说错什么了?”欧阳澄溪看着身边的随从,随从却什么话也不想说。 第43章 护仆 顾锦行领着顾安鸿和顾安飞离开莲花池后,看了一眼路边的日晷,见时辰已经快到午时了,就打算直接去斋堂。 “小水,你去叫上刘叔他们到斋堂里用膳。”顾锦行对跟在后面的一个小厮说。 小水应了声“诺”,便去叫刘全他们。 “小旺,你去找一找柳枝和柳梅,带她俩一起去斋堂,我和秦嬷嬷、许嬷嬷先过去。”顾锦行对另一名小厮说。 小旺也应了声“诺”,正要转身去寻人,顾锦行就听见从前方几米远处的梵塔后面传来两个熟悉的声音。 顾锦行听了,立刻叫住小旺,“不用去寻了,她俩就在前面,快过去看看出了什么事。” 等靠近梵塔,顾锦行就看见柳梅和柳枝两人被几个家仆模样的人拦堵着,旁边还有一个衣着富贵,肥头大耳的二世祖,显然正是这几名家仆的主子。 更令顾锦行意外的是,顾家二房顾之清的嫡子顾涛,竟然也在这里。他就站在那名二世祖的旁边,而且观其神色,竟还是一副做低伏小的样子。 就在顾锦行琢磨两人的关系时,一直紧随其后的小旺低声告诉她:“小姐,那人是大理寺寺卿马大人家的三公子,名字叫马连海,是这京城内有名的纨绔,小的以前随二公子外出时见过他。” 听了小旺的话,顾锦行明白过来。 顾二爷顾之清自从几年前回京,担任大理寺右寺丞后,就一直在这个位置上,官位再也没有变动过。 大理寺寺卿是从三品官职,马大人正是顾二爷这个右寺丞的顶头上司。难怪顾涛在马连海的面前露出一副哈巴狗似的神情来。 这时,不仅是马连海和顾涛没有注意到顾锦行一行人,就连柳枝、柳梅也没有看见他们。顾锦行也不出声,就安静地站在一边,准备先听他们争论。 “明明是你自己走路不小心,险些撞倒了我们,怎么反倒好意思说我们的不是?”柳枝气愤地说。 “小爷我说是你们撞的,那就是你们撞的!小爷我今天就是要赖上你们,怎么了?就赖定你们,你们又能奈我如何!”马连海趾高气昂地叫嚷着。 “你……你……你无耻!”柳枝气急。 “我们是安定侯府的人!”柳梅大声说。 “安定侯府?”马连海迟疑了半刻。 作为一名合格的纨绔,自是知道哪些人是惹不得的。 但这时顾涛开口了:“马公子,她俩是顾家大房的丫鬟,算不得是侯府的人。” “哦?你说的当真?”马连海看了顾涛一眼。 “马公子,在下指天发誓,句句真话!这两个丫鬟都是我那大伯母跟前的人!虽然在顾家分家后,我和父亲再也没有同大房往来,但是在下不会记错!” 听了顾涛的话,马连海嚣张地笑了,“嘿嘿嘿,小娘儿们的心眼儿倒不少,敢骗小爷说自己是安定侯府的人!安定侯府又怎样?你们以为小爷我怕了?呸!我还说我爷爷是王爷呢!” 这时,顾涛又开口道:“马公子,就算她们真跟安定侯府有牵连也不怕,她们摔坏了公子的玉佩,难不成是侯府的人就不该赔了吗?” “对!你说得很对!哈哈哈!”马连海得意极了,转头就对柳枝和柳梅狞笑着:“刚才你俩撞到小爷身上,把小爷腰间的玉佩撞落到地上摔碎了!这可是小爷家祖传的玉佩!说吧,准备赔小爷多少银子?” 顾锦行这才看见地面上的几块碎玉。虽然玉已经断成了几块,但是玉的成色还是能够看清楚。她自然识得这并不是什么好玉,八成是马连海平素专门用来骗人的伎俩。 亲眼目睹顾涛同马连海狼狈为奸,顾锦行更加厌恶二房。 顾锦行也不急着揭穿,她还想继续听听这个大理寺卿家的公子爷还会说出些什么“惊天动地”的话来。 “你污蔑人!那块玉佩我明明看见你自己拿在手上,然后不小心掉到地上摔碎了,跟我们可没有一丁点儿的关系!”柳梅暴跳如雷。 “呸!小爷我说跟你们有关系,那就是有关系!总之,不赔偿小爷,今日你俩谁也别想离开!”马连海边说边示意几个家伙将柳枝、柳梅二人团团围在中间。 “你……你……你真是无耻!朗朗晴天,还有没有王法!”柳梅指着马连海的鼻子骂道。 孰料马连海却是不怕,“嘿嘿嘿,王法?小爷我就是王法!小爷我就是无耻,你能把我怎样?” 柳梅、柳枝二人气得说不出话来。 “姐姐,这种人不用跟他理论,咱们走!”柳梅说完,拉起柳枝的手,打算强行从几个家仆合围的缝隙中冲出去。 但是马连海又岂能轻易让她俩离开。两人被家仆抓住,推搡到地上。 “你们要做什么?”柳枝、柳梅警惕地望着他们,目光里透露出惊恐与不安。 “嘿嘿嘿,摔坏了小爷我的玉佩,要么赔一千两银子,要么随小爷进马府,给小爷暖床抵债!”马连海厚颜无耻地说。 “你……你……你们……” 柳梅和柳枝势弱,眼看就要吃亏,顾锦行把顾安鸿和顾安飞交给许嬷嬷与秦嬷嬷,站了出去。 “住手!”顾锦行一声暴喝。 可惜她的声音没有太大力量,压根儿就没有吓到马连海。 “哟,又来个小娘子!”马连海一见顾锦行那张洁白如瓷的精致小脸,立刻就两眼放光盯上了她。 顾锦行怒不可遏。 “马公子说自己是王法,那赶明儿我就去敲登闻鼓,亲自问一问圣上,难道宋夏朝的律法都是马家制订的吗?难道马公子,或者马大人说什么是王法,那就什么是王法不成?难不成连圣上也要听马家的?” 马连海纵是不学无术的纨绔,也听懂了顾锦行的诛心之言。马连海着着实实被唬了一跳,他没料到顾锦行如此厉害。 看见顾锦行,听见她说的话,顾涛也被惊了一下,阴毒的眼睛望向顾锦行,目光里意味不明。 “小姐!”见顾锦行出现在眼前,柳梅和柳枝俱是惊喜不己。 柳梅赶忙从地上爬起来,怒气腾腾地对顾锦行说:“小姐,这位公子明明自己不小心摔碎了玉佩,硬要赖到我们头上!” 顾锦行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不怕,让我来解决!” 顾锦行的话,让柳枝和柳梅瞬间就安心了。顾锦行走向马连海,一字一顿地说: “马公子,人在做,天在看。既然你硬要说玉佩是我的两个丫鬟摔碎的,也没有旁人看见,也没有物证,我纵是不信也无可辩驳,看来只能是捏着鼻子认下了,你说对不对?” “那是当然!”马连海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以为顾锦行怕了,心里又不由有些得意。 顾锦行面若冰霜,“既然如此,马公子开个价吧,看看这摔坏的玉佩究竟需要赔多少银子?” “我马家的祖传玉佩,一千两银票!”马连海大言不惭地开口道。 顾锦行在为黄氏守孝,穿的是一身简朴的素服;柳枝、柳梅、秦嬷嬷等人身上穿的也俱是素净的布衣。因此,马连海笃定顾锦行拿不出一千两银票,心里正暗自打着别的主意。 然而,顾锦行想也不想,直接就应下了,“秦嬷嬷,你拿一千两银票给马公子,赔偿马公子摔碎的玉佩,别忘了让马公子打一张收条给我们!” 接着,顾锦行又说:“柳梅,你把地上的玉块捡起来,包好,回头咱们去玲珑阁里问问,看看这玉究竟值多少银子!” 顾涛听了,心里暗自不安,但是马连海却依然没有搞明白状况,继续作死。 “小娘儿们,既然你这样识好歹,小爷我也怜香惜玉,许你做姨娘!” 突然,马连海的话音刚落,一支剑驽破空而来,尖锐的箭头擦着马连海的耳朵飞过,直直插进梵塔的石壁之中。 随后,顾锦行不期然地听见商翟的声音:“我竟不知道我朝的王法就是马家的王法,明日上朝,我定要和马大人好生唠叨唠叨,也顺便给圣上提个醒!” 马连海一听就暴跳起来,也不管来人是谁,直接破口大骂: “放屁,你放屁!你小子信口胡说,当心老子去告你!老子的爹就是大理寺寺卿,你小心明日我爹就把你抓进大理寺牢狱关起来,砍你的头!” 等马连海骂完,才发现周围竟寂静得没有一丝声音。此时,马家的几名家仆已经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第44章 欧阳澄溪的桃花 看见商翟,顾涛的心里已经有了一种非常不妙的感觉。他一边在心里狂骂马连海“蠢货”,一边急急走到商翟面前躬身施礼,直到头快贴地。 “见过商世子!在下顾涛,家父是大理寺右寺丞顾之清!”顾涛诚惶诚恐道。 商翟却没有理会他,冰冷的眼神像刀子一样凌迟在马连海的身上。 “商……世子……小的……嘿嘿,小的刚才……不是在骂你……”马连海吓得直打哆嗦,抓在手里的银票也掉到了地上。 瞧着马连海见了自己后的那副胆小如鼠的样子,商翟的目光很是嫌恶。 “来人,把马公子和顾公子都带回去,将今日之事仔细回禀给马大人和顾大人,让二位大人好生严加管教。” 商翟的话音刚落,侍卫就应了声“是”,迅速将马连海和顾涛二人带走。 商翟的目光又冷漠地扫向几名家仆。 “世子饶命!世子饶命呀!” “世子饶了小的们,小的们也是听吩咐,不得不从……” 几名家仆磕头求饶。 “助纣为虐,拖下去,每人杖二十!” …… 处置完了马连海和他的家仆,商翟朝顾锦行望过去,当看见小姑娘并没有被吓着,依然一副镇定的样子时,他的心里软了下来。 商翟弯腰捡起地上的银票,走过去递还给顾锦行,“这样的人不必惯着他,日后直接让人告诉我,我来替你收拾。” 顾锦行也不矫情,大大方方地接过银票揣进怀里,“锦行多谢商世子。” 商翟的嘴唇动了动,想要纠正她对自己的称呼,迟疑半晌还是没有开口。 “其实,我没想惯着他,给他银子不过是我的权宜之计。我本想着,他若真敢接下我的银子,我就会把这些碎玉送去玲珑阁里鉴定,再把他使下作手段讹诈银钱的事,还有他说的那些话都传出去,让他吃不了兜着走!想必这样的事情他也不止干过一次!”顾锦行字斟句酌地说。 商翟听了便笑了,伸手在她的脑袋上揉了揉,“你心里有主意就好。若是完事了,用完斋就回去吧。我让侍卫护送你。” 商翟说完后就大步离开了。目睹一切的秦嬷嬷、柳枝、柳梅等人各自在心里狂吐槽。 秦嬷嬷:“商世子这是何意,莫非他对小姐……” 柳梅:“尼玛!商世子没事儿揉小姐的脑袋做什么?看把小姐好好的发髻都揉乱了!” 柳枝:“呀,商世子就是年龄太大了,商世子要是再小上几岁,跟我家小姐真是绝配……” 顾锦行的心里却像有一万头驼羊踏过…… …… 顾锦行和商翟都走后,欧阳澄溪原本也想离去,却见莲池边的观荷亭里,僧人已经摆上了一桌子的素宴。 欧阳澄溪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来来回回徘徊了一会儿,又想着自己捐出去的那一千两银票,最终还是一赌气走进观荷亭里坐了下来。 既然都不领他的情,那他就自己一个人用膳好了。欧阳澄溪又招来随从,留出几盘自己喜欢的菜,其余的都让随从们拿去分了。 江二夫人派出去查探消息的婆子,很快就打探到欧阳澄溪正一个人坐在观荷亭里赏荷用餐。婆子心中暗喜,即刻去回禀了江二夫人。 江二夫人听了很高兴,对江二小姐说:“七公子正独自在观荷亭里用膳,妤儿你快些过去,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江妤红着脸点了点头,便带着丫鬟往莲池的方向去了。 等江妤走后,江二夫人屏退左右下人,把婆子招到身边,取出一小包东西递给她,低声道:“你去跟着二小姐,找个时机把这包东西放进饭食里。” “夫人,这要是万一被小姐和欧阳公子察觉……”婆子有些迟疑。 “放心,这药粉遇气即化,无色无味,你动作快一些就是,别让人看见。”江二夫人说。 婆子便不再犹豫,小心翼翼地将东西揣入衣袖,“夫人,那老奴这就去了。” 江二夫人点点头,“我已经安排好了房间,你带几个人去,见势就把欧阳公子和小姐一起送过去。” 婆子点头,领命而去。 等婆子走后,江二夫人的心就一直悬着,她在房间里焦躁不安地走来走去,等着消息。 江二小姐来到莲池这边,看见观荷亭里果然坐着一个书生模样的人。 江二小姐没有见过欧阳澄溪。她见这人的身上穿的衣裳料子不差,玉簪束发,模样周正,通身一派书卷气,便把此人当作是欧阳澄溪,红了脸。 紧跟过来的婆子也没有正眼瞧见过欧阳澄溪,只远远看见过他的背影。婆子见亭中的人身量形体都与她所见相差无几,也没有起疑心。 江妤红着脸走进亭子,盈盈施了一个礼:“临江侯府江妤见过公子!” 顾涛此时正莫名其妙地坐在观荷亭里。 商翟让人绑了他,说要把他带去交给顾之清,却没走多时,就看见一个侍卫匆忙走来,对着商翟低声耳语了几句。 商翟的脸色变了变,随即命人将他放下,给他解开了捆在身上的绳索。 “带他过去!”商翟吩咐了一句。 侍卫便拎起顾涛来到了莲池。 欧阳澄溪正在津津有味地吃着一只素鸡。他边吃边叨咕:“圆通寺的素斋果然是名不虚传!慧明那老秃驴实在会享受,每天有这么好吃的东西,我也愿意来当和尚!” 旁边侍侯的小厮没忍住笑出声来,“七公子,这素斋您偶尔吃一次,自然是觉得好吃。若是让您每天每餐都吃,恐怕您就会腻味!” “说得对,小圆子,想不到你还有这样的见识!”欧阳澄溪吃完最后一口素鸡,接过小圆子递来的湿帕擦了擦手。 “小人的见识都是主子赏的。小人跟在主子身边,见得多了,自然就知道了。”小圆子奉承着。 主仆二人正在说笑,商翟就让人来给欧阳澄溪传了消息,随后侍卫拎着顾涛也来了。 欧阳澄溪的脸色变了几变,将手中的湿帕朝桌上一扔:“小圆子,我们赶紧走,省得待会儿让人赖上,污了你家公子的清白,我有八十张嘴也说不清。” 小圆子不明所以,却听从欧阳澄溪的话,赶紧侍侯着欧阳澄溪离开了观荷亭。 欧阳澄溪离开后,侍卫就把顾涛扔进了亭子里,离开前又喂了他一粒药,在他的脸上拍了两下,确定顾涛把药咽了下去。 “放心,死不了你!别乱说话!”侍卫说完后,提起轻功就离开了。 等江妤来到面前时,顾涛的脑袋已经是晕晕沉沉的了。 第45章 苟合 或许是药的作用,顾涛渐渐有些想不起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他看见江妤满面娇羞艳红的模样,只觉得心中痒得难受。 “此处赏景最是不错,江小姐可否愿意坐下来,陪在下一起观赏这莲池美景?”顾涛昏昏然。 “公子相邀,敢不从命?”江妤的脸色更红了,想起江二夫人教她的那些话,便顺势坐在了顾涛的身旁。 跟在江妤身后的婆子暗喜,趁着两人不注意,暗中取出江二夫人给的药倒进了酒壶里。 在婆子的暗示下,江妤亲自执起酒壶,含羞带怯地给顾涛斟了一杯酒,又往自己面前的酒杯里倒了一些。 “绿叶红菡萏,卷舒任天真。妤儿久闻公子大名,思慕公子已久,今日得见公子,实乃三生有幸。在此借花献佛,且以薄酒一杯敬公子。”江妤双手举起酒杯。 美人在侧,软语温香,顾涛早已经飘飘然了。他端起自己面前满满的一杯酒喝了下去。江妤也一口喝干了自己杯中的酒。 在旁侧侍侯的婆子见时机已到,给立在阶下的丫鬟下人打了个眼色,几人便上前分别扶起顾涛和江妤,朝着江二夫人提前命人安排好的后院禅房走去。 商翟和欧阳澄溪一直藏身在暗处,将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欧阳澄溪“扑”的一笑,“度寒,虽说那江二夫人忒坏,可临江侯府终究还算是厚道人家,咱们这样对待江二小姐,会不会不太好?” 商翟眼神古怪地看着他,“欧阳少主如此良善,翟实在意外!” 世家大族精心培养出来的接班人岂有良善之辈?商翟也不过是开玩笑罢了! 随后,商翟话音一转:“你可知江一清在凉山深处蓄养了一支私军?” 欧阳澄溪收敛起面上的玩笑之意,看着商翟。 商翟点点头,“圣上的人早已经探知此事,不过是等着时机收网罢了!” 欧阳澄溪正色道:“既如此,皇帝老儿竟还有意要让我欧阳家同临江侯府联姻,他莫不是在打主意……想要一箭双雕?” “你心中有数便好!”商翟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那……那支私军是……” 商翟摇了摇头,向他竖起三根手指。 江二夫人气急败坏,将满桌子的茶具都掀到了地上,满屋子的地面顿时铺满了细瓷碎片。 大丫鬟彩蝶迅速找来扫帚清扫,心腹婆子则跪在地上,浑身软瘫如泥,抖如筛糠。 “李嬷嬷,怎么会出这样的事!不是让你去查探清楚的吗?”江二夫人咆哮着。 李嬷嬷也是有口难言,解释不清。 “老奴确实探查到那欧阳七公子一人坐在亭子里喝酒吃菜,老奴还远远地看了他一眼!老奴还问了旁人,说那人确实就是欧阳七公子!” “既如此,人为何变成了顾家小子?欧阳澄溪呢?欧阳澄溪去哪儿了?他上哪去了?”江二夫人一把抓扯着李嬷嬷的发髻,一边朝李嬷嬷的脸上不停地扇耳光,一边厉声质问。 李嬷嬷只能委屈地受着,她只是尽心尽责地按照江二夫人的吩咐去做,又怎知是哪里出了错漏。 彩蝶迅速打扫完屋子后就赶紧退了出去。江二夫人委实是把她吓坏了。她在江二夫人身边伺候多年,何时见过江二夫人这副样子? 江二夫人发作了一阵后才停下来,想起旁边的屋子里还有糟心事在等着她处理。 江二夫人唤来彩蝶,重新换了衣裳,净了面,打起精神走出屋子,往旁边的禅房走去,却意外看见了商郡王妃、容华郡主、容秀郡主、秦国公夫人、安定侯夫人,还有御史夫人。 商郡王妃同秦国公夫人皆出自琅琊王氏,是嫡亲的同胞姐妹;安定侯之妹严婉欣嫁进琅琊王家,夫君王琅是商郡王妃和秦国公夫人一母同胞的兄弟,因此三家是拐着弯的亲戚关系,御史夫人则一向同秦国公夫人交好,算是知交和闺蜜。 因商郡王妃虔心信佛,每月都要派人来圆通寺中布施,这几日又恰逢莲池法会,商郡王妃便在儿子的劝说下,邀请了两个小姑子,妹妹,以及和娘家兄弟有姻亲关系的安定侯夫人,一同来圆通寺进香和听法会,秦国公夫人又顺便捎带上了御史夫人。 几人听完了法会,准备稍事休息,一名眼生的小僧就把她们带到了这间禅房。 江二小姐的大丫鬟彩云和江二夫人的心腹婆子李嬷嬷正守在房外。 李嬷嬷伺候江二夫人,经常陪着交际应酬,自然认得商郡王妃一行人。当商郡王妃等人猝不及防地出现在面前时,李嬷嬷顿时就被吓住了。 商郡王妃等人听见禅房中传出来的声音,当时就明白过来。 商郡王妃的脸色极度难看,见面前的婆子丫鬟神色慌乱,厉声道:“说,房内是何人,竟敢如此胆大包天,在此亵渎佛门净地!” 李嬷嬷舌头打结,好半天才吞吞吐吐地说:“是……是……欧阳七公子……” 秦国公夫人一听,怔住了,心顿时就提到了嗓子眼儿。御史夫人忙轻轻拉了拉她,安定侯夫人也递给她一个安慰的眼神。 “陈嬷嬷,你进去看看!”商郡王妃吩咐身后的婆子,暗想如果真是欧阳家那小子,看在儿子的面子上,少不得要帮着遮掩一二。 陈嬷嬷协助商郡王妃打理郡王府内外之事,对京城各个家族的情况也是清楚的,自然认出了李嬷嬷是临江侯府江二夫人身边的人,便已经猜到了里面的人有江二小姐。 只是,当陈嬷嬷进去又出来后,脸色却很古怪。她看了一眼李嬷嬷,然后附在商郡王妃耳边低声说了两句。 商郡王妃顿时放下心来,笑了笑,转头安抚地看了秦国公夫人一眼,“我们进去瞧瞧!” 走进内室,看见眼前的一对男女,秦国公夫人惊诧了,“这是……顾公子?” 秦国公夫人有三个儿子,其中老三是个纨绔,交往的也尽是一些纨绔子弟,像马连海等,秦国公夫人不仅仅是听说过,也是认得的。顾涛经常跟在马连海的身后,充作马连海的跟班,秦国公夫人自然也认得他。 一直躲藏在后面,努力把自己当透明人的李嬷嬷一听,立刻就不好了。她瞅了个时机趁乱溜走,赶忙去给江二夫人报信,这便有了江二夫人在房中大发脾气的那一幕。 第46章 谋算 吃完了圆通寺里的素斋,顾锦行稍微休息了一会儿,就带着顾安鸿、顾安生和秦嬷嬷等人下山回城。 商翟果然没有食言,派了几名侍卫护送着他们平安抵达了顾宅。 第二日,临江侯府的江二小姐同顾家二房嫡子顾涛在圆通寺里无媒苟合的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样,在京城里传得沸沸扬扬。 当柳梅把听来的消息当成笑话讲给顾锦行时,顾锦行也没有太注意,因为她接到了严二夫人派人送过来的信。 严二夫人到底是不放心,担心顾之衍在背后整出幺蛾子,让顾锦行带着顾安鸿与顾安飞住到安定侯府中去。 顾锦行拿着信反复看了又看,决定按严二夫人的安排,带两个幼弟去安定侯府暂住。 自从锦华阁被顾之衍的姨娘强占了去,顾锦行就没有再把这里当作自己的家。 从前她经常回来是因为这里有母亲黄氏。如今,黄氏已经去世,她和顾宅之间的最后一丝牵绊也就没有了。 况且她和两个幼弟,同顾之衍似乎也并没有太多的父子情分。 顾锦行还想到,顾之衍一定会再娶一个继母。 虽然芳姨娘被送去官府,以谋害主母之罪被判了流刑,可是府里还有另外两个姨娘。 继母和姨娘日后也会有孩子,等她们都有了孩子,会对自己和两个弟弟好吗? 想到这些,顾锦行就更不愿意留在这里了。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顾锦行不愿意把自己赚来的银子填进顾家这个窟窿。 前两年,顾锦行开如意坊,靠做如意花结的生意赚到钱后,时不时会贴补顾家,甚至还想要振兴顾家,那也不过是因为有黄氏和两个弟弟。 可是现在,黄氏已经不在了,除了两个弟弟,她凭什么还要再继续贴补顾家? 当然,顾锦行承诺过肖姨娘,不会对两个小姑姑束手不管。 她会请姨母出面,给两个小姑姑找两门不错的亲事,也会出钱给顾秀和顾丽办嫁妆,甚至她也愿意给肖姨娘养老。 但是,她也只能做到这些。至于继母和顾之衍的姨娘,他们过什么样的日子与她何干?凭什么要让顾之衍的继妻和姨娘们来吸她的血? 想到这些,顾锦行更加坚定,她要带着两个弟弟去安定侯府。 她要养大弟弟,送弟弟们去读书,给弟弟们请当世大儒。 她赚来的银子只给自己和弟弟用!当然,她也要报答姨母,报答安定侯府的庇护。 听说顾锦行要把顾安鸿和顾安飞带去安定侯府,顾之衍自然不肯答应。 虽然顾之衍对顾安鸿和顾安飞谈不上有多少感情,但到底是顾家大房的血脉,是他的嫡子。 事实上,顾锦行要强行带走顾安鸿和顾安飞也不占理,毕竟她也算是孩子。何况亲爹还在,哪有子女弃亲爹于不顾的道理? 因此,最后,严二夫人亲自出面,同顾之衍交涉了一番。 严二夫人只说是因为三个孩子年幼,自己这个做姨母的不放心,又担心妹婿力所不逮,出于对妹妹黄氏的感情,遂先帮扶着,先带三个孩子去侯府暂住,由她这个亲姨母来教养。 严二夫人也知晓顾府窘境,也不愿给妹婿增加负担,因此对三个孩子的养育,顾之衍也不必拿银钱。 顾之衍这才勉强同意,放顾锦行和顾安鸿、顾安飞三人离开。 回到安定侯府的朝云院,严二夫人特地让下人将一直空置着的青竹居收拾了出来,准备日后就给顾安鸿和顾安飞住。 青竹居在墨竹轩的西侧,是一个单独的二进院落。 因为院子偏大,又靠近院墙,时不时地能听见外面的声音,而院内的声音也能传到外面去,所以就一直闲置,没有人住。 青竹居和墨竹轩的周围都种植了大片竹林。不同的是,墨竹轩的外面,以墨竹、紫竹居多;青竹居的外面,以湘妃竹、凤尾竹居多。 顾安鸿和顾安飞很快就住进了青竹居。 除了许嬷嬷和原先的几个小厮,严二夫人又另外给青竹居配了四个大丫鬟和两个管事婆子。 顾锦行把柳枝也带进了安定侯府,并给了她一等丫鬟的份例,让她同锦瑟、锦芳、柳梅、春杏一起做如意花结。 柳枝心里自是感激,更加一心一意地伺候顾锦行。 在此后数月里,宋夏朝的京城里陆续出了几件大事。 之所以说是大事,一是因为涉及朝堂,二是因为当事人的原因较为轰动。 第一件事:大理寺寺卿马纪被削职下大狱,三司会审牵连出二皇子。 德昭帝震怒,下令圈禁二皇子,马纪斩首抄家,马纪之子马连海欺男霸女、讹人钱财,打五十大板后流放,终身不得回京。 第二件事:临江侯府二小姐江妤同大理寺右寺丞顾之清之子顾涛订亲。 江二夫人索要六十抬聘礼。顾家二房东拼西凑,只凑足了十八抬聘礼。 原以为这门亲事会黄,谁知一个月后,江妤就匆忙出嫁,而临江侯府也只给了二十四抬嫁妆(江大小姐出嫁是一百二十台嫁妆)。 第三件事:德昭帝下旨封秦国公长女秦妩兰为县主,赐婚欧阳澄溪。欧阳澄溪和秦妩兰奉旨完婚。 第四件事:德昭帝下旨将三公主福云赐婚给商郡王世子商翟。 商翟抗旨拒婚。福云公主撞柱自杀未遂。德昭帝一怒之下,将商翟贬去军中。 整个京城都沸腾了,茶楼酒肆间俱在谈论商世子抗旨拒婚之事。 有人说商世子早已心有所属,只是他爱的人不爱他,躲了起来,商世子四处皆寻不着人; 有人说商世子有隐疾,只喜欢男人,不喜欢女人; 有人说商世子压根儿就是不能人道,他不能害了公主,那是欺君之罪啊,这才被迫抗旨…… 不管外界如何的喧嚣热闹,顾锦行对这一切却始终充耳不闻。 因为她正把自己关在书房里,聚精会神地琢磨着她的商业版图…… 她准备再开两间铺子,上两个新项目…… 第47章 买宅 如意坊是在两年前开的,地点就在牌楼正街。 三年前,如意花结在汪家的胭脂铺子里卖火之后,汪祖南就有意单开一家铺子来经营如意花结。 但是顾锦行深知“欲速不达”的道理,有意放慢了货源的供给速度。 汪祖南见货源跟不上,只好作罢。 但是令汪祖南意外的是,铺子里的货源越是紧缺,反倒卖得越好。 顾锦行每次让人送来的新货,几乎都会在短短两三天内售罄。 为了腾出自己的精力和时间,顾锦行把各种如意花结的编织方法,毫无保留地教给了身边的四个大丫鬟。 在顾锦行的亲自指点培训之下,锦芳、锦瑟、柳梅、春杏很快出师,并挑起了为汪家商行供货的大梁。 在这期间,顾锦行也在试图赋予花结更多的用途和寓意,并研究出了一些新型花结的编织方法。 就像寿字结、福字结和蝙蝠结,小的可以用在衣裳上作佩饰,大的可以挂在户牗、床帏上做装饰,代表有福有寿,福寿双全。 顾锦行还编出了囍字结。 囍字结一问世就大受欢迎,还在京城里流行起来。 每家每户办喜事,都要在宅子和洞房里挂上成双成对的囍字结,以此图个吉祥如意。 伴随着囍字结问世的,还有石榴百子结、同心双结、彩云伴月结等,都很受欢迎。 同样受欢迎的还有年年有余、喜鹊登枝、蟾宫折挂、鱼跳龙门、福桃、寿桃等如意花结。 总之,如意花结,事事如意,寄托了人们对生活、对人事的各种美好祝愿和期待。 与此同时,顾锦行每日还会和严京、严?等人一起去严家学堂。 安定侯府重视子孙教育,不仅出资办族学,还延请了知名大儒。 严家除了本家子弟,旁系族人都可以把孩子送进族学接受免费教育。 住在安定侯府中的顾锦行就顺带获得了这项福利。 就在这样的岁月静好中,日子不知不觉就过去了。 经过摸索和积累,顾锦行已经能够游刃有余地为汪家商行提供充足的货源。 汪祖南再次起了单开一个铺子来卖如意花结的念头,恰好这时顾锦行也有了同样的想法,便一拍即合。 经过一番商议,汪祖南负责铺子和铺子中的人手,顾锦行供给货源,汪祖南占六成股,顾锦行占四成股。 俗话说,商人重利轻义。对于要不要把新铺子的利多给顾锦行两成,事实上汪祖南是犹豫过的。 但是,他想到顾锦行背靠安定侯府,或许还有些别的原因,汪祖南自己也说不清楚,他最终还是痛快地分出四成股给她。 对于汪祖南能够分给自己四成股,其实顾锦行也是意外的。 在她的预想中,汪祖南能分给她两成股就很不错了。 顾锦行也不矫情,在签订契约时,她大大方方地收下了这四成股,顺理成章地成为如意坊的二股东。 当时,正好在牌楼正街有一家成衣铺经营不下去,贴出了租售告示,因其地理位置极好,价钱也合适,汪祖南就作主把它盘了下来,重新修整装饰一番后,取名为“如意坊”。 如今,如意坊里的生意已经稳定下来。 顾锦行把锦芳、锦瑟、柳梅和春杏,以及后加入的柳枝,组织成了一个如意花结的“生产团队”,成为编织如意花结的主力军。 于是,严二夫人又给了顾锦行四个丫鬟:香兰、香荷、香桃、香菊。 多了四个丫鬟,顾锦行住着的抱厦里就显得有些拥挤。顾锦行便寻思着去侯府旁边租赁一个小院用来作为她的工作室。 等她把这个想法说给严二夫人时,严二夫人倒也不反对。 “去旁边租个院子也好,一来有侯府在,会安全一些;二来离我这里近,若有什么事情,我也能够照应,你去来也方便;日后编花结的活计就在那里做,你也自在一些。”严二夫人说。 “谢谢姨母。”顾锦行很感激严二夫人对她的理解和支持。 严二夫人拉着她的手,轻轻拍了拍,“不是姨母这里容不得你,只是你也知道,侯府里面毕竟人多嘴杂,也难保没有别处的眼线,况且这侯府还是你大伯娘当家。你的生意如今也算不得小。要有合适的地方,早些搬出去,也省得你大伯母难做。” 顾锦行点点头,“姨母,我能够明白。我和弟弟们,日后都还要靠侯府和姨母的扶持。” 顾锦行仰头看着严二夫人,目光里流露出孺慕之情。 严二夫人的心酸酸涩涩的,“傻孩子,我跟你娘是亲姐妹,你和安鸿、安飞是你娘的孩子,自然就是我的孩子。你娘不在了,我这个做姨母的照顾你们也是理所当然。” 随后,严二夫人就让阮嬷嬷去找外院管事打听侯府周边可有院子租卖。 两日后,外院管事就给阮嬷嬷回了话,说是在距离安定侯府两百米外的位置,刚好有一座三进的院落要卖出去。 这处三进院落是一位老翰林的宅子。老翰林致仕,准备举家还乡,京里的这座宅子就要空置出来。老翰林便打算把这座宅子卖了换些银子傍身。 阮嬷嬷回了严二夫人后,严二夫人当日就亲自带着顾锦行前去看宅子。 等到走进这座宅子,只见草木葳蕤,一股清幽的气息扑面而来。 前院有水池假山,后院有花园菜圃。前后院落中还种植了几株柿子树、桂花树,树下有石桌石凳。 院子里还种了葡萄,搭了葡萄架子。在院子的围墙边上还种植着许多的竹子。 顾锦行立刻就喜欢上了这里。严二夫人也很是满意。 “这座宅子要多少银子?”严二夫人问。 “我家老爷打算卖两千两银子。夫人如果诚心要,咱们价钱可以再商量。”梅家的管事说。 严二夫人想了想,便说道:“梅老夫人在世时,我与老夫人也见过几面,相谈甚是得缘。梅老大人的官声一向清正,我对老大人也很是敬仰。这样吧,这座宅子我也不压太多价,你且去问问老大人,一千五百两银子可愿卖?如若老大人愿意,我现在就给银子。” “请夫人在此稍候,小的即刻就去回禀老爷。”梅家管事说。 严二夫人拉着顾锦行在石凳上坐下来,“你去吧,我们在此歇一歇,赏赏这院中的景。” 于是,梅家的管事低头告退。很快,梅家的下人又上了茶。 “你看看这里可好?”严二夫人看着顾锦行,笑着问。 顾锦行毫不掩饰欣喜之情,却又略有一丝迟疑,“姨母,这里极好,我很喜欢,只是……” “无妨,你喜欢买下就是。这座宅子姨母送你!”严二夫人爽快地说。 “姨母,这怎么行!”顾锦行担心严二夫人误会,急忙说,“姨母,我有银子,我只是担心这宅子大,会不会碍了有心人的眼!” 有前世的经历,顾锦行自然懂得官商一体的道理,故她对朝政一直暗中关注。 这位梅大人的官声好,而且学富五车,算得上是当世名儒,在读书人中声望很高,一直都是皇子们的拉拢对象。 只是梅大人在几位皇子中一直保持中立,算是不折不扣的保皇党。因此,这座宅子的归属不可能不受人关注。 况且这座宅子的位置又好,景色还佳,别说两千两银子,只要有心人肯要,三千两银子恐怕也能卖出去。 所以,顾锦行唯恐她买下这座宅子后会遭人觊觎。 再加上她手中还有如意坊……她还打算继续做其他生意…… 顾锦行把自己的担忧低声对严二夫人说了,严二夫人宽慰她道:“不妨事,你的背后有安定侯府,没有人敢轻易打主意。” 接着,严二夫人又说:“虽然你只是在侯府寄住,我也不当家,但这些年你大伯母怎样待你,你也是清楚的。再说老夫人,纵然她待你不如她那几个亲孙女,可凭心而论,倒底也不算薄。所以,若真有那不长眼的撞到眼前来,侯府定会护着你。回头我也给你姨父说一声,让你姨父在外头替你多加留意打点。” 第48章 前行 没多大会儿,梅府管事就来回了话,“我家老爷说,从前听老夫人赞过二夫人,说二夫人是有情有义之人,老爷愿意将这座宅子以一千五百两银子的价格卖给二夫人。老爷还说,宅子里的东西,除了能够带走的,其余的全都留给二夫人。” 严二夫人听了很高兴,“那真是太好不过,那就多谢梅老大人。” 随即,严二夫人就让阮嬷嬷回去取银票。 顾锦行想拦着,严二夫人硬是不许,“锦儿,听姨母的,你的钱先攒着,日后你还要出嫁,安鸿、安飞也还有的是花银子的时候。” 阮嬷嬷很快就将银票取了回来。严二夫人接过银票,亲自递到梅府管事的手中。 管事又去回了梅老大人,然后同阮嬷嬷一道去了官府,更改了房契文书上的名字。 阮嬷嬷按照严二夫人的吩咐,把宅子放在了顾锦行的名下。 当严二夫人把办理好了的房契文书交给顾锦行时,顾锦行的心中温暖而感动。 她推拒不得,便收下了,却在心中默默告诉自己,日后必定好好回报严二夫人的恩情,她会想别的方式把买宅子的银子还给严二夫人。 “既然宅子定下来了,等梅老大人一搬走就可以用了。日后就让锦芳她们搬过去,你和香兰她们还住在侯府。侯府离那边近,有事情每日过去就是。”严二夫人说。 顾锦行应下了。 严二夫人想了想,又说:“那宅子里还得配两个厨子,四个婆子,护院的人约摸也得配上几个。” 顾锦行忙道:“姨母,厨子、婆子和护院我去找人伢子买吧。姨母莫再为我配人。姨母这里的下人自然都是好的,只是他们的根都是在侯府里,若是给了我,就算大伯母不说什么,只怕也会有人多嘴嚼舌头。” 因侯府的下仆多是家生子,像锦芳、锦瑟,以及先前给顾安鸿与顾安飞两兄弟的丫鬟小厮婆子,都是代代在侯府里为仆的家奴。他们的月例银子也是在侯府中领取。 顾锦行与两个弟弟寄住侯府,侯府平白无故就在她和弟弟们的身上多了不少开销,顾锦行生怕会令严二夫人难堪。 因此,在严二夫人坚持给她香兰、香荷、香桃、香菊四个丫鬟时,顾锦行就同严二夫人说明,日后她和弟弟这边所有下仆的开销,都由她来支付。 严二夫人想着她如今的生意也不缺银子,便应允了她。 顾锦行还特地去瑶光院回禀了明氏。明氏便把顾锦行身边的侯府几个丫鬟,连同青竹居一应下人的身契都给了她,日后就是顾锦行、顾安鸿、顾安飞的人。 顾锦行还主动提出每月拿些银钱充入侯府的公账中,只是明氏不肯答应,顾锦行便作罢。 所以,听顾锦行说要去人伢子手中买家奴,严二夫人也没有反驳,只说:“让阮嬷嬷和秦嬷嬷陪你去挑,她们都跟我多年,阮嬷嬷从前还伺侯过老夫人,看人的眼光都是准的。还有,银子不够记着和我说。” 顾锦行也一一应下。 姨甥二人正说着话时,阮嬷嬷从外面走了进来,“夫人,梅老大人那边差人来递话,说他只带走两名管事和随身伺侯的人,其余的下仆让夫人得空去看看,愿意用的就留下来,不想用的他就准备给了身契遣散。” 严二夫人一听乐了,“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梅府下人都是梅老大人他们用过多年的,总比新买的强。咱们快些过去瞧瞧,若是有得用的,省得再去买了。” 于是,严二夫人又领着顾锦行来到梅家宅子。 管事得知她们过来,已经把府中所有下人都聚到了前院,让严二夫人一一过目。 严二夫人仔细看了一番,问了每个人的本事,就留下了厨子、护院和两个婆子。 顾锦行看见下仆中还站着两个小丫鬟,都是七、八岁的模样。前一次来这宅子,她见过她们,做事很是利落。 注意到顾锦行的目光,管事忙说:“这两个丫头都是家里闹饥荒,逃难来到京城的,家里人都死了,她俩在街上卖身,被我家老爷遇见。老爷心善,替她们安葬了家人,带回来做了小丫鬟,给她们一口饭吃。” 顾锦行听了很是同情,便开口道:“那就让她们留下来吧。” 两个小丫鬟忙上前拜谢顾锦行。顾锦行问了她们的名字,随后说:“日后你俩就分别叫香竹、香柳吧。” “奴婢谢谢小姐赐名!”两个小丫鬟便这样认了主。顾锦行决定依旧让她俩留在这处宅子里,日后同锦芳、锦瑟等人住在一起。 十日后,梅老大人就带着两个儿子和儿媳,还有孙子、孙女等一群人启程回乡了。临行前,梅老大人又把不方便带走的一些书籍字画留了下来。 等梅大人他们离开后,顾锦行来到宅子里。 她里里外外转了一圈,把每间屋子都看了一遍。 当她走进书房,看见被梅老大人留下来的那些书籍字画时,欣喜若狂。 在这些书籍里,大多都是人物志、地理志、历史和野史,都是顾锦行喜欢读的书。 顾锦行又仔细看了那些字画,字画上的落款大多都是梅老大人的名讳,还盖了梅老大人的私章,想必都是梅老大人自己的作品。 顾锦行都很喜欢,还特地挑出几幅让人挂了起来。 随后,她把宅子重新作了分配,让厨子、护院和婆子们全都住到前院里,中间的院落则用来做她的工作室,丫鬟们都住到后院里去。 顾锦行过来时,锦瑟、锦芳、柳枝、柳梅、春杏也都收拾好各自的包裹跟着搬过来了,以后就住在这座宅子里。香竹和香柳也跟她们住在一起。 在中间院落的工作室里,顾锦行又特意留出来了一间厢房准备用来作她的实验室,她要在这里研制胭脂、口脂和香粉。 早在三年前,看见严?送给她的口脂,顾锦行就有了制作胭脂、口脂、香粉的想法。 只是她那时还人微言轻,又初来这个时空不久,缺乏足够的根基,还唯恐被人当作“怪物”对待,才迟迟没有动手。 如今,时机差不多成熟,顾锦行就打算利用她在前世时在化妆品生产企业工作积累下来的经验,亲手调配出一些胭脂、口脂和香粉试用,不断改良,直到能够推广。 这个时代,没有化工原料,各种脂粉都是用的天然材料。 梅老大人爱花,正好种植了不少花卉,牡丹、月季、梅花、桂花、凤仙花都有,四季的花卉都不缺,顾锦行用它们来进行实验绰绰有余。 每天的日子就这样忙碌着。在忙碌中,顾锦行的心里异常踏实。 后来,顾锦行又给梅府重新想了一个名字,改名叫如意园,还换了匾额。 如意如意,愿事事顺心,时光处处皆如意。 这时候,顾锦行又想到了在另外那个世界里的母亲和兄弟,她默默地念叨着,不知道母亲的病好没有?有没有愈痊?不知道弟弟的债务还清没有?有没有娶妻生子?日子过得好不好? 顾锦行在这个世界里,深深地为他们祝福,祈愿母亲健康,安享晚年;祈愿兄弟事事顺意,日子越过越好。 “妈妈,弟弟,我在这个世界里一定会好好地活下去,请你们放心!”顾锦行望着天空,默默地念着。 第49章 私会 商翟自从抗旨拒婚被贬至军中,便在顾锦行的世界里消声匿迹。 顾锦行自然也没有想起他。但是商翟却在离京前,留了两个人暗中看护她,搜集她的消息。 德昭帝一向同昭阳长公主亲近,且自幼与商郡王交好,对商翟也自是喜爱。 商翟十八岁就领了御林军中的要职,被任命为右翊卫中郎将,直到他抗旨拒婚,德昭帝一怒之下才撸了他在御林军中的官职,将他贬去了军中做了一名百夫长。 军中的将领都清楚他的家世出身,也知道德昭帝不过是一时怒气,也都不为难他,反倒有不少人前去巴结。 于是,商翟在军中的生活依然过得如鱼得水。 白天,他带着百来名士卒练练兵;晚上,就在自己的营账中翻看从京中传来的各种消息,看完之后再扔进火盆里烧掉。 欧阳澄溪偶尔也会来他的营帐中转一转,有时还会拎着一壶酒,带来两只烧鸡。 “我原本看上了一座宅子,没想到迟一步,被你那顾家表妹抢先买了下来。”欧阳澄溪一边吃着烧鸡,一边叨咕。 商翟没有回应他,只是默不作声地喝着酒。 欧阳澄溪看了他一眼,又状似无意道:“那座宅子,原本三皇子也看上了。对了,我听说皇后娘娘看了宫人呈上去的那个什么如意花结,很是赞赏了一番,还说要择日把人请进宫中去看看。” 商翟端着酒杯的手顿了顿,眸光闪了闪。 欧阳澄溪离开后,商翟继续翻看京中送来的消息,目光里一片幽深。 他在营帐中来来回回踱了十几步,最后将消息扔进火盆,随后召来几名亲信侍卫,一番嘱咐之后,更了装,趁夜色出了营帐。 商翟骑着一匹快马,只用了两个时辰就来到京城的城墙之下。 他抬起头,望了一眼掩映在夜色中的高耸的城墙,随后弃了马,纵身跃上墙头,趁巡逻的官兵不注意,神不知鬼不觉地进了城。 虽然安定侯府同如意园之间没有多远距离,但是顾锦行每日来来去去,严二夫人仍是不放心,可是如此近距离坐马车也打人眼,顾锦行就想出了穿男装的主意。 严二夫人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便由着她去了。 严二夫人原本想让几名家仆跟着,也被顾锦行拒绝了。“姨母,若是我的身后跟着一群人,那岂不更打眼了吗?” 严二夫人想想也只好作罢。 这日,顾锦行一早起来,用完了早膳,就换上男装。 香兰、香荷、香桃、香菊四个丫鬟也扮作小厮,主仆五人便从侯府的后门出去,直接沿着小巷往如意园走去。 刚走到如意园的门前,顾锦行就看见一个颀长的身影拦在自己面前。她被唬了一跳,抬起头辨了半天,才认出是商翟。 “商世子……你……你怎么成了这副样子?”顾锦行惊疑不定。 眼前的商翟一身黑色的夜行衣,紧裹头巾,只有一张脸露在外面。 而且他的脸上竟然胡子拉茬,面色还黝黑了不少,竟与过去那个身着月白色锦袍,玉冠束发的翩翩佳公子形同两人。 “此处不便,进去说。”商翟的喉咙有些嘶哑。 顾锦行赶紧让香兰上前叫门。院里的人很快就把门从里面打开。 门一开,商翟也不等顾锦行,闪身就进去了。顾锦行快速带着丫鬟们进去,随即吩咐紧闭园门。 然后在前院里,顾锦行让人沏了茶,下人又端上两碟点心。 顾锦行朝商翟身上仔细瞅了瞅,对香兰说:“你去厨房里面看看早膳还有些什么,拿些粥和咸口的饭食来。” 香兰去了,很快就带着厨子,端来了一碗细粥,一笼包子,两个馒头,还有一碟火腿和一小碟咸菜。 “吃吧,”顾锦行把粥碗推到商翟面前,接着又把银筷摆在他面前。 商翟惊讶地望着她,“你怎知我还没有用过早膳?” “我猜的。”顾锦行冲他眨了眨眼。 “说说看,你是怎么猜出来的。”商翟很感兴趣。 于是,顾锦行指了指他脚上穿的皂靴,又指了指他身上穿的衣衫,最后指了指他头上裹的头巾。 “你的鞋、衣裳、头巾上面都有水气,尤其头巾和鞋湿得很,可是夜里并没有下雨,路也是干的,可见是被露水打湿的。我这园子的内外墙处树多、竹多,我猜你定然在那里站了不少时间。” 听了顾锦行的话,商翟微微勾了勾嘴唇。 顾锦行猜测得不错,他一进城就直奔如意园。他确实一直就站在如意园的墙根处等她。 商翟早已饿坏了,便也不再跟顾锦行客气,拿起银筷挟起包子和馒头,就着细粥、火腿、咸菜就吃起来。 商翟用膳时,顾锦行就一边喝着茶,一边默不作声地打量着他。 她犹记得前一次见商翟,还是在圆通寺中。 那时,他一袭月白色的锦衣,欧阳澄溪一身红色的锦衣,两人一红一白,站在一处简直堪比盛世天颜,极为养眼。 在前世的顾锦行每日忙着赚钱替弟弟还债,给母亲治病,根本就无暇谈恋爱。 更何况,她那样的家境,既有母亲的拖累,又是别人眼里的“扶弟魔”。 想当初,她认识的那些单身男生谁也不愿意沾惹上她,唯恐她把自家的麻烦一并带给他们,都避她唯恐不及。 所以,前世的顾锦行做得最多的事情无非就是看看美男,过过眼瘾。 想到这里,顾锦行不由得自嘲地一笑。 如今,她仍然要养两个幼弟,还得再继续做一个“扶弟魔”,不过这是她心甘情愿的。 顾锦行甚至都在想,等到她十五岁及笄之时,顾安鸿和顾安飞才七、八岁。如若她日后的夫君不愿意她继续养着两个弟弟,大不了她就不嫁人。 顾锦行甚至都打算好了,努力多开些铺子,多挣些钱。等到顾安鸿和顾安飞长大成人,娶妻生子,她就靠自己赚来的钱躺平过富婆生活。 一个人想吃啥吃啥,想干啥干啥,岂不快活美哉?谁说女人这一生就一定要嫁人生子,就一定要有男人呢? 更何况,这个时代的男人往往还要三妻四妾,家里除了正妻还有姨娘,除了嫡子还有一堆庶子庶女,后宅中的阴私手段还层出不穷,想着这些事就糟心堵心。 像这样的男人拿来干嘛?自己过得憋屈不说,还要养渣男的小妾姨娘和庶子庶女,这样的事顾锦行宁可被打死都不愿干! “在想什么?”商翟将五根手指伸到她眼前,晃了晃。 顾锦行回过神来,见满满一桌子饭食,已经被商翟风卷残云盘扫荡得精光。 “商世子吃好了么?”顾锦行仰脸看着他。 “吃好了。我今日来找你是有事要和你说。”商翟的心情极好,接过香菊递给他的湿帕擦了擦手和嘴,对着顾锦行正色道。 第50章 提醒 顾锦行点点头,“你说。” 商翟顿了顿,先说了一句:“我是昨夜私自回来的,等会儿要赶回去。” 顾锦行似乎并不惊讶,继续点了点头,“你放心,我不说。这园子里的下人也不会说出去。” 商翟沉默地望着她,半晌后方道:“你知道,圣上有九个皇子……” “我懂,儿子们大了,各有心思,大概都在想他们爹的那个位置。”顾锦行依然老神在在地说。 商翟的脸色忍不住有些龟裂,“那你是否知道圣上在考虑立太子之事?” “这个我不知道,”顾锦行扬了扬眉,故作天真道。 商翟倒也没太在意她的神色,把局势简明扼要地给她分析了一遍。 八皇子已是庶人,二皇子也被圈禁,再加上二皇子母家不显,也不得圣宠,基本上与那个位置无缘。 五皇子、六皇子虽是静妃所出,背后又有欧阳家的势力,但其实也不是东宫的理想人选,圣上更无意这二人,只因圣上忌惮欧阳家。 其实不仅仅是欧阳家,还有诸葛家,琅邪王家,势力根深蒂固、盘根错节的世家,圣上都是忌惮的。 九皇子是淑妃娘娘所出,淑妃的背后又有安定侯府,但是九皇子从小喜好墨家的机关之术,是一个没多少野心的皇子,而且安定侯府也明显不愿卷入夺嫡风波。 所以,剩下的几个皇子就是大皇子、三皇子、四皇子和七皇子。 但是七皇子的生母是陈嫔,同样多年无宠,母家的地位也较低微,七皇子的机会也并不是太大。 因此,那个位置较大机率是在大皇子、三皇子和四皇子之间角逐。而这三个皇子,都养在皇后膝下。 说到这里,商翟就停了下来。 顾锦行看着他:“这可如何是好?皇后娘娘岂不为难?手心手背都是肉!” 商翟笑了,“其实这三位皇子,只有大皇子和四皇子是皇后娘娘所出,三皇子是懿德贵妃所出,记在皇后名下。” 顾锦行的小嘴张得溜圆,“懿德贵妃是谁?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宫中有这号人物?” “懿德贵妃是在生三皇子时难产去世的,已经十多年了,你自然不知。”商翟说。 顾锦行突然很激动。出于对八卦的热爱,她直觉感到德昭帝和懿德贵妃之间是有故事的。 果然,商翟随后就把德昭帝和懿德贵妃的往事简述了一遍。 当朝太师姓汤。懿德贵妃是汤太师的嫡亲妹妹。汤家是德昭帝的母族,德昭帝自小在汤家出入,同表妹青梅竹马,感情笃厚。 德昭帝成年后,先帝为他另择了太子妃,就是如今的皇后;汤家表妹则进东宫做了良娣。 德昭帝登基后,出于对汤良娣的宠爱,直接封了贵妃。 也不知是什么原因,汤贵妃虽然承宠最多,却一直子嗣艰难。 直到德昭六年,汤贵妃才迟迟有了身孕,并在十月怀胎后生下三皇子。 因汤贵妃生三皇子时难产,因此诞下三皇子后不足两个时辰就因血崩而亡。 汤贵妃薨逝后,德昭帝伤痛不已,赐谥号“懿德”,便尊为懿德贵妃。 懿德贵妃所出的三皇子被德昭帝抱进皇后宫中,记在皇后名下,由皇后亲自教养。 听到这里,顾锦行算是明白过来了。 就算是亲儿子亲兄弟,一碗水也难有端平的时候,何况还不是亲生的。 “大皇子占嫡占长,本该入东宫之位,只是圣上的旨意一直不发,未来的局势谁也不明。”商翟又说。 “这样说来,圣上瞩意的莫不是三皇子?只是皇后岂能愿意?”顾锦行想了想。 此刻,顾锦行对德昭帝彻底无语。她是真觉得德昭帝的脑子有问题。 人家皇后替你养宠妾的孩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不但不知感恩,不思报答,竟然还想着要把原本属于人家儿子的东西给抢了,抢来给你宠妾的儿子,试想又有哪个女人愿意忍受这样的事? 尼玛!这样的男人真不是人! 顾锦行在心里吐槽着德昭帝的脑子被驴踢了,大半天后,才突然觉得有些不对。 她警惕地看着商翟,“朝政之事关我一个弱女子何事?你为何要告诉我这些?你就不怕我去圣上面前告发你,让圣上治你一个私议朝政、皇子之罪?” 商翟险些被气笑了,“我好心好意告诉你这些,你竟然还想去告发我?” “可是这些事情真的跟我没有关系呀!”顾锦行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瞪着他。 商翟很是无奈。他眸子幽深地望着她:“有件事情你可能不知道,当然,知道的人也没有几个。” “什么事?”顾锦行的好奇心又被提了起来。 商翟看着她,一字一顿地说:“汪祖南是三皇子的人。汪家是站在三皇子这边的。” 听了商翟的话,顾锦行呆愣了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等到她终于缓过气来,才不可置信地问:“什么?汪祖南是三皇子的人?你说的是真的?没有跟我开玩笑?” 商翟冲她认真地点点头,“不骗你,是真的。当年,汤老太师对汪家有过大恩,汪家早已效忠汤家,并在暗处追随汤家。” “你有什么证据?”顾锦行还是不愿相信。 “汪家在朝堂上没有人,却能够把生意做这样大,你细想,仅仅一个商户又如何做得到?”商翟耐心地说。 其实,对于商翟说的,顾锦行已经相信了,只是她一时半会儿还难以消化和接受。 过了一会儿,商翟又温声对她说:“你若是不信我的话,可以多留意一下如意坊的帐。” “既然汪家的背后有汤家,汪姨娘又怎么会进了安定侯府?”顾锦行不解地问。 “汪姨娘进安定侯府,那其实也是汤家做的一个局。” 顾锦行震惊地看着商翟。 “这些事,也是我后来查出来的。”商翟又解释了一句。 事实上,早在两年前,如意坊开业,商翟就把汪家的里里外外、祖先八代全查了一遍。只是,这些话他不会告诉顾锦行。 “如意坊开着不妨事,你和汪家的合作也可以继续,只是日后同汪祖南打交道要谨慎一些,尤其生意上的账目要多留心。”商翟临行前,又叮嘱了顾锦行一句。 第51章 新品 商翟走后,香兰在葡萄架的下面摆上了一张靠椅,又细心地铺上一层薄薄的褥子。 然后,顾锦行舒服地躺在靠椅上,眯缝着眼睛,一边瞧着从葡萄架上泄下来的点点碎碎的日光,一边在脑海里慢慢消化商翟透露给她的信息。 如意花结的生意一直是在同汪家合作,再加上如意坊,她和汪家的利益是捆绑在一起的。 和汪家合作了三年,汪祖南在利益分配上倒也没有亏过她,有时还会额外多给她一些。 顾锦行原本打算胭粉生意也和汪家一起做。只是……既然知道了汪家间接投靠了三皇子,那么,要不要继续和汪家合作下去,却需要重新斟酌一番。 当然,上了汪家这条船,要想下来只怕也不太容易。 顾锦行仔细将这些事情都捋了一遍,心里逐渐有了主意。 两个月后,顾锦行将她在“实验室”里调制出来的脂粉分成了六份,有胭脂、口脂和香粉。她分别拿精致的小盒子装了,又装进荷包里。 荷包是香菊做的。每只荷包都是藕色的,上面都绣了一只栩栩如生的黄鹂。 顾锦行往每个荷包里放了一盒胭脂、一盒口脂和一盒香粉。 回到朝云院后,她先拿了一个荷包去给严二夫人。 “姨母,你打开看看里面的东西好不好,喜不喜欢?” 严二夫人疑惑地解开荷包,便闻到一股清馨的花香。她倒出荷包里的三个盒子,逐一打开,不由得睁大眼睛,目光越来越亮。 “哟,这是哪来的?玉琴、玉歌,你们快来瞅瞅,瞧瞧这颜色,闻闻这香气,是不是比画颜阁的东西还好?” 爱美是每一个女人的天性。看着眼前难得一见的上等脂粉,严二夫人忍不住心花怒放。 玉琴和玉歌各自拿起胭脂、口脂仔细辨了一下,眼里也不禁流露出惊奇。 “夫人,前些日子淑妃娘娘赏下一些宫中的贡品,大夫人分了一些给咱们,奴婢记得里面也有两盒胭脂,待奴婢去拿出来比较一下。”玉琴说。 玉琴很快就取来了宫中赏赐的胭脂。 “奴婢瞧着表小姐的胭脂更细腻一些,颜色也更好,夫人,让奴婢为您擦上试试?”玉歌说。 严二夫人点点头。 玉琴和玉歌便先给严二夫人净了面,然后一人取来铜镜,一人拿着脂粉,立在严二夫人面前。 玉琴先蘸了些胭脂,在严二夫人的面颊上轻轻刷了几下;又蘸了点口脂,帮着严二夫人涂在唇上。玉歌举着铜镜,严二夫人对着铜镜左右细看。 顾锦行给的胭脂和口脂细腻轻薄,颜色淡雅,严二夫人看起来竟像年轻了好几岁。 严二夫人很惊喜,又按顾锦行说的方法试了试香粉。 顾锦行在做香粉时,嫌桅子的味道过浓,便用了更为清淡的兰花。因此香粉中有一股非常好闻的兰花香。 在屋子里一众丫鬟婆子的奉承下,严二夫人的心情简直美到爽。 于是,顾锦行放心地让香桃拿着两个荷包去了瑶光院,分别给明氏和四小姐严婧送去。她自己则带着余下的三个荷包去了栖霞院。 严家五个姑娘,大小姐严晶和二小姐严妍已经出嫁。 严晶嫁给了诸葛家的二公子诸葛礼,如今是诸葛家的二少奶奶。 严妍嫁给了户部侍郎家的庶子。 说起严妍的亲事,还有过一番曲折。 严妍的生母刘姨娘要想将女儿嫁给侄儿做正室,严老夫人嫌刘家门第太低,没有同意。 这时,刘姨娘的兄弟刘魁全私下放印子钱的事被人捅到了官府,原是要抄家流放的,刘姨娘求到了安定侯严允松的面前。 安定侯顾及到刘姨娘所出的庶子严涛的脸面,这才出面做保,免去了刘魁全抄家流放,只是革除了举人功名,罚没一笔银子了事。 刘家本就不富裕,被罚没一笔银子后,几乎就掏尽了大半家底。刘姨娘这才绝了要将女儿嫁回自己娘家的念头。 偏偏刘姨娘又惯不会做人,时常勾着安定侯给明氏添堵,明氏本就厌恶她,对严妍的亲事也不肯上心,草草将她许给了户部侍郎家的庶子。 户部侍郎姓汤,若论家谱,汤侍郎家同汤太师家倒是同族,只是汤侍郎家是旁系,两家已经隔得太远。 汤侍郎的庶子早早死了亲娘,自幼养在嫡母名下。嫡母也有一个嫡子。 顾锦行倒是听人说过,汤夫人一向对嫡子的管教极为严格,却对庶子溺爱纵容。庶子仗持着有汤夫人的宠爱无法无天,遂成了京城有名的纨绔之一。 顾锦行一路边走边想,不知不觉就进了栖霞院。 和往常一样,她先去见了三夫人陆氏和三小姐严婳。 严婳已经十六岁,正在议亲。陆氏一心想让女儿嫁入高门,对严婳的亲事挑了又挑,始终没能定下来。 顾锦行先给陆氏请安,又向严婳问好,然后把自己调制的胭粉呈了上去。 严婳拿起一小盒脂粉晃了晃,“这是什么?是脂粉吗?瞧着不像是月香阁的东西!” 月香阁就是汪家的胭脂铺子,在京城里颇有些名气。汪祖南每次来三房看望汪姨娘和严?,总是会带上一些月香阁的脂粉。 顾锦行笑了笑,“表姐好眼力,这些自然不是月香阁的东西,是我闲着无事,想起不知在哪本古书上看见的几个方子,就试做了一些,拿来给三伯娘和三表姐瞧瞧,看能不能用?若是不能用,伯娘和表姐就当无趣的玩意儿扔了就是。” 听了她的话,严婳便打开了盒盖。 盒盖一揭开,清甜的香气就溢了出来,给人一种神清气爽的感觉。 严婳露出了惊奇的表情,却又似嫌弃地说:“这是胭脂么?颜色太淡了,不过很香!” 顾锦行对她的话不以为意,掩口笑道:“表姐手中拿的是兰花香粉,是用兰花的花露混和着花粉调制出来的。” “香粉?这怎么用?”严婳的眼里忍不住冒星星。 顾锦行便上前向她解释了一番,又给她做了示范。 她替严婳撸起衣袖,往两只胳膊的肘窝儿里拍了一点香粉,又在严婳耳垂后面的耳根窝中拍了一点,随后,严婳的身上就有了一缕淡雅的兰花香气。 “母亲,您快闻一闻?您闻到了吗?”严婳在原地转了一个圈,有些兴奋地问陆氏。 鼻尖缭绕着女儿身上隐约传来的香味,陆氏也是醉了。她惊异地看着顾锦行,“锦儿,这真是你自己做的?” 顾锦行似乎猜到她后面想要问什么,回答说:“嗯,是我跟着一本古书上的方子学来的。可惜我没太用心,那本书我看完就随手扔了,前几日想找出来再看看,结果四处都找不着了。我也忘记了是什么书。” “那真是可惜了!”听了顾锦行的话,陆氏的神色中露出了些遗憾。 在陆氏的陪嫁铺子中就有一间胭脂铺子。只是这间铺子的生意一直不景气,所卖脂粉的品质也完全不能同月香阁的脂粉相比。 瞧着眼前的脂粉,陆氏当即就有一种占为己有的冲动,顾锦行却当头给她泼了一盆冷水。陆氏只好作罢。 寒暄一阵后,顾锦行便向陆氏告退,离开主院,朝汪姨娘和严?住的偏院走去。 陆氏、严婳知道顾锦行同严?交好,倒也不阻拦她。 陆氏和严婳还沉浸在香粉和胭脂带给她们的冲击中。 “母亲,您快看,顾表妹给的这盒胭脂,扑在脸上又轻又薄,颜色也好看,女儿竟觉得比淑妃娘娘赏的宫中贡品还要好上许多。” “不许浑说!”陆氏忙打断她,“哪有什么能比得上宫中的东西!你既然喜欢,把娘的这份儿也拿去就是。” “娘,顾表妹给的这东西着实好,您不留着用吗?女儿敢打赌,您若是用了,准保父亲也会喜欢。” 陆氏的脸色变了变,沉默些许后方才说道: “娘已经这把年纪了,有了江儿和你就足够了,你父亲喜不喜欢娘也不在意。倒是你,婳儿,后日你就要去同谢太傅家的长孙相看,应当好生打扮才是。” “嗯!”严婳红了脸。 陆氏又说:“谢公子是谢家长房嫡出,又是少年俊杰,一等一的人才,家世又好,你嫁过去就是长房的长孙媳妇,日后自然也是当家主母、谢家宗妇,娘一心都希望能促成这门亲事!” 第52章 难题 顾锦行走进偏院,就看见严?正坐在院子里,拿着绷子在绣花。 她凑到严?跟前仔细看了一会儿,才问道:“表姐,你绣的是什么?是两只鸭子吗?” 严?一听就怒了,冲她杏目圆瞪:“顾锦行,你是什么眼神!这是鸳鸯!鸳鸯!” “表姐绣鸳鸯做什么?你都还没有及笄呢!鸳鸯难着不是只有在定了亲以后才可以绣的吗?那是绣来给……”顾锦行故意逗她。 严?一下脸就红了,扔下手中的绷子,跳起来就要追着去打顾锦行。 “呸!捉狭鬼!你无故来这做什么?” 顾锦行故作生气的模样,“我来给表姐和姨娘送好东西!既然表姐不稀罕,那我就走吧!” 顾锦行一边说,一边假装要离去的样子。 严?连忙拉住她,“ 表妹,我跟你开玩笑呢!快些坐下来!” 严?边说边把顾锦行按在椅子上,接着吩咐杜鹃上茶,拿点心。 汪姨娘听见严?在同顾锦行打闹,就从内室里面走出来,顾锦行忙上前见礼问安。 汪姨娘一把扶住她:“已经有好些日子没有看见你了,倒是又长高了,还长白了。” 严?听了,不服气,嚷道:“姨娘,你偏心,只知道说表妹好,难道我没有长高,我没有长白吗?” 汪姨娘和顾锦行便都笑了。 “姨娘,五表姐,我带来些东西,你们先瞧瞧。” 顾锦行一边说一边从香兰的手中接过荷包,递给汪姨娘和严?一人一个。 汪姨娘和严?接过荷包,好奇地解开看里面的东西。 汪姨娘看见是三个精致的盒子,又闻着了香气,便已经猜测到了八九分。 严?却不等汪姨娘说什么,就迫不及待地揭开了盒盖。 “呀,胭脂!这么香!”严?使劲儿嗅了嗅。 汪姨娘一看也很惊奇,她用手指尖蘸了一点,往手背上抹了抹。 “又薄又透,味儿也好闻,这是上等的胭脂。表小姐,你是从哪得来的?” 顾锦行的心思转了转,说:“姨娘,这是我从一本古书上学来的方子,可惜我只学到了皮毛,那本书被我弄丢了,也寻不着了,我也就学会了这三样。” 汪姨娘听了似乎也有些遗憾,但她口气一转,却说: “表小姐,能做出这三样就很不错了。?儿,我瞧着表小姐做的这个,竟比你舅舅铺子里卖的那些还要好。” 严?正在照铜镜,她也蘸了一些脂粉往脸上抹。 听了汪姨娘的话,严?点点头,“姨娘说得不错。您瞧口脂,颜色既好看又不浓艳,还有香粉,让人一闻就心生喜欢,舅舅那里的东西可比不上。” 顾锦行笑眯眯地听着她们说话,也不插嘴。 汪姨娘说了一会儿后便离开了。严?拉着顾锦行讲悄悄话。 “表妹,你知道么,大姐姐又生孩子了。等外甥满月,祖母和大伯娘他们都要去吃酒,也不知道会不会带上我!不过,三姐和四姐一定会去。我姨娘说,三姐姐正在相看人家,四姐姐也快及笄了,眼看就要说亲,她们都要多出去走动了。” 顾锦行正吃着点心,没有接她的话。 严晶嫁得好,嫁给了诸葛家的二公子,对于这顾锦行是知道的。 诸葛二公子才名在外,听闻是一位端方君子。 严晶的婆婆诸葛夫人正是欧阳澄溪的三姑。顾锦行听闻这位诸葛夫人是一位很慈和的人, 严晶嫁过去的第二年就生下了嫡长子,如今又生下嫡女,凑成了一个“好”字。 过了一会儿,严?又说:“表妹,你知道吗,听说汤家姐夫前些日子又纳了一房小妾。汤家姐夫已经有五房小妾了。你说二姐在汤家的日子能好过吗?” 顾锦行咽下最后一口点心,又喝了一口茶水,才反应过来严?说的二姐是严妍。 “二表姐嫁进汤家才两年吧?汤家姐夫竟然就有了五房姨娘?”顾锦行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是啊,二姐还没有生下嫡子。我姨娘说汤家太着急了。不过,我姨娘也说,汤家过于心急了些。” 顾锦行想说这生孩子难道是一个人的事情吗?但是她想了又想,还是把这话咽进了肚子里。 从栖霞院回来,顾锦行又一头埋进书房,拿起笔在纸上写写画画。因为此时,她还面临着一些新的难题, 虽然“试验”出来了上等的胭脂、口脂和香粉,却并不能够立刻就放入铺子里面去卖。因为暂时还没有办法大量生产。 单说原料,在没有化学合成原料的条件下,仅靠天然原料,要从鲜花里挤榨出花汁,提炼出精油、花露,就需要大量的花,花的来源就是一个难题。 更何况宋夏朝还没有专门的花卉种植园。 此外,做脂粉还需要用到大量的珍珠粉、云母粉和蜂蜡。 珍珠粉是用珍珠来磨的。在没有碾磨机的前提下,得靠人力将一粒粒珍珠碾碎。 顾锦行做这几盒脂粉,是先将珍珠用布包裹着,放在地上拿石头砸碎,然后再一点点地把珍珠碎压成粉末。 云母粉则要去药房里买。云母粉虽然不难买到,但是要买到颜色令自己心仪的云母,比如纯净的粉色云母,则不太容易。 制作香粉也一样,首先需要有大量干花。要先把采摘下来的花朵晒干择净,再碾压成极细的粉末。 至于花露,还要多出一道蒸馏的工序。 顾锦行在纸上写写画画,越想越心烦,索性放下笔。 歇了一会儿,她重新又提起笔,在纸上写了下面这些字: 收购:怎么收购?按多少价格收购?去哪些地方收购?派多少人去收购?人工费如何?每次能收购多少…… 自产:至少需要玫瑰花田一亩、凤仙花田一亩、桅子花田一亩、兰花田一亩、桂树林一亩…… 写完后,顾锦行叹口气,心想:这个项目有些大,恐怕她一个人力所不逮,得有一个团队。还是先置办田地吧。 于是,顾锦行便想到黄氏留给她的那个庄子。她取出庄子的地契看了一眼,决定第二日先去瞧一瞧。 第53章 田庄 第二日,顾锦行禀明了严二夫人,就让刘全驾上马车,带着秦嬷嬷和兰荷桃菊四个丫鬟一起去田庄。 顾锦行穿了一件淡绿色的长衫,头发只在头顶上挽了一个髻,用了一只木簪固定住,作男装打扮,而四个丫鬟也都扮作了小厮。 为了安全,严二夫人又点了两名护院骑马随行。 一行人很快就出了京。离京后大约半个多时辰,他们就来到了田庄上。 黄氏留下的庄子虽然不大,但是位置却很好,周围都是成片的肥沃良田,附近的庄子大多都是世家置办的产业,就连欧阳家和诸葛家在这里也有庄子和田产。 下了马车,走进庄子里,就看见一个四四方方的院落,大约有两百多平方米。 庄子里大约有十来间房,正中间的是上房,两侧的是偏房。另外还有两间厨房和一个专门用来储存粮食的仓库。 院子的中间还有一口水井,水井旁边还修了引水槽。先用木桶把井水打出来,再倒入引水槽中,然后井水就沿着引水槽流进厨房里面专门用来盛水的大铜缸内。 顾锦行还在路上时,就已经先派了一名护院骑马过来传递了消息。 因此,看见庄子外面的马车,庄头黄根生立刻就带着一家人迎了上来。 黄根生原是黄家的下人。这个田庄陪嫁给黄氏后,他的身契也被转到黄氏的手中。 黄氏依然让他看守庄子,还把自己当年的贴身大丫鬟柳青许配给了他。 如今,黄根生和柳嬷嬷已经生育了两个儿子和三个闺女。他们最大的儿子已经十五岁,最小的闺女刚两岁。 柳嬷嬷看见顾锦行,忍不住眼眶就红了,拉着几个孩子给顾锦行磕头。 “奴婢见过小小姐。奴婢上一次见小小姐时,小小姐还在襁褓中。转眼间,小小姐就这么大了……只是小姐她……”柳嬷嬷哽咽着。 黄庄头瞪了她一眼,“你没有看见小姐乏了么,还不快去烧水!” 柳嬷嬷忙伸手抹了两把眼泪,把想要倾诉的话咽了回去。 “小小姐先在上房歇着,奴婢这就去烧热水。一会儿小小姐先洗洗澡,解解乏。正好昨日孩子他爹挖了一些鲜莲藕,等午时奴婢给小小姐褒一锅藕汤,再炒一盘鲜莲藕尝尝。” 柳嬷嬷说完就拽着几个年纪小的孩子离开了。 香兰伺候着顾锦行在上房的罗汉床上坐下,又端来一盆水。 顾锦行洗了脸,净了手。这时,香荷已经将泡好的茶水端上来。 顾锦行正在喝茶,就听见院子里传来黄庄头的声音:“旺财,去问你娘拿几吊钱,去集上看看买些肉回来。” 旺财正是黄庄头和柳嬷嬷十五岁的大儿子。虽是少年,却生得虎背熊腰,再加上常年在田间劳作,令他的体格无比健壮。 顾锦行向秦嬷嬷使了个眼色。秦嬷嬷便转身取了二两银子出去,将银子一把塞进旺财怀里,笑眯眯道:“若有好吃好玩的,也给小姐带些回来。” 旺财看了父亲一眼,见黄庄头没说什么,便没推辞,接了银子就赶着一辆牛车走了。 柳嬷嬷很快烧好一锅热水。她将热水倒进浴桶里,又兑了凉水,见水温正好,就召来十岁的小儿子和自己一起把桶抬进上房的净室。 香菊和香桃伺侯着顾锦行沐了浴,更完衣。 顾锦行重新坐回罗汉床上,开始翻看黄庄头送进来的账本。 黄氏的这个田庄有三十亩旱田,十亩水田。旱田一部分种了小麦、玉米、红薯,一部分种了各种菜蔬;水田大部分种了水稻,小部分种植着莲藕。 田庄里还喂养了五头猪和二十来只鸡鸭。 田庄的产出不是很富裕,仅能自给自足。 从前,这里每年出产的麦子和稻米,一大半都送去了顾府。大半的鸡蛋鸭蛋和鸡鸭也送去了顾府。 每季出产的新鲜蔬菜也会给顾府拿去大半。每年的年关都要杀猪,大半的猪肉也送去了顾府。 直到黄氏在去世前半年,才让人给庄子捎了信,让不必再往顾宅里送东西,并说日后庄子的产出都留给小姐。 顾锦行很快就把账本翻看完了。她让香兰唤来刘全。 “刘叔,你到附近去走走,打听一下这边庄子和田地的行情,问问有没有可以买的闲置田地。”顾锦行交代了一番。 刘全应了声“诺”就出去了。 没多久,旺财赶着牛车从集上回来,给顾锦行买回来一大包糖果和点心。 “香荷,你去把来福和小红、小英都叫来。”顾锦行说。 来福就是黄庄头和柳嬷嬷十岁的小儿子,小红和小英是两人年纪最小的闺女,小红四岁,小英两岁。 香荷很快就带着来福、小红和小英来到上房。 顾锦行也不知道该怎么哄孩子,只是努力地冲他们笑笑,把一大包糖果、点心推到他们面前,“给,吃吧!” 小红和小英一看见糖果和点心就流出了口水,四只小手直接伸了过来。 顾锦行觉得很好笑,先拿了两块点心递给她们。 “慢慢吃。待会儿再吃糖。不过糖不能多吃,不然牙会坏掉,牙里会长出小虫子。”顾锦行说。 来福却迟疑着,看了看顾锦行,又盯着桌上的糖果点心,咽了咽口水。 顾锦行注意到了他的局促不安,便让香荷拿了糖果点心,将几个孩子引着去了旁侧的偏房。 午餐果然吃到了清炒莲藕。柳嬷嬷不仅煲了一锅排骨藕汤,还单独往顾锦行的藕汤中加了红枣和枸杞。 “嬷嬷,清炒莲藕和藕汤我都很喜欢,今晚还吃这个吧。”顾锦行摸着已经饱了的肚子,有些意犹未尽。 “小小姐喜欢,奴婢就做。”柳嬷嬷很高兴,收拾完桌子,转身就要去厨房。 顾锦行拉住她:“嬷嬷不急,过来歇歇,陪我坐会儿,给我讲讲母亲的事。” 柳嬷嬷自幼伺候黄氏,直到黄氏嫁进顾家后,见她年纪大了,又见随田庄一起陪嫁过来的黄根生憨厚老实,就作主把她许给了黄根生。 二人成亲后就一直住在庄子上,帮着黄氏打理田庄。柳枝和柳梅二人都是黄氏后来才提拔的丫鬟。 所以,顾锦行想从柳嬷嬷的口中探知黄氏在闺中时的往事,她尤其想查清楚黄氏嫁进顾家的内情。 第54章 往事 顾锦行不是没有试图去问过严二夫人。只是每当她一提起那段过往,严二夫人总是三缄其口。 “嬷嬷,你就给我说说当年我娘经常做些什么,她喜欢些什么,还有我娘她是怎么嫁给我爹的?”顾锦行拉着柳嬷嬷在罗汉床上坐下。 提及往事,柳嬷嬷的神色就不再淡定。 “我去小姐身边伺候的时候,小姐六岁,我八岁,我比小姐要大两岁……当年,小姐喜欢吃桂花糕,小姐喜欢弹琴……小姐还喜欢来这个庄子,因为庄子外面有一片桃花林……” 黄家的祖上,曾经追随过太祖皇帝打天下,被赐封承恩伯,爵位袭三代。 到了黄氏祖父这一辈,刚好三代已过,黄家没有了爵位。 当年,黄家一共有五房,长房就是黄氏父亲这一支。 黄氏的父亲名叫黄柏年,娶妻陈氏,后来又陆续抬了三房小妾,分别是春姨娘、秋姨娘和梅姨娘。 陈氏只生了两个女儿,分别是大小姐黄楠、三小姐黄枬。春姨娘和秋姨娘都没有子嗣。梅姨娘也只生了一个女儿,那就是二小姐黄桐。 因为是一母所出,平素三小姐和大小姐最要好。大小姐性子爽朗,三小姐性子柔和,大小姐对三小姐也极爱护。 二小姐是梅姨娘所出,与大小姐和三小姐都不亲。偏偏二小姐性子要强,平日里但凡见大小姐和三小姐有好东西,总是要争抢,抢不过时,二小姐就会去找她们的父亲黄柏年告状。 黄柏年偏宠梅姨娘,对黄桐这个二女儿自然更喜爱一些,也愿意护着她;偏偏对嫡妻陈氏所出的黄楠和黄枬,感情却很淡漠。 长房的这三位小姐很快就陆续到了及笄之年。 黄家虽然没有了爵位,但因有数十年的积累,当年依然富贵,在二十年前的世家之中也是显赫的。 黄氏的祖父同当年的安定侯府老侯爷相交莫逆,两家遂缔结了婚约,将黄家长房的大小姐黄楠嫁给了安定侯府的嫡二公子严允正。 三小姐黄枬及笄之后,在一次花宴之上,被临江侯府的江老夫人相中。 临江侯府的老侯爷同黄家老太爷也是相熟相知的,遂便将黄家长房的三小姐黄枬定给了临江侯府的嫡次孙江一山。 因二小姐尚未定亲出阁,三小姐的亲事自然也不能往前赶,因此三小姐同临江侯府定的是口头婚约,两家只是交换了信物。 二小姐是庶出,要想做人嫡妻只能低嫁,若想要高嫁便只能为妾。 而与黄府门第相同的人家,嫡子娶妻也都不会娶庶出。同样,女方为了颜面,也不会将庶女嫁过去为妾。 因此,最后,黄家便为二小姐定了顾家的庶子顾一清,二小姐嫁过去做正妻。 顾家当年已经没落,产业大多捐了官,顾家子弟在朝为官的人也不多,且官职也都不高。 当时,顾之清还没有中榜眼。 心高气傲的二小姐黄桐自然看不上顾家庶子顾之清,而是看上了临江侯府的富贵,更相中了性情敦厚的谦谦君子江一山,也由此打上了自己的嫡妹,黄家三小姐的主意。 “奴婢记得那日是陈国公府的老夫人的大寿。黄家二房的姑奶奶是陈国公府的三夫人,两家一向交好,因此那日,夫人带着二小姐和三小姐一同前去赴宴……”柳嬷嬷沉浸在她的回忆中。 “夫人本来不想带二小姐去,是梅姨娘求到了老爷面前,老爷出了面,夫人才被迫带上了二小姐。”柳嬷嬷继续说。 而陈国公府庶出的孙子,却又娶了顾家的姑娘,也就是顾之衍的嫡姐。所以在那一日,顾家一家人也去了陈国公府。 在陈国公府的寿宴上,男宾和女宾原本是分席而坐的,而且男宾在外院,女宾在内院。 “宴席过了一大半,三小姐要出恭,奴婢就陪着三小姐去了净房。从净房出来后,我们在荷花池边遇上了二小姐和她的丫鬟。三小姐不小心踩了二小姐一脚,二小姐就不依不饶同三小姐吵了起来。可是奴婢当时明明看见,是二小姐自己故意撞上了三小姐……” 说到这里,柳嬷嬷泣不成声。 然后,黄二小姐的丫鬟挑衅并先动了手,柳嬷嬷不服气,就同她打起来。两人在厮打中,一起撞到黄二小姐和黄三小姐身上,黄三小姐便跌进了池塘里。 莲花池正好又紧邻外院。听见从内院传出来的呼救声,外院的男宾就往内院奔去。 黄三小姐在水中挣扎,这时,挤在池塘边看热闹的顾家少爷顾之衍被人暗中推入水中,正好落在黄三小姐身边。 求生的欲望使得黄三小姐和顾之衍在水中身不由己地抱在了一起。 “你怎么知道我父亲是被人有意推下去的?”顾锦行打断柳嬷嬷的话,提出疑问。 “小姐和姑爷被救上来后,奴婢听见姑爷说他是让人推下去的。”柳嬷嬷说。 第二日,就传出了黄家三小姐失身于顾家大少爷的流言。 虽然最后在陈国公府和黄家的强力干预下,流言被压了下去,但是三小姐也失去了临江侯府的亲事,被迫嫁进了顾家。 黄老太爷感到颜面尽失,为了不失信于江家,就令儿子将庶女记在嫡妻名下,代替嫡妹嫁去了临江侯府,二小姐黄桐这才成了江一山的正室。 “你们都说,这是梅姨娘和我那二姨母使的手段?”顾锦行望着柳嬷嬷,又瞧了秦嬷嬷一眼。 “自然是那对母女的主意,”柳嬷嬷咬牙切齿。 “奴婢和翠红打起来后,撞到了小姐。开始奴婢以为小姐是被我和翠红撞下去的,可是小姐后来说,在我和翠红撞到她时,二小姐又趁机推了她,她这才没有站稳跌进了池塘。” 听完了柳嬷嬷的讲述,顾锦行的心里仍然困扰着一个谜团。那就是,是谁把顾之衍推下了池塘?而且还把时机掐得正好? 既然顾之衍说他是被人推下去的,那就一定是的。因为在那种情况下,顾之衍不太可能会说假话。 而且,顾锦行直觉认为,虽然梅姨娘母女并不无辜,可是仅凭这二人,要完成这样一个局,还恰到好处地把顾家牵扯进来,似乎还欠缺些什么。 所以,顾锦行想,当时,应该还有一个人,这个人也许是梅姨娘母女安排的人,拿人钱财,替人办事;也许这个人就是设局的人,利用梅姨娘母女对临江侯府亲事的觊觎,设计暗害了黄三小姐。 可是,黄三小姐不过是一个闺阁女子,谁又会跟她有“深仇大恨”? “我娘与人结过仇吗?”顾锦行看着柳嬷嬷问。 柳嬷嬷摇摇头,“三小姐多时候都待在闺中,及笄后才偶尔参加一些诗会、花会。三小姐待人和气,性子也一向柔和,哪里又能与人结仇?” 柳嬷嬷说不出更多的信息。 顾锦行一时没有头绪,便决定暂时先将这件事情放在一边。 但不论真相如何,黄氏的事,梅姨娘母女二人肯定参与过,脱不了干系。既然如此,她的那位好二姨,临江侯府江二夫人,总该为过往付出一些代价! 没错,就是那句话,出来混的,总是要还的! 第55章 买地 第二日,刘全就将他打听得来的消息回禀给顾锦行。 宋夏朝的田地虽然许多都在勋贵世家手中,但是允许田地自由买卖,农户可以租种勋贵世家的田地,定时交六成租子,留下的四成归自己。 在灾荒饥年里,也有一些逃荒的农户自愿卖身到勋贵世家为奴仆。勋贵世家买下他们后,通常就把他们安置到田庄上劳作,运气好些的也能混到庄头。 再遇上有主家施恩的,不仅能拿回自己的卖身契,重新变回良民,有时候还能够得到主家赏的一两?田地。 而且这个年代的土地价格也不高,十两银子就能够买上一亩肥沃的上等良田, 稍微贫瘠一些的土地,只需要四、五两,或者到五、六两,或者六、七两银子就能够买一亩。视土地的肥沃程度而定。 最贫瘠的土地大约只要一、二两银子就能买下一整亩。 所以,当顾锦行听说庄子的后面正好有二十亩良田出售时,当即就心花怒放。 “刘叔,你可打听清楚,主家为何要卖掉这二十?上好的田地?”顾锦行谨慎地问。 刘全认真回答道:“听说这二十亩地都是附近方员外家的。前年他家的独子突然生了病,出血不止,后来好不容易止住了血,却再也不能轻易摸任何尖锐硬物,也不能摔倒磕碰,唯恐身上见血。听说看了许多大夫都治不好这病,方家也花了不了银两,日渐陷入窘境,这才被迫卖地。” 顾锦行听完后,眼睫毛颤了颤,暗道,这不就是白血病吗? 白血病又岂是这个时代的医术能够医治好的,就算放在她的前世,有高科技的医疗设备,有各种药物,有些时候也是不治之症。 顾锦行不禁同情方员外家的遭遇,只是她也爱莫能助。 不像其他穿越的人,穿越时空要么自带高超医术,要么一穿越过来就有金手指,被赋予了各种空间异能。 她不行,她没有那治病救人的本事。 顾锦行沉默半晌,“那田地,方家要多少银子?” “若是单要几亩,就十两银子一亩;若是二十亩地能全部买下,就按七、八两银子一亩。奴才亲自看过了,都是上等良田,全是旱田,地里都种着荞麦,还有半个多月就能收割。” “那就按十两银子一亩,全部买下来吧。秦嬷嬷,给刘叔拿二百两银子。”顾锦行没有犹豫。 “小姐,主家不是说全买下就按七、八两银子一亩么?二十亩最多合一百六十两银子。”秦嬷嬷迟疑了一下。 “无事,嬷嬷,就按十两银子一亩买吧。眼看庄稼就要收割,方家若是没有难处,想必也不会卖地。多出的四十两银子就当买下那些庄稼接济他们。”顾锦行柔声道。 “小姐心善。”秦嬷嬷赞了一句便也不再多说,返身拿出两张百两银票交给了刘全。 刘全很快买下了地,同方员外家去官府办理了过契的文书。 顾锦行拿着写有自己名字的田契,心里简直是美得不能再美。 “嬷嬷,走,咱们上田地瞅瞅去!” 秦嬷嬷听了嘴皮一抽,心想你一个世家的千金小姐上田地里去看什么?手不能耕,肩不能扛,提不起锄头,犁不了田,莫非还能看出花儿来? 秦嬷嬷想归想,到底也没有反驳顾锦行,只是让香菊伺候着她换了一身轻便利落的衣裳,又让她戴上遮阳的幕篱,一行人才出了院子往田间走去。 随后几日,顾锦行倒是闲不住,又带着秦嬷嬷、香兰等人,让刘全和两名护院领路,把庄子附近的地方差不多都逛了个遍。她又花五十两银子买下了十亩水田,花一百两银子买下了一座山头。 然后,顾锦行又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提起笔写写画画,兴致勃勃地规划着未来。 从方员外家买来的二十亩旱田她打算等地里的荞麦收割后,全部改作花田。 种上凤仙花、玫瑰花、月季花、兰花…… 那座山头她打算用来栽种果树,苹果、梨、杏、柿子都是她喜欢吃的,一样都要种上一些。 当地人有的在山上种板栗和核桃。板栗和核桃也可以种一些。 十亩水田除了栽种水稻,她还想养些水鸭和鹅。顾锦行又想起她在前世吃的泥鳅和黄鳝。 泥鳅她嫌肉少骨多,倒不是太喜欢,但是她很喜欢吃黄鳝。 爆炒鳝片、葱爆鳝鱼、红烧鳝鱼、盘龙鳝鱼、麻辣鳝鱼、大蒜烧鳝鱼……都是她喜欢的。 顾锦行看见水田里有黄鳝,但是当地人似乎并不知道那是黄鳝,都把它们叫做“水蛇”,更不知道“水蛇”是能吃的。 想到这里,顾锦行的嘴就馋了。她让香兰唤来旺财。 “旺财,田里的水蛇你可会捉?”顾锦行问。 旺财憨憨地点了点头,“小姐,我会!水蛇没毒,俺不怕!” “那你去替我捉一篓子回来,可好?” 旺财不明所以,“小姐您要水蛇做什么?” “捉回来吃呀!”顾锦行看着他。 “啊?”旺财没有想到顾锦行想吃“水蛇”,更没有想到被他们嫌弃的“水蛇”竟然能吃。 旺财吃惊地看着顾锦行。 “旺财,你去把水蛇捉回来就行,我来告诉你们怎么做。去吧,记着多抓一些!”顾锦行挥了挥手。 旺财虽心下疑惑,但还是听顾锦行的话,背上一个竹篓子就往水田里去了。 把山头和田地都规划好后,顾锦行便想着不如直接在田庄这边弄出一个作坊来。 日后等应季的鲜花开了,直接就将采摘上来的鲜花或者挤花汁,或者蒸花露,或者拿来晒干后制成干花粉。 产生了这个念头,顾锦行就要付诸实践。她召来刘全和黄庄头商议。 “如果再增修几间房,再加一个院落,是否可行?”她先看着黄庄头。 黄庄头疑惑了一阵,才明白顾锦行的意思。挠着头说,“北边倒是有地方,只是北边阴,光线比起东边和南边要弱一些,屋里不会太亮堂。” “那如果往东边和南边扩建呢?” “小姐,恐怕这也不行,”刘全插话道,“南边是开的门,出去就是路;东边全是田地。” 顾锦行默了默,“那这附近还能再买到地吗?我打算修座宅子。也不用太复杂,就是用石墙围出一个院落,盖上几间房,院子的地面都填上青石板,再搭上一个雨棚。” 刘全和黄庄头两人面面相觑了一阵,黄庄头说,“不如上方员外家问问。奴才昨日遇见他家管事,听说他家小公子不太好,方老爷正在筹银子。” 顾锦行的眼睛亮了一瞬又暗下来,“刘叔,黄叔,你们先去打听一下吧。” 斟酌一番后,顾锦行又说,“我要的地儿不用太大,大约半亩地左右的样子,但是院子要够大。他家若有像这样的现成的闲置宅院,隔出来给我们也行。” 刘全和黄庄头去打探后,很快就回来向顾锦行回话。 “小姐,方员外说他家正好还有一个独立的小庄子,就在这附近,离这里大约半里地。有四、五间房,很大一个院子,周围还带有十来亩地。”刘全笑着说。 顾锦行听了有些激动,“要多少银子?” “方老爷让小姐先去看看,说小姐若是中意,那个庄子连同周围的地一起只要一百五十两银子。” 于是,顾锦行当即就让刘全套了马车去看庄子。 等见了庄子,顾锦行很是满意,直接就让刘全带了一百六十两银子去同方员外办理过契文书。 “多出来的十两就给方家好了。”顾锦行说。 第56章 回城 买下庄子后,顾锦行就派了一名护院回安定侯府给严二夫人送信,还让旺财赶着牛车,把庄子上收上来的一些新鲜的蔬菜,连同新鲜的核桃、板栗一起给安定侯府送了过去。 安定侯府的当家主母明氏在瑶光院里接到外院管事递进来的消息,心里自然高兴。 “顾家那丫头倒是个知恩图报的,处事也圆滑,小小年纪做起事来竟能处处周全,倒也不枉我和老夫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容他们姐弟三人在这侯府里安身。”明氏轻轻呷了一口茶。 “夫人和老夫人都是心善的,”明氏的心腹嬷嬷贾婆子奉承了一句。 “不过老奴瞧着那丫头倒是个有成算的,试问哪家闺秀不及十岁,尚未及笄就能像她一样去开铺子做生意?”贾嬷嬷又说。 “不过是形势比人强罢了,”明氏轻声说道。 “都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顾家那丫头也不容易,你把前些日子宫里赏下来的锦缎选几匹送去朝云院,就说给表小姐和两位表公子裁衣裳。” 贾嬷嬷应了一声,便带了一个丫鬟去库房里面取锦缎。 看见瑶光院特地给顾锦行姐弟三人送来的锦缎,严二夫人也是高兴的。此时,她正拿着顾锦行让人送回来的书信在看。 顾锦行在书信上对严二夫人说自己还要继续在庄子里待十来天,说她自己一切都好,让严二夫人不用担心。 在信里,顾锦行还给严二夫人说了她吃黄鳝的趣事。 她还让护院送回来了一篓已经处理好了的生鳝鱼片,告诉严二夫人要怎么做,让严二夫人交给小厨房,做爆炒鳝片吃。 朝云院的小厨房拿到生鳝鱼片,按照顾锦行教的方法做了,严二夫人一尝果然好吃,又让人分作四份,各给老夫人、明氏和陆氏送了一份过去。 “这孩子是个好的,老二媳妇倒也没有白护着她。”老夫人说。 “这丫头真是个玲珑心肝,我若是有这么一个女儿……唉!”明氏长叹一声。 “婳儿,我瞧着这丫头倒是比你们几个姐妹还要强些。日后你就算不能好好同她交往,也莫要轻易得罪了她。”陆氏说。 …… 顾锦行跟着刘全、黄庄头和旺财来到新买的庄子上。 方员外的庄子已经有很长时间不曾打理过了,院子地面的石板缝隙之间都长出了一米多高的杂草,屋前的石阶上也爬满了绿色的青苔。 庄子周围那十来亩田地都已经荒芜了大半。 “这么好的地方竟闲置着荒废了,真是可惜。”顾锦行看着眼前的景象,有些感慨。 “以前这附近的一大片地,还有那边的几个庄子,都是方员外家的。听他家管事说,为了给方少爷治病,几年下来,方老爷差不多掏空了积蓄,那边的地和那些庄子也都卖出去了。”黄庄头说。 “他家的下人也都遣散了,如今就只剩一个管事和一个烧火做饭的婆子,还有几个种庄稼的汉子。听说连伺候方少爷的丫鬟都遣散了,这里的田地庄子自然没有人打理。”旺财插嘴说。 顾锦行又是唏嘘了一番。 看来不论在哪个地方,不管在什么时候,人最重要的还是健康。失去了健康就意味着失去财富,再多的钱财也会被疾病耗光。 顾锦行甚至在心里计划,等到顾安鸿和顾安飞四、五岁左右,就让他们习武,锻炼身体,强健体魄。 至于她这副小身板,也要加强锻炼了。 如果没有健康的身体,就像方少爷那样,就算她成为了宋夏朝最有钱的富婆,只怕也没有多少福气能够享受。 接下来,顾锦行让黄庄头雇人将院子和房间的里里外外重新整饰了一番,又找来工匠在院子里搭起了一个牢固的雨棚。为了安全,还让人在四周砌上了围墙。 庄子周围荒了的田地她也让人重新耕耘。 顾锦行还让黄庄头去买来了一些桂花树苗和香樟树苗栽种在地里。 顾锦行又列出了一张单子交给旺财,让他去收购花种。没有种子的就买花苗,又雇来几个擅长养花的花农专门经营那些花田。 忙完了这些,顾锦行又在庄子上舒舒服服地住了几日。这期间,她收到汪祖南让人送过来的账本和如意坊的分成。 顾锦行每旬给如意坊供一次货。在她的要求下,如意坊的分成每旬结算一次。 顾锦行把手中的三百两银票递给秦嬷嬷,“嬷嬷且先收着罢,等回去再计算。” 秦嬷嬷替顾锦行管账。顾锦行把黄氏留下来的银票,还有她自己赚来的钱,都拿给了秦嬷嬷保管。 和账本银票一同送来的,还有严?的一封书信。 严?在书信中告诉她,三小姐严婳定了亲,是谢太傅家的嫡长孙谢云景。 谢太傅是德昭帝祖父时期的状元,先入翰林,后进内阁,历经三朝,官声显赫。德昭十四年被封为太傅,专门教几位皇子读书。 谢云景是谢太傅的嫡长孙,据说天资聪颖,自小由谢太傅亲自教养,学富五车,是京城有名的俊杰,同商翟、欧阳澄溪、严硕、严钰、诸葛冶、汤玮、秦慕白并称“京城七子”。 诸葛治便是诸葛家长房嫡出的大公子;汤玮是汤太师的嫡长孙;秦慕白是秦国公夫人的嫡长子,也就是秦妩兰的嫡亲兄长,欧阳澄溪的小舅子。 “表妹,四姐姐出了事,大伯父和大伯母都很生气,祖母也很生气,把刘姨娘禁了足,大伯父还当着下人的面打了三哥哥五十个板子。详情等你回来我再告诉你。”在信的最后,严?写下了这么一句话。 顾锦行便想,严婧会出什么事呢? 严婧的生母是陈姨娘,大伯母却将刘姨娘禁足,大伯父还责罚了严涛。 严涛同严妍是一母同胞的兄妹,生母都是刘姨娘。严涛在侯府按年龄排序居第三,人称严三公子。 严婧的事情,想必定是同刘姨娘和严涛有关吧。 在长而浓密的睫毛之下,顾锦行的眸光闪了又闪。 又过了两日,顾锦行便打算回城。她的十岁生辰就快到了。顾锦行想在生辰这天同住在青竹居的两个弟弟一起过。 刘全依然驾车,安定侯府的两名护院骑马随行。 黄庄头又让旺财套了牛车,往牛车上放了不少新鲜的蔬菜果子。刚收下来的荞麦也让人磨成了面,装上了满满两大袋放在牛车上。 顾锦行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进了城,回到了安定侯府。 她让旺财把牛车赶到角门处,将车上的东西卸下来后,命人送去了侯府的大厨房。 顾锦行自己则往朝云院的祺晖堂走去。 第57章 出事 顾锦行来到祺晖堂,却没有看见严二夫人。 整个祺晖堂里空空的,阮嬷嬷、玉歌、玉琴等人都不在。 顾锦行找了半天,最后只找到一名负责洒扫的三等小丫鬟。 小丫鬟正拿着一根鸡毛掸子在拂拭桌椅、墙面和户牖上的灰尘。 顾锦行问她:“二夫人、阮嬷嬷、玉歌姐姐和玉琴姐姐她们呢?” “回表小姐的话,二夫人一早就带着阮嬷嬷她们去了乐寿堂,现在已经快三个时辰了,还没有回来。”小丫鬟怯生生地回答说。 顾锦行的心里就犯了嘀咕。 因为这日并不是去乐寿堂请安的日子,况且每次请安也没有待过这么长的时间。 顾锦行想了想,便从祺晖堂出来,带着香兰往瑶光院走去。可是,她还没有走到瑶光院,却遇见了明氏的大丫鬟紫苏。 看紫苏的样子,是从乐寿堂那边过来,匆匆忙忙的,似乎有要事。 “紫苏姐姐,我大伯娘在吗?”顾锦行唤住她,尽量让自己的笑容显得甜美可爱。 紫苏这才看见顾锦行。 “表小姐回来了!大夫人被老夫人召去乐寿堂议事了,此刻没在瑶光院呢!表小姐先去玩一会儿,过了午时再过来吧。”紫苏勉强冲她笑了笑。 “谢谢紫苏姐姐,那我等过了午时再来瞧大伯娘。”顾锦行乖巧地说,然后转身就打算往栖霞院走。 “哎,表小姐,”紫苏却喊住了她。 “三夫人现在也没有在呢!老夫人召几位夫人议事,现在大家都在乐寿堂里呢!” “噢,我知道了,谢谢紫苏姐姐!” 随后,顾锦行便折回了朝云院。 顾锦行的心里暗道不妙。她直觉感到有事情发生了。若不然,怎么会三位夫人都凑巧去了乐寿堂议事呢? 顾锦行回到自己住的抱厦中,在香菊的伺候下,更衣洗漱了一番后,便打算去青竹居看两个弟弟。 她让香兰带上在庄子上炒好的栗子和核桃仁,出了抱厦,往青竹居走去。 但是,顾锦行还没有踏进青竹居,却听见了严?的声音:“表妹——” 顾锦行停下脚步,回头一看,严?正带着丫鬟杜鹃快步走过来。 “五姐姐,”顾锦行迎上前去。 “我刚才本来想要去栖霞院的,却听大伯娘院子里的紫苏姐姐说三伯娘不在,大家都去了乐寿堂议事。我担心找不着你,才又折了回来,本来想晚些去看你的。” 严?一把抓着顾锦行的手,附到她的耳边小声说:“我听说你回来,就赶紧过来了。表妹,你看见了我的信吧?我告诉你,咱们府里出事了!四姐姐出事了!” 顾锦行心头一跳,忙道:“表姐,咱们进屋子里面去说。” 随后,顾锦行直接带着严?进了青竹居。 顾安鸿和顾安飞已经三岁了,此时正由两名小厮陪着在院子里面玩踢鞠蹴。 这个鞠蹴是许嬷嬷特地用布缝的,就是一个圆滚滚的布球,踢着也不会伤脚。 顾安鸿和顾安飞玩得兴高彩烈。 许嬷嬷就坐在院子里的一个花棚下,一边缝着顾安鸿和顾安飞的小衣裳,一边看着两个孩子玩耍。 “姐姐——姐姐——” 顾安鸿和顾安飞看见了顾锦行,忙扔下鞠蹴就朝着她跑了过来,齐齐伸出小手将她抱住。 顾安鸿和顾安飞认得严?,又扔下顾锦行,一起伸出小手朝严?奔去,“五表姐!” 严?看见他俩的小手脏兮兮的,怕弄脏了自己的衣裳,忙闪身躲开。 结果顾安鸿和顾安飞就直直地朝前扑去,眼看就要摔倒,幸好两个小厮眼疾手快地把他们抱住了。 “姐姐坏!坏姐姐!”顾安鸿和顾安飞一起哭了起来。 严?不好意思,对着顾锦行道,“表妹,对不起,我只是想要躲开两个小表弟,我不是有意的……” 许嬷嬷已经放下了手中的针线,忙过来向顾锦行和严?二人行礼。 “许嬷嬷,你们先陪安鸿、安飞玩,我和表姐要去房间里说会儿话。”顾锦行说。 接着,她又吩咐香兰,“你和杜鹃守在门口,不要打扰我们。我和表姐说完话自会出来。” 顾锦行说完,就带着严?进了上房。 香兰应了声“是”,便同杜鹃两人一左一右守在房门两侧。 顾锦行感到口渴,也不让人伺侯,提起桌上的茶壶,往严?和自己面前各斟了一杯。 “表姐你说吧,府里出了什么事?四姐姐同刘姨娘、三表哥是怎么回事?”顾锦行喝了一口茶,看着严?,眼睛里冒着八卦之光。 严?追着顾锦行来,本就跑热了。她拿着绢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凑近顾锦行低语道:“表妹,我给你说……” 下面就是严?讲的故事。 就在顾锦行去田庄后的第二日,三皇子叫了一名官媒上安定侯府拜见老夫人,提出要纳四小姐,也就是侯府长房庶出的严婧为庶妃。 三皇子尚未有正妃,正值德昭帝立嫡期间,安定侯府也素不站队。 虽说让一名庶女嫁给皇子做庶妃是在抬举侯府,老夫人却觉得大大不妥。 老夫人又召来侯爷和明氏一起商议,侯爷和明氏也都觉得不妥。于是,侯府委婉回绝了三皇子。 三皇子却转身同侯府长房庶出的三公子严涛交好,频繁往来。三皇子还送了一名美貌的姬妾给严三公子为妾。 严三公子将三皇子赏给他的姬妾带回家后,就想方设法要报答三皇子。 然后,严三公子在三皇子的授意下,趁着明氏和陈姨娘没有察觉,将严婧诳出了侯府,带进了三皇子府。 顾锦行听得目瞪口呆,她觉得话本子都不敢这样写,“三表哥怎么能做这样的事?” “谁说不是呢!”严?撇撇嘴。 “大姐姐、二姐姐都出嫁了,三姐姐许给了谢家,三姐姐又是三房的嫡女,三皇子和三哥哥自然也不好打主意,我的年龄又小,他们这才把主意打到了四姐姐的身上。” 顾锦行挑了挑眉,暗道五小姐倒是难得通透,便又故意问,“那他们为何要打四姐姐的主意呢?” “这还能为什么?自然是三皇子想借咱们侯府的势,把侯府和大伯父一家都绑上他的船呗。”严?说。 “五姐姐又是怎么知道的?” 严?不以为然地说:“自然是听我姨娘和舅舅说的。有一次我舅舅来找我姨娘,给我姨娘拿了一些银子,两人低声说了好半天。我离得远,也没有听全,只大致听见舅舅让我姨娘多跟陈姨娘交好,还说三皇子看上了四姐姐。” 顾锦行的眼皮子跳了跳,“五姐姐,这话可不能随便乱说。” “我知道,表妹,我就是跟你说说。” 第58章 生辰 顾锦行十岁生辰,严二夫人用明氏送来的锦缎给她做了两身新衣,又给她打了一支金簪,还让小厨房里给她做了一碗面,面条上面搁了两个煎得金黄灿灿的鸡蛋。 顾锦行让香兰把面条端进青竹居,和两个弟弟一起分着吃了。 吃完早膳后,顾锦行带着顾安鸿、顾安飞一起去了如意园。 她让伺侯的小厮先陪着顾安鸿和顾安飞在园子里玩耍,自己去看锦瑟她们的工作进度。 锦瑟、锦芳、柳枝、柳梅和春杏一吃完早膳就忙着编织花结。香竹和香柳在旁边帮忙打下手。 如今,如意坊里又多了一些新的编织品种,它们是用钩针编织出来的靠垫、坐垫、桌垫、荷包等。 顾锦行按照自己的记忆,在纸上画出了钩针的图样。然后,她让刘全拿着图样去铁行,让铁匠照着图样打制了一套长短粗细型号不同的钩针。 顾锦行把钩针的用法耐心地教给了锦瑟她们,教她们用较粗一些的线来钩织坐垫、靠垫和桌垫。如今,这些垫子在如意坊中大受欢迎。 顾锦行还创意编织出了各种小动物,有小狗、小猪、小猫、小乌龟、小鸟、小鸭等。 这些栩栩如生的编织作品不仅得到了孩童的喜爱,就连许多世家千金、闺阁少女也特地遣下人去如意坊中购买。她们对这些用钩针编织出来的五彩斑斓的小动物都钟情不已。 如意坊中卖的编织品种越来越多,生意自然就越来越好。 唯一让顾锦行感到欠缺的是,这个时代还没有毛线,大家都不知道有毛线这种东西。所以,顾锦行找不到毛线,她也不懂得怎么制造出毛线。 顾锦行不无遗憾地想:如果有毛线就好了,她能用毛线编织出更多的东西,比如围巾、帽子、袜子、手套…… 大家正说着话,秦嬷嬷过来把锦芳叫了出去。 大约过了半刻钟,锦芳抱着一大袋点心和松子糖回来。 “锦芳姐姐,严勇大哥又来看你了?”柳梅笑嘻嘻地问。 锦芳的脸一下就红了,嗔怪地看了柳梅一眼,拿出一颗松子糖塞进她嘴里:“给,把嘴堵上,别说话!” 大家都笑了。 严勇是安定侯府的侍卫。他本是侯府家生子,父亲跟着侯爷严允松做事,母亲跟着明氏做事,见这一家人都忠心,严勇人也机敏,就把他自小当侍卫培养。 如今,严勇跟在世子严硕身边,也是严硕的心腹之一。 锦芳先分了一些点心和松子糖出来,拿去院子里给了顾安鸿和顾安飞。 然后,她给年纪较小的香竹、香柳分了一些,才将最后剩余的给了顾锦行、锦瑟、柳枝等人。 “锦芳姐姐,这是严勇大哥给你买的东西,你怎么好都分给了我们?” 顾锦行拿了一颗松子糖放进嘴里边嚼边说。因为嘴里嚼着糖块,说出的话有些含糊不清。 “今日是小姐的生辰,奴婢借花献佛,祝小姐生辰快乐。大家吃了糖,也就沾了小姐的喜庆。”锦芳笑着,落落大方地回答。 顾锦行了然,“锦芳姐姐,你什么时候嫁给严勇大哥?我好给你置办嫁妆。” 锦芳的脸又红了,“小姐你又胡闹了!” “锦芳姐姐,我说的真心话,没有胡闹。”顾锦行上前拉着她的手。 “锦芳姐姐不要不好意思,女子嫁人是天经地义的事。况且严勇大哥一表人才,对姐姐你又好又贴心,跟着世子哥哥当差也有前途,这样的好男儿上哪找去!” 大家都笑起来。 顾锦行又说:“锦芳姐姐跟了我这几年,我自然要给你备上一份嫁妆,送你风风光光地出嫁。还有锦瑟姐姐、柳枝姐姐、柳梅、春杏,日后还有香兰、香竹、香柳她们,你们每个人都会有一份嫁妆。” 众人听了心里自然感动。锦芳红了眼圈,对顾锦行道,“奴婢谢谢小姐的大恩。” “对了,等你们洞房花烛那日,喜堂和洞房里都要挂上咱们的如意花结。日后我给你们每人两对囍字结,两对石榴百子结,两对同心双结,每人再做一顶百子帐,都算作嫁妆。” 大家听了,都感到既窝心又高兴。 “小姐,今日是您的生辰,中午咱们吃锅子吧。”柳梅提议道。 “这个主意好,”锦瑟赞道,“小姐一年过这一次生辰,咱们大伙儿一起吃锅子乐呵乐呵。” 柳梅立刻就说:“那我去给张嬷嬷和聂嬷嬷说,让她们今日去多采买一些涮锅子的鱼肉菜食。咱们这里的人,再加上小公子他们,恐怕得要煮三锅。” 柳梅说完,也不等顾锦行她们开口,就风风火火朝厨房跑去。 张嬷嬷和聂嬷嬷原本都是伺侯梅老夫人的,一直在这座宅子里当差。 买宅子时,严二夫人和顾锦行见她俩实诚利落,就将二人留了下来,让她们专管厨房及府里的一应采买。 张嬷嬷和聂嬷嬷很快就出去把东西买了回来,并交待给了厨房。 厨锦行又到书房里处理完了如意坊的账薄,让秦嬷嬷把每个人的月钱发了下去,又额外给了锦芳、锦瑟、柳枝、柳梅、春杏每人五两银子,算作工钱。 中午,张嬷嬷和聂嬷嬷带着人在院子里搭了三张桌子,将煮好的锅子分别端到桌子上。 顾锦行和顾安鸿、顾安飞坐在一桌。 顾锦行见三人吃一大锅,而且顾安鸿和顾安飞明显吃不了太多,她觉得有些浪费,就让秦嬷嬷、许嬷嬷、张嬷嬷、聂嬷嬷一起坐下来同桌吃。 因顾安鸿和顾安飞不能吃辣,所以顾锦行他们这一桌煮的是鸡汤锅底。 另外两桌则是麻辣锅底。锦芳、锦瑟等几个丫鬟一桌;几名护院小厮又坐一桌。 顾锦行还让人从地下挖出一个坛子,那是她自制的葡萄酒。打开封坛的泥土和纸张,一股香甜的葡萄酒味扑鼻而来。 除了顾安鸿和顾安飞,每人的面前都倒上了一碗葡萄酒。 主仆二十余人吃得其乐融融,好不惬意。 正吃到一半时,就听见有人在“咚咚”地敲门。 护院陈龙忙起身去将门打开,就见严京带着小厮走了进来。小厮的两只手还抱着一包东西。 秦嬷嬷忙上前招呼。 小厮对秦嬷嬷说了几句话,秦嬷嬷就接过小厮手中的东西拿进了屋子。 顾锦行不明所以,也没有去管,望着严京道:“五表哥来了!我们正在吃锅子呢,五表哥快来坐下一起吃吧。” 许嬷嬷、张嬷嬷和聂嬷嬷见势忙挪了挪位置,腾出一片地儿来。几个嬷嬷又去抬来了一张椅子。 严京也不客气,直接就坐在了顾锦行的身边。 “表妹,今日是你的生辰,也不好生待在府里,倒是让我们好找。”严京抱怨了一句。 “五表哥找我做什么?”顾锦行有些意外。平日里,严京、严钰二人都很少主动找她。 “自然是给你过生辰,”严京瞪了她一眼,“我和二哥原本打算今日带你去京德楼吃饭,结果侯府里面找不着你,你倒躲在了这里吃锅子。” 听了严京的话,顾锦行才想了起来。 宋夏朝有一个风俗,无论男女,只要年满十周岁就要庆一次生辰。因家中有长辈,小辈不宜在长辈面前庆生,所以每当这一天,就会由年纪大的兄姐带着他们去外面的酒楼饭庄里吃饭。 一大早,严二夫人就提醒过她,说今日让严钰、严京带她去外面玩。只是当时顾锦行没太当真,后来就直接忘记了。 顾锦行的心里很感动,忙问道:“那二表哥呢?” 严京瞟了她一眼,“听下人说你来了如意园,我哥就没有来,只让我顺带帮他把生辰礼物捎给你。” “是什么?快给我瞧瞧!”顾锦行很好奇。 这时,秦嬷嬷回来了。 秦嬷嬷笑着打断她:“老奴已经把五公子带来的东西拿房里去了。小姐快别折腾老奴了,先和五公子用膳吧,等用完了膳再瞧去。” 第59章 话本子 吃完了锅子,顾锦行第一件事就是去看严京给她带来的生辰礼物。 她先拿起一个轻巧的匣子,“这里面装着什么?” “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这是二哥送给你的。”严京说。 顾锦行仔细地揭开匣盖,看见里面放着一本画谱。她翻开一看,竟是前朝书画名家徐寿石的作品。 顾锦行很意外,也很惊喜,“呀!二表哥怎么知道我正在收集徐寿石的画谱?” 顾锦行在前世的时候就喜欢绘画,尤其热爱国画。如今,她有了些许财力,看见自己喜欢的画谱便会不遗余力地买下来。 徐寿石是前朝的一位书画大家,擅长画各种花鸟鱼虫图。顾锦行创意编织的那些小动物,有不少都来自于他的画作的灵感。 “你不是向汪家的萃文斋打听过徐寿石的画谱吗?那日,我和二哥就在萃文斋。”严京瞅着她说。 原来是这样,顾锦行恍然。萃文斋有上下两层楼,上层专门用来接待有身份的贵客。 顾锦行记得自己那日去见汪祖南,见一楼的伙计正在裱一幅太湖上人的画,就顺便问了他们一句哪里能找到徐寿石的画谱。想必严钰、严京那时正在二楼, “这画谱二表哥是怎么得来的?”顾锦行问。 严京撇撇嘴,“你去问二哥,我不知道。” 随后,严京又说,“你怎么不看看我送给你的生辰礼?” “哦?我现在就看!”顾锦行边说边指着放在桌上的布包袱,“五表哥,你送我的礼物就是这包东西吗?” 严京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表妹你看看喜不喜欢?这可是我在有名的文宝斋中替你买来的。” 顾锦行疑惑地解开包袱,就看见一摞话本子掉了出来。 顾锦行瞪目结舌,“五表哥,你送给我的生辰礼难道就是这些话本子?” “是啊,怎么样?你一定喜欢吧?宝珠县主就喜欢看话本子,我还偷偷帮她买过不少,花了我不少银子!”说到银子,严京就有一种肉痛的感觉。 宝珠县主是容秀郡主之女,昭阳长公主的外孙,父亲是安定侯府的四爷严允鹤。 安定侯府严老夫人当年把自己的大丫鬟给了老侯爷做姨娘,生下侯府唯一的庶子严允鹤。 严允鹤生母早亡,自小养在严老夫人膝下,严老夫人待之如嫡子。 严允鹤自幼聪颖,喜读书,有才名,相貌也长得好。容秀郡主及笄之年便相中了他,招为郡马。 宝珠县主是容秀郡主和严允鹤最小的女儿,年十岁,和顾锦行差不多大。 严钰、严京一向同四叔严允鹤亲近,和容秀郡主府多有来往。 若论起亲戚关系,严钰、严京是宝珠县主的堂兄,商翟是宝珠县主的表兄。 所以,给顾锦行送生辰礼时,严京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深受宝珠县主追捧的话本子。他以为两个年龄相近的小女娃,喜欢的东西也该差不多。 顾锦行也是无语。不过,这是严京的心意。 “五表哥,谢谢你,让你破费了。” 严京听了很高兴,一时就有些忘乎所以。 “表妹,我给你说,你要多看看这些话本子,不要整日鼓捣什么铺子什么生意的,那些哪是世家千金该做的事?你若是缺银子,可以告诉我娘,也可以给我和二哥说。我们都会给你银子花。” 听了严京的话,顾锦行气不打一处出。 “表哥,连你也瞧不起我吗?认为我和弟弟们是在你家打秋风的,处处都要靠你们,要仰人鼻息才能活下去,是吗?”顾锦行说着眼睛就红了。 严京被吓了一跳,“表妹,我……我不是那意思……” 顾锦行不理会他,自顾自地往下说。 “五表哥,我知道你和二表哥还有姨母的心意,你们都愿意护着我。可是我不想在侯府里白吃白住,我不想让别人认为我和两个弟弟都在侯府里打秋风。” 说到这里,顾锦行突然就哭了。 “表哥,你也认为开铺子做生意丢人吗?可是我不这样认为。只有没钱才会受人嘲笑,富贵舒适的日子谁不愿意过?有银票可拿谁又不想要?再说我是正正经经开铺子,正正当当做生意,我没做不好的事,我也没碍着谁的道,我更没有丢姨母、你和二表哥的脸。” 顾锦行哽咽着。 严京慌了,“好!好!就算我多嘴说错话了,表妹,你别哭了!我求你不要哭了!我娘要是知道我把你气哭了,铁定饶不了我!” 说到最后,严京自己也快要哭了。 顾锦行这才止住眼泪,拿着绢帕擦了擦红红的眼睛,然后看着严京认真地说: “五表哥,你知道我爹爹靠不住。我和弟弟在侯府住了这么久,他都没有来看望过我们,更没有想过要给我们送些银钱过来。所以我更要努力挣钱。日后两个弟弟读书,娶妻生子都要银子。我要替我娘把弟弟们养大。” “可是,表妹,你……你自己都还是孩子呢!”严京的心里怪怪的,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五表哥,你以为我做生意很辛苦,对吗?其实不是这样的!我很喜欢做生意,我喜欢经营铺子,我喜欢赚银子。我觉得这样很好。你知道如意坊每旬会分给我多少银子吗?五表哥,我给你说,你不要告诉别人……” 顾锦行附到严京耳边,悄声说了一个数字,严京吃惊得瞪大眼睛。 “表妹,你……你说的都是真的?” “是真的,”顾锦行点点头,“所以,五表哥,我不缺银子。我和两个弟弟都有银子花。你和二表哥日后若是手头紧,需要银钱,你们可以问我要。” 顾锦行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严京。 严京显得有些窘迫,“表妹,我和二哥都不会用你的钱。你自己挣来的钱自己花,用不完的就好好攒着,你日后还要嫁人……就像你说的,还有两个小表弟呢!” 见严京的神情坦坦荡荡,对她没有任何心机算计,顾锦行真心地笑了。 顾锦行明白人性,知道财帛最是动人心;但是她也看出来了,不论是姨母,还是严钰和严京,他们都不会打她银钱的主意。 所以,对于这样的亲人,她是发自内心的喜欢,日后在他们遇到困难,有需要的时候,纵然自己舍些银钱出去又有何妨呢? 你对我有十分的情义,我自会将情义还你百分。 严京没有想到,自己仅仅在如意园里吃了一顿饭,和顾锦行说了一席话,就彻底刷新了他对这个小表妹的认知。 尤其当顾锦行告诉他每月从如意坊中得到的分成时,严京更是险些惊掉了下巴。 他每月的月银是二十两,一旬才六十两,小表妹一个月的收入就有一百两。 吃惊归吃惊,严京却并不觊觎。他和二哥一样,自幼跟着大儒读书,深知礼义廉耻,懂得君子爱财,当取之有道的道理。 不仅如此,严京还在想,日后应该如何才能帮得上顾锦行,让她的生意做得更顺畅一些。 回到朝云院后,严京直接去了雪松阁。 严钰正在雪松阁里临摹一幅画,当严京把自己在如意园中得知的事告诉他时,严钰也吃惊不小。 “度寒告诉过我,说表妹很有经商的天赋,我还不太相信。”严钰放下手中的笔。 “表妹岂止是有天赋,表妹还有志气!”严京感慨道。 严钰看了他一眼,“今日之事你知我知,不可外传。另外,汪祖南那里让人盯着,发现有所不对的就让人给表妹递个信。” “表妹干嘛一定要跟汪家合作?她不知道自己在与虎谋皮吗?”严京皱皱眉。 “或许不知道吧!暗中提醒着她就是了。”严钰双手拿起画作,朝着还没有干透的墨迹处吹了吹。 第60章 抢夺 严京走后不久,顾锦行打算带着顾安鸿和顾安飞一起去逛街。 于是,她让刘全驾车,把她和顾安鸿、顾安飞带到了牌楼正街。 到了牌楼正街,顾锦行又想顺便去如意坊里看一看。 于是,顾锦行向秦嬷嬷、许嬷嬷和两名小厮交待了几句后,便让他们先带着顾安鸿和顾安飞去吃食铺子里买点心和糖果。 随后,她自己转身带着香兰、香菊等四个丫鬟走进了如意坊。 “咦,小姐,那不就是宝珠县主吗?”香兰眼尖,一下就看清楚了前方的人,凑近顾锦行的耳边低声说。 顾锦行顺着香兰的目光看过去,果然看见一个岁数和自己差不多大,穿戴得珠光宝气的小姑娘正在让人给她取摆在货架上的小动物。 她看中的是一只绿色的小乌龟。 这只小乌龟是用钩针编织出来的,线的颜色深浅搭配得宜,龟壳显得层次分明。 小乌龟的两只眼睛却是用两粒粉色的珍珠嵌上去的,看起来活灵活现。 整只小乌龟被托在宝珠县主的手掌中,竟栩栩如生。 宝珠县主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盯着小乌龟,左看右看,越看越喜欢,简直是爱不释手,便让跟在身边伺侯的一位中年嬷嬷拿出银钱买下。 “杨嬷嬷,我要这只小乌龟。”宝珠县主说。 杨嬷嬷问了价钱后,便取出五十两银票正要递出去,却不提防另外有一只手直接伸到了宝珠县主的面前,一把就将县主拿在手中的小乌龟抢夺了去。 接着,众人就听见一个骄横的声音:“这个东西,本公主要!这些,还有这些,本公主也要!来人,替本公主把这些全部都包起来!” 顾锦行愕然!宝珠县主也懵了! 但是,宝珠县主很快就反应过来,大声道:“福华,那是我的!快些把它还给我!是我先看中的!” 宝珠县主边说边要上前去抢,身边的杨嬷嬷和丫鬟一看,县主同公主争东西,这可怎么得了,当即就被吓得一身冷汗,急忙想要阻拦住她。 可是,宝珠县主已经被气坏了,此刻正怒气冲冲,气势如牛,又哪里是她们能拦得住的。 宝珠县主一把抓住福华公主的衣袖,伸手就要去抢小乌龟。 福华公主又哪能如她的愿,直接就把手中的小乌龟抛给身后跟着的一名小太监。 “小春子,你给我拿好了,不准拿给这个小贱人,不然我要你的脑袋!” 宝珠县主立刻扑向小太监。小太临不敢躲,宝珠县主抬手就朝他的脸上使劲儿挠去,“死太监,把乌龟给我!” 此时,小太监已经被吓得面如土色。宝珠县主蓄着指甲,他的脸上被宝珠县主抓出了几道深深的血痕。 可是,小太监并不敢躲避宝珠县主,更不敢违抗福华公主,只得将福华公主扔给他的小乌龟紧紧攥在手中,任由宝珠县主抓他、挠他、打他。 “嬷嬷,快来帮我抢!”宝珠县主抢不到小乌龟,急得回头大叫嬷嬷。 杨嬷嬷却是不敢动,只能拼命拽着宝珠县主,想要把她拉回来。 宝珠县主见杨嬷嬷不听自己的,又朝自己的丫鬟喊:“香儿,快去长公主府叫我外祖母,福华欺负我!” 可是香儿也走不了,因为福华公主的人已经将去路拦住了。 宝珠县主更加愤怒,转身就朝福华公主扑去。 两人的年龄差不多,身高也差不多,宝珠县主一把就抓住福华公主的发髻使劲儿扯。 福华公主疼得大声嚎叫,也跟宝珠县主扭打起来。 两人你使劲儿抓我一下,我拼命挠你一下,不消片刻功夫,头上的发髻都散了,珠钗头饰也掉了,脸上、手上也都有了血痕。 两边的嬷嬷丫鬟们都被吓得浑身颤抖,想要劝架劝不住,想要将人拉开又拉不开,哪边都不敢惹,竟不知如何是好。 如意坊中乱作一团。 香兰等人把顾锦行紧紧护在一个安全的角落中。 顾锦行向四处看,寻找管事。管事这时也看见了顾锦行,急忙走过来。 “速去汪家,请汪老爷过来!”顾锦行果断吩咐。 她知道,自己此刻不能露面。她不能把安定侯府牵扯进来。 顾锦行也想不出还有谁更适合出面处理这样的事情,她想来想去也只有汪祖南。 在这瞬间,顾锦行想起商翟告诉过她,汪祖南的背后有汤太师和三皇子,她片刻就冷静了下来。 这时,顾锦行才后知后觉地想起,福华公主的生母,便是德昭帝的宠妃芳妃。 德昭帝膝下四位公主,按年龄长幼排序,分别是皇后嫡出的大公主福阳,德妃所出的二公主福月,玉嫔所出的三公主福云,以及芳妃所出的四公主福华。 福华公主十一岁,与顾锦行和宝珠县主的年龄相差无几。 德昭帝宠爱芳妃,连带着对四公主福华也多了几分宠爱。 据传芳妃仗着有帝宠,在后宫中除了皇后,从不把静妃、淑妃等高位嫔妃放在眼中。 在生母的言行熏陶下,又有德昭帝的溺爱,福华公主在宫中自然也是横着走。 其他公主谨守宫规,不敢越雷池一步;偏偏福华公主无视宫规,经常带宫人出宫。 起初,皇后还会对她加以管束训导,奈何每次皇后管教完后,芳妃就会去向德昭帝哭诉告状。 而德昭帝明知福华公主做得不对,却也从来不曾真正责罚过她。 久而久之,皇后也懒得去做那恶人,便放任福华公主不管,这愈发让福华公主无法无天。 不论福华公主如何刁蛮跋扈,宝珠县主却是一点儿也不怕她。 因为昭阳长公主格外喜爱这个小外孙女,宝珠县主有大半时间都住在长公主府里。 昭阳长公主还时常带着宝珠县主一同出入宫廷,宝珠县主自然也得了德昭帝的喜爱。 宝珠县主本就聪明伶俐,在昭阳长公主的教导下,小小年纪便深谙人心,懂得如何讨长辈欢心。 久而久之,德昭帝喜爱宝珠县主更甚福华公主。 福华公主见德昭帝对宝珠的喜爱胜过自己,还时常赏赐宝珠一些好东西,自然嫉恨。 凡是宝珠县主有的,福华公主也一定要有;凡是德昭帝赏赐给宝珠县主的,福华公主也要有一份。 宝珠县主也厌恶福华公主的飞扬跋扈,一来二去,两人的梁子就渐渐结下。 今日,福华公主又带着宫人偷着出宫,逛至如意坊,正好看见宝珠县主要买那编织的乌龟。福华公主便生出了抢夺之心,这才有了两人厮打的那一幕。 第61章 欧阳澄溪又出现了 得知福华公主同宝珠县主在如意坊里打架,汪祖南的脸色马上就黑了。 一个是德昭帝的公主,生母又是宠妃;一个是昭阳长公主最疼爱的外孙女,昭阳长公主那可是连德昭帝也要敬着几分的亲姑母。 虽说一个是公主,一个是县主,身份有别,宝珠县主明显是在以下犯上,但是若要论起两人背后各自的倚仗,宝珠县主对福华公主还真是不怵! 总之,两个都不是善茬,两个都不是他能够轻易得罪的人。 汪祖南很清楚,此事若是处理不好,一旦德昭帝迁怒下来,别说如意坊能不能够保住,只怕他汪家的其他生意也会受到牵连。 想到这里,汪祖南很是郁闷,却也不能够坐视不理。他思虑一番后,召来管事,让管事拿着自己的名帖去请京兆尹,然后自己往如意坊赶去。 福华公主和宝珠县主厮打一阵后,到底年纪小,力气不足,还是被各自的嬷嬷丫鬟和宫人们拉开了。 “小春子,摆驾回宫,本公主要去找父皇!” 福华公主发髻散乱,外衣也被扯坏了,脖子和脸颊上都是被宝珠县主抓挠出来的血痕。 “严宝珠,小贱人,你给本公主等着,我要让父皇砍你的头,杀你全家,把你们抄家灭族!”福华公主放着狠话。 宝珠县主也不示弱,“福华,蠢货,皇上舅舅才不会听你挑唆!皇上舅舅一点儿也不喜欢你!还不是芳妃那个狐狸精儿勾着皇上舅舅,皇上舅舅才给你几分薄面!” 福华公主一听,又要去打宝珠县主,却被身旁的宫人死死拉住。 “公主,咱们快些回宫吧,回宫请皇上和娘娘为公主做主!”宫人们都快要哭了。 天知道,等德昭帝和芳妃看见福华公主这副模样,也不知道他们的命还保不保得住! “蠢货,我不怕你!”宝珠县主跳起来,“如果不是我外祖母,皇位才轮不到你父皇!你也不会是公主!” “哎哟,我的祖宗吔——”杨嬷嬷心惊胆颤地赶紧去捂宝珠县主的嘴,可宝珠县主的话已经说出来了! 这个时候,如意坊里的客人早就已经悄悄溜走了大半。 还有几个不怕死的想留下来看热闹,都被如意坊的另一名管事赶了出去。 顾锦行这时都有些后悔自己来了如意坊。 虽然福华公主和宝珠县主的事情她不打算出面管,但此时此刻她也不好自己溜走。 毕竟如意坊也算是她的铺子,好歹也是一只能给她孵出金蛋的母鸡。 所幸的是,香兰等人眼疾手快,护着她躲进了铺子的一个隐秘角落里。 站在这里,顾锦行能清楚看见铺子里的情形,铺子内的人却不能轻易发现她。 这时,铺子里面的空气似乎有些凝滞了,众人大气不敢出,都自觉把呼吸调至最缓。 没过多久,京兆尹的府尹莫隐和汪祖南就前后脚赶到。 更让顾锦行意外的是,欧阳澄溪竟然也跟在莫隐后面。 此外,莫隐还带来了一队兵马司的侍卫。兵马司专门负责京城内的街道巡逻和治安维护。 莫隐先走到福华公主面前,不卑不亢地施了一礼,“下官见过公主!” 福华公主并不认得莫隐,却认得欧阳澄溪,忙朝着欧阳澄澈叫道: “欧阳公子,快来帮我!宝珠这贱人不但打我,还污蔑我父皇,我要告诉父皇,我要杀她的头!我要诛她全家!” 欧阳澄溪挑挑眉,摇着手中折扇,一双狐狸眼看着莫隐道:“莫大人,你这身四品京官的官服,公主竟不认得!明儿你还是禀明圣上换个官儿做!” 莫隐瞪了他一眼,“欧阳公子慎言!” 欧阳澄溪笑笑,又瞧着福华公主,“我说公主,你的身份可是比县主高,却连个县主都打不过,还要回宫告状,让陛下帮着你报复回去,传出去岂不丢了陛下和芳妃娘娘的脸?” “你……”福华公主被欧阳澄溪的一番话呛得面红耳赤,更显狼狈不堪。 欧阳澄溪狠狠瞪了她一眼,便转向京兆尹府尹莫隐,“莫大人,你还不快些命人送公主回宫?” 听见欧阳澄溪的话,莫隐似乎才恍过神过来,“张卓,即刻带人速速护送公主回宫,不得有误!” “是,大人!” 被唤作张卓的侍卫上前,单腿朝福华公主跪下,双手抱拳,“公主,请随在下回宫!” 福华公主不依,仍然叫嚣着:“宝珠,小贱人,我要让父皇杀了你,杀你全家!” “还不快些送公主回宫,堂堂金枝玉叶,这成何体统!” 欧阳澄溪的眼神像刀子一样扫向福华公主身侧的宫人。宫人被吓得浑身一激灵,立刻紧紧抓住福华公主的双臂,不由分说就将她拖走了,送上了铺子外面的马车。 “莫叔叔,欧阳大哥——”宝珠县主高兴了,蹦到欧阳澄溪和莫隐面前。 莫隐的脸色却黑得不能再黑,冷声吩咐道:“李山,送县主回府!” 宝珠县主还想再说,莫隐却不给她机会,瞪着她身边的嬷嬷丫鬟。嬷嬷丫鬟被莫隐的眼神吓得哆嗦一下,不由分说地拽着宝珠县主就往外走。 “我不回府,我要去长公主府,我要找我外祖母!”宝珠县主嚷着。 “宝珠啊,你自求多福吧,”欧阳澄溪打断她的话,“小心陛下治你大不敬之罪!” 宝珠县主一行人离开后,莫隐才转向欧阳澄溪,“这……这可如何是好?” 莫隐与宝珠县主之父,安定侯府四爷严允鹤是同窗,二人颇为交好。 此刻,莫隐甚为头痛,宝珠县主口无遮拦的那番话,若是传到圣上的耳中……莫隐简直是不敢想。 欧阳澄溪并不搭理他,狐狸眼睛朝着四周转了转,目光就扫到了躲藏在隐秘之处的顾锦行。 欧阳澄溪也不说破,又似笑非笑地朝铺子外面,挤着看热闹的人群中扫了一眼。 汪祖南没能躲过,迎上了欧阳澄溪的目光,只得从人群中战战兢兢地走出来, “小民见过莫大人,见过欧阳公子!”汪祖南朝二人深深地施了一礼。 “如意坊的生意真是不错,”欧阳澄溪看着他,“在下正好想要有一家这样的铺子,不知汪老爷有没有意向转手卖给我?” 汪祖南吃了一惊,“这……” 顾锦行也吃了一惊。 欧阳澄溪笑笑,“君子不夺人所爱。做生意也需得你情我愿才好。在下不强求,不过汪老爷可以仔细想想,若是想通了,在下随时恭侯!” 汪祖南的眼眸里掠过一抹深思。 欧阳澄溪也不再多说,转身向莫隐告辞,“莫大人,今日在下拜托之事就有劳了!在下会铭记于心!日后大人若有差遣,尽可来寻在下,在下万不敢推辞!” “欧阳公子客气了!欧阳公子请自便!待莫某将事情办好,自会派人告知公子!”莫隐也冲他拱拱手。 欧阳澄溪便摇着折扇走出了如意坊,一双狐狸眼状似无意地又向顾锦行扫了一眼。 第62章 如何善后? 待欧阳澄溪走远后,汪祖南朝莫隐身边挪了挪,悄悄摸出两张百两银票要塞给他。 莫隐却不接银票,将他的手推开。 “汪老爷,今日的事只怕圣上和长公主都会找你要说法!汪老爷应当知道什么话当说,什么话不当说,别把在下跟欧阳公子牵扯进去就好!” “是!是!莫大人请放心,就算给在下一百个胆子,在下也不敢牵扯大人和欧阳公子!多亏大人和欧阳公子及时出现,才救下了公主和县主,也帮小的保住了这间铺子!” 汪祖南诚惶诚恐,额头上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 莫隐看了他一眼,也不再多说话,带着余下的人就离开了。 等到莫隐走后,顾锦行才从藏身之地走出来。 她来到汪祖南面前,行了一个礼:“表舅!” 看见顾锦行,汪祖南似乎略微有些吃惊。因为铺子管事前去寻他的时候,并没有和他说明顾锦行在这里,也没有提及寻他本就是顾锦行的主意。 “锦丫头,你如何在这里?”汪祖南问。 顾锦行的心思转了转,开口道: “表舅,今天是我十岁生辰,我带着两个弟弟出来玩,正好逛到这里。我原本想顺便过来瞧一眼铺子,却没有想到这里竟是乱哄哄的。” 顾锦行眨着一双晶亮的眼睛,无比真诚地望着汪祖南。 汪祖南稍稍松了一口气,轻描淡写道:“无事,不过是福华公主和宝珠县主凑巧都来逛铺子,两人起了些争执。” 顾锦行的眸光闪了闪,“啊?公主?县主?表舅,这不打紧吧?” 汪祖南见她似乎被吓得小脸苍白,也不忍继续诳她,心想就怕圣上万一要把她也召进宫里去询问呢? 汪祖南想了想,觉得还是有必要稍微提醒一下顾锦行,让她在心里有些准备。毕竟这如意坊的起因是她,福华公主同宝珠公主打架也是因为她做的东西,而且她还算是这间铺子的二股东。 有了决断后,汪祖南就叹了口气,看着顾锦行说:“如意坊的生意一直很好,铺子里的东西都大受人欢迎,尤其是你后来做的那些小动物。” 汪祖南顿了顿,又说道,“你可知福华公主和宝珠县主为何打架?只因她们都争抢那只编织的乌龟。如若只是吵几句嘴倒也无妨,只是公主和县主打架都受了伤,恐怕圣上和长公主都会召你我二人前去问话。” 汪祖南看上去忧心冲冲。 瞧着汪祖南的神色,顾锦行的嘴角轻轻翘了翘,随即迅速掩饰下去。 “呀,表舅,这可如何是好?圣上会不会怪罪我们……”顾锦行努力让自己显得害怕。 汪祖南的心思几经回折,数次迟疑,暗想把事情全都推到一个小女娃的身上终究是不太厚道,恐惹人耻笑,只是…… “唉,”汪祖南无奈地叹口气,“锦丫头,这件事但求不会殃及如意坊。圣上若是问你,你照实说就是。这件事也算不得是你的过错!” 汪祖南看似在安慰她。 顾锦行的眼睛扑闪了几下,意味深长地回答:“哦,表舅,我知道了——” 从如意坊出来,顾锦行也无心再逛,寻到顾安鸿和顾安飞后,就带着他们往回走。 顾安鸿和顾安飞的手中一人拿着一支糖人,舔得满嘴和衣裳的前襟都是糖渍。 两人靠着顾锦行,又往顾锦行的身上蹭了蹭,弄得顾锦行的衣上也是一些糖渍。 不过,顾锦行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这些,她一直都在垂头想着如意坊的善后事宜。 如果她真要被德昭帝和长公主召去问话,该如何回应? 顾锦行想了又想,决定先把这件事情告诉给严二夫人。 顾锦行猜想,一旦她真的被德昭帝和长公主召去问话,如意坊中发生的事情或许就会因她再起波澜。 因为她寄住在安定侯府,侯府很难置身事外。 也不知道严老夫人、明氏会不会因此而怪罪于她?会不会一怒之下让她和两个弟弟搬离侯府? 如果离开侯府会怎样…… 首先,她不想带着两个弟弟回顾家。 前些日子,她让柳枝回顾家去瞧瞧肖姨娘和两个小姑姑,顺便给肖姨娘送五十两银子过去。 柳枝从顾家回来后,告诉她,她的那个便宜爹顾之衍已经娶了继室,而且又抬了两房姨娘。 黄氏生前住的禧福苑已经被占了,她从前的锦华阁被占了,她幼年和祖母一同居住过的荣春堂也被占了,还有荣安堂,听说是被分割出去租卖了…… 她和两个弟弟回去也没有了容身之地。 顾锦行的手中倒是有银子,另置宅子倒是没有问题,只是顾安鸿和顾安飞还太小,如今的她在旁人眼中也不过是未及笄的小姑娘,他们还不能失去长辈的庇佑! 如果顾之衍知晓她在外单独置办了宅子……如果他们知道她有银两……她和两个弟弟该如何护住自己? 还有如意坊、如意园……这些都容易遭人觊觎! 所以,目前安定侯府是她和两个弟弟最好的容身之所。她还不想离开。 只要侯府肯对他们维护一二,顾锦行和顾安鸿、顾安飞就能平安顺遂地长大。 第63章 侯府立场 果不其然,当顾锦行回到朝云院,把如意坊中发生的事情如实向严二夫人禀告之后,严二夫人愣是被吓了一大跳。 事关公主、县主,况且公主和县主在争打中都带了伤,严二夫人不敢怠慢,定了定神,就让玉歌亲自去瑶光院知会明氏一声,自己则带着阮嬷嬷直奔乐寿堂。 乐寿堂里,严老夫人正靠坐在贵妃榻上,被喜嬷嬷和春嬷嬷两人伺候着吃葡萄。 严二夫人一走进来,二话不说,直接就跪在严老夫人的榻前。 “母亲,儿媳来向您请罪!”严二夫人垂着头,态度毕恭毕敬。 严老夫人倒是被唬了一跳,“老二媳妇,这是为何?出什么事了?” “母亲,都是儿媳不好,儿媳没有看好锦丫头,让她闯祸了!儿媳生怕会牵连侯府,不敢隐瞒母亲,特来向母亲请罪!” 严老夫人不由得紧张起来。 她让喜嬷嬷和春嬷嬷扶着自己慢慢坐直身子,皱眉看着严二夫人,一字一句地问: “老二媳妇,你告诉老身,顾……顾家那个丫头,她究竟做了什么?” 于是,严二夫人便将福华公主和宝珠县主在如意坊中打架的事情细细说了一遍。 “母亲,原本这跟锦丫头是没有关系的,只是如意坊中有她的股份,而且那些如意花结也都是从她这里做出来的,儿媳实在是担心陛下会迁怒……” 听完事情的前因后果,严老夫人倒是松了一口气。 “起来吧,老二媳妇,这不是啥了不得的大事,不过就是两个不懂事的小丫头信口雌黄,生出的口角罢了!要怪也该怪那些伺候的人,竟然连两个小丫头都拉不住!”严老夫人冷然道。 随即,严老夫人话音一转,又说,“福华公主身为金枝玉叶,无视宫规,私自出宫,还在大庭广众之下闹出这种丑事,丢尽皇家颜面,想必也是她母妃管束不严之过。” 严二夫人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母亲,难道就因此……” “事情既然出了,就总得要有顶缸的!若不然,你希望谁去顶缸?顾家丫头?还是我安定侯府?” 严老夫人神色冷漠,随即吩咐春嬷嬷,“给婉如那边递个口信过去,芳妃那贱人,正好借这机会给些教训!到底是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芳妃出自刘家。刘家同顾家一样,也是一个没落世家。芳妃是庶出,其生母出身青楼。 刘家获罪,家族女眷被充作官奴。芳妃因年少貌美,被选入宫中做了一名宫婢。后偶遇德昭帝,因其殊丽的长相被德昭帝惊为天人,收入后宫。 初始封宝林,后封美人、才人……诞下四公主福华后,晋封妃位。 芳妃仗持帝宠,在宫中对淑妃、德妃、静妃等高位嫔妃一向不放在眼中。 严老夫人对这个屡屡给自家女儿使绊子的宠妃自是不喜,心里充满厌恶。 吩咐完春嬷嬷后,严老夫人又看着严二夫人说:“老身还当是出了什么大事,原来竟是这点儿破事儿,看把你吓的!” 见严老夫人根本没当回事,严二夫人稍微松口气。 “母亲,儿媳听说福华公主和宝珠县主的脸上都带了伤,不知会不会破相?若是陛下和长公主……”严二夫人小心翼翼地说。 严老夫人想了想,“虽说这事不打紧,不过涉及公主和县主,这场架还打得不轻,咱们自然不能置身事外,还是得提前商议下对策,你来告诉老身是对的!” “母亲,儿媳就是担心会给侯府惹来麻烦,毕竟……” “二弟妹不用担心,依我看,陛下圣明,长公主也是知理之人,这件事并不会牵涉侯府。”这时,明氏走了进来。 “大嫂……”严二夫人抬起头。 严老夫人开口道:“老大媳妇,说说你的想法。” 明氏笑道:“母亲、二弟妹,锦丫头同咱们家是表亲,她生母过世,顾大爷甩手不管,咱们怜惜才收留了她们姐弟三人。再说,顾家丫头做生意也没碍着谁,总不能因为她的东西好,引得公主和县主争抢,就要怪到她的头上,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若真这样,恐怕也没人敢经商了。” 严老夫人点点头,“老大媳妇说得在理。这些年,顾家丫头住咱府上,老身瞧着她是个好的。这丫头也是个有情义有自尊的,不愿让人说在侯府白吃白住,才去经营铺子。这些年她也孝敬了我不少,也不容易!” “岂止母亲,儿媳也得了她不少孝敬!若是因这事责难她,咱们岂不成了背义之人!”明氏忙道。 严老夫人深以为然,“老二媳妇,你放宽心,若真有事,侯府自会护着她!” 严二夫人彻底松了口气,也很是感动,“儿媳代锦丫头谢谢母亲,也谢谢大嫂!” 几人正在说着,春嬷嬷从外面奔了进来,“老夫人,宫中来人了,圣上宣表小姐即刻进宫。” 严二夫人听了脸色一白,转头望向严老夫人。 严老夫人神色如常,对严二夫人道:“你先回去吧,给锦丫头说一声,叫她不必怕,如实禀告圣上就是。若有事,安定侯府自会替她兜着。” 严二夫人忙应了,辞了严老夫人和明氏就往朝云院赶去。 严二夫人走后,严老夫人看着明氏,“让人把四爷叫回来,说我找他。另外,给长公主府、商郡王府、秦国公府、冯御史府递帖子,准备些礼物,你亲自去拜访。” 明氏应了“是”,正要出去,严老夫人又叫住她。 “这件事可大可小,等老大回来,你细细同他说一遍。另外,硕儿、钰儿、京儿几个孩子那边,也都打声招呼,这些日子都谨慎些,让他们在外都把嘴巴闭紧些,莫要轻易入了旁人的局。” “母亲放心,儿媳省得。”明氏说完,自去办严老夫人交待的事。 第64章 进宫面圣 顾锦行跟着传旨太监进了宫。 宫道是用一块块的青石板铺设而成的,又宽敞又平整。宫道两侧是高高的红墙,墙顶上盖着绿色的琉璃瓦片。 顾锦行不知不觉就想起在她前世的时候,曾经游览过的故宫。 类似的宫道与宫墙,以及前方巍峨大气的殿宇,帝王宫室屋顶的飞檐走兽和黄色琉璃瓦,何其的相似! 在那瞬间,顾锦行的心里产生了一种恍若隔世之感。 跟在传旨太监的身后,她小步小步地朝前走着。传旨太监见她步子慢,倒也没有催促她,而是放慢脚步等着她跟上来。 毕竟,如今的她不过十岁,人小腿短,谁也没法挑剔她什么。 顾锦行在心里默默地计算着时间。走了大约十多分钟,传旨太监才把她带到了乾龙殿外。 顾锦行先立在殿门外面等候。 她等待了大约有一柱香的时间,然后就看见殿门从里面被打开,汪祖南战战兢兢地退了出来。 顾锦行还没有来得及看清楚汪祖南脸上的表情,更无暇同他打招呼,另外一个面白无须的老太监就紧跟着出来,宣她进殿。 然后,顾锦行跨进乾龙殿,跟着老太监走到了龙座前面。 老太监侧身站到了一边。顾锦行看见面前金灿灿的龙座和明黄色的龙袍,立刻跪到地上,朝着龙座上的人,认认真真地行了三拜九叩之礼。 “民女顾锦行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还显稚嫩的声音在寂静无声的大殿内响起。 顾锦行虽然紧张,心里却并不害怕。她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让举止仪态无懈可击。 听她嗓音清脆,吐词清晰,又见她丝毫不露怯色,又一对比适才汪祖南觐见时,那唯诺而又畏缩的神色,德昭帝倒是有些意外。 德昭帝没有开口叫起,只是用深遂莫测的眼光审视着她。 顾锦行低头跪着。她能够感觉到来自头顶上方的那道具有压迫性的目光。 到底是个十岁小姑娘,顾锦行的身体还是没能忍住微微动了两下。 “皇上,这小姑娘的年纪瞧着倒是同福华差不多大,臣妾很是好奇,小小年纪,如何能做出那些巧夺天工的玩意!” 顾锦行心中一凛。她适才并未注意到龙座旁边的其他人。 顾锦行小心翼翼地抬了抬眼皮,目光朝着龙座周围窥探了一番,可惜她是低头跪着的,什么也看不见。 这时,顾锦行听见头顶上方传来威严浑厚的声音:“平身吧,抬起头来!” 顾锦行忙从地上爬起来,微微抬起了头。然后,她的目光顺着德昭帝,自然而然地往大殿内的其他方向扫了一圈,随即又迅速收回目光,垂首站立。 德昭帝是一位相貌英俊的中年大叔,体型魁悟,面色红润,看得出来保养得不错。 德昭帝的左侧,与他并坐着的是一位头戴凤冠,身上服饰流光溢彩,看起来富贵无双的中年美妇。顾锦行立刻猜到她是皇后。 在皇后的下首,又依次坐着两个年纪略轻的宫妃。仅看服饰,顾锦行知道她们应当是德昭帝的妃子,只是谁是谁她却不清楚。 在德昭帝的右侧下首,座次低于皇后,又依次坐着两个妃子。 上首的妃子顾锦行感到略有几分眼熟,只是她一时半会儿也没能够反应过来。 但是当顾锦行的目光扫过她时,她倒是冲着顾锦行和善地笑了笑。 顾锦行这才恍然顿悟,她就是淑妃,安定侯府严老夫人嫡出的大小姐严婉如。 淑妃的样貌同严老夫人有几分相似,难怪眼熟。 坐在淑妃下首的妃子,顾锦行一看就知道她是芳妃。因为她看向顾锦行的目光明显不善,而且毫不掩饰她的怒气。 不过,顾锦行看见芳妃也感到惊艳。 芳妃的头上插着用五彩宝石镶嵌的一支凤簪,身上穿着绯红色宫装,宫装上用金线绣着孔雀开屏的图案,瞧着竟比其他几位宫妃更张扬,容貌也更胜一筹。 顾锦行进殿后,殿内所有人的目光一直都在她身上。她的神色举止也悉数落入了众人眼里。 坐在皇后下首处的第二位置,身穿湖蓝色华丽宫装的妃子“扑哧”一笑,“陛下,皇后娘娘,臣妾瞧着这小姑娘倒是有意思得紧!” 听了她的话,皇后便笑着接话道,“听静妃这么一说,本宫瞧着也有些意思,皇上,您说呢?” 德昭帝却没有开口。这时,芳妃一下子扑到龙座前,令众人猝不及防。 “皇上,您可要替咱们的福华做主啊!我可怜的福华,她可是堂堂公主啊,竟然被这些贱民欺辱作践!皇上,这是在打您的脸啊!”芳妃跪到地上痛哭涕零。 皇后不悦地蹙了蹙眉,“芳妃,一切自有皇上做主!你在此哀嚎成何体统!” “是啊,芳妃妹妹,事情都还没有问清楚,你就这样急着辩白,莫不是心中有鬼?”静妃笑道。 淑妃也趁机插了一句,“臣妾以为,静妃妹妹的话说得在理,在事情还未查明之前,总不能不问青红皂白,就把过错推给旁人!德妃姐姐,您说呢?” 坐在静妃上首的美妇点点头,轻声道,“淑妃和静妃两位妹妹说得有道理。皇上,皇后娘娘,臣妾就不明白,堂堂公主,怎么就不能和其他公主一样,好生待在宫中,谨守宫规,安分守己?偏要触犯宫规,私自出宫,这是为哪般?如今出了事情,难不成还要让旁人代为受过?” “你……你们……”芳妃浑身哆嗦,面色苍白,似要继续辩解什么。 然而,静妃、德妃、淑妃几人根本不给她机会。几人你一句,我一句,每一句话都像软刀子插在芳妃身上。 皇后也是冷眼看着,眼神扫向芳妃,目光里是说不出的厌恶。 “呜呜呜……皇上,求您给臣妾和福华做主啊!宝珠县主仗着有长公主撑腰,不但打伤了福华,还扬言说皇上您就是靠着长公主才坐上了这龙椅的!” “哐当——啦!晔啦——” 芳妃的话音刚落,德昭帝就抄起面前的茶盅猛地砸向地面。 茶盅碎裂,热茶飞溅,滚烫的茶水溅到芳妃的身上,痛得她捂脸躲闪。 德昭帝怒不可遏,“蹭”的一下从龙椅上站起来,几步来到芳妃面前,抬腿就朝芳妃的心窝子用力踢去。 德昭帝一连踹了芳妃好几脚,踹得又急又狠, 芳妃震惊地望着眼前发怒的帝王,目光里尽是茫然、恐惧和陌生! 随着殷红的血从她的嘴里汨汨流出,芳妃终是闭上眼睛,倒在地上。她晕了过去! 第65章 各人心思 (上) “皇上——” 上至皇后、德妃、淑妃、静妃,下至太监和宫婢,乾龙殿内所有人都被德昭帝的怒火吓得噤若寒蝉,众人齐刷刷跪到地上。 顾锦行跪在太监宫婢中间,伏着身子,低着头,努力像鹌鹑一下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天知道她在经历着什么! 她不但亲眼见识到了骨灰级的惨烈宫斗,软刀子割肉,刀刀杀人不见血,她还亲眼目睹到了天子之怒! 前世在书上读到过一句话: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如今虽然不至于伏尸百万,可是德昭帝会不会砍几个人泄愤她却不知道。 顾锦行只能尽量把自己缩小成背景板,先把小命保住再说。 皇后跪行到德昭帝面前,“皇上息怒!臣妾肯请您保重龙体!您龙体康健,才会江山永固,千秋万代,臣妾和皇儿们才有指望!才能够倚仗您!” 听了皇后一席话,顾锦行忍不住在心里竖起大拇指,为她点赞! 高啊,皇后着实是位高人,瞧这语言艺术,啧啧,真是修炼得炉火纯青! 果然,皇后的话就像一盆凉水泼在德昭帝的心上,顿时让他清醒不少。 德昭帝重新回到龙椅上坐下。 皇后见势,给德妃、淑妃和静妃使了一个眼色,率先从地上站起来,接着挥退太监和宫婢,带着众妃重新回到座椅上。 “带人,带芳妃下去,请太医,”皇后也不看德昭帝,自行吩咐道。 伺侯芳妃的宫婢迅速上前,几人抬起芳妃就出了乾龙殿。 接着又进来几个宫婢,迅速将地面上的茶水和血渍清理干净。 德昭帝的目光在大殿内睃巡一圈后,落在顾锦行的身上。 顾锦行敏锐地接收到了德昭帝审视的视线,知道德昭帝可能就要问她话了,心里升起警惕。 临行前,严二夫人就已经按严老夫人的意思悄声交待了她,这件事情能踢多远就踢多远,如果德昭帝非要迁怒,就把火引向芳妃和福华。 “老夫人让我告诉你,这件事总得给皇上一个交待,自然得有背锅之人。良善不见得就是好事。心该硬的时候就千万不能软!” “姨母,我知道了!”顾锦行心中了然,打定了主意。 所以,不论德昭帝的目光如何锐利,顾锦行也就是在他发怒时才稍微有那么一点儿恐慌,此刻又镇定了下来。 她老神在在地站立着,丝毫不惧的样子。 打量着顾锦行,皇后、德妃、淑妃和静妃都暗自称奇。 淑妃的唇角更是朝上弯了弯。只是在德昭帝面前,她也不好明晃晃地笑,只能拿起绢帕捂着嘴唇掩饰了一番,心想,“不愧是母亲和大嫂维护着的人!” 安定侯府在宫中自有眼线。 严二夫人在乐寿堂中同严老夫人说过之后,严老夫人又吩咐春嬷嬷递话,不到一柱香的时间,消息就传进了景秀宫中,给了淑妃充裕的时间来消化这件事情。 静妃得知消息的时间比淑妃更早。她的消息自然是欧阳澄溪让人传进来的。 欧阳澄溪离开如意坊后,第一时间就让人往毓秀宫中传话。 来人是欧阳澄溪的一名近身隐卫,他亲自把欧阳澄溪的意思带给静妃,让她护着这个寄居在安定侯府的顾家丫头。 静妃很是不解,以为欧阳澄溪看上了顾锦行。 “七公子这是为何?难不成她看上了那丫头?妩兰可知这事?”静妃的语气里显得不满。 静妃和淑妃是同一时间进的宫,家族势力旗鼓相当,为了争宠,两人明里暗里斗了多年,如今也都有皇子伴身。 若说静妃稍比淑妃强一点的是,她比淑妃先诞下皇子,而且是一胞双胎。 静妃生下皇子三年多后,淑妃才迟迟有孕,生下九皇子。 但若是论位份,淑妃却要比她高上一头。 皇后之下,贵、德、贤、淑四妃,如今贵妃和贤妃的位置还空着。 静妃多次暗示德昭帝,想让德昭帝把她提上贵妃或者贤妃位,奈何德昭帝始终不开口,她也只能是静妃。 静妃每想到这些,心中难免忿恨。 “主子说,他同顾家小姐很快会有生意上的合作,希望娘娘能顾全大局。”隐卫回答。 随后,隐卫又说:“主子还让属下转告娘娘,顾家小姐同汪家合作的如意坊日进斗金。若娘娘能维护顾家小姐几分,想来日后自有好处。” 欧阳澄溪洞悉宫中形势,知道静妃同淑妃争斗,未必肯帮顾锦行,才特地又嘱咐了隐卫这几句话,让他转述给静妃。 静妃的心思转了又转。她生有两个皇子,说她不觊觎那个位置是假的。 静妃也知道,要得到那个位置,单单收服慕僚,笼络朝臣,各种造势,就少不得要烧掉大笔银子。 而宫中每月给妃子和皇子们的月例及俸禄银子都是有限的,她在宫中的一应开销,两个皇子额外的用度,都是在靠着欧阳家的财力。 欧阳家每年花在她和两个皇子身上的银两不下十万两。 而欧阳家族七成以上的生意和银钱,都掌控在欧阳澄溪的手中。 欧阳澄溪不仅是欧阳家少主,更是如今欧阳家族实际上的大半个掌家人。 但是对欧阳澄溪,静妃却一向摸不透他的心思。 她只是对这个侄儿的狠戾手段略有耳闻,知道欧阳澄溪并非表面上看起来的那幅样子,不是她能轻易得罪的。 此外,顾家二房的嫡女顾媚,如今是五皇子的庶妃。说起来,她同顾家多少也是沾了些姻亲关系的。 能在宫中生存多年并保全自己和两个儿子,静妃显然不是傻的。 她想来想去,决定暂时抛下同淑妃的成见,按着欧阳澄溪说的,先帮着顾锦行度过眼下这一劫再说。 话说回来,静妃也是厌恶芳妃的。 芳妃竟敢仗着帝宠,把手伸进她的毓秀宫,打探她和两个皇子的消息,这是她没法容忍的。 所以,她怎么也得趁着这个机会,狠狠踩上芳妃一脚,将芳妃打压下去,顺便拔了芳妃放在毓秀宫中的钉子。 想到这些,静妃更不犹豫了。 第66章 各人心思(下) 而在此时此刻,皇后也有自己的心思。 皇后在宫外自然有她的眼线,三皇子使了手段,把安定侯庶出的女儿严婧弄进了皇子府,原本是想要借安定侯府的势,取得安定侯府的支持。 岂料三皇子用错了棋子,安定侯府转瞬就把长房庶出的三公子严涛及其生母打压下去,只因为严涛帮着三皇子促成了这件事。 随即,侯府丝毫不顾及三皇子颜面,将严婧的生母陈姨娘送去了庄子。 安定侯府摆明了态度只追随皇上,不站队,不参与夺嫡。 三皇子暗恨安定侯府绝情绝义。皇后却知道安定侯府几房都是重情重义的人。 单说二房夫人对顾家长房嫡女的维护,就丝毫不逊色于她对膝下的两个嫡子的关爱。当然,这也是缘于严二夫人同黄氏姐妹情深。 而严老夫人和长房明氏,对顾家寄居在侯府的三个孩子也向来都是睁只眼闭只眼,有时甚至也在暗中维护。 另外,皇后还从眼线传递上来的消息中知道,在顾锦行的名下除了如意坊,如意园,她还买了不少田庄,那些全都是京郊上好的良田…… 皇后眼波流转,不露声色地扫了淑妃、静妃一眼。 其实,对淑妃和九皇子,皇后从来没有多余的担心,因为九皇子一心钻研墨家机关之术,对帝王之术没有任何兴趣,淑妃也不是一个有野心的人。 真正让皇后忌惮的是静妃和五皇子、六皇子。 静妃有野心和手段,背后又有欧阳家族庞大的势力和财力。 而皇后自己有嫡出的大皇子和四皇子,还有那个养不熟的白眼狼三皇子…… 想到这里,皇后的眼神黯了黯。 人的十根手指都有长有短,家中儿子多的自然也就难免做到不偏心,普通百姓家庭是如此,公侯将相家庭是如此,皇家更是如此。 尤其那个位置只有一个,谁都想争,谁都想要,又岂能顾全到每一个儿子? 皇后便想,今日她如果顺手帮顾锦行一把,来日顾锦行和安定侯府若是能够记着她的恩情,不说要怎么回报她,只要能够不站在她的对手那边,对她就是一件好事…… 皇后的心意就这样在反反复复中定了下来。 随后,皇后的目光扫过芳妃坐过的那张座椅,想到芳妃,暗骂了一声“蠢货!” 在皇后的眼里,蠢货生的公主也是一个蠢货!福华竟敢无视宫规,不把她这个嫡母放在眼里,也是时候给些教训了! 还有芳妃这个贱人,仗着有德昭帝的宠爱,时不时地在德昭帝面前给她上眼药,早就犯了皇后的大忌。 若非有德昭帝护着,芳妃早已变成了一堆白骨。 如今正好有了名正言顺惩治芳妃的机会,皇后岂能让这样好的机会白白错过! 想到这里,皇后的心里就美得不行,望向顾锦行的目光又情不自禁地多了几分满意。 德妃此刻正安静地喝着茶。小小地报复了芳妃一下,她也就不想再多说什么,此时只想安安静静地做一块背景板。 宫中二十余载,浮浮沉沉,红颜渐老,德妃早已息了争宠的心思,只想平平安安度过余生。所以,德妃一向与世无争,很少与人为难。 只是,芳妃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打她的福月的主意。 德妃的膝下只有一个福月公主。 福月公主长到十六岁时,芳妃竟向德昭帝进言,让德昭帝将福月公主送去外族和亲。 德妃看似与世无争,却也不是能够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听到这个消息,德妃的肺都气炸了,福月是她唯一的女儿,是她千娇万宠着长大的公主,岂能被当作和亲的棋子! 德妃当即就带着人,气势汹汹地去砸了芳妃的月秀宫,又让人绑住芳妃,狠狠地扇了芳妃几巴掌,拿鞭子抽了她一顿。 芳妃哭诉到德昭帝跟前,德昭帝也气恼。 但是,德昭帝到底念着同德妃的旧情,最终没有听从芳妃的谗言,而是为福月建了一座辉煌大气的公主府,又用心择了一名让德妃和福月都满意的附马。 福月公主同驸马大婚后,就搬出了皇宫,搬进了公主府里去住。 因为公主府距离皇宫近,所以,福月时不时地都能进宫看望德妃。 每次只要看见福月,德妃的心里就美得不行。 又见女儿同驸马过得美满幸福,琴瑟和谐,如同一对神仙眷侣,德妃更是觉得自己此生也算是圆满了。 只是,德妃始终不能够原谅芳妃,只要有机会她就会踩上芳妃一脚。 今日亲眼瞧着芳妃被德昭帝痛打,天知道她的心里有多痛快! 德昭帝同样有自己的心思。 淑妃和静妃的膝下都有皇子,身后还有强大的家族。 身为帝王,正值壮年,他既要防日渐长大的皇子,也更防世家外戚。 淑妃和九皇子虽无野心,但是安定侯府却握有兵权。 静妃和五皇子、六皇子不只有野心,还有欧阳家族强大的财力。 再说他的皇后。皇后诸葛长蓉,是诸葛家长房嫡女,诸葛家现任家主一母同胞的嫡妹。 当年,德昭帝同皇后的联姻,是昭阳长公主一手促成…… 这些年,芳妃仗着他的宠幸,在后宫飞扬跋扈,屡屡将手伸进景秀宫、毓秀宫中闹事,甚至三番五次同皇后打摆台,德昭帝不是不知。 福华不尊嫡母,无视宫规,私自出宫,恃强凌弱,欺压良民,他不是不知。 德昭帝只不过是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为了牵制皇后、淑妃、静妃…… 只是芳妃这个蠢货!福华这个蠢货!白白辜负了他的宠爱! 还有他那好姑母昭阳…… 德昭帝恨不得提剑杀人! 第67章 帝心(上) 德昭帝的目光阴沉得如寒冰一样锁定在顾锦行的身上,饶是顾锦行再镇定,也还是有种如坠冰窖的感觉。 “你可知罪?”德昭帝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怒气。 顾锦行不由自主打了个寒战,急忙利索地跪到地上,“回禀皇上,民女不知何罪之有?” 顾锦行的神色没有丝毫迟疑。 德昭帝瞧不出破绽来,目光阴鹜地盯着她:“联听闻如意坊是你的铺子,难道你竟不知今日如意坊中之事?” “回禀皇上,如意坊确实有民女的股份,不过民女的股份只占小头。如意坊最大的股东是汪家,民女只是依附汪家做点小买卖。至于皇上说的事,民女不知具体是哪一件?如意坊里每天都有许多事。” 顾锦行镇定地回答。 听见顾锦行的话,皇后心里略感惊讶。她朝德昭帝看了一眼,德昭帝的脸色实在算不上好。 皇后便琢磨着开口道:“今日唤你来宫中,是因为福华公主和宝珠县主在如意坊里起了点争执,这事儿你可清楚?” 皇后说完,端起面前的茶盅,慢慢饮了口茶。 乾龙殿内鸦雀无声,众人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 德昭帝的目光没有温度地盯着她,等着她回答。 “回禀皇后娘娘,民女……民女略有耳闻,只是并不知具体情形。”顾锦行回答道。 皇后、淑妃、静妃等人都望着她。德昭帝也看着她,微微眯了眯眼睛。 顾锦行想了想,又说:“今日是民女的十岁生辰。民女带着两个弟弟去逛吃食铺子,经过如意坊。民女确实想着顺便去看一看铺子,只是当时铺子外面有许多人,竟比平日里多了许多。民女不明所以,便让婢女去打探。婢女打探到福华公主和宝珠县主在铺子里,而且公主和县主不知为何起了争执。民女所知的就是这些。” 顾锦行说完后,一直跪了大半天,才听见德昭帝的声音: “福华和宝珠说的那些话,你可听清?” 顾锦行的心里“咯噔”了一下。 这话她该怎么回答?听清楚自然是听清楚了,可是她能够照实说吗?自然不能!除非她不想要小命! 大殿内所有人的眼睛都集中在她身上。顾锦行只得在心里斟酌一番,硬着头皮说: “当时铺子外已经有了许多人,民女人小,力气也小,挤不进去,而且……而且周围很是嘈杂,所以民女只是远远地看见铺子里有两个人在打架,却听不清她们说的是什么。” 淑妃听见顾锦行的回答,将提在嗓子眼儿的心放了回去,拿起绢帕掩了唇角的笑意。 静妃的目光里有一丝赞叹,皇后也暗自点头。 德昭帝神色莫明地打量着她, 过了一会儿,两个太监抱着一大包东西进了大殿。 他们走到龙座前,解开手中的包袱,将里面的东西一古脑儿地倒在了地上。 顾锦行假装不经意地瞟了一眼,瞬间又怔住了。 如意坊中几乎所有的花结,包括那些活灵活现的小动物,都被拿到了御前。 紧接着,顾锦行看见其中一名太监将那只绿色乌龟放在了德昭帝面前的龙案上。 德昭帝盯着乌龟看了半晌,眉头越皱越紧。 这时,殿外又响起一声太监的通传:“昭阳长公主到——” 随后,顾锦行就看见昭阳长公主被两名宫婢搀扶着走进了大殿。 昭阳长公主的年纪同严老夫人差不多,只是身着宫装朝服,看着更多了几分威严。 昭阳长公主走到德昭帝面前,正要行礼,德昭帝忙迈下龙座,上前扶住她:“姑母快快免礼!来人,给长公主赐座!” 太监很快搬来了一张铺着软垫的座椅。昭阳长公主舒服地坐了下来。 皇后、德妃、淑妃、静妃依次上前见了礼。 “姑母……”德昭帝正要开口,却被昭阳长公主打断。 昭阳长公主又站了起来,颤颤巍巍地想要向德昭帝跪下。德昭帝不得不再次亲手扶住她,将她送回到座椅上。 “姑母,您是长辈,见着联不必下跪、您有话不防坐着说,” “多谢皇上!老身此番是来向皇上请罪的!”昭阳长公主看着德昭帝,慢吞吞地开口道。 德昭帝忙问,“姑母何出此言?联不知姑母何罪之有?” “唉,皇上,都怪老身平素过于溺爱纵容宝珠那丫头,竟让她养成了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今日在如意坊中,她竟为了一件小东西把福华公主给得罪了,还口出狂言,说了些不该说的话!老身得知后,实在是惶恐不安!” 昭阳长公主又一次站起来,在宫婢搀扶下,朝着德昭帝跪了下去。这一次,德昭帝没再去扶她。 昭阳长公主双手伏地,向德昭帝叩了三个头,“老身已经将宝珠那丫头带来了,请皇上治她的罪!也请皇上念在先帝的恩情上,能饶过宝珠她母亲、姨母、舅父,饶过老身一家大小。” 昭阳长公主的话一说完,一直候在殿外的严宝珠就被两个长公主府的嬷嬷带了进来。 顾锦行瞟了她一眼,严宝珠看上去可真是惨不忍睹, 她那张雪白的小脸上不仅有被福华公主挠出来的抓痕,还有一个红彤彤的巴掌印,显然是被长公主打的。一双眼睛也是红肿着的,显然哭过。 两个嬷嬷把严宝珠带到德昭帝跟前,让她跪了下去。 “孽障,还不快向皇上请罪!” 昭阳长公主气不打一处出,挥起手又扇了严宝珠两巴掌。 严宝珠哭起来。 见长公主狠着心肠打了严宝珠,德昭帝才开口道:“姑母息怒!” 接着,德昭帝又吩咐宫婢,“还不快把长公主扶起来!” 宫婢又一次扶起长公主,将她送去坐下。 德昭帝这才望着严宝珠:“宝珠,你可知罪?” “皇帝舅舅!宝珠是口不择言说错了话,宝珠愿意认错!可是宝珠不服气!明明是福华先来欺负我!是她先动手抢我看中的东西!她还说要杀了我全家!”严宝珠大声哭着。 昭阳长公主一听,不等德昭帝开口,举起手中的龙头拐,作势又要打严宝珠:“孽障!你自己有错还敢攀扯福华!都怪老身我把你惯坏了!” 旁边的宫婢急忙拦着她,将拐仗从她的手中拿下来。 德昭帝的目光晦暗不明,“来人,去把福华给联带上来!” 第68章 帝心(下) 很快,福华公主就被两个宫中的嬷嬷带了上来。 顾锦行冷眼瞧着,福华公主看上去比宝珠县主更为狼狈,不仅脸上和脖子上有更多的抓痕,就连脸上的巴掌印也更明显,一张俏脸已经肿得老高。 福华公主一进大殿,就挣脱了嬷嬷的手,朝龙座上的德昭帝扑过去。 “父皇,你要给我做主呀!严宝珠那个小贱人她以下犯上打我,她还咒骂你,说……” “孽障,给朕住口!” 福华公主的话还没有说完,德昭帝就怒不可遏地抄起龙案上新换的一盏热茶,朝着福华公主砸了下去! “哐当!”一声,细瓷茶盅先是砸到福华公主的额头上,热茶飞溅出去,继而茶盅落地摔得粉碎! 福华公主的额头被碎瓷片割破了,立刻就渗出了血。她的脸上也被滚烫的热茶烫得生疼。 但是福华不敢再作声,她被德昭帝的怒火吓坏了,只得拼命抑制住哭声,用双手紧紧捂着额头,大气不敢出。 昭阳长公主一颗悬着的心稍稍放下来。 德昭帝面色阴沉,黑得滴水,充满怒火的目光朝福华和严宝珠两人扫了一眼,吩咐道:“来人,传旨!” 传旨太临迅速跪在龙座前。 “传朕旨意,福华身为公主,却恃宠而骄,不修女德,不敬嫡母,无视宫规,私自出宫,屡屡触犯宫禁。自即日起,搬出月秀宫,禁足梅苑,由皇后遣人教导,日读女则女诫百遍!无旨不得出!” “父皇——”听见德昭帝的旨意,福华公主惊恐得瞪大眼睛。 “父皇,我不去梅苑,我不去!我就要在月秀宫,我就要和母妃在一起!父皇——”福华公主哭得声嘶力竭。 梅苑就是后宫中的一片梅林,位置很偏僻,林子深处只有一个庵堂。犯了过错的公主、妃子有时会被禁足在这里。 而且宋夏朝的后宫还有一条宫令,公主在犯错禁足期间,一切待遇等同宫婢。 禁足也意味着失宠。不得宠的公主形同蝼蚁,人人都能踩上一脚。福华公主素日里树敌又多,这让她内心如何不恐慌。 任凭福华如何哀求,德昭帝却不愿再多理会她,两个嬷嬷很快就把她带出了乾龙殿。 “传朕旨意,芳妃素日恃宠而骄,不敬皇后,屡破宫规,挑唆生事,今又教女不严,使其令皇家蒙羞,即日起禁足月秀宫思过,无旨不得出!” 听了德昭帝的旨意,皇后、德妃、淑妃、静妃四人彼此心照不宣似的,在不经意间微微相视一眼,目光中透出浅浅的笑意。 “不知姑母对朕的处置可满意?”德昭帝看着昭阳长公主问。 昭阳长公主捻着手中的佛珠,念了声“阿弥陀佛!”,随即作势又要起身向德昭帝跪下,被旁侧侍候的宫婢扶住。 “皇上圣明,老身没有异议。” 昭阳长公主顿了一下,又说:“老身知晓皇上仁慈。但若是有人犯了错,该罚还得罚,不然,天家威严何在?宝珠虽是老身的外孙女,皇上纵然宠着她,却也不能为她破了例。今日她对福华以下犯上,又口无遮拦,言语无状,对圣上大不敬,虽是无心之举,也实属有错,还请圣上治她的罪!也治老身管教不严之罪!” 听了昭阳长公主这一番看似诚恳而又冠冕堂皇的话,德昭帝暗自哂笑,唇角划过一道讥讽。 德昭帝想了想,说,“姑母言之有理。福华虽然有过在先,但是宝珠在大庭广众之下以下犯上,又口出大不敬之言,朕若不稍作惩诫,恐难以服众。故,朕暂且削夺宝珠县主封号,告诸众人,待来日再另择时机加封。姑母,你意下如何?如此可好?” 不等昭阳长公主开口,德昭帝又看向严宝珠,“宝珠,舅舅今日削你县主封号,你可会怨舅舅?” 严宝珠咬了咬嘴唇,又朝昭阳长公主看了两眼, 昭阳长公主没有说话。 严宝珠便对着德昭帝道:“皇帝舅舅,宝珠错了!舅舅的惩罚已经对宝珠开恩了,宝珠不敢有怨言!” 德昭帝听了严宝珠的话,面上流露出欣慰之色,“知错莫改,善莫大焉!宝珠,虽说舅舅今日罚了你,不过舅舅也有好东西要赏你!” 德昭帝边说边看了昭阳长公主一眼,便命宫人取来一斛上好的珍珠。 “这是前些日子南越国进贡上来的,给宝珠拿去玩吧!” 宫人便将一斛颗粒饱满、莹润洁白的珍珠捧到严宝珠面前。 “宝珠,还不叩谢陛下!”昭阳长公主开口道。 严宝珠接了珍珠,叩谢德昭帝。 昭阳长公主的目光在殿内睃巡了一圈,落到顾锦行的身上,看着她目光灼灼。 “这就是那个顾家丫头?” “是的,姑母,朕听闻她便是安定侯府二房的那个表亲。小小年纪,如意坊倒是有她四成的股份,令朕颇感意外!” 顾锦行本来正在滋滋有味地琢磨着德昭帝和昭阳长公主的言语交锋,不提防昭阳长公主将话题转向了她。 她连忙趋步向前,向长公主施了一礼:“民女顾锦行拜见长公主!” 长公主审视着她,面色有些不善:“听说我外孙女和福华的争端就是为了你的东西?” 顾锦行的心脏颤了颤,她觉得长公主就差明着指责她是整个事件的罪魁祸首了。 虽然福华和宝珠的争端确实和她有一定关系,但是顾锦行却不愿意轻易背这个锅。 “回禀长公主,民女当时没有在场,不清楚具体情形,但是民女后来也听说,福华公主和宝珠县主的争端确实是因小女的东西而起。” 顾锦行不卑不亢,没有直接推卸和逃避责任,长公主面上的神色缓了缓。 听了顾锦行的话,想到先前询问汪祖南时,汪祖南推诿的托辞,德昭帝也不由得暗自点头,心里对顾锦行多了些好感。 顾锦行又说:“民女的东西能够同时得到公主和县主的垂青,那是民女的福气。只怪民女没能多做出几件,才让公主和县主为此伤了和气。民女愿意赔罪。” 第69章 皇后解危 众人鸦雀无声。大殿内静默了半晌。 德昭帝盯着她,“哦?你要如何赔罪?说出来让朕听听。” “民女……民女打算另外编织两对如意萌宠送给福华公主和宝珠县主。”顾锦行微微抬了抬头,用眼角的余光留意着德昭帝的神色。 德昭帝听了似乎有些生气。他走下龙座,站在那堆被太监倒在地上的如意花结前,将其中两只萌宠织物踢了出来,踢到顾锦行面前。 “你以为,就凭这样的几件小玩意,就能够赎罪?”德昭帝反问道。 顾锦行咬了咬牙,带着破釜沉舟的勇气回答: “民女是这样认为的。因为民女本无过错。但是民女为了向皇上表达诚意,愿意给公主和县主编织两对萌宠作为赔礼。” 顾锦行说完,德昭帝还没开口,就听见昭阳长公主喝道,“一个黄毛小丫头,胆子还不小,竟敢欺君!” 顾锦行的眼皮子跳了几下,直接忿道:“长公主您言重了,民女并不敢欺君!民女对皇上只有一片赤诚之心!” 德昭帝听了后险些被气笑,“小丫头,好你一片赤诚之心!” 昭阳长公主的面子挂不住,眼里喷火。 “一个落魄家族的小丫头倒是学得伶牙俐齿!皇上,福华和宝珠的争端本就因她而起,今日若是不罚她,福华和宝珠的罪岂不白受?” 德昭帝刚要开口,就听见皇后的声音:“皇上,姑母,臣妾倒是有一个主意。” 德昭帝转头看向她,“皇后,你说!” 皇后便从凤座上站起来,分别向德昭帝和长公主施了一礼,才开口道: “皇上、姑母,三皇子、四皇子、五皇子和六皇子都已及冠,前日礼部的人已经将各高门世家的闺秀图册呈递了上来,就等着皇上为四位皇子择正妃赐婚。 等皇上赐婚之后,就该着手准备皇子们的大婚事宜。臣妾前些日子还听人说,如今京城里上至世室贵胄,下至良民百姓,成亲之时,都兴在喜堂和洞房里挂如意花结。 臣妾斗胆,皇上不如把几位皇子成亲时,喜堂和洞房里要用到的花结都交给这个丫头来做。若是做得好,皇上就免了她的罪;若是做得不好,皇上再治她的欺君之罪!” 皇后说完这番话,看了长公主一眼,便等着德昭帝拿主意。 静妃和淑妃互相看了一眼。德妃依然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昭阳长公主一时语塞气结,却也想不出更好的话来反驳皇后,只得先闭上嘴。 德昭帝沉吟半晌后说,“皇后的提议不错,暂且就先按照皇后说的办吧!” 随后,德昭帝转向顾锦行,问:“皇后的话你可听清?” “回禀皇上,民女已经听清楚了。民女叩谢皇上龙恩,叩谢皇后娘娘凤恩,等三皇子、四皇子、五皇子、六皇子大婚之时,民女必当竭尽全力办好皇上和皇后娘娘吩咐的差事!”顾锦行大声回答。 德昭帝对顾锦行的表现终究还算是满意。他转头看向昭阳长公主:“姑母,你说呢?依联看,此事就这样吧!” 昭阳长公主听话听音,便明白德昭帝无意再多作纠缠,心里虽是不快,到底还是忍下来了。 “皇上,老身人老了,身子也容易乏,既然皇上有了决断,老身就不再多言。老身这就告退,把我这个不成器的外孙女带回去,定会让教养嬷嬷对她严加管教!” 德昭帝听了也不留她,只说:“姑母慢走,若有事就让人来回联!” 德昭帝说完后又吩咐宫人,“来人,送长公主回府!” 昭阳长公主告退后,便在宫婢的搀扶下,转身往乾龙殿外走去。皇后、德妃、淑妃、静妃等人按品第依次向昭阳长公主行礼道别。 长公主走出乾龙殿后,德昭帝扫了众人一眼说,“朕也乏了,都退下吧!” 于是,众人又在皇后的带领下,向德昭帝行礼告退。 顾锦行也紧跟着顺势出了乾龙殿。 站在殿门外,顾锦行才察觉到自己的后背竟被一层冷汗浸湿。这时的她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皇后上了凤辇,在宫人的簇拥下往坤宁宫的方向去了。 德妃、静妃也各自回华阳宫和毓秀宫。 淑妃回头看着顾锦行,“回去替本宫向老夫人问好。” “是,娘娘,民女一定把话带到。”顾锦行忙回答。 淑妃又看了她一眼,才上了辇轿,往景秀宫的方向去了。 等到皇后等人都走远了,顾锦行才在宫人的指引下,沿着宫道往宫门外走。 她人小腿短,步子不快,走了约摸一刻钟才隐隐望见前方的宫门。 此时,安定侯府的马车正等候在宫门外面。 严二夫人坐在马车里,时不时地掀起帘子朝宫门内望一眼。 “都进去大半日了,怎么还不见出来?阮嬷嬷,宫里可有消息传出来?”严二夫人的神色流露出焦急。 “夫人且放宽心,淑妃娘娘已经派人来传过话,说表小姐无恙。皇上圣明,并没有迁怒表小姐,如意坊和汪家也都没有被牵连。”阮嬷嬷低声安慰她。 严二夫人的心这才稍稍定下来。 又等了片刻,在宫门内不远处,才终于出现一个小身影。阮嬷嬷打开帘子时刚好看见。 “夫人,表小姐出来了!”阮嬷嬷的心里也是一阵放松和高兴,她下了马车,走到宫门处站着等候顾锦行。 顾锦行已经望见了严二夫人的马车,看见阮嬷嬷站在宫门口等她,心里激动就想跑起来,却不料被长长的裙裾绊了一下,身子不由自主就朝前扑去。 就在她要摔倒的刹那,一只有力的手扶住了她。 顾锦行站稳身子后正要道谢,等她回头一看却愣住了。 “商世子?”顾锦行惊讶极了。 站在顾锦行面前的人正是商翟,他是从另外一条宫道上过来的,正好遇见了她。 顾锦行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眼,只见他穿着一身武将服,以往白皙的肤色变黑了一些,俊朗的面庞上多了几分刚硬与冷厉! “你不是去了军中么?怎么又回来了?”顾锦行忍不住好奇。 商翟看着她,“陛下有事召我回来,正好顺便看看……严二可在府中?” 商翟顿了顿,略迟疑了下,就转了话题。 “二表哥应该是在府里。你去问我姨母吧。喏,我姨母正在宫门外等我呢!”顾锦行回答。 “那你快些去吧,别让二夫人等急了。”商翟笑了。 说完后,也不等顾锦行回话,他便转身往乾龙殿的方向去了。 顾锦行眨了眨眼,暗道这人好生奇怪,却也没有多想,加快步子走到宫门口,一下就扑进了阮嬷嬷的怀里。 第70章 文宝斋 经过多年相处,阮嬷嬷和顾锦行也日益生出了感情。 最初,阮嬷嬷也只是怜悯顾锦行家世落魄;后来逐渐地,她对顾锦行就不再单单是怜悯,还多出了许多长辈对晚辈的疼爱和维护。 顾锦行对阮嬷嬷也很尊重。她每逢送给严二夫人东西时,也总要顺带拿一份给阮嬷嬷,无论多少,总代表她的心意。 许多时候,人同人的相处,都是你待我一分真情,我待你十分真心。顾锦行待阮嬷嬷好,阮嬷嬷自然也愿意为她付出十分的好。 回到马车上,严二夫人简单问了几句她在宫中的情况。 亲耳听见皇上没有怪罪于她,又亲眼看见她无恙,严二夫人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随后,顾锦行便同严二夫人和阮嬷嬷一起乘马车回了安定侯府。 顾锦行先去乐寿堂向严老夫人报了平安,顺便把淑妃的话转述给了严老夫人。 “好孩子,记着日后行事要谨慎些,去吧!” 严老夫人说完,便让人送她出了乐寿堂,又让春嬷嬷去小厨房里给她取了一些点心带回去。 顾锦行随后又去瑶光院拜谢了明氏。明氏给了她一对珊瑚耳坠压惊。 夜里,商翟穿着一身夜行衣,来到安定侯府外。他见侯府内守卫森严,便转身折去了如意园。 第二日,顾锦行来到如意园后,像往常一样走进自己的书屋,就看见在紫檀书案上摆放着一个醒目的白玉匣子。 顾锦行心中奇怪。她抱起匣子打量一番后,便将匣子打开,只见里面放着一支精致的兰花玉簪和一对雕着兰花的玉镯。 这是哪来的?谁放在这里的? 顾锦行叫来锦芳、锦瑟等人询问,大家都茫然不知。 顾锦行想了半天也没有想明白,索性把玉簪和玉镯都放回到匣子里,又将匣子随意搁在多宝阁上,不再去想。 然后,她开始看账簿,规划未来的生意版图。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香兰进来送点心,换茶水,顾锦行才放下手中的笔,准备稍作休息。 这时,她的目光在无意间看见了随意堆放在书架底层的话本子,心中不由得一动。 这正是严京送给她作为生辰礼的那些话本子。顾锦行的唇角朝上弯了弯,心情极好。 “香兰,你把话本子取两本来给我瞧瞧。”顾锦行边吃点心边说。 香兰便拿了两本话本子给她放在书案上。 顾锦行吃完点心,拍了拍手中的点心渣子,拿起桌案上的话本子翻看起来,竟不知不觉就被里面的故事吸引住了。 顾锦行很快就将两册话本子全看完了。 她托着腮,盯着面前的书,若有所思地想了半天,眼睛慢慢亮起来,一个崭新的主意突然像流星一样从她的脑海中掠过。 好在她及时抓住了这抹灵感。 “香兰!”顾锦行唤了一声。 香兰很快走进来,“小姐,您要什么?” “香兰,去让刘叔备车,带上小旺,咱们去一趟状元街!”顾锦行吩咐道。 小旺原是严二夫人派去伺候顾安鸿、顾安飞的小厮。顾锦行见他机灵活络,便把他从青竹居调来,带他在身边办事。 香兰有些奇怪,因为顾锦行平素最爱去牌楼正街,一是因为牌楼正街的繁华不逊色于状元街;二是因为如意坊就开在牌楼正街上。 顾锦行每每逛牌楼正街时,总会顺便看一眼如意坊,这也是她爱去牌楼正街的主要原因。 而顾锦行去状元街的次数却是寥寥可数。 不过香兰也没有多作询问,直接按照顾锦行的吩咐去叫小旺和刘全。 顾锦行重新换了一身男装,扮作一名富家公子,坐上马车。 “刘叔,文宝斋是在状元街上吧?咱们去文宝斋。” 刘全便和小旺一起驾车,载着顾锦行来到状元街,将马车停在文宝斋的门前。 顾锦行从马车上下来。香兰、香菊也扮作小厮跟在她后面。 待刘全将马车停靠好后,她把刘全和小旺叫到面前,低声吩咐了几句,刘全、小旺点头,各自行事。 文宝斋一共有三层,占地面积很大,而且它不仅仅是书斋,还同时经营茶楼和食肆。 而且它还带有一个宽敞的院子,院子里有假山、池水,环境甚是清幽。 文宝斋是宋夏京城最大的书斋,许多读书人都爱来这里,或者埋首于书中;或者三三两两品茶论文,赋诗作词。 顾锦行带着香兰、香菊在书斋里看了看。书斋里不仅有各种四书五经、科举用书,还有许多正史、野史、地理、游记、医卜之类的书籍。 依顾锦行看来,这里的书绝对不比她前世时的一个县区级图书馆少。 在书斋的转角处,有近二三十平米的面积,墙面书架上摆放着大量印刷精致,还配了插图的话本子。正是严京买来送给她的那类书。 周围还设了小桌和座椅,可以坐在这里看书。 顾锦行便带着香兰和香菊找了一个较为僻静的角落坐下,而坐在这个位置上,视线正好能够看清书斋内的情形。 顾锦行招来小二,递过去二两银子:“小哥,麻烦帮我们叫一壶茶水,再来些点心。” 店小二接过银子:“公子,您喝什么茶?毛尖、碧螺春、竹叶青都有。” 顾锦行也不想暴露身份,随意说:“普通茶水就行。” 店小二听了心花怒放。一壶普通茶水不过五十文钱,再加几碟点心,也不过白文钱,多出来的银子自然是他的。 “小公子,您稍等片刻,小的这就去给您叫茶水点心。” 店小二很是殷勤,没多大会儿就送来了一壶茶,两碟点心,又加了两碟干果。 主仆三人一边喝茶吃点心果子,一边观察着书斋内的情形。 刘全和小旺按顾锦行的吩咐,隐身在书斋的两个角落中,手中拿了纸笔,记录着往来人数,分类统计着购买各种书籍的人数。 没错,这就是顾锦行在前世时学会的一种市场调查的方法。 坐了将近两个时辰后,顾锦行注意到够买话本子的人倒是不少,但无一例外都是一些小厮模样的人,偶尔也有丫鬟婆子。 顾锦行心中好奇,便让香兰香菊前去设法打探。 香兰香菊也是机灵,先后同几个小厮婆子丫鬟搭上了话,两人很快就把顾锦行想要知道的事情打探清楚了。 “小姐,奴婢刚才问的那两个婆子一个是秦国公府上的,一个是陈国公府上的,小厮是容秀郡主府上的。”香兰说。 “小姐,奴婢问的几个人,一个是临江侯府的,一个是商郡王府的,还有几个是诸葛家、欧阳家、谢家、王家的。”香菊说。 顾锦行了然于心。买话本子的大多是富贵世家之人。 也是,顾锦行翻了严京给她的话本子,书上都标有价钱,平均差不多五十文一本,不算便宜,学子和贫寒人家岂会花钱买这些无用之书? “我们回去吧。”顾锦行见调查得差不多了,便起身带着香兰、香菊,招呼了刘全、小旺一声,主仆几人离开文宝斋,先回了如意园。 刘全和小旺把自己记录的给了顾锦行。顾锦行将自己关在书房中,写写画画又整理了将近一个时辰,才搁下笔,准备回安定侯府。 然而,这时商翟却来了。 “你是怎么进来的?”顾锦行很是奇怪,竟无下人前来通报。 商翟却不回答她,看着她问,“我送你的簪子和手镯可喜欢?” 顾锦行这才明白过来,感情那玉匣中的东西竟是商翟送给他的。 “你为何要送给我?”顾锦行仰着脸问他。 “昨日不是你的生辰么?”商翟笑笑。 “哦,那就谢谢你了。”顾锦行愣了愣。 顾锦行又看着他,“你不回军营了吗?” “要回,不过我过些日子就要去西北卫所了。” “西北?”顾锦行有些惊讶。 “鞑靼入侵,皇上派我前去督军,”商翟淡淡地说。 “那你几时回来?” “少则一二年,多则五六年,”商翟看着她,“或许,等我回来时,能赶上你及笄。” 顾锦行有些听不明白他的话,却又能分明感觉到他的话语中包含了太多意味不明的东西。 一时间,顾锦行竟无话可说。商翟也沉默半晌。 又过了一会儿,商翟突然说:“文宝斋的主意你不要去打,也别去招惹文宝斋的人,那是大皇子名下的产业。” 第71章 商翟送人 “大皇子?”顾锦行的眼里又是一阵惊讶。 商翟点头,“大皇子名苍舒,年二十,皇后嫡出,正妃是谢太傅的嫡长孙女谢云瑶。” “谢云瑶?谢太傅?”顾锦行觉得名字耳熟,寻思了一下,猛然想起严婳的未来夫家就是谢家。 严婳和谢太傅的嫡长孙谢云景定亲,两家已经合了八字,交换了聘礼。 顾锦行试探着问:“我听说侯府三表姐同谢家订了亲,未来三姐夫便是谢太傅的嫡孙谢云景。谢公子和太子妃是……” “谢太傅有两子,长子谢才俊现任工部侍郎。谢大人的元配早年病故,太子妃便是元配所出。谢云景是如今的继夫人所出。”商翟又简单解释了几句。 顾锦行明白过来,想了想又问:“我瞧着文宝斋颇受读书人的追捧,大皇子这是在拉拢读书人?” 商翟不欲对她多说,没有回答,但是看向她的目光中却流露出一丝赞赏。 “你既然已经和汪家有了合作,也算是多少同汪家有了牵扯,只怕日后的麻烦也少不了。”商翟的目光里又似乎有些隐忧。 “我给你四个人,他们都是我暗卫营里训练出来的,身手都不错,让他们跟着。” 商翟说完,不等顾锦行开口,就对着虚空中打了个手势,紧接着四个人影自房檐处翻身而下,动作快捷利落,竟没有发出丝毫声息。 “过来认主!”商翟凉薄的目光扫向他们。 四人便来到顾锦行面前屈膝跪下。 “奴木乙见过主子!” “奴木丁见过主子!” “奴木凤见过主子!” “奴木青见过主子!” 顾锦行抬眼看去,见木乙、木丁是两名少年,木凤、木青是两名少女,四人的年纪大约都在十五、六岁左右。 “他们……”顾锦行讶然地望着商翟。 商翟转向她,又用一种温和而不容拒绝的语气说: “日后木乙和木丁跟在暗处保护你,木凤和木青可以充作你的婢女在明处。木乙和木丁除了保护你,还会替我打探收集一些京中的情报,我也会定期让人和他们联络。你日后若有棘手之事,也可以让他们给我递话。” 顾锦行略微迟疑后,便决定接受他的这份好意。 她的身边,确实正缺这样的人。暂且把人收下,日后再想办法报答就是,她这样想着。 见她收下了自己的礼物和送来的人,商翟的心情变得极好,又叮嘱了她一番,才纵身跃上房梁,缩骨自房檐的缝隙处探身出去,潜入浓密的树荫丛中。 商翟走后,顾锦行看着眼前的四名少年黑衣暗卫,想了想,对他们说:“你们暂时在我这里,只当是我向他借了你们。跟我期间,每月我会给你们每人十两银子。若我有别的事情派给你们去做,我会按事情的难易程度给你们辛苦费。” 木乙四人听了她的话都有些意外,互相对视了一眼。 “好了,就这样吧。木乙、木丁你们还在暗处,我叫你们或者有事你们再出来;木凤、木青你们扮作我的丫鬟!”顾锦行说完后,便唤了声“香兰”。 一直守在门外的香兰并不知道屋内发生的事情。听见顾锦行唤她,立刻推门进来。 在香兰进门前,木乙和木丁已经迅速隐身到房梁上。顾锦行没有看清楚他们的动作,只感觉像有一股风就那么吹了过去。 “小姐……她们……她们……”香兰指着木凤和木青,失态地瞪大眼睛。 对于书房里面突然冒出来的这两名黑衣少女,香兰感到不可置信,结结巴巴不知道说什么。 “香兰,带木凤和木青去换身衣裳,就说是二表哥送来的人。日后她俩和你们一样,都跟在我身边。”顾锦行淡定地说。 “是,小姐,奴婢这就带两位姐姐过去。”香兰很快镇定下来,按照顾锦行的吩咐带着木凤和木青去了偏院。 随后,顾锦行把香荷和香桃安排住在如意园中,自己带着香兰、香菊与木凤、木青四人回了侯府。 商翟借着树荫的掩护从如意园中出来,直接去了城南的一座宅院。 仅从外观看,这是一处不甚起眼的院子。高高的白色围墙内,青砖黑瓦的屋舍掩映在一片旺盛繁密的修竹林之中。 然而商翟知道,宅子的里外四周却遍布隐卫,皆是数一数二的高手,在这里,纵是一只苍蝇也插翅难飞。 商翟显然是熟门熟路,隐身在暗处的人也都认得他,因此商翟很顺利地就进到了院子中,推开主宅堂上虚掩的门。 走进去,竟是另外的一番天地。玉石铺地,琉璃为墙,夜明珠作灯,又宽又高的珊瑚树被用作屏风,桌椅床榻等一应家俱摆设俱是罕见珍品。 靠窗的暖榻又宽又大,上面铺着虎皮,搁了一张紫檀木矮几, 欧阳澄溪和严钰跪坐在暖榻上一边品茶一边对弈。商翟进来,两人不约而同望了他一眼,神色如常,并不见吃惊。 商翟也不理会他们,自顾自地坐下,拾起茶壶,往面前的空杯里斟了一杯热茶。浓郁的茶香溢出。商翟端起茶杯微微抿了一口,神色似是惬意。 “这是今年进贡的新茶,”欧阳澄溪瞄了他一眼,目光又回到棋盘上,果然落下手中黑子,“严二,你输了!” 严钰将捏在手中的白子扔回棋罐,“罢了,输给你倒也不算丢人!” 欧阳澄溪眼珠子一转,“严二,我手中有一间铺子正要寻人合伙,不知你那位顾家表妹有没有兴趣?” 严钰刚喝了一口茶,听见欧阳澄溪的话,险些将口中的茶喷出。 “你这话是真是假?欧阳,我那表妹才十岁,看在咱俩的交情上,你可别去诳她!” 在严钰的眼里,欧阳澄溪就是一只狡猾的狐狸,十句话里往往有九句都当不得真。 见严钰不相信自己,欧阳澄溪正色道,“自然是当真。你表妹那手工编织的如意花结和如意萌宠的生意不如分一些给我,我同样给她四成的股。” 第72章 商翟离京 严钰倒是愣了一下,还是有些不信,“你手下能人众多,想必要做那花结的生意也不是什么难事,汪祖南在你面前也不过如一只蝼蚁,又何需同我表妹合作?” 欧阳澄溪摇着扇子,“严二,这你就不知道了,不是我非得同你表妹合作,是有人求着我与你表妹合作。” 欧阳澄溪边说边朝商翟看了一眼。 严钰更是诧异了。他看看欧阳澄溪,又转头看了看商翟,“你们两个,葫芦里卖什么药?不会是想对我表妹使坏吧?” 欧阳澄溪“哈哈”一笑,“我说严二,商老大的心思你还看不出来?” 商翟神色如常,望着欧阳澄溪,“圣上立储的旨意不下,恐迟早生变,还是有些准备的好。” 欧阳澄溪的眼珠子又转了转,“皇帝老儿让你去西北卫所,你打算何时动身?” “等过几日,先把这边的事安排妥当再启程。”商翟答道。 欧阳澄溪哂笑道,“我说你也是,若是娶了那个福云,皇帝老儿岂会将你贬去军中?如今倒好,你倒是给了他一个将你踢去西北的借口。” 商翟甩给他一个刀子眼,“我不像你,假意娶了人,又不同人家圆房,徒令佳人寂寞。” 欧阳澄溪被这句话呛得哑口无言,面色讪讪。 严钰觉得有趣,对欧阳澄溪笑道,“秦家嫡小姐是出了名的花容月貌、蕙质兰心,澄溪兄竟然嫌弃?” 欧阳澄溪的面上闪过一抹厌恶之色,“不过棋子而已”。 商翟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倒是好奇,秦妩兰那里你究竟是如何应付过去的?她若知真相,还不同你闹?” “这就不劳你操心了,本公子自有手段,”欧阳澄溪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商翟笑笑,也不再就这个话题紧追着不放,转向严钰,“侯府三房择了谢家这门亲,只怕日后少不得要趟进夺嫡的浑水。” 严钰怔了怔,方才明白他说的是三房严婳同谢太傅嫡孙谢云景的亲事。 “和谢家的亲事我祖母和我大伯、大伯母都是反对的,奈何我那三伯娘铁了心。我祖母、大伯、大伯母也不想家宅失和,只好默认了。”严钰辩道。 “那陆家也是不省心的,”欧阳澄溪哧笑一声。 “天下的脊梁骨尽在读书人身上。谢太傅门生众多,谢家也是满门清贵。大皇子又占嫡占长,实力不可小觑。”严钰想了想。 听了他的话,欧阳澄溪不以为然,“门生众多、满门清贵又如何?自古百无一用是书生!” 欧阳澄溪的话语里不无讥讽。 房间里安静了一阵。 沉默半晌后,商翟又看着欧阳澄溪:“我去西北卫所后,户部往那边送的粮草,还要烦请你多多替我盯着。” 户部尚书黄仲声是谢太傅的门生,明面上支持着大皇子,但实际上却是三皇子的人。 懿德贵妃尚未进东宫时,同黄仲声的母亲是手帕之交。德昭帝登基后,因着黄仲声之母,懿德贵妃对黄家多有提携。 德昭帝其实是一个念旧情的人。黄仲声后来能够升任户部尚书,也有懿德贵妃的余荫。 兵部尚书童昀却是益亲王派系的人。益亲王妃是谢太傅的嫡女,也是谢云瑶和谢云景的姑母。故益亲王明里暗里都是支持大皇子的。 两虎相争,必有一败。在情势未明之前,只怕鞑靼的入侵会被有心人用作夺嫡的筹码,而戍守边关的将士则成为被殃及的无辜池鱼。 欧阳澄溪听了商翟的话,正色道:“你放心,我昨日已经命人先去筹十万担粮草,随时以应不测,解你燃眉之急。” 商翟正想道谢,欧阳澄溪的桃花眼又一转,“你不用谢我,本公子从不做亏本买卖,筹粮的银子我自有办法从户部弄来。” 商翟想了想,觉得欧阳澄溪倒也没有说大话,便也不再同他过多客气。 严钰离开城南的院子回侯府后,他先去向严老夫人问了安,随后回朝云院去祺晖堂见了严二夫人。 严二夫人看见他很是高兴,说,“你回来得正好,我替你挑了几门亲事,你自己选选,看中意哪一家?” 严二夫人说着便从阮嬷嬷的手中接过几页写了字的红纸递给他。 “你先看看,一位是汤太师的嫡孙女,小你两岁,是汤小姐看中了你,汤家特地托人来打探递话; 一位是户部尚书黄大人的嫡千金,小你三岁,我在郡王府的赏花宴上见过,性情很温婉,长得也好;还有一位是你三伯母作媒,替谢家递话,想把谢家二小姐说给你,也就是谢云景的嫡妹谢云烟……” 严二夫人絮絮叨叨地说着,严钰却越听越觉得头大。 最后,严钰打断严二夫人,“母亲,汤家、黄家、谢家恐怕都非儿子的良配。” 严二夫人一听,脸色就不好了,“怎么非良配?莫非你还瞧不上?” “母亲,儿子不是那意思,儿子的意思是……” 但是,严钰还没有说完,严二夫人就痛心疾首道: “儿呀,不是我这个做娘看不上你,只是你自己瞧瞧你如今的样子,整天就知道舞文弄墨,喝茶会友,身无半点功名。汤家、谢家、黄家能够看上你,我都觉得是祖坟埋得好,烧了高香。” 听了严二夫人的话,严钰脸都黑了。 “母亲,哪有亲娘像您这样贬损儿子的?儿子可是‘京城七子’之一,母亲难道没有听说过吗?” “什么?京城七子?那能抵得了功名?那能抵得了俸禄?那能当饭吃?”严二夫人极为不满,向他发出一连串的诘问。 严钰就像走路踢到了一块铁板,欲哭无泪。 “母亲,您能不能不要这样低看儿子?您能不能把您对表妹的赞赏稍微分一点点给儿子?” “什么?你这个不成器的,你竟然还有脸嫉妒你表妹?你说说你有哪一点比得上你那表妹。你表妹才十岁,就能自己挣钱,能开铺子,能买庄子田地,能照顾她弟弟。你呢,你会些什么?你有没有给我拿些银子回来?” 严二夫人指着严钰劈头盖脸一顿骂,穷追猛打。 严钰见自己说不过严二夫人,干脆闭嘴,直接逃出了祺晖堂。 阮嬷嬷、玉歌、玉琴等人早就笑岔了气。 “夫人啊,您快些歇着,瞧您把二公子都吓跑了。”阮嬷嬷笑着说。 玉歌贴心地捧上一杯茶,“是啊,夫人,二公子多孝顺您,您还这么气他!” 严二夫人也笑了,随即又愁眉苦脸。 “阮嬷嬷,你说说,这汤家、黄家、谢家哪一家不好,钰儿他怎么就看不上呢?” 阮嬷嬷一边给她揉着肩,一边安慰她:“夫人,二公子或许有他自己的道理。依老奴看,您也别操这份心了,就让二公子自己去折腾吧。” 严二夫人叹口气,“唉,还是闺女好,我这辈子怎么就生不出一个闺女呢!” “夫人,表小姐难道不就像是您的闺女吗?这些年,您可是把表小姐当亲闺女养!依老奴看,表小姐也是把您当亲娘一样孝顺!” 听了阮嬷嬷的话,严二夫人高兴起来,“是呀,幸好有锦行那丫头。唉,你瞧瞧!” 严二夫人炫耀头上戴的翡翠头面,那是顾锦行特地买给严二夫人的。 “锦丫头就是比那两个浑小子贴心!” 德昭二十一年秋天,商翟一身戎装,骑着骏马,带着随行的侍卫,从京城出发,往西北而去。 欧阳澄溪和严钰二人将他送至城外的十里长亭。 此时,如意园中,木乙跪在地上,将一个黑色的小匣子交到顾锦行的手里,“这是主子临行前让转交给小姐的。” 顾锦行打开匣子,只见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封信,还有一枚黑色的令牌。 第73章 激战 德昭二十一年的冬天格外的寒冷。京城里,大雪连降五天五夜。 宋夏朝的其他许多地方也同样遭了雪灾。贫寒的百姓因缺少御冬的棉服,裹腹的热汤粮食,不少人被冻死、饿死。 一封封有关灾情的邸报传到京城,被呈到德昭帝的龙案之上。 第二日早朝,德昭帝便下旨,命户部拔银五十万两赈灾,将银钱分发到各地,再由各地的县府衙门统一为百姓购置过冬的棉服,分发过冬的粮食。 只是,赈灾的银子还没有来得及发放出去,德昭帝又接到了来自西北卫所的密报。 密报是商翟发来的。 受雪灾的影响,鞑靼部落今年也尤其缺衣少食。故他们大军压境,在宋夏境内大肆抢掠,劫杀百姓。 此外,西北卫所的粮草已经不足以维持半月,将士们还缺少御冬的棉服。 德昭帝看完密报后怒火攻心,一掌掀翻龙案,怒吼道: “朕上月就下旨给西北卫所拨三十万石粮草和二十万件棉服,如今已经一月有余,那些粮草和棉服早该到了!谁来告诉联,三十万石粮草上哪去了?二十万件棉服上哪去了?!来人,去户部把黄仲声给联叫来!” 黄仲声战战兢兢地走进乾龙殿。德昭帝直接就将密报砸到他的脸上。 “看看!给联好好看看!黄仲声,联命你亲自督办运往西北的粮草和棉服呢?嗯?粮草和棉服如今去哪里了?枉联如此信任你,现在你好好告诉联,西北二十万将士的粮草和棉服,你弄到哪去了?!” 黄仲声跪在地上,面如土色,冷汗直流,身体软如一滩烂泥! 德昭帝目光似刀,面色凛厉发寒,“来人,带下去,打入天牢!” 随着德昭帝一声令下,两名带刀侍卫进殿将黄仲声拖了出去。 此刻,就在德昭帝气急攻心之时,欧阳澄溪的八千隐卫已经将被秘密送往凉山的三十万石粮草和二十万件棉服拦下。 凉山脚下,八千黑衣隐卫对上三万铁甲私兵丝毫没有惧色。 隐卫首领欧阳朴抬头望了望天色,心里默默计算着时间。 突然,一阵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远远望去,马蹄过处,尘土满天飞扬。 欧阳朴的心中松了一口气,立刻吹起响哨,八千隐卫迅速变幻阵型,如一柄利剑直插三万铁甲私兵的心脏腹地。 铁甲私兵的反应力和应战能力也不弱,迅速组织反杀。 双方皆在奋力拼杀,一时之间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激战正酣时,一支箭矢挟裹着风声呼啸而至,以千钧之力射向铁甲私卫的首领。 欧阳朴见势再次吹起响哨。数千名隐卫立刻放弃缠斗,提起轻功,直扑凉山深处。 余下的铁甲私兵还来不及撤退,就被及时赶到的另一支五万私兵包抄合围,尽数斩杀。 半个月后,西北卫所,已经绝粮三日的宋夏将士忍受着饥饿的肚子,奋力挥起手中的刀剑,再一次迎向卷土而来的鞑靼骑兵。 商翟全身包裹在厚重的甲胄中,骑在他那匹已经瘦骨嶙峋的白马上,手握长剑。 他的身上、马匹上、剑鞘上都已经溅满殷红的血渍。有的血渍已干,变成了乌黑色。 血光染红了天,也染红了地,一批批宋夏将士陆续倒在鞑靼人的弯刀长枪之下。 商翟独自迎战两名健壮的鞑靼将领。 这两名鞑靼将领,一人持弯刀,一人持长枪,一前一后朝着商翟夹击而来。 商翟手握利剑,面无惧色地对上弯刀和长枪。 突然,长枪刺中马腹,白马一个趔趄栽倒在地,商翟自马背上滚落下来。 另一名鞑靼将领的弯刀眼看就要砍在商翟的头上时,欧阳澄溪的八千隐卫在成功扫荡凉山之后,终于奔袭而至。 骑马飞驰而来的欧阳朴眼疾手快地射出一箭,箭矢没入鞑靼将领的手背,弯刀应声落地,商翟一个鹞子翻身,挥剑砍下鞑鞑将领的脑袋。 此时,欧阳朴的第二箭已经将另一名鞑靼将领射倒。 在隐卫的押送下,三十万石粮草和二十万件棉服终于抵达西北卫所。 有了补给,宋夏军士气大涨,逼得鞑靼退兵,最终险胜。 到了德昭二十二年初,西北卫所同鞑靼先后历经二十四战,每战均告捷。 鞑鞑无力再战,最终呈上议和书。 第74章 出嫁 因着顾锦行的托付,严二夫人用心替顾秀和顾丽寻了两户人家。 一个是名叫殷润泽的举人。 殷家原本也是显贵人家,只是后来家道中落。 如今,殷公子的父亲是鸿胪寺右寺丞,从六品,正是鸿胪寺少卿严允正的下属。 因此,殷夫人同严二夫人有些来往。每逢年节,殷夫人都要来侯府拜见严二夫人,送上各种节礼。 殷家虽然已经大不如从前,但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家境还算得上富裕。 更重要的是,殷家后宅简单。殷大人只有一个正妻,没有姨娘妾侍,膝下也只有嫡出的一子一女。唯一的儿子便是殷润泽。 殷润泽有读书天份,十五岁考进国子监,十七岁就中了举人,正在准备三年后的会试。年纪也只比顾秀、顾丽两姐妹大一岁。 相看一番后,殷夫人便为儿子定下了顾秀,交换了八字庚贴,过了聘礼,约定在开春之后的三月将顾秀迎进门。 另一个是翰林苑编修陈大人家的小儿子陈恩书。 虽然陈大人的官职不高,但陈家世代都是读书人,也是书香门第,清贵人家。 和殷家一样,陈家也是胜在后宅干净。陈大人虽说有一名小妾,却没有庶子庶女,嫡妻当家,三个儿女也都是嫡出。 严二夫人正是看中这点,才将顾丽说给了陈家幼子陈恩书。陈恩书十八岁,长顾丽两岁。 相过了亲,陈夫人对顾丽也极满意,又是严二夫人保媒,当场便交换了庚贴,数日后就过了聘礼,婚期也定在了来年开春之后。 因着顾秀、顾丽是双生胎,在严二夫人的建议下,殷家和陈家便将婚期都定在了同一天。 顾秀、顾丽的亲事定了下来,且许的又都是不错的人家,夫家的家境殷实,嫁过去还都是为人正妻,肖姨娘自然很高兴, 顾锦行倒也没有食言,将顾秀和顾丽的婚事托付给了严二夫人后,她自己又为这两个庶出的小姑姑各置办了一些嫁妆。 殷家和陈家各给了十二抬聘礼,顾锦行让肖姨娘将聘礼都充作嫁妆。肖姨娘另外给两个女儿各备了八抬嫁妆,顾锦行又分别添了四抬,顾秀、顾丽两姐妹就各有二十四抬嫁妆。 对殷家和陈家来说,二十四抬嫁妆已经不薄。 在二十四抬嫁妆之外,顾锦行又给顾秀、顾丽各补贴了一百两银子。 肖姨娘对顾锦行更加感激不尽。 随后,顾秀、顾丽二人便忙着绣自己的嫁衣,肖姨娘时不时地也帮忙缝几针线,绣几针花样。 德昭二十二年三月,春暖花开,顾秀和顾丽的婚期也到了。 顾之衍诸事不管,将顾秀和顾丽二人的婚事扔给继妻刘氏操办。 刘氏也不尽心。当顾锦行让秦嬷嬷前去顾府查看时,见刘氏对二人大婚当日的诸多事宜都还未作安排。 顾锦行得知后,便同严二夫人商量,在顾宅旁边另置了一座二进院落的小宅子,取名“锦园”,让肖姨娘带着顾秀、顾丽搬了进去。 顾之衍不管,刘氏自然巴不得肖姨娘从顾宅里搬走,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严二夫人随后安排了几名婆子、丫鬟和管事前去帮忙操办婚事,又给了三百两银子让添置东西,终究是把顾秀、顾丽姐妹二人风风光光地嫁了出去。 顾秀和顾丽三日后回门,顾锦行一大早就带着顾安鸿和顾安飞去了锦园。严二夫人放心不下,让严钰和严京也一起跟了过去。 顾秀、顾丽对顾锦行自然感激。 只是顾锦行同这两个庶出的小姑姑一向都没怎么相处过,又隔着辈份和年龄的差距,相见更觉得无话可说。 顾锦行只是稍稍应酬了几句,顾秀和顾丽倒也理解,寒喧之后就去同肖姨娘说私房话,留下顾锦行陪着顾安鸿和顾安飞玩。 殷润泽和陈恩书两位姑爷则由严钰和严京陪着说话。 令顾锦行意外的是,顾家三房的顾昑、顾昕和顾珠兄妹竟然来了。 顾秀和顾丽出嫁时,顾之衍没有来,刘氏也没有来,也无人去通知二房和三房,顾秀和顾丽是被严钰和严京送上花轿的。 兄妹三人进了宅子后,顾昑和顾昕直接被带去了严钰那边,顾珠则被香兰领着来见顾锦行。 “三妹,”顾珠先唤了她一声。 顾锦行笑着望向她:“二姐姐怎么来了?” “我同两位哥哥一起来的。两位小姑姑成亲,三妹也不告诉我们。”顾珠说。 顾锦行不疾不徐地回答道:“我原本是想告诉三叔和三婶的,只是肖姨奶奶不让,她说两个小姑姑本就是庶出,又分了家,不好再去叨扰三叔三婶。” “净瞎说!庶出又怎样?分了家又怎样?那也是我和两位哥哥的小姑姑。”顾珠似是不满。 听了她的话,顾锦行倒是发自真心地笑了,笑得眉眼弯弯。 “二姐姐莫生气,日后若有事,锦行定会先遣人告知三叔三婶,也定会让二姐姐和两位哥哥知晓。” 顾珠听见这话便高兴了,主动拉起顾锦行的走,“咱们都姓顾,即使分了家,也还是一家人。” 两人正说着话,就见肖姨娘带着顾秀和顾丽从厢房中出来。 顾珠忙上前见礼,“肖姨奶奶好,秀姑姑好,丽姑姑好。” 接着,顾珠从跟在身后的婆子手中接过两个红漆匣子。她把两个匣子分别递到顾秀和顾丽的手中。 “两位小姑姑,这是父亲和母亲给你们的添妆。母亲让我对两位小姑姑说,手头紧没有多余的银钱,一点微薄的心意还请两位小姑姑不要嫌弃。” 顾秀、顾丽打开匣子,看见两个匣子里各放着一套头面、一对手镯和一对耳坠。虽然东西算不得有多好,倒也是诚意十足。 “三夫人客气了。请二小姐代我和秀儿、丽儿谢谢三夫人。”肖姨娘说。 随后,几人又在一处寒喧了一阵。 因为人少,回门宴也简单,午时刚过众人就用完了午膳。继续歇了一会儿后,殷润泽和陈恩书便提出告辞。 肖姨娘把顾秀和顾丽送到锦园门口,又是一番千叮咛万嘱咐。 顾秀、顾丽拜别肖姨娘,又同顾锦行几人道别后,便坐上马车离去。 他们离开后不久,顾昑、顾昕、顾珠兄妹三人也告辞。 锦园里安静下来。 肖姨娘拿着一个云锦花纹妆奁匣子来到顾锦行面前,将匣子递到顾锦行的手中。 “肖姨奶奶,这是……”顾锦行不解地看着她。 “锦丫头,这里面是从前你祖父给妾身的一些首饰,也有一些是你祖母赏给妾身的,还有两样是你母亲当年嫁进顾家时,给妾身的见面礼。如今妾身都用不上了,想把它们都留给你,还望你不要嫌弃。” “不……肖姨奶奶,你还是把它们分给两位小姑姑吧。”顾锦行忙推辞。 肖姨娘固执地摇摇头。 “锦丫头,秀儿和丽儿能得到这两门亲事,多亏了你和你姨母。你还给了她们嫁妆,给了她们伴身的银子,让她们风光出嫁,做人正妻,妾身已经放心了。你和你姨母对妾身的恩情,妾身无以为报。这些东西恐也入不了你的眼。你留着,想你祖父、祖母、母亲的时候,可以打开看看,就权当作个念想。” “肖姨奶奶……” 肖姨娘继续说:“你祖父走的时候,秀儿和丽儿才八岁,转眼已经过去了七年。这七年里,太夫人走了,大夫人也走了,顾家的天已经变了,妾身也不想再继续留在这里了。” 顾锦行吃了一惊,“肖姨奶奶想要去哪里?” “妾身想去玉灵庵。”肖姨娘轻身道。 “不行!”顾锦行脱口而出。 肖姨娘似是没有想到顾锦行会反对,诧异地瞧着她。 顾锦行斟酌道:“肖姨奶奶,你惹是去了玉灵庵,日后你和两位小姑姑要见面恐怕不会太方便。肖姨奶奶日后不如就住在这里,我再留个婆子在这里陪你。” 肖姨娘很意外,有些不敢相信,“那……那怎么行,这园子是你的……” “肖姨奶奶,你就安心住在这里。这园子我暂时也没有别的用途,你就权当是在帮我看守园子。” 见肖姨娘神色犹豫,顾锦行明白她的心思,直接打消她的顾虑,一锤定音。 第75章 赚钱新主意 操持完了顾秀和顾丽的亲事,顾锦行稍微闲了一段时间。 每日里,她只是在如意园中看看账薄,同锦瑟、锦芳等丫鬟玩闹一阵;或者看看话本子;或者带着顾安鸿和顾安飞出去逛逛玩玩。 这一日,当她又拿起话本子来翻看时,脑袋里窜出了那个搁置许久的念头。 于是,她按照商翟在临行前告诉她的地点,直接带着木凤、木青去寻欧阳澄溪,打算同他商议开书肆的事。 “书肆?你要开书肆?”欧阳澄溪听了她的想法有些吃惊。 顾锦行点了点头,“是的,我想做一个京城最大的书肆,和文宝斋有一些不同……” 接着,顾锦行把自己的想法向欧阳澄溪详细描述了一番。 在前世的时候,顾锦行曾经在图书公司里工作过。她做过一段时间的图书编辑,自然懂得图书出版的那一套操作流程。 而且在顾锦行的内心深处,仍然有着对图书的情结。如果有机会,她还是想做一些书籍。当然,是做她自己喜欢的书,而且还要能够替她赚钱的书。 当严京送给她那些话本子,她又去文宝斋实地调查了一番后,心里的想法就更加强烈了。 顾锦行憧憬的书肆,类似于她在前世里见过的那些特色书店。 文宝斋其实也有一些那种书店的影子,只是还不够完善。顾锦行不仅想把它做得更加完善,还想把它的规模做得更大一些。 听着顾锦行对书肆的构想,欧阳澄溪的眼神越来越亮。他挥退下人,令人守在外面,不让任何人靠近。 然后,他的手指一下下地敲着桌子,盯着顾锦行说:“商翟有没有告诉过你,文宝斋是苍舒名下的产业?” “我知道,不过就是大皇子用来笼络读书人,并借机搜寻人才的一个手段罢了。”顾锦行说。 “人才?”欧阳澄溪搞不懂这个词的意思。 顾锦行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 “嘿嘿,就是幕僚,我说的意思就是指幕僚。大皇子要成事,自然需要有能干的人,有一群能够给他出主意的幕僚臣属。借着书斋的名义,他正好可以收用一些有才之人。” “有才之人?人才?这个词不错,亏你想得出来,你这脑袋极聪慧。”欧阳澄溪笑道。 听见欧阳澄溪的夸赞,顾锦行倒有些不好意思。 这哪是她能够想出来的,不过是她从前世穿越而来,顺便捎带的一些福利罢了。 “欧阳公子,我刚才说的那些你听懂了吗?”顾锦行问他。 欧阳澄溪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担心他听不懂?难道顾锦行把他当傻子不成? 欧阳澄溪正了正色,“依我对商翟的了解,我想他应该告诉过你,不要去和文宝斋打擂台,也别去得罪文宝斋的人。” “商世子确实这么对我说过,“顾锦行点点头。 接着,她又说:“不过,文宝斋在状元街,咱们的书肆将来开在牌楼正街,又不抢他们的生意。再说了,生意是各做各的,各凭本事。” 顾锦行说完,看了看欧阳澄溪的脸色,见他的脸上没啥反应,话锋一转,又说:“若是大皇子和文宝斋真要来找麻烦,也不用怕,不是还有你么?” 欧阳澄溪差点儿被气笑。 “顾家表妹,你就是这样相信我的?你就相信我一定斗得过苍舒?” “我听说欧阳公子是欧阳家的少主,也是欧阳家族实际上的掌家人,就连皇上对你也要忌惮几分,想必大皇子正在冥思苦想怎么把你拉扰过去。我猜,只要你开口,说不定他连文宝斋都愿意送给你!” 顾锦行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哈哈哈——”欧阳澄溪一阵大笑,心情竟莫名其妙地有些愉悦。 “这书肆嘛,不是不可以做,只是……”欧阳澄溪摇着扇子,语气有些迟疑。 顾锦行以为他担心利润和分成的事,想了想,伸出六根手指,“你六我四?书肆由你来出面,你不许把我说出去。我只管书肆里的话本子,其他的都归你管。” 欧阳澄溪一听脸就黑了,“小丫头,你的意思是,日后书肆若是有了麻烦,就让我去背锅?” “嘿嘿,我知道你不怕大皇子。”顾锦行冲他眨着眼睛。 “还有,你刚才说什么?你只管书肆里的话本子?”欧阳澄溪追问道。 顾锦行摸了摸鼻子,有些心虚,“是啊,我只对话本子有兴趣。对别的书没啥兴趣。” “你要做书?,就是为了大张旗鼓卖话本子?” “是啊,有何不可?”顾锦行望着他。 “你既然只想卖话本子,那就不用特地去开一间书肆,我另外有个主意。”欧阳澄溪眯了眯眼睛。 顾锦行倒也谦虚,“你有什么主意?可以说来听听。” 于是,欧阳澄溪耐着性子给她分析了一番。 开一间书肆,铺子或租或买都要钱,照看铺子的管事小厮要有工钱,还有其他一些零七碎八的开销。 但是,书肆的赢利能够有多少却是未知;而且这间书肆,如果做得好,吸引了整个京城的读书人,那么还极有可能同文宝斋或者大皇子对上。 “所以,依我看,你倒不如将话本子印出来后,直接拿去卖给文宝斋和其他的书肆。虽说赚的银钱可能会少一些,却胜在省事儿,苍舒也不会轻易来寻你麻烦。”欧阳澄溪边想边说。 听完欧阳澄溪的话,顾锦行的眼睛亮了,这不就类似于前世的那种图书批发吗? 顾锦行也觉得这个主意比单开一个书肆更好。 “欧阳公子,那你详细给我说说,怎么做这件事?”顾锦行诚恳地讨教。 欧阳澄溪也不想诳她,便说: “这个好办,我这里有印书的人。你做好后交给我。等印出来后,我会让人送去各个书斋。卖出的银钱,书斋拿去四成,我们收六成。收回来的六成,你我各三成,如何?” “好,成交!”顾锦行二话不说,就同欧阳澄溪这样定了下来。 第76章 当年事 同欧阳澄溪说定之后,顾锦行便决定亲自操刀,写一本话本子出来。 只是写一个什么故事呢?她又冥思苦想大半天。从记忆里把那些她在前世看过的故事都搜寻了一遍,《牡丹亭》?《长生殿》?《西厢记》?《西游记》…… 显然都不是她想要写的,顾锦行摇着头一个个否决。 这时,香兰进书房给她送点心,换热茶,顺便说道:“小姐,奴婢听说临江侯府的江二小姐在顾家与人私通,被顾少爷撞破,顾家把她休了!” 顾锦行一听,险些惊掉下巴。 江二小姐就是江妤,临江侯府江二夫人的女儿。 江二夫人就是那个黄家庶出二小姐,当年夺走了她娘亲黄氏同江家嫡次子江一山的姻缘,她的那个好二姨母。 若要论起血缘,江妤还是她的表姐。 顾家少爷自然是顾家二房顾之清的儿子顾涛。 蛇鼠一窝,都不是好东西。顾锦行嗤笑一声。 “这是怎么回事?说来我听听。”顾锦行说。 “具体情形奴婢也不清楚,只是听聂嬷嬷和张嬷嬷在说。”香兰快言快语地说。 “两位嬷嬷一早出去采买,就听见这事儿在街头巷尾都传遍了。说是有人亲眼看见江二小姐被顾少爷赶出顾家,身边连个丫鬟都没有,更没有一辆马车,江二小姐一路上是走回临江侯府的。小姐若还想知道,奴婢这就去打听。” 顾锦行唇角的笑意越来越大。 “去吧,你去秦嬷嬷那里取三两银子,拿二两银子给聂嬷嬷和张嬷嬷,让她们再出去仔细打探一番,把江二小姐为何与人私通,与何人私通,两人又是怎么私通的,又是怎么被顾少爷撞破的,都打探清楚,回来告诉我。” “小姐,还有一两银子……”香兰望着她。 顾锦行笑道,“那是赏给你的。日后听见这些好玩的事,就来告诉我。” “好勒,小姐,您放心,奴婢也喜欢听这些趣事!有新鲜的奴婢准保第一个告诉您!”香兰很开心地出去了。 香兰走后,顾锦行没能忍住“哈哈”笑出声来,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顾锦行的脑袋里灵光一现,第一个话本子,就把江二夫人过往的那些破事儿拿出来写写吧,顺便也为她当年对黄氏做下的事情先收取一点利息。 嗯,没错,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顾锦行说干就干,摇了一下屋内的铃,香菊走了进来。 “小姐,有何吩咐?” “你去把秦嬷嬷叫来,我有事儿要问她。” 香菊便去叫来了秦嬷嬷。 秦嬷嬷早年是黄家的丫鬟,后来被拨去伺候黄家大小姐,黄家大小姐嫁进安定侯府时,她陪嫁进侯府,嫁人后便成了严二夫人的一名管事嬷嬷。四年前,严二夫人又把秦嬷嬷给了顾锦行。 当年的黄家庶出二小姐,也就是如今的临江侯府江二夫人的那些往事,恐怕没有人比她更清楚的。 “秦嬷嬷,江二夫人从前的那些事情,你知道多少?都说来给我听听。”顾锦行看着秦嬷嬷开口道。 秦嬷嬷自然莫不应从,便坐在顾锦行的书房里,拉开回忆的匣子,将过往的那些事情,就像竹筒里倒豆子一般,事无巨细都讲给了顾锦行听。 顾锦行拿着笔在纸上边听边记。她在前世的时候曾经学过速写,再加上她的记忆力又好,因此把秦嬷嬷说的那些竟都一字不漏地写了下来。 秦嬷嬷讲了整整一个下午,讲得口干舌燥,这期间,香兰和香菊轮流进来换过多次茶水。 “嬷嬷,还有吗?”顾锦行问道。 秦嬷嬷连忙摇头摆手,天知道小姐要做什么,竟逼着她把一些陈年烂芝麻谷子的事都抖落得一清二楚。妈呀,这真不是人干的,她日后再也没有欲望说那些从前的破烂事儿了。 “没有了,没有了,就这些,老奴已经把所有记得的都全部告诉小姐了。”秦嬷嬷指天发誓。 “好的,辛苦嬷嬷了,你去歇着吧,自己取五两银子用。”顾锦行心情极好。 秦嬷嬷一言难尽地逃离了书房。 顾锦行歇了一会儿,看着面前桌子上写满了字的十几张纸,心里满意得不行。 这些素材已经足够她写出一本话本子来了。 顾锦行又想,故事中人物的名字当然不能用真名,得取几个假名字。 想到这里,她又想起在前世时读过的《红楼梦》这本书。 于是,她把黄府变成了贾府,把黄二小姐变成了贾二小姐,她的娘亲黄氏自然就是贾三小姐。至于临江侯府江家,就变成了荣国公府甄家。甄家二爷,也就是贾三小姐的订亲对象,就随意取名叫做甄士隐。 然后,这个故事的主线就是:贾府二房有两位小姐,一位是庶出的贾二小姐,一位是嫡出的贾三小姐。 庶出的贾二小姐仗着生母萍姨娘受宠,从小掐尖要强,处处与嫡出的贾三小姐争锋。 贾三小姐的生母柔弱善良,虽为正妻主母,却处处立不起,反倒被萍姨娘挟制欺负。 贾三小姐似其生母,也是一个本性纯良之人。 结果,贾府二房的姨娘和庶出二小姐,在府里呼风唤雨,作威作福;真正的主母和嫡出的三小姐,反倒成了透明人、受气包,不被人待见。 荣国公府的甄老夫人同贾三小姐的外祖母曾经是手帕之交,怜惜母女二人的境遇,便让自己的嫡孙甄士隐同贾三小姐订了亲。 孰料贾二小姐竟看上了自己的妹夫,贪念荣国公府的富贵,觊觎荣国公府的嫡出公子,在狼心生母萍姨娘的撺掇下,竟设计破坏了贾三小姐和甄公子的姻缘。 贾三小姐的糊涂父亲丝毫不作为,任由嫡妻嫡女被妾室庶女欺侮,听信了萍姨娘的枕头风,将嫡女下嫁给了贫寒的书生,而将庶出的女儿记在了嫡妻名下,顶替嫡女嫁去荣国公府。 随后十来年,贾三小姐过得郁郁寡欢,不到四十岁就去世了,留下一个孤女受尽世人欺凌。 嫁进荣国公府甄家的贾二小姐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还被封了诰命,其子女也尽享国公府的荣华富贵。 有了足够多的素材为辅垫,顾锦行顿时灵感喷涌,下笔如神。她重新取了纸,提起笔,“刷刷”几下就把这个故事完整地写了出来。 第77章 姻缘错 顾锦行又给故事配上了插图,然后开始想书名。 她想来想去,想了大半天,最后干脆提笔凑合着写下了“姻缘错”三个字,又胡掐了一个笔名“百晓生”。 然后,顾锦行把书稿整理好,叫来木乙,将书稿递到他手上,“给欧阳公子送过去。” 木乙也不多问,接过书稿后迅速隐身,往欧阳澄溪在城南的宅子掠去。 宅子内丝竹声缭梁,欧阳澄溪正随意地半倚靠在榻上,一边喝酒,一边欣赏歌舞。 他的胸前衣襟半敞,一名侍女跪坐在他的身侧,手执酒壶;另一名侍女跪坐在他的身后,双手正在为他揉捏肩部。 看见木乙,欧阳澄溪挥退众人。 他接过顾锦行的书稿,拿在手中略微翻看了一下,顿时就乐了。 “小圆子——”欧阳澄溪唤了一声。 他的心腹小圆子立刻现身,点头哈腰地问,“主子,您有何吩咐?” 欧阳澄溪把书稿扔给他,“去,拿去给陈庆,让他即刻安排人印出来,务必保证精美。” “是,主子!”小圆子不明所以,但还是双手像捧宝贝一样捧起书稿。 小圆子正要退出去,欧阳澄溪又叫住他,“告诉陈庆,先印出三千册,安排人往文宝斋里送去两千册,其余的分发给其他书斋。” 得了欧阳澄溪的吩咐 ,小圆子迅速带着书稿离去。 欧阳澄溪的办事效率极高。从顾锦行写完书稿开始,只用了七天时间,话本子《姻缘错》就印了三千册出来。 按照欧阳澄溪的吩咐,两千册《姻缘错》被送去了文宝斋售卖;另外的一千册分给了京城其他大大小小的书斋。 结果没过几天,《姻缘错》就在京城高门大户的后宅中流行起来,最后竟成了一本畅销书。 据说就连国子监里的一些夫子和书生也在私下里偷偷阅读这本话本子。 顾锦行看着摆放在案头上的成品,心情一时有些难以言喻。 整册书都是用的上好的纸张,每一个字迹和每一幅画面都很清晰。 和她在前世的图书相比,排版虽说不见得太好,但是在这个时空中,也还算是不错的了。 顾锦行把书拿给香兰她们看。 秦嬷嬷、香兰、木凤、锦瑟她们都是识得一些字的,即或有不认识的字,连蒙带猜也能猜出来。 香兰、锦瑟等人很快就被《姻缘错》里的故事吸引住了,一个个读得眼泪汪汪。 “这位贾三小姐的命也太苦了!”香兰抹着眼泪说。 “贾二小姐忒坏,这种恶人她怎么不进地狱!”柳梅很生气。 “那个萍姨娘要是遇上奴婢,奴婢准会将她千刀万剐,让她点天灯!”木青的眼里闪过一道寒意。 秦嬷嬷却彻底石化了!妈吔,这不就是她讲给小姐听的黄家二小姐和三小姐的那些恩怨吗! 想不到小姐竟然把那些事写成了话本子,还写得一模一样! 不对,名字不一样,小姐就是聪明,还知道给里面的人改名字。要不然,这个篓子可就捅大了! 在严宝珠的纠缠下,严京去了一趟文宝斋,准备偷着给她买了一本《姻缘错》。 结果等他一进文宝斋,竟看见秦国公府、陈国公府的小厮,还有汤太师和谢太傅家的婆子,尚书府和御史府的丫鬟,都在这里争抢着买《姻缘错》。 严京一时好奇,就抢了两本,一本拿去给了严宝珠,一本自己揣着,拿回了朝云院。 去祺晖堂里给严二夫人请安时,严二夫人发现了从他袖口掉出来的话本子。 “这是什么,拿给我瞧瞧。”严二夫人说。 严京不得不把话本子拾起来递给严二夫人。 趁着严二夫人低头翻看话本子之际,严京赶紧溜走了,他生怕严二夫人会拿起皮鞭抽他,骂他不干正事。 严二夫人翻开《姻缘错》后,一看竟看入了迷。 严二夫人越往后看,心里越是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她怎么觉得这里面的故事很熟悉,仿佛亲眼见证过一般。 白鹿书院,欧阳澄溪正在同书院的山长诸葛长明对弈。诸葛长明的旁侧矮几上,正好摆放着一本《姻缘错》。 欧阳澄溪一看见封皮,嘴角就抽了抽,也有些愕然。 “老师您可是圣人呐,怎么能够看这样的书?”欧阳澄溪嬉皮笑脸地问。 诸葛长明瞪了他一眼,“这样的书为师怎么就看不得?” “嘿嘿,老师您自然是可以看的。学生我只不过是惊讶而已!”欧阳澄溪立刻赔笑道。 看着欧阳澄溪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诸葛长明就觉得心塞。 “老夫确实破例了!这还是老夫第一次看话本子!”诸葛长明叹了一声,“老夫也只是好奇,因为老夫竟然听见书院里的夫子都在谈论这本书。” 欧阳澄溪有些意外,他看着诸葛长明,“老师以为如何?” “文笔清丽隽永,行文流畅,读起来很是酣畅淋漓,让人欲罢不能!难得的好文啊!可惜了!可惜了!” 诸葛长明摸着胸前花白的胡须,神色和目光中都毫不掩饰他的欣赏和赞叹,也有遗憾! 欧阳澄溪暗自窃笑,“老师何出此言?” 诸葛长明说:“这个百晓生不知是何人?此人有探花、状元之才啊!可惜,可惜!一手好文没有用在正途上,竟写这些儿女私情,后宅阴私!可惜了,可惜了!” 诸葛长明遗憾完后,心思一转,紧盯着欧阳澄溪: “澄溪啊,以你的能耐,可否将这个百晓生替为师找出来?” 欧阳澄溪立刻感觉不妙。他警惕地望着诸葛长明,“老师,您这是何意?” “哎,澄溪啊,老夫惜才啊!你若是能替老夫找出这个百晓生,老夫一定重谢你!对了,老夫房间里的那幅山居图,你不是一直都想要吗?老夫就送你了!” 欧阳澄溪明显感觉到这是一个天坑,他不能入。 他无语地瞧着诸葛长明,怔愣了半晌才问,“老师找百晓生意欲为何?” “老夫要收他为徒!老夫要劝谏他读书向上,博取功名,报效社稷!”诸葛长明充满豪气地说。 欧阳澄溪一口茶水险些喷出来。 “老师,不可,万万不可!百晓生不过就是一个只会写一些后宅私怨的小人,他有何德何能,如何能够当得起家国社稷之重任?如何能够担负老师之厚望?” 欧阳澄溪急忙制止。 “哼,你以为谁都是跟你一样的浪荡子!”诸葛长明面色不悦。 “老师,我再不济,也是您老的得意门徒!在您老的眼里,那商翟和严二,凭什么就比我强?”欧阳澄溪很是不满。 “滚!快滚!老夫见你就生气!”诸葛长明喝道。 欧阳澄溪不以为意,仍旧嬉皮笑脸道: “老师,那学生就先走了,免得又在这里惹您不快。等过些日子学生再来看您,再给您捎壶好酒来!” “滚!”诸葛长明气得抓起桌案上的棋子就朝他砸去。 欧阳澄溪忙跳着躲开,“老师,学生去也——” 不过,他还没有来得及离去,又被诸葛长明给叫住了,“慢着,老夫有话嘱托你。” 欧阳澄溪回过头,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站在诸葛长明面前,毕恭毕敬道: “恩师请吩咐。” 诸葛长明看了他一眼,眼神蓦然黯淡下去。 “进宫替我给长容带句话,告诉她安守本分,谨遵圣意行事。” 欧阳澄溪心中一凛,“学生定会将此话带给皇后娘娘。” 诸葛长明默了默,又说,“给苍舒也传句话,告诉他退也是争,不争也是争。” “恩师放心,学生一定会亲口将话传给大皇子。” 欧阳澄溪对着诸葛长明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才告退出来。 第78章 再接再励 在不知不觉中,顾锦行写的话本子《姻缘错》在宋夏朝的京城里掀起了一股热潮。 莫说高门大户的后宅妇人、闺秀几乎人手一册,就连家境较为殷实富裕的寻常人家的千金,也想方设法遣人去书斋里帮忙买上一本。 而且据说还因为《姻缘错》,京城的高门大户人家中竟接二连三地曝出后宅之中的阴私丑闻。 首先传出来的是陈国公府叔嫂私通的丑闻。据说陈国公府的嫡长孙并非长房大老爷陈国兴之子,而是其嫡妻与小叔子,也就是陈国公府三老爷陈国权私通后的作品。 其次传出来的是秦国公宠妾灭妻,宠庶灭嫡。传言说,当初皇上赐婚,秦国公竟在姨娘撺掇下,想将庶出的二小姐充作大小姐嫁给欧阳澄溪。 幸好秦国公夫人素来以彪悍闻名,足够强势,再加上娘家的背景实力足够强大,秦国公和姨娘的诡计才没能得逞。 随后,京城里又传出益亲王府一名侧妃的娘家侄女到王府小住,竟然爬上了世子的床,据说益亲王妃被这件事生生给气病了。 …… 甚至还有传言说,如今高门大宅中的当家主母,竟将《姻缘错》中的故事用来警醒自己,也拿来当作教育女儿的反面教材。 当张嬷嬷和聂嬷嬷二人把她们从坊间打探来的这些传闻说给顾锦行听时,连顾锦行自己都被惊呆了。 文宝斋的两千册话本子很快就被卖完了。 陈庆站在欧阳澄溪面前回完了事情之后说:“主子,文宝斋的管事昨日遣人来说还要一千册。” 欧阳澄溪听了,眼珠子一转,吩咐陈庆:“再印两千五百册吧!” “主子,这……会不会有点多?两千册可能就差不多……”陈庆有些不解。 陈庆觉得,话本子不是易耗品,同样一册书,购买过的人几乎不会再重复购买第二次。而京城里购买话本子的客人是有限的,所以书籍的销量趋势应该是向下的。 听了他的想法,欧阳澄溪举着折扇敲了敲他的头。 “我说你这脑袋,怎么跟榆木疙瘩似的。文宝斋既然都卖完了,想必其他书肆很快也会来人要货。再印两千五百册出来,给文宝斋送去一千册,京城其余书肆一家分两百册,余下的看看还有多少,入库备用。” “嘿嘿,主子,小的这不是一时之间没有想到嘛!再说小的愚笨,小的这脑袋纵有十个也不及主子您一个!”陈庆笑着。 陈庆打小伺候欧阳澄溪,两人一同长大,如今是欧阳澄溪的心腹管事,在欧阳澄溪的面前也一向随意。 欧阳澄溪嫌弃地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 “过几日欧阳朴有事要回江南一趟,你把印好的拿几册给他带回去,让他捎给陈猛,你给陈猛也带个信,让他在江南那边看着印一些出来发给各个书肆。” 陈猛和陈庆是兄弟,也是欧阳澄溪的心腹管事之一,主管欧阳家族在江南的部分事务。 “是,主子,小的这就去准备。”陈庆说完,便向欧阳澄溪告退。 《姻缘错》首印的三千册,一共卖出去了两千两银子。 文宝斋拿到书后,见印刷很是精美,故事也新颖,最初打算卖三百文一册,没想到短短数日内,竟然就卖出去了近百册。 书斋管事见卖得好,买的人也多,立刻就涨价到五百文一册,最后每册干脆就卖一两银子。 见文宝斋坐地起价,一些嫌贵的人,纷纷跑去其他小书肆里购买。 可是小书肆见文宝斋都涨价了,也纷纷效仿。只是终究比不得文宝斋,也不敢将价钱涨到一两银子,最后都按五、六百文钱一册的价钱卖了。 首印的三千册话本子结算完后,欧阳澄溪便让人给顾锦行送过来六百两银子。 顾锦行看着匣子里的六张百两银票,心里爽翻了天,脸上也乐开了花。她心想,看来话本子写好了,可真是比如意坊还赚钱。 顾锦行浑身就跟打了鸡血似的,准备趁热打铁,再接再励,继续写话本子,最好让每一本都成为畅销书。 恰好这时,有关江二小姐江妤嫁给顾家二房顾涛前后发生的事,也被张嬷嬷和聂嬷嬷事无巨细地打探了出来。 话说顾之清自从被德昭帝召回京城,给了他一个大理寺右寺丞的官职后,就仿佛把他遗忘到了角落。 因此,顾之清一直在大理寺右寺丞的位置上,竟没再挪过窝。 大理寺右寺丞是六品京官,俸禄自然没多少。 不过顾之清在当初分家时,好歹分得了一些顾家的产业,再加上赵氏善于持家,因此俸禄银子加上来自产业的营收,一家人的生活倒也过得颇为富足。 只是顾之清不是一个安分守己的人,他竟想在几个皇子中选择站队。 他最初想投靠大皇子,无奈大皇子苍舒没有瞧上他的人品,根本就不理睬他,于是他就转投了二皇子。 谁知二皇子却时运不济,受前大理寺寺卿马纪的牵连,被德昭帝下旨圈禁。 顾之清见二皇子这边没有了指望,便审时度势地想要投靠三皇子苍北。可是苍北也是看不起他的。 顾之清便去试探四皇子,四皇子向来唯大皇子苍舒马首是瞻,对自家大哥都看不上的人自然也不愿待见。 就这样,顾之清就投靠了五皇子苍劲。 为了巩固同五皇子的关系,顾之清不顾赵氏反对,把嫡女顾媚送进五皇子府做了苍劲的侍妾。 五皇子也是一个野心勃勃的人。为了拉拢朝臣,他对投靠的人来者不拒,而且也不择手段。 顾之清的曲意奉承,巴结讨好很得苍劲的心意,再加上顾媚对他也侍侯得好,没过多久,苍劲就把顾媚从侍妾提为庶妃。 顾媚在五皇子府的位份是升上去了,但是顾之清并没有得到多少实质性的好处。 因为五皇子在朝中没有实权,又被大皇子苍舒和三皇子苍北压得死死的,连带着与五皇子有关的臣属也不得不夹起尾巴做人。 当顾涛同江妤扯上关系后,要说最高兴的人,莫过于就是顾之清。 临江侯府的背后是三皇子! 同临江侯府做了姻亲,那就意味着攀上了临江侯,也攀上了三皇子苍北,岂不比跟着五皇子苍劲坐冷板凳更强? 顾之清简直忍不住为儿子顾涛点赞,对顾涛是怎么看怎么顺眼,他就盼着能靠儿子的裙带关系官运享通。 只不过理想虽丰满,现实很骨感。 顾之清虽然一心想要借机攀上临江侯府,可是临江侯府愿不愿意让他攀扯却是另外一回事。 第79章 江妤的失落 江妤本以为自己会嫁给欧阳澄溪。 就算嫁不进欧阳家族,以临江侯府的门第,以她嫡出的身份,凭着她自小接受的教育,以及享誉京城,丝毫不逊色于秦国公府大小姐秦妩兰的才情,至少能随意嫁进其他高门大户。 她和江二夫人千算万算,却没有算计到最后结亲的对象竟变成了顾涛,一个六品京官的儿子,要功名没功名,要才名没才名,还整日同京城的一帮纨绔混在一起,去巴结讨好他们,这让她如何甘心?! 想到这里,江妤就忍不住对江二夫人充满了怨恨。 若不是母亲的一番算计,她怎么会偷鸡不成反蚀把米?怎么会丢了那么大一个脸?又怎么会沦落到被迫嫁进顾家的地步? 若不是母亲的一意孤行,她说什么也不会去圆通寺,不会私下去会欧阳澄溪,不会弃闺誉于不顾,做下那等丢脸的有损闺誉的事! 若不是母亲一次次耳提面命,她怎么会自以为是地认为自己就一定能够嫁进欧阳家?一定能够成为欧阳家的七少奶奶?一定能够做欧阳家未来的当家主母和家族的宗妇? 直到丢尽了脸面,成为全京城的笑柄,她才清醒过来,这才知道欧阳澄溪不是她能够肖想的人,不是临江侯府能够攀扯的人,更不是她和她的母亲能够去算计的人! 悔啊!江妤的肠子都悔青了!她恨自己,却更恨她的母亲——江二夫人! 她一向羡慕大房的堂姐江妩,总是会情不自禁将自己和堂姐作比较。 堂姐嫁进了诸葛家族,做了诸葛家的三少奶奶,不仅享有富贵荣华,而且人前人后都体面风光。 堂姐每次出门应酬,只要一说起她是诸葛家的少奶奶,谁不对她高看几分?谁不去巴结奉承着? 可是她呢?等到她嫁进顾家,从此堂姐和她,就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日后堂姐就是那高高在上的月亮,而她却是爬行在地上,低贱如尘的蝼蚁。 江妤越想越气,越想越不甘,可是她的身子已经被顾涛破了,她还能怎么办? 她使劲儿地咬着嘴唇,直到把嘴唇咬出血印子也恍然不觉。不甘心啊!让这她如何能够甘心! 就在江妤的心里怨念丛生之时,心腹大丫鬟彩云却拿着一只匣子走进来。 “小姐,这是表公子暗中托人捎来送给您的。”彩云一边说一边把匣子递到她的手上。 江妤此时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说到“表公子”三字时,彩云的脸都是红扑扑的,语气甜得跟喝了蜜似的。 而这位表公子,其实是临江侯夫人陈氏娘家的侄子,也是江妩的亲表兄,姓陈名南风。 陈家不是世家,但是陈氏的父亲是翰林院的掌院学士,官居二品,陈南风是其嫡孙。 陈南风长相英俊,薄有才名,只可惜为人风流浪荡。 陈氏同娘家的关系一向亲近,膝下嫡出的儿子江少白也和陈家诸多往来,自然同陈南风交好。因此,陈南风时不时到江家拜访江少白,一来二去,对大房的江妩和二房的江妤也颇为熟悉。 陈南风最初看上了表妹江妩,还曾经拐弯抹角地通过江少白打探陈氏的心意。 陈氏虽然和娘家亲近,但是在儿女的婚姻大事上却拎得清。 她觉得这个风流浪荡的侄子根本不是女儿的良配,直接就拒了,还让江妩刻意保持同陈南风的距离。 再后来,临江侯府就同诸葛家定了亲,江大小姐嫁进了诸葛家。 陈南风在陈氏和江妩那里碰了壁后,并没有灰心,又将主意打到了二房江妤的身上。 江二夫人和陈氏不同,她见陈家富贵,陈南风的祖父又是官居二品的翰林院掌院学士,巴望不得江妤能够和陈南风扯上关系。 因此,在江二夫人的“提点”下,江妤对陈南风若即若离,既不过于亲近,也不过于疏离,就那么吊着陈南风。 浪荡公子陈南风自然识得江二夫人和江妤对他使的手腕,打蛇随棍上,便有了后来的一些私相授予之事。 而彩云则是被陈南风收买。因为陈南风向她承诺,日后会向江妤要了她的卖身契,把她接回陈府,抬她做姨娘,给她一个名份。 彩云的心里自然欢喜,也信了陈南风的话,就帮着陈南风一起算计江妤。 江妤打开匣子,见里面放着一支上好的玉簪,心中欣喜。 “小姐,陈公子对你真好!要是小姐能够嫁给陈公子就好了!陈家可比顾家强多了!”彩云似乎很替江妤遗憾。 听了彩云的话,想到顾家和顾涛,江妤的心里更加不甘了。 江妤就这样不甘不愿地嫁进了顾家。 对于儿子能娶一个高门媳妇,赵氏原本也是欢喜的。 她盼着江妤进门后,不仅能够带来一笔丰厚的嫁妆,还能给顾之清带来好的官运,更能给顾涛带来好的前程。 然而,赵氏注定要失望。因为江妤的嫁妆只有二十四抬,并没有她想象的丰厚。 而且江妤嫁进门后,顾之清也没有能够因此飞黄腾达,顾涛就更不用说了。据说三日后回门,顾涛在临江侯府倍受冷落。 因为在临江侯府受到的冷遇,以及江妤对自己始终是一张冷冰冰的脸,顾涛深觉晦气,心里对江妤也有了成见和嫌隙。 而江妤在过门后,由于心中失落,对公婆顾之清和赵氏都多有怠慢,惹得顾之清和赵氏不喜。 这样一来,江妤在顾家的日子就更加不好过了,整日郁郁寡欢,以泪洗面。 就在这时,通过彩云,陈南风又悄悄找上了江妤。 为了能够跟陈南风进陈家,做陈南风的姨娘,彩云也是拼了。她卖力地讨好陈南风,答应陈南风所有的事情,丝毫不顾及同江妤的主仆之情。 纵然彩云知道这样做很可能让江妤身败名裂,但她还是去做了。 江妤一心沉浸在自己的失意和悲伤之中,丝毫没有提防陈南风和彩云的算计,而且完全迷失在了陈南风的甜言蜜语之中。 公婆不喜,夫君冷遇,让江妤完全把陈南风当作了自己的救赎。 江妤嫁进顾家时,虽然只有二十四抬嫁妆,但是临江侯府还是给了她一个小庄子。 在彩云的掩护下,江妤就找借口上庄子,同陈南风在庄子中私会。 顾涛倒也不是傻子。他见江妤时常外出,而且每次都是去庄子,再加上其他的蛛丝马迹,总觉得可疑,便趁着江妤再一次借口外出跟上去,就这样撞破了江妤和陈南风两人的事情。 听完江妤的经历后,顾锦行嗟嘘不已。 她既同情江妤,可怜江妤,又觉得江妤是自作自受。其实说到底,江妤悲剧的根源是江二夫人。 如果不是因为有这样的母亲,假如江妤也不是那么爱慕虚荣,当初不是一心想要攀附陈南风或者欧阳澄溪,或许她的命运会是另外一番样子。 第80章 看出端倪 顾锦行在写这册新的话本子时,并没有刻意掩饰她对江妤的同情,也更没有掩饰她对江二夫人的愤慨。 为了避免给自己和安定侯府惹来麻烦,顾锦行直接把江姓改成了姜姓,江二夫人成了姜二夫人,江二小姐成了姜二小姐,只是她把江妤的名字换成了姜舒。 因为这本新书还涉及到了欧阳澄溪,所以,她稍微作了一下加工,把欧阳澄溪的名字改成了上官天,把他塑造成了一个既富贵风流,又侠肝义胆的世家公子。 顾锦行一边塑造着欧阳澄溪这个人物,一边又暗自唾弃自己。 以她的眼光看,她觉得欧阳澄溪其实就是一个浪荡公子。 只是为了能够跟他顺利地合作,赚更多的钱,也为了贿赂欧阳澄溪帮自己隐瞒身份,顾锦行才得不违心将他“美化”一番。 想到这里,顾锦行暗暗“呸”了一声,又自言自语吐槽了欧阳澄溪几句。 不料她的这几句话,以及这个动作都被隐在暗处的木乙和木丁看在眼里,听在耳中,同时也被欧阳澄溪暗中派来的隐卫看见听到了。 木乙和木丁相视一笑,欧阳澄溪的隐卫自然赶紧跑回去打小报告。 当然,这些顾锦行就不知道了。 另外,顾锦行还把陈南风的名字改成了改成程丰。 顾锦行一边写她的话本子,一边在心里默默地念叨着: 她如今还人小力微,只能通过这样的方式替黄氏向江二夫人复仇,为当年的旧事给黄氏求一个公道,以慰告黄氏的在天之灵。 同时,顾锦行又想起了在她的头脑中,那段已经尘封了很长时间的记忆。 当年,她的同胞兄长,黄氏唯一的嫡子在十岁那年夭折,人人都以为是死于意外,其实不是,只有顾锦行知道,嫡亲哥哥死于顾涛和顾媚的联手算计之下。 顾锦行想了又想,把这一件旧事也想办法添加进了新的内容中。 既然以她如今的力量无法再去仔细追究当年之事,但是为当事人收一些利息想必也不过分。 写完之后,顾锦行立刻就派遣木乙把新书稿送去给了欧阳澄溪。 欧阳澄溪在看了书稿之后,照样惊叹了一番,然后把书稿拿给陈庆火速印出了三千册,给文宝斋送去两千册,余下的一千册又分给了京城其他书肆。 于是,继话本子《姻缘错》之后,作者署名为“百晓生”的另外一册新的话本子《长恨天》再度火爆宋夏京城,所有高门贵妇、闺阁小姐几乎人手一册。 而且,据说这两册话本子,最后竟然还被送进了宫中,惊动来皇后、静妃、淑妃、德妃等一干人。 据说在得知这两册话本子都是欧阳澄溪让人印的之后,静妃特地让人知会欧阳澄溪,给宫里多做一些。 和《姻缘错》一样,《长恨天》也在国子监、白鹿书院等地被年轻的学子们暗中传阅。 与此同时,在临江侯府二房的院子中,江一山脸色铁青地在书房里来回踱步,坐立不安。 看着被自己扔在桌上,已经撕得七零八落的话本子《长恨天》,想到近日里听来的那些传闻,江一山心里的气就不打一处出。 他越想越生气,最后干脆抓起书向江二夫人的房里走去。 此时,江二夫人也刚刚听完了李嬷嬷从外面打探得来的消息。她的面色一下就变得很难看,目光里掠过掩饰不住的惊惶。 “嬷嬷……”江二夫人抓住李嬷嬷的手正想要说话,就见江一山突然而至,看向她的目光充满火气。 江一山是一个温和的人,在江二夫人的印象中,他难得发一次脾气。 所以,看见江一山很生气,江二夫人隐约猜到了什么,眼里很快就流露出一丝畏惧情绪。 江二夫人顾不上和李嬷嬷要说的话,急忙起身相迎,“老爷,你今日不是去书院了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江一山将手中的话本子怒气冲冲地砸向江二夫人:“你看看!你看看!你好生给我看看!这里面写的是不是你和妤儿的事?!” 江二夫人大惊失色,吓得浑身都哆嗦起来。 话说江一山又是怎么将《长恨天》和江二夫人、江妤联系起来的呢?这还得再说一下欧阳澄溪。 欧阳澄溪在暗处有一个情报网,京城许多事情,尤其涉及皇家、各家高门大户,以及还很有可能会同他有牵连的一些事情,基本上都会被送上他的案头。 因此,他对临江侯府和江妤、顾家的那些事差不多都一清二楚。 当他一翻阅顾锦行新写的话本子,顿时就明白过来。 于是,一双狐狸眼睛转了几下后,本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精神,他很快就想出了一肚子“坏水”。 当然,也是为了给顾锦行新写的话本子《长恨天》推波助澜,欧阳澄溪让人暗中把江二夫人、江妤和顾家的那些事散播到了书院。 还尤其重点传了江二夫人和江妤在圆通寺里对欧阳澄溪的那番算计。 江一山虽然出身临江侯府,但是他只喜欢念书,做一些学问,对功名没有丝毫兴趣。 在嫡兄江一清承袭了临江侯府的爵位后,江一山就去了白鹿书院,做了书院里的一名夫子。 自然,欧阳澄溪故意让人散播到书院里的那些事情,自然也是被江一山知晓了。 真正让江一山感到困窘和羞耻的是:书院里的人竟然很快就将欧阳澄溪故意散播进去的消息,同《姻缘错》和《长恨天》这两册话本子联系到了一起。 读书人最擅长于引经据典,追根究底。于是,在欧阳澄溪的故意诱导下,他们很快就将目光聚焦到了临江侯府的江二夫人、江二小姐身上。 江一山自然也清楚其中原委。初始时,他还不愿意相信,以为这是临江侯府的政敌抑或仇家故意整出来,其目的是为了用来恶心他们的一出闹剧。 但是,当江一山自己将坊间传闻同话本子中的内容结合起来审视时,他突然觉得这或许并非是一场空穴来风。 第81章 诘问 话说欧阳澄溪从江南进京后,德昭帝便打算在秦国公府和临江侯府中,为欧阳澄溪择一名贵女赐婚,对此,江一山也从兄长江一清那里听到了一些风声。 虽然临江侯府的门第比起秦国公府要稍微逊色一点,可是真要说起来,德昭帝更倾向于让欧阳澄溪和临江侯府联姻。 也就是说,比起秦妩兰,江妤嫁给欧阳澄溪的胜算更大一些,当然,这是在江二夫人没有先去算计欧阳澄溪,也没有被反算计的前提结果下。 因为临江侯府的背后有一位三皇子。东宫之位,德昭帝的心里早就瞩意三皇子。 只是碍着皇后和诸葛家,皇后还有嫡出的皇长子,德昭帝要立三皇子为太子名不正言不顺,德昭帝也不敢在明面上公然同皇后与诸葛家翻脸。 而且这其中还渗杂了皇后对懿德贵妃所出的三皇子的养育之恩,也担心会因此坏了三皇子的名声,德昭帝这才迟迟拿不定主意。 若是能够促使欧阳澄溪和临江侯府联姻,那就直接把欧阳澄溪套上了三皇子的这条船,三皇子的背后无疑就有了欧阳家族。 当然,德昭帝想这么做,还有另外一层深意。 在他的后宫之中,静妃是欧阳澄溪的亲姑母,五皇子和六皇子是欧阳澄溪嫡亲的表弟。 静妃是一个有野心的人,德昭帝也很担忧五皇子和六皇子有了欧阳家族的支持会如虎添翼,他就想到让欧阳澄溪和临江侯府联姻,借此分化静妃、五皇子、六皇子同欧阳澄溪的关系。 但是德昭帝也不敢明着这么做,这才拉上了秦国公府,用秦国公府做筏。 而在临江侯府只有两个姑娘。长房的大小姐江妩已经出阁,唯一适合联姻的人就是二房的嫡女江妤。 所以,江妤被赐婚给欧阳澄溪其实是有六、七成指望的。 只是德昭帝的这一步棋千算万算,却没有算到江二夫人会横空一脚去算欧阳澄溪,却又被反算,彻底踢翻了他的全盘计划。 江一山并不知道江二夫人带着江妤去算计了欧阳澄溪。 江一山性情敦厚软糯,恪守礼训,立身一向端正。江二夫人没有把自己的打算告诉他,恐他知晓后会极力阻挠。 所以,当江妤同顾涛在圆通寺中无媒苟合的丑闻传开后,江一山的心里也不是没有疑惑, 因为临江侯府和顾家二房素来没有瓜葛,两家门第悬殊,以江二夫人的性子,她恨不得把江妤嫁进高门大户,又怎么会允许女儿同顾涛有所牵扯? 那个顾涛,莫说江二夫人看不上他,就是江一山瞧不起他,虽有几分小聪明,却为人处事心术不正,极善于钻营。 所以,明眼人一看这就是一场阴谋。 江一山把心中疑惑告诉江一清,江一清还特地遣人去查过这件事。只是商翟和欧阳澄溪做事又岂会留下蛛丝马迹,临江侯府最终也没查探到实情。 再说江妤确实又是被顾涛破了身,这一点江妤和江二夫人都是无法否认的。 临江侯府丢了这么大一个脸,只想着如何快速了结此事,堵上悠悠众口,这才在匆忙之中把江妤嫁去了顾家。 如今,江一山把自己听来的那些传闻,与话本子中写的故事作了对比,心中的疑惑之处就慢慢清晰了起来。 他这才明白,原来竟是自己的夫人首先去算计人,却技不如人,反被人以牙还牙地给算计了一把,这才搭上了女儿江妤。 江二夫人从来没有见过江一山这副模样,她望着江一山砸向她的那册话本子,联想到李嬷嬷刚刚告诉她的那些消息,猜想着那些事可能都已经被江一山知道了。 不过,此时的江二夫人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她的脑子飞速地转了转,然后就一下子跪在江一山面前,紧紧抱住了江一山的大腿,大声哭诉起来。 “夫君,你要相信我呀!我的本意不是这样的,我也是为了咱们的妤儿好呀!” 听着江二夫人的哀嚎声,江一山的心瞬间又软了软。 他想到她平日里对自己的恭谨温柔,怀疑自己是不是猜想错了,徒然冤枉了她。 江一山这么想着,正想要伸手去扶江二夫人时,却冷不提防地听见了儿子江少庭的声音: “母亲,你那样做不是为了姐姐,你只是为了你自己!你太自私了!你不但毁了姐姐一生的幸福,你还丢尽了我们临江侯府的脸!” 江少庭的声音充满了愤怒。 江一山蓦然转身,江二夫人也愕然抬头,他们同时对上了江少庭的那双如同喷着火焰般的眼睛。 江一山和江二夫人有一子一女,长女就是江妤,江少庭是次子,尚不及弱冠之年。 江少庭自幼聪明,读书用功,不仅得江二夫人疼爱,也得父亲江一山看重,还得祖母和长房一家的宠爱。 这个自小泡在蜜罐中长大的少年,单纯得如同一张白纸。 可是突然有一日,江少庭发现他的天变了颜色,他周围的一切似乎都破碎了,再也恢复不了原样。 而且从那一日开始,他怨恨上了母亲江二夫人。 因为他得知了母亲的一个大秘密。 而在此时,惊愕地望着儿子的江二夫人,才模糊地想起,这个儿子似乎已经有两三年都不同自己亲近了,他一直都在疏远自己。 “爹,你还记得母亲身边以前的汤嬷嬷吗?你记不记得,我们都已经有三年没有看见过汤嬷嬷了吧?你知道汤嬷嬷去了哪里吗?” 江少庭望着江一山,双眼猩红,他的记忆又被拉回到了那噩梦般的一日。 江二夫人一听,还没等江一山反应过来,连忙就抱住了儿子的双腿,声嘶力竭地喊道: “少庭,你不要胡说!你父亲知道,汤嬷嬷已经老了,她早就回乡养老去了!” “母亲,我没有胡说!是你!是你在胡说!汤嬷嬷没有回乡养老,她已经死了!死了!她是被你给杀死的!”江少庭冲着江二夫人大声喊道。 第82章 残忍的真相 原来,江二夫人在当年算计了嫡妹,自己顶替嫡妹嫁进临江侯府,嫁给江一山后,她和生母梅姨娘便陆续找各种借口和理由,对这件事情的知情人或者毒哑了发卖,或者痛下杀手。 最后,江二夫人只留下了一个知情人,那就是她的奶娘汤嬷嬷。 之所以会留下汤嬷嬷,一是因为江二夫人是被她奶大的,对汤嬷嬷有感情;二是汤嬷嬷帮着江二夫人做了不少阴私之事,江二夫人也信任她。 汤嬷嬷有一个独生儿子好赌,在赌坊中欠下了大笔债务,因为无力偿还,赌坊的人就找上了汤嬷嬷。 汤嬷嬷因为得到了江二夫人的信任,在替江二夫人管着嫁妆和银子。 为了帮儿子还赌债,汤嬷嬷就瞒着江二夫人,私吞了一些江二夫人的银子,还把江二夫人的几件值钱的嫁妆拿去卖了换银两。 汤嬷嬷自以为做得隐秘,但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江二夫人很快就知道了汤嬷嬷私吞了自己的银钱和嫁妆给儿子还赌债的事。 江二夫人很生气,她纵然饶得了汤嬷嬷,也不想轻易放过汤嬷嬷的儿子。 于是,她让汤嬷嬷的儿子把汤嬷嬷私吞的银子和嫁妆连本带息都还出来,并威胁说,如果还不了钱,就要去报官。 汤嬷嬷早把私吞来的银钱都还了儿子的赌债,又哪里有多余的钱来还江二夫人这边的债? 但是汤嬷嬷服侍江二夫人二十多年,深知江二夫人心狠手辣、翻脸无情的性子,担心江二夫人真的要去报官,要把自己唯一的儿子送去大牢,便一咬牙,就以当年事要挟江二夫人。 就在汤嬷嬷要挟江二夫人时,她们的谈话竟然在无意中被江少庭听见了。 那时江少庭刚十岁,正是贪玩的年纪。 他来找自己的母亲江二夫人,原本想躲在偏房的屏风后面,给江二夫人一个出其不意,却不料汤嬷嬷来见江二夫人,要求江二夫人饶过她和儿子。 江二夫人不应,汤嬷嬷就把当年事,连同她替江二夫人做过的其他阴私悉数抖落了出来。 江少庭正好听个正着。 后来,在汤嬷嬷的要挟下,江二夫人假意答应了,却在暗中拿钱找了两个专做杀人生意的人,要汤嬷嬷和他儿子的命。 杀手接到江二夫人的酬银后没两天,江二夫人就找了一个借口把汤嬷嬷支去庄子办事。 汤嬷嬷不知是陷阱,出了府就按江二夫人说的往庄子去,却在路上被人一刀致命。随后,汤嬷嬷的儿子也被捅死。 当江少庭派出去的人打探到汤嬷嬷和儿子真的已经被杀之后,难以置信,竟险些失了心智。 江少庭没有料到,他一向敬重的母亲,当年竟然为了能嫁给父亲,为了能够进临江侯府享受荣华富贵,不仅算计了自己的嫡妹,还把知情人都一一杀害。 甚至,江二夫人还曾经对黄氏动过杀心,只是在她当年找人去杀黄氏时出了点意外,黄氏这才得以保住了一条性命。 还有其他阴私,包括江二夫人的生母梅姨娘暗中给主母下毒;江二夫人和临江侯的一个妾室合谋对大房主母下盅…… 年仅十岁的,人生显然还是一张白纸的江少庭被生生吓坏了! 可是他不敢告诉父亲,不敢告诉任何人!竟自己一个人将这些事扛了下来,放在自己的肚子里守口如瓶。 或许是内心的压力过大,江少庭接受不了母亲杀人的事实。 他为此痛苦迷茫,开始刻意疏远母亲,而且也正是由于这件事情,使得他对任何人都产生了一种不信任感。 从那天开始,江少庭总觉得江二夫人和江一山对他的爱是假的,江老夫人对他的爱也是假的,长房大伯父一家对他的爱同样是假的。 以往,他同堂兄江少白亲近,自从那天开始,他连堂兄也疏远了。 他的世界原本鸟语花香,阳光明媚,蓦然间,温情美好的面纱被掀开,他竟发现真相如此残忍,内里如此肮脏。 顾锦行不知道江少庭,更不知道他的这些变化,否则,顾锦行一定会说,可怜的孩子,你这是患了抑郁症了! “父亲,你问问母亲,问问母亲她都做了些什么? 她想算计欧阳七公子,却反被欧阳七公子算计! 是她,就是她害了大姐!害得大姐丢尽了脸,害得我们临江侯府丢尽了脸,害得我也丢尽了脸! 父亲,你知道吗,现在就是因为母亲,我在同窗面前抬不起头,都是她! 就是母亲,她表面温良,其实是蛇蝎心肠!” 江少庭声声控诉,声声泣血。 知道了江二夫人的那些隐秘之事后,江少庭既有意疏远江二夫人,也下意识地关注江二夫人。 因此,他知道陈南风在江家打上了江妤的主意,江二夫人不仅没有告诫长姐要远离陈南风,反而让长姐有意无意地勾着陈南风。 后来,传闻德昭帝有意让欧阳七公子和秦国公府或者临江侯府联姻,他就把江二夫人的野心窥破了。 江二夫人要带着江妤去圆通寺时,江少庭很快就打听到商郡王府的世子商翟和欧阳七公子的马车一起去了圆通寺。 在江二夫人带着江妤出发去圆通寺之前,江少庭特地去见了江二夫人,劝告江二夫人,奈何江二夫人根本不听他的劝告。 江少庭见母亲对他的话置若罔闻,又去见江妤,想要提醒谨防母亲算计。 只是江妤早已经被江二夫人洗脑,已经深陷其中,又觉得弟弟还未及弱冠 ,不过是一个小孩子的胡言乱语,也听不进他的任何劝告。 所以,圆通寺中的事情不可逆转地发生了,欧阳澄溪毫发无损,江妤却身败名裂,还同顾家二房扯上了关系。 当江少庭听见关于长姐的那些丑闻之后,更加自责,愤怒。 他自责自己力微,劝阻不了母亲,护不住长姐。 他愤怒母亲江二夫人的所作所为,丢的不仅是长姐的脸,也是临江侯府和二房一家的脸,也是丢他的脸。 每日进出书院,他能够看见同窗对他的指指戳戳,能够听见夫子对他的非议,这一切对于他如芒在背。 如今,《姻缘错》和《长恨天》这两册话本子,以及不知来自何处的那些传言,再次把临江侯府推上风口浪尖。 “母亲,如果不是你的算计,姐姐会失身于顾涛吗? 如果不是你的算计,姐姐又怎么会低嫁进顾家? 如果不是你的算计,当年你又怎么会嫁给父亲! 如果不是你的算计,嫁进临江侯府,嫁给父亲的人是黄家三小姐,不会是你!” 江少庭忍无可忍,像狮子一样咆哮了出来! 江少庭的话来得猝不及防,江一山听了如遭雷击。 “少庭,你……你说什么?” 江一山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告诉自己一定是听错了。 江少廷这才惊觉自己说漏了话。 可是,既然捅破了,他也就干脆不在乎了。 天知道这些事情有多么的沉重,一直压在他的心里,像一块巨石一样。 如今,把心里话吼了出来,江少庭感觉心里蓦然一松。 是的,母亲做下的孽,为何要让他独自承受!索性不妨都说出来,把这个问题彻底抛给父亲江一山吧。 江少庭便竹筒里倒豆子,把他知晓的一五一十地都说了,包括汤嬷嬷如何要挟江二夫人,他躲藏在偏房的屏风后面听见的那些话都说了出来。 江一山浑身都在颤抖,他感到是那么的不可置信! 这就是他的妻子?这就是与他同床共枕了十多年的人?这就是为他生了一对嫡子嫡女的人? 可是,真相…… 江一山颤颤巍巍地拾起被他砸向江二夫人的那册话本子,难道真相真的如同这话本子中写的那样吗? 愤怒、委屈、难受、压抑,江一山一时没有缓过神来,一口气差点儿堵在了嗓子眼儿上。 原来,这就是真相吗?真相竟是如此残酷! 原来,当年并非她负了自己,而是被人给算计了,原来如此…… 第83章 休妻(上) 得知了真相后的江一山,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 哭,是哭他当年的错过吗?笑,是笑当年有关她的那些传闻并非那么的不堪吗? 江一山的眼前,又影影绰绰地浮现出一个年约十五、六岁,正值豆蔻年华的少女,穿着一身粉色的衣裙,眉眼如画,温婉贞静……… 当年,他的母亲在陈国公府赴宴。同一众女眷前往花园里赏花。江夫人意外被路上的一块石子绊了一下,眼看就要摔倒时,幸好旁边有一个少女伸手扶了她一把。 江夫人自是感激,后来一打听,才知道那名伸手扶住自己的少女是黄家的三小姐黄枬。 江夫人见黄枬温婉沉静,性子柔和,不觉对她心生欢喜。 正好江一山也到了婚配的年纪,江夫人便寻思着将黄三小姐说过给自己的儿子。 江夫人从陈国公府回家后,就去同临江侯商议,又遣了相熟的人前去黄府探听黄家的心意。 黄家自然是乐意与临江侯府结亲的,恰好两家也有一些交情。因此,没过多久,江家就郑重地派了媒人去黄家上门提亲。 江家和黄家很快就定下了江一山与黄三小姐黄枬的亲事。 那时,江一山正一心一意地在书院求学,对这桩亲事并不太乐意,也不喜黄三小姐,只是父母之命不得不从。 直到一次非常偶然的机会,江一山至今记得,那是在牌楼正街的聚福楼前,他和几名同窗喝完酒吃完饭后,刚好出来,站在门前。 聚福楼的旁边是有名的“汪记”点心铺子。 这时,他们看见一辆马车驶了过来,停靠在点心铺子旁边。随后,他们看见一个小丫鬟跳下马车去买点心。 那天的风很大,就在小丫鬟买点心时,马车上的帘子被一阵大风掀了起来,江一山正好看见端坐在车内的少女。 那名少女,虽然没有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却也是长相清丽不俗,而且一颦一笑,自有一种温婉娴静的气质,给人一种非常舒服的感觉。 江一山当时就怦然心动。这或许就是所谓的一见钟情吧。 这时,江一山留意到,马车的外壁上有黄府的标记。 随后,小丫鬟买完点心回来,唤了一声“三小姐”,又正好被江一山听见。 于是,江一山便知道,马车中的少女不是别人,正是已经和他有了婚约的黄家三小姐黄枬。 江一山的心里很高兴,雀跃不已。 这一刻,他无比感激自己的母亲,他也暗自庆幸在父母要为他定亲时,他没有极力反对而错过这桩姻缘。 因为以他的性子,他若是完全不同意,江夫人也不会强行一定要替他定下这门亲事。 幸好,幸好没有错过! 此后,江一山又见过她几次。有时是在赏花宴上,有时是在诗会上。 宋夏朝的男女大防也并不是特别严厉,男女偶尔之间,在不逾距,不违背礼仪的前提下,也是可以聚在一起说文论诗的。 他每一次见到她,她都总是那么的温婉娴静。 不得不说江夫人的眼光极好,黄三小姐正是江一山喜欢的那种类型的女子,而且她的性子也很适合江一山。 江一山以为自己很快就会娶了她,他甚至开始憧憬与她成亲之后的生活。 可是,突然有一天,他却听说她在陈国公府失身给了顾家的大少爷顾之衍…… 听见这个消息的那一刻,江一山犹如被雷劈了似的,他怔愣了半晌,美好的姻缘突然破碎,他向往着的,他憧憬过的,就那么生生地被人斩断。 自然,她不能再嫁给他了,临江侯府怎么能够允许一个婚前失贞的女子进门? 他的父母本来打算同黄家退亲,不料这时,德昭帝却又有意要为他和容华郡主赐婚。 当时,容华郡主还没有看上丛家的那个庶子丛喆。容华郡主还曾经数次前往书院向他示好。 德昭帝和昭阳长公主听说了之后,对临江侯府和他也是满意的。 但是容华郡主的名声不好,仗着母亲是昭阳长公主,一向飞扬跋扈,作威作福。 江一山的父母都不喜她,不愿意把这样的儿媳娶进来当祖宗供着, 与此同时,黄府也不愿意失了临江侯府这门亲事。 黄老爷亲自上临江侯府,表示黄家还有一个庶出的二小姐。 二小姐虽然是庶出,但是长相艳丽,堪称绝色,自小也学了琴棋书画,教养丝毫不比嫡女差多少。 黄老爷还表示,二小姐可以记在嫡母名下,给嫡女的嫁妆,按嫡女的标准出嫁。 江一山的父母都担心德昭帝赐婚,不愿意让儿子去作郡马,却又不能得罪了皇家和昭阳长公主,唯一的办法就是让江一山尽快成亲,断了容华郡主的念想。 就这样,临江侯府最终还是认下了同黄家的亲事,只是嫁给江一山的人,从黄三小姐变成了黄二小姐。 后来,江一山听闻黄家三小姐黄枬嫁进了落魄的顾家,嫁给了风流公子顾之衍,做了顾家的主母。 但是顾家的境况一天不如一天,而且她嫁给顾之衍多年,也仅得一个嫡子和一个嫡女,嫡子又在十岁那年不幸意外夭折。 江一山还听说顾之衍爱逛花楼,多次为花娘赎身,还抬了好几房姨娘。 反观江一山,自从他和黄二小姐成亲后,他就始终只守着黄二小姐,也就是江二夫人一个人。 这一方面是因为他对男女之事本就没有太大的兴趣,另一方面是因为没有能够令他心动之人。 对江二夫人,他对她虽然没有像当年对黄枬的那份心动,但是,他仍然给了她应有的体面和尊重。这么多年来,两人一直过得相敬如宾,还先后有了一个嫡女和一个嫡子。 江一山本来以为自己的日子就会这么过下去,却不料竟因为两册话本子,突然揭开了当年往事的真相,而这真相令他措手不及,令他难受不已。 从江二夫人的房里出来后,江一山很快唤来了自己的亲信长随。 “阿伦,你去把二夫人所有的事,她从前在黄家的那些事,还有她自从嫁进侯府之后所有的事,事无巨细都给我详详细细地打探一遍!”江一山吩咐道。 这个名叫阿伦的亲信长随,是长兄江一清给他的人,受过侍卫营的训练,有武功在身,还擅长探听消息。江一清让阿伦跟着他,是为了保护他的安全。 没过几日,阿伦就把他查到的所有事情,拿进江一山的书房,呈上了他的案头。 江一山拿起桌上厚厚的一沓纸,一页页地翻过去,越往后看,他的脸色变得愈加苍白,他的神色越是痛苦,到最后,他的双手抖动得如同筛糠。 第84章 休妻(下) “阿伦,你把这些都拿去给我大哥,任凭我大哥处置。” 江一山面色灰败憔悴,仿佛一下苍老了几十岁。他把手中的那沓证据重新递回给阿伦,对他说。 “二爷,这……”阿伦很清楚里面的那些内容,他看了江一山两眼,神情有些犹豫。 江一山闭了闭眼睛,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他很痛苦,但是这个决定他却不能不下。 “阿伦,大哥待我一向如手足,大嫂待二房一向亲厚,少白对我这个叔叔也尊敬有加,我……我不能够自私地将这些事情都瞒下来,我不能对不起大哥大嫂,还有少白,是二房欠了他们!” 阿伦再次看了看江一山,又看了看拿在手中的那些证据,最终按照江一山的吩咐去了长房。 江二夫人自从嫁进临江侯府后,她做下的那些阴私狠毒之事,竟然有一大半涉及长房。 现任临江侯江一清有两房妾室,一个是冬姨娘,一个是婉姨娘。 冬姨娘曾经是临江侯夫人陈氏的贴身丫鬟。 陈氏在怀上了嫡女江妩之后,就做主把她给了江一清做通房,后来又抬成了姨娘。 婉姨娘则是江老夫人娘家的一门远房亲戚家的女儿。 当年,这门远房亲戚的家乡遭了灾,一家人逃难。在路上几经劫难来到京城后,只剩下了母女二人。 母女二人投奔到了江老夫人的娘家。 江老夫人的父母都是仁慈之人,见母女二人漂泊无依,甚是可怜,便好心收留了她们,把她们当作正经亲戚对待,还时常带着母女二人一起去临江侯府探望江老夫人。 不料这母女二人在临江侯府见到了江老夫人和江一清后,就打上了江一清的主意,开始在暗中筹谋。 后来,陈氏生下了嫡子江少白。在孩子百日那天,临江侯府为孩子办了百日宴,请来了许多宾客。 江老夫人的娘家也带着这对母女登门庆贺。 母女二人却趁着侯府人多杂乱之时,算计了江一清。等到江一清终于清醒过来时,婉姨娘已经衣衫不整地躺在了他的怀里。 江一清和陈氏被这件事情弄得猝不及防。 为了顾及侯府的颜面,堵住悠悠众口,最后,江一清被迫将婉姨娘抬进了门。 婉姨娘也是运气好,一箭中的。进了临江侯府不久,就有了身孕,十月怀胎生下一名庶子江少华。 陈氏的心里一直膈应着,对婉姨娘一直不喜,对江少华也不待见。 江一清也并非长情之人,更何况与婉姨娘的事也非他自愿。因此,他对婉姨娘也一直很冷淡,即使婉姨娘生下庶子,也依旧把她冷落着。 婉姨娘又怎么会甘心呢?她算计江一清,做江一清的姨娘,本就是为了享受荣华富贵。 可是,陈氏不待见她,江一清不待见她,江老夫人也不喜她,使得她在临江侯府的日子并不好过。 婉姨娘的心里愤恨不已,有了儿子傍身后,见江一清待她依然冷淡,对庶子江少华也不亲近,心里更加失衡。 于是,婉姨娘就把主意打到了主母陈氏和世子江少白的身上,企图加害陈氏和江少白,想办法让自己的亲儿子江少华夺世子之位。 但是,在婉姨娘对陈氏和江少白做手脚时,却又正好被江二夫人身边的汤嬷嬷撞见了。 汤嬷嬷就把这件事情告诉了江二夫人。 比起婉姨娘,江二夫人的野心也不遑多让。 她嫁给江一山,嫁进临江侯府,要的自然是荣华富贵。而且,她还想要江一山做高官,能够有一天封妻荫子,给她一个诰命,让她能够享受被人吹捧奉承的荣光。 可是,江一山并不热衷于仕途,也没有功名在身,整日只知道一心一意地做学问。江二夫人的心里便生出了不满。 得知婉姨娘对陈氏和江少白动手脚之后,江二夫人很快就有了一个新的主意,而且这个主意更大胆,也更狠毒。她打上了大房的主意。 因为临江侯府的爵位是世袭的,而江老夫人膝下只有江一清和江一山两个嫡子。而江一清的膝下又只有嫡子江少白和庶子江少华。 如果长房的江一清,以及江少白、江少华都没了,那么长房的爵位自然就会落到二房江一山的身上。 就算江一山对爵位完全没有兴趣,她还有儿子江少庭,江少庭也是可以承袭爵位的。 于是,江二夫人就这样去找婉姨娘,以汤嬷嬷所见之事为筹码要挟,同婉姨娘狼狈为奸,共同对付长房的江一清、陈氏和江少白。 江二夫人自然也是要除去婉姨娘和江少华的,只是时机还不到。 那么,他们又是怎么算计陈氏、江一清和江少白的呢? 话说当年婉姨娘同母亲一起逃难时,在路上顺手搭救了一个苗疆人。苗疆人为了报答母女二人的救命之恩,就传了几样盅术给她们。 婉姨娘正是用自己学到的盅术来对付他们的。 幸运的是,当年苗疆人传给婉姨娘的盅术只是皮毛,盅术真正的精髓婉姨娘并没有学到。 因此,江一清、陈氏和江少白虽然中了她的盅术,倒也并不致命,只是会慢慢蚕食他们的精神,让他们更快地衰老,最后英年早逝。 还有一点幸运的是,陈氏虽然待人宽和亲厚,同二房友善相处,却也同样有手腕。因她当家,在厨房和大房里做事的奴仆,用的全是她自己的忠仆。 因此,这些年来,江二夫人的手也一直都插不进厨房和大房,也才没有让她迅速得逞。 当阿伦过来时,江一清正在自己的书房之中。 阿伦把手中拿着的那沓证据呈递到江一清面前: “侯爷,这是二爷让小的转交给您的。二爷说,一切任凭侯爷处置!” 江一清并不知何事,疑惑地接过阿伦递给他的东西。 然而,等江一清翻开一看,顿觉触目惊心!他心里一直以来,存在了许久的那团迷雾,也在这瞬间被破开! 难怪!难怪他和陈氏还不到半百年纪,却都已经双鬓斑白,显得苍老不已;难怪他的嫡子江少白幼时还身体康健,却在成年后日益体弱;难怪…… 江一清怒不可遏,随即唤来自己的侍卫,把手中证据全部扔到侍卫面前,满面寒霜地说: “去好好查一查这些事是不是都是真的!” 侍卫领命而去。 结果这一查,又查出来许多就连阿伦也没有查到的东西。 江一清彻底震怒了,吩咐道,“去请二爷和世子过来!” 江一山和江少白很快就走进了江一清的书房。 江一清把先前查到的和自己查出来的一股脑儿扔到江少白和江一山面前。 “你们都看看!你们都看看,我临江侯府竟然养着两条毒蛇!” 江一山“扑通”一下跪到江一清面前,“大哥,是我对不起你。要不是我娶了那个毒妇……” 江一山还没说完,江一清就打断了他的话,“二弟,这怨不得你,就连我大房里也还养着一条毒蛇!” 随后,江一清看着儿子,“少白,这件事爹会给你一个交代。” 几日后,顾锦行正在如意园中对账,就接到木青送进来的消息。 临江侯府二房江一山休妻,江二夫人被逐出临江侯府,赶回了黄家。 黄家长房没有嫡子,如今当家的是二房。 二房不认江二夫人,不让她进门。 江二夫人只好带着几个一直服侍她的丫鬟婆子去了京郊外的一个小庄子,那是她的陪嫁庄子。 随后,顾锦行又听说,临江侯府打杀了一名姨娘,连同那名姨娘生的庶子也一并打杀了。 后来,太医又在临江侯府里进进出出,据说临江侯府还请来了一位专擅苗医的大夫。 这些事,顾锦行都当八卦听着,不置可否,对临江侯府的风雨她不想理睬。 此时,顾锦行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几个皇子的选秀上。 第85章 严涛死 宋夏朝的女子十五岁及笄就要举行及笄礼,但是男子却有些不同。 男子十五岁及冠,要等到十八岁才正式行冠礼。 在民间,男子只要年满十五岁,就算是弱冠之年,即使尚未正式行冠礼,也是可以定亲娶亲的。而且普通百姓家庭对于行不行冠礼也并没有太多讲究。 但是皇家不一样。皇子们到了十五岁弱冠之年后,身边可以有侧妃、庶妃和侍妾服侍,正妃却必须等到十八岁行完冠礼之后才能正式迎娶, 因此,在德昭帝的九个儿子中,只有大皇子苍舒和二皇子苍望娶了正妃。 其余的几个皇子虽然都已过弱冠之年,但是因为都还没有正式行成人冠礼,所以都还未大婚迎娶正妃。 其中三皇子苍北、四皇子苍原、五皇子苍劲和六皇子苍柏都出生在同一年。 懿德贵妃生三皇子时,皇后正怀着七个多月的身孕。因此,三皇子诞生后一个多月,四皇子就降生。随后过了四个多月,静妃又同时生下五皇子和六皇子。 因为四个皇子几乎是前后脚赶着要办冠礼,德昭帝嫌麻烦,就下旨让礼部同时筹备四个皇子的冠礼,选定一个日子,将四名皇子的冠礼都同时办了。 德昭二十二年六月,礼部办完了四个皇子的冠礼之后,就开始紧锣密鼓地筹备选秀事宜。 选秀一是为皇帝的后宫补充新人,二是为皇子们选妃。每名皇子选一名正妃。没有侧妃的,可以补选两名侧妃。至于庶妃,则是由皇子自己选择,不需要经过宫中。 就比如顾家二房的大小姐顾媚,原是五皇子的侍妾,后来被五皇子提为了庶妃。 选完秀,皇子们有了正妃人选,就要开始筹办大婚。 顾锦行早就接到了皇后的懿旨,要她在几位皇子成亲时,协助礼部筹办四位皇子喜堂和洞房里要用到的如意花结。 说起来,这还是因为福华公主和严宝珠(现在已经不是县主)为了争夺如意坊的萌宠织物打架,德昭帝和昭阳长公主欲向她问罪时,皇后娘娘替她求来的恩典,让顾锦行以此将功补过,才免于被责罚。 顾锦行不知道皇子成亲时,喜堂和洞房里的如意花结需要按照什么规格置办。 严二夫人安慰她不必担心,到时只需要按照礼部的要求行事即可,何况她的背后还有安定侯府,如今严老夫人和侯夫人明氏都明里暗里维护着她。 而在之前不久,安定侯府世子严硕刚成了亲。 严硕二十五岁,在宋夏朝无疑已经算是大龄青年。说起他的婚事,也是一波三折。 严硕原本有一门娃娃亲,女方是严老夫人娘家的侄女,可惜尚未及笄就因病夭折。 严硕十五岁后,严允松和明氏又张罗着为他议亲,但是还没待亲事定下,只因他是武状元,德昭帝一道旨意就把他调去了南疆驻守。 这一去就近十年,亲事就这么耽误了下来。 直到去年年末回京后,严允松和明氏才将他的亲事定下。 世子妃王氏来自琅琊王家,是王家本家五房的嫡女,也是商郡王妃和王琅的侄女。 王琅就是严婉欣的夫君,安定侯严允松的亲妹婿。 所以这桩婚事无疑是亲上加亲,而且还是商郡王妃出面保的媒。 顾锦行知道后很是咋舌,她突然也就理解了世家和勋贵之间的那种错综复杂的关系。 严硕成亲时,顾锦行让人给瑶光院送去整整两大箱如意花结,有各种双喜结、石榴百子结、喜鹊登枝结、鱼跃龙门结等,此举无疑在严老夫人和明氏面前又替她加了分,刷了又一波好感。 严硕成亲后不久,严钰的亲事也定下了,是明氏娘家兄长的嫡女,明氏的侄女。 这桩亲事是明氏亲自往朝云院寻了严二夫人说合的。 明家也是名门望族之一,家族中多人在朝为官,且都身居四品以上要职,底蕴深厚,族中产业也不薄,名声也是极好的。 明氏为人也宽厚,虽然掌着侯府中馈,却待朝云院一向不薄,对顾锦行姐弟三人也不错,严二夫人也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的。 因此,明氏一说合这事儿,严二夫人就动了心,只是她也不太敢擅自作严钰的主,便先把严钰叫来询问。 明家和安定侯府一样,在朝堂上不站队,明家的家风不错,同安定侯府的门第也相当。 更关键的是,严钰曾经听欧阳澄溪说过,这位明家小姐不仅才貌出众,且为人爽朗豪迈,口齿甚是伶俐。 严钰想了想,便应下了这门亲事。 严二夫人没有料到儿子竟然会一口答应,简直是喜出望外,当下就遣人去知会严允正,严允正自然也同意了。 严二夫人便又偕同明氏一起,去乐寿堂回了严老夫人。严老夫人听了自然高兴。 于是,明家和严家二房便换了庚贴,合了两人的八字,又过了聘礼等,就只等着选日子大婚了。 就在安定侯府中的喜事一桩接一桩时,大房的瑶光院里却出了事。 陈姨娘自从女儿严婧被严涛算计进了三皇子府后,心里就恨毒了刘姨娘和严涛母子二人。 严涛被打断了腿,在床上足足躺了三个多月,才将断腿接好。 陈姨娘见严涛又能够在侯府自由出入,就暗中拿出了自己攒下来的体己银子。 她把银子私下交给了自己的娘家兄弟,让娘家兄弟去寻人买严涛和刘姨娘的命。 陈姨娘的这个娘家兄弟本就是一个混子,喜好结交三教九流的人,正好就认识陈姨娘想要寻的人。 刘姨娘就这样在庄子上让人给杀了。 杀手去杀严涛时,是趁着他的小厮不在身边时下的手。 等到严涛的小厮回来时,严涛已经倒在了血泊中,两个眼珠被抠去,双足和双手也都被斩断了。 顺天府被惊动了。而此时,杀手已经拿了银子远走高飞。陈姨娘的兄弟也逃出了京城。 陈姨娘担心事情败露,也不打算苟活。 她本就不是心狠手辣之人,当年是因为家贫,才卖身进了安定侯府为奴,到了明氏的身前伺候。 后来,明氏有了身孕,见她性情温厚老实,就做主将她抬为姨娘,给了严允松。 她做了十多年姨娘,只有严婧一个女儿,她把严婧当眼珠子一样疼爱。 严涛算计了她的女儿,无异于就是挖出了她的眼珠子,就像是从她的心上生生剜下一块肉。 侯府不站队,严婧纵然进了三皇子府,严家也只当弃了这个女儿。 三皇子得不到安定侯府的支持,严婧自然也就等同于弃子。 陈姨娘的眼睛都快哭瞎了。 她好好的女儿,原本是可以低嫁做人正妻的,却被严涛那狼心狗肺的东西送去了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陈姨娘已经报了仇,出了心中恶气,她便干脆用一条白绫,将自己吊上了房梁。 第86章 选秀之秦芷兰 严涛的死就像一块石头砸入水中,起初响声惊人,水花也大,但是很快沉寂,消声匿迹。 庶子被残杀,严允松得知后也极气恼。只是他对这个庶子向来不上心,谈不上有多少感情,而且严涛也没什么出息, 所以,严允松气恼了几日后,只是责令顺天府严查,便也没有下文了。 安定侯府买了一口棺材,很快就将严涛收殓下葬,侯府里甚至连一块白幡都没有挂,仿佛很快就把这个庶子忘记了。 刘姨娘就更别提了,她的死连个水花儿都没有冒,只是被一张薄席卷去,随意葬在了庄子后面的土山丘中。 倒是陈姨娘,明氏让人买了一口棺材,好好收殓了她,还特地让人去圆通寺捐了香油钱,给她做了三天法事超度。 这件事情,顾锦行还是从严?那里听说的。 因为她同陈姨娘、刘姨娘和严涛都没有任何交集,所以,当严?对她说这件事情时,她也只是当八卦听着,对他们的死都没有任何感觉。 安定侯府的风波刚平息没多久,宫中的选秀就开始了。 而此时,欧阳家在京城的别院中,幽篁院里,秦妩兰正坐在临窗的暖榻上,面前的小几上摆放着两册话本子,正是《姻缘错》和《长恨天》,这是心腹婆子在文宝斋里用了二两银子替她买回来的。 秦妩兰正打算看时,心腹大丫鬟芍药就来禀报:“七少奶奶,二小姐来了。” 秦妩兰抬起头,就看见身穿藕色衣裙,相貌同自己略有几分相似,年龄比自己小一岁多的妹妹秦芷兰风风火火跑了进来。 秦妩兰忍不住蹙了蹙眉,不满道:“芷兰,我对你说过多少次了,闺阁女子走路要注意仪态、姿势。” 秦芷兰却仿佛没有听见,她跑到秦妩兰面前,一把拉住秦妩兰的衣袖说: “大姐,我喜欢五皇子,你同姐夫说一说,让姐夫去静妃娘娘面前替我美言几句,等选秀的时候……” 秦芷兰脸色绯红,因为羞涩,后面的话吞吐着说不下去了。 秦妩兰面色严肃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嫡妹,轻声道:“芷兰,五皇子真有那样好么?让你非嫁不可?” “那是当然!”听了秦妩兰的话,秦芷兰急忙说。 “大姐,你不知道五皇子待我有多好!我想吃汪记铺子里的点心,他就亲自去牌楼正街替我买;我想看花灯,他就让人给我扎了几十个。大姐,你什么时候回家去?你去我的院子里瞧瞧,全是花灯!” 秦芷兰的神色中,丝毫不掩饰她的激动和对五皇子的倾慕。 秦妩兰的目光黯了黯,心里泛起一阵苦涩。 “芷兰,这次三皇子、四皇子、五皇子和六皇子会同时选正妃。你若是真想嫁进皇家,不如选三皇子或者六皇子。”秦妩兰淡淡地说。 秦芷兰愣了一下,一头雾水地问:“大姐,为什么要选三皇子和六皇子?可我喜欢的人是五皇子!” 见妹妹始终不明白,秦妩兰便挥了挥手,于是,屋子里侍候着的丫鬟婆子悉数退了出去。 秦妩兰这才看着秦芷兰说:“芷兰,你我嫡亲姐妹,我一心是为你好,你姑且听我掏心窝子地给你说这些话。” “姐姐,你说,我听着呢!”秦芷兰坐到榻上,主动往秦妩兰身侧靠了靠。 秦妩兰伸手替她理了理鬓角的碎发,徐徐地低声说道: “芷兰,想必你也听说过一些,当今皇帝陛下最宠的是三皇子,也护着三皇子,说不定日后……所以,你若真想嫁进皇家,不如选三皇子。 四皇子虽是皇后嫡子,但是前面还有与他一母同胞的大皇子,无论是嫡长,还是帝王的宠爱,都轮不上他。而且,四皇子生性凉薄。” 说到这里,秦妩兰便垂下眼眸,眼睛里不由自主地泛上了泪花。 她迅速拿起绢帕擦了擦眼睛。 “大姐,你这是怎么了?”秦芷兰见秦妩兰伤心的神态,感到不解。 秦妩兰摇摇头:“没事儿。” 她迅速擦净泪痕,接着说:“五皇子性情暴虐,我听说在他的府上,经常有下仆被打杀,恐他非你良人。” 秦芷兰听了却不信,“大姐,被打杀的那些下仆必是犯错之人。” 秦妩兰听了摇摇头,继续说:“六皇子虽然和五皇子一母同胞,但是性情正好和五皇子相反。六皇子心地良善,你若嫁给他,必不会受太多委屈。” 但是,秦妩兰的这番苦口婆心,秦芷兰并没有听进去。她继续哀求秦妩兰:“大姐,你就给姐夫说说,让姐夫上静妃娘娘面前帮我说两句话嘛!” 秦家姐妹俩在说话时,欧阳澄溪正好回到别院,进了他自己的院子竹笙居。 隐卫很快把姐妹二人说的话转述给了他。 欧阳澄溪便摇着折扇,走出竹笙居,一路施施然地进了幽篁院。 刚进院子,他恰好就听见了秦芷兰的这句话。 “小姨妹想让我上姑母面前替你说什么?”欧阳澄溪嬉皮笑脸地走进了屋子。 秦妩兰没有提防他进来,面部表情顿时就僵了一下。 “姐夫,你回来了!”秦芷兰没有留意秦妩兰的表情,看见欧阳澄溪,心里立刻雀跃不已。 “姐夫,我有点儿事想求你替我帮忙,”秦芷兰快言快语,脸色也变得红扑扑的。 “芷兰,不得胡说!”秦妩兰害怕她直接了当说出来,忙拦住她。 欧阳澄溪似笑非笑地瞟了秦妩兰一眼,又望向秦芷兰:“小姨妹有话直说!姐夫我只要能做到,必定替你去做!” 听了欧阳澄溪的话,秦芷兰高兴地跳起来,心中想的事便半分也不考虑地脱口而出: “姐夫,你太好了!你能不能去静妃娘娘面前替我美言几句,我想嫁给五皇子,我要做五皇子妃!” 欧阳澄溪倒是没有想到秦芷兰能够如此直接了当。他挑了挑眉问:“你真想做五皇子妃?做五皇子妃就有那么好吗?” “是啊,姐夫,五皇子对我极好,我就是要嫁给她!”秦芷兰回答。 欧阳澄溪心中哂笑,挑起桃花眼盯着秦芷兰: “小姨妹,你不如就嫁给我吧,跟你姐姐一同伺候我,你我三人再谱一段娥皇女英的佳话如何?” 欧阳澄溪的话音刚落,猝不及防的秦妩兰顿时面色苍白。 秦芷兰不敢置信地瞪着欧阳澄溪:“姐夫,你……你……” “哈哈哈哈哈——”欧阳澄溪大笑着,转身就出了幽篁院。 第87章 选秀之各人心思 (上) 秦妩兰的面色苍白如纸。她的身体摇了几下,眼看就要跌倒,秦芷兰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 “姐姐,姐夫他……” 秦芷兰的话还没有说完,秦妩兰的眼泪就流了出来。 “芷兰,我想一个人静静,你先回去吧。” 秦妩兰说完就转身朝内室走去,也顾不上秦芷兰来找她的目的。 秦芷兰见秦妩兰这里指望不让,咬咬牙,转身出了别院,上了马车,吩咐了一句后,马车掉头就往五皇子府的方向驶去。 此时,五皇子苍劲和六皇子苍柏正在毓秀宫中。 静妃看着两个儿子,“选秀在即,今日找你们来,是想问问你们的想法,有没有自己中意的姑娘?要是没有的话,我就替你们定下了。” 六皇子朝五皇子看了一眼,见五皇子没有开口的意思,便回答道:“儿子没有想法,但凭母妃做主!” 静妃看着他满意地点点头,“我瞧着冯御史家的嫡出小姐很是不错,你若是同意,我就提前去皇上和皇后娘娘的面前透个底儿,让冯小姐做你的正妃。” 六皇子听了,心里松口气,“儿子听说冯小姐知书识理,温婉大气。儿子没有意见,母妃做主就是。” 静妃听了满意得不行,“那好,那就这么定下了。选秀前,我就去找皇上和皇后娘娘求恩旨。至于你的侧妃和庶妃我就不管了,凭你喜欢作主就是!” 定下了六皇子的正妃,静妃又看向五皇子。 “你舅舅家中嫡出的十一表妹欧阳茹,今年正好十六岁,也在这次的选秀名单上,堪配你为正妃。” 五皇子一听,心中暗喜,忙道:“母妃,儿子愿意迎娶表妹为正妃,儿子没有意见,只是七表哥那里……” 欧阳澄溪和欧阳茹是一母同胞的嫡亲兄妹。 欧阳澄溪对这个最小的妹妹一向维护和宠爱,兄妹俩感情极深。 听见儿子提到欧阳澄溪,静妃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婚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况云烟此次是入宫选秀,还轮不到他做主!” 六皇子苍柏看了看兄长,又看了看静妃,“母妃,五哥,儿子倒是觉得,七表哥未必会让云烟表妹参加选秀。” “哦?何以见得?”静妃和五皇子苍劲双双看着他。 “母妃、五哥,你们都知道,七表哥早已执掌了欧阳家族的大半事务,有些事,舅父恐怕是做不得主!”六皇子小心翼翼地说。 听了六皇子的话,五皇子的脸色也变得难看了,静妃险些咬碎一口银牙。 就在这时,静妃的心腹宫嬷嬷走了进来,附在静妃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尽管克制着,但是静妃的脸上还是浮起了一层薄薄的怒气。 她看着五皇子:“秦国公府那个二丫头,你向她承诺了什么?” “母妃……”骤然听见静妃提及秦芷兰,五皇子的心里有一丝慌乱。 秦国公两个嫡女,性子却截然不同。长女秦妩兰沉静内敛,次女秦芷兰却是大大咧咧的性子。 静妃压抑下心头的火气,看着五皇子语重心长地说: “妩兰已经嫁给了你们的表兄,且还是由皇上赐婚,皇上不会再同意你娶芷兰。芷兰的性子也不适合为正妃,秦国公府也断然不会将一个嫡女许给你为侧妃。” “母妃,儿子……儿子只是想要背后多一些支持……要是表哥愿意支持儿子,儿子绝不会打上秦国公府的主意。” 听见儿子又提及欧阳澄溪,静妃更生气了。 “不管怎样,这次选秀,先定下你十一表妹欧阳茹为正妃。如若果真如你六弟所说,你十一表妹不能参选,那就在王家、诸葛家、谢家的几个适龄闺秀中选。”静妃一锤定音。 太师府,汤家,汤太师的书房外,被层层侍卫护得密不透风。 书房内,三皇子苍北心神不宁地来来回回地走。汤太师坐在主位上,客位上坐着临江侯江一清。 “劫杀凉山军的究竟是哪路人马,还没有查出来吗?”汤太师微微转头,看着江一清。 江一清摇摇头,“我前后派了十来批人马往不同方向去查,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暗楼。” “暗楼?”三皇子停下脚步,“那不就是江湖上的第一杀手组织吗?” “是的。杀手组织向来只是拿钱办事。如果我们的三万凉山军真是他们所灭,也是有人拿钱请他们做的。只是这背后的人实在没法查。”江一清说。 “既然查不出来,那就先缓一缓,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把损失的人马填补上?又藏匿于何处?”汤太师捋着胸前的胡子慢慢开口。 江一清沉默了。 三皇子想了想,走到多宝阁前,按下一个按钮,只见一张墙面打开,露出挂在里面的舆图。 三皇子伸手指向舆图:“涂州山多林深,倒是便于藏匿。而且这个地方向来民风彪悍,适合训练私军。许以重金,应该极易招到人。” “涂州距离京城太远,只怕还没出涂州地界就暴露了。”江一清立刻否决。 “三皇子的话,老夫倒是有些同意,”汤太师出声道,“老夫早年在涂州待过,记得除了官道,另外还有一条道路也能到京城,而且距离足足缩短了一半。” 江一清看着汤太师,“太师说的那条路可是要从宋夏与鞑靼的边界经过?要途经西北卫所?” “没错,老夫记得就是那条路!”汤太师点点头。 江一清皱皱眉,“西北卫所如今掌握在商翟手中,私军要从他的眼皮子底下过,只怕难。” “那就想办法把他调回来,另外换我们自己人过去!”说到商翟,苍北的目光里就掠过一抹阴鸷的狠色。 过了一会儿,江一清又开口道:“太师,那招买兵马的银子……” 汤太师想了想,看向三皇子,“银子让汪祖南那边筹,单单那个如意坊,我听说就是日进斗金!” 说到这里,汤太师似乎又想到了什么。 汤太师当然也知道,如意坊的大股东虽然是汪祖南,但里面卖的那些大受欢迎的花结和萌宠织物,却是由顾锦行提供的。 顾锦行,就是那个带着两个孪生兄弟依附于安定侯府的顾家大房幼女,年仅十岁。 想到这里,汤太师打量了三皇子一眼,心里暗道可惜。 “三皇子,眼看就要选秀了,你对正妃人选可有想法?”汤太师转移了话题。 苍北的目光闪了闪,“舅父觉得欧阳家的十一小姐如何?” “欧阳家?十一小姐?”汤太师努力想了想,“你是说……选秀名单上那个名叫欧阳茹的小丫头?” “正是。欧阳茹是欧阳澄溪唯一的嫡妹,本皇子派人仔细打探过,欧阳澄溪对其他人冷心冷情,唯独对嫡妹很是宠爱维护。本皇子揣测,欧阳茹或许也是欧阳澄溪唯一的软肋。” “欧阳澄溪么……就不是一个好打交道的人呐!”汤太师似不太认同他的想法。 “本侯听说白鹿书院的诸葛山长是欧阳澄溪的授业恩师,欧阳澄溪对他倒是极为尊重。”江一清插话道。 汤太师沉默了一阵,又转向三皇子: “你身边有些幕僚该清理了,不要什么阿猫阿狗的都往面前招。看看那帮蠢货给你出的什么馊主意,竟然去打安定侯府一个庶女的主意!蠢!愚蠢!” 听了汤太师的指责,苍北面上也有些不快,“本皇子实在没有想到安定侯那老狐狸的心肠竟如此又冷又硬,竟不管他那庶女在本皇子手上的死活!” “庶女而已,多一个少一个又能如何!”汤太师白了他一眼。 第88章 选秀之各人心思(中) 三皇子府,碎玉轩中,严婧呆呆地看着生母陈姨娘留给她的遗物,眼睛红肿得像核桃。 陈姨娘买人杀了严涛和刘姨娘母子,报了仇后,也不想再苟活于世。 她将最后剩下的一点体己银子和几样值钱的首饰装在匣子里,又留下了一封信,一起交给了明氏,拜托明氏替她转交给在三皇子府中做庶妃的严婧,然后就挂在一条白绫上自尽了。 得知陈姨娘自尽的消息,严婧又悔又恨,悔恨她自己轻信了严涛。 严婧从小喜欢听戏。因为宋夏朝并没有明令禁止女子看戏,戏楼也是允许女客出入的,因此,她就时常出府去戏楼。 戏楼一半设的是男宾席,一半设的是女宾席,进入男宾席和女宾席分别走的是不同的门。 严婧每次出门听戏都会戴着帷帽,坐马车去戏楼,身边也会跟着丫鬟婆子,所以她每次去听戏时,明氏和陈姨娘也并没有阻止她。 那一日,明氏不在府中,陈姨娘也有疾在身,瑶光院中的丫鬟婆子们也都有些懈怠,看守就不是太严。 严涛就是趁这个机会溜进了她住的晨风阁,告诉她说戏楼里又有了一部新戏。 严婧听了心动不已,也想不到这会是严涛的一个圈套,于是便出门坐上马车往戏楼去。 却不料马车正走在半道上时,她却开始感到困倦不已,很快就睡了过去。 等到严婧醒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在三皇子的府上,还成了三皇子的人。 陈姨娘原本已经去求了明氏,替她寻一户门庭简单的富裕人家,让她嫁去做正妻,明氏也是同意了的。 可是她和三皇子有了肌肤之亲,正妻是做不成了,祖母和嫡母只能把她直接送进了三皇子府。 三皇子倒是允诺安定侯府给她庶妃之位,还承诺等日后时机到了再升她为侧妃。 只是,在临行之前,她被严老夫人唤到了乐寿堂。 严老夫人跟她说:“你虽是让人给算计的,但是我和你父亲也没法替你做主,只能委屈你。你也知道三皇子为何要你,但是侯府不会站队。因此,安定侯府不会再认你这个女儿,三皇子那边若是有事,也不要求到你父亲面前。日后,你独自在皇子府,自当谨慎行事,自求多福。” 严老夫人说完后,让喜嬷嬷取来五百两银票给她,明氏也拿给她三百两银票伴身。 她就这样不能回头地走出了安定侯府,上了等候在宅门前的一顶小轿。 所有人都冷心冷情,冷眼注视着她那未知的结局,唯有她的生母陈姨娘哭得撕心裂肺。 侯府直接弃了她,只有生母从来不曾弃她。 “娘——” 严婧紧紧抱着陈姨娘的遗物,低声呜咽着,泪水婆娑。 三皇子苍北回到府中,他留在碎玉轩中的眼线很快就前来向他禀报。 “晦气!”三皇子眼神冰凉,随即唤来了管家。 “帮严庶妃搬出碎玉轩,迁去冬霜阁,日后一切待遇按侍妾。”苍北冷冰冰地吩咐道。 管家听了一阵心惊肉跳,却不敢违拗,急忙去按照三皇子的吩咐办。 随后,一名暗卫呈上一本如意坊的账簿和一个匣子。 苍北将账薄扔到桌上,打开匣子,看了一眼里面的银票,随后关上,朝向暗处吩咐了一声:“去把梁先生叫来。” 没多大会儿,一名留着八字胡须的中年文士就走了进来。 他向三皇子施了一个礼,“见过三皇子!” “梁先生请坐!”三皇子对他很是客气。 这位梁先生的大名叫梁仲良,曾经是德昭十二年的殿试榜眼。 只因他酗酒狎妓,又得罪了谢家,这才遭御史弹劾丢了官。 后来,他又欠下了一大笔赌债,因为无力还债,被赌坊的人四处追讨。 他在走投无路时,被汤太师让人救下。 本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精神,汤太师让人替他还清了赌债,把他送进了三皇子府里做幕僚。 梁仲良虽然人品不好,但确实有几分能力和本事。 他替三皇子办成功了好几件较为重要的事,很快就得到了苍北的信任。 “这是这月的账簿,梁先生替我看看。”苍北说着,就把如意坊的账本扔给了他。 梁仲良拿起账本翻了翻,仿佛随意地说道:“三皇子,在下不明白汪祖南是怎么想的,他竟然给了姓顾的那个小丫头四成股!” 苍北听了冷笑两声,也没多说。 梁仲良又看了一眼苍北的脸色,小心斟酌道: “这丫头倒是有一双点石成金的手,可惜就是年纪太小,不然,殿下可以抬进府许她一个庶妃的位分,她必定会感激涕零,尽心替殿下挣钱!” “这个不急,”苍北说,“让汪祖南那边盯紧她,这棵摇钱树可得给本皇子攥住了!” 梁仲良眼珠一转,“三皇子,汪祖南那里,是不是也该派人去盯着?” “嗯,梁先生提醒得是,本皇子回头就派两个暗卫过去。” “殿下英明!”梁钟良忙拍了一下马屁。 与此同时,谢家,谢太傅的书房中,谢太傅正在和儿子商议谢云烟入宫参选之事。 除了谢云景、谢云瑶,谢家还有一个嫡出的二小姐谢云烟。 “父亲,依您的意思是……”谢大爷小心地看了一眼自己的父亲。 谢太傅沉思半晌,“我的意思是,想办法让云烟落选。” “落选……”谢大爷半天没明白。 谢太傅点点头,“云瑶已经是太子妃,云景也同安定侯府三房嫡女定了亲,谢家本就是火上烹油,不需要再出一个皇子妃。” 说到这里,谢太傅默了默,喝了口茶,又继续道: “更何况这四位皇子,除了六皇子的性子稍好一些,三皇子、四皇子、五皇子都不是容易相与之人,皇子府中后宅的姬妾也多,云烟性子单纯,只怕容易吃亏受委屈。” “父亲,那六皇子……”谢大爷似乎还有些不太甘心。 谢太傅看了一眼儿子,有些恨铁不成钢,“糊涂!就算六皇子心性纯善,那宫中静妃又岂是简单之人?我冷眼看着,恐怕欧阳家的那位七公子同这两位皇子也不见得有多亲近。” “可是,父亲,据儿子所知,这次欧阳家也送了嫡出的小姐来参选,据说还是七公子的嫡亲妹妹。” 谢太傅摇摇头,“这位欧阳家的十一小姐确实是在选秀名单上,人是要来京城,只怕参选却未必。” “那……那怎么会……”谢大爷还是有些不明白。 谢太傅叹息一声,看着不成器的儿子,面色有些灰败,“你还不了解那位欧阳七公子的手段!” 第89章 选秀之各人心思(下) 别院竹笙居,欧阳澄溪正在听管家的回禀。 “七公子,十一小姐的院子已经安排妥当,小的拨了白芍、白朴、白药、白芷去服侍,另外安排了八个二等丫鬟和四个婆子。”管家恭敬地说。 欧阳澄溪听了点点头,“你做得不错,等十一妹到了,你再腾出一个小厨房给她。另外,她的院子和厨房里的人手务必要干净。” “七公子放心,小的省得。”管家忙说。 欧阳澄溪想了想,又问:“幽篁院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回禀七公子,七少奶奶除了偶尔到院子和花园里走走,其余时间都待在房里,很少外出。秦家二小姐来过两次。”管家回答道。 “让人盯着。十一妹到了后,尽量不要让十一妹往那边去。” “是,公子放心!小的定不会让人冲撞了十一小姐。” 管家离开后,欧阳澄溪唤来一名隐卫,“流云,你去趟宫里……” 随即,欧阳澄溪用无人能够听见的唇语吩咐了几句,流云领命之后,迅速掠身而去。 半晌之后,又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地落进竹笙居,“主子!” 欧阳澄溪回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可有什么消息?” “三皇子……” 隐卫依然用唇语,向欧阳澄溪禀报了他从太师府和三皇子府上打探得来的消息。 “流影,苍北的身边有不少高手,你没有被发现吧?”欧阳澄溪看着他。 “嘿嘿,主子知道小的这身隐匿的功夫,莫说是别人,就算是商世子身边那位号称第一高手的木甲,小的也是有信心骗过他的。” 流影倒也不畏惧欧阳澄溪,同他随意地笑道。 欧阳澄溪也笑了笑,“汪祖南那边是个麻烦,先想个办法把如意坊解决掉,先将小丫头摘出来,让她和汪家脱离关系,我答应过商翟,她若是被牵扯进这趟浑水,商翟还不得吃了我!” “主子,要不放一把火……”流影出主意。 欧阳澄溪摇摇头,“不好,容易伤及无辜!再说,烧了一个如意坊,还会有第二个如意坊,关键是怎么让顾锦行从汪家那条船上下来!” “主子何不去寻严二公子,让安定侯府出面?”流影又说。 欧阳澄溪想了想,“安定侯府出面不太可能,不过,你说得对,我应该去寻严二一同拿个主意。” 幽篁院里,秦妩兰的心腹婆子丁嬷嬷正在回禀打探得来的消息。 “你是说,他们把十一小姐的住处都安排好了?” 丁嬷嬷点点头,“是,小姐,十一小姐住潇湘院,紧邻竹笙居。潇湘院是主院,那个院子足足比咱们这个幽篁院大了不止一倍,景致也更好。” 听了丁嬷嬷的话,旁边服侍的心腹丫鬟迎月打抱不平:“七少奶奶,你才是正儿八经的主母,理所当然应该掌管中馈,管理这别院里的事,十一小姐的院子哪有假手下人的道理?” 抱月噼哩啪啦地说完,偷偷看了秦妩兰一眼,见秦妩兰并没有责怪她的意思,又大着胆子说: “潇湘院是这座宅子里最大最好的院子,理应给小姐住的,七公子却让我们住这里。这院子小且不说,奴婢觉得这名字也不吉利。” 丁嬷嬷看着秦妩兰,“小姐,按理说,你已经和七公子成亲了,七公子应该另外置办一座宅子,而不是让咱们一直住在这座家族别院里。” 听完丁嬷嬷和抱月的话,秦妩兰的脸色变了又变,“嬷嬷,除了这些,你还打探到别的消息了吗?” “管家离开后,七公子又先后见了两名暗卫,不过他们说话的声音极小,老奴离得远,听不真切。” “嬷嬷,谢谢你,你继续替我留意着。抱月,取十两银子给丁嬷嬷。”秦妩兰吩咐。 抱月便取来十两银子递给了丁嬷嬷。丁嬷嬷接过银子喜笑颜开,“老奴多谢小姐,老奴赶明儿就请这别院里的几个管事婆子一起吃顿饭,尽量多替小姐打探一些消息。” “嬷嬷,你办得很好,去吧。”秦妩兰笑道,笑意却不达眼底。 在欧阳家族的别院附近,距离约五百米的位置,另有一栋不输于欧阳家别院的气派大宅子,这里便是琅琊王家在京城的王家别院。 琅琊王家七房的当家主母郎氏带着女儿王珺终于风尘仆仆地赶到了京城。她们拿着王家的信物,在王家别院里住了下来。 “娘,真是气人,竟然让咱们住这么小的院子!”王珺看着清水居中简单的陈设,愤恨地抱怨道。 旁边侍候着的丫鬟是从琅琊王家七房带过来的,也插嘴道: “是呀,夫人,咱们小姐是来选秀的,这可是天大的荣耀,管事理应把咱们安排进主院。奴婢瞧见这座宅子里不仅主院空着,就连好几个偏院都是空着的,都比咱们现在住的这清水居大多了,景致陈设也都比这里好。” 听了女儿和丫鬟的话,郎氏也恼怒,“那些狗眼看人低的东西!珺儿,无论如何你可要争口气,等皇上看中你,你进了宫就是娘娘,有的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到时候他们自然会上竿子过来巴结!” “娘,我知道。女儿定会好好表现,不会让娘亲失望!”王珺点点头。 “珺儿,等你被选进了宫,我们七房就有了出头之日,就再也不会被其他几房压着了!”郎氏叮嘱了女儿一番。 “明日我会备上几份厚礼,先带你去商郡王府拜访,再去秦国公府和安定侯府。商郡王妃和秦国公夫人都是你的堂姑母,你堂伯父是安定侯府的姑爷。只要他们愿意援手,珺儿你进宫是十拿九稳的事!”郎氏说。 “可是,娘,我听说这次选秀,还要同时给三皇子、四皇子、五皇子和六皇子选妃指婚。”王珺看着郎氏。 虽然只有十七岁,但是王珺的心思却不似一般少女那样单纯。郎氏一心想要让她伴君,成为皇帝的嫔妃,她却有自己的盘算。 德昭帝一把年纪,足以做她的爹,后宫还有无数嫔妃,莫说出自诸葛家的皇后,还有德妃、淑妃、静妃等人,俱都不是善茬。 她与其跟着这样一个老头子,倒不如选择年纪更轻,精力更旺盛,后宅也相对更简单一些的皇子。 只是,三皇子、四皇子、五皇子和六皇子,她该选谁? “夫人,小姐,奴婢听说这京城里的如意坊很有名,不如哪日夫人和小姐去逛一逛如意坊?”这时,丫鬟喜燕又说。 “先不急,等珺儿被选上了,就是咱们扬眉吐气的时候,自然有的是时间去好好逛一逛京城里的铺子!” 郎氏一边说,一边憧憬盘算着等到她扬眉吐气之时,要去玲珑阁里打造一些上好的首饰,要去绮绣阁中订做一些上好绸缎的衣裳,要去…… 第90章 选秀之皇后心思 坤宁宫,静妃刚离开不久,大皇子苍舒就来了。 诸葛皇后看见儿子,心情便不由得好了许多,面露笑容道:“你来得正好,我刚好有事要问一问你。” “母后要问儿臣何事?”苍舒也笑了。他自小得皇后疼爱,母子关系很是亲近。 皇后正眼看着他说:“两天后就要正式选秀,我是想问问你对你四弟的正妃,可有什么想法?” 苍舒笑道:“这是四弟的事,喜欢什么样的人,母后何不去问四弟?” “你四弟那里我自然是要问的,只是我也想要听听你的想法。” “这个……儿臣倒还真没想过,也不知四弟是何想法?”苍舒正了正色。 皇后端起面前的茶抿了一口,“你也知道,皇子选妃往小处说是关系到家族利益,往大处说是关系到朝堂社稷。你父皇对东宫之位是个什么意思,至今也没有定论。” 苍舒短暂地沉默了一阵,朝宫内扫了一眼。 皇后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挥手让宫人们都退下。 等到殿内的宫人都出去后,苍舒这才压低声音说:“想必舅舅已经遣人告诉过母后,凡事以退守为上策,舅舅还给儿子捎了话,不争也是争。” 诸葛皇后听完便叹了口气:“话是如此说,可这储君之位皇上一日不下旨,本宫这心里就七上八下不得安宁。” 说到这里,皇后的脸上又浮现出一层怨气。 “他的心里就只有那对母子。当年是他硬要本宫替那女人养儿子。本宫养大了老三,纵然没有生他的功劳,也有养他的苦劳,如今就是这样来报答我们母子的!” “母后慎言!”苍舒急忙制止她,“父皇的心中未尝不明白,故才难以取舍。” “立嫡立长,都该是你,这有何需要取舍的!他不过是在打主意想要把那位置名正言顺给老三而已!还真当诸葛家是软柿子不成!”诸葛皇后越说越气。 苍舒认真地看着皇后,“母后勿动怒。父皇想归想,真要做到恐不容易!莫说诸葛家、谢家不会答应,朝堂上的清流也不会答应,还有天下读书人的悠悠众口,也不是那么好堵的!” 听了这话,皇后的神色稍微缓了缓,将声音压低得只有苍舒能够听见,“舒儿,你就是心软!你父皇和你三弟那里,该防的还得防着。你三弟那就是一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母后放心,儿臣省得。”苍舒的神色也变得慎重起来。 皇后继续看着他:“说说你四弟的正妃该怎么选?要能够成为你的助力。” 苍舒想了想,回答说:“母后,四弟的正妃,谢家那边就不要去想了。儿臣已经娶了谢家云瑶,父皇不会再同意四弟娶谢家女。再说谢太傅也未必愿意让谢家再出一个皇子妃。” “那你表妹……” 诸葛家的七小姐诸葛蓉此次也在参选名单之上。 诸葛蓉是长房嫡女,诸葛家主的幺女,也是皇后的亲侄女,自幼聪明伶俐,被当作主母和宗妇培养,皇后对这个侄女一向喜欢得紧。 苍舒却摇了摇头,“儿臣知道母后喜欢表妹,只是父皇忌惮诸葛家,四弟未必能如愿娶到表妹。” 不等皇后开口,苍舒接着又说,“还有欧阳家的十一小姐,母后也放弃吧。儿臣冷眼瞧着,七公子恐怕是不会让她参选的。” “哦?这是为何?”皇后有些惊讶。 “据儿臣观察,七公子同五弟、六弟都不甚亲近,与静妃娘娘也保持着距离。十一小姐和七公子一母同胞,是七公子唯一的嫡妹,听说七公子向来对她维护得紧,恐怕是不会同意她参选的。” “那她的名字为何又在选秀名单上?” “儿臣猜测这只是欧阳家主的想法。但欧阳家真正的话事权是在七公子手中。更何况,即使欧阳十一小姐能参选,只怕静妃娘娘也是想留给五弟的,好让欧阳家成为五弟的助力。” 听了苍舒的话,皇后沉默下去,又过了半晌才说:“那你四弟的正妃……” 苍舒想了想,“母后觉得冯御史家的小姐怎样?儿臣听闻冯小姐知书识理,待人接物进退有方,很是大气。” 皇后摇摇头,淡淡地说:“静妃已经到本宫面前,替六皇子求了冯小姐为正妃。” 这次轮到苍舒意外了,“那父皇同意了吗?” “她来求本宫之前,自然是要先和你父皇通气,你父皇想必是答应了她的。” 苍舒犹豫了一会儿,“那……翰林院掌院学士陈大人的嫡孙女,母后以为如何?” “陈南玥?”皇后略微有些意外。 “陈大人的嫡女可是临江侯府的当家主母。本宫听闻临江侯府和汤太师交情匪浅,陈南玥的兄长和江少白也交好!你知道老三同他们的关系。” “正是这样,儿臣才提议让陈南玥作四弟的正妃。陈家和临江侯府虽是姻亲,陈大人却是朝中清流,一向不站队。至于陈南风,那不过就是一个风流成性的纨绔子,不足以为虑。” 皇后想了想,不由得笑了,“也是,老三的性子多疑,老四若是娶了陈南玥那丫头,无异于给老三心头插上一根刺!只怕他从此会对陈大人生出嫌隙!” “是啊,四弟若是能娶到陈南玥,汤太师日后怕是也会防着江一清。” 皇后和苍舒相视一笑! 落下心中的一件事,诸葛皇后心情极好,“对了,舒儿,寄养在安定侯府二房的那个顾家丫头和她的两个双生兄弟,你暗中让人多看着。” 苍舒听了不解,“母后这是何意?” “那丫头是个七窍玲珑心,我很是喜欢,可惜就是年岁太小。”说到这里,皇后似想到了什么,神色不无遗憾。 皇后接着又说,“那丫头小小年纪竟有一套经商之道,你看那如意坊的生意红红火火,让多少人眼红。 还有,据宫外眼线递进来的消息,前些日子在你那文宝斋里大卖的两册话本子,虽说查不到这丫头身上,可牵扯出来的临江侯府的那些阴私之事,极有可能同她有关。” “母亲难道是想……”苍舒猜测着。 皇后轻声提点道:“舒儿,你莫要看轻从商之道,养人养兵哪样不要钱!锦上添花不见得会让人报恩,只有雪中送炭才容易让人记得!” “何况……汪家那边……那丫头恐怕和汪家走不了太远!”皇后又意味深长地说。 苍舒立刻明白过来,“既然母后这样说,儿子日后让人多留意就是。” 第91章 欧阳燕 欧阳茹抵达京城便住进了欧阳家族在京城别院中的湘竹院。 除了欧阳茹自己带过来的人和管家拨过来的一众丫鬟仆妇,欧阳澄溪又从隐卫训练营里调了两个人,流烟和流霞,送到欧阳茹的身边跟着。 此时,在京城另外的一处有些荒败的僻静小院中,欧阳家长房的庶女,十小姐欧阳燕也带着两个贴身丫鬟风尘仆仆地住了进来。 欧阳燕是在几个身份来历不明的人的护送下,瞒着江南欧阳家族的众人,私下乘坐一艘小船来的京城,想到当时她和生母刘姨娘的筹谋,欧阳燕的心里就忍不住感到慌乱。 欧阳家的现任家主是欧阳弘。欧阳弘的原配嫡妻来自琅琊王家。 但是王氏嫁给欧阳弘后,一直迟迟没有诞育子嗣。为此,欧阳弘先后纳了十来名妾室,陆续生下了六个庶子。 王氏见膝下都是庶子环绕,没有自己的嫡子,终究不甘心,遍请名医调理,王家也为请来妇科圣手,终于在年近四十的时候,生下了嫡子欧阳澄溪。 欧阳澄溪在家中排行第七,人称七公子。 王氏自小被精心教养,自然有手段和见识。欧阳澄溪自出生伊始,就被她看护得跟眼珠子一样,长到三四岁左右,王氏不惜花费重金延请名师大儒教导,还暗中为儿子培养势力。 欧阳澄溪自幼聪慧,在王氏的督促和名师大儒们的悉心教导下,数年之后,其才学心智很快就脱颖而出,开始名震一方。 欧阳澄溪六岁那年,王氏又梅开二度,生下了嫡女,也就是十一小姐欧阳茹。 在整个欧阳家族,只有欧阳澄溪和欧阳茹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欧阳澄溪对唯一的嫡妹自然极是喜爱和维护。 欧阳澄溪十二岁那年,王氏不幸病故。 有庶兄欺他和嫡妹生母故去,暗中想要谋夺家产;在欧阳弘的默许下,有姨娘想要谋夺王氏的嫁妆。庶兄和姨娘都想要试图加害他和嫡妹。 欧阳澄溪察知危险后,果断地将试图害他和嫡妹的庶兄及姨娘斩杀,以其铁血手腕震慑了家族所有人。 为了自己,更为了能够护住嫡妹,欧阳澄溪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一夜之间,悄无声息地控制住了欧阳家族的大半家业,直接架空了欧阳弘的家主权力。 十小姐欧阳燕的生母刘姨娘原本是一名青楼妓子,被欧阳弘看中后,替她赎了身,抬进府里做了一名侍妾,直到生下庶子欧阳青和庶女欧阳燕后,才被抬为姨娘。 欧阳青只比欧阳澄溪大一岁,在欧阳弘的儿子中排行第六;欧阳燕比欧阳茹大半岁,在欧阳弘的庶女中排行第十。 刘姨娘心比天高。当欧阳家接到了宫中选秀的旨意后,她就动了心思,想送女儿欧阳燕入宫参选。女儿如果能够侥幸进宫,刘姨娘和欧阳青在欧阳家中的地位,自然也能跟着水涨船高。 但是,欧阳弘在其他几个姨娘和庶子的撺掇下,却将膝下唯一的嫡女欧阳茹的名字写上了选秀名单。 远在京城的欧阳澄溪得知此事后,很是震怒。若不是在京城中被德昭帝牵制,受着种种羁绊,只怕他早已经杀回了江南。 这时,江南欧阳家中的所有动静,也通过他留下的眼线,被送到了他的面前。 得知刘姨娘母子想送欧阳燕参加选秀,欧阳澄溪便生出了一条计来。 就在刘姨娘因为不能够送女儿去参加选秀倍感失望时,她的心腹婆子崔嬷嬷却给她出了一个主意,让她私下送十小姐欧阳燕进京,趁机取代十一小姐欧阳茹,冒充欧阳茹进宫参选。 不能不说这是一个大胆的主意。 刘姨娘起初听了也是很震惊,而且相当犹豫,因为如何让欧阳燕取代欧阳茹,而且在取代了欧阳茹后,还不会被人发现,这都是要面临的问题,仅靠她一个小小的姨娘肯定是办不到的。 就在她犹豫不决的时候,崔嬷嬷给她吃下了一颗定心丸。 “姨娘不用忧心,这位袁老爷是个靠得住的人,他说能成就一定能成!” “袁老爷究竟是何人?他为何要这样做?”刘姨娘还是心生疑窦。 崔嬷嬷朝院子外面看了一眼,又仔细地关上门窗,才附在刘姨娘的耳边低声道: “姨娘,老奴听说,当年夫人……后来,袁老爷就一直思念夫人,不肯再娶。袁老爷那是把咱们的老爷当仇人。如今,夫人已经不在了,袁老爷想报心中之仇,对咱们老爷他也没法下手,这才把主意打到十一小姐身上,袁老爷说,他也不做别的,就是想让十一小姐落选,进不了宫,以此来羞辱十一小时。所以,姨娘若是愿意,他自有法子让咱们的十小姐顶替十一小姐的名头入宫参选。” “可是,京城里还有七公子……”刘姨娘还是没打消顾虑。 “袁老爷说了,他在宫里有人,会在秀女进宫参选的当天动手,把十一小姐给替换下去,准保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就算七公子知道也晚了。” “那他这样做,除了报仇,还想要什么?”刘姨娘问。 崔嬷嬷的眼睛闪了闪,“袁老爷那里还要五千两银子。” “五千两……”刘姨娘险些叫起来。 她从前在青楼里卖笑卖身得来的钱,再加上跟了欧阳弘后到现在攒下来的那些银钱,加起来也就刚刚够五千两,这不是要了她的命吗?! 见刘姨娘有些意动,崔嬷嬷又在旁边添了一把火: “姨娘你想想,如今表面上老爷是家主,谁不知道七公子才是真正的当家人。若是十小姐能进宫得了贵人的青眼,到时候姨娘您想要多少银子得不到?咱们六公子也能跟着沾光。十小姐若是有福做了宫里的娘娘,说不定老爷就会把家主之位传给六公子!” 刘姨娘虽然心里还是疑虑重重,但是一想到儿子日后的前程,还有自己的将来,终究还是选择信了崔嬷嬷。 于是,刘姨娘忍着心疼,拿出五千两银子交给了崔嬷嬷。 然后,趁着欧阳茹坐上官船出发去京城时,欧阳燕也在刘姨娘和崔嬷嬷的协助下,悄悄地收拾携带了一个简单的包袱,只带了两名贴身婢女,悄悄溜出了欧阳家,在“袁老爷”派来的几个人的护送下,改头换面另外搭乘了一艘小船,跟在欧阳茹乘坐的官船后面来到了京城。 “主子,事已办妥!”流风跪在欧阳澄溪的面前回禀。 欧阳澄溪点点头,表情中看不出喜怒,“遣两个嬷嬷过去尽心侍侯着。” 流风当即便明白,说是侍侯,其实就是盯着。 欧阳澄溪又把手中拿着的一张图样递给流风:“这是选秀当日要穿的衣裳式样和要戴的首饰,这有秀女乘坐的轿子图样,交待下去尽快办妥,不得出丝毫纰漏。” “是,主子!”流风接过图样,领命而去。 流风走后,欧阳澄溪戴上面具,提起轻功,往欧阳燕暂住的偏僻小院掠去。 欧阳燕正独自在房间里紧张地来回走动,对即将到来的选秀,她的心里既期待,又惶恐,还有些心虚和害怕。 欧阳澄溪悄无声息地进了院子,看见守在门外的婢女,对身后的隐卫暗示了一下。隐卫当即明白过来,立刻手起刀落,连一丝血花都没有溅出来,然后两名婢女被拖了出去。 欧阳澄溪走进欧阳燕的屋子,脸上戴着的银色面具发出瘆人的光。欧阳燕刚一回头,就同欧阳澄溪的面具对上,瞬间就吓得想要大叫起来, 欧阳澄溪眼疾手快,一掌捏住她的喉咙,随即击中她的哑穴,哑着嗓子说: “如果你想要活命的话,就牢牢记住你的身份,你是欧阳十一小姐欧阳茹,入宫参选的秀女!明白了吗!要敢乱说一句话,我要了你的命!” 欧阳澄溪的声音冷得像一把冰刀,欧阳燕吓得赶紧连连点头。 欧阳澄溪一把放了她,嫌弃的看了她两眼,走出了屋子。欧阳燕浑身发软,倒在了地上。 第92章 选秀 在选秀当日,各地来到京城的秀女,以及京城中各家各府的待选女儿,一大早就要进宫候选。 参选的秀女都要穿一样的服饰,戴同样的首饰,就连乘坐的轿子也都是一样的。 顾锦行这日正好要去牌楼正街的如意坊,却不料行到半路上时,马车被一顶顶进宫的小轿给堵住了。 顾锦行只好命令马车绕行。当马车拐进主路旁边的一条胡同里时,正好从王家和欧阳家的别院门前经过。 透过车帘,顾锦行看见两顶一模一样的轿子交错着,然后一顶小轿正好从欧阳家的别院门前离开,而另外一顶同样的小轿却神不知鬼不觉地从空无一人的角门拐进了别院。 顾锦行的心思一动,问跟在身边的木凤,“欧阳家也有秀女参选么?” 木凤自然清楚外面的消息,回答道:“奴婢听闻欧阳家送了十一小姐进京参选。十一小姐是欧阳七公子的嫡妹,与七公子一母同胞。” 顾锦行听了,轻轻地“哦”了一声。 此时,湘竹院里,欧阳茹正担心地望着自家亲兄长。 “哥哥,父亲若是知道了你让十姐顶替我去参选,会不会迁怒于你?” “放心,那老不死的查不到我这里。就算他查到,也奈何不了我!”欧阳澄溪摸了摸欧阳茹的头,对她宠溺一笑。 “那……那……刘姨娘和六哥……” “这本来就是他们想要的,求仁得仁而已!”欧阳澄溪毫不在意地说。 听了欧阳澄溪的话,欧阳茹稍稍放下了心来。 “十一妹,以后你就跟在我身边,不要回江南了,我会护着你,直到给你找一个可靠的夫婿嫁出去。”欧阳澄溪说。 听了欧阳澄溪的话,欧阳茹的脸红了。她抬起头,濡慕地望着欧阳澄溪:“嗯,我听哥哥的。我信哥哥。” 欧阳茹刚刚六岁时,生母就病逝了。在江南的家中,父亲同她的关系一直疏离,姨娘们不喜欢她,庶兄庶姐们也都算计她,若不是还有一个嫡亲的兄长护着她,只怕她在欧阳弘的后宅中,早已经变成了一堆白骨。 “你暂时就住在这个院子里,等过些日子,我瞅瞅有好的宅子另外寻一处,再让你搬过去。对了,过两日,我再带你去认识一个人,那是一个有趣的小丫头,你会喜欢她的。” 在进宫参选的秀女中,有一大半都是宋夏朝各地的县衙在当地鳞选出来的少女,她们无一不是相貌姣好,家世清白,有的还识文断字。 这些来自平民普通百姓家庭的秀女,她们此次进宫的结局不外乎就两个: 要么被皇帝或者皇子看上,进宫或者入皇子府,给皇帝做低位的嫔妃,或者做皇子的侍妾。而没有被选中的,就一律入宫为宫婢,等到年满二十岁,如果还能侥幸活下来的话,再放出宫去。 少数参选的少女则来自各个世家贵胄家族,还有一些是京官的女儿。 她们要么被选上入宫或者进入皇子府。进入后宫,位份也不至于太低,端看各自的家世人脉。 进皇子府的,除了为正妃、侧妃,还有机会成为庶妃或者美人。当然,如果皇宫和皇子府都进不去,她们还可以直接落选回家待嫁。 可以说,这些世家贵女的命运,远远比那些由各地筛选上来的普通百姓之女好太多。 而在这些参考的世家贵女中,最引人瞩目的无外乎是诸葛家、欧阳家、王家、谢家等几名高门贵女。 尤其诸葛家和欧阳家,一个是皇后娘娘的母族,一个是静妃娘娘的母族。 皇后俯看着在阶下跪成一排的秀女,目光落在最前排的几名贵女身上:诸葛蓉、谢云烟、王珺、秦芷兰……,还有顶替欧阳茹的欧阳燕。 皇后的目光在这几名贵女身上挨个扫视了一遍,最后落在诸葛蓉的身上,目光里有了一丝浅浅的笑意。 “都平身吧,”诸葛皇后开口道。 “谢皇后娘娘!”秀女们齐刷刷地行礼,然后又整齐划一地站了起来。 皇后笑着转向身边的德妃、淑妃和静妃等人: “你们瞧瞧这些小丫头,都是花朵儿一样的年纪,一个个水灵灵的,本宫看着心里也喜欢。” “皇后娘娘说得是,跟这些小丫头相比,臣妾都觉得自己太老了。”淑妃也笑着开口道。 静妃的目光朝欧阳燕的方向看了过去。 待她看清楚人后,眼角忍不住跳了跳,眉心不由得闪过一丝戾气。 欧阳澄溪那个胆大的,还当真是换了人! 静妃派去江南的人,早已经把本家几位小姐的画像呈上了她的案桌,不要以为她不认得,眼前的哪是什么十一小姐,分明就是庶出的十小姐欧阳燕! 静妃心里气得想吐血。但是她也只能在心里生气,却不能够表现出来。 这件事她不仅不能够说,还得想办法尽量遮掩隐瞒。这毕竟是欺君之罪,事关整个家族,弄不好还会连累她和两个皇儿。 想到这里,静妃就恨不得把欧阳澄溪给掐死。 “静妃妹妹的脸色不好,是不是身子不舒服?若是身子不舒服,就回去歇着吧,选秀反正也没咱们什么事,妹妹不用在这里强撑着,皇后娘娘,您说是吧?” 德妃有意无意地看了她一眼,开口道。 静妃听了,差点被口水噎了一下,“多谢德妃姐姐的关心,我好得很,没有什么不适。” “哦,那是我误会妹妹了!我还以为妹妹因为皇上要选秀不高兴呢!”德妃看似轻描淡写地说。 静妃简直想要吐血。此时,她已经后悔了,自己干嘛要去招惹这尊瘟神。 原来,前些日子,福月公主带着小郡主进宫看望德妃。 小郡主天真好玩,在花园里遇上了六皇子,便硬要拉着六皇子一起玩躲猫猫,不小心把六皇子身上穿的衣袍扯破了。静妃得知后,忍不住说了小郡主两句,结果就招了德妃的忌讳。 就在这时,德昭帝带着三皇子苍北,四皇子苍原,五皇苍劲和六皇子苍柏一起来了储秀宫。 皇后忙带着德妃、淑妃、静妃等人起身问安,把德昭帝迎到龙座之上坐下。 “皇上,您瞧瞧这些丫头多水灵,一个个都跟鲜花儿似的,皇上今日可要好好瞧瞧,选几个中意的人,也好给臣妾和几位妹妹作伴儿。”皇后笑着开口道。 听了诸葛皇后的话,德昭帝显然很愉悦,“哈哈哈——辛苦皇后了!联这里不急,先让皇儿们选吧!” 于是,秀女们便轮番开始展现自己的才艺。 前面的高门贵女们自然是每个人单独表演。 至于后面的来自普通百姓家庭的少女,除非有长相绝色,让人格外留意的,为了节省时间,就凑在一起表演了。 看着眼前龙璋凤姿的皇子们,高门贵女们都忍不住直了眼,尤其王珺,更是一颗心怦怦直跳。 王珺的目光从德昭帝一直打量到皇子身上,每一个人她都看得移不开眼睛。 欧阳燕看着面前的皇子们,暗中吞着口水。 她不敢迎视德昭帝的目光,而坐在下首处的几个皇子,三皇子和五皇子的面相都显得太过凶狠,欧阳燕的目光看向他们时,不禁打了几个寒颤。 只有四皇子和六皇子看起来要和善得多。欧阳燕这才略微松了口气,于是,她打定主意,把心思放在了四皇子和六皇子的身上。 德昭帝、皇后,以及一干皇子嫔妃们,自然是把秀女们的神色反应都看在了眼里。 静妃等人落在欧阳燕和王珺身上的目光不由得充满嫌恶和厌弃。 “这个是哪一家的?”德昭帝直接用手指着,点名问欧阳燕。 欧阳燕懵了,静妃等人都愣了愣。皇后很快反应过来,“皇上,这位便是欧阳家的十一小姐欧阳茹。” “哦?”德昭帝直视着欧阳燕,眼中神色莫辩。 事实上,皇帝也有自己的眼线。他似笑非笑地看向静妃:“你那侄儿的胆子倒是不小!” 静妃一下跪到地上,镇定道:“皇上明鉴,澄溪与我和两个皇儿一向不甚亲近,臣妾也不能知道他究竟做过些什么,竟然惹怒皇上?” 第93章 风波 五皇子和六皇子见状,忙顺势向德昭帝跪下。 “儿子们不清楚表哥做了何事,母妃更不会知道。若表哥有妄为之处,还请父皇恕母妃和儿臣们不知情之罪,请父皇直接问表兄。” 急于将自己摘出,静妃和苍劲、苍北都没有留意到,此刻在皇后、德妃、淑妃的目光里都不约而同地闪过一丝讥讽和嘲弄。 皇后朝旁边的心腹宫人暗示了一眼,有眼力的宫人迅速带着一众秀女离开正殿,前去偏殿。 欧阳燕早已经被德昭帝的问话给吓懵了,正想要顺势跟在一众贵女身后溜走,却被皇后派人拦下。 皇后先看了看德昭帝,又朝静妃、五皇子、六皇子看了一眼,接着又扫了一眼欧阳燕,插话道: “皇上,臣妾也是一头雾水,不清楚皇上何出此言?发生了何事?会不会有什么误会?今儿皇上和四位皇儿选秀是大喜的日子,皇上与其同静妃、五皇子、六皇子置气,倒不如先将欧阳七公子叫来问个明白?” 德昭帝的面色这才稍微缓了缓,“皇后此言甚是!来人,传联口谕,让欧阳澄溪即刻进宫来见联!” 宫人立刻领命前去传旨。德昭帝又看向跪在地上的静妃:“爱妃平身吧,联并无怪你之意。” “臣妾谢皇上。”静妃这才叩了个头,站起来重新坐下。 德昭帝又看向五皇子、六皇子,“不知者不为罪,你们也起来吧。” 五皇子、六皇子便也顺势站了起来。 欧阳澄溪仿佛也早已经算到了一般,还没有等到传旨的宫人抵达别院,他就掐着时间,率先骑马往皇宫的方向行去。 “主子,皇上会不会拿您问罪?要不属下去叫人埋伏在宫外,先做好准备,万一主子要是遇险,属下拼死也要带走主子!”流影紧跟在身后。 欧阳澄溪白了他一眼,“闭嘴吧!你何时见本公子惧过?那老头儿只不过是见我偷换了人,损了他的威严,特地要做出一副虚张声势的样子给人看的!至于杀我,哼,只怕他还真舍不得!” “主子,按理说只要咱们瞒得死死的,皇帝老儿也不能知道咱们把十一小姐给换了,主子您为何在换十一小姐时,要露出那些破绽来?”流影不解。 欧阳澄溪又白了他一眼,对于这个心腹隐卫,他倒也没想瞒着,“如果我不故意露出破绽让皇帝老头儿察觉,难道要让十一妹从此隐姓埋名,顶着别人的身份生活?” 流影这才隐隐明白过来。 “我手中有筹码,不用担心,你待会儿就在宫门外等我。”欧阳澄溪说。 欧阳澄溪和流影刚好走在半路上时,就和前来传旨的宫人会合了。 宫人见此,只简单说了德昭帝的口谕,便伴着欧阳澄溪一同进宫,直接带着欧阳澄溪去了选秀的储秀宫。 “皇上,草民是来向您请罪的!” 欧阳澄溪一进大殿,就主动向德昭帝跪下认罪。因为他在朝中并没有任何官职,所以自称“草民”。 “哦?你何罪之有?说来给联听听!”德昭帝假装不知。 欧阳澄溪收起他素日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认认真真地向德昭帝磕了三个头,这才徐徐说道: “草民十二岁时,母亲病逝,嫡妹年仅六岁。嫡妹可以说是草民一手带大的。草民不愿负亡母所托,对嫡妹爱如眼珠。此次皇上选秀,父亲不能拂逆圣意,送了嫡妹进京。只是草民仅这一个嫡妹,不愿意她入宫。正好家中庶出的十妹一心渴望入宫侍驾,草民这才生出了心思,用庶妹换下嫡妹,没想到皇上慧眼如炬,竟一眼识破草民的诡计。草民肯请皇上治罪,也请皇上能够饶过草民唯一的嫡妹。” 德昭帝看着欧阳澄溪,眯了眯眼,目光中闪过一道厉色,“那你说说朕该如何治你这欺君罔下之罪?” 欧阳澄溪抬头望向德昭帝,眼中毫无惧色:“皇上,草民愿意将功赎罪!” 德昭帝很是意外,“哦,你要如何将功赎罪?先说来让联听听,联再想一想是不是能够饶过你们!” 欧阳澄溪又叩了两个头,说:“回禀皇上,草民的商队一直在我朝和鞑靼部落之间来回经商。鞑靼部落欠下了草民上万两白银,他们无力归还,为了低债,自愿给了草民五百匹骏马。只是草民要这马匹何用?草民一个人这一辈子也骑不完五百匹马。故,草民愿意将这五百匹骏马献给皇上,用以充实我宋夏大军,扬我国威。“ 听了欧阳澄溪的话,德昭帝立刻两眼生光,心跳猛然加快了一拍。 要说宋夏朝的军队最缺的是什么,无疑就是战马和兵器。 这个朝代因生产力落后,无法通过人工大量繁殖战马,所以绝大多数的马匹都是从野马驯服而来的,数量自然极其有限。 五百匹战马何止值上万两白银,那简直就是有价无市的存在。 盯着欧阳澄溪,德昭帝眼中精光更甚。 欧阳澄溪心中哂笑,面上神色却丝毫不显,继续说:“此外,草民还在南方开辟出了一条商路,让人绘制了舆图,今日,草民特地来将这幅海路舆图献给皇上,同时也将这条商路献给皇上,愿我宋夏朝财源广进,国富民强。” 欧阳澄溪边说边将随身携带的舆图取出。宫人快步上前接过舆图,呈献到德昭帝面前。 “好!好!好得很!”德昭帝顿时龙颜大悦。 德昭帝在舆图上看了几眼后,便让身边的掌事太监将舆图送去御书房。 然后,德昭帝看着欧阳澄溪,语气温和地说:“年轻人处事荒唐一些,犯点错,联也能理解。记得联像你这个年纪时,也同样犯不过少错。” 德昭帝顿了顿,又说:“念你护妹心切,这次的事,朕就先饶过你,姑且不追究了,起来吧。” “谢皇上!”欧阳澄溪平静无波地站了起来。 德昭帝继续看着他说,“你虽然没有官职,如今却也有功于社稷,联也不知道该赏些你什么!这样吧,你既然有一片护妹之心,联便投你所好,给你嫡妹一个封号如何?” 德昭帝说完后,直接唤道:“来人,拟旨!” 随后,德昭帝宣旨,封欧阳十一小姐欧阳茹为乐宁县主,自行作主婚配。 欧阳澄溪没有料到还有这意外之喜,自然高兴,顺理成章地替欧阳茹接了旨,然后辞别皇后等人,带着旨意出宫了。 这一场风波方才落下帷幕。 第94章 心思 看着欧阳澄溪平安地离开大殿,静妃提着的心终于松懈下来,同时也在心里暗自恼怒。 虽然欧阳家每年给她和五皇子、六皇子的银钱不少,但是欧阳澄溪却始终同她和两个皇子保持着距离,态度疏离,从不与他们过多接触和靠近。 此时,五皇子和六皇子的心中也是五味杂陈。 尤其五皇子苍劲,在心里对欧阳澄溪这个表兄多少也是有些怨气的。他想,若是欧阳澄溪愿意明着支持他,他的背后坚实地站着欧阳家族,对那个位置的胜算岂不会更大? 三皇子苍北则是玩味地朝静妃和五皇子的方向扫了一眼,又看了看他的父皇,神情莫测,心思令人捉摸不透。 四皇子则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他的前面有同为皇后所出的大皇兄苍舒,不占嫡不占长,更不是父皇最宠爱的那个,他对那个位置没有任何奢望,这辈子也只想站在兄长后面,做一个富贵的闲散王爷。 因此,对欧阳澄溪,四皇子苍原既没有如五皇子一样的怨气,也没有如三皇兄那般莫测的心思。 “皇上,您看这选秀是不是继续……”皇后适时开口道。 德昭帝点点头,皇后便朝宫人看了一眼,宫人明白了皇后的意思,迅速将候在偏殿内的一众秀女又依次带了出来。 欧阳燕龟缩在大殿的一个角落里,似乎所有人都已经忘记了她。此时,她的心里害怕得发紧,只想着要怎么快点逃离出去,至于四皇子和六皇子,哪有她的小命来得要紧,早已经被她抛到了脑后。 选秀约莫在两个多时辰后才结束,德昭帝当场下旨,翰林院掌院学士陈大人之女陈南玥为四皇子正妃,冯御史之女冯菁为六皇子正妃,琅琊王家王珺为五皇子正妃,至于诸葛家族的诸葛蓉则为三皇子正妃。 随后,德昭帝又分别给四位皇子指了两名侧妃。 至于谢家谢云烟,秦国公府秦芷兰等余下的高门贵女,因家世摆在那里,既无缘为正妃,也不可能委屈她们为侧妃,故德昭帝给了赏赐之后,便打发人送她们各自出宫回府。 得知结果之后,自然又是几家欢喜几家愁。要说最欢喜的,一莫过于谢家,谢云烟落选,正中谢太傅心意,高兴几乎竟多喝了几杯酒。 其次莫过于琅琊王家七房的主母郎氏。她陪女儿上京待选,暂住在王家别院之中。 王珺被赐给五皇子苍劲为正妃的消息传来,郎氏立刻趾高气昂地让丫鬟收拾好行李箱笼,自作主张地从清水居搬进了主院去住。 第二日,郎氏又带着贴身丫鬟婆子上街,一口气采购了十几匹锦缎,裁制了十几身衣裳,又去玲珑阁中订制了一些昂贵的首饰。 “夫人,您订的首饰一共是三千五百两银子。”玲珑阁的掌柜打着算盘,向郎氏报上了银两数。 郎氏一听失声喊出来,“什么?怎么会这样贵,你们是在打劫啊!” 玲珑阁的掌柜鄙夷地瞟了她一眼。 “夫人,您订的几套宝石头面都是我们玲珑阁的珍品,单单头面上镶嵌的宝石就值两千两银子,这还不算做工;两只上等的祖母绿翡翠手镯是一千两银子,再加上您要的翡翠耳坠、珊瑚手串、四支宝石金簪,一共是四千三百七十五两银子,给您打了个八折,只收您三千五百两银子。” 郎氏傻眼了。她在绮绣坊里订锦缎,裁衣裳,身上带的三百两银票就已经花完了,还在绮绣坊中赊欠了一百多两。三千多两银子她哪里拿得出来! 身边跟着的婆子自然明白郎氏的窘境,凑在郎氏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郎氏听了就笑了,连连点头。 随后,郎氏看着玲珑阁掌柜,大言不惭地说:“我女儿已经被赐给了五皇子做正妃,这笔银子记到五皇子账上,你们去五皇子府上收吧。” 正巧欧阳家的管事来玲珑阁里取欧阳茹的首饰,刚好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听在耳里。管事一回去就禀告给了欧阳澄溪。 “去,让人给宫里传个话,这件事情自然得让我那好姑母知道,看看五皇子这结的是什么亲家!”欧阳澄溪漫不经心地说。 顿了顿,欧阳澄溪又说:“今年各地频繁旱灾、水灾,百姓生计艰难,我们的营生也受影响,这银子赚得一天比一天艰难。姑母和两个表弟那里,从明年开始,供奉减半吧!” 静妃得知了郎氏在玲珑阁中的事情之后,气得生生折断了一支指甲。 见德昭帝果然将翰林院掌院学士陈大人之女赐给了四皇子苍原为正妃,心里还是颇为满意的。 只是,当她后来又听见德昭帝把自己的侄女诸葛蓉赐给三皇子苍北为正妃,心情一下就变得有些微妙了。 话说顾锦行在如意坊里待了半天后出来,顺便逛了逛街,去点心铺子里买了四样点心,才坐着马车回到了安定侯府。 她拿了两样点心让香兰送去青竹居给顾安鸿和顾安飞,余下的两样点心送去了祺晖堂给严二夫人。 和严二夫人说完了话,顾锦行回到抱厦,木青就把选秀的结果向她作了禀报。 四位皇子都定下了正妃,顾锦行知道随后宫中就要陆续筹备四位皇子的大婚了。 因为担心时间赶不及,所以,顾锦行打算提前把皇子们大婚要用到的如意花结先准备出来。 第二日,她便找了严钰,让严钰去替她向礼部打探情况。于是,礼部将皇子大婚,喜堂和洞房里需要用到的花结数量粗略统计了一番,以及对花结的规格要求,拟了一份单子交给了严钰带了回来。 顾锦行拿到这张单子后,就来到如意园中,安排锦芳、锦瑟等人开始按花结的规格和数量进行赶制。 她自己则在书房里画了几张新的花结图样。 画完图样后,顾锦行让香兰给她准备了一堆五色的绳线,按照画出来的图样,亲自动手编织了一幅万寿无疆结,一幅鸾凤朝阳结,以及几个鱼戏莲叶结和富贵牡丹结。 新的花结编好后,顾锦行先拿着花结去见严二夫人,严二夫人看了新花结赞不绝口,又送到严老夫人面前。 “万寿无疆结是给皇上的,鸾凤朝阳结是给皇后娘娘的,其他的是给德妃娘娘、淑妃娘娘和静妃娘娘的。”顾锦行说。 “好孩子,你有心了,”严老夫人很高兴,随即命喜嬷嬷让人捎进宫去。 第95章 新开的铺子 德昭二十四年的秋天,鞑靼再次举兵犯境,西北卫所战事又起。 宋夏朝因为连续三年天灾,国库吃紧,已经没有多余的银钱可以调拨,西北卫所二十万大军的粮草和冬衣尚未解决。 德昭帝为此头疼不已,召集重臣商议。在谢太傅和冯御史的力谏之下,德昭帝最后决定下旨向各世家勋贵募捐。 为着家国社稷,平日里只顾着争权夺利、勾心斗角,各种阴私之事层出不穷的各世家贵胄,在接了德昭帝的旨意之后,似乎竟是空前团结了起来。 作为皇后的母族,诸葛家族率先带头捐出了十万两白银。 “为了区区一个太子位,诸葛老头可真是舍得下血本!”欧阳澄溪听了手下人的禀报,不无讽刺地说。 诸葛家族能够捐出十万两银子,不仅仅是因为皇后,更是为了大皇子苍舒。 太子之位一直悬而未决,大皇子苍舒和三皇子苍北的较量已经从暗处转移到了明面上。五皇子苍劲也不甘心,横插了一脚。 “主子,那我们……”小圆子垂着头问。 欧阳澄溪右手拿着折扇,轻轻敲打着左手的手心,略微沉思一番,说道:“鞑靼经过几年的休养生息,此次来势凶猛,商翟那里只怕不好过。传令下去,暗中抽调十万石粮草速去西北,拨三千隐卫过去助战,至于皇帝老儿那边……多了不好,少了也不好……暂时就先捐五万两银票吧!” 听了欧阳澄溪的话,小圆子有些迟疑,“主子,诸葛家捐的是十万两,咱们只捐五万两,皇上那里……” “哼,我欧阳家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捐上去的银子你刮一层,他刮一层,最后能送到边关将士手中的只怕也剩不下多少。诸葛老儿既然要做戏给皇帝老儿看,就让他做去,打肿脸充胖子的事我可不会做!”欧阳澄溪不以为意。 于是,小圆子便按欧阳澄溪的意思,取了五万两银票捐了上去。 王家、明家、谢家、汤家、秦国公府、安定侯府等底蕴深厚的世家贵胄,陆续捐出八千到一万两白银不等。 至于其他中小世家,有的捐三千两,有的捐五千两。 顾锦行也拿出两千两银票给了严二夫人,让严二夫人转交明氏,以安定侯府的名义一同捐了出去。 “锦丫头,你是没有必要去捐的,也没有必要捐那么多,”事后,严二夫人对顾锦行说。 “姨母,不碍事。俗话说:没有国哪有家!这点银子只是我对边关将士的一番心意罢了!”顾锦行回答。 顾锦行的话音刚落,就听见了严京的声音,“没有国哪有家,表妹说得好!” 顾锦行回头,只见严京头戴玉冠,身上穿着一件丝质的带有暗色云纹的青色直缀,翩翩而来。他的身后跟着严钰。 严钰已经在一年前成亲,娶的是侯府大夫人明氏的侄女,明家的嫡女明心兰。 “二表哥,五表哥!”顾锦行叫了一声,上前向两人行了礼。 严二夫人看见两个儿子很高兴,先看着严钰问,“你今日不休沐,怎么回来这样早?” 严钰已经在德昭二十三年的会试中高中榜眼,被德昭帝破格任命为光禄寺少卿。 “过两日就是太后的千秋,皇上要在宫里办千秋宴,这几日都在外面忙着采买一些东西,故今日才回来得早些。”严钰回答。 严二夫人听了忙说,“那你赶紧回去陪你媳妇吧!我这里有人伺候,不用你!” 严钰笑了笑,“母亲怎么一见儿子就要赶儿子走?有句话是娶了媳妇忘了娘,儿子觉得这句话应该改一改,就改成‘有了媳妇忘了儿’!” 严钰的话音刚落,祺晖堂里的众人就笑作了一团。 “你呀!你这张嘴!”严二夫人更是笑得合不拢嘴。 “娘不是嫌你。只是心兰还有两个月就要生了,你平日无事多陪陪她,陪着她在院子里,上花园中去多走动走动,让她的心情愉快些,也利于生产。”严二夫人语重心长地教导儿子。 严二夫人也是一个宽厚温和的性子,不喜蹉磨儿媳妇,更不愿意插手儿子房中的事。故明心兰自从嫁给严钰之后,日子过得顺风顺水,同严钰也是琴瑟和谐,美满非常。 “是,儿子遵命。”严钰笑着应了,随即又转头看向顾锦行,“你二嫂嫂很喜欢你,表妹没事的时候,可以多去陪陪你二嫂嫂。还有,你前次做的那个桂鱼羹,你嫂嫂也很喜欢,米饭都多吃了一碗。” 顾锦行听了忙说,“二表哥放心,我一定多陪着二嫂嫂。既然二嫂嫂喜欢桂鱼羹,我再给二嫂嫂做了送去。” 从进来开始,就一直被当作透明人的严京听了不乐意了,“表妹,我也很喜欢吃你做的桂鱼羹,怎么不见你做给我吃?” 严二夫人一听,恨不得拿起棒槌就往小儿子的头上敲去。 “浑小子,你表妹做给你嫂嫂吃,那是因为你嫂嫂有了身孕。你好好的一爷儿们,要吃自有厨房的婆子给你做,麻烦你表妹做什么!” “母亲您就是偏心!”严京极度不满,“明明我和二哥才是你亲生的,如今倒像表妹是你亲生的,我和二哥都是你捡来的!” 一屋子的人又哄然笑了起来。 严二夫人不再理他,转头看向顾锦行说:“安国公府的三小姐要出嫁了,昨日安国公夫人来我这里,向你定了一箱如意花结,一箱蚊帐,一箱各式的编织垫子。” 严二夫人说完,向阮嬷嬷示意了一下,阮嬷嬷立刻拿出两张百两银票递给顾锦行。 “姨母,这是……”顾锦行不明所以。 严二夫人解释道:“这是安国公夫人给你的定金,让我转交给你,你先拿着。” 于是,顾锦行接过银票揣进怀里。 严京见了忍不住问:“表妹,我今日从状元街上过,见你那织锦坊和画眉阁的生意好得不得了,你这一年究竟得赚多少银子?” “不告诉你!”顾锦行白了他一眼。 严二夫人等人又笑了。 严二夫人指着严京道,“不许打你表妹银子的主意!你表妹的银子都是她辛辛苦苦挣来的!你若有本事就自己挣去!” 顾锦行同汪家合作的如意坊仍然开着,但是如意坊里只售卖花结和织物萌宠。 一年前,顾锦行和欧阳澄溪合作,开了一家织锦坊,售卖除了花结和织物萌宠之外的各种编织品。尤其受欢迎的是用钩针编织的各种花样的抹额、褙子、蚊帐。 在编织抹额、褙子时,因为没有毛线,所以顾锦行是让人将极细的丝线一根根合成各种一股粗细不同的线来用的。 此外,顾锦行种植在京郊外的花田也丰收了。月季、凤仙花、兰花、桂花……都陆续地开了。 顾锦行让人把采摘下来的鲜花晒干后用石碾仔细磨成了花粉,制出了各种香型的胭脂、口脂、香粉。 她还特地让人打制了两口大锅,采用蒸馏的方法提炼出了花露,制成了香精。 把一切都准备妥当之后,顾锦行才在状元街上买了一间铺子,开了“画眉阁”。 画眉阁里专卖各种胭脂、口脂、香粉、香精花露,深受京城贵女们的追捧。就连宫中的德妃、静妃等人也时不时地遣宫人出宫购买。 第96章 商翟归来 德昭二十五年的秋天,西北卫所,商翟率领宋夏军队,经过一年的坚守和进攻,彻底粉碎了鞑靼人的精锐骑兵,宋夏军大获全胜,并将鞑靼十二部落尽数收入宋夏版图。 随后,商翟被加封为骠骑大将军。不久,德昭帝又一道旨意,将他从西北卫所调回京城。 “战神”商翟要回京的消息很快就在京城传开了。一时之间,京城的茶楼酒肆,说的全是有关商翟的消息和各种八卦。 有关于商翟在多年前是怎么拒婚,又怎么被贬的;有关于商翟在西北卫所是如何大败鞑靼军的;甚至连商翟幼时同安国公府的世子光屁股打架的陈年芝麻旧事也被翻了出来。 听着香兰把打探来的这些八卦一一讲给自己听,顾锦行忍不住喷出了一口茶水。 “你们世子幼时真是这样的吗?”顾锦行问木凤和木青。 木凤和木青一脸懵逼的表情。世子光屁股时,她们都还没有出生呢,又怎么世子在幼时究竟是何模样? 顾锦行倒也不为难她们,笑过之后也就罢了。 很快就到了商翟要进城门之日。 这天,礼部的官员们早早就等候在了城门处。入城的官道上已经铺上了红毯。 进入城门之后的大道两侧的茶楼、食肆、酒楼里也都坐满了人,京城各处都是人头攒动,大家都在等着一睹战神的风采。 “商世子是我们宋夏的战神!” “商世子可威风了,那仗打得才叫一个痛快!不骗你们,我儿子就在西北卫所当差,他写来的家信里就是这样说的!” “我听说商世子还没有娶亲呢!真不知哪家的女郎能有好运气,能嫁给商世子这样的人!” “像商世子这样的人,也只有高门贵女才配得上!想必皇上是一定会赐婚的!” …… 人群里议论纷纷。 顾锦行带着木凤、木青和香兰等人,走进了临街的一座茶楼。 茶楼里早已经人满为患。所幸的是,顾锦行早已提前让木青在二楼订下了一个临街的包间。 顾安鸿和顾安飞兄弟俩也跟着来了。他们已经七岁了。两人长得一模一样。顾锦行为他们请了西席,两兄弟已经跟着先生读了许多书,学会了许多的礼节,举止彬彬有礼,显得极有教养。 顾锦行带着两个弟弟和丫鬟们上了楼,进入了包间。包间内的桌案上已经摆好了茶水和点心。 “姐姐,我们是来看战神的吗?”顾安鸿拿起一块点心咬了一口,问道。 “嗯,我们来看战神,”顾锦行笑着回答。 “姐姐,等我长大了,我也要去杀敌,我也要当战神!”顾安飞说。 “那好,你要好好读书,好好练武,日后才有机会去沙场杀敌。姐姐等着看你成为战神!”顾锦行摸了摸他的头。 坐了一会儿后,就听见有人说“来了!来了!” 接着,茶楼外面躁动的人群突然安静了下来,一阵“得得得”的马蹄声从城门外面传了进来。 马蹄声越来越近。突然,从街道两侧的人群里爆发出了一阵如雷的欢呼声。欢呼声像潮水一样蔓延开来。 “战神!战神!战神!” 人群中的呼喊声排山倒海。 顾锦行伸手将窗户推开了一些,将头伸出窗外去看。顾安鸿和顾安飞也跟着将小脸趴在窗沿上。 “姐姐,你看,那里,战神来了!”顾安鸿伸手一指。 顾锦行顺着顾安鸿的手指方向望过去,只见一支骑在高头大马上,排列得整整齐齐的军队,披着金色的日光,进入了城门。 打头的是一个青年将军。他骑着一匹高大的白马,全身包裹在银色的盔甲之中,腰上斜挎宝剑,只有一张黝黑的俊脸露在外面。 那一霎那,顾锦行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呼吸慢了半拍。 她静静地望着他,眼前的人同那个记忆中的锦衣公子似乎怎么也重叠不到一起。 骑在战马上的商翟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他抬起头,朝着顾锦行的方向望了过来,待他看清了顾锦行的面貌时,不由一愣,随即心底涌起一抹惊喜。 顾锦行没有想到他的感官竟是如此敏锐,迎着他的目光,一时有些愣神。 商翟停了下来,他望向她,突然灿然一笑,那道笑容宛如漫天星辰,一下就照亮了黑暗中的彼岸之花。 “姐姐,大哥哥在看你!”顾安飞大声喊道。 顾锦行的脸一下就红了。她一下就缩回了头,迅速关上了窗。 商翟静静伫立了两分钟,见她关了窗,这才尽力克制着内心的欣喜,继续驱马前行。 四年多的日思夜想,他看见了她,她长大了,不再是那个只有十岁的小姑娘了。她已经十四岁了,就要及笄了,再等一年,等到她及笄…… 商翟这样想着,唇角不知不觉地噙上了一个深深的笑意。 同样在一间临街的食肆里,福云公主提前让宫人包下了整个二楼。 她坐在窗前,痴痴地望着楼下大道上打马而来的青年将军,他的那抹绽放在唇角的笑容,深深地刺痛了她! 四年前,德昭帝为福云公主和商翟赐婚,她满心欣喜地等待着嫁给他,做他的世子妃,做他的新娘,孰料他却抗旨拒婚! 福云公主深感羞辱,一心求死,却还是被阴差阳错地救活了。 这些年,她就像一潭死水一样活着。她的心早已经被商翟占据了,再也容不得其他人。尽管德昭帝后来几次想要为她另外赐婚,却都被她拒绝了。 她放不下商翟。她想她这一辈子也放不下商翟。 福云也一直注视着窗外。刚好食肆就在茶楼的对面。因此,当顾锦行和商翟对视时,正好被福云公主看了个正着。 福云公主看见了商翟的笑容。只不过,这笑容不是给她的,而是给予另外一名女子的。他的笑容,就像一柄利剑一样,刺进她的心里,再次让她疼痛血流。 “小喜,去打探一下,对面茶楼二楼包间的那名女子是谁!”福云轻声吩咐道。 “公主……”旁边侍候的宫人小喜不由得担忧地望了她一眼。 福云不为所动,小喜略微迟疑了一下,还是按照福云的吩咐去办了。 欧阳茹没有去看商翟回京的盛况,而是坐着马车直接来到了商郡王府。 “县主来了,快快请进,郡王妃正在盼着你呢!” 商郡王妃的贴身丫鬟宝枝打起帘子,将欧阳茹迎了进去。 商郡王妃坐在正堂上,满面喜色。 欧阳茹忙上前行礼,“见过郡王妃。” “乐宁来了,快快看座!”商郡王妃很热情,招呼她坐下,又让丫鬟上了茶水和点心。 “翟儿很快就要回来了,今日你就能见到他了。”商郡王妃笑着对欧阳茹说。 欧阳茹的脸色微微泛红, 德昭二十二年,欧阳茹被封为乐宁县主后,就在京城各世家勋贵的后宅中频繁出入,更是深得商郡王妃的青眼。 已经十八岁的乐宁县主仍然待字闺中。德昭帝几次欲赐婚,均被她拒了,只说此生要嫁就嫁当世的英雄。欧阳澄溪自然也是由着她。 事实上,京城所有世家贵胄中,凡是没有成亲的才俊公子,每个人的画像欧阳茹都已经看过,她早已对商郡王府的世子商翟倾心,并暗自发誓,此生非商翟不嫁。 商翟进入了城门后,策马直奔皇宫而去。来到宫门口,他下了马,步行进宫去见德昭帝。 德昭帝对他嘉奖一番,给了不少赏赐,才放他回府。 回到商郡王府后,商翟不等去见郡王妃,直接从赏赐中挑选出了几件首饰和几布匹,让木甲送去如意园。 第97章 送礼 顾锦行带着顾安鸿和顾安飞先回了如意园。她见聂嬷嬷正等着回事,就让木丁先送顾安鸿和顾安飞回侯府那边的青竹居。 “小姐,柳枝姑娘的嫁妆已经准备妥当了,您要不要去看一眼?”聂嬷嬷笑着说。 顾锦行听了也高兴,“嗯,那就去看看吧。香兰,你去把柳枝姐姐也叫来。” 香兰应了一声便去叫柳枝。顾锦行随聂嬷嬷一起去了存放嫁妆的后院。 锦芳和锦瑟已经在两年前嫁人了。锦芳嫁给了侯府侍卫严勇,锦瑟嫁给了严钰的长随严刚。 锦芳和锦瑟嫁人的时候,顾锦行给她们每人准备了十六抬嫁妆,各给了三百两的伴身银子,还把卖身契也给了她们。 不过,锦瑟和锦芳并没有离开顾锦行。锦芳如今是织锦坊的管事嬷嬷,严勇继续在侯府当侍卫。 严钰则把严刚的卖身契也给了他。严刚和锦瑟成亲后,顾锦行又在京郊外买下了一大片农田养花。 在征得了严刚和锦瑟的同意后,顾锦行就让他俩去了她的庄子上,严刚做了庄头。一起替她管理庄子和花田。 在庄子上,严刚和锦瑟认识了一户姓赵的人家。赵家有一个儿子名叫赵田,二十岁,还没有成亲。 锦瑟见赵田憨厚淳朴,勤快踏实,赵田的父母都是老实本份的庄稼人,家里有十来?田地,虽然不算很富裕,日子倒却过得宽松,就先回禀了顾锦行,得到顾锦行的同意后,就把赵田说给了柳枝。 赵家父母相看了柳枝后,极为满意这桩亲事,柳枝也同意了,顾锦行便让赵家找了媒人来提亲,正式下了聘礼,要将柳枝明媒正娶迎进门。 和锦芳、锦瑟一样,柳枝的嫁妆也是十六抬,被褥蚊帐棉絮全都是簇新的,家具也是新打的,有满满一大箱子的四季新衣和一整箱的绸缎布匹,顾锦行还让人把各种如意花结都装了一箱。 “聂嬷嬷,你办得不错!”顾锦行看了柳枝的嫁妆,满意地点点头。 这时,柳枝也被香兰唤了过来。 “柳枝姑娘,快来瞅瞅,这些都是小姐为你置办的嫁妆!”聂嬷嬷看见她便笑着说。 顾锦行转向她,“柳枝姐姐,你看看还缺少什么,若有缺少的就告诉聂嬷嬷,现在补上还来得及。” 柳枝自然感激不已。这些嫁妆不比一个正经员外家的小姐的嫁妆差多少,顾锦行已经给足了她体面,她哪里还能再挑剔什么。 看完了嫁妆,顾锦行带着柳枝进了书房。她从书案下面的暗格中取出一个匣子递到柳枝的手中。 “柳枝姐姐,这是给你的嫁妆银子,你先拿去收好。过几日你就要嫁给赵大哥,我担心那日事多忘记了。” 柳枝接过匣子打开一看,里面有五百两银票,还有几只金簪和金镯子。 “锦芳和锦瑟出嫁时,她们每人我给了三百两银子。金簪和金镯她们也有。柳枝姐姐,你伺候过我娘,所以你不一样,我多给你二百两银子,权当是我娘的心意。” 听了顾锦行的话,柳枝的眼圈红了,“小姐……” 顾锦行又把卖身契递给她,“和锦芳、锦瑟一样,你们嫁人,我都要把卖身契还给你们。” “小姐……”柳枝忍不住哭起来,朝顾锦行跪了下去。 顾锦行把她扶起来,拿绢帕替她拭了拭眼泪,“莫哭,你好好跟赵大哥过日子,我就高兴了。对了,你还是可以像锦芳、锦瑟那样,继续留在我这里做事。画眉阁还需要有一个管事嬷嬷,京外的庄子也还需要一个新管事……” 不待顾锦行说完,柳枝就急忙点头应了,“我就留在小姐身边,我愿意帮小姐做事,一辈子不离开小姐!” 顾锦行轻轻地拥抱着她,心里无限感慨。 这是她穿越来的第八个年头,在她的眼里,每一个人都是平等的,并没有主仆、贵贱之分。 因此,顾锦行从心底里平等对待每一个下人,认可他们,鼓励他们,给予他们应有的尊重。自然,她也赢得了他们的忠诚,每一个人对她都是衷心的维护。 柳枝离开书房后,香兰给她送来了一杯茶和一碟点心。 顾锦行端起茶刚喝了一口,就看见木甲悄无声息地站在了书房里,俯身将几匹上好的锦缎和一匣首饰放在了她的面前。 “你……你……”顾锦行险些将手中的茶杯摔到地上,她指着木甲,震惊和意外得说不出话来。 顾锦行还没有见过木甲,自然不识得。木乙从隐身之处现身出来替他解围。 “小姐,他是木甲,是主子身边的第一暗卫。” “哦——”顾锦行慢慢回过神来。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放在自己面前的东西,“这是做什么?” “这几件是宫中的赏赐,主子说他是一个男人,留着这些没用,让小的给小姐送过来。” 木甲回禀完,也不看木乙,迅速闪身就离开了如意园。 木乙听了在心里狂吐槽,以他对商翟的了解,他严重怀疑商翟根本就不会说那几句话。八成是木甲那小子编出来哄骗顾锦行的。 不过木乙什么也不能说,他又迅速隐身而去,回到他自己该待的位置上去了。 顾锦行看着面前的东西,心里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在旁人的眼里,她还是一个尚未及笄的青涩小丫头,但是作为拥有前世记忆和成人灵魂的她来说,对情爱自然是懂的,而且还很懂。 在宋夏朝,与那些和她同龄的闺阁少女相比,她俨然已经算是一名老司机了。 商翟的心意是不言而喻的。从四年前,他送给她簪子和暗卫时,她就懂了他的心意。 那个时候,顾锦行还严重地怀疑过商翟是不是想老牛吃嫩草?抑或者是想玩一玩养成的游戏? 不过,如今,她已经十四岁了,十五岁及笄,她的亲事也就会被逐渐提上日程了。在这个年代,有严二夫人在,估计没有人会允许她不婚或者单身。 顾锦行又想,其实商翟也还不错。虽然他比她大了十岁,不过大十岁又有什么关系呢?在她的前一世,老少配不也是很常见的吗?何况商翟才二十五岁,刚刚好。 这样想着,顾锦行便坦然地收下了他送过来的礼物。 宫中的御赐之物确实不错。几样首饰都打造得很精致,尤其是那十几粒东珠,像这样的一粒东珠,在玲珑阁里少说也要卖五十到一百两银子。 还有那几匹锦缎,商翟挑的颜色也都是她喜欢的。 第98章 避嫌 听木甲回禀说顾锦行收下了礼物,商翟的心情极好。他迈着松快的步伐朝商郡王妃住的月华院走去。 刚走到门口,站在门帘外面的商翟就听见从屋子里面传出来的笑声和说话声。有一个声音自然是商郡王妃的,另外一个声音却很陌生。 商翟制止住了正要掀帘进去禀报的丫鬟,低声问:“郡王妃在同谁说话?” “回禀世子,是乐宁县主。”守门的丫鬟忙回答。 这时,屋子里的商郡王妃似乎注意到了门帘外面的动静,对身边的婆子说,“你去看看,是不是翟儿来了。” 婆子正要去,商翟就自己打开珠帘,大步迈了进来。 他一边向商郡王妃行礼,一边说:“母亲,儿子回来了!儿子给您请安!” “好!好!翟儿,你终于回来了!快来让我好好看看!” 商郡王妃看见多年不见的儿子,心里很是激动。她看见商翟的面色皮肤都变黑了,一时没忍住眼眶就红了。 “你进宫了没有?皇上怎么说?皇上还会不会再派你去边关?”商郡王妃忙不迭声地问。 四年多前,自从商翟拒了同福云公主的婚事后,就被德昭帝一道旨意贬去了军中,后来更是把他扔去了那既偏僻又苦寒的西北卫所。 商郡王妃一想到儿子在边关受苦,还随时可能会有性命之忧,心里就难受得不行,尤其想到儿子尚未娶亲,还没有留下一个后代,就更是揪心。 商翟哪有不明白母亲的想法。他看着商郡王妃,温和地笑了笑,“母亲不用担心,儿子猜测,圣上应该不会再派我去西北了。” “那就好!那就好!”商郡王妃听了很高兴。 这时,欧阳茹柔柔弱弱地走到商翟面前,向商翟行了一个标准的礼,“乐宁见过商世子。” 商翟转头看向她,神色淡淡的,看不出喜怒,脸上又恢复了一贯的冰寒。 商郡王妃见商翟不说话,她看了看儿子,又看了看欧阳茹,开口道: “翟儿,你不认识她,她是欧阳家的十一小姐,澄溪公子的嫡妹,也是皇上亲封的乐宁县主。” “原来是县主!”商翟不经意地点点头,表情依然没有任何变化。 “微臣见过县主!”商翟向欧阳茹回了一礼,然后往后退了一步,刻意拉开了同欧阳茹的距离。 欧阳茹见此,面色既尴尬,也有些僵硬。她正要开口说话,商翟却抢先对商郡王妃说道:“既然母亲有客人,那儿子就先告退了。” 商翟说完就要走,商郡王妃忙叫住他:“翟儿,乐宁县主擅书画棋艺,是个难得的才女,我记得你那里有不少古画……” “母亲!”商翟打断了商郡王妃的话,“男女授受不亲,儿子同乐宁县主还是避嫌些为好!” 商翟说完,也不管商郡王妃和欧阳茹是什么脸色,大步走出了月华院。 见商翟一点儿面子也不给自己,欧阳茹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一时竟有些无措。 商郡王妃见了有些不忍,忙安慰她道:“乐宁,翟儿这孩子就这幅冷冰冰的脾气,有时候对我和他的两个妹妹也是如此,你莫要和他在意!” 欧阳茹面色讪讪地道:“王妃言重了!世子如今是圣上亲封的骠骑大将军,身份贵重,与小女自是应当避嫌的!” 听了欧阳茹的话,商郡王妃总觉得怪怪的,却也没有怎么多想。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商郡王妃不同意道:“你也是出自欧阳世家的高门贵女,又有县主的封号,同我家也是门当户对的。” 商郡王妃说完后,又叹了口气道:“翟儿这孩子是倔脾气,我得同他慢慢地说,你不要着急,等时机到了,我自然会让官媒去向你兄长提亲!” 商郡王妃一边说,还一边牵起欧阳茹的手,在她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以示安抚。 欧阳茹的心这才稍稍定了下来。 “郡王妃,茹儿已经在您这里叨扰多时了,恐兄长担心,茹儿先回去了,改日再来看望您!”欧阳茹边说边向商郡王妃行礼告辞。 “那行,等过些日子,我办一个赏花宴,给你下帖子。”商郡王笑道。 欧阳茹乖巧地点头应了。 等欧阳茹走后,管家才按商翟的吩咐,把德昭帝的赏赐送进了月华院。 商郡王妃看着堆放在面前的赏赐之物,又看了看礼单,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一下: “单子上的东西都在这里么?有没有落下什么?” 管家自然听懂了她的话。 “回禀郡王妃,单子上面的东西没有全在这里,世子回府后就取了几样出来。”管家老实地回答。 商郡王妃听了有些意外,她看了管家一眼,“哦?世子取走的是些什么?他送去了哪里?” 管家低头回答:“回禀郡王妃,世子取走了三匹锦缎、几件首饰,还有一盒东珠。世子取出后就交给了木甲。至于木甲送去了哪里,老奴却不知道!” 商郡王妃想了想,便放下手中的礼单,“罢了,你下去吧。让人把这些东西都收入库房吧,日后作世子娶亲的聘礼。” 欧阳澄溪另外购置了一座宅子,取名为“静园”,带着秦妩兰和欧阳茹从欧阳别院中迁出来,住进了静园里。 欧阳茹回到静园后,既没有去见秦妩兰,也没有去见欧阳澄溪,直接回到了自己的院子,一进屋就掀翻了放在桌上的一套上好的细瓷茶具。 接着,欧阳茹又转身进了书房。她看着堆放在桌案上的那一沓画像,拿起了最上面的一张,将其余的用衣袖一挥就扫到了地上。 在她手中的这幅画像上,一位锦衣公子袖袂翩然,长身玉立,面庞端肃,目光冰凉。他不是别人,正是商翟。 欧阳茹看了一阵,将画像往桌面上一放,唤了一声“流烟”。 欧阳澄溪给她的隐卫流烟迅速出现在房间里。 “流烟,你去给我盯着商翟,他的一举一动,事无巨细,都要回来告知我!”欧阳茹吩咐。 听了欧阳茹的话,流烟稍稍迟疑了一下,“县主……” “滚!快去!听见没有!”欧阳茹顺手抄起书案上的端砚就朝着流烟砸了过去。 流烟也不敢躲,只好受着,额头顿时就被砸破了。 “滚!”欧阳茹大吼道。 流烟便迅速退了下去。 暗处的流霞立刻追上流烟,拿出绢帕替她擦了额头上的血,又取出一瓶药粉洒在流烟的额头上。接着,流霞又摸出一颗药丸喂进流烟的嘴里。 药粉和药丸的疗效都很神奇,流烟额头上的血在短短几秒钟内就止住了。 “流烟姐姐,咱们要不要去告诉公子?” 流烟摇了摇头,“不!公子整日那么繁忙,不要拿这些琐事去打扰他!” 接着,流烟又说:“我去商郡王府盯着商世子,你仔细守好县主,莫要出事!” 流霞点点头,“姐姐放心,我省得!” 第99章 游湖 “小姐,这是宝珠郡主让人送过来的帖子,约您明日一起去游玉泉湖。”木青走了进来。 顾锦行正在低头看账册,闻言抬起头,从木青的手中接过帖子看了一眼,然后放在桌上,对木青说:“你把我给昭阳长公主做的那两条抹额带上,明日顺便拿给郡主捎回去。” 当年严宝珠和福华公主打架,严宝珠对福华公主出言不逊,说了几句大不敬的话,德昭帝以撤去严宝珠的郡主封号作为惩戒。 后来,碍于昭阳长公主的面子,再加上严宝珠确实也讨人喜欢,德昭帝便趁着宫中喜庆之日,重新加封了严宝珠为郡主。 严宝珠是安定侯府四爷严允鹤和容秀郡主的女儿,素日里也时常在安定侯府中走动,而且她同侯府五公子严京的关系一向极好。 当年,严宝珠和福华公主是为了在如意坊中争夺一只如意萌宠才打起来的,双双都受到了德昭帝的申斥,福华公主甚至被罚在宫中的梅苑庵堂中禁足了整整半年。 事后,心中忐忑的顾锦行特地亲手用钩针编织了两套十二生肖的萌宠织物,通过明氏和严老夫人,一套送进宫中给了福华公主,一套送去容秀郡主府给了严宝珠。 严宝珠拿到十二生肖的萌宠玩偶后,喜欢得不得了,当即就跑来了侯府,直接去朝云院要见顾锦行。 两个人的年纪都差不多大,严宝珠的性子活泼爽朗,自此之后,顾锦行就和她做了闺中好友。 第二日,顾锦行早早起来,用完了早餐后,同严二夫人说了一声,便先去了如意园。 锦瑟、锦芳已经成了亲。柳枝的婚期也近了,顾锦行便让她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只专心绣她自己的嫁衣。 因此,负责编织花结、萌宠、垫子等物的工作就陆续交给了柳梅、香竹、香柳,后来,顾锦行让香荷、香桃、香菊也一起做,她的身边只留下了木青、木凤和香兰侍侯。 顾锦行日常出行,大多数时候都是木青和木凤跟着,因为木青和木凤都会功夫,她们扮作侍女更能保护她的安全;香兰则负责打理顾锦行的各种生活琐事。 秦嬷嬷还在顾锦行的身边,依然替她管理着钱财、账簿和一众丫鬟下仆。 除了如意坊,又多了一间织绵坊,所以柳梅几人每日要编织的东西多了许多。顾锦行正寻思着再买下一座宅子来专门做她的工作坊,另外再补充一些人手。 而且画眉阁的生意也越来越好,铺子里的各种脂粉、香露、香精都供不应求,也需要加大产量和投入……这样想着,顾锦行就觉得她还得再找时间去庄子上看看,最好还能再买一些田地来避作花田。 另外,顾锦行在几年前买下的那座山头,种植的果树已经开始结出了累累果实。顾锦行还想再尝试着做出一些果酱、蜜饯和水果罐头出来,再单开一间铺子来专门售卖这些东西。 顾锦行把如意园中的事情都安排好以后,见时辰也差不多了,便让木青去通知刘德套了马车,准备去赴严宝珠之约。 刘德是刘全的儿子。刘全原本就是侯府的侍卫出身,心细胆大,做事稳妥。两年前,世子严硕身边缺人,便亲自向顾锦行开口要回了他。后来,严硕带着刘全一起去了南疆。 刘全走后,严二夫人又把刘全的儿子刘德派来跟在顾锦行的身边保护她的安全。其实顾锦行的身边有了商翟送去的木凤和木青,还有木乙和木丁在暗中跟着,安全是完全有保障的。 只是严二夫人的心意顾锦行实在推辞不过,只好接受了。但是她家世不显,如今又经商,虽寄居在侯府,却算不得什么高门贵女,更无任何品级封号,身边就不好明晃晃地带着一个侍卫了,这才让刘德和刘全一样,也扮作了车夫。 在宋夏的京城里有一个玉泉湖,是京城里一处有名的景点。此处春有桃李,夏有莲荷,秋有金桂,冬有红梅。游人四季络绎不绝。 临湖还有茶楼书榭,可供人在此读书赏画,品茶论诗,尤其深受读书人的青睐。 顾锦行刚在玉泉湖畔下了马车,抬头就看见了严宝珠。 严宝珠穿着一身红衣,衬得白皙的皮肤更加欺霜赛雪。 严宝珠一看见顾锦行就直接奔了过来。她一把拉起顾锦行的手,“锦行,今儿你又晚了,我可是等了你半个多时辰了。说吧,该怎么罚你?” “郡主,实在对不起,要不今天中午我请郡主去八珍楼吃鸭子?”顾锦行知道严宝珠是在同她开玩笑,也掩口笑道。 严宝珠一听就欢快起来,“好啊,好啊!我可是有好久都没有吃八珍楼的鸭子了。今天有你这个财神爷在,我一定要好好地吃个够!” “行!郡主想吃多少就吃多少!只要你能吃得下,钱都算我的!”顾锦行也爽快。 两人边说边在丫鬟婆子们的簇拥下上了石桥,往湖心岛走去。 湖心岛很开阔,岛上也修有长廊、画阁、亭榭等,所有建设都设计得十分巧妙,游人无论站在哪一个角度,都能够观赏到玉泉湖及其周围的景致。 顾锦行还没有走下石桥,远远地就闻到了从湖心岛上飘溢过来的桂花的幽香。 “锦行,湖心岛上的那一片桂花树开花了,你不是喜欢桂花么,今天我就是想让你来赏桂花。”严宝珠说着,就拉着顾锦行快步小跑起来。 “郡主,你慢些,等等奴婢们!”严宝珠的贴身丫鬟婆子吓了一跳,也紧跟在后面追赶。 湖中的一艘画舫上,商翟和欧阳澄溪凭窗而坐。两人的面前摆着一盘棋。棋局已经下到了一半,黑子、白子一直呈胶着状态,胜负未明,输赢未定。 在两人的旁边,坐着严钰,另外还有一位身着蓝色锦袍的翩翩佳公子。 “严二,你那顾家表妹也来游湖了!”欧阳澄溪的目光朝船窗外掠过,无意间就看见了石桥上的顾锦行和严宝珠。 听见他的话,商翟、严钰和另外那位锦衣公子同时向船窗外望去。 “咦,那不是容秀郡主府上的严宝珠吗?阿钰,我记得她就是你那位庶出四叔的嫡千金?”蓝色锦衣公子开口道。 欧阳澄溪凉凉地看了他一眼,“诸葛,你家是不是正在同容秀郡主府议亲?” 原来,蓝色锦衣公子竟是诸葛家长房嫡出的大公子诸葛治,也就是欧阳澄溪的亲姑母的嫡子。欧阳澄溪和诸葛治两人是堂兄弟关系。 “那是我五叔的嫡子诸葛洪,今年十七。听母亲说前段日子在长公主的寿宴上,我那位五婶把宝珠郡主给瞧上了,这些日子一直都在我祖母面前闹腾,想让我祖母出面去提亲。” 严钰哧笑一声,喝了一口杯中酒,说,“诸葛,还是劝你五叔五婶歇了这心思吧,长公主怎么肯把自己最宝贝的外孙女嫁进你们诸葛家的五房?若是嫁给你做未来的宗妇那倒还有可能考虑!” 听了严钰的话,诸葛治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有些讪讪地道:“我五叔五婶的想法我也左右不了,我才懒得去管!” 第100章 争执 严宝珠拉着顾锦行一路奔跑着到了湖心岛上。她们刚上湖心岛,就发现岛上已经有了不少人。她们甚至看见了秦湘兰和汤琳。 秦湘兰是秦国公府二房的嫡女,也就是秦妩兰和秦芷兰的堂妹。 话说在三年前,秦芷兰本来一心想要嫁给五皇子苍劲作正妃,却未能如愿。秦国公府又怎么可能让她进五皇子府为侧妃? 因此,五皇子大婚后不久,秦国公府就把秦芷兰许配给了临江侯的嫡子江少白。如今,秦芷兰是临江侯府的大少奶奶。 临江侯府自从处置了在暗处作妖的婉姨娘和江二夫人后,延请了不少名医进府。 经过几年的调理,江一清、陈氏和江少白的身体都在逐渐地康复。秦芷兰嫁给江少白后,第二年就生下了嫡子。 汤琳是汤家二房的孙女。汤家二房是汤太师的兄弟这一脉。因此,严格地说,汤琳要唤汤太师一声伯祖父。 秦湘兰、汤琳的年纪同顾锦行和严宝珠都差不多大。此时,她们被一众交好的贵女围着,正在叽叽喳喳地议论着什么。 汤琳眼尖,一下子就看见了严宝珠和顾锦行从桥上跑过来。 汤琳扯了扯秦湘兰的衣袖,说,“湘兰,你快看,那个就是顾锦行,我听说她和她的两个双生弟弟都在安定侯府打秋风呢!” 汤琳说这句话的时候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因此她周围的人都听见了这句话,都不约而同地朝着顾锦行望了过来。 顾锦行也是把这句话清清楚楚地听在了耳里,不过她丝毫没有什么反应,仿佛就根本没有听见似的。 严宝珠却很生气,她扔下顾锦行就径直朝着汤琳冲过去。 “你瞎说,顾家姐姐才不是打秋风的!顾家姐姐有钱!顾家姐姐有自己的铺子和田庄!” 看见严宝珠气势汹汹的模样,一众贵女都有些傻眼,反应快一些的连忙上前向她行礼问安。毕竟严宝珠是郡主,身份摆在那里,压着众人一头。 汤琳却仗着汤家和汤太师的身份,压根儿就不怕严宝珠,嘲讽道:“顾家早就已经落魄了,我听说顾家大房把祖宗留下来的宅子都快卖光了!她如今都算不得什么世家女,不过就是一身铜臭气的商女罢了!” 听了汤琳的话,旁边的一些贵女忍不住窃窃笑了起来。碍于严宝珠在,她们也不敢大笑,只能尽量放低声音。 严宝珠气得脸色通红,“汤琳,顾家姐姐再落魄,也比你强!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祖父和你爹先后欠了赌坊五万两银子,把你们二房一家的家产全都输光了。要不是有汤太师在,靠着汤家大房,你们二房一家早饿死了!” 汤琳一听就急了,跳起来就要去打严宝珠。严宝珠哪有那么容易让她打倒,一闪身就避开了。结果汤琳不但没有打到人,反而由于用力过猛,惯性的作用,险些撞上面前的一棵树。 这时,旁边的另外一名官家小姐替汤琳打抱不平,低声嘀咕了一句,“哪有世家小姐抛头露面去经商的,真不知羞耻!” “就是,我听说顾锦行和她的两个弟弟没有地方住,安定侯府见他们姐弟可怜,这才收留了他们!”另外一名贵女附和道。 “胡说!你们都在胡说!”严宝珠指着眼前的贵女,“你们尽会睁眼说瞎话,还什么名门闺秀!就你们也配?我呸!去你们的!信不信姑奶奶我用拳头揍你们!” 严宝珠说着就举起手威胁道。 “哎哟,姐妹们,郡主生气了,要打我们,我好怕哟!”汤琳阴阳怪气地叫了一声。 这时,秦湘兰朝前迈了一步,看着严宝珠,扮出一副柔弱的样子说道: “宝珠妹妹,你贵为郡主,怎么能够如此粗鲁呢?纵然琳妹妹和这几位妹妹说的话让你觉得有些不中听,可那都是事实啊,顾家本来就落魄不堪了,顾锦行如今就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商女,宝珠妹妹你就算为了她,对我们不满,可也不能如此无礼啊!” “就是,郡主真够蠢的,没准那顾锦行就是一个白眼狼,转眼就把她卖了,郡主还替人家数钱呢!” “是啊,还郡主呢,说话真够粗鲁的,把昭阳长公主的脸面都丢尽了!” “若是让长公主知道了,还不知道会怎么生气呢!” “宝珠郡主真是太没教养了!” “宝珠郡主准是让顾锦行给带坏了!” …… 对面的一众贵女们窃窃私语着。 严宝珠气得浑身发抖,脸色青了又红,红了又青。 “宝珠郡主,你快些离那商女远点吧,指不定她就是想要占你便宜呢。”另外一个平日里和严宝珠的关系还算不错的贵女说道。 “瞎说!你们全都在瞎说!”严宝珠气红了眼。 顾锦行已经赶了上来,把这一切都尽数收入了眼中。除了严宝珠和身后的丫鬟仆妇们,众人都带着一种看戏的神色望着她,等着看她的笑话。 然而,顾锦行面色平静,目光冰凉。她扫了对面的贵女们一眼,目光中不带有任何一点儿情绪。 顾锦行拉了拉严宝珠,“宝珠,不用跟她们理论,我们走吧!” 严宝珠还想说什么,却被顾锦行硬拉着走了。 第101章 惩戒 “锦行,你拉我做什么,我还没有跟她们理论完呢!”严宝珠气呼呼地说。 “郡主,不用跟她们费口舌,咱俩省些力气下来赏景!为她们坏了好心情不值得!”顾锦行轻描淡写地道,只是笑意不达眼底。 汤琳、秦湘兰等人肆意诋毁她,她怎么可能会放过?顾锦行自问还没有修炼出一副菩萨心肠。 所以,她已经暗中让木凤做下了手脚。只是想到使用的方法有些阴损,顾锦行便不好对严宝珠言明。 看着严宝珠,想到她对自己的维护,顾锦行的心里就暖烘烘的。人这辈子不能没有朋友知己。可是真正的朋友重在交心,知己贵精不贵多。 哪怕只有严宝珠一个人真心待她,其余所有人都看不起她,嫌弃她有一个落魄的家世,是一个满身铜臭的商女,顾锦行也觉得自己的友情足够圆满了。 “让郡主替我受了委屈,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等过些日子我送给郡主一些好东西作为赔罪!”顾锦行看着严宝珠,眼里一片柔软。 “我不用你赔罪!你又没有对不起我!我就是看不惯她们的势利,拜高踩低,欺软怕硬!我就听不得她们那样说你!”严宝珠还是很生气。 “好了,嘴长在她们的身上,要怎么说是她们的事,咱们也管不着,没必要为了一些不值得的人影响心情!”顾锦行像安抚一只炸毛的猫那样安抚着她。 “郡主,你快看!”突然,严宝珠的丫鬟绿秀喊了一声。 严宝珠和顾锦行顺着绿秀的话望过去,只见汤琳、秦湘兰,还有刚才出言诋毁顾锦行的几个人就像突发癫痫似的,又唱又跳。 因为意外发生得令人猝然不及,周围的一众贵女都面色惶然,不知所措。 严宝珠也惊得瞪圆了眼睛,“她们……她们……” 顾锦行微微转头,看了木凤一眼,木凤对她轻轻点了点头,顾锦行便心中了然。 汤琳和秦湘兰那边的动静很快就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因为今日恰好是书院的休沐日,学子们都放假了,再加上天气又极好,前来玉泉湖游玩的读书人不少,其中不乏各世家贵胄府上的公子们。 与商翟、欧阳澄溪、严钰、严硕、诸葛治等人一起号称“京城七子”的汤玮、秦慕白也在其中。 汤玮远远看见了闹事的人不过是自家二房的堂妹,不由得皱了皱眉,有些嫌弃,也顿时歇了要上前去一探究竟,帮着解围的心思。 秦慕白的心思同汤玮差不多,反正也不是自己的嫡妹,不过是二房的堂妹而已,丢不丢脸同他是扯不上关系的。同住在一个国公府里又如何?那也不过是国公府中的蛀虫而已。 汤琳和秦湘兰都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如此丢脸。她们也不想丢脸啊,可是实在是控制不住啊!就是想唱,大声地唱;就是想跳,不停地跳,怎么也控制不住。 顾锦行忍不住噗哧一笑!她知道是木凤做了手脚,只是现在她也不好问木凤究竟是怎么下的手。 可是严宝珠并不好糊弄。她望着秦湘兰和汤琳她们,越看心里越觉得奇怪。 “咦,锦行,为什么就只有她们几个在出洋相,别的人怎么都没有事儿?而且她们几个正是刚才说你坏话的人……” 从小长在高门后宅,见惯了暗处的不少阴私,严宝珠又哪是傻的,她很快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关联,指着顾锦行道,“难怪你要拉着我走,原来好戏都等在这里呢!哈哈,痛快!真痛快!这可真是现世报!” 木凤也知道,顾锦行只不过是想给几人一个教训而已,并不是真的想要把她们怎么样,因此下手也把握好了分寸,用的药量也并不大。 不到片刻功夫,汤琳和秦湘兰等人就恢复了正常,只是这时,她们却又感觉到肚子不对劲儿了。站在她们周围看热闹的人就听见一通“扑扑扑”的响声,紧接着就是熏天的臭气! 秦湘兰、汤琳几人急忙捂着肚子,此刻谁也顾不上什么贵女形象了,一个个奋力地冲出人群,朝着恭房的方向跑去! “哈哈哈——”严宝珠笑得乐不可支! 这一幕闹剧刚好也被画舫上的四大公子看在眼里。与此同时,商翟和欧阳澄溪也各自遣了人去打探消息。 闹剧刚落幕,探听消息的人就回来了,将汤琳、秦湘兰辱骂顾锦行的话,严宝珠为维护顾锦行同她们的争执,以及木凤对几个做下的手脚,一一回禀了上来。 欧阳澄溪听了只觉得好笑,看着商翟问,“那丫头身边的两个婢女是你送去的吧?” 商翟凉凉地看了他一眼,没理他。欧阳澄溪又转向严钰,“我说严二,你自个儿的表妹都让人欺负了,怎么也不见你去寻仇?” 严钰笑笑,“有商世子出手,哪里还用得上我这个表哥!” 诸葛治看看欧阳澄溪,又分别看了看严钰和商翟,似懂非懂。 商翟的目光里早已经盛满腾腾杀气! 欧阳澄溪瞄了他一眼,“你若是想要收拾人,别忘了顺便捎带着替我把秦慕白和汤玮两家伙也收拾一下!” 诸葛治听了很是诧异,“欧阳兄,秦慕白可是你的小舅子!” 欧阳澄溪白了他一眼,“诸葛,你要是喜欢我这个小舅子,我就把他连同他妹子一起打包送给你!” 诸葛治一听,一口茶差点直接噎进气管里要了他的命!他不可置信地瞪着欧阳澄溪,“你……你这人……” 湖心岛上,严宝珠和顾锦行二人看够了笑话,顿时觉得心情舒畅不已。 “锦行,她们一个个嫌弃你,一个个却又对你铺子里面卖的那些上好的脂粉、香露趋之若鹜!依我看,日后,你铺子中的那些东西就不要卖给他们!”严宝珠说。 顾锦行一下就乐了,“郡主,我可不会跟银子过不去!只要有人愿意往我的铺子里送银子,就算是骂我十句、百句我也不会在意!” “你当真不在意?”严宝珠不信。 “是啊,郡主,你瞧,任凭她们如何说我,我既不会身上少二两肉,也不会短一两银子,我就当她们全是在放屁!”顾锦行浑不在意地道。 严宝珠也乐了,“你真这么想?” “是啊,我开铺子就是为了挣钱,我可不会为了跟她们置气,把送上门的生意和银两往外推!况且,我觉得她们说我满身铜臭不过是在嫉妒我,嫉妒我有银子而已!试问谁又不喜欢银子呢!” “那难道你就不担心名声有损吗?”严宝珠追问道。 名声?顾锦行心想,名声这东西,在人穷的时候换不了一碗饭吃,在人走投无路时,也换不了可以安身保命的银子。不过,她到底还是把这个想法咽下了,换了一个回答。 “郡主,我觉得名声虽然重要,可是也不能为了名声就委屈自己。就拿赚银子这件事来说,虽然女子经商的名声可能不是太好听,但是我靠自己正正当当地赚银子又有何不可?我不会仅仅为了名声,就要过穷日子!” 第102章 莫须有 虽然出了点儿让人扫兴的小插曲,不过顾锦行已经替自己找回了场子,严宝珠也出了一口恶气。抛开了那些不相关的人和事,顾锦行和严宝珠在玉泉湖玩得很愉快。 顾锦行让木凤和木青从马车上取来一张干净的细布,让严宝珠的丫鬟婆子帮忙捏着细布的四个角,将细布铺展开。 然后,她让木凤和木青分别爬上桂花树,将树上的桂花从枝上摇下来。 簌簌而下的桂花就像雪花一样落在了平展开的细布上,在细布上堆了厚厚的一层。 顾锦行见差不多了,才让木青和木凤从树上下来,将细布上的新鲜桂花包裹好,放回到马车上。 “你打这些桂花做什么?”严宝珠好奇地问。 顾锦行冲她眨了眨眼睛,故意不说,“我要拿回去做好东西,过些日子送你一些,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那好吧!”严宝珠撅了撅嘴,也不再追问。 快到午时,两人便离开玉泉湖,一同坐马车去了八珍楼。 八珍楼距离玉泉湖并不远,是宋夏京城有名的高档酒楼,以烤鸭和自酿的杏花酒出名。 八珍楼里最便宜的小炒素菜一份也要一两银子,因此平素这里的食客都是达官贵人,皇亲贵胄,以及有钱的世家子弟。饶是如此,酒楼的生意依然十分兴隆。 因为不缺银子,喜好美食的顾锦行如今倒成了这里的常客。她时常会从这里打包一些饭食给严二夫人、老夫人以及明氏送回去。有时也会带顾安鸿和顾安飞兄弟一起来这里吃饭。 今日仍是顾锦行做东。来到八珍楼后,掌柜一见她就笑着迎了上来。 “顾小姐,您来得正好,楼上正好还剩两个包间,你看看用哪一间?”掌柜边说边陪着顾锦行和严宝珠上楼。 顾锦行看了看,选了临街的大包间,从窗户望出去,正好能够看见景致秀丽的玉泉湖。 “掌柜,麻烦替我摆上两张桌子,我要两桌菜。”顾锦行说。 掌柜自然高兴,忙吩咐伙伴去办,然后亲自递上了菜单。 顾锦行把每样招牌菜各点了两份,总共点了十来个菜。然后,又对掌柜说,“麻烦在楼下大堂安排一张小桌,再要一只烤鸭,一盘酱牛肉,一壶杏花酒,帮我把马车上的车夫叫进来用餐。” 顾锦行边说边递过去一张银票。 “好勒!”掌柜喜滋滋地接过银票,自去按照吩咐办事。银子到位,还有什么摆不平的! 随后,顾锦行就让木凤、木青同严宝珠的丫鬟嬷嬷们吃一桌,自己和严宝珠吃另外一桌。 木凤和木青早就已经习以为常了。每回顾锦行不管去哪里吃饭,也不管有什么好吃的,都不会落下她们,也从不区别对待他们。或者说,顾锦行压根儿就没有拿她们当过下人。 跟在暗中的木乙、木丁见了,互相看了一眼,也掏出顾锦行提前给他们的银子,进了另外一间空闲的包间,要了一桌酒菜吃起来。 严宝珠的丫鬟嬷嬷却还是第一次享受这样的待遇,都不禁受宠若惊, 此时,在八珍楼的另外一间包间里,秦妩兰和秦芷兰姐妹俩也在吃饭。 旁边侍奉的丫鬟婆子们却没有那般好命,一个个肃静站立在主子的身后,忙着为主子布菜、夹菜。满桌的珍肴,纵然秦妩兰和秦芷兰吃到最后还剩下不少,她们做下人的也只能干看着咽口水。 秦芷兰自从嫁进临江侯府,同江少白成亲之后,日子过得倒也还平顺。再加上她又生下了嫡子,在临江侯府也算站稳了脚跟。 临江侯夫人陈氏因为前些年被婉姨娘和江二夫人祸害,身子亏空得厉害,虽然好生调养了几年,有一些起色,但还是依然显得衰老,做起事来也力不从心。 因此,作为世子夫人,侯府大少奶奶,秦芷兰正在逐渐接手临江侯府的中馈,这也令她整个人看起来比从前显得沉稳、自信不少。 用完了餐,丫鬟们奉上茶水。两姐妹边喝茶边聊天。 “姐姐,我听说姐夫昨儿又抬回了一个侍妾?”秦芷兰看着秦妩兰,小心翼翼地问道。 秦妩兰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一时之间,眼睛也有些发酸。可是秦妩兰不想丢脸,即便是在自己的嫡亲妹妹面前,她只好生生地忍受着。 见秦妩兰不说话,秦芷兰又说:“姐姐,你同姐夫都已经成亲好几年了,怎么还不见你有身孕?若是没有嫡子,姐姐你日后如何在欧阳家立足?姐夫的侍妾如今都已经有七、八个了吧?” 秦芷兰的话让秦妩兰的心里一阵阵揪痛,只是,有的话她该如何对嫡妹说?有些事情她没有办法开口,纵然面对的是亲人,说出来也是丢脸的事情。 秦妩兰的神色里难掩窘迫和难堪。可是秦芷兰并没有注意到嫡姐的脸色,依然自顾自地絮絮叨叨。 “姐姐,要不你找一位妇科圣手看看?前几日我回府,母亲还特地提起过这件事情。如今姐夫已经算得上是欧阳家的半个家主,姐姐你日后是欧阳家的宗妇,欧阳家是要交给嫡子的,总不能让庶子当家!” “够了!别说了!”秦妩兰突然痛苦地喊道,然后双手抚脸,开始低声啜泣起来。 秦芷兰一下就慌了,她不明白,一向温柔娴静,从不失礼于人的嫡姐为何会这样。 “姐姐,你怎么了?是不是我说错话了?” 秦妩兰的心腹婆子丁嬷嬷突然跪在了秦芷兰面前,“二小姐,老奴求你为大小姐做主!” “丁嬷嬷——”秦妩兰试图制止丁嬷嬷。但是丁嬷嬷却铁了心,不吐不快。 “二小姐,姑爷从来不进大小姐的房,大小姐至今还是处子之身!” 秦芷兰不敢置信地看着秦妩兰,“姐姐,丁嬷嬷说的可是真的?姐夫他……他怎么可以……” 秦芷兰结结巴巴,一时竟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丁嬷嬷,你仔细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秦芷兰追问道。 丁嬷嬷看了看秦妩兰,犹豫着该不该说。见秦妩兰并没再阻止的意思,这才鼓起勇气对秦芷兰说道: “老奴和大小姐都怀疑……怀疑姑爷……”丁嬷嬷吞吞吐吐。 “姐夫难道在外面有人了?”秦芷兰盯着丁嬷嬷。 丁嬷嬷连忙摇头,“不是的,二小姐,老奴也没有证据,老奴也不敢乱说,只是姑爷一向对那位顾家小姐很是特别!” “顾家小姐?”秦芷兰一头雾水。 “就是寄居在安定侯府二房打秋风的那个顾家大房的嫡女顾锦行,和姑爷一起开了织锦坊的那个……” 第103章 拦路 “嬷嬷,你确定?”秦芷兰看着丁嬷嬷。 秦芷兰虽然对顾锦行不熟悉,却也是听说过这个名字,画眉阁的东家,在赫赫有名的如意坊和织锦坊的背后,也有她的影子。 顾锦行原本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在如意坊最初日赚斗金的那些日子,所有人都只知道如意坊的背后大东家是汪家,并不知道还有一个顾锦行。 直到后来福云公主同宝珠郡主为了争夺一只如意编织萌宠,在如意坊大打出手,闹到宫里,顾锦行被皇后娘娘责令负责提供几位皇子大婚时喜堂和洞房中要用到的花结,所有人才知道原来如意坊的花结竟出自顾锦行之手。 再加上皇后娘娘后来又多次夸赞过顾锦行,她这才逐渐进入大家的视线。 只不过,在更多时候,大家也都是习以为常地把她和落魄的顾家联系在一起,潜意识里认为她是在顾家过不下去了,被安定侯府收养,在安定候府中打秋风,自动忽略她会赚钱这一事实。 丁嬷嬷看了一眼秦妩兰,又看着秦芷兰说:”二小姐,老奴这双耳朵不会听错。有一次,老奴亲耳听见姑爷身边的小圆子跟人说,姑爷待顾小姐很是不同。而且老奴还打听到,姑爷多次出手帮顾小姐。” 这时,秦妩兰的心腹丫鬟抱月说:“奴婢刚才出去上净房,看见顾小姐也来了八珍楼,就在咱们对面的包间。” 秦芷兰看着抱月,“她是一个人来的?” 抱月摇摇头,“顾小姐不是一个人来的,奴婢好像还听见了宝珠郡主的说话声,身边跟着不少丫鬟婆子。” “抱月,你出去盯着,等他们一离开就来禀报。”秦芷兰立刻吩咐道。 顾锦行和严宝珠吃完饭后,又继续坐了半个时辰左右,喝着茶聊天,说了一些京城中的八卦,然后严宝珠才说:“锦行,过几日我舅母要在府上办一个赏花宴。” 顾锦行听了心中微微一动,“商郡王妃办赏花宴是为了世子么?” “是呀!听我母亲说,世子表哥已经二十五岁了还不娶亲,我舅父和舅母可都急坏了!”严宝珠快人快语地说,丝毫没注意到顾锦行脸上微妙的表情。 “商郡王妃会请哪些人家呢?”顾锦行若有所思地问。 严宝珠摇摇头,“这个我也不知道,不过我娘和二姨母肯定是会去的。舅母肯定也会给安定侯府发帖子。” 接着,严宝珠又笑道,“锦行,你姨母会不会带你一起去我不知道。所以,我会让舅母单独给你下一张帖子。” “哎,不行!”顾锦行断然拒绝。 严宝珠看着她,“锦行,郡王府的赏花宴许多人可是削尖了脑袋都想参加,我舅母的帖子很多人可是求都求不来的。” 商郡王一向深得德昭帝的器重,并不仅仅只是因为有昭阳长公主。 德昭帝幼小时受先帝冷落,昭阳长公主对他便多看顾了几分。因此,德昭帝幼时常在长公主府出入,同商郡王打小一起长大,自幼便交好。 商郡王后来又成为了德昭帝的伴读。德昭帝入东宫后,商郡王又成了东宫的座上宾,时常为德昭帝出谋划策。 及至后来,先帝的几个儿子争夺帝位,昭阳长公主在后面推了德昭帝一把,有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顾及着儿子对德昭帝的情义。 所以,德昭帝即位后,不仅对昭阳长公主优待有加,对一向支持自己的商郡王更是亲厚。 因此,许多人都想走商郡王的门路,包括当朝的几位皇子。 顾锦行默了一会儿,说,“我不想去。除了你,我同那些世家闺秀们都无话可说,她们也不喜欢我!” “锦行,我舅舅家做点心的厨子原是宫里的御厨,是皇上赏下来的,做出来的点心都特别好吃。往年的赏花宴,每次都会有二十多道点心,你难道不想去尝尝吗?”严宝珠诱惑着她。 “不去!”顾锦行仍然说,“你也别让郡王妃单独给我下帖子,没准儿会让郡王妃误以为是我撺掇着你这么干的!” 顾锦行想了想又说,“而且,我和你不同。你能以亲眷的名义参加,可是我同商郡王府非亲非故,又还未及笄,出现在赏花宴上实在不合适,何苦要去徒惹人笑话?” 听了顾锦行的话,严宝珠怔了怔,”咦,你说得也对,这是替我世子表哥办的相亲宴,你出现确实不合适!” “这样好了,我会让人把赏花宴上的那些点心每样都打包一些,让人给你送来。”严宝珠又说。 然后,顾锦行让木凤去结了账,又打包了五只烤鸭,准备带回安定侯府,给乐寿堂、瑶光院、栖霞院,以及朝云院祺晖堂的严二夫人和青竹居的顾安鸿、顾安飞兄弟俩各送去一只。 随后,顾锦行同严宝珠走出八珍楼。 因为安定侯府和容秀郡主府不在同一个方向,所以严宝珠先上马车离开了。 等严宝珠离开后,顾锦行才带着木凤、木青坐上马车,往安定侯府的方向行去。 从八珍楼回侯府要经过一条僻静的胡同。顾锦行的马车刚行到胡同里,就被人拦了下来。 “请顾小姐出来,我家主子有话要问顾小姐!”外面传来一个丫鬟的声音。 木青右手持软剑,左手挑开车帘,“你家主子是谁?何故要拦我家小姐的马车?” “顾小姐出来便知!请放心,我家主子只是问几句话,不会伤害顾小姐!”外面的丫鬟说。 木青正要回绝,顾锦行拦住她,“看样子是执意要见我了!我下去看看!” 顾锦行说完便下了马车。木青和木凤也随后从马车上下来,一左一右站在顾锦行的身边。赶车的刘德也戒备地注视着周围。 “我下车了。你家主子呢,请她出来吧。”顾锦行望向对面的马车。 听见了顾锦行的声音,马车里的秦芷兰也掀起车帘。 “芷兰?”秦妩兰按住她的手,对她摇了摇头。 秦芷兰把秦妩兰的手推开,“姐姐,我去问她跟姐夫是怎么回事,你且在车里听着。若真是子虚乌有,我自然不会为难她!” 秦芷兰说完便跳下马车。 “江大奶奶?”顾锦行看见是秦芷兰,有些吃惊,也感到意外。 第104章 子虚乌有 说起来,顾锦行同秦芷兰还有过数面之缘。那都是在画眉阁里。 画眉阁刚开张时,每月都会推出两三款新香型的胭脂、香露、香粉,秦芷兰几乎每月都会亲自上画眉阁去一次,有几回正好同顾锦行打了照面。 顾锦行记得秦芷兰尤其钟爱茉莉香型的香露和胭脂。 “顾小姐,能否借一步说话?”秦芷兰看着顾锦行。 顾锦行朝自己身边的木凤、木青两人看了一眼,微微点了点头,径直朝向秦芷兰走了几步。 秦芷兰也向前走了两步。待两人稍微靠近了一些,秦芷兰才问:“顾小姐,如意坊你是跟汪家一起合作的,后来开织锦坊你为何不继续同汪家合作,何故要寻到我姐夫?” 听了秦芷兰的话,顾锦行讶然,“江大奶奶,我和欧阳澄溪合伙做生意有何不妥吗?” 秦芷兰也不好直接跟顾锦行说不妥,想了想便回答:“顾小姐,你开铺子明明可以同汪家,也可以同别人合作,为何一定要寻我姐夫合作呢?你这样做目的何在?” “目的?”顾锦行只觉得茫然,“我同欧阳澄溪合作开铺子没有别的目的。如果你非要说我有什么目的,那唯一的目的就是赚银子!这难道有什么不妥吗?欧阳澄溪与我合作,不也是为了赚银子吗?” “可是,姐夫早已经跟我姐姐成亲了。我姐夫和姐姐两人乃天作之合,又是圣旨赐婚,一向如胶似漆,琴瑟和谐。除了我姐姐,我姐夫还有好几房侍妾。顾小姐,我能明白你想找依靠的心情,不过顾家虽然落魄,你好歹也算是世家之女,你跟着我姐夫就不怕给顾家丢脸吗?” 秦芷兰一口气说完,顾锦行这才明白过来,心里顿时怒气腾腾。 “江大奶奶,我知道欧阳澄溪早已经娶妻,只是还未生子,这一点不用你来提醒!至于你说的织锦坊,我想江大奶奶可能是误会了,或许是给你提供消息的人也没有把消息打探清楚,才给了你错误的消息。” 顾锦行面若寒霜,“江大奶奶最好先回去问一问你姐姐,或者问一问欧阳澄溪,或者我现在就让人把欧阳澄溪请过来,咱们当面在这里对质。你说的织锦坊,可不是我上门去找的欧阳澄溪,而是欧阳澄溪主动来求着我,要和我一起开这个铺子。” “怎么会?怎么会……”听了顾锦行的话,秦芷兰的眼睛都瞪大了。 顾锦行冷笑一声,“怎么不会?难道你还以为所有人都会上竿子去求着欧阳澄溪,是吗?你以为离开欧阳澄溪,我就没法做生意了,是吗?你以为没有了欧阳澄溪,我的织锦坊就开不起来了,是吗?” 顾锦行的反问让秦芷兰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我只不过是心中疑惑,才想着要问一问顾小姐。顾小姐何故要如此咄咄逼人?难道不知道退一步海阔天空的道理?”秦芷兰软了语气。 顾锦行更加怒不可遏,“江大奶奶这话说得可真是好听!如果我不辩驳,只怕早已经让你扣上了我同欧阳澄溪私通的帽子!我顾锦行平素最恨,最看不起的就是你们这些既想要当婊子,又想要立牌坊的人!” 顾锦行怒视着秦芷兰,继续说,“江大奶奶,你不要以为谁都是眼皮子浅的人,谁都看得上欧阳澄溪!在我眼里,他欧阳澄溪不过就是一个风流纨绔的花花公子,唯一的长处就是有点经商才能,仅此而已!” “再说了,若是秦妩兰和欧阳澄溪真如你说的那般恩爱,欧阳澄溪又何以会有那么多侍妾!想必是你姐姐没有本事留住欧阳澄溪的心吧!若不然,你也不会来问我,对不对!” 秦芷兰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顾锦行蔑视地看着她:“今天我就把话撂在这里,我顾锦行同欧阳澄溪堂堂正正,清清白白,你和你姐姐要是想坏我名声,污我清白,往我身上泼脏水,我也绝不会让你和你姐姐有好日子过!别当我顾锦行是软柿子!” 顾锦行说完后转身就往自己的马车走去。她上了马车,让刘德直接驾着车从旁边的空道上驶过去,不再理会秦芷兰和她身边的那辆马车。 马车行了好一会儿,顾锦行仍然余怒未消,“木凤,给欧阳澄溪传消息,把刚才的事一五一十全都告诉他!不用留情面!” “是,小姐!”木凤应声而去。 丫的,自己管不住男人,无凭无据来找旁人的麻烦,子虚乌有地怀疑别人,还不敢正大光明地面对,凭啥要给你们留面子!不惯丫的! 顾锦行靠在马车里,疲惫地闭上眼睛,想着秦芷兰之所以会找她说那番话,想来也不是没有原因,事情八成出在欧阳澄溪身上。 想到这里,她又想起自己隐隐听说过的一些传闻,据说秦妩兰和汤太师的孙子汤玮是两小无猜的青梅…… 回到安定侯府,顾锦行让木凤和木青分别把三只烤鸭给严老夫人、明氏和陆氏送过去,自己拿着另外两只烤鸭,先送了一只去青竹居给顾安鸿和顾安飞兄弟,最后的一只她亲自拿去了祺晖堂。 “阮嬷嬷,这是八珍楼的烤鸭,晚膳的时候让小厨房热一热,给姨父和姨母尝尝。”顾锦行把烤鸭交到阮嬷嬷的手里。 “表小姐真是孝顺!”阮嬷嬷称赞了一句。 严二夫人宠溺地看着她,嗔怪道:“你这丫头,手里怎么总是留不住银子,又去买这些东西!” “今日宝珠郡主请我游湖,我请宝珠郡主在八珍楼吃饭,就顺便给姨母捎只烤鸭回来。老太太、大伯娘和三伯娘那边都有!和安鸿和安飞也买了一只。”顾锦行说。 “花了不少银子吧!”严二夫人看着她心疼地说。 顾锦行抿嘴笑了笑,“姨母,银子挣来就是花的!平日里您也没少为我花银子,老太太、大伯母也维护我,我孝敬几只烤鸭算什么!” 第105章 商翟的亲事 商郡王府的玉麟堂内,商郡王正同商郡王妃坐在一处,两人一边喝着茶,吃着果子,一边商议着商翟的亲事。 “王爷,翟儿已经二十五了,人家府上像他这个年纪的,莫说妻妾,就连孩子都有好几个了。对他的亲事,王爷究竟是怎么想的?”商郡王妃亲手剥了一个橘子,递到商郡王的手中。 商郡王约摸四十上下的年纪,生得面阔额高,眉粗目精。因为常年练武的原因,体格健壮,竟丝毫不显老态。同商郡王妃在一处,倒显得比商郡王妃还要年轻几岁。 “翟儿自己是个什么意思?”商郡王漫不经心地问。 “我还没有问过他。不过,王爷,你看乐宁县主怎样?”商郡王妃边说边留意着商郡王的神色。 “乐宁县主?”商郡王愣了愣,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就是欧阳家的十一小姐,七公子的嫡妹,今年刚好十八岁,年纪家世相貌都同翟儿般配,还知书识理,性子温柔,我甚是喜欢。”商郡王妃斟酌着说。 听了商郡王妃的话,商郡王哪有不明白的。只是他皱了皱眉,似乎有些不太赞同。 “你知道圣上对欧阳和诸葛家族一向忌惮,东宫之位也一直空悬,几个皇子都在明里暗中拉拢朝臣。一旦同欧阳家联姻,势必会攀扯上静妃和五皇子、六皇子。” “可是……” 商郡王妃想说什么,却被商郡王打断。商郡王继续说:“三年前圣上把秦国公府的嫡小姐赐婚给欧阳老七,目的就是为了分化欧阳家。如今你要翟儿和欧阳家联姻,岂不打了圣上的眼,招了圣上的嫌?” “既然王爷这样说,那就算了!我也只是想想而已!”商郡王妃叹了口气。 商郡王看了她一眼,“依我看,翟儿的亲事你倒是不必心急,恐怕你急也没用,圣上应当是有安排。” “王爷,你说什么?”商郡王妃惊了一下,“难道皇上又要赐婚?” 商郡王默了默,挥退了玉麟堂中侍候的下人,方说:“翟儿如今的身份不仅仅是郡王府世子,还是圣上亲封的骠骑大将军,手掌兵权,圣上岂会随意允许我商郡王府同世家联姻?尤其欧阳家和诸葛家,两家都不缺养兵马的钱,各自的背后都有皇子,一旦同任何一家联姻,你说圣上会怎样想?岂不会疑心我郡王府同世家皇子有所牵连……” “那依王爷的意思应当怎么做?”听了商郡王的一席话,商郡王妃惊疑不定。 商郡王想了想,“赏花宴可以照常办,还是可以帮翟儿先相看着,只是这家世……往下选吧!只需才能当得起这长媳宗妇之位就足以。我和翟儿如今都得圣眷,郡王府已不需要鲜花着锦,烈火烹油!” “母亲那边难道……” “我同母亲商议过,母亲也是这意思!况且,母亲的年岁也大了。” 商郡王的意思不言而喻,商郡王妃的脸色一时变得有些黯淡。 玉麟堂中沉默了半晌之后,商郡王妃又问:“王爷,如果皇上要再次赐婚,该不会还是三公主吧?” 三公主福云乃玉嫔所出。 说起来,玉嫔同商郡王妃也是有亲的。因为玉嫔是琅琊王家二房庶出的女儿,也是商郡王妃的表妹。 当年,德昭帝还是太子时,有一回奉旨秘密出京,下江南办事,以商贾的身份暂居琅琊王家。 琅琊王家二房庶女王卿言姿容艳丽,无意间撞见德昭帝后,竟入了德昭帝的眼。 德昭帝离开琅琊王家时,在王家首肯下,秘密带走了王卿言。王卿言本就是庶女,因此德昭帝直接把人领回东宫,封做美人。 德昭帝即位后,东宫的王美人成了后宫的玉嫔。玉嫔姿容出众,很是被德昭帝宠爱过一阵。 但是,由于诸葛皇后、静妃等人的联手压制,再加上玉嫔只生了福云一个公主,以及琅琊王家先后同商郡王府、安定侯府、秦国公府联姻,盘根错节的关系也令德昭帝深为忌惮,所以多年来才一直在嫔位上待着。 要论关系的亲疏,商郡王妃同玉嫔这位表妹的关系着实算不上好。 嫡出的王家女向来看不上庶女,而且王家长房同二房一直多有嫌隙,因此玉嫔从入了东宫之后至今,与商郡王妃之间竟没有多少走动往来。 因此,几年前,德昭帝为福云和商翟赐婚,商郡王妃便觉得心里堵得慌。虽然商翟抗旨拒婚被贬去了军中,但是商郡王妃也着实松了一口气。 如今,福云还未出嫁。听闻德昭帝多次欲为她赐婚均被拒,想来也是为了自己的儿子。这么想着,商郡王妃的气又开始不顺。 商郡王岂能不明白商郡王妃的心思,想了想便说,“圣上赐婚的可能性极大,却未必会是福云!想必圣上心里自有考量!” “不是福云就好!我就担心翟儿再度拒婚会惹怒皇上!”商郡王妃神色莫明。 “翟儿的亲事想必他自己心里也是有主意的。”商郡王说着,向外吩咐道:“世子回来,让他过来。” 商翟回到府中后,很快就得了消息,直接来了玉麟堂,“父亲,母亲!” 看着丰神俊朗的儿子,商郡王妃的脸上又现出容光焕发的笑容,她的心思转了转。 “翟儿,我和你父亲商量着要办一个赏花宴,邀请家世相当的适龄闺秀参加,打算为你相看。你可有想要邀请的人,若是有的话,我亲自下帖子。” 商郡王妃笑容可掬地看着儿子说,在不知不觉中就给商翟挖下了一个坑。 商翟的嘴角抽了抽。和商郡王妃一样,他的心思也几经翻转,然后看着商郡王和商郡王妃认真地说:“儿子确实有这个想法。” 商郡王妃一听,既意外又惊喜,急切地问,“哦?翟儿,你想邀请谁?” 商郡王也抬眼望向儿子。 商翟正色道:“父亲,母亲,儿子在三年前欠下了一个天大的人情,至今还没有还!” 听了商翟的话,商郡王和商郡王妃都疑惑了。 第106章 赏花宴 商翟缓缓道:“三年前,皇上命我去西北卫所,赐了我虎符。可是儿子在宫外不小心把虎符弄丢了。” 说到这里,商翟顿了顿。商郡王和商郡王妃满脸惊疑。 商郡王直接骂道:“糊涂东西,虎符那样重要的东西,岂能容你弄丢!” “所以儿子才说自己欠了一个天大的人情。”商翟面不改色地说。 “究竟是怎么回事?”商郡王妃问。 “儿子发现虎符不见了的时候,也被惊吓了一跳,四处皆找不着,儿子正想着怎么向皇上请罪,却不料安定候府的二公子严钰亲自把虎符给儿子送来了。原来儿子竟不小心把虎符遗落到路上,被严二公子的表妹拾到了,就是安定侯府严二夫人的侄女顾小姐。父亲,母亲,你们说儿子是不是欠了顾小姐一个天大的人情?” 听了商翟的话,商郡王同商郡王妃面面相觑。 “这位顾小姐我好像是听说过,她还有两个双生弟弟,一同寄居在安定侯府吧?”商郡王妃问。 “顾小姐的生母去世了,严二夫人不放心她们姐弟,把他们接到自己身边亲自照顾。这位顾小姐也是个妙人儿,儿子听说她年纪不大,生意倒是做得有声有色,如意坊、织绵坊、画眉阁都跟她有关。”商翟毫不掩饰他对顾锦行的赞赏。 商郡王一双狐疑的眼睛在商翟的身上扫了又扫。自家儿子的德性他还能不知道?一向对男女之事冷冰冰的儿子何时为一名女子说过如此多的话? 商郡王的心里总觉得有猫腻。 商郡王妃却还是一副蒙在鼓中的模样,她暂时还没有察觉出儿子说话的异样。 “翟儿,你想怎么还这个人情?”商郡王妃问。 商翟故作苦恼了半天才说:“儿子同欧阳公子他们一起游玉泉湖,亲眼见她被一群世家女刁难,嫌弃顾家的落魄,也嫌弃她商女的身份。儿子想请母亲给她下帖子,请她来赴赏花宴,给她作脸,让人知道有商郡王府为她撑腰!不知儿子的想法是否合适?” “翟儿,你做得不错,受人之恩自当涌泉相报!既如此,那我就亲自给严二夫人和顾小姐下帖子,请严二夫人带顾小姐一同来赴宴,为娘我当面向她致谢,如何?”商郡王妃爽快地应道。 商翟心里喜出望外,只是他面上不显,“那儿子就谢谢母亲!” 严二夫人接到商郡王妃派心腹嬷嬷亲自送过来的赏花宴帖子,着实惊讶了。 因为以往,长公主府或者商郡王府下帖子,要么直接下给严老夫人,要么直接下给明氏,而且全府都只有一张帖子,要邀请哪些人都直接写在了帖子上。 因此,以往去长公主府或者商郡王府赴宴,侯府女眷要么随严老夫人一同去,要么随明氏一同去。 可是这一次,商郡王妃不仅给明氏下了帖子,还单独给严二夫人下了一张帖子。 更为诡异的是,在给严二夫人的帖子上,还指名道姓写了让严二夫人带顾锦行一同去赴宴。这可真是把严二夫人给搞懵了。 严二夫人不明究竟,索性就叫来了顾锦行询问详情。 “锦儿,你是不是同商郡王妃认识?你是何时认识郡王妃的?”严二夫人一边问,一边把商郡王府的帖子递到了顾锦行的手上。 听完严二夫人的问话,看了手中的帖子,顾锦行也懵了。她想说自己根本没有和商郡王妃打过任何交道,好不好! “姨母,商郡王妃的名讳我是时常都有听人提起,只是我从未见过商郡王妃,更别提和郡王妃打过交道了。”顾锦行认真地对严二夫人说。 但是严二夫人明显不信。 “锦行,你仔细想想,你是不是在什么时候见过郡王妃,只是你给忘记了?若是你不认识郡王妃,她为何要单独给我下帖子?还特地提到了你?这张帖子虽说是给了我,但明显就是为了邀请你去赴赏花宴!” “或许是因为宝珠郡主?”顾锦行想了想。她想来想去,似乎也只想得到这一个理由。 “宝珠郡主?”严二夫人疑惑地问。 于是,顾锦行便把严宝珠在八珍楼里对她说的那番话告诉了严二夫人,“宝珠郡主说,郡王府里厨子做的点心特别好吃,赏花宴上会有二三十道点心,她说要让郡王妃给我下帖子,请我去尝尝那些美味的点心。” 听了这番话,严二夫人真是哭笑不得。 “傻孩子,这可真是歪打正着。”严二夫人笑道,“你知道商郡王府的赏花宴帖子有多珍贵吗?商郡王妃一年到头难得办一次赏花宴,每回郡王府的赏花宴,不少人家削尖了脑袋都想要去参加,想方设法弄帖子。” “这么说我还得好生谢谢宝珠郡主?”顾锦行问。 “你这孩子,”严二夫人伸出手指戳了戳她的脑门,“你们小丫头之间怎么都好说,你请郡主吃个饭,送她几盒脂粉,想必她都是喜欢的。” 严二夫人想了想,又说,“既然接了郡王妃的帖子,那咱们就得好生准备。阮嬷嬷,明儿通知绮绣坊和玲珑阁的人过来一趟,给表小姐裁几身衣裳,再订做几件首饰。” 顾锦行想拦着说不要,但是严二夫人又哪容得她拒绝。 “参加郡王府的赏花宴,你会见到许多世家和官家闺秀,能有投契的人,得一两个手帕知交也是不错的,所以穿戴都要体面一些,莫要让人看轻。” 严二夫人接着又说:“对了,上回你大伯母给你的锦缎还在吗?我记得那几匹锦缎的颜色花样都好,正适合你。院嬷嬷,你再去库房找几匹布出来,顺便给安鸿和安飞也裁几身衣裳。” “是,夫人!”阮嬷嬷应道。 严二夫人又看着顾锦行,“郡王妃有没有让人去你的铺子里买过东西?上好的脂粉、香露各样你都备一些,去郡王府时拿作伴手礼。” 顾锦行点点头,“有好几次,我在画眉阁和织锦坊都遇见过商郡王府的婆子。明儿我会让管事留意一下,看看郡王妃喜欢些什么。” “这就对了,所谓人情,要时常你来我往才有人情。送人东西也要投其所好,才能真正送到人家的心坎里去。和商郡王妃这样的人搞好关系,日后你的生意财路也会更宽一些。”严二夫人敦敦指点着,顾锦行也耐心地听。 第107章 赴宴(1) 商郡王妃办赏花宴,不仅遍请京中世家贵胄,在朝五品以上官员的家眷,尤其家中有未出阁的适龄女儿的,也都收到了来自商郡王府的帖子,着实让京中沸腾了一阵子。 因为商郡王府一向很少有这样的宴会。 商郡王除了郡王妃,还有一房妾室尤姨娘。 尤姨娘的父亲原是长公主驸马商世骁手下的一名参将。因为当年在沙场上两次救过商世骁的命,所以商世骁视他为手足,对他有很深的袍泽之情。 后来,商世骁尚了公主,成为昭阳长公主的附马。驸马不能参政,商世骁就卸下了兵权,而尤参将仍在军中效力,同商世骁时常有书信往来。 数年后,尤参将在一场对鞑靼的战役中身负重伤,临终之前,给商世骁留下了一封信,安排了自己的身后事,把即将守寡的妻子和幼女托付给商世骁和长公主代为看顾。 商世骁把尤参将留下的信交给了长公主。长公主看完信后,就派人把尤夫人母女接到了京城,并安排母女二人住在自己的庄子上,供给一切衣食住行,权当报尤参将当年救商世骁之恩。 长公主和商世骁有一子两女,分别是商郡王、容华郡主和容秀郡主。 当时,容华郡主和容秀郡主的年纪都还小,和尤小姐的年龄差不多大,长公主为了让两个女儿能有玩伴,就时常让人接了尤氏母女二人来长公主府里玩耍。 尤小姐就渐渐同容华郡主、容秀郡主熟悉了,与商郡王也熟悉了。 又过了两三年,尤夫人因为思念丈夫,忧郁成疾,药石无治,很快撒手人寰,只留下尤小姐孤身一人。 长公主怜她孤苦无依,就把她接进公主府里同容华郡主和容秀郡主作伴。 长公主本想等到她及笄之后,替她择一门亲事,给一份嫁妆,保她日后生活富足,衣食无忧,谁料尤小姐长到十四、五岁时,竟然对长公主唯一的儿子商郡王情根深种。 长公主自然是瞧出了端倪,很是生尤小姐的气。 长公主本就不是心慈手软之人,只是碍于驸马商世骁,也不好直接将人打杀,更何况尤小姐非奴非婢,乃一介良民之身,长公主若真要将她肆意打杀,背负的也是一条人命。 就在长公主要想办法断了尤小姐对商郡王的念想之时,尤小姐却趁着有一次长公主府上办赏花宴,买通了商郡王院子里负责洒扫的一名仆妇,将迷药放进商郡王的茶里,设计商郡王在众目睽睽之下同她搂抱在一起。 而这时,商郡王已经和琅琊王家的嫡女有了婚约,而且婚期就在三个月之后。 昭阳长公主只能咬牙认下这个哑巴亏,在商郡王同商郡王妃成亲之后,亲自把尤小姐交给商郡王妃带回,随后尤小姐就成了商郡王的姨娘。 可以说尤姨娘是商郡王唯一的污点。 因为商郡王的身边除了郡王妃和尤姨娘,再无其他莺莺燕燕。同其他世家贵胄的府邸相比较,商郡王府的后宅算得上是简单而干净。 遗憾的是商郡王的子嗣不丰,同郡王妃成亲两年后,才生下了嫡女华音郡主。 然而,商郡王妃在生华音郡主前,因为乘坐的马车出了意外,商郡王妃受到惊吓,导致早产,彼时胎中的华音郡主刚刚七个月。 所以,华音郡主自小先天不足,身子极弱,长到五岁就夭折了。 华音郡主夭折后,又过了两年,商郡王妃才生下了唯一的嫡子商翟。 商郡王和尤姨娘育有两个庶子。其中,庶长子商焦是在商郡王同郡王妃成亲后的第二年生下的,年长商翟八岁,商翟的年纪同他最小的庶弟商作一般大。 但凡有头有脸的人家,在家中儿女及冠或者及茾之后,为了儿女的亲事,时常都会外出参加各种交际应酬,或者在自家府邸举办各种宴会,就是为了便于替儿女相看人家。 或许是由于子嗣稀少的原因,唯一的嫡子貌似也不近女色,再加上商郡王妃也是一个不喜热闹的人,商郡王对宴饮也不热衷,所以郡王府一向很少举办各种宴会。 每回商郡王府只要一筹办宴会,京城各世家显贵莫不对商郡王府的帖子趋之若鹜,这固然也与长公主和商郡王父子都受到德昭帝的看重有关。 此次,商郡王妃破天荒地高调筹办赏花宴,还提前了半个多月放出风声,所为何事自然不言而喻。 身为商郡王府的世子,才名在外的“京城七子”之一,如今又因战功被圣旨封为骠骑大将军,尚未娶亲,身边还无任何姨娘通房侍妾,商翟无疑是贵女们眼中的香饽饽,对各世族显贵来说,也无疑是上好的联姻人选。 一时之间,商翟娶亲成了京城人的热门话题。许多人都在议论商郡王府会同哪一家联姻,哪家的贵女能够有幸被选中嫁进商郡王府成为世子妃和将军夫人。 甚至,据说赌坊特地为此开出了赌局。而且是一比五的赔率。 这些八卦自然也传进了顾锦行的耳中,顾锦行听后也只是置之一笑。 赏花宴这天很快就来到了。严二夫人一大早就亲自敦促着顾锦行梳妆打扮,监督着她选衣选首饰。 “来,锦儿,把这个璎珞戴上,正好配你头上的簪子。”严二夫人手中拿着一个镶满了宝石的璎珞项圈,执意要给顾锦行戴上。 望着铜镜里面被打扮得珠光宝气的少女,顾锦行只觉得没眼看自己。 “姨母,这样会不会太打眼了?”顾锦行感到有些别扭,她还是更喜欢简朴素净一些的穿戴。 “今日去商郡王府赴宴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可不能打扮得太素净了,”严二夫人郑重地说。 随后,严二夫人又说:“还有一年你就及笄。女子及笄之后就得开始相看人家,准备议亲之事,今日正好带你去见识一番,保不准会有哪家夫人先看中了你。” 严二夫人只顾着自己说,没提防顾锦行听着这话就脸红了。 “姨母!”她跺了跺脚,恨不得有条地缝儿钻进去。 严二夫人笑了,“瞧我这张嘴,一时高兴竟没个避讳。” 旁边阮嬷嬷打圆场,笑着对顾锦行道:“在夫人心里,一直当表小姐是自己的亲闺女。夫人操心着表小姐日后的亲事呢!就盼着表小姐能嫁进一户好人家,日子越过越和美!” 顾锦行将脸扭到一边,脸蛋红彤彤的。 严二夫人见她这样子更乐了,“嬷嬷,这孩子面皮薄,咱也别说了,走,替我也拾掇拾掇去,准备着出门吧。你再去瑶光院问问,看看大嫂准备几时出门,知会我一声。” 严二夫人说着便在阮嬷嬷的搀扶下往祺晖堂走去。 安定侯府的几个姑娘都已经先后出嫁。一向同顾锦行交好的严?也在两年前嫁给了钦天监临正何大人家的庶子何文觉。 因此,安定侯府大夫人明氏带着世子妃王氏,严二夫人带着顾锦行,四人一同乘马车去了商郡王府。 第108章 赴宴(2) 今日,商郡王妃在瑞阳堂迎客。 商郡王府的府邸很大,堪比一个半的安定侯府,不过其中有三分之一都是练武场。 主院除了玉麟堂和月华院,就数瑞阳堂最大最气派。 瑞阳堂的旁边就是郡王府花园,花园中还搭了一处约百多平方米的暖棚,许多名贵的花种都养植在暖棚之中。 此时,瑞阳堂里很热闹。凡是接到了帖子的各家府邸的当家主母都带着自家尚未定亲的适龄女儿来了。 顾锦行还是初次参加这样的大型宴会。她谨慎地跟在严二夫人身后,提醒自己不要行差踏错。 来到瑞阳堂,明氏、严二夫人和严硕的妻子,世子妃王氏依次上前向商郡王妃见礼。商郡王妃含笑着让身边的嬷嬷给她们安排了座位。 随后,顾锦行看见了严二夫人对她的示意。于是,她走到商郡王妃面前,行了一个晚辈礼。 “顾锦行见过郡王妃!”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瑞阳堂里安静下来,众人纷纷用各色的目光打量着她, “哟,你就是那个顾家大房的丫头?快过来让我瞧瞧!“商郡王妃很和善。 顾锦行便依言上前,靠近商郡王妃。商郡王妃伸出手拉起她的手,问道:“你今年几岁了?” “回禀郡王妃,小女今年十四岁。”顾锦行又屈膝行了一礼。 见她进退有度,知礼识趣,商郡王妃不由得暗自点了点头。 “我听说织锦坊和画眉阁都是你开的?如意坊里也有你的股份?这几家可都是如今京城里最赚钱的铺子!你确实有能耐!”商郡王妃笑道。 “郡王妃过奖了,小女愧不敢当!”顾锦行显得有些诚惶诚恐。 有着上一世的记忆和经验,顾锦行更懂得人性。她知道钱财多容易招人惦记,受人忌恨,让人眼红的道理,见瑞阳堂中众人的目光都聚在自己身上,便斟酌着道: “其实外面的传言都有些言过其实了。如意坊的大东家是汪家,小女只是借着汪家的光赚一点儿小钱;织锦坊的大东家是欧阳七公子,承蒙七公子不嫌弃,小女才能借光再多赚一点儿银子。” 说到这里,顾锦行腼腆一笑,“至于画眉阁,那只是小女瞎鼓捣着玩的,原本也没想着要成事儿,能做到如今也只是靠着运气好,还有郡王妃和在场的各位夫人、小姐捧场!” 接着,顾锦行又看着商郡王妃说:“承蒙郡王妃看得起小女,邀请小女来参加这赏花宴。小女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礼物,只带了一些我自己亲手做的胭粉和香露送给郡王妃聊表心意,还望郡王妃不要嫌弃!” 顾锦行说完,便回头看向一直跟着她的木青。木青便将手中捧着的一个匣子递到顾锦行的手中。 顾锦行接过匣子,呈给商郡王妃。 商郡王妃饶有兴趣地看着匣子,见周围的一众高门贵妇、贵女都看着,便示意心腹嬷嬷将匣子打开。 匣子刚一打开,众人就闻见一股清洌的香气,初始似兰香,接着似桂香,随后又有月季香,还有橘香、果香…… 香气由淡到浓,又由浓到浓,最后浓淡似乎晕染开来,缭绕着向空中而去。 商郡王妃闻着这香气时,顿感迷醉不已。周围众人也和商郡王妃一样,脸上也同样呈现出迷醉之色。 “好香啊……” “真好闻!我还从来没有闻过这么好闻的香气!” “这是画眉阁的新品种吧?我前两日去画眉阁,把那里的香露都闻遍了,没有闻见过这样的香味!” “你刚才没听顾小姐说吗,这是她亲手调制的!” …… 贵女们窃窃私语。 看着顾锦行,商郡王妃难掩笑意地问:“这是什么香?” “回禀郡王妃,这是小女前两日亲手调制出来的香露,一时半会儿也没能给它想出合适的名字来,不知小女能否荣幸地请郡王妃赐名?”顾锦行的面上波澜不兴。 看着顾锦行的镇定从容,周围一众贵妇都忍不住在心中暗暗称奇。 商郡王妃发自真心地笑了,“我闻着这香气里竟有兰香、桂香、茉莉香、栀子香、月季香……真难为你心思剔透,竟不知你是如何制出来的。依我看,不如就叫它‘百花香’如何?” 顾锦行听了立刻欢喜道:“多谢郡王妃赐名。郡王妃想的这名儿极好,日后这款香露就叫做‘百花香’。” 顾锦行的话让商郡王妃乐不可支。 “嬷嬷,你快去把我妆奁里的那支玉镯取来,我要赏这丫头。”商郡王妃忙吩咐道。 嬷嬷很快就拿来了玉镯。商郡王妃亲手把玉镯套在顾锦行的手腕上,又扭头看着明氏和严二夫人说:“这丫头心思剔透,极得我心。她头一次来商郡王府,这只玉镯权当是给她的见面礼。” 明氏和严二夫人一看,玉镯已经戴在了顾锦行的手腕之上,而且镯子的品相和成色皆是上乘,便知价值不菲,忙谢过了商郡王妃,严二夫人又叮嘱顾锦行仔细保管好玉镯。 “这丫头模样长得倒是不错,很有她娘当年的影子,眼睛尤其像黄氏!”这时,坐在商郡王妃右侧的一位夫人突然开口道。 顾锦行很是意外,循着声音看过去,见说话的是一个年约四十来岁的妇人。妇人身上穿的、戴的无一不是精品,只可惜面相显得有些刻薄。顾锦行并不认识她。 “锦儿,快去见过秦国公夫人!”严二夫人忙提醒她。 顾锦行心下了然,向秦国公夫人施了一礼,开口道:“敢问夫人认识我娘么?” 秦国公夫人没有料到顾锦行会反问她,一时有些口结,半晌方说,“我同黄氏倒是见过几次。只是她后来嫁去了顾家,就断了音信。” 听了秦国公夫人的话,周围的陈国公夫人、临江侯夫人,还有谢夫人、汤夫人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闪了闪。 顾锦行察言观色,心下便明白她们曾经都是认识黄氏的。 “我娘已经故去五年,难为秦国公夫人和众位夫人都还记得。我娘若是泉下有知,心中必定感激。”顾锦行的脸上流露出一抹悲色。 瑞阳堂内的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今日是郡王府的赏花宴,我等皆是受郡王妃之邀而来,姐姐怎可如此败郡王妃的雅兴。”这时,又有一个声音在瑞阳堂中突兀地响起。 第109章 解围 众人这才看见,一名锦衣华服的贵妇带着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女不知何时进了瑞阳堂。 “卿枝来了,婉珠来了,快些过来坐。”商郡王妃看见她们就笑了,原本因秦国公夫人的话而紧绷的脸色也缓了过来。 顾锦行不认识,听了严二夫人的低声介绍,才知道眼前的这名贵妇是都军侯府的侯夫人晏卿枝。 昭阳长公主的驸马商世骁出自都军侯府,是已故去的老都军侯的嫡次子。 老都军侯的长子,商世骁的兄长商世骏承袭了爵位。商世骏在年满七十岁后,又把爵位给了自己的长子商英杰,也就是现任都军侯。 因此,现任都军侯商英杰是驸马商世骁的亲侄子,同商郡王是堂兄弟的关系,而侯夫人晏氏同商郡王妃也算得上是妯娌。 顾锦行倒是听人说过,商郡王妃同都军侯夫人晏氏的关系极好,甚至比她同自己的亲姊妹秦国公夫人的关系还要更近一些。 “我来晚了,郡王妃姐姐勿怪。”晏氏笑着回了商郡王妃的话,又让跟在身后的少女向商郡王妃行礼。 “婉珠见过郡王妃伯母!”商婉珠便上前向商郡王妃行了礼。 商郡王妃直接让商婉珠坐在自己身边。嫡女早夭,这些年来,商郡王妃一直都把商婉珠当作自己的女儿一般,以慰失女之苦。 晏氏便又看着秦国公夫人笑道:“顾大夫人已经走了多年,王姐姐何苦又要提起?” 秦国公夫人却面色恼怒,“我怎么就不能提?人死了又能怎样?难道人死了就能代表当年之事不存在了么?” 听了秦国公夫人的话,明氏和严二夫人当场变了脸色。严二夫人正要起身开口,明氏伸手按住了她。 这时,便又听见都军侯夫人晏氏接了话,“俗话说人走债消,王姐姐何若还耿耿于怀于当年之事?何况当年之事着实也怨不着顾大夫人。姐姐今日又何苦为难一个孩子!” 晏氏说完这番话后,又朝顾锦行看了一眼,说道,“瞧这孩子云里雾罩的,想必当年之事她也是不清楚的。王姐姐休要再提了。” 秦国公夫人还想要说什么,商郡王妃扫了她一眼,眼神中不无警告,秦国公夫人这才面色讪讪地偃旗息鼓,闭了嘴。 见此情状,旁边其他几个夫人忙打圆场,岔开了话题。 “说起来,这画眉阁的脂粉,我家小女倒是喜欢得紧。一个月总得去买上那么几盒。我也用过,比起其他铺子的脂粉确实是要好太多。” “我前些日子也用过一盒,说来也有趣,你们瞧,我这脸上的肤色是不是白了不少?连着那些斑也淡了许多。”说这句话的是谢夫人。 这位谢夫人便是谢太傅的大儿媳,如今执掌谢府中馈的当家主母。 谢太傅有两子,长子谢才俊,次子谢才德。谢才俊的原配早年病故,续娶了继夫人,就是如今的谢夫人。 嫡长女谢云瑶是谢才俊原配所出,嫁给了太子,如今是太子妃。谢才俊的嫡子谢云景和嫡次女谢云烟都是如今的谢夫人所出。谢云烟嫁给了丞相府的嫡子焦治君。 谢太傅的次子,也就是二房谢才德也有两个嫡女,长女已经出嫁,只有小女儿谢云梅还待字闺中。 谢云梅十六岁,还未定亲,因此也在商郡王妃的邀请名单上。谢夫人便是带着谢云梅来赴宴的。 “咦,你这肤色确实是好了不少!”旁边的夫人,汤太师的儿媳,汤家的当家主母汤夫人说道。 “我家女儿用脂粉,我不太用,不过我倒是极喜欢画眉阁的香露,味儿正,闻着不觉得腻,尤其夜里用着,似乎睡得比从前更好了。”另外一个夫人说。 “听你这么一说,我就觉得怪了,我也用他家的香露,可是我用着却很醒神。我从前白日里常觉得困倦,有一次陪小女去画眉阁,我在里面打瞌睡,管事就给我推荐了一瓶香露,我一闻着那香露就睡意全消。” “瞧你们一个个说的,这香露又是醒神,又是助眠的,莫非是神仙香露不成?顾丫头,你来说说。”晏氏又冲着顾锦行笑了笑。 顾锦行正了正色,回话道:“这两位夫人说的香露不是同一种。助眠的是安神精油,它是用茉莉、熏衣草、长寿花、薄荷好几种鲜花一起提炼出来的,因为这几种花都有助眠作用,这款安神精油才能帮助缓解夜里的失眠。” 见众人都在仔细地听,顾锦行顿了顿又说:“醒神的香露是用白兰花、栀子花、玫瑰、茉莉、丁香、天竺葵这几种鲜花提炼出来的,这几种植物都有提神醒脑的作用,所以那香露一闻着就能醒神。” 随后,顾锦行又转身对商郡王妃说:“小女今日送给郡王妃的香露中,就有这两种香露。小女在每瓶香露上都用小笺作了标注,郡王妃可以试一试,看看效果如何。郡王妃若是喜欢,等这些用完后,小女再给郡王妃送些过来。” 商郡王妃便笑了,“若是好,我自会遣人去你的铺子上买,哪能让你白花银子!” 晏氏接过话,“这孩子当真是伶俐!既然顾丫头送给了郡王妃姐姐这么多,姐姐何不匀出一些来给我?” 商郡王妃指着她笑道,“你这个促狭鬼!你若是想要,自己亲口去求小丫头,或者上人家铺子里买去!难不成你都军侯府还缺这点银子?何苦要来抢我的东西!” 商郡王妃随后又对身旁侍候的嬷嬷说:“嬷嬷,快些把这些脂粉香露都拿去收好,可不能让人分了去!” 瑞阳堂中的众人就都笑了起来,气氛又才活跃起来。 明氏和严二夫人不经意般地相视一眼,严二夫人的心里略微松了一口气,明氏看向顾锦行的目光中却掠过一抹忧色。 顾锦行并没有注意到明氏的眼神,她正在心里暗自琢磨着商郡王妃、秦国公夫人王氏和都军侯夫人晏氏。 从刚才秦国公夫人的那一席话中,顾锦行能明显感觉到她的不善。 不过,都军侯夫人晏氏倒是对她充满了善意。 第110章 都军侯夫人和商婉珠 这时,一个婆子走进瑞阳堂,向商郡王妃回了话,商郡王妃便邀请大家随她一同前去花园。 于是,众人纷纷站起身来,依次跟着商郡王妃往瑞阳堂外走。 顾锦行正要跟上明氏和严二夫人时,转头看见晏氏朝她招手,“丫头,你过来!” 顾锦行便走到晏氏跟前,向她行了一礼,“小女顾锦行见过都军侯夫人。” “不必如此,快让我瞧瞧你!”都军侯夫人牵起她的手,带着她避开人群,走到一个僻静处。 然后,都军侯夫人直接从手上撸下一个玉镯套进顾锦行的手腕。 顾锦行一看这玉镯的成色、品相并不逊色于商郡王妃给她的玉镯,忙要推辞。 晏氏按住她的手,说道,“我同你娘当年也是旧识,性情喜好都极为投契,说起来,你娘曾经还帮过我一些忙,算得上于我有恩有义。只是后来她嫁了人就断了音信往来。” 说到这里,晏氏有些伤感,“这几年,我听说了你开铺子的一些事,总听人说你娘生了你这么一个好女儿,我心里就一直想着要瞧瞧你,却又不知该如何去见你,直到今日才有缘见你第一面。” 晏氏忍不住眼眶有些泛红,“日后你就叫我枝姨。这支镯子是我给你的见面礼,你拿回去好生收着,莫要再推辞。你日后若是有事,可以上都军侯府去找我。” 晏氏的这一席话,听得顾锦行的心里暖烘烘的。 “锦行谢谢夫人!” “还叫我夫人!叫我枝姨!”晏氏嗔怪道。 “是,枝姨!”顾锦行愉快地改了口。 晏氏听了却很高兴,笑道,“我的幺女同你一般大,今日她没有来,回头你上我府中去同她一起玩。今日随我来的这个是我的二女儿。婉珠,来,见过你顾妹妹。” 晏氏同顾锦行说话时,商婉珠一直站在旁边安静地听着。 听见母亲的吩咐,商婉珠便对顾锦行笑着说,“顾妹妹好。我的名字是商婉珠,十六岁。” “婉珠姐姐好,我名叫顾锦行,姐姐可以叫我锦行。我十四岁。” 这时,商郡王妃的婆子朝几人走过来,“郡王妃请侯夫人快些过去。” 晏氏便对商婉珠和顾锦行说,“你们堂伯母唤我了,我先过去了,你俩一处玩去吧。婉珠,把妹妹照顾好!” 晏氏说完后就跟着婆子一起往花园走去。 商婉珠拉着顾锦行的手,“锦行妹妹,走,我带你去逛逛郡王府!” 都军侯府是武将世家,家中子孙无论儿女皆要从小练武。 商婉珠也自幼习武,且受家中的父辈兄弟们熏陶,身上自有一股武将世家女儿的豪爽和英气。 商婉珠直接就把顾锦行带到了郡王府的练武场。 这是一片空旷的场地,边上有一排木架子,上面放置着各种弓箭兵器。在场地的另一头还立着几个箭耙子。 “锦行妹妹,你看,这个练武场是不是很大?比我家的练武场大多了!” 商婉珠说完又撇撇嘴,“郡王府里就只有堂伯父和堂兄两人练武,还修这么大一个练武场,真是浪费了,要是能搬到我家去该多好!” 顾锦行听了不好接嘴,便说,“婉珠姐姐,等有机会我要去看你练武。” 商婉珠听了很高兴,“好啊,过几日我就给你下帖子,你上我家去!” 随后,商婉珠又带着顾锦行往别处去逛。 因为时常出入郡王府,商婉珠对郡王府里自然熟悉。她指着西南角的一处院落,“那里是涵光院,堂兄就住在那里。” 顾锦行朝商婉珠指的方向看了看,随即又听商婉珠说:“堂兄不喜旁人进他的院子,他那院子周围都安排得有暗卫,锦行妹妹,你日后来郡王府,记着不要靠近涵光院。” 接着,商婉珠又细声说,“有一次我想溜进涵光院去瞅瞅,结果刚靠近院门,脚上就被一枚石子击中,疼了我半个多月,那以后我就再也不敢靠近那边了。” 顾锦行听得嘴皮直抽,跟在身后的木青也想笑又不敢笑。 就在这时,她们身后蓦地响起一个声音,“堂妹可以去为兄那边坐坐,为兄的院门随时为堂妹敞开。” 商婉珠和顾锦行转身看见一个年约二十四、五岁的青年男子。 男子容颜俊美,身着锦袍,看起来也是翩翩贵公子。只可惜呈风流相,且面色蜡黄,大约是过度纵情于声色,身子看起来有些虚浮。 “三堂兄,”商婉珠勉强唤了一声,眼里闪过一抹厌恶。 顾锦行心下了然,原来此人便是商翟同父异母的庶弟商作。 来赴宴之前,顾锦行就对商郡王府的人脉关系做了一些功课。 在商郡王府,世子商翟排行第二,是唯一的嫡出,母亲是郡王妃;商郡王的长子商焦和三子商作都是庶出,生母是尤姨娘。尤姨娘是商郡王唯一的妾室。 见商婉珠开了口,顾锦行也不能装作看不见,便朝商作端正地行了一个礼,“见过三公子。” 看见顾锦行,商作的眼前一亮,“哟,真是个小美人!你是哪家府上的?为何小爷我从未见过你?” “三堂兄慎言!”商婉珠一下气得脸色都变了,“顾妹妹是堂伯母的客人,容不得你轻浮。” 商婉珠说完就拉起顾锦行,“我们走!” 顾锦行立即跟着商婉珠准备转身离开,商作却拦在她们面前。 “堂妹何苦这样着急?我还没能跟堂妹好好聊聊呢!” 这时,商婉珠和顾锦行已经闻到了焦作身上的酒味,敢情这是喝醉了洒。商婉珠和顾锦行不由得相视看了一眼。 “请三堂兄让让路,堂伯母还在等我们呢。”商婉珠冷着脸。 商作却突然动手,商婉珠一时没提防,竟就被商作的双手掐住了脖子。 “小贱人,你跟那老女人都是一丘之貉,你们看不起我,看不起我娘,我掐死你!我掐死你!”商作发疯道。 商婉珠被钳住脖子,说不出话来。 商作继续语无伦次地说:“看不我弄死商翟!等商翟死了,我就是世子,哈哈哈——我才是世子!郡王府是我的!是我娘的!商翟那个狗日的,我迟早要把他和那个老女人弄死!哈哈哈——” 事发突然,顾锦行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她见商婉珠面色发白,心里一急,下意识地就朝木青看去。 木青明白了顾锦行的暗示,迅疾从路上拾起几粒石子,直接击向商作身上的几处要穴。 商作手臂一麻,直接松开了商婉珠,接着,浑身又一软,就倒在了地上。 “小姐快走!”木青见周围并没有其他人,立刻拉起顾锦行和商婉珠就跑,直到跑到瑞阳堂附近才松了一口气。 “锦行妹妹,你这丫鬟的身手真好!”商婉珠喘着粗气,接着又看向木青,“我说,刚才,你没有把他打死吧?” “哪能呢!情急之下,奴婢只是把他打晕了,半个时辰后他就能醒过来!”木青说。 “那就好!那就好!”商婉珠定了定神,“锦行妹妹,走,我们快些去找堂伯母和母亲!” 第111章 想嫁人吗? 顾锦行和商婉珠正要往花园去,迎面就撞上了严宝珠。 “咦,锦行,我正在四处找你呢!”严宝珠高兴地一把拉住顾锦行,又看了看商婉珠,“你俩怎么会在一起?” 商婉珠白了她一眼,“你今日可是来晚了!” “哎,我原本也是想要早些来的,都怪我娘,这里忙忙,那里弄弄,结果看错了时辰,就出来晚了。”严宝珠无奈地说。 接着,严宝珠又看着顾锦行,“我不知道你会来。适才在花园里面看见了大伯母和二伯母,才知道你竟也来了,我这才来找你。” 因为严宝珠的父亲严允鹤在安定侯府排行第四,因此她称明氏为大伯母,称严二夫人为二伯母。 顾锦行听了严宝珠的话觉得奇怪,“宝珠,我和我姨母的帖子不是你请郡王妃下的吗?” “什么帖子?”严宝珠也一头雾水。 顾锦行便看着她说,“商郡王妃不止给大伯母下了帖子,还单独给姨母和我下了一张帖子,我以为是你对郡王妃说了,郡王妃才下的。” “没有!那日你说不去,我就没对大舅母说!”严宝珠否认道。 既然赏花宴的帖子和严宝珠无关,那是怎么回事?顾锦行纳闷了。她不认为商郡王妃会无缘无故给严二夫人和她单独下一张帖子。 商婉珠便说,“锦行妹妹,既然来了就好好玩,管那帖子做什么!” “是呀!是呀!锦行,听说你在这里我可高兴了。”严宝珠接话道。 随后,严宝珠一手拉着顾锦行,一手拉着商婉珠,“这劳什子赏花宴忒没意思,反正也不关咱们的事。走,我带你们去厨苑里拿点心!咱们找一处地方吃点心去!” 顾锦行奈何她不得,便转头对木青说:“你去告诉我姨母一声,就说我同宝珠郡主和婉珠姐姐在一起,让姨母和大伯母不要担心!” 木青听了正要去,商婉珠又叫住她,“哎,你顺便给我娘也说一声,另外让我的丫鬟过来。” 木青点点头离去了。 严宝珠把自己身边的两个丫鬟支开了,带着顾锦行和商婉珠驾轻就熟地绕过花园,穿过曲折的长廊,避过郡王府中的一众下人仆妇,来到了厨苑。 三人刚走到厨苑的门口,就闻到了空气中飘着的糕点的甜香,又看见几个身着统一服饰的丫鬟各自端着两碟点心走出来,目不斜视地朝着郡王府花园的方向走去。 为了不让人发现,严宝珠拉着商婉珠和顾锦行麻利地躲到一旁,直到看看周围没有旁人了,才带着她俩迅速进了厨苑。 “苏嬷嬷,我来了!”严宝珠的脚一迈进厨苑,就朝里面喊了一声。 随后,就看见一个干净利落的中年仆妇从热气腾腾的灶房中走了出来。 “哟,宝珠郡主,你怎么又来了!”苏嬷嬷一看见严宝珠就忙不迭声地说,又赶着上前见礼。 严宝珠看着她道,“嬷嬷,今日我可不是独自来的。婉珠姐姐你该认识,这是我的朋友顾锦行。嬷嬷,快给我们拿些点心吃。” 严宝珠边说边要往灶房里面走。 “哎哟,我的小祖宗也,您这金贵的身子哪能进这种地方!仔细被熏着烫着了!”苏嬷嬷被吓了一跳,赶紧拦着她。 “郡主,您就在外面等着。奴婢这就去给你端些点心出来。” “嬷嬷,你们今日做了多少种点心?每一样给我包三份可好?”严宝珠说。 苏嬷嬷听了,嘴皮忍不住抽了抽。 “宝珠郡主,不是奴婢故意驳您,只是今日的客人有些多,厨房人手不够,做出来的点心恐怕还不够分的。这样吧,奴婢把每一样点心都给您包上三块,您看这样可好?” 严宝珠也爽快,“行,有劳苏嬷嬷了!” 趁着苏嬷嬷进灶房去拿点心,严宝珠对商婉珠和顾锦行说:“苏嬷嬷还算识趣。每样点心三块,正好我们三人每人每样尝一块!” 灶房里的台子上,刚出炉的点心大约有二十来样。苏嬷嬷取了几个食盒,把每样点心各夹了三块放进了食盒里。然后盖好食盒,点了两个婆子一起端着食盒出来。 正好这时,木青和商婉珠的丫鬟书剑来了。 “你们来得正好!快些来拿点心。”严宝珠看着她们。 木青和书剑两人便从婆子的手中接过食盒。随后,严宝珠从身上摸出一锭十两银子放进苏嬷嬷的手里,“嬷嬷,你拿去吃酒。” “奴婢多谢郡主!”苏嬷嬷接过银子,迅速揣进自己的袖笼中。 “嬷嬷,有好吃的记着告诉我!”严宝珠说完,冲她挥挥手,便又带着顾锦行和商婉珠出了厨苑。 严宝珠和商婉珠两人都时常来郡王府,因此对郡王府里的布局很熟悉。没多大会儿,她俩就带着顾锦行来到了一座幽静的凉亭里。 凉亭里有干净的石桌木椅,四周的景致极好,前方还有一个锦鲤池。 木青和书剑把食盒放在石桌子上,书剑又转身去给三人沏了一壶热茶,带着三盏茶具回来。 顾锦行看看商婉珠,又看看严宝珠,突然就笑了。 商婉珠和严宝珠同时问她:“你笑什么?” 顾锦行说:“没事儿,我就是突然想到你俩的名字里都有同一个字。” 严宝珠和商婉珠互相看了一眼。 严宝珠说:“对呀,婉珠姐姐,你的名字里为何也有一个‘珠’字?” 商婉珠掂起一块杏花糕,咬了一口,边吃边说:“不知道,我这名字是我祖母取的。你呢?你的名字里为何也会有‘珠’字?” “我这名字是我外祖母取的,外祖母说我如宝似珠,所以叫我‘宝珠’。” 严宝珠一边说,一边从食盒里拿起一块玫瑰酥递给顾锦行。 “锦行,我大舅母这边的玫瑰酥做得特别好吃,你尝尝。” 顾锦行接过玫瑰酥,轻轻咬了一口,玫瑰花的香味顿时溢满她的唇齿。 三个人便在凉亭里一边喝着茶水,一边吃着点心,一边聊着天。 “婉珠姐姐,你日后想嫁给一个什么样的人?”严宝珠问。 商婉珠正在喝茶水,没提防严宝珠会问这个问题,险些呛了一口。 严宝珠又说:“我猜,你是不是喜欢像翟表兄那样的人?” 商婉珠咳了几声后说,“堂兄整日冷着一张脸,仿佛人人都在上辈子欠了他似的,我才不愿嫁给像他这样的面瘫脸呢!” 商婉珠嘴上虽是这么说着,脸却是红了。 严宝珠撇撇嘴,“婉珠姐姐,你就是口不对心。你心里明明就是恨不得想要嫁给一个像翟表兄那样的人,嘴上又说不想!” 商婉珠的脸更红了,只听她低声道,“我自己想有何用?亲事难道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吗?” “对了,有一次我偷听我娘跟姨母聊天,说是大舅母似乎有意于撮合翟表哥和乐宁县主。 不过,刚才你们不在时,我在花园里瞧着大舅母往大理寺丞家的柳小姐看了好几眼。”严宝珠快言快语地说。 听了严宝珠的话,商婉珠忍不住问,“你呢?郡主,你想嫁什么样的人?” 严宝珠对商婉珠的问话有些惊讶,“我?婉珠姐姐,我还没有及笄呢!不过说实话,我对嫁人没兴趣。我只想吃吃喝喝过快活日子。” “难道嫁人就没有快活日子吗?”商婉珠看着她。 “嫁了人你还想过快活日子?”严宝珠用像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着她。 “婉珠姐姐,难道你没瞧见福阳姐姐府上的情形?大驸马都有了好几房侍妾,还有好些个庶子女。大驸马那点俸禄哪够养一堆侍妾和庶子女的,还不得靠福阳姐姐养着。你说福阳姐姐该有多糟心!她还是皇后娘娘嫡出的大公主呢!” 听了严宝珠的话,商婉珠的神色有些黯然。 良久后,商婉珠方才叹一口气,“不瞒二位妹妹,我其实更想去边关。” “边关?”顾锦行和严宝珠都惊讶了。 “姐姐为何想要去边关?”严宝珠问。 商婉珠看着她们,“我自幼随父兄习武,听父兄说了许多保家卫国的事,我也想……也想建功立业!” “婉珠姐姐的想法令人敬佩!”顾锦行看着她。 严宝珠眨眨眼,“是呀,婉珠姐姐,既然你想要去边关,那就去吧!没准儿姐姐在边关还能遇上意中人,日后嫁给一个情投意合、顶天立地的男子,做将军夫人!” “呸!你竟浑说,我不理你了!”严宝珠的话让商婉珠的脸又红了。 “锦行,你呢?你日后想嫁人吗?”严宝珠又问顾锦行,商婉珠也看着她。 顾锦行想了想,摇摇头说,“我还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不过,我现在就想多赚些银子!” 第112章 闹事(上) 就在三人说着话时,在距离凉亭约数丈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顾锦行她们似乎还隐隐听见了女人的哭闹声。 商婉珠侧耳仔细听了听,对丫鬟道:“书剑,你过去看看出了何事?” 书剑便应声而去。 顾锦行也对木青使了一个眼色,木青随即也跟了过去。 没多久,书剑就先回来禀报,“小姐,郡王府的尤姨娘在花园里同郡王妃闹起来了!” “什么?”莫说顾锦行,就连严宝珠和商婉珠也感到意外。 “尤姨娘不是一直在她的秋芳院里吗?怎么会跑到花园里同堂伯母闹?”商婉珠心中疑惑不已。 “是呀,今日大舅母宴客,尤姨娘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闹?闹到客人们的面前像什么话?再说了,她这是闹什么呢?”严宝珠问。 书剑便说,“木青姐姐打探去了,想必一会儿就会有消息!” 半晌后,木青回来,把她打探到的事情的经过详细说了一遍。 尤姨娘设计了商郡王后,虽然心想事成,由商郡王妃出面,亲自抬她做了姨娘,次年还生下了庶长子,但是商郡王和商郡王妃的感情极好,为了给王妃脸面,商郡王很少去尤姨娘的院子。 商郡王也只是在商郡王妃不方便侍寝时,才偶尔去秋芳院宿一晚,也只是把尤姨娘当玩物而已。 商郡王妃并不磋磨尤姨娘,也免了她日日请安,多数时候,尤姨娘都待在自己的秋芳院里。 今日赏花宴,尤姨娘同往常一样,也是待在自己的院子里,并不出来见客。、 然而,商作不知何故被人打伤一事却被秋芳院里的两个洒扫丫鬟听见了。洒扫丫鬟回到秋芳院里背后嘀咕时,又被尤姨娘身边的大丫鬟听见了。于是尤姨娘便得知了。 因为商作被人打伤的地方,正好距离世子商翟居住的涵光院最近,也不知是小丫鬟没有说清楚的原因,还是大丫鬟故意挑唆,还是尤姨娘有意要闹事,总之,尤姨娘就指责世子商翟谋害庶弟,直接闹到了正在待客的商郡王妃面前。 听完木青的讲述,顾锦行不由得和商婉珠对视了一眼。顾锦行的心情有些复杂,想着先前的事,敢情商翟是在替她们背了黑锅。 严宝珠敏锐地注意到了顾锦行和商婉珠的神色,“喂,你俩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顾锦行便把她和商婉珠在涵光院附近遇见商作,被商作拦路调戏,商作被木青打晕一事简略说了一遍。 “活该!报应!若是遇上了我,我非得踹他几脚不可!”听完顾锦行的讲述,严宝珠也是气愤不已。 木青突然抬起头来,看着顾锦行,“小姐,这不合理!” 顾锦行转头疑惑地看向木青。 木青便向顾锦行说:“奴婢清楚记得当时用了三粒石子,分别击中了三公子的麻穴、哑穴和睡穴。而且奴婢控制好了力度,三公子最多只会晕睡半个时辰。” 木青说到这里停了一下。 “木青,还有呢?”顾锦行问。她愿意相信木青,看来这件事情或许另有猫腻? 于是,木青继续说:“如今已经过去将近一个时辰了,可是刚才奴婢去探听消息时,听说三公子还未醒来。而且……” “而且什么?”严宝珠急切地问。 “而且奴婢听说三公子的身上中了暗器,受了伤。这显然不是奴婢做的。”木青回答道。 顾锦行忍不住朝商婉珠和严宝珠望了一眼,直觉地感到了事态有些严重和不受控制。 “木青,你的意思是……” “奴婢猜测,在我们离开之后,三公子想必又被其他人做了手脚。” 听了木青的话,顾锦行、商婉珠和严宝珠都倒吸一口凉气! “大舅母……大舅母该不会怀疑商作是被我们给弄伤的吧?”严宝珠吞了吞口水。 商婉珠皱着眉头,“商作是什么样的人,堂伯母很清楚。就算我们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给堂伯母,想必堂伯母也是会相信我们的!” 顾锦行想了想,斟酌道,“我觉得这件事情咱们暂时还是不要说出来。” 她看着商婉珠和严宝珠,又说:“如今尤姨娘已失了理智,不仅搅了郡王妃的赏花宴,还让郡王妃在客人们的面前失了颜面,想必郡王妃也正在气头上。若是这时我们把先前的事情说出来,莫说咱们会不会让人误会什么,只怕这潭水会被搅得更浑!更不易查清真相!” “那该怎么办?”严宝珠脱口而出。 顾锦行想了想,又看向木青,“你去寻木乙,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诉给他,请他转告给商世子,想必商世子会知道如何处理!” 木青领命而去。 待木青走远了,顾锦行对商婉珠和严宝珠说,“咱们也去瞧瞧!” 第113章 闹事(2) 顾锦行同严宝珠、商婉珠离开了凉亭往花园里去。她们走在半道上时,听见从假山后面传出两个丫鬟的声音。 “三公子躺在地上的样子吓死个人,半边身子都泡在血水里!”一个丫鬟说。 “伶儿姐姐,咱们府上什么时候进了贼人,竟然连一点儿风声都没有?”另外一个丫鬟问。 听到这话,顾锦行几人下意识就停下了脚步。 假山是用石筑起来的,中间有一个可以供人穿行的洞口。顾锦行的目光朝洞口那边扫了一眼,看见一个穿粉衣的丫鬟和一个穿绿衣的丫鬟。 两个丫鬟背对假山的洞口,显然没有看见顾锦行她们。 顾锦行转头示意商婉珠和严宝珠噤声,然后几人悄无声息地退到假山一侧,正好借着山石旁边一株茂盛的大树的掩映,仔细听两个丫鬟的说话。 “咱们府上侍卫森严,哪里会有贼人!” “要是没有贼人,那三公子是被谁打伤的?” “你没有听说吗,三公子是在涵光院的外面被发现的,显然是……” 后面的话丫鬟没有再说下去。顾锦行同商婉珠、严宝珠互相看了一眼。 两个丫鬟半晌没再说话,顾锦行正打算和商婉珠、严宝珠悄然离去时,假山后面又传来声音。 “伶儿姐姐,你说世子为何要害三公子的命?” “莫要瞎说,这事儿是不是世子做的都还不好说,指不定是有人想要陷害世子,才故意把人弄伤丢到涵光院的外面。” “你刚才不是说贼人进不来么?那咱们府里谁又会打伤三公子嫁祸给世子?” 假山后面又安静了一会儿。 “不过,三公子要是真死了就好了,那咱们……” “嘘——你小声点儿!不想要命了!” 又过了一会儿。 “不说了,快走吧,指不定一会儿尤姨娘又要使唤咱们。” “伶儿姐姐,我怕……” “别担心,三公子这次伤得不轻,没准儿要在床上躺好一阵子呢!他近些日子不会再打咱们的主意!明儿咱们就去求求郡王妃身边的陈嬷嬷,只要陈嬷嬷点头,咱们就能换一份差事。” 随后,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等脚步声消失之后,顾锦行几人才从隐身之处走出来。 严宝珠想了想,“尤姨娘的院子里有一个名叫小伶的丫鬟,有次我去厨苑拿点心时遇见过,还说过两句话,刚才的丫鬟莫非有她?” “那这两个丫鬟应当是尤姨娘院子里的,”商婉珠说。 “不管她们,咱们快些走吧!”严宝珠催促道。 几人刚一走进花园,就看见尤姨娘正跪在商郡王妃的面前撒泼哭闹。 “王妃啊,你可得替老三做主啊!老三纵然不是你亲生的,那也是郡王爷的血脉啊!” 尤姨娘哭得梨花带雨,“我的两个孩子,焦儿和作儿都谨守规矩,不管什么他俩都总是让着翟儿,就算是那世子位也从来没有与翟儿争过,可是翟儿为何还要对他弟弟下死手啊!” 商郡王妃的额头“突突”直跳,正极力压制着内心的怒气,“来人,去把世子给我叫来!” 旁边的心腹陈嬷嬷立刻躬身退下。 商郡王妃又看向另外一个心腹嬷嬷,“张嬷嬷,你去告诉府医,就说我的话,无论如何要把三公子救下来!还有,让管家拿上郡王爷的名帖速去太医院里请太医!” 见商郡王妃吩咐完事情,都军侯夫人晏氏才站起来。 “姐姐,既然你这里有事情,我就不多打扰了。改日我办一个茶会,给姐姐下帖子,请姐姐过府再聚。” 商郡王妃点点头,看着众人道:“今日本是我请大家过来的,却招待不周,实在对不住了!”说完就端起了手边的茶盅。 众人心领神会。 “郡王妃先处理府上的事情,我们来日方长,还有的是时间聚!”汤夫人说。 “汤姐姐说得是,郡王妃且忙着,我们就先告辞了,等过些日子再聚。”谢夫人道。 于是,秦国公夫人等纷纷告辞。 晏氏走到顾锦行面前,同她说了两句话后,就要带着商婉珠离去。 这时,跪在尤姨娘身后的一名丫鬟却突然指着顾锦行喊道: “王妃,姨娘,三公子不是被世子打伤的,是让她的婢女打伤的!奴婢亲耳听见这位小姐说要杀了三公子!随后,奴婢就亲眼看见她身边的婢女拿了一把尖刀刺向三公子!奴婢能够作证!” 听见丫鬟的话,还没有来得及离开的人纷纷驻足,目光齐齐地落在了顾锦行的身上。 “贱婢,你净胡说!你何时看见锦行同三表兄在一起!”严宝珠冲着丫鬟怒目而视! “宝珠,你过来!”坐在商郡王妃身边,一个富态雍容的贵妃唤了一声。 严宝珠扑过去,“娘,春香在说谎,她冤枉锦行!” 春香便是尤姨娘的大丫鬟。 随后,严宝珠又“蹬蹬”跑到春香面前,瞪着她,“你说,你为何要嫁祸于人?为何要讲假话冤枉好人?” “宝珠郡主,奴婢没有说假话,奴婢说的是真话!是奴婢亲眼看见的!王妃,奴婢同这位小姐素不相识,无怨无仇的,何以会无缘无故冤枉她!” “这……锦儿……”严二夫人一把拉住顾锦行,心下着急,明氏也满脸担忧。 “你就是在说假话!”商婉珠盯着春香开口道。 “我同顾妹妹一直都在一起,没有离开过片刻,你说看见了顾妹妹的丫鬟杀人,那是不是看见我也在杀人?” “奴婢不敢指证堂小姐!”春香朝商郡王妃面前爬了两步,叩着头说。 “奴婢确实看见堂小姐和那位小姐在一起,三公子在两位小姐面前不知说了什么,两位小姐看起来很生气的样子,然后奴婢看见那位小姐的丫鬟从地上拣石子,又朝三公子扔出石子,三公子就倒在地上,然后奴婢又看看……又看见……那位小姐的丫鬟拿出一把尖刀捅了三公子。” 商郡王妃寒着一张脸望着跪在地上的春香和尤姨娘:“那何故又攀扯到世子身上?尤姨娘,你可知罪?!” “王妃,我……我……”尤姨娘面色惶恐地朝商郡王妃看了两眼,又转向春香,突然抬手就朝春香脸上扇了两巴掌。 “贱人,不是你说我儿是在世子的涵光院外让人杀了吗?” “姨娘,三公子确实是在涵光院附近出的事,却同世子没有关系,是那位小姐的丫鬟给杀的,就在涵光院外杀的!”春香被尤姨娘的一巴掌打痛了,捂着脸说。 第114章 证人 商郡王妃朝顾锦行看过来,目光在她的脸上略停留了两分钟,又移到商婉珠的身上。 “婉珠,你来说!” 听见商郡王妃的话,商婉珠上前一步,“堂伯母,婉珠可以作证,三堂兄受伤的事同顾妹妹和她的丫鬟没有关系。春香在说谎。” 商婉珠的话音刚落,严宝珠也高声说,“舅母,我也能够作证,这件事情同锦行没有关系!我们和锦行一直都在一起!” 严宝珠说完后,又朝跪在地上的春香狠狠踹了两脚,“贱婢,快说,是谁指使你来陷害锦行的!” 春香脸色发白,双手也在不由自主地发抖,“郡王妃明鉴,奴婢……奴婢说的是真话!” 这时,顾锦行上前一步,“郡王妃,小女想要问几句话,以求能够自证清白。” 商郡王妃看着她点点头,“好,你问吧!” 于是,顾锦行看着春香,问道:“刚才,你说看见我的丫鬟先用石子打晕了三公子,又看见她拿了一把尖刀捅了三公子。那么,你可看清楚我们当时是站在哪个地方的?” “在……在涵光院外。”春香不敢看顾锦行的眼睛,躲开了她的目光。 “是在涵光院的门外吗?还是离着涵光院有一些距离?” “在……在……涵光院附近。” “那么你可看清楚我的丫鬟拿的是一把什么样的刀?” “一把尖刀,很短的一把。”春香毫不迟疑地说。 顾锦行点点头,“那么当时,你是在什么地方呢?你既然说看清了我们,可是我们当时却都没有发现你,可见你当时是躲起来的,是不是?” “是,我躲着的!” “那你是躲藏在什么地方呢?能说一说吗?” “我……我藏在……一棵树的后面。”黄香的神色极不自然。 “那你告诉我,那是一棵什么样的树?有多高?有多粗?” “很高很粗的一棵树!”黄香脱口答道,旋即又说,“至于什么树,奴婢当时实在太害怕了,没有看清楚。” 顾锦行又点点头,“那你大约是躲藏在哪个方向的树下呢?” “在……在……就在涵光院外。” 顾锦行便笑了。这时,商翟出现了。 顾锦行上前向商翟行了一个礼,“想必世子也听见了,这丫鬟说她躲藏在涵光院外一株又粗又高的大树后,亲眼看见了我的丫鬟杀三公子,请世子作一下解释。” 商翟看了她一眼,对跟在身后的木甲说:“你来说。” 木甲上前一步,先向商郡王妃施了一礼,才朗声道:“回禀郡王妃,涵光院的院墙里面有大树,但是院墙外面却没有树。附近的树也不粗壮,不足以隐藏一个人,郡王妃可以派人前去察看。” “对,贱婢,你说谎!”严宝珠和商婉珠这时也明白过来。 听了木甲的作证,春香的身子不由自主地抖动起来,面色煞白。 “而且我的这名侍卫也正好目睹了前后整个过程。”商翟开口道。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木甲身上。 “你看见了整个过程?”商郡王妃问。 “是的,小人当时就隐身在院内的树上。”木甲回答。 “那你来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三公子到底被何人所伤?” “是,郡王妃!” 随后,木甲把整个事情的经过说了出来。 商婉珠带着顾锦行走到涵光院附近时,正好遇上了商作。 木甲并不清楚商作同顾锦行和商婉珠说了些什么,只望见商婉珠很生气,顾锦行的脸色也不好。随后,商作就突然发疯,双手掐住了商婉珠的脖子。 情急之下,跟在顾锦行身边的木青从地上拣了几粒石子,分别击中了商作的麻穴、哑穴与睡穴,将商作打晕,商婉珠才脱身。随后几人离去。 但是这一幕正好被从浆洗房回来的秋芳院丫鬟黄香看在眼里。因为从秋芳院去来浆洗房都要路过涵光院。 黄香走到商作旁边看了看,还俯下身子唤了他几声。 但是看商作没有反应,黄香的脸上突然现出一抹恨意。 商作随身总带着一柄短刀,黄香似乎很熟悉商作放刀的位置,她熟练地把短刀从刀鞘中抽出,见四下无人,就朝商作的身上扎了下去,一连扎了数刀后,才扔下刀匆忙跑开。 听了木甲的讲述,花园内寂静无声。 尤姨娘朝木甲扑过去,“你既然看见了,为何不救下我儿!你们是故意的!你们就是故意的!你们合谋想要害我儿!” 尤姨娘歇斯底里的叫喊着。 木甲在尤姨娘扑过来时,就灵巧地闪开了。 “小人的职责只是守护世子,旁的事同我无关!”木甲冷着脸回答。 “贱婢!你这个贱婢!我待你不薄,你为何要如此害我儿!”尤姨娘又扑到春香的身上,抓着春香的头发,发疯地捶打着她。 “不!你说三公子是我拿刀扎伤的,你有证据吗?”黄香还在做着垂死的挣扎。 “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商翟看了她一眼,向身后示意了一下。 很快,秋芳院的下人都带了上来,有尤姨娘的另外一个贴身婢女春雪,还有几个在院子里负责洒扫打杂的小丫鬟。 其中两个,一个穿粉色衣裙,一个穿绿色衣裳,正是那两个在假山后说话的丫鬟。 “把你们看见的、听见的都说出来。”商翟冷冰冰地看着她们。 几个丫鬟被吓得浑身发抖。过了一会儿后,年纪较大的那个丫鬟开口道: “奴婢春雪,奴婢……奴婢看见……春香姐姐从浆洗房回来时手上和身上都有血,奴婢问春香姐姐姐怎么回事,春香姐姐说她的手被树枝扎破了,随后就去洗了手,又回房里换了衣裳。” 春雪说到这里,朝春香看了一眼,春香两眼失神,目光空洞。 这时,一个秋芳院的婆子走上前来,把一个包袱放在商翟面前。 “世子,这是老奴从春香的床底下搜出来的。” 商翟向木甲示意了一下。木甲抽出身上的软剑挑开包袱,一件沾满血渍衣裙暴露出来。 有了人证和物证,春香彻底瘫软在地上。 严宝珠怒不可遏地冲上去,抬起脚又使劲儿地踹她,“贱婢,三堂兄明明就是你伤的,是你要杀了三堂兄,竟敢嫁祸给锦行!我踹死你!我踹死你!” “贱人!你这个贱人!我打死你!”尤姨娘再次朝春香扑上去! 春香一把将尤姨娘推倒在地上,哭喊着,“他该死!他该死!” 第115章 自作自受 尤姨娘虽然一直不受宠,但是在商郡王妃的心里到底也是一根刺,只要一想起便觉得膈应。因此,商郡王妃对尤姨娘生的庶子商焦和商作虽还不至于苛待,却对他们也着实不太可能很好。 商焦和商作打从娘胎里出来就跟着尤姨娘,直到入蒙学,才从秋芳院里搬出来,搬去了前院居住。和对尤姨娘一样,商郡王妃也免了他们日日的请安。 说起来,商郡王妃虽是这郡王府里的女主人,可是两个庶子能够见到她的时间还真是不多。他们平日的吃穿用度,商郡王妃都是打发下人送过去,也只有在阖府团聚的节庆日子里,商焦和商作两兄弟才能正式见一见嫡母。 因为商郡王也不待见尤姨娘,故而对两个庶子也不甚上心。所以,商焦和商作向来都跟尤姨娘更亲近。尤其商作,更是打小就被尤姨娘溺爱。 大概也是受了尤姨娘的影响,再加上不得商郡王的重视,商作从小就长歪了。在十五、六岁刚及弱冠之年时,他就把尤姨娘院子里的一个小丫鬟收作了自己的通房丫鬟。 尤姨娘对此自然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仅如此,为了不让商郡王知道,尤姨娘甚至还帮着儿子一起隐瞒。 有了尤姨娘撑腰,商作更加有恃无恐,没过多久又瞧上了尤姨娘的贴身丫鬟春娥。春娥正是春香的同胞姐姐。 当年,春娥和春香两姐妹因为家贫,被父母一起卖给了人伢子。幸运的是,商郡王府买丫鬟,两姐妹一同被买进了郡王府,才没有骨肉分离。 但是两姐妹既幸运,却也不幸。因为她们进了商郡王府后,没有被分进商郡王妃的院子,也没有被分到别处,而是都被分去了尤姨娘的秋芳院。 大概是因为倍受商郡王冷落,尤姨娘的脾气不好,时常无故打骂责罚丫鬟。凡是贴身伺候她的丫鬟,在秋芳院几乎都待不满一年。 凡有门路的,都会寻找各种理由调离秋芳院,前往别处当差;没有门路的,要么等着被尤姨娘打死,要么等着被她发卖。 春娥和春香先是尤姨娘院子里的小丫鬟,负责洒扫等杂务。没过几年,待她们年纪稍长后,就先后被调至尤姨娘的身边,做了尤姨娘的贴身丫鬟。 先到尤姨娘身边侍候的是春娥,因为春娥比春香大一岁。春娥在尤姨娘面前小心翼翼,不敢行差踏错一步,却不料被商作觊觎上了。 尤姨娘见儿子惦念上了春娥,就故意制造了一个机会。春娥没有提防,在尤姨娘的推波助澜下失身于商作。 春娥被商作占有之后,起初还对他抱有一线希望,盼着成为商作的姨娘。两姐妹都天真地认为,春娥如果能够成为商作的姨娘,春香的处境无疑也能够得到改善。 只是,郡王府中有规定,妾室姨娘都需要报备给郡王妃。 然而,像强占生母婢女这样的事情,商作又怎么敢让商郡王妃知晓? 因此,在把春娥骗到手后,商作就只是把春娥当发泄兽欲的工具,一直不肯提让春娥做姨娘的事,甚至有时还百般抵赖他同春娥的关系。 春娥心里不甘,又怀上了身孕,便想要去求商郡王妃做主。商作得知后,担心她把事情捅到嫡母面前,就拿春香作要胁。春娥为了妹妹,只好选择屈从。 但是,商作却在这时暴露出了残虐的本性。他开始往死里折磨春娥,导致春娥小产。春娥在小产时大出血,商作和尤姨娘担心让人知晓,都不肯请大夫,春娥最后一命呜呼! 春娥刚死,尤姨娘就让人用一张草席裹了,趁夜里避开人,悄悄弄出府外扔去了乱葬岗。 春香至今还记得姐姐临死之前的惨相:双腿骨折,周身伤痕密布,全身竟没有一处是好肉。 春娥的死让春香恨上了尤姨娘,更恨商作,她发誓要替姐姐报仇,却奈何力微,只得先隐忍下来。 在尤姨娘的默许和纵容之下,商作在秋芳院里越来越肆无忌惮。可以说在郡王府,除了别处的丫鬟他不敢轻易染指以外,整个秋芳院里的丫鬟,不管年纪大小,只要是他看上的,几乎都快被他祸害完了。 商作自然也打上了春香的主意。为了能够替姐姐报仇,春香便同商作虚以委蛇,明面上迎合他,暗地里却计划着要怎么报仇。 和以往一样,尤姨娘因为不能在赏花宴上露脸,又在秋芳院里发了一通脾气,砸了一堆东西,包括摔碎了一套茶具。摔茶具时,茶水溅出弄污了她的衣裳。 尤姨娘就把脏污的衣裳换下,命春香送去浆洗房。 从秋芳院到浆洗房原本是有两条路可以走,春香也不知出于何种想法,选择走涵光院前面的一条路。从这条路到浆洗房会稍微绕一些。从浆洗房出来,春香依然从原路返回。 商翟一向喜静,故涵光院周围除了一众暗卫,平时鲜少有人,这日也不例外。 商婉珠带着顾锦行逛了一遍郡王府,自然打涵光院前面路过。春香从浆洗房回来,经过涵光院时,正好就远远看见了商作拦住顾锦行等人的去路。 为了看清楚一些,也为了不让人发现,春香尽量隐蔽地往前靠。于是,她看见了木青弯腰从地上捡起几粒石子,朝着商作扔了出去,然后商作就松开了箝住商婉珠的双手往地上倒去,随后顾锦行几人离开。 那一刻,春香看得目瞪口呆。等顾锦行几人走远后,她才小心翼翼地靠近商作,并试着唤了他几声。待她发现商作是真的人事不知后,心底里一直按捺着的复仇的念头又冒了出来,便对商作动了杀心。 她知道商作总是会随身携带一柄短刀,而且清楚刀的位置。因此,她向周围看了一眼,见四下无人——她并不知道在涵光院内隐藏着暗卫,就熟练地找到商作身上的短刀,利索地把刀抽出刀鞘,然后就往商作身上用力扎了下去。 不过,她到底还是害怕,又没有杀人的经验,所以,这一刀直接就捅歪了。而商作因为被木青击中了睡穴和麻穴,自然也感觉不到疼痛,更不知道有人在往他的身上捅刀子。 接着,春香又继续往商作身上扎了几刀,可惜她的心里慌得厉害,见血流了出来就更害怕了,捅最后一刀时,她直接手软了,没能捅进去。 最后,她扔了刀,哆嗦着从地上爬起来就往秋芳院跑。自然,春雪问她手上身上的血迹是怎么回事时,她也是害怕的,恐慌的情绪虽然还有,但表面上到底是镇定了下来。 她洗了手,看着换下的衣裳一时不知该如何处理,就顺手塞进了床底下。 。 而就在她往秋芳院跑时,隐身在树上的木甲见势不好,就给郡王府的外院侍卫传了信,外院侍卫和管家匆忙赶来,这才把商作抬了回去。 商作被抬回时,自然也被不少人看到,消息就很快传进了秋芳院。 春香就假装是从小丫鬟那里得到的消息,告诉了尤姨娘。在把消息告诉给尤姨娘时,春香确实有意想把锅往商翟身上扣,这才故意让尤姨娘误以为商作是被商翟打伤的。 不过,在面对商郡王妃,后来又看见顾锦行后,春香也不知是怎么想的,或许是因为太害怕失去了理智,总这就莫名其妙改了主意,直接诬谄给顾锦行和木青,这才有了先始的那一幕。 “哈哈哈,他该死!他该死!他害死了我姐姐,我就要让他偿命!”春香突然大声笑起来。 见她的样子有些神智失常,顾锦行不禁有些可怜她。但可怜归可怜,顾锦行也还没有高尚到要去为她脱罪。说起来商作也是自作自受,这不就应了那句话,叫作恶人自有天收。 当然,商作此番保住了一命,暂时还没有被老天收去,却也是要遭一番罪的。 “来人,带下去杖毙!”商郡王妃厉声吩咐道。 尽管商作是庶出,做下了那等伤天害理的恶心事,但却不代表商郡王府就能够容许一个奴婢对他生出杀意,何况还持刀捅伤了他。 然而,商郡王妃的话音刚落,还不等人上前,春香就一头朝向旁边的石台撞过去,顿时就头破血流,倒在地上。等木甲上前时,她已经断气了。 众人谁也不曾料到这样的结局,皆面面相觑,顾锦行也是唏嘘不已。 “拖下去葬了吧!”商郡王妃沉默了一会儿。 待春香的尸体被拖走,地面被清理干净后,商郡王妃用冰冷的眼神看着尤姨娘。 “你养子不教,纵子欺奴,残害人命,既害人又害己,从今往后就在秋芳院里思过吧!” 接着,商郡王妃又吩咐下人,“带尤姨娘回去,日后没有我和郡王爷的允许,不准她踏出秋芳院一步!” 第116章 挨打 见事情水落石出,一切真相大白,明氏和严二夫人都松了一口气。 都军侯夫人晏氏看了顾锦行一眼,笑着对商郡王妃说:“今日可是委屈顾家这个丫头了!” “小女不委屈,事情查清楚了就好。”顾锦行恭敬地回答道。 商郡王妃看了看她,又看向明氏和严二夫人,笑道,“今日赏花宴本来是想请大家一起来乐一乐,没成想到让你们看了一幕糟心事,败坏了大家的兴致!失礼之处,还望多多海涵!” “郡王妃这是说哪里的话!这满京城的高门大户,谁家的后宅又是干净的?哪家没有几件糟心事?就拿我们府上来说,时不时地也同样会闹出一些龊龌来!”明氏忙打圆场。 “是呀,比起我们府上,郡王爷和郡王妃的府上还算是清静的!”另外一位在先始时没有来得及离开,亲眼目睹了全程的夫人接话道。 商郡王妃笑了笑,很快就调整好情绪,恢复了常态,仿佛什么事儿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前几日陛下赏下来几筐贡梨。我们府上的人不多,也吃不了多少,我和王爷唯恐搁置久了会坏掉,倒不如今日分一些给大家,也权当是我和王爷的赔礼。” 众人听了忙道“不敢”。 商郡王妃也不做作,直接就吩咐下人前去把贡梨给在场的人一家分一份,分好后直接送去停在郡王府外的各家马车上。 安定侯府分到了两份。 “一份给太夫人,另一份你们看着分就是。”商郡王妃笑道。 “有劳郡王妃想得周到,那我们就腆着脸笑纳了!”明氏忙又带着严二夫人和世子妃谢过。 随后,商郡王妃又看着顾锦行,目光里毫不掩饰赞赏之色:“没想到你小小年纪,遇事倒是如此沉稳。今日真是难为你了!” “是呀,这丫头真是沉得住气,若是旁人像她这样让人诬谄,只怕是早就急了。”晏氏接话道。 商郡王妃点点头,“陈嬷嬷,我记得库房里有两匹玫红色的锦缎,你去找找看,取出来拿给顾小姐去裁衣裳。” 陈嬷嬷应了声“是”,就转身离开花园,随后很快就把锦缎取了过来,呈到商郡王妃面前。 “没错,就是这料子!”商郡王妃看了看,点点头对顾锦行说: “这两匹缎子还是去年的时候宫里赐下来的。我嫌颜色嫰,就让陈嬷嬷一直锁在了库房里。今日正好给你!你们小姑娘压得住这样的颜色。” 顾锦行朝明氏和严二夫人看过去,明氏和严二夫人忙又带着顾锦行致谢。 从商郡王府出来后,顾锦行跟着明氏和严二夫人一起回了侯府。 顾锦行和严二夫人刚走进朝云院,平日里伺候顾安鸿和顾安飞的两个小厮就跑了上来,一起跪倒在地上: “夫人,小姐,不好了,二位公子今日在族学里和人打架,反让人给打了!” 什么?!顾锦行惊了! 严二夫人也吓一跳,忙带着顾锦行就奔向青竹居,边走边忙不迭声地问:“这是怎么回事?两个公子是让何人给打的?好好地在族学里进学,又怎么会打架?” 第117章 因由 安定侯府的族学是专为严家子弟开办的,除了安定侯府的子弟,严家旁系也可以把家中的子弟送来族学读书。 西席的束修每年都由安定侯府统一支付,凡是严氏子弟来族学读书,都不需要再交额外的银钱。不仅如此,每名学子必修的书目和笔墨纸砚,也都是由安定侯府统一供给。 因为延请的西席是一方大儒,因此严氏族学在宋夏的京城是有一些名气的。除了严氏子弟,其他一些同安定侯府交好的勋贵世家也愿意把自家儿孙送进来,只是需要交一些银钱。 像安定侯府的严钰、严京等人,在年约五、六岁时就要入族学启蒙,一直读到弱冠之年,才离开族学去进考别的书院。 寄居在安定侯府中的顾安鸿和顾安飞兄弟,也是托了严二夫人的福,在年满五岁之后就进了严氏族学开始启蒙。为此,顾锦行还特地通过明氏向族学捐了一千两银子。 跟着顾安鸿和顾安飞的两个小厮很快就禀明了事情的经过。 已经故去的老安定侯有一个庶出的兄弟,也就是现任安定侯严允松庶出的小叔父,人称五太爷。 老安定侯同五太爷的年纪整整相差了十五岁。 当年,父母都过世之后,承袭了爵位的老安定侯就同几个兄弟分了家。排行最小的庶弟,也就是五太爷刚成亲不久,便带妻子搬出了安定侯府。 不过五太爷同妻子并没有搬离太远,而是拿着分家得到的银钱,就在安定侯府的附近购买了一栋宅子,住了进去。 五太爷是个精明的人,想着距离安定侯府近一些,走动多一些,关系便能更近一分,自然也能从安定侯府得到更多照拂。 安定侯府确实也没有亏待五太爷一家。老安定侯在世时,念着兄弟之情,又有父亲临终前的嘱托,时不时地就会让人往五太爷的府中送东西,有时还会补贴些银票。 但是老安定侯去世后,现任安定侯严允松及几个兄弟,同五太爷一家又隔了一层亲,关系自然疏淡了不少。比起以往,对五太爷一家的照拂自然也大不如从前。 如今,也就五太爷家的子孙还能在严氏族学里享受一些免费的福利。 五太爷的膝下有三个儿子,可惜都不争气,一无功名,二无官职,得不到朝廷的俸禄,又不善经商等营生,一家人就守着当年五太爷分家时,从安定侯府分得的那些祖产度日。坐吃山空,日子自然越过越穷。 五太爷有两个孙子,一个名叫严家骐,是五太爷家长房的儿子;一个名叫严家骥,是五太爷家二房的儿子。 严家骐和严家骥的年纪,同顾安鸿和顾安飞的年纪差不多大。四人同时都在严氏族学的蒙学班里就读。 有严二夫人照拂,又有顾锦行经商得来的银子,顾安鸿和顾安飞兄弟的吃穿用度都比严家骐和严家骥好太多。 这日,顾家两兄弟去族学,带上了顾锦行前一日给他们买来的话梅、肉干等零食。 先生讲完课后离开,顾安鸿和顾安飞就拿出零食来分着吃。严家骥看见了,便凑上前去,顾家两兄弟便分了一些给他,又分给了严家祺一些。 谁知严家祺却一把将零食拂到地上,嘴里骂道:“我才不要吃破落户偷来的东西!” 顾家两兄弟不高兴了,一起同他理论:“这是姐姐买的,不是偷的!” “就是偷的!就是偷的!我爹我娘都说你们是贼,是小偷!”严家祺振振有词。 顾家两兄弟不干了,反驳道,“你爹和你娘胡说!我们才不是贼!” “你们就是贼!我娘说的,你们明明姓顾,却赖在我堂伯父的府上白吃白住,你们就是贼!堂伯父家的银子本来是要给我们的,都是因为你们,被你们偷走了,我们才得不到银子!怪你们!就怪你们!” 被人指着鼻梁骂贼,顾安鸿和顾安飞兄弟自然不干,就同严家祺打起架来! 严家骥站在旁边没有帮忙,顾家两兄弟又长得壮实,严家祺一个人又哪里是顾家兄弟的对手,很快就被揍得鼻青脸肿。 这时,严家祺的母亲,也就是五太爷的长媳遣小厮来送东西,正碰上顾家两兄弟揍严家祺一人。 严家祺看见自家小厮,就像看见了救星,嚷道:“他们打我,快来救我!” 小厮见自家小主子被打,也不问青红皂白,直接上前就朝着顾安鸿和顾安飞打去。 顾安鸿和顾安飞的两个小厮素日都在学堂的外面等候,并没有跟进学堂,而严家祺的小厮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两个七岁的孩子又哪里是这个小厮的对手。 小厮替自家小主子以牙还牙,下手丝毫没有留情,顾家两兄弟自然是被狠狠地胖揍了一顿。 直到候在学堂外的两个小厮听见顾家两兄弟的鬼哭狼嚎声,不顾一切冲进学堂,才合力把严家祺和他的小厮强行拉开,救出了顾安鸿和顾安飞。 听完两个小厮的讲述,严二夫人的脸色已经气得铁青。 顾锦行先严二夫人一步进了青竹居,来到顾安鸿和顾安飞的寝居室,就见府医正在给两兄弟上药。 顾安鸿不仅流着鼻血,脸上又青又肿,左手的手肘还脱了臼,顾安鸿的脸上、脖子上、手背上,也尽是被抓挠出来的血印子。 看见两个弟弟的惨相,顾锦行心疼得发酸。 严二夫人只看了一眼,转头就让人备马车,准备去五太爷府上。顾锦行却拦住了她:“姨母,这件事情你不要出面,让我来处理。” “锦行,安鸿和安飞都被打成了这样,一个下人竟然敢下这样的狠手,此事可不能轻易善了!”严二夫人看着她。 顾锦行点点头,“姨母,我知道,安鸿和安飞遭了这样的罪,自然是不能够善了的。只是姨母您不宜出面。” “难不成还不许我替两个侄儿去讨一个公道?”严二夫人恼怒不已。 “姨母,您的心意我都明白。只是姨母若是出面了,只怕会让大伯父和大伯母难做。”顾锦行劝道。 “这又是为何?”严二夫人疑惑地看着她。 “姨母,您想想,虽然如今五太爷一家同侯府并不常走动,大伯父和大伯母对他们也不见得有多亲近,可到底是族亲,就算是五太爷那边不占理,大伯父和大伯母也不好强压着他们为安鸿和安飞出头。可若是大伯父和大伯母假作不知,安鸿和安飞寄居侯府却被一个下人欺负,又难免不会让人说凉薄。” “我去替安鸿、安飞出头,同你大伯父、大伯母有何关系?”严二夫人仍然没有想明白其中的道理。 “姨母出面,不仅代表我和安鸿、安飞,也是姨父和安定侯府的脸面。侄女儿担心会牵扯侯府。如今大伯父和姨父在朝堂上的政敌都在盯着,五太爷的长媳同御史夫人的娘家又有亲。就怕万一御史弹赅伯父罔顾亲情。” 听了顾锦行的话,严二夫人沉默下来。 “姨母,安鸿和安飞是我弟弟,这件事不会就这样算了。您放心,我会处理好。”顾锦行又保证道。 严二夫人终于点点头,“那行,如果那家人你压不住,就来告诉我,告诉你的两个表兄,我让你表兄去想办法替安鸿和安飞出头。” 第118章 选择 顾锦行拦下了严二夫人,并把严二夫人送回祺晖堂后,就唤来木凤,让她去查五太爷家打了顾安鸿和顾安飞的那名小厮。 同时,顾锦行又叮嘱木凤把五太爷的长子和长媳也好好查一遍。 顾锦行的想法是,明面上让安鸿和安飞吃亏,放弃追究那名打人的下仆,暗中另外寻找其他因由来报这个仇。因为这件事情她不能冒险把安定侯府牵扯进来。 顾锦行并不相信五太爷家的那名小厮会如此丧失理智,竟对两个七岁的孩子下狠手。若说是为了严家骐,理由似乎也很牵强。 毕竟顾安鸿和顾安飞年纪尚小,就算能够打赢了严家骐,那力量也是有限的,还不至于致命。因此,当时,那名小厮只需要把严家骐从顾家两兄弟的拳头下救出来即可,并不需要他再多余出手。 可是他不但出手打了顾安鸿和顾安飞,而且还下的是狠手,若不是两兄弟的小厮及时赶到并强行拉开了他,只怕顾安鸿和顾安飞现在已经没有命了。想到这里,顾锦行就是一阵后怕。 还让顾锦行疑惑的是,这名小厮迟不来,晚不来,偏偏在严家骐故意挑衅顾家两兄弟,在顾家两兄弟忍不住对严家骐动手的时候才来,顾锦行并太不相信有如此凑巧之事。 再说了,五太爷的长子和长媳对其子严家骐口口声声说她顾锦行和顾家两兄弟是贼,诬蔑他们是小偷,偷走了安定侯府的银子又是怎么回事? 如果这件事情彻头彻尾并不是什么意外,纯属于有人算计,那就更有意思了。 想她顾锦行能同谁结仇?五太爷家与她八竿子打不到一起,为何要无缘无故来算计她和她的两个兄弟? 想到五太爷的长媳同御史夫人的娘家有亲,顾锦行的心里就不由得警铃大作。如果真是有心人的算计,只怕这件事情就不是同她有关,而是同侯府有关。 顾锦行也听人说过,自从老安定侯去世后,现任安定侯爷严允松对五太爷一家并不亲近,当家主母明氏更是鲜少同他家走动。 据说在从前,五太爷府上还能时不时得到安定侯府的接济,但是自从严允松袭了爵位后,就破除了这个习惯。 除了能够把儿孙送进族学里免费进学外,五太爷家从安定侯府再也捞不着一点好处,因此家中的日子也越发艰难。 如果这件事情真是要针对严允松,只怕目的是为了让御史弹劾侯府罔顾亲情。而德昭帝重”孝“治,而且安定侯府的背后还有静妃和九皇子…… 木凤的办事效率很高,很快就把顾锦行想要知道的事情都查了出来。 “那名小厮名叫宝根,是五太爷府上的家生子,父母都在五太爷和五太夫人跟前伺侯。“木凤说道。 ”他有没有什么把柄?“顾锦行问。 ”宝根在五太爷家负责一些日常的采买和杂务,奴婢查到他从五太爷家的铺子里私吞了一些银子,而且……“木凤顿了顿,又说,”而且银子的数目还不少。“ 木凤说完,把手中的一本账册递给顾锦行。 顾锦行拿着账册翻看了几页,又问,”还有别的吗?“ 木凤抬眼看了看顾锦行,面色有些犹豫。 ”有话直说无妨。“顾锦行道。 木凤便斟酌着开口:”奴婢还查到陈氏……“ 木凤附在顾锦行的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顾锦行听后讶然。木凤所说的陈氏便是五太爷的长媳。 ”先让人跟着,不要让她察觉。“顾锦行想了想,吩咐道。 木凤领命而去。 顾锦行在青竹居亲自守了顾安鸿和顾安飞一夜。半夜里,两兄弟因为疼痛翻来覆去地折腾,顾锦行心疼得流泪。 第二日,府医又来为两兄弟换了药。严二夫人又吩咐小厨房给两兄弟熬了些能促进伤势愈合的药膳。在一众人的尽心尽力的照顾下,两兄弟身上的伤势逐渐好转。 顾安鸿终于能够开口说话了。他看着顾锦行一下就哭起来。 ”姐姐,我不要再住姨母这里,我要出去!“ 顾安飞也哭了,”姐姐,我也不要再住这里。我不要被别人当做是贼!\\\" ”姐姐,我不想继续住在姨母这里,“顾安鸿抹着眼泪说,”别人都说我们是来侯府打秋风的,看不起我们,我不要这样,我不想让人看不起。” \\\"姐姐,我也不要再继续住姨母这里。我们姓顾,姨父表哥都姓严,我们不是一家人。“顾安飞也说。 顾锦行抱着他俩,安慰道,“我们在姨母这里也没有白吃白住,我们是给了银子的!那些说我们打秋风的都是在胡说,不用理他们。” 自从严二夫人把顾安鸿和顾安飞兄弟也带来了候府后,顾锦行每月都会从赚来的银两里拿出一些分作两份分别给严二夫人和明氏,还不算她时常给严老夫人、明氏等人的孝敬。 然而,顾安鸿和顾安飞仍然哭闹着要离开侯府,这让顾锦行着实犯了难。 离开侯府,他们能去哪里?难道还要回顾家吗? 想到顾家,想到那个许久都不曾有过音信的父亲,顾锦行也不由得感到茫然。 第119章 受欺 黄氏去世后的第二年,顾之衍就娶了继妻刘氏。 顾之衍继娶刘氏前,顾家的祖宅除了当年在分家时,划分出去给三房的以外,余下由大房继承的,或租或售,早已经被分割得七零八落。 黄氏去世后,顾之衍自然没有能力继续在世家官宦之女中选择填房。最后娶的便是刘氏,一个小商户之女。 刘氏嫁给顾之衍之前,先后订过两次亲。头一次是指腹为婚订的娃娃亲,结果对方长到七、八岁时便夭折了,这门亲事自然作罢;第二次订亲之后不到一年,男方就因意外身故。 刘氏因此背上了“克夫”的名声,一直在闺中待到快二十岁也没有能够嫁出去。直到有人前来说合让刘氏嫁去顾家大房给顾之衍做填房,刘家的人便不假思索应下了这门亲事。 顾之衍身无长物,无功名官职在身,也不懂营生,自然赚不了银子,都是在靠着祖产坐吃山空。当祖产被挥霍得差不多后,顾家大房的日子也日益艰难。 事实上,在宋夏朝的世家谱系中,顾家已经被彻底除名。虽然在民间坊肆,有的时候也还能听见有人说一嘴关于顾家的八卦,但都无一不在前面加上诸如“当年”、“曾经”、“没落的”之类的定语或者状语。 刘氏嫁给顾之衍时,也带了一些嫁妆。当顾之衍要求刘氏把嫁妆拿出来贴补家用时,刘氏不干了,直接就要发卖顾之衍的两房姨娘。 “呸!老娘这里的嫁妆银子才不会给你养婊子!想从老娘这里拿到银子,趁早把那两婊子打发走!”刘氏指着顾之衍的鼻子,跳着脚嚷道! 顾之衍的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紫,异常难看,“她俩好歹也跟了我这么多年,你就这样容不下她们?” “我呸!留不留那两婊子是你的事,与老娘我何干?只是要留下她们你就自己拿银子养!你休想来打我嫁妆的主意!老娘我不会替你养婊子!”刘氏耍泼。 顾之衍到底争吵不过刘氏,最终也没有能够从刘氏那里抠出哪怕是一文钱来。 不久后,刘氏怀上身孕,十月怀胎生下了一个儿子,这便是顾锦行与顾安鸿和顾安飞的同父异母的弟弟顾安简。 生下顾安简后,刘氏把嫁妆看得更紧,并且为了省银子,除了只留孩子的奶娘和两个对自己忠心的下人外,把别的奴仆都打发走了。 每日三餐刘氏也只顾着自己和孩子,懒得去管顾之衍和他的两个姨娘,更不理会两个姨娘的死活。顾之衍也一筹莫展,因为他始终一文铜钱都没法从刘氏手中拿到。 顾之衍把手中的最后一件传家宝当了五百两银子后,忍不住去了风月场所,没几天又把银子挥霍一空。 没有了丫鬟下人,顾之衍的两个姨娘不得不自己洗衣烧火做饭干杂活儿。手中无银子时,也只好典卖了些首饰换银子,却也无法维持太久。 两个姨娘还年轻,也没有孩子,实在吃不下这苦,最终不等被打发出去,自己就收拾了细软离开。 两个姨娘不告而别后,顾之衍似乎终于有所醒悟,一改从前的作派,开始死皮赖脸地讨好刘氏,守着刘氏和儿子顾安简,过上了本分的日子。 当顾锦行把这一切都了解清楚之后,更不奢望能够与顾之衍和刘氏在同一个屋檐下过安生日子。再说了,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就算能够带着两个弟弟回去,她也不愿意再去过那样的生活了。 不过,得知了顾之衍的窘境之后,顾锦行到底还是让人给他和刘氏送去了五百两银子。 毕竟顾之衍是顾锦行的原身的亲生父亲,虽然她占有了原身的身体,但是原身对亲情的那种眷恋,对顾之衍和刘氏的怜悯,她还是能够真切地感受到。 只是为了避免给自己招惹麻烦,顾锦行让人去给银子时,没有让人同顾之衍说银子是她给的。 随后,顾锦行想了想,又把顾安鸿和顾安飞的两个小厮叫来问话。 “你们每日都跟在安鸿和安飞身边,想必对每件事都很清楚。我且问你们,除了这次的事,安鸿和安飞平日里还有没有被其他人欺负过?是否受过别的委屈?”顾锦行问。 两名小厮互相看了一眼,望着顾锦行,皆是一副欲言又止的神色。 顾锦行看出了他们的犹豫,便说:“有话且说就是,你们平日照顾安鸿和安飞也算尽心,不管发生过什么,我都不会怪你们!” 有了顾锦行的承诺,两名小厮就像吃了定心丸一样,便竹筒里倒豆子,把一些顾锦行从不曾知道的事情抖落了出来。 “有一回,四少奶奶训斥两位小公子,说……说……”小厮嗫嚅着。 三房陆氏的嫡子严江,在侯府排行第四,半年前刚成亲,娶的是礼部尚书薛大人家的嫡幼女。 在德昭二十二年的选秀中,薛家嫡长女被德昭帝选入后宫,并得到了德昭帝的宠爱,又诞下了十皇子,被封为和妃。 薛家嫡幼女相中严江后,就进宫去求了长姐,和妃又去求德昭帝。和妃有宠,德昭帝当即就让人传旨赐婚。 薛氏性子骄横泼辣,连陆氏也有些发怵。若不是圣旨赐婚难违,陆氏也是真心不想要这个儿媳妇。 “四少奶奶说什么?”顾锦行看着小厮。 小厮低垂着头,不敢看顾锦行,吞吞吐吐好不容易才把话说全:“四少奶奶说小公子有娘生没娘养,在侯府白吃白喝打秋风……” “别的还有吗?”顾锦行险些把肺气炸。 “还有一回,两位小公子在花园里面玩,碰巧四少奶奶经过,四少奶奶的丫鬟嫌两位小公子挡了道,动手拧小公子的耳朵,奴才苦苦求情,她们才放了小公子。”小厮的声音越说越低,不敢看顾锦行。 “这些事你们为何不告诉我?”顾锦行寒着脸问。 小厮“扑通”跪下,一边磕头一边说:“奴才……奴才不敢说!四少奶奶威胁奴才,说要是奴才敢透露出一个字,就要发作奴才的家人!奴才的妹妹安儿在三夫人的院子里当差,奴才不敢……” 第120章 迁居 顾锦行走进青竹居,顾安鸿和顾安飞一个在玩九连环,一个在玩拼图游戏。两兄弟看见顾锦行,立刻高兴地朝她奔过来。 顾锦行看着他们,心里忍不住一阵酸涩。“安鸿、安飞,我有话要问你们,”顾锦行牵住他俩的手,带着他们走到暖榻旁边坐下。 顾安鸿和顾安飞看着她。 顾锦行想了想,便说:“我现在有两个想法,一是咱们继续住姨母这里,不过严氏族学我们不去了,我另外给你们找一个学堂念书;二是我另外买一处宅子,咱们一起搬出侯府,族学也同样不去了。” “姐姐,我既不想住在这里,也不想再去族学。”顾安鸿看着她认真地说。 “姐姐,我们一起搬出去,我们去别的学堂念书。”顾安飞说。 顾锦行点点头,“我明白了。那好,咱们一起搬出去住。不过,在搬出去之前,我要先找到宅子,还要跟姨母说这件事,得让姨母同意。” 听了顾锦行的话,顾安鸿和顾安飞显得很开心。 当日,顾锦行就让木凤和木青分别去打听宅子,又让木乙和木丁也帮忙探寻哪里有合适的宅子。 严二夫人得知顾锦行正在寻找宅子,想要带着顾安鸿和顾安飞一起搬出去后,着实愣住了,当即就让阮嬷嬷把顾锦行找来询问。 “锦儿,你这是要做什么?是嫌弃姨母了吗?”严二夫人显得有些落寞和伤心。 “姨母您误会了,我和安鸿、安飞不是嫌弃您……” 顾锦行斟酌一番后,决定实话实说,把他们想要搬出侯府的真相告诉严二夫人。 严二夫人听后,气得直哆嗦,“那薛氏,她怎么敢……” “姨母,我在您这里住了八年,弟弟们也被您庇护了五年,虽然老夫人和大伯母从来不曾说过什么,还时常维护着我们,可是这府里毕竟人多,几位表哥也先后娶了嫂子,难保别的人对我们就没有想法,也难保不会有人挑唆生事儿。”顾锦行徐徐说道。 “我看谁敢!”严二夫人怒道。 “姨母,两个弟弟都想要搬出去,我已经决定了,族学我们也不打算去了,我会替弟弟另外寻一个学堂。”看着严二夫人,顾锦行恳切地说。 “锦行,眼看你就快要及笄了,我都打算好了要替你寻一门好亲。况且安鸿、安飞还这样小……这……你让我如何对得起你们的母亲?!”严二夫人说着眼圈便红了。 “姨母,我和安鸿、安飞就算搬出去另住,也一样需要您的照拂!我会寻一处大宅子,姨母若是愿意,也可以时常去我们那里小住。”顾锦行安慰她。 见顾锦行去意已决,严二夫人最终也只能无奈点头。 “这样吧,锦儿,你们莫要离侯府太远,就在这附近寻一处宅子,方便往来,侯府好歹也能护着你们。”严二夫人说。 随后,严二夫人又想了想,“不如,你们就搬去如意园住吧!至于如意园里正在做的那些营生,再另外寻一处宅子安置就是。” 听了严二夫人的话,顾锦行寻思片刻便点头同意了,“姨母说得是,那我就另外寻处宅子,把如意园中的营生都挪过去。” 顾锦行这边的动静很快就被商翟知晓。在商翟的授意下,木乙很快就“寻”到了一处宅子。 “小姐,小的去看过了,这处宅子虽说只是两进院,但是面积大,房间也多,再增加一些人手都没问题。”木乙一边说,一边把宅院的图纸放在顾锦行的面前。 顾锦行拿起图纸仔细看了看,对这处院落的结构布局越看越满意,“需要多少银子?你问过吗?” “小的已经详细问过了,这座宅子原本是打算卖一千五百两银子,只因主人家逢变故,急需现银,所以愿打八折,以一千二百两的银子卖出。” 说到这里,木乙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这座宅子原本是昭阳长公主私底下赐给商翟的,宅院的里里外外无不精雕细琢,地段又好,莫说一千二百两,只怕三千两银子都不止。 顾锦行却没有想那么多,只当是自己的运气好。 “你去秦嬷嬷那里支一千三百两银子,速去把宅子订下来,赶紧将房契过户。多出的一百两银子赏给你喝酒!”顾锦行乐不可支。 听了顾锦行的话,木乙的嘴角又是一阵狂抽。不过,他到底还是不敢坏了主子的事,只能辛苦地忍着,尽量让自己帮着主子把这场戏演得逼真圆满一些。 木乙很快就“买”下了宅子,把过了户的房契送到顾锦行的手中。顾锦行拿着房契,喜滋滋地去祺晖堂告诉严二夫人。 听说了宅子的地段位置,又听说只花了一千二百两银子,严二夫人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太对,却又一时想不起是什么,最后索性把脑子里古怪的念头抛开,也不再多想。 第二日,顾锦行先去看了新宅子,然后就去如意园安排搬家的事。 她把如意园中正在做着的活计,全部迁去了新宅;又让人把如意园重新收拾整饬了一番,才带着顾安鸿和顾安飞从安定侯府搬迁了出来。 直到顾锦行带着顾安鸿和顾安飞兄弟搬出侯府,搬进了如意园后,乐寿堂里的严太夫人和瑶光院中的明氏,才得知此事。 “真是胡闹!这三个孩子,大的尚未及笄,两个小的才七岁,你这个做姨母的就能够忍心?!莫非是嫌我侯府亏待了他们?是短了他们吃的,还是缺了他们穿的、用的?!” 严太夫人看着严二夫人生气地斥责道! 严二夫人并不好直接道出原因,毕竟事关三房。明氏心思一转,却似乎有些明白了。 “母亲息怒,儿媳前些日子倒是听说了件事,”明氏上前一步,扶着严太夫人委婉道。 严太夫人看了看严二夫人,又定定地看着明氏,“你说!什么事?” “儿媳也是在无意间听见院子里的小丫鬟安儿说的,薛氏和她的丫鬟无故欺负那两个孩子,好像还把人给打了。故儿媳斗胆猜测,锦丫头莫非正是为此事才要搬走的?” 明氏说完,严太夫人便看向严二夫人,“老二媳妇,你来说,是不是这样?” 严二夫人跪下,“母亲,儿媳不好说三房侄儿媳妇的不是。只是那三孩子毕竟姓顾不姓严,确实也没有道理长住侯府,儿媳也没有理由强留他们!不过他们如今住的宅子就在侯府旁边,距离不远,儿媳也方便看顾他们,侯府依然能庇护他们!说起来,儿媳还要替这三个孩子多谢母亲仁慈!” 严太夫人这才渐渐消了气,“明氏,你去给陆氏提个醒儿,她那个媳妇得让她自己好好管管,该立规矩就立规矩!我安定侯府是积善人家,薛氏那些不好的作派莫要带进侯府来,把我这府里好好的人都教坏了!还有,薛氏的那个丫鬟,发卖了吧!” “是,儿媳遵命!”明氏带着严二夫人退下。 第121章 送西席 顾锦行带着顾安鸿和顾安飞从安定侯府迁出,搬进如意园后,顾锦行想着严氏族学中延请的塾师毕竟是一方名儒,还是想让两个弟弟继续去严氏族学里上学。 可是顾安鸿和顾安飞却像商量好了似的,两兄弟铁了心不愿再去严氏族学,顾锦行勉强不得,也只好作罢。 于是,顾锦行便让人去打听其他学堂。可是其他学堂要么地方偏远,往来不便;要么塾师学问平平,顾锦行又恐误了两个弟弟。 就在顾锦行一筹莫展之时,商翟来了。 卸下甲胄,换上一袭锦衣玉袍,商翟依然是一副翩翩佳公子的形象,不过气质却比从前显得更为矜贵冷肃,周身的杀气也更重。 顾锦行正在为顾安鸿和顾安飞两兄弟读书的事情犯愁。听门房禀报说商世子来了,颇感意外。不过,她还是吩咐香兰在前院的花园里摆上了茶水点心。 商翟倒也不和她客气,直接坐下来,喝了两口茶,才徐徐说道:“我今日来,是有一个不情之请,想拜托你一件事情。” “世子有话请讲,但凡是在我的能力范围内能够帮世子的,必定不会推辞。”顾锦行说。 “我在西北卫所曾数次遇险,均系一人所救。此人姓曲,是德昭七年的状元……” 曲显宏,字东篱,出身书香世家,祖上世代都是读书人。 曲东篱天资聪颖,少有才名,年满十五就已学富五车,满腹经纶。 德昭七年,十七岁的曲东篱在殿试中一举夺魁,被德昭帝钦点为状元。 随后,曲东篱入了翰林,很快就展露出他在政治上的才干,再加上出众的文采,颇得德昭帝赏识。 两年后,就将他放了外任,下旨让他前去鄱阳城担任县令。 鄱阳城当时匪患猖獗,百姓深受其害。曲东篱到任后,迅速发展民生,稳定社会,同时在民间征募兵士,充实壮大官府军队,开始剿匪。 三年后,曲东篱不止清除了鄱阳城的匪患,还发展了当地的农业和商业,让老百姓迎来了丰收年。官府的粮仓也充实了,当地百姓也过上了安居乐业的生活。 曲东篱政绩突出,在鄱阳城任期满后,就被德昭帝调回了京城,让他入了户部。没过几年,曲东篱就从户部郎中升为了户部侍郎。 曲东篱高中状元那年,原宋国公榜下捉婿,将嫡幼女许配给他。 曲东篱娶了邓氏后,成为国公府的乘龙快婿,也成为了当年八皇子苍玟派系的人。 说起八皇子,用“天纵奇才”四字形容他丝毫不为过。 在德昭帝的几个儿子中,苍玟的天资最高,在上书房读书,他的诗词文章策论都独占鳌头,也最得夫子看重。 偏偏这八皇子不是个安生的主,胆子大得出奇,年仅七、八岁就经常一个人偷着出宫去民间坊肆游玩。 十一、二岁时,就开始从民间倒卖粮食卖户部,从中赚取差价。为了不祸及家族,在户部任职的曲东篱自然得替他遮掩。 德昭十四年,苍玟在宫外结识了一个名叫西鞅的商人,两人相谈甚欢,引为莫逆。 苍玟却不知道,西鞅的身份并不简单,他本是番邦的一名王子,奉番邦王之命,常年扮作客商,隐匿在宋夏境内,以经商为名刺探情报, 西鞅却早就盯上了苍玟,并把苍玟的真实身份打探得一清二楚。同苍玟相交也是他苦心算计的结果。 此后,在西鞅有意无意地诱导之下,苍玟陆续把一些朝堂上的消息透露给了西鞅,西鞅“投桃报李”,自然也会给苍玟不少好处。 西鞅一向出手大方,也逐渐养大了苍玟的心。 德昭十七年,西鞅以十万两黄金为酬谢,诱使苍玟从兵部盗出宋夏的军力分布舆图卖给了番邦。 番王得到舆图后,如获至宝,当即进行部署,并在德昭十七年的秋天,亲率番邦大军侵入宋夏边城。 番军攻城掠地,招招致命,箭无虚发,宋夏军连吃败仗,竟无还手之力。 当查出罪魁祸首的源头竟是八皇子之后,朝堂震惊,德昭帝也震怒了,当即贬斥其母妃,并将八皇子贬为庶人,下旨拘禁,同时牵连其外家宋国公府。 宋国公先被夺爵,进而阖府获罪,或被抄斩,或被流放,国公府被彻底除名。 接着,在德昭帝的默许和推动之下,朝堂各派系开始清算八皇子派系的人,进而挖出户部从八皇子手中高价买粮之事。 曲东篱被削官下狱抄家。政敌原本要将他置于死地,德昭帝惜才,将斩立决改判为黥刑,流放西北卫所做苦力,终生不得回京。 “曲东篱此人有大才。我在西北卫所遇上他后,因赏识他的才华,将他带在了身边做幕僚。同鞑靼的几场苦战,我险些命殒沙场,每次都多亏他献出的计谋,我才能够出奇制胜,转危为安。”商翟缓缓说道。 顾锦行亲手往他的茶杯里续了茶,也不打断他。 商翟又说:“这些年我也在暗处考察过他的人品,曲东篱本性仁厚,是知恩图报之人。像他这样的人流落在那里也是浪费了。所以我才私下把他带了回来。但是他的身份不能曝光,这京城里有不少人都认识他,我也不好安置,所以思来想去才来求你。” “你想把他放在我这里?”顾锦行看着他。 商翟点点头,从袖中拿出一份新办的户籍递到她的面前。 “我已替他改名换姓,日后他姓曹,名字是曹维书,你们叫他曹先生就好。你这里的人都信得过,给他安排一个住处,日后就让他住在这里,有事我自然会来寻他。” 顾锦行惊疑不定,“你就这样相信我?万一我跑去官府告发呢?” 商翟微微一笑,“可以让他教安鸿和安飞读书,他的学问并不在那些大儒之下。” 商翟已把话说到这个份上,顾锦行自是不能再说什么。 她想了想,对商翟说:“这位曲……曹先生住在我这里可以,日后他就是我聘请的西席,只是有一个条件……” 商翟看着她,顾锦行顿了顿,又继续说: “既然他的身份不能够曝光,不能够让人知晓,那他日后就要安心地待在我这里,不能够出这个园子,不能够给我这里的人招来祸事。你能保证吗?” 商翟点头笑道,“自然依你!他是我带回来的,我也不愿给自己惹祸。” 第122章 顾之衍找上门 商翟同顾锦行说好之后,很快就让几名暗卫把人护送了过来。 顾锦行见到曲东篱……不,现在是曹维书……之时,看见他骨瘦如柴,头发已经半白。因为受过黥刑,额上还残留着一个明显的“犯”字。 顾锦行把他安排在了前院的偏房里,派了顾立前去伺候。 顾立是被顾锦行买回来的一个孤儿,既忠心又机敏。 但是顾锦行的心里始终七上八下的,她总觉得让曹维书住在如意园里就像一颗定时炸弹,指不定哪天就会让人发现,继而带来麻烦。 更何况,严二夫人时不时地也会来一趟如意园。 顾锦行思前想后,考虑了很久,便决定把曹维书和顾安鸿、顾安飞兄弟二人一起送去京郊外的庄子。 这是顾锦行新买下的一处田庄,周围都是成片的水田,并没有其他人家。 她买下这些水田,是打算用来种植水稻和养鱼、养鸭、养黄鳝泥鳅的。 庄子也是封闭的,四周都砌了一米多高的围墙,只开了一道门。 顾锦行把人送来后,安排了几个可靠的护院和婆子,还专门让一个人负责看门,不允许闲杂人等进出,并立下规矩,附近村子里的人若有事寻来,只能在院门外说事,不允许进院。 商翟得知顾锦行的安排后,对她的心细感到很满意,直接就往那庄子上派去了几名暗卫。 严二夫人来到如意园,没有见到顾安鸿和顾安飞兄弟。 “锦丫头,你把安鸿、安飞弄去哪个学堂了?”严二夫人问。 “姨母,商世子帮忙寻了一位西席。那位先生的学问很好,只是脾气古怪,不喜居京城,嫌弃人多嘈闹,想过隐世生活。恰巧我新置了一处庄子,那里的环境很清幽。我让人带先生去瞧一瞧,结果先生一看就喜欢上了。我就把安鸿和安飞送了过去,日后他们就在庄子上跟先生读书。姨母放心,我派了靠得住的人伺侯。安鸿、安飞会每月回来给姨母请安。” 顾锦行半真半假地回答。 随后,顾锦行又说:“姨母若是想安鸿、安飞,也可以常去庄子上小住,顺便就当散散心。” “庄子我就不去了,我这年纪也大了,不喜欢折腾。回头我让你的两个表哥时常过去瞅瞅。让庄子上的人仔细着伺候,不得出差错。”严二夫人说。 “是,侄女都安排好了,姆母放心就是。” 严二夫人坐了一阵就回去了。 顾锦行的生活又恢复到常态,每日看账册,到铺子里瞧生意,去看看柳梅、春杏、香竹他们的活儿计。 来到安置柳梅她们的新宅子,顾锦行仿佛有一种错觉。 她觉得这处宅子似乎不同于其他宅子,别有一种富贵气象。她自然不知道这处宅子的原主人是商翟。 见宅子里遍植四时花卉,花木扶疏,甚是清雅,顾锦行便随口给这座宅子命名为“卉园”。 柳梅带着香竹、香柳等人忙着编织花织、垫子、禙子、抹额和织物萌宠等:春杏领着几个人制作胭脂、口脂等。 花田里,每一季的鲜花采摘下来后,由庄子上的婆子们负责分拣。一部分用来晾晒,晒干之后碾磨成各种细腻的花粉;一部分用来蒸馏提取花露。 碾磨好的花粉和提取出来的花露又分别装了,送进城里,送来卉园。 春杏等人再将各种花粉、花露,配上其他一些原料,手工调制成各种香型、各种颜色的胭脂、口脂等。 顾锦行也是很偶然地发现春杏的嗅觉和对色彩的感觉能力都比常人更为灵敏,所以就教她调香露,制作精油,以及如何配制胭脂、口脂。 春杏也好学,很快就把顾锦行会的东西学了个七七八八。顾锦行便放心地交给她来做。 顾锦行在前世的时候尤其喜欢玫瑰花和桂花,连带着跟玫瑰花和桂花沾边儿的东西都喜欢,像各种玫瑰花味儿和桂花味儿的糕点、茶水等。 因此,她特地让人从每季的桂花中,筛出最好的制成桂花茶。 玫瑰花也挑选那些品相好的花骨朵采摘下来,洗净晒干后,制成玫瑰花茶。 后来见玫瑰花和桂花的量都足够,便又开了一家卖花茶的铺子,取名叫“锦茗阁”。 锦茗阁里主推以玫瑰花、桂花为主的花茶,也兼卖其他的绿茶、红茶等。 顾锦行甚至还想过要开点心铺子,做一些别致的有特色的点心,比如鲜花饼。 只是她自己并不擅长做面食,在前世时也没有特地学过这些东西,一时半会儿也寻不着合适的人,也只好先把想法搁置起来。 不过,她买的那两座山头,山上种植的苹果、梨、橙子、橘子、柿子陆续丰收,送了两车到安定侯府,给严?、顾秀、顾丽和肖姨娘那里也各送去了一些。 严?原本由汪姨娘作主,让她嫁回到汪家,嫁给了汪祖南的儿子汪觉学。顾锦行对严?的亲事很是担心,因为近亲结婚会有很大的机率生出畸胎。 她隐晦提醒过严?,只是严?不信,当她在开玩笑。顾锦行怕被人视作妖怪,不敢再多说什么。 但是后来,也不知何故,严?同汪觉学的亲事并未成,顾锦行这才松了一口气。 顾锦行犹豫一阵后,又让人装了些新鲜的果子,以安定侯府严二夫人的名义送去了顾家三房。 顾三爷顾之桓虽说为人迂腐刻板,心肠倒是不坏。 当年黄氏去世,顾锦行和顾安鸿、顾安飞兄弟寄居侯府后,顾之桓还给姐弟三人送去过一些银子,还表达了对兄长顾之衍的不满。 顾昑和顾昕二人虽说没有太大出息,品性倒也算得上敦厚。如今两人分别管着家中的铺子,经营得也还不错。 顾珠嫁给了一个七品京官太常寺博士的儿子。 那位太常寺博士顾锦行也听说过,据说是位端方正直的人,想必家风也差不到哪去。 至于顾之衍,前些日子顾锦行已经暗中差人送去了五百两银子,故也没打算再去多作理会。 然而,顾之衍却偏偏找上门来了。 “你这个孽障!你不敬不孝,我打死你!” 顾之衍一看见如意园中的一切,当即就红了眼,顺手就抓起院子里的扫帚想要追打顾锦行。 第123章 顾媚的算计 看见顾之衍,顾锦行很是意外,一时半刻竟没能马上反应过来。若不是木凤和木青二人眼疾手快地将她护住,只怕顾之衍手中的扫帚就抽到了她的身上。 顾之衍是如何来如意园的?为何要找顾锦行的麻烦?说起来,这罪魁祸首却是顾媚——顾家二房的女儿,五皇子苍劲的庶妃。 这些年,如意坊和织锦坊这两间铺子在京城名声大噪,却没有几个人知道它们同顾锦行有关系。 因为如意坊的背后是汪家,明面上的大东家是汪祖南;织锦坊的背后是欧阳家,明面上的大东家是欧阳澄溪。 顾锦行并不插手如意坊和织锦坊的经营,她只隐身在幕后,为这两间铺子提供各种货品。 但是,画眉阁和锦茗阁是顾锦行个人的产业。尤其画眉阁,随着它在官宦世家的后宅之中打出名气,顾锦行的名字也逐渐被人熟知。顾家最先得知这个消息的人就是顾媚。 五皇子苍劲的正妃是出身琅琊王家七房的王珺。谁都知道,在琅琊王家,七房早已经被边缘化。德昭帝为何偏偏给五皇子指这样一个正妃,着实耐人寻味。 五皇子的两名侧妃也都是五品京官之女,身份门第都不高。 顾媚仍然是五皇子的庶妃。顾之清还继续待在大理寺右寺丞的位置上。要说起德昭帝对顾之清的态度,也同样颇耐人寻味。 顾之清是榜眼出身,有才学,也不乏能力,早年在涂州担任知府期间,他也做出过政绩。因此,德昭帝才将他调回京城。 顾之清回京之时,值顾太夫人去世。德昭帝还特地准允他夺情,勿需为嫡母守孝三年。 然而,这么多年过去,顾之清在大理寺右寺丞的位置上,屁股连挪都没有挪一下。德昭帝究竟是忘记了呢?还是视而不见?或者是有意为之?也只能任人猜测。 不过,作为五皇子派系的人,又受到德昭帝的冷落,顾之清估计很难再有出头之日了。因为这些年来,凡是五皇子派系的人,一直在被大皇子苍舒和三皇子苍北联手打压,德昭帝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其实,德昭帝给几位皇子指婚,多多少少也透露出了一些信息。如若德昭帝真的看重五皇子,又怎么会把琅琊王家最不受重视的女儿指给他为正妃呢? 五皇子倒也不傻,自然明白了这是德昭帝对他变相的敲打和警告,让他安分守己一些, 再加上欧阳澄溪也不肯趟进夺嫡的浑水,得不到来自欧阳家族的助力,五皇子也就渐渐歇了争储的雄心,大多数日子都待在自己的皇子府里同姬妾们寻欢作乐。 姿色殊丽,又善于察言观色的顾媚最得苍劲的宠爱,这在不知不觉中,也引发了正妃王珺对顾媚的弹压。 王珺虽然出身琅琊王家,却并不受王家重视,五皇子自然也不甚待见她。可她到底是正妃,派头摆得十足,日日将顾媚叫到跟前训话和立规矩,稍不如意就对顾媚进行责罚。 顾媚苦不堪言。为了能让日子好过一些,她更加曲意侍奉和讨好苍劲,并借助苍劲之力对付正妃王珺。苍劲喜欢女人的好颜色,顾媚就不惜在服饰和仪容上大量花钱。 不过,五皇子府上的庶妃每月的月例银子只有五两。这点银子根本就不够她的花销。娘家她也指望不上。因为顾之清官职不大,俸禄有限;顾家二房名下的铺子在赵氏的经营下,虽然能赚些钱,但是赵氏还要替儿子顾涛打算,并不愿把银子多给顾媚。 这日,五皇子又召顾媚前去侍候。顾媚在心腹丫鬟珍珠的服侍下梳妆。 珍珠打开胭脂盒,见盒内的胭脂所剩不多,便抱怨道: “庶妃,画眉阁的东西太不经用了,这盒胭脂刚用十天就没有了!第二盒口脂也快要用完了,一盒口脂最多只能用五日。” “用完了再让人去买就是。”顾媚不在意地说。 “可是庶妃,咱们的银子只剩下半两了。”珍珠小声说。 “月初发的月银,才十来天,就只剩半两?”顾媚不相信。 “是的,庶妃,只剩下半两银子了。领完月银后,您就让珊瑚去画眉阁买了一盒胭脂,两盒口脂和一瓶香露。胭脂一两银子一盒,口脂半两银子一盒,香露二两银子一瓶,这里一共花去了四两银子。您又拿出半两银子换作了小锞子打赏……”珍珠越说越小声。 顾媚听了直皱眉,“画眉阁的东西确实好用。好东西自然是会贵一些。珊瑚呢?让她明日去问我娘要点银子。” 珍珠看了顾媚一眼,小心翼翼地说:“珊瑚姐姐已经回去过了一趟,夫人……夫人说……” 后面的话珍珠说不下去了,不过顾媚也明白了,想必她娘赵氏是不愿意给她银子花了。 顾媚正和珍珠说着话,只见珊瑚匆忙走进来。珊瑚和珍珠都是自小跟着她的心腹丫鬟,顾媚进五皇子府时,也跟着一起过来了。 “庶妃,奴婢得知了一个消息……”珊瑚走得急,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顾媚看着她,“珊瑚,出了何事?” “庶妃,奴婢……奴婢听说……听说画眉阁的东家是三小姐。”珊瑚结结巴巴好不容易才把话说完。 “三小姐?”顾媚没有反应过来,满脸茫然。 “就是顾府大老爷和先大夫人的嫡女顾锦行!”珊瑚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急切地说道。 “顾府大老爷……你是说……大伯……” 顾媚这才慢慢想起,顾家没有分家之前,几房的姑娘都是按照年龄长幼排序。因她的年纪最大,被称作大小姐;三房的顾珠排行第二,被称为二小姐;反倒是大房的顾锦行年龄最小,排行第三,被称作三小姐。 顾媚已经想不起顾锦行的样貌了,只记得那时候顾锦行还小,似乎才六岁。 而且分家之后,二房同大房、三房再无往来,她也只是依稀记得曾听说这个三妹被安定侯府二房的严二夫人接了过去。因为严二夫人同顾锦行的生母黄氏是嫡亲姐妹。 珊瑚带来的消息让顾媚十分意外。说起来,顾锦行要整整小她六岁。她想不明白顾锦行有何能力开铺子,难道是安定侯府二房的铺子在交由她打理? “珊瑚,你是从何处得知的消息?会不会听错了?”顾媚不确定地追问道。 “庶妃,奴婢是听一个安定侯府的丫鬟说的。她在安定侯夫人身边当差的,奴婢是有一次去汪记铺子买点心时认识她的。 今日奴婢又碰见她,见她手中捧着一个匣子,就随口问她拿的什么。她说是画眉阁新出的脂粉,是顾家表小姐送给侯夫人的。 奴婢当时还奇怪,结果那丫鬟又说,顾家表小姐就是画眉阁的东家! 奴婢转念一想,安定侯府的表小姐,还姓顾,可不正是咱们的三小姐吗!三小姐可不正是画眉阁的东家吗!” 珊瑚缓过气来,终于利索地把话说完。听完珊瑚的话,顾媚顿时就惊住了。 珍珠高兴地说,“庶妃,这下好了,日后画眉阁里的东西,庶妃想用多少就有多少!不用咱们掏银子买了!” “是呀,庶妃,三小姐一定还不知道您已经是五皇子的庶妃。三小姐若是知道,一定恨不得把画眉阁里所有好东西都送过来给庶妃!哪里还肯收庶妃的银子!”珊瑚也接话道。 “你们都别在这里瞎说!我和三妹多年未见,如今,三妹肯不肯认我这个姐姐都还未知呢!”顾媚故意说道。 “庶妃,三小姐怎么会不认您呢?日后说不定还指着庶妃照拂呢!”伺候顾媚多年,珍珠和珊瑚又岂会不了解她,都争相说着她喜欢听的话。 “庶妃,奴婢听说那苏侧妃的外家每月都要给苏侧妃送来一百两银子呢!”珍珠小声说道。 苏侧妃是五皇子的侧妃之一,父亲是五品给事中,母亲是商户之女。外家经商,颇为富裕。 珍珠的话令顾媚动了心思。如果画眉阁真是顾锦行的产业,那岂不就是她顾媚的钱袋子?她要怎样做,才能够每月都从画眉阁里得到一笔银子? “庶妃,要不奴婢这就去把三小姐请过来见庶妃?或者奴婢去代庶妃给三小姐下一张帖子,另约时间让三小姐过来拜见庶妃?”珊瑚讨好地问。 顾媚心思一转,“先不急!多年未见,冒然请三妹前来过于唐突。你们准备一下,我先回去见见爹爹和娘亲。” 回到顾家二房后,顾媚把自己从珊瑚那里听来的话,又添油加醋地对赵氏讲了一遍。赵氏也是既意外又惊讶。 “我听说画眉阁的生意好得不得了,一日都能赚上一千多两银子。想不到那丫头小小年纪,竟能干出这番事!想来心里也是个有成算的!”赵氏沉思着说道。 “娘,三妹是大伯家的人!三妹的银子自然就是大伯家的银子。咱们二房虽说和大房是分了家,可是打断的骨头还连着筋呢!只要大伯一家肯从指缝儿漏一点儿给咱们,咱家的日子就会比如今强上许多,说不定还能给哥哥捐个官做,女儿在五皇子府也有面子!” 顾媚徐徐诱导赵氏,赵氏的心也动了。 “可是,我们二房自从和大房分家以后,就一直没有了往来,何况那丫头如今还寄居在安定侯府,这……”赵氏心动归心动,却仍然有些犹疑。 “娘,女儿听说大伯一家的日子越发的艰难,三妹是大伯的女儿,岂有不帮扶之理……” 顾媚附在赵氏耳边低声嘀咕一番,赵氏听了连连点头,“媚儿,就依你说的,我这就去你大伯家,同你大伯他们好好唠叨唠叨。如若成了,娘这里每月少不了你的银子!” 第124章 二房的挑唆 赵氏来到顾家大房时,刘氏正在亲手端着一碗稀粥喂顾安简。 “哎哟,大嫂也,你若是短了银两,或是缺什么东西,就直接上二房去找我,看在一家人的情份上,难道我还能不给你?这么小的孩子正长身体呢,得吃些好的,你怎么就忍心让孩子只喝稀粥?” 赵氏一边用责怪的语气说道,一边示意身边的婆子把带来的东西呈递上来。 “大嫂,我今日给你带来一些银耳和红枣,你拿去给孩子熬银耳粥喝。”赵氏挽住刘氏的手很是亲热。 接着,赵氏往房间里扫了一眼,左顾右盼道:“大嫂,孩子的奶娘呢?怎么不见奶娘伺候孩子?你是当家主母,哪有主母亲自喂孩子的?” 刘氏的年纪比赵氏小很多,并没怎么见过赵氏。如今被赵氏一口一声“大嫂”地叫着,本就有些不知所措,又听赵氏这么一问,脸更红了,不知该如何应答。 顾安简原本是有一个奶娘。后来,刘氏为了省钱,就找了一个借口把奶娘打发走了。如今的大房,仅剩两个下人,一个负责烧火做饭,一个洗衣打扫院子干杂活儿。 “弟妹坐吧,莫要嫌弃我们这里简陋!”在赵氏面前,刘氏显得有些拘谨。 赵氏身上穿着用锦缎料子裁制的服饰,做了多年的官太太也让她的身上有一种盛气凌人的气势,刘氏在无形中感到了自卑,在顾之衍面前的那种泼辣劲儿完全使不出来。 “哎,大嫂,你和大哥又不是没有条件过好日子,怎么偏要受这份罪!回头让锦丫头给你们换一处大宅子吧,再多添置一些下人!”赵氏假意抹着眼泪。 “弟妹的意思……”刘氏没有明白过来。 “大嫂,有件事情你和大哥可能还不知道,我今日来也是想要告诉给你们。” 见刘氏在认真听,赵氏眼珠一转,继续说: “大嫂,大哥前面的三个孩子,如今还住在安定侯府吧?按理说这里才是他们的家,你和大哥也该尽早去把他们接回来了!我若记得不错的话,那锦丫头今年十四,还有一年就要说亲了。” “弟妹,你……这是从何说起?”刘氏依然一脸茫然。 刘氏并非不知道顾之衍同黄氏的三个孩子,只是在她眼里,顾锦行三姐弟纯属累赘、拖油瓶。所以,做了顾之衍的继室后,得知三个孩子被他们的姨母接走,定居在安定侯府,刘氏着实松了一口气。 这些年,顾锦行姐弟三人一次也没有回来过,当然,顾之衍和刘氏也从未想到过他们。顾之衍甚至连去看望三个孩子的念头都不曾有过,似乎早已彻底将他们遗忘。刘氏自然更不当回事。 刘氏毕竟出身小门小户,只看得见自己面前的一?三分地。对她来说,顾锦行姐弟不是她亲生的,只要吃不着她的,用不着她的,眼不见心不烦,她就巴望不得这样。 所以,听见赵氏特地提及这姐弟三人,还话中有话,刘氏便疑惑了。 赵氏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一边在心里骂着“蠢货”,一边在面上笑着说:“大嫂,你知道画眉阁吧?你可知画眉阁是谁的铺子?” “画眉阁……我知道,听说那里日进斗金,生意好得不得了,一瓶桂花香露都要卖十两银子。”刘氏说着,忍不住有些眼馋。 赵氏把她的神色看在眼里,“大嫂,那你知不知道这画眉阁正是锦丫头的铺子!” “什么?!”刘氏懵了,随即心里直冒酸水。 “这……这……这是真的?那死鬼竟没有同我讲过!”刘氏忍不住恨恨地说。 赵氏的目光里掩饰不住的鄙夷:“弟妹,难不成我还骗你!你知道,媚儿是五皇子的庶妃,她的消息一向最是灵通,她得来的消息还能有假?!” 听了赵氏的一席话,刘氏已经不怀疑消息的真假了。她开始在心里嫉妒,同时也在盘算。 赵氏暗自哧笑一声:“大嫂,你们是一家人,按理这话不该我说。可是我也是实在看不过,哪有做儿女的享福,花着用不完的银子,却让爹娘在一旁过苦日子的道理! 锦丫头如今还未出阁,画眉阁就该是你们大房的产业!锦丫头说到底也要叫你一声母亲,难不成她还不想认父认母?还想忤逆不成? 况且安简还是她的弟弟,身为长姐,难道她不该拿些银子出来养弟弟?!” 第125章 眼红 听了赵氏这一席话,刘氏果真是红了眼。 “这个死丫头,就算她不是老娘我亲生的,如今也得叫我一声母亲!安简好歹也是她兄弟!我们在这里吃糠咽菜,她却在富贵窝里享福!“刘氏越说火气越大。 赵氏睨了刘氏一眼,见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微微一笑道:“大嫂不要嫌我多管闲事就好!我也是实在不忍心看着你和安简受苦。这一直憋在心里的话才不吐不快!” “弟妹说的哪里话!你能够告诉我这些,我感激你还来不及呢!若不然,我们都得被那死丫头蒙在鼓里!” 说到这里,刘氏心思一转,“弟妹的这个情我承了!等我把铺子从那丫头手里弄过来,自然少不了弟妹你这里的谢礼!” 刘氏虽然出身不高,好歹也是商户之女,打小就在钱财利益的纠葛和人情世故的熏染中长大,为人处事倒也精明。 刘氏早已经猜测到赵氏专程前来告知她此事的动机恐怕不纯。尤其听赵氏的话里话外,全都是明晃晃的挑唆。 不过,以赵氏为代表的二房一家,尤其顾媚,真正想要的可不只是谢礼。 “大嫂,你我都是一家人,咱明人不说暗话,顾家虽说是分了家,可是打断的骨头连着筋,一笔写不出两个顾字来。大哥大嫂日后若是好了,还望能多扶持我们二房。 大哥大嫂有啥难事也尽管开口,就算我家老爷官位不高,帮不了大哥大嫂,可是我家媚儿在五皇子跟前得宠,多少也能说上几句话!”赵氏毫不含糊地说。 刘氏顿时就明白过来,心里暗骂赵氏鸡贼,暗骂二房不要脸,不过在面上并没有表现出来。比起画眉阁这块更让刘氏眼馋的肥肉,赵氏的那点儿算计在她眼里根本就不算什么。 而且刘氏也想到了,顾锦行是安定侯府二房严二夫人的嫡亲侄女,背后有严二夫人和安定侯府撑腰,单凭顾家大房如今的情形,只怕是很难从顾锦行的手中把铺子夺过来。 所以,要夺走铺子,还得借力。二房顾媚如今是五皇子府上的庶妃,深得五皇子宠爱。以顾家的人脉,能够压下安定侯府的恐怕也只有五皇子…… 想通这个关键点,刘氏对赵氏更加客气。 “弟妹言重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日后我们大房若是有了事情,自然要去麻烦二弟和弟妹,指不定到时候还需要请侄女和五皇子帮忙拿主意!” 听了刘氏的话,赵氏的心里很是满意,“大嫂,若是这样的话那自然就更好了,日后我们二房就不跟你和大哥客气了!哎,我家媚儿在五皇子府过得也不容易!皇子府表面看着风光,内里过的日子,吃穿用度都还不如有钱的商户人家。” 说到这里,赵氏还假意拭了拭眼泪。 得知京城里日进斗金的旺铺——画眉阁的背后东家就是顾锦行之后,和顾媚一样,赵氏也是眼红,并非不想独吞这间铺子,在和顾之清商议一番后,甚至还想过要借五皇子苍劲之手抢夺铺子。 只是,安定侯府的背后不仅有淑妃,还有世子严硕和严钰、严京等人,哪一个都不是好相处的。再加上德昭帝对他的态度,五皇子也不愿明着出面,为顾家二房招来忌惮。 、 况且,顾家二房终究还是顾及着名声,便退而求其次,想借顾之衍和刘氏之手夺走铺子。而且,顾锦行是顾之衍的嫡长女,是顾家大房的人,由顾之衍和刘氏出手夺走铺子更加名正言顺。 赵氏离开后,刘氏就开始绞尽脑汁地想如何把铺子从顾锦行的手中夺过来,并头一回破天荒地为顾之衍准备了酒菜,等着顾之衍回家一起商议。 话说顾锦行前些日子差人暗中送过来的五百两银子,直接落到了顾之衍的手中。当然,由于顾锦行刻意的隐瞒,顾之衍并不知道银子是顾锦行让人送过来的。 在两个姨娘跑后,手中又没有银子时,顾之衍确实同刘氏过了一段时间的安生日子。如今,面对这笔五百两银子的飞来横财,顾之衍又故态萌发。 他没有把自己得到这笔银子的事告诉给刘氏,更没有把钱拿出一些给刘氏,而是直接揣着这些银子就去了花楼。 花楼就是一个销金窟,五百两银子很快又被顾之衍花了个七七八八。 顾之衍回到家中后,刘氏对着他就是一番哭诉,将赵氏说的那些话,继续添油加醋地讲了一遍。 顾之衍听了果然很愤怒,“那丫头竟然在做生意?画眉阁就是她的铺子?” “是呀,老爷,锦丫头纵然不是我亲生的,可她好歹也是老爷你的亲闺女啊。哪有闺女赚了银子不拿回家来孝敬爹娘的道理!这不是平白无故让人看笑话吗!”刘氏抹着眼泪说。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顾之衍气得直拍桌子。 刘氏见状,又趁机火上浇油:“老爷,还是去把锦丫头和安鸿、安飞兄弟俩都接回来吧!俗话说,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做子女的不在家孝养父母,哪有长期离家寄居别府的道理?岂不惹人笑话?那些不知内情的说不定还以为是我们苛待了姐弟三人!” “那个孽障!不守女德,抛头露脸学商户做派不说,赚了银子还不肯告诉家里!明日我就去找她,把她带回来!”顾之衍怒气冲冲地说。 刘氏忙给他奉上一杯茶:“老爷,你消消气!等明日见了锦丫头你要好生和她说,万一她要是不肯回来……” “她敢!她要是不回来,看我不打死她!”顾之衍怒目圆瞪。 第二日一大早,顾之衍果然如他所说去了安定侯府。只是到了安定侯府后,才知道顾锦行同顾安鸿、顾安飞已经不在侯府里住了。 在安定侯府门房的指点下,顾之衍找到了如意园。 如意园的门房听说后,也不敢明着拦,只好一边先把人让进了园子,一边赶紧去告诉顾锦行。 顾锦行刚吃完了早膳,听说后,很是意外,就赶紧带着木凤和木青二人迎了出来。 而此时,顾之衍看见如意园中的富贵气象,一下就红了眼,这便有了他破口大骂,想要打骂顾锦行的那一幕。 第126章 质问 “爹?”看着眼前的人,顾锦行不确定地唤了一声,声音小如蚊子。 对她来说,顾之衍比一个陌生人好不到哪里去。自从她穿越来到这个时空,占据了原主的身体,顾之衍既是她的父亲,也像是一个完全不熟悉的人。 尤其自从黄氏去世,顾锦行姐弟三人被严二夫人接走后,时间已经过去了五年,而这还是顾锦行在五年后第一次见到顾之衍。 在这五年里,莫说是顾锦行,就连顾安鸿和顾安飞这两个嫡子,也没有见到过顾之衍。在这姐弟三人的心里,顾之衍就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一次也没有在安定侯府出现过。 甚至,顾之衍连一点银子,一件衣裳,一点儿吃食,也从来不曾给顾锦行姐弟三人捎去过。 因此,顾安鸿和顾安飞从两岁到七岁,在这五年的时间里,在兄弟二人的记忆中,不仅母亲是缺失的,就连父亲也是不存在的——这一点很令顾锦行在意! 作为穿越过来的人,顾之衍和黄氏算不得她的亲生父母,顾锦行对他们也谈不上有多少感情。不过,黄氏自始至终善待着她,所以她在心里对黄氏有依恋,她愿意当黄氏是亲生母亲。况且,人与人的感情也是相互之间相处出来的。 而顾之衍,既然一直都是缺失的,那么顾锦行也不会过于待见他。当然,她也不会针对原身的父亲特意去做什么,只是遵从自己的本心而已。 因此,每当她听旁人说起顾家大房如何的落魄,顾之衍又闹了些什么笑话时,顾锦行从不急于分辩,因为她对顾家,对原身的父亲,是真的谈不上有太多感情。 顾家大房的人,顾锦行如今真正在乎的只有顾安鸿和顾安飞,这一是为了回报黄氏对她的善待;二是为了完成黄氏对她的嘱托;三是出于本心,对这两个失去娘亲,爹也不管的孩子,她做不到熟视无睹。 “爹,你来做什么?”顾锦行很快冷静下来,沉着脸问道。 “你这个孽障!你还有脸问我来做什么?”顾之衍伸手指着顾锦行的鼻子,气极道。 “你开铺子,赚银子,有了钱竟然不拿银子回家,反而瞒着我躲在这里置办宅子!你不仁不孝,真是好大的胆子!”顾之衍怒喝道。 顾锦行抬起头,用一种既陌生又疏离的目光看着他,眼神仿佛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爹,我前些日子让人给你送去的五百两银子呢?你难道又花光了?”顾锦行冷不丁地问,语气中不无嘲讽。 “你……你说什么?我前些日子接到的那五百两银子是你给我的?”大概是吃人嘴短,拿人手软的缘故,顾之衍一时有些中气不足。 顾锦行没有理会他,继续质问。 “你说我没有拿钱给你,我还要怎样才算是给你钱? 两个小姑姑出嫁时,我送回去二千两银子,让你拿出一千两替小姑姑置办嫁妆,操持婚礼,另外一千两银子让你留着。结果呢? 不到十天,你就在勾栏酒肆把那二千两银子全花了,两个小姑姑的嫁妆和婚礼都没着落,后来的嫁妆还是我另外给补上的。” 顾锦行顿了顿,又说:“你说我没有给你银子?刘氏生顾安简,我让人送过去的三百两银子算什么?难道不是被你拿去自己一个人花了吗?”“ ”还有,前些日子我让人给你送去的五百两银子,结果你呢,又去了花楼,没过几天就在那个名叫伶官的艺伎身上花得七零八落,你当我不知道?“ “你……你……你怎么都知道?你让人跟踪我?”顾之衍听见顾锦行说得八九不离十,心中慌乱,一时气短,结结巴巴道。 “母亲去世,她的丧事你操办过吗?母亲的头七,你祭奠过她吗?每年的清明节,你可曾去过母亲的坟上上过坟?种过树?”烦怒的顾锦行声声质问道。 顾之衍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 见顾之衍面带愧色,无言以对,顾锦行这才缓了缓口气,继续说道,“父亲,想必你今天来也不是为了要和我吵架。你若是有事,就坐下来咱们好好聊,好好谈;你若是没事,那就请父亲离开这里,先回去,” 被顾锦行抢白了一番,顾之衍一时无话可接,只得讪讪地坐下。 而就在顾锦行声声质问顾之衍时,有两个人几乎在同一时间,鬼鬼祟祟地,分别出了五皇子府的角门和顾家二房的后门。 没过多久,一些和顾锦行有关的谣言就开始神不知鬼不觉地在坊间流传开来,谣言纷纷扬扬,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很快就传进了京都各高门大户的后宅之中。 “喂,顾家大房的那个嫡女,你有没有听说过?就是一直寄居在安定侯府里的那个!” “我知道那个丫头,听说她开了两间铺子,一间就是画眉阁,就是专卖脂粉、香露、精油的那家,生意好得不得了;另外还有一间铺子是锦茗阁,是卖茶的,这间铺子新开不久,生意也是很好。” “是啊,听说宫里的娘娘们也差人去画眉阁里订各种脂粉香露……” “我听说顾家大房的大老爷一家每天吃糠咽菜,日子过得甚是艰难,顾锦行既然有那么多的银子,为何不资助一二?” “那丫头是个心狠的,我听说……” “天啊,小小年纪,竟如此胆大!” “这不是忤逆不孝吗?” “那可不?若说她只是不敬继母倒也罢了,毕竟不是亲生的,可是竟然连父亲也不要!” “心思这样歹毒,这样的女娃,日后谁家敢娶?” …… 当商翟和欧阳澄溪得到消息时,关于顾锦行的那些谣言早已经传遍了京城。 “都去查,把故意传播这些谣言的人全部给本公子揪出来,不能有一条漏 网之鱼!”欧阳澄溪吩咐了一声。 隐身在暗处的人立刻闪身而去。 “你们也去查,要散播这些流言,必定是有原因的,把前因后果都给我查出来!”商翟也吩咐了一声。 木甲应声而去。 第127章 落空(上) 顾锦行自然知道,顾之衍一向对她和两个弟弟不闻不问,如今突然找上门来,只怕背后另有缘故。因此心里便多了一些警惕。 又听见顾之衍口口声声提及铺子、银子,顾锦行便知道他这次上门,十有八九是冲着她名下的铺子和手中的银子来的。 顾之衍能够知晓她有铺子并不奇怪,因为开画眉阁和锦茗阁这两间铺子时,顾锦行并没有找人入伙,也没有刻意去隐藏自己的身份。 因此,当画眉阁在京城名声鹊起,那些世家候门中的贵妇千金,又有谁不知道画眉阁是她顾锦行的铺子呢?顾家能够得知自然也在意料之中。 但是,多年经商让顾锦行具有了一种敏锐的直觉,她猜测顾之衍这次找上门来,只怕不再是三、五百两银子就能够轻易打发走的。 何况以顾锦行对他的了解,只怕在顾之衍的背后少不得有人在跳着掇撺,推波助澜。只是这个人会是谁?难道是刘氏? 可是刘氏只是一个小商户之女,不像是能谋这种局的人。 想到这里,顾锦行的眼睛眯了眯,心中也便有了周全的思量。 趁着顾之衍低头喝茶时,顾锦行转头看了木凤和木青一眼。木凤和木青跟了她几年,彼此已经有了默契,当即就明白了顾锦行的暗示,点头转身离开,唤了香兰前来伺候。 木凤和木青二人很快出了如意园,直接往顾宅的方向去。 在木凤和木青离开的同时,顾锦行也迅速想好了应对之策。她深知对待顾之衍和刘氏这样的人,既不能够一味用强硬的手段,更不能够一味示弱。 最好的办法就是先强硬敲打一番,把对方镇摄住,让对方彻底息了日后要无故滋生事端的心思,然后再塞上甜枣,把人长久地安抚住。 何况顾之衍在名义上也是她的父亲,纵然没有多少父女的情分,到底还是得顾及着名声。 要说名声,顾锦行觉得自己是真的不太在乎那东西。可是她不得不为顾安鸿和顾安飞考虑。 顾安鸿和顾安飞甫一出生,名字就上了顾家的族谱,两人日后进学入仕,名声自然不能够有丝毫瑕疵。两兄弟不能背上忤逆不孝、不认亲父的名声。 总之,来者不善,善者不来。顾锦行猜想这一次,她不得不对顾之衍和刘氏做出一些退让,许给两人一些较为长久的利益,以此来安抚住他们,借此斩断背后之人的手,好让其他人没有空子可钻。 果不其然,没多大会儿,顾之衍就盯着顾锦行开口道:“你还没有出阁,仍然是我顾家的女儿。你名下经营的铺子应该归家中所有。日后,铺子的账册、收入,就交到我这里来吧!” 顾之衍说完,顾锦行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就听见一个尖锐的女声横空响起:“老爷说得对,大小姐的铺子和银子都应该交给家里,由我和你父亲替你掌管!” 顾锦行侧头,看见木凤已经提溜着刘氏回来了。 木凤刚把刘氏放下,刘氏就迫不急待地走上前,神色倨傲地看着顾锦行:“大小姐,我是你继母!” 顾锦行又侧了侧脸,微微点头,“我知道。既然夫人来了,那就坐吧。今日,趁着你和父亲都在这里,有些事咱们就商议一下,做个了结,省得日后再起分歧,伤了彼此的情分。” 顾锦行的话音刚落,刘氏就抢着说:“大小姐,你眼里没有我这个继母倒也罢了,只是你怎么忍心看着你父亲和你兄弟吃苦受累?你住着这么大这么好的园子,我和你父亲、兄弟却挤在逼仄的旧屋里……” 和顾之衍一样,看见如意园中有三进的院落,花木扶疏、窗明几净,心头一下就涌上一股复杂的情绪,也不知道是嫉妒,还是贪婪。总之就很想立刻把这园子据为己有。 听了刘氏的话,顾锦行不怒不恼,面色沉静地说:“夫人,顾家原本也是有大宅子的。并不比这个园子小,只是这些年……夫人还是等回去之后再好生问父亲吧!” 顾之衍一听又怒了,“孽障!同你母亲怎么说话的?难不成你还想指责我不成?” “父亲,我说错什么了?顾家以前难道不是住在大宅子里吗?记得祖母还在的时候,仅我祖母住的荣春堂,还有我娘亲住的禧福苑,恐怕就有这园子的一半大。”顾锦行端起茶喝了一口。 顾锦行说的是实情,顾之衍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反驳,面色有些窘迫。 刘氏看看顾锦行,又看看顾之衍,再回头看着顾锦行:“大小姐,既然你这处宅子不小,要不就让我和你父亲,还有你兄弟安简一起搬到这里来住吧!” 顾锦行感到好笑,“夫人想要搬来这里住?那你不该来问我,你应当去安定侯府问我姨母,因为这处宅子是我姨母买的。” “孽障!你又想骗我们!这处宅子的房契上明明写着你的名字!”顾之衍又吼道。 “是呀,大小姐,你看,这处园子的房契上分明写的是你的名字!”刘氏一边说,一边从身上摸出一张纸放在桌上。 木凤拿起那页纸,展开递到顾锦行面前。顾锦行一看,白纸黑字,可不正是在官府里备份的房契文书! 就凭能从官府拿出这份纸货真价实的过户文书,顾锦行就知道这个局不是寻常人能谋的。 顾锦行眸色变冷,“看来父亲和夫人早就谋划好了,要夺我这处宅子,是吗?” “哟,大小姐,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既未定亲,也未出阁,还是顾家的女儿,这处宅子自然是我和你父亲的!”刘氏腆着脸说。 “如果我说这处宅子是我日后的嫁妆呢?”顾锦行似笑非笑地看着刘氏和顾之衍。 “混账,你日后的嫁妆我说了算,还由不得你做主!”顾之衍喝道。 “是吗?”顾锦行的目光轻飘飘地掠过顾之衍,扫向刘氏,“夫人也这么认为吗?” “大小姐,你父亲说得对,这么大的宅子给你做嫁妆可惜了!你还有一个兄弟呢!依我看,这座宅子,日后就留给安简吧!老爷,你说呢?”刘氏厚着脸皮说。 第128章 落空(下) 顾之衍正要点头,顾锦行却接过了刘氏的话。 “夫人说错了,安鸿和安飞才是我的亲兄弟。顾安简虽然也算我兄弟,可是同安鸿、安飞相比,到底还是要差一些!这处宅子就算日后要留给兄弟,那也是给安鸿和安飞的。父亲,你说呢?” 听见顾锦行提及顾安鸿和顾安飞这两个嫡子,顾之衍恍惚了片刻。此时,他已经记不得这两个儿子的音容相貌了。 刘氏见顾锦行油盐不进,就打算使出她的看家本事——撒泼,正要往地上滚去时,被木凤眼疾手快地挟制住了。原来顾锦行早已猜到她的小动作,一个眼神就让木凤看懂了。 此时此刻,顾锦行感觉自己满心疲惫,不打算再继续同顾之衍和刘氏兜圈子。决定速战速决。 “父亲,夫人,这处宅子确实在我名下,但是宅子是姨母买的,而且这座宅子只有我和安鸿、安飞能住。”顾锦行看了他们一眼。 “无稽之谈!无稽之谈!宅子既在你的名下,我和你母亲自然也能住!”顾之衍厉声喝道! “父亲,我没有骗你。你好好看看这张房契,这里写有一行备注。你也可以亲自去官府问问,姨母买下这处宅子时,就指明这处宅子只能供我和安鸿、安飞居住,其他人若是染指就得按三倍价钱赔偿!” 顾锦行一边耐心地说,一边示意香兰把刘氏拿出来的那份房契摆到顾之衍面前。顾之衍拿起房契,果真看见了一行极不起眼的小字,这才相信,脸色顿时就很难看。 刘氏也不相信。她使劲儿挣脱了木凤的挟制,冲到顾之衍面前,一把从顾之衍的手中夺过房契,仔细一看也愣住了。 “死丫头——不!你还有庄子!你在京外还有成片的田庄……”刘氏又高声叫起来,接着从袖笼里继续拿出来一沓地契房契的拓印件,每一页都是在官府备份过的。 要说这些在官府备份的房契和地契,刘氏是怎么拿到手的,就不得不说到顾媚和顾家二房的算计,也不得不提到五皇子苍劲。 在五皇子府上,正妃王珺和两个侧妃,都对受庞的顾媚怀有敌意,三人联手打压顾媚。因此,在顾锦的身边,可不只是有一个眼线。 顾媚想通过娘家去算计并谋划顾锦行的铺子和银子,这事儿很快就被王珺和两个侧妃得知了。王珺和两个侧妃以为可以借此在五皇子面前给顾媚上眼药。 不成想,五皇子苍劲得知顾媚的算计后,也动了心。 皇子们的俸禄都有定数。若是仅靠俸禄又哪里够用。因此,一直以来,皇子们额外的开销,要么靠外家,要么依靠妻族。 静妃和五皇子、六皇子的主要财路是欧阳家。只是,这几年来,欧阳澄溪在逐渐减少对静妃和两个皇子的供给。 随着德昭帝逐渐老去,皇子们羽翼渐丰,各有各的心思。在德昭帝的有意弹压下,五皇子苍劲虽说是歇了心思,但保不准他周围的人有想法。而皇子的手中一旦有了钱,就足以做太多的事。 欧阳澄溪压根儿就不想淌进夺嫡的这趟浑水。正是忌惮着这一点,他才有意识地收紧了给予静妃和五皇子、六皇子的供给。 苍劲的正妃王珺来自琅琊王家七房,本就不受重视,七房财力也有限,王珺的嫁妆也给得不多,自然不可能成为五皇子的经济后盾。 两个侧妃,其中一名侧妃的外家虽说在经商,可那也只是小商户而已。更何况五皇子府里除了奴仆幕僚,还有一堆侍妾要养。 因此,从前一向花钱大方的五皇子,这几年却过得有些捉襟见肘。当他骤然听说了顾媚的算计,不由得眼前一亮。 事实上,如意坊、织锦坊、画眉阁、锦茗阁,这四间铺子开一间火一间,家家铺子都赚钱,早已入了有心人的眼。 但是,如意坊的背后有汪家,汪家的背后有汤府和三皇子,无人敢动;织锦坊的背后有欧阳澄溪,也没有人自不量力地去生事儿。 所以,能打主意的也只有画眉阁、锦茗阁,以及在顾锦行名下的那些田庄。虽说顾锦行的背后有一个安定侯府,但也不是不能动…… 苍劲很快就让人把顾锦行的底细查了个七七八八,并让人从官府中把顾锦行名下所有庄子、宅子的地契房契的备份文书,都拓印出了一份,让人暗中放进了顾家二房,放在了顾之清的书桌上。 顾之清自然猜得出这些拓印的文书是谁送过去的,只是他哪里敢说,便拿给赵氏带去了大房,交到刘氏手中。 看着刘氏甩出来的一沓备份文书的拓印件,顾锦行的眸色紧了紧,哧笑一声:“不瞒夫人,这些地契和宅契虽在我名下,却都是姨母掏银子买下的。恐怕你们也都拿不到。” 根据宋夏朝的律法,未出嫁的女儿,名下不允许有个人置办的私产,若有置办的私产也要充公给家族。但是,继承得来,或由他人赠予的则不在此例。 律法规定,未出嫁的女儿可以获得母亲的嫁妆;可以拥有长辈或他人赠送的财产,且这些财产可以不被充公入家族。出阁时,可以作为嫁妆带走。女方的嫁妆男方也不得私自动用。 因此,在置办产业,过地契宅契时,顾锦行就是将自己买下的宅子和庄子,以严二夫人赠送的名义来过户的。顾之衍和刘氏对这些财产自然是没有办法染指的。 顾之衍见希望落空,顿觉颜面尽失。刘氏也是气急败坏。 刘氏犹自不信,又把那些房契地契拿到眼前,仔仔细细、反反复复看了一遍,终于看清楚在每一张拓印的文书上,都有一行不醒目的小字,写着宅子、庄子均系严二夫人出银购买,过户给顾锦行,只归顾锦行个人所有,其他人不得染指,否则处以三倍罚银。 刘氏悻悻扔下这堆形如废纸的文书,气得直想吐血,接着又是眼珠一转,“那你那铺子……” 顾锦行微微一笑,轻声道,“父亲,夫人,我手中经营的铺子,部分是姨母投入的股份,余下部分是用娘亲的嫁妆银子投入的。所以,我在铺子里没有股份,铺子虽在我名下,却也算不得是我的。” 看了顾之衍和刘氏一眼后,顾锦行又接着说,“父亲读过书,想必也知道,娘亲的嫁妆都是留给子女的。因此,铺子里除了姨母的股份,娘亲的嫁妆银子投入的股份,自然是我和安鸿、安飞三人的。” 顾之衍气结,“好!好!就算铺子不是你的,那你得的那部分银子总该给我拿回家来!” “没错,大小姐,你从铺子里分到的银子,总该拿些回家孝敬给你父亲。”刘氏阴阳怪气地把话接过去。 顾锦行点点头,“父亲,夫人,这正是我今日要同你们商议的。” 随后,顾锦行示意木青取来笔墨纸砚,“父亲,夫人,我每月给你们一百两银子,直到你们二位终老。安简日后的读书费用我出,你们看如何?“ 顾之衍和刘氏正要开口,顾锦行又说,“一年一千二百两银子,足够买一百亩上好的良田。如果不买良田,足够一户十余口的人家绰绰有余地花用十年。” 顾之衍和刘氏的神色有些松动。 顾锦行看着他俩,“如果父亲和夫人同意,就请立下一张字据,日后每月我会把银子按时送到你们手中,你们也不得再来寻我和安鸿、安飞的麻烦。如果父亲和夫人不满意,我只好去官府找人评理了。想必官府也会同意我不必给父亲和夫人银子。” 见希望落空,顾之衍和刘氏的面色都有些灰败。想着顾锦行每月多少还能给一百两银子,刘氏也不愿鸡飞蛋打,就催着顾之衍很快写下了字据。 顾锦行收好字据,让香兰取来一百两银子交到刘氏手中,“夫人,你把银子收好,不要轻易交给父亲。” “你——你——你这个孽障!”顾之衍忍不住又骂。 顾锦行也不理会,命香兰和木凤送客,自己转身向书房走去。 第129章 三房示好(上) 顾锦行走进书房,便让木青守在书房外,不让任何人进来打扰。 然后,她自己趴在桌上哭了起来,倒也没有放声大声哭,只是身不由己地小声啜泣。 她知道,这大概是原主的感情在作怪。毕竟,亲生父亲如此凉薄,搁在谁的心里都会难受。 哭了一会儿后,大概也发泄得差不多了,原主的情绪渐渐淡去,顾锦行的神智才清醒过来,停止了哭泣。 顾锦行揉了揉有些红肿的眼睛,在这一刻,她无比想念在前世的母亲和弟弟。 在前世时,虽然母亲患病,弟弟生意失败欠下一屁股的债,可是一家人谁也不曾嫌弃过谁,自始至终都拧成一股绳,努力冲出困境。 只因为他们是亲人,有着斩不断的血缘。 所以,在前世,她为了能够帮弟弟和母亲,被嘲讽“扶弟魔”,一次次耽误婚期,即使这样,她也不曾动摇过为自己放弃家人的念头。 来到这个时空后,她只知道自己在六岁以前,有顾太夫人疼爱。顾太夫人去世后,她有黄氏的护着。黄氏去世之后,幸好还有一个姨母。 这些年来,她和两个弟弟寄居安定侯府,幸得姨母看顾,也有严老夫人和明氏的暗中维护。 反倒是亲生的父亲,竟对三个嫡子女不闻不问。如今竟然还想要来谋夺她名下的钱财,又怎能不令人寒心。 顾锦行从前让人给顾之衍送去的银子,都被他挥霍一空;如今,她承诺每月给父亲和继母一百两银子,只要顾之衍不再把那银子拿去挥霍,已足够他们几口人的生活。 再加上顾锦行还承诺日后负责顾安简的读书费用,她觉得自己已经很对得起顾之衍这个便宜爹了。至于其他多余的事,她一概不会再管。 如今,顾锦行只想好好护着顾安鸿和顾安飞兄弟长大,以回报在这一世黄氏对她的恩情。 想到这里,顾锦行才觉得心里好受了些。 此时,在有心人的刻意推动下,满京城都是关于顾锦行的谣言。这谣言也同样传进了顾家三房。 话说当年在分家之时,顾府的一部分宅子被划分出去给了三房。划分出去的宅子用院墙隔了,三房另外开了一道宅门。 因此,顾之桓和陈氏一家就住在大房隔壁,两道宅门离得也并不太远。 从分家后开始,大房分得的那些值钱的古董、字画,除了被黄氏在生前暗中取了部分换成银子给顾锦行姐弟三人傍身,其余的都被顾之衍挥霍一空。 而且,大房不断靠典卖铺子、田宅和房产生活,到现在,铺子和田宅已经所剩无几,宅子也越变越小。 周围的住户越来越多,原本属于整个顾府的门前的那条街,如今已经环境嘈杂,成了一条地地道道的市井之街。 和大房不同,三房一直住在分得的祖宅里。这些年来,从顾府分出来的这部分院子竟然没有太大变化。 顾之桓虽然没有了官职,已是白丁之身,但是分家时得到的铺子和田产,在陈氏的悉心打理经营之下,每年也有不错的进项,足够一家人绰绰有余的生活。 三房嫡女顾珠已经出嫁,嫁给了一个名叫黎赫的读书人。 黎赫的父亲曾经同顾之桓是同窗,两人的交情一直不错。黎家也是门风清正的书香门弟,人口不多,家宅简单。 顾昑和顾昕也先后娶妻。 顾昑和顾昕原想走科举之路,只是两兄弟考了多年也未考中,便息了那心思,开始从陈氏的手中接过家中产业来打理。 兄弟两人,一个负责打理铺子,一个负责打理田庄,赡养父母,守着妻子,生育儿子,日子倒也过得其乐融融。 这日,陈氏正坐在院子里晒太阳,两个孙儿陪伴在她的身侧。 一个孙子四岁,是顾昑的长子,一个孙女两岁,是顾昕的长女。 没多大会儿,陈氏的心腹婆子张嬷嬷就走了过来。张嬷嬷一直都陪在陈氏身边。 “夫人,奴婢刚才去隔壁刘大娘家里寻一个花样子,不成想听到外面正在传锦小姐的流言。”张嬷嬷说。 “锦丫头?”陈氏愣了愣。 三房这边的人一直都称顾锦行为“锦小姐”。 “都传了些什么,你说来我听听。”陈氏道。 张嬷嬷便上前,附在陈氏耳边,将外边的那些传言悉数说给了陈氏听。 陈氏听完,气得浑身发抖,脸色都给气白了。 “这些谣言究竟是哪些黑了心肝的人传出来的?锦丫头到底同他们有什么仇?连一个小丫头都不放过,这是不给人活路啊!” 接着,陈氏又叹了口气,说:“可怜的孩子,娘亲不在了,那当爹的既不疼也不护着,难不成就任由旁人如此诋毁欺辱?” 陈氏不由得又想起黄氏来。当年,顾家三房三个妯娌,就数她和黄氏的情分最好。 她犹自记得在自家男人被削职夺官下狱那年,黄氏正掌管着顾府中馈,若不是黄氏拿出公中的银子帮忙打点,只怕顾之桓得在牢狱里受不少苦,而且能不能脱罪出牢狱都不好说。 刚分了家的那一两年,因为顾之桓失了官,不再有俸禄,一家人都要靠祖上留下的产业过日子。 那时,她因为从未掌过家,只觉得处处艰难,也是黄氏时不时地在帮着她。 想起黄氏,陈氏的眼睛不由得有了一些湿意。 “嬷嬷,等会儿大公子和二公子回来后,你让两位公子和大奶奶、二奶奶都来我这里。”陈氏吩咐道。 两个时辰后,顾昑和顾昕从外面回来,听到张嬷嬷递的话,立刻就带着各自的夫人——鲁氏和安氏来到主院的正房。 “母亲,”顾昑带着鲁氏,顾昕带着安氏向陈氏行礼。 陈氏朝他们摆了摆手,“都坐吧!我叫你们过来,是有事要同你们说。” 然后,陈氏看着顾昑和顾昕,“你们今日在外面,想必也听见了那些有关锦丫头的流言?” 顾昑和顾昕先是对望了一眼,才转头看向陈氏。 “母亲,儿子听见了那些传言,不过儿子并不相信。”顾昑说。 “是的,母亲,旁人可能不清楚,但是咱们了解实情,这是有人在故意往锦堂妹身上泼脏水。”顾昕说。 第130章 三房示好(下) 当年,黄氏之所以放手让严二夫人接走顾锦行,此后也没提过让顾锦行从侯府归家,实在是顾之衍的后宅太乱,先后抬了三个姨娘。 黄氏无力弹压这几个小妾,又想着顾锦行年纪还小,不愿意让后宅中的阴私之事过早污了女儿的眼睛和耳朵。 后来,大房陆续卖出一些宅子,住处越来越小,以致三个姨娘直接去占了顾锦行从前住的锦华阁,以至于顾锦行偶尔回到自己家里竟没有地方住,只好去同黄氏挤在一处。 再后来,黄氏意外怀孕,生下了顾安鸿和顾安飞兄弟,身子便日益不好,更无暇去看顾大女儿。 顾安鸿和顾安飞两周岁时,黄氏病逝,幸好严二夫人及时接走了两兄弟,否则,以顾之衍的性子,这两兄弟能不能够活下来只怕都难说。 顾之衍如今的妻子刘氏,本就出身小门小户,更不是良善的性子,若是顾锦行姐弟三人一直生活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只怕刘氏更容不下。 这些,旁人都不知情,可是三房却是知道的。 这几年,顾之衍任由顾锦行姐弟三人住在安定侯府里,任由旁人说姐弟三人在安定侯府打秋风,也从未想过要去看看这三个儿女,从未想过给三姐弟送些吃的、穿的、用的过去。 幸好有一个心慈和善的姨母,也幸得安定侯府是积善人家,否则,这姐弟三人还不知会过什么样的日子。 想到这里,陈氏不禁摇了摇头。 “我今日叫你们来,是想同你们说,当年,你们的大伯母对我们三房一家是有恩的。 别的事且不论,单就拿你们父亲当年触怒天颜被下狱这事来说,若不是你们的大伯母咬着牙龈挤出银子拿去打点,你们的父亲能不能活着出狱都难说。” 陈氏顿了顿又说:“如今,锦丫头出息了,开了铺子,能挣银子,我是真心替她高兴。 这些年,锦丫头同咱们没什么来往,咱们也不要想着去图她什么,只是在她遇难事时,咱们力所能及,能搭把手就搭把手,能帮她一把就帮一把。” “娘,如今外面到处都在传那些不好的流言,锦堂妹那里,咱们该如何去帮她?”顾昑问。 “昕儿,你说呢?”陈氏看着顾昕。 顾昕皱了皱眉,想了想,“娘,咱们三房势薄力微,也没有好办法能强出头。 依儿子看,倒不如这些日子多去锦堂妹那里走动走动,多同堂妹往来,让人知道堂妹同咱们的关系都亲近着呢,堂妹才不是传言中的那种冷血之人!” 陈氏点点头,“这倒也是一个办法。让人亲眼看见锦丫头同我们来往,让那些说锦丫头无情无义的人都睁眼好好看一看,流言自然也能不攻自破。” “娘,其实这件事情吧,最好是大伯父能够亲自站出来为堂妹说几句话。大伯父若能当众维护堂妹,比什么都管用!”顾昑说。 “昑儿说得对,”陈氏肯定道,“那就这样,昑儿,你先去寻你大伯父,看看能不能说服你大伯父亲自出面,当众为锦丫头说几句话,破了那些流言。” 接着,陈氏又看向顾昕,“你拿着我的名帖去安定侯府,看能不能同你堂妹约个日子见见面。” 随后,陈氏又看向鲁氏和安氏,“说起你们的这位堂妹,你俩都还没有见过,那也是个招人疼爱的小丫头。 等定了日子,你们都穿戴得整齐些,随我一起去见她,莫要让人看轻了去,以为我三房是去要东西拿好处的,莫要给我三房丢脸。” “是,母亲!”鲁氏和安氏起身应道。 听说顾家三房的陈氏要带着两个儿媳来见自己,顾锦行着实惊了一下。 起初,她也误以为陈氏和顾之衍、刘氏一样,也是来找她提要求,找她要好处的。 但是,当她听如意园的门房说,顾昕是先拿着陈氏的名帖去了安定侯府,然后在侯府门卫的指点下,才找到如意园来的,而且顾昕极其有礼,想法就不由得有些动摇。 如果要找事,直接上门就得了,哪里还需要名帖,这是顾锦行的想法。 何况三房同她一向没怎么来往,她与三房也没有仇怨,就算要来向她寻衅滋事,也轮不到三房。 随即,门房又向她描述了一番,说顾昕的态度极为和善,看着也是满脸清正的样子,不像奸滑之人,顾锦行便笑了。 “木凤,你去打探一下,三房的人为何要来见我?”顾锦行吩咐了一句。 木凤很快就把消息探听来了。 听了木凤的回禀,顾锦行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有些出乎意料,但是她的心里也忍不住有些欢喜。 “什么?你说顾昑去找到顾之衍……他让我父亲……让我父亲站出来为我说公道话,帮我破解流言?” 顾锦行以为自己听错了,又追问了一句。 “是的,小姐,顾公子对顾大老爷说,只要顾大老爷能亲自为小姐当众说几句公道话,流言就不攻自破。 顾公子还说,谣言如此抹黑小姐,同样也会牵连顾大老爷的名声。” 顾锦行咧嘴笑了,她的眼里散发出一抹温暖的光。 “那我那便宜……爹答应了吗?” 木凤摇摇头,“顾大老爷没有应下,还呵斥了顾昑公子,说顾昑公子多管闲事。” 顾锦行讽刺地一笑,“算了,我也不指望他能够为我们姐弟做些什么。” 顾锦行自然也知道了外面那些和自己有关的传言。 虽然她无畏于那些传言,但是听说了顾之衍的态度之后,仍还是感觉到心凉,而且心里也还是觉得有那么一些悲伤。 歇了歇,待把情绪调节过来后,顾锦行便对木凤说:“让三婶他们明日去八珍楼吧,我想吃八珍楼的烤鸭了!” 第131章 心甘情愿 得知顾锦行约在八珍楼里见面,陈氏便让张嬷嬷去取来五百两银票放在身上。 “娘,您带这么多银子做什么?”顾昕不解。 “自然是请锦丫头吃饭,”陈氏说,“八珍楼里仅一只烤鸭就得二十两银子,一桌菜七七八八加起来少说也要一、二百两银子。我这个做长辈的怎好意思让小辈付钱!多带点银票,我这心里才踏实!” 三房这几年的日子虽然过得还算宽绰,但也比不得从前富贵之时。因此,自从分家之后,陈氏就一直在勤俭持家。像八珍楼这样的地方,她也只是听说,还一次都没有去过。 “娘说得对,钱是人的胆,衣是人的脸。”顾昑接话道。 随后,顾昑又看向鲁氏,“今日你和弟妹陪娘一起去,你们都穿得光鲜一些,不要给堂妹丢脸,更不要丢了我们三房的脸。虽然我们如今可能比不起上堂妹,但是咱们的日子过得也不算差,不必让人看不起!” “是,夫君,妾身记住了!”鲁氏应道。 鲁氏的父亲原是礼部六品主事,与顾之桓也有同窗之谊。就在顾之桓罢官的第二年,鲁氏之父也因为得罪上司丢了官职。 鲁氏比顾昑小一岁。鲁顾两家的门第与家世均相当,再加上鲁氏知书识理,性情温婉贤惠,深得陈氏之心,同顾之桓商量之后,便替顾昑求娶了过来。 鲁氏是长媳,过门之后,陈氏就陆续将中馈移交给她打理,自己则开始当甩手掌柜,颐养天年,含饴弄孙。 顾昕之妻安氏是陈氏娘家弟妹的侄女,比顾昕小两岁,也是出身书香门第,同顾昕夫唱妇随,琴瑟和谐。 陈氏带着鲁氏和安氏来到八珍楼时,顾锦行已经坐在了二楼的一个包间里。 木青候在八珍楼的门前,看见陈氏从马车上下来,立刻迎上去,“陈夫人,二位少夫人,我家小姐已经在楼上等候,请诸位随我来。” 随后,木青搀扶着陈氏上了楼,走进包间。顾锦行看见陈氏进来,立刻从座椅上站起来,快步走到陈氏跟前,蹲身行了一个礼,亲亲热热叫了声“三婶”。 陈氏忙拉起顾锦行,左看右看,眼睛瞬间又湿了,“锦丫头,三婶都已经有好些年没有见着你了!转眼你就已经长这样高了!” “三婶,我也有好些年没有见您了,您快坐!”顾锦行一边说,一边扶着陈氏在主位上坐了下来。 陈氏忍不住拿起绢帕拭泪,哽咽道:“好孩子,对不起,这些年三婶没有能够看顾到你们!” 顾锦行笑笑,“三婶,我知道您的心意,您勿需自责,我一直都很平安。您瞧,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黄氏去世后,顾锦行姐弟三人寄居安定侯府,顾之桓曾经往安定侯府给他们送过银子。 后来,陈氏又多次差人前往侯府给姐弟三人送过东西,只是后来送过去的银子都被顾锦行拒收了。因为那时她已经开始做生意,而当时三房的日子也过得并不算宽裕。 但是,听了顾锦行的安慰,陈氏更觉得愧疚,“锦丫头,你那两个兄弟呢?他们可都还好?” 顾锦行笑着点点头,“三婶,安鸿和安飞都很好,他们已经七岁了,正在跟先生读书。改日我会带他们去见您的。” 然后,顾锦行看着鲁氏和安氏,“三婶,这是大堂嫂和二堂嫂吧?” 陈氏这才想起两个儿媳,忙擦干眼泪,指着鲁氏和安氏向顾锦行介绍道:“没错,这个就是你的大嫂,娘家姓鲁;这个是你二嫂,娘家姓安。” “大嫂!二嫂!”顾锦行分别向鲁氏和安氏行了一个礼。鲁氏和安氏忙回礼。 顾锦行转头看了木青一眼,木青懂了她的意思。立刻把顾锦行来这之前准备好的两个匣子拿了出来,摆放在桌上。 顾锦行把两个一模一样的匣子分别推到鲁氏和安氏面前,笑道,“今日我来得仓促,没有来得及准备什么东西,只有一些首饰送给大嫂和二嫂。” “这……这……这怎么好意思?”鲁氏和安氏有些措手不及,互相看了一眼,又看向陈氏。 陈氏正要说话,顾锦行抢先道:“两位嫂嫂一定要收下,权当是我的一点儿心意!” 接着,木青又取出一个长匣子,打开之后,双手捧到陈氏跟前。 “三婶,这只百年的山参给您补身子。您拿回去煲汤喝。”顾锦行说。 “锦丫头,这哪行!”陈氏忙推辞道,“我不能收!三婶受之有愧!” “三婶,您这么说就是没有把我当亲侄女儿,而是在把我当外人了!”顾锦行故作不高兴。 陈氏还要再推辞,木青看了顾锦行一眼,站出来解围,“夫人,二位少夫人,这些都是我家小姐的一番心意,你们就收下吧!你们若是不收,我家小姐回去就该茶不思饭不想,也睡不好觉了!” 木青一席话,说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既然这样,那我就收下了,锦丫头,三婶多谢你了!”陈氏还是有些难为情。 顾锦行不以为意,“三婶,百年山参我那里还有好几枝呢。您吃完了再来问我要。” 这时,鲁氏和安氏也各自打开了面前的匣子。 两只匣子里装的东西全是一样的:一副翡翠头面,两只翡翠镯子,头面和镯子用的都是上等翡翠打制的。 还各有一些金钗、金簪、金戒指。每只匣子里还放了两锭金锞子,每一锭金锞子都足有十两重的样子。 不止鲁氏、安氏惊异不已,就连陈氏都吃了一惊。 “锦丫头,你怎么能如此破费?这生意不好做,钱得省着些花!”陈氏责备道。 “三婶,二位嫂嫂,你们大约都知道画眉阁和锦茗阁吧,那都是我的铺子。如意坊和织锦坊里,也有我的股份。所以,三婶,侄女不缺钱!”顾锦行自豪地说。 “那也不能够大手大脚地花钱!有钱的时候需知没有钱的难处,银子用不完就攒着,或者买田产,总不能坐吃山空!”陈氏忍不住唠叨起来。 顾锦行真心实意地笑了,她就喜欢这样的家人。陈氏能够真诚待她,处处为她着想,她自然也不会对他们吝啬。 “木青,把那两个匣子也拿来。”顾锦行说。 木青又取出另外两个一模一样的匣子来,分别放在鲁氏和安氏的面前。 顾锦行亲自把两个匣子打开,只见里面都装着胭脂、口脂和香露。“二位嫂嫂,这些都是画眉阁里的脂粉、香露,你们拿回去用吧。” 鲁氏和安氏惊喜不已,激动得手都快颤抖了。画眉阁的脂粉香露啊,这满京城有哪个女子不想要! 八珍楼的宴席自然也是顾锦行花的银子。陈氏和鲁氏、安氏执意抢着要去给钱,奈何有木青拦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顾锦行把钱付了。 对顾锦行来说,这些银子她花得心甘情愿! 就是不愿让有些人,既要花她的银子,又要处心积虑地谋算她!亲生父亲又如何?有些父亲还不如路人! 第132章 回击 商翟的人和欧阳澄溪的人两方同时行动,很快就查出了谣言的真相,源头直指五皇子府。继续挖掘,于是,顾媚的算计,顾家二房的挑唆,以及五皇子苍劲在背后推波助澜,都被迅速查探了出来。 与此同时,商翟更是把躲在幕后蓄意散播谣言之人揪了出来,一个便是顾家二房的长子,顾媚的嫡亲兄长顾涛;一个便是五皇子府上一名姓崔的长史。 紧接着,帮着五皇子把顾锦行在官府备份的所有地契房契文书拓印出来的人,也被商翟扒了出来,是一个名叫王汾的小吏,他是五皇子府上王侧妃的一名远房堂兄。 商翟直接一刀砍下了崔长史和王汾的头,并让人把两颗滴着血的头颅扔进了五皇子苍劲的书房。 至于顾涛、顾媚,顾家二房的人,商翟暂时没有动手,因为他要把这几个人送去让顾锦行处置。 当隐卫带着查探出来的结果回来时,欧阳澄溪正在别院里搂着两名歌姬喝酒。听了隐卫的回禀后,欧阳澄溪的眸色紧了紧。他一把推开歌姬,周身的气息骤然变冷。 “小圆子!”欧阳澄溪高声唤了一声。 心腹小圆子立刻跑进来,半跪在欧阳澄溪的面前。其实小圆子已经不小了,只是欧阳澄溪早已经习惯了这样唤他。 “通知大管事,从下月起,送进宫中的银两用度全部缩减一半,不必再往苍劲那里送东西。另外,知会各处铺子,日后凡是苍劲的人前去,都不必理会!”欧阳澄溪沉声吩咐道, 作为欧阳澄溪的头号心腹,小圆子知道主子此刻是真的怒了。想到被殃及池鱼的静妃和六皇子,小圆子的心肝也不由得颤了颤。但是他不敢违逆欧阳澄溪。 “是,主子,小的这就去办!”小圆子急忙应下,起身迅速退了出去。 小圆子退出去后,欧阳澄溪又在房间里来回踱了几步,问道,“那几个生事的人呢?” “崔长史和王汾都已经被商世子杀了!”隐卫看了一眼欧阳澄溪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回答。 欧阳澄溪点点头,又恍似漫不经心地问:“那顾家二房的那几个祸害呢?” “回主子的话,不知为何,顾家二房的人商世子并未处置!”隐卫谨慎地回答。 欧阳澄溪听了嗤笑一声,“看来他是要把这几个人给那丫头留着!也好……这样吧……” 欧阳澄溪想了想,“你下去告诉陈庆,让他去仔细查一查顾家二房名下的那些产业,至于查出来以后要做些什么,不必本公子再教你们了吧?” 听了欧阳澄溪的话,隐卫的心里“咯蹬”一下,却丝毫不敢怠慢,“属下知道!属下这就去办!请主子放心,属下一定会把事情办好!” “那就好,去吧!”欧阳澄溪点点头。 “是,主子,属下告退!”隐卫诚惶诚恐,迅速离去。 很快,顾涛就被他曾经的一名同窗骗去了赌坊。顾涛在赌坊里待了三天三夜,被人连哄带骗,最后输光了家中所有的田产和铺子。 于是,赌坊的人押着顾涛和他亲手写下的那些借据欠条去了顾家二房住的宅子,堵在大门前要账。 看着家中所有的现银,以及田庄、铺子的房契、地契让人搜去,赵氏直接晕了过去。 紧接着,顾之清被一名同僚带去了花楼。在花楼里,当他正在和花娘厮混时,就被人从床上直接绑走,然后赤身裸体的他被扔到了宋夏京城最繁华的状元街上。 第二日,曾经的榜眼,大理寺右寺丞顾之清在花楼酗酒狎妓一事就被人传得沸沸扬扬。紧接着,言官弹赅,德昭帝直接下令罢了他的官,并勒令他回家闭门反省。 商翟来到如意园,把顾家二房伙同顾媚一同算计,顾涛散播谣言,五皇子苍劲推波助澜的所有证据,一一摆放在顾锦行的面前。 “这些人你打算怎么处理?”商翟问。 顾锦行一页页地翻看着眼前的证据,当她的目光一次又一次地落到顾媚、顾涛,以及顾家二房这些字眼上时,一直被封存在她记忆中的原主亲身经历过的那段往事,又再一次浮现在她的眼前。 在恍惚之中,顾锦行仿佛又回到了她四岁那年,她躲藏在顾府假山的下面,亲眼看见、亲耳听到自己年仅十岁的嫡亲兄长顾崧,被二房的顾涛和顾媚联手设计推下假山坠亡。 那血腥的一幕再度在她的眼前纠缠,顾锦行忍不住“啊”的大叫一声,然后双手紧紧抱住脑袋蹲了下去。 顾锦行突然的变化,让商翟吓了一大跳。他立刻抱起顾锦行,焦急不已,“锦儿——锦儿——” 但是,顾锦行在那瞬间就像迷失了心智。额上冷汗直冒。 商翟正想要唤人去叫大夫,却又见顾锦行悠悠转醒。 “锦儿,你怎么了?”商翟满脸担忧地看着她。 顾锦行摇摇头,虚弱地说,“没事儿,给我一杯水。” 商翟立刻唤丫鬟端了水过来。顾锦行喝了几口水后,才慢慢缓过劲儿来,感觉这才好起来。 想到兄长的死,顾锦行就恨得咬牙切齿,目光里掠过滔天恨意。很好,顾家二房,顾涛、顾媚,是该算一算这笔账了, 然后,顾锦行望着商翟,一字一顿地说:“顾涛,我要他死!顾媚,我要她身败名裂!|” “好!”听了顾锦行的话,商翟没有丝毫质疑就答应了。 第133章 顾涛死,顾之清疯 未过两日,顾涛再一次让人骗进了赌坊。在几名昔日同他交好的纨绔的刻意引导下,顾涛又忍不住上了赌桌。结果他在赌桌之上输了后不甘心,红着眼睛继续赌,继续输,一直赌到次日的凌晨。 这一次,他把顾家二房唯一剩下的宅子彻底输了出去。 赌场的人再次押着顾涛来到顾家二房收宅子,要将赵氏和丢了官后赋闲在家的顾之清赶走。 顾之清和赵氏自然不干,当众同赌坊的人扭打起来。 在混乱之中时,谁也没有注意到,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地靠近顾涛,随即一柄尖利的短刀利落地扎进顾涛的心脏。随后,行刺之人迅速收回短刀,趁着混乱闪身而去,没有让任何人看清他的样貌。 顾涛没有来得及发出一丝声音,就倒在了地上,血从他的胸前汨汨流出来。 四周的人都在兴致勃勃地看热闹。顾之清毕竟是读书之人,多年做官又养尊处优,力气自然比不上赌坊的打手,很快就落了下风,被赌坊的人反扣双手禁锢住。 赵氏一个后宅妇人更不是那些五大三粗的男人的对手,很快就衣发凌乱,狼狈不堪。 二房的那些下人,早在前几日,见田宅铺子都被顾涛输光,就连赵氏手中的银两也被搜走之后,就陆续收拾起自己的行李细软,去向赵氏和顾之清要回卖身契。 赵氏和顾之清也知道如今已经没有能力再养下人,便顺水推舟把卖身契都还给了这些下人,打发他们离开。 赵氏的身边只剩下一直都跟着她的丫鬟兰香和一个忠心的嬷嬷,顾之清的身边也只剩下一个跟随了他二十多年的长随。 此刻,兰香、嬷嬷和长随都被赌坊的打手拦着,而且迫于打手的淫威,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顾之清和赵氏被打,谁也不敢出头。 直到长随的目光无意中移到地上,这才看见倒在血泊之中的顾涛,惊呼了一声“公子!” 顾涛的妻子罗氏早已被家中的变故吓得不知所措,一个人躲在门后瑟瑟发抖。听见长随的呼叫,心中一紧,这才从门背后奔出来扑向顾涛,喊着“夫君!夫君!婆母,夫君他……啊——” 看见顾涛身下的一大滩血,罗氏吓得尖叫起来。 顾之清和赵氏齐齐转头,朝着罗氏的方向望过去,一眼就看见了倒在血泊中的儿子。 “涛儿——”顾之清和赵氏撕心裂肺大喊! 顾之清、赵氏、罗氏到底还是被赶了出来,三人跪坐在顾涛的尸身旁,目光呆滞,面色苍白,失魂落魄。赌坊的人封了宅子,然后让人看守着,不再让人进去。 这时,罗氏的娘家人赶了过来。罗氏的父亲是大理寺左寺丞。顾之清做大理寺右寺丞期间,两人在同一处当差,同进同出,同时当值,见彼此的儿女年龄相当,家世相当,这才结了儿女亲家。 罗氏嫁给顾涛两年,因身子弱,有宫寒之症,一直都在调理,这才堪堪怀上身孕,腹中胎儿刚两个月,还不显怀。 此刻,罗氏的娘家人肠子都悔青了!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结这门亲! 罗氏的两个兄长都来了。看见顾家二房满门惨状,也不由得心有戚戚焉。 念在顾涛同自家妹子夫妻一场,罗氏的两个兄长便拿出了一点银子,买来了一口薄棺材,又随意找了一块地,将顾涛草草埋葬了,随后便带着罗氏回了娘家。 赵氏的丫鬟兰香早已有了一个相好,是一家杂粮铺子里的伙计。见二房大势已去,芸香便向赵氏磕了两个头,随那杂粮铺子的伙计去了。 最后留下来的嬷嬷和长随一人扶着赵氏,一人扶着顾之清,往五皇子府的方向走去。 顾之清和赵氏都被赌坊的人暴打了一顿,两人浑身生疼,仿佛全身的骨头都要碎了一般,一路之上走得极为缓慢。 等他们好不容易抵达五皇子的府门前时,却被五皇子府的门卫拦在了外面。 “麻烦小哥前去通报一声,我家老爷和夫人是庶妃的娘家人,家中出了一些变故,老爷和夫人迫不得已,这才来投奔庶妃,肯请五皇子能暂且收留,容我家老爷和夫人暂住几日。” 长随上前,向着门房鞠躬哈腰,厚着脸皮讨好道。 “滚!我家爷不待见你们!”门房毫不客气,抬起一脚就朝长随踹过去。长随猝不及防,往后踉跄几步,一屁股坐到地上。 这时,一名婆子从里面出来,将手中的几块碎银朝着顾之清和赵氏砸去,“拿着银子快些滚!日后莫要再来!庶妃的脸都让你们丢尽了!庶妃说了,日后同你们再无瓜葛!” 看着往自己身上砸过来的不足十两银子的碎银,听着婆子说的话,顾之清和赵氏不禁老泪纵横,心中又苦又涩。 “我们走吧,不要在这里碍眼了!媚儿不会再认我们了!”顾之清颓败地捡拾起散落在地上的银子,转身就走。赵氏、嬷嬷和长随跟了上去。 四人只好暂时去了城外的一处破庙里栖身。 顾之清满心凄凉。他想起自己少年才名,高中榜眼,曾经是多么风光;他想起自己在涂州任上时,也曾经是百姓的父母官,做出过政绩,受人拥戴。 他还想起德昭帝也曾器重过他,将他调回京城,嫡母去世,还下旨免了他的三年孝期…… 他的仕途,他的命运,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变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顾之清突然仰天长笑,接着他从地上蹦起来,开始一个人蹦蹦跳跳,又唱又笑。 “老爷!老爷!”长随见他失态,吓了一跳,立刻上前唤他,想要拉住他。 可是顾之清却挣脱他的手跑出了破庙,又唱又跳地往远处而去!他疯了! 第134章 顾媚被作践 含光院,五皇子妃王珺坐在主位上,身后站着她的心腹丫鬟喜燕。下首处,五皇子的两名侧妃分别坐在左、右两侧。 王侧妃虽然也姓王,同正妃王珺却没有多大关系。琅琊王家和王侧妃的本家早就已经出了五服,且同姓不同宗。 苏侧妃的父亲是礼部郎中,这只是一个五品官职,且手中也无实权。不过苏侧妃的母亲出身商户,外祖父经商,虽然算不上大富之家,倒也能跻身京城的中等富户之列。 苏侧妃自从入了五皇子府后,其外祖父家每月都会送来一百两银子供她花销。因此,在五皇子的后宅女眷中,苏侧妃最有钱。 作为正妃,王珺每月有二十两的月例银子,侧妃只有十两。如果王珺能接管并且打理五皇子府的中馈,每月自然还会有一笔私底下的额外收入。 只是,静妃并不喜欢这个儿媳,五皇子也不怎么待见她。 五皇子成亲前,皇子府的中馈是由静妃的一个心腹嬷嬷在打理。王珺入府后,按理说中馈要交给王珺,但是静妃却丝毫没有要交还中馈的意思,仍旧让自己的心腹嬷嬷打理。 静妃不提移交中馈之事,五皇子自然也不会提起。因此,王珺名为正妃,其实并无正妃之权。 况且她的嫁妆也不丰厚,琅琊王家七房也没有多余的银钱能够供给她,而琅琊王家的掌舵人,大房那边更没有要出钱供给她的意思。 总之,王珺每月二十两的月例银子,也只是堪堪比王侧妃和顾庶妃要稍强一些。 对此,王珺自然是深感憋屈。心里的委屈和火气没法对宫中的静妃发泄,没法对五皇子发泄,她也不敢把气撒在静妃的心腹嬷嬷身上。 于是,王珺便摆出正妃的架子,每日让两位侧妃和庶妃来她住的含光院里立规矩。只是,数次交锋下来,她完全不是王侧妃和苏侧妃的对手。 王侧妃的父亲虽然官职不高,也只是一名五品京官,却是宗人府的理事官。宗人府掌管着天家宗室的事务,同各个皇子府、亲王府、郡王府、公主府、郡主府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王侧妃的父亲除了嫡妻,还有三个姨娘,五个侍妾,家中的庶子女将近有七、八个。后院自然是一片血雨腥风。 王侧妃的母亲是嫡妻,为了能够坐稳主母之位,保住自己的嫡子女,对后宅的姨娘、侍妾和一众庶子女自然用尽了各种阴私手段, 王侧妃从小就在母亲的耳濡目染之下长大,早已对后宅生存之术了然于心。若论各种阴谋手段,在五皇子府的一众后宅女眷中,她自然是其中的战斗机。 苏侧妃仗着自己每月的银钱比正妃多,日用花销都比正妃奢侈,自然也没有把王珺看在眼里。况且苏家把女儿送来皇子府上做侧妃,又怎会不教她一些后宅生存的手段? 倒是王珺,因琅琊王家七房的拮据,她自小虽然也学过一些琴棋书画,但所受教育毕竟有限,眼光格局自然不够大。 王珺的生母郎氏胸无城府,对妾室只会用一种方法,那就是粗暴打压。因此,从母亲这里,王珺自然也没有学到多少后宅手段。至于琅琊王家其他几房的人,谁都不屑于教她那些。 所以,在这五皇子府里,王珺刚同王侧妃、苏侧妃二人对上,就输得一败涂地。不论心智还是阴谋,她都完全不是两个侧妃的对手。 最后,王珺唯一能够对付的人就是顾媚。 虽说顾媚的肠子也是弯弯绕绕的,但她打小就被赵氏养得娇弱。再加上她自恃容貌出众,得五皇子苍劲宠爱,便自以为只要讨好了五皇子,纵然王珺也不能把她怎样。 事实上,在后宅女人之间的较量上,论心智和手段,顾媚和王珺都是半斤八两,不相上下。但是王珺有正妃的身份,显然又比顾媚更胜一筹。 此时,顾媚正跪在地上,一个面容刻薄,神色狠厉的婆子在对她掌嘴。顾媚一连被扇了十几个巴掌,左右脸颊早已经被打得红肿。 婆子扇完最后一个巴掌后才退到一边。顾媚跪趴在地上,双目乌青,唇角流出了血,鬓发凌乱,头上的首饰也被打落在地上,苍劲赏赐给她的玉钗被摔成了数段。 婆子扇完最后一个巴掌后退到一边。 “你们快些把顾庶妃扶下去吧,别忘了给庶妃的脸上些好药,千万别落下了疤痕!顾庶妃日后还要靠着这张脸邀宠呢!” 不等王珺开口,王侧妃就捏着绢帕,掩饰着唇角的笑意,一边说一边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依然跪伏在地上的顾媚。 珍珠和珊瑚早已经面色煞白。听了王侧妃的话,两人急急忙忙上前要扶起顾媚。 “大胆!还不快向五皇子妃磕头求饶?”一直站在王珺身后的喜燕上前一步,厉声叮斥道。 珍珠和珊瑚被吓得一个激灵,停住了去扶顾媚的手。 顾媚不敢迟疑,当即就将头触地,“砰砰砰”地磕起头来,一连磕了十几个,直到额头渗出血丝。 王珺看着地面上被染上的血渍,嫌恶道:“行了,下去吧,日后没事儿就好好在你的院子里待着!”这是对顾媚变相地下了禁足令。 “是,妾谨遵吩咐 !”顾媚的胆早就被打破了,得意和自尊也被彻底踩进了泥里。此时的她诚惶诚恐,连声音和牙齿都在打颤。 “啧啧啧,顾妹妹真可怜,瞧这脸肿得跟猪头似的,可千万别把爷给吓着!想来这一时半会儿的,顾妹妹也没法去爷跟前邀宠了!唉!”苏侧妃捏着兰花指,阴阳怪气道。 “咯咯咯……顾妹妹还是听皇子妃的话,好好在自个儿的院子里待着吧,可要躲好哟,千万别让爷看见你这副样子!”王侧妃回应道。 “顾妹妹这副模样想必会让咱们爷做噩梦的……” 王侧妃和苏侧妃一唱一和,把顾媚挤兑得无地自容,却一声也不敢吭,被珍珠和珊瑚搀扶着离开了含光院。 看着顾媚离去,苏侧妃的眼眸仿佛在不经意地眯了眯,没有人看见,她的目光里闪掠过一抹算计和狠厉。 第135章 杀鸡儆猴 顾媚回到她自己的院子,珍珠取来化淤消肿的膏药贴敷在她的脸上,珊瑚又取了活血化淤丹来给她服下,然后两人一同伺侯着她更了衣在床上躺下来。 珍珠亲自守在顾媚的床榻旁边照顾,打发珊瑚下去休息。 珍珠和珊瑚原先都是顾家二房的丫鬟,打小伺候顾媚。当初,顾媚被顾之清送进五皇子府做侍妾,二人也跟着过来继续伺候。 但要说主仆情份,顾媚却对珍珠更加信任和依赖。因此,多数时候都是珍珠陪伴在顾媚的身边,珊瑚则被顾媚打发去替她跑腿,探听各种消息,做各种杂事。珊瑚也习以为常了。 在五皇子府,丫鬟仆妇们都统一住在后院东南角的一个偏院里。珊瑚出了顾媚的院子,正想要回到偏院自己的住处,却被苏侧妃的心腹丫鬟翠屏拦了下来。 “翠屏姐姐?”珊瑚忙向翠屏行了一个礼。 在皇子府,丫鬟的身份高低自然要看主子。主子的身份尊贵,得宠,丫鬟在府里自然就吃得开,主子的身份卑微,不受宠,丫鬟也会跟着吃挂落。 在五皇子府上,苏侧妃的丫鬟自然比顾庶妃的丫鬟更有体面, “珊瑚妹妹,我家侧妃娘娘请你过去说一会儿话。”翠屏趾高气昂地说。 珊瑚朝四周看了一眼,见周围除了她和翠屏,并没有旁人。 “苏侧妃娘娘唤奴婢不知有何事?”珊瑚小心翼翼地问。 “珊瑚妹妹去见了侧妃娘娘就知道了。”翠屏睨了珊瑚一眼。 珊瑚不想去。她在五皇子府待了多年,深知皇子府的后宅远比顾家后宅复杂,任何浑水轻易都淌不得,难保其中没有猫腻陷阱。 更何况她的主子不久前刚在含光院里受了责罚,被王侧妃和苏侧妃白白看了一场笑话。珊瑚不相信苏侧妃在私底下召见她能安什么好心。 翠屏似乎洞悉了珊瑚的心思,“珊瑚妹妹,我家主子知道你前些日子从童管家的儿子手里哄骗去了十两银子和一对珠钗。” 珊瑚心里一慌,“你胡说!” “我有没有胡说,珊瑚妹妹心里很明白。或者咱们把童管家的儿子叫到五皇子和五皇子妃面前一对质就能知道,你说呢?”翠屏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珊瑚的心里又是一阵恐慌。 “走吧,珊瑚妹妹,我家侧妃还等着你呢!”翠屏的个头比珊瑚高,体格也比珊瑚壮,她拦着珊瑚的去路,不容珊瑚拒绝。 珊瑚的心里已经有了怯意,不过面上仍然保持着镇定。“好吧,我就随你去见一见侧妃娘娘。不过,有些话你可不能乱说!” “珊瑚妹妹放心,我家侧妃娘娘说了,你若是识时务,日后侧妃娘娘就当你是自己人!”翠屏凑到珊瑚的耳边低声道。珊瑚听了忍不住打了一个激灵。 童管家是五皇子的一名心腹管事,专门替五皇子打理书房和各种紧要杂务,还主管前院之事。 童管家有一个儿子名叫童树。童树比珊瑚大两岁,有些轻微的智障。看在童管家的面子上,五皇子容许童树留在了府里,日常就给童管事做帮手,打打杂。 顾媚要接近五皇子,就要时不时地探听他的行踪,这个任务自然交给了珊瑚。 但是珊瑚要打探五皇子的行踪并不容易,因为五皇子妃王珺和王侧妃、苏侧妃,还有其他侍妾,又有哪个不想把五皇子往自己院里拉,留在自己身边! 因此,每次珊瑚打探五皇子的行踪时,都会有人故意使绊子。可是探听不到五皇子的消息,顾媚也不会给她好脸色。 于是,珊瑚就把主意打到童树身上。她有意无意接近童树,时常送一些吃的、玩的给童树,再趁机从童树的口中套话,打探五皇子的事情。 这一招还真管用,童树只要一看见珊瑚给他的那些吃的、玩的,就会把五皇子的事告诉给她。 童树虽然脑子不太灵光,却是一个实心眼儿。他见珊瑚时常来找他,给他各种小玩意,以为珊瑚对他好,就想要让珊瑚做他的媳妇。 珊瑚也不是个好的,就把童树当傻子哄,一边帮着顾媚从他口中套话,打探五皇子的事;一边时不时地从童树那里哄骗些银钱和首饰。 珊瑚自以为没有旁人知道,却没想到这些事情竟让苏侧妃知晓了。 珊瑚跟着翠屏来到苏侧妃的院子。苏侧妃养了一只鹦鹉,当珊瑚走到她面前时,她正站在廊下喂鹦鹉。一个年约十一、二岁的小丫鬟双手捧着鸟食侍立在一旁。 苏侧妃从小丫鬟的手中取了一些鸟食,放进鹦鹉架上的一个小瓷碗里,然后拿着一枝小木棍,引着鹦鹉去瓷碗里啄食。 但是鹦鹉竟不理睬她,无论她怎么逗弄,鹦鹉就是不食。 “翠雀啊,你过来,看来这家伙还是更喜欢你用手捧着鸟食喂它。”苏侧妃“咯咯”的笑了几声。 听了苏侧妃的话,名叫翠雀的小丫鬟顿时面色发白,神色中不可遏制地流露出恐惧。但她终究不敢违逆苏侧妃,只好用双手捧了鸟食,小心地走到鹦鹉跟前。 然而,鹦鹉抬起鸟喙就朝翠雀的眼睛啄去。翠翟慌得闪身转头,手中捧的鸟食就撒落在地上。 鹦鹉发怒了,直接跳下架子,举着鸟喙和利尖朝翠雀冲去,翠雀急忙双手捂住脸,想要躲闪,慌张中碰到了鹦鹉架,架上的瓷碗落地应声而碎。 “大胆!”苏侧妃呵斥了一声。 翠雀吓得一个激灵,急忙跪到地上不停地磕头,“侧妃饶命!侧妃饶命!” “哼!不听话的家伙,让你给我的鹦鹉喂食是抬举你,你竟敢嫌弃躲闪?来人呀——” 苏侧妃的话音刚落,两个壮实的婆子就迅速上前。 “拖下去,杖毙!”苏侧妃冷厉地吩咐道。 “侧妃饶命!侧妃饶命呀——”小丫鬟不停地磕头,额头很快就被磕破了,流出的血淌入地上青石板间的缝隙中。 两个婆子不顾她的求饶,像拖小鸡一样就把瘦弱的翠雀拖了出去。 珊瑚站在廊下,亲眼目睹了全部过程,浑身一阵阵地发凉。珊瑚也不傻,她很快明白过来,苏侧妃这是在杀鸡儆猴。 第136章 顾媚被逐 翠雀被拖下去后,另外两个小丫鬟迅速端来一盆水,将青石板上的血渍冲洗干净。随后,院子里安静了一会儿,苏侧妃这才朝着珊瑚站的方向转过身来。 珊瑚双腿一软,“扑通”就跪在了地上。 “哟,珊瑚,你来了怎么也不吭一声?刚才我打罚不听话的丫鬟,没有吓着你吧?”苏侧妃一边说一边走到珊瑚面前。 翠屏及时搬过来一张软椅,苏侧妃顺势坐在软椅上。 “珊瑚,抬起头来我看看!”苏侧妃俯视着她。 珊瑚不敢不听,慢慢将头抬起。苏侧妃翘起二郎腿,用翘腿的那只足尖抬起珊瑚的下颌。 “真是个标致人儿,这五官长得可一点儿也不比你的主子差多少,做丫鬟真是可惜了。啧啧啧!” 翠屏递上一把团扇。苏侧妃接过团扇摇了几下,继续说道:“珊瑚,你娘病了有小半年了吧?想把你娘治好吗?若是想要治好你娘的病,我可以给你银子,甚至还能替你请一个好大夫,不过你得替我办件事!” 苏侧妃开门见山道。 珊瑚惊讶地抬起眼眸,朝苏侧妃看过去,“侧妃怎知我娘病了?” “咯咯咯……我不但知道你娘病了,我还知道你是为了给你娘治病,才从童树那里哄骗银子的,对吧?想必你那主子是不肯给你银子了!不过也不能怨她,顾庶妃也是挺穷的!咯咯咯……”苏侧妃又是一阵阴阳怪气的笑。 苏侧妃的这三言两语,直接就击中了珊瑚的痛处。 当年,珊瑚家穷,她的爹娘才将她卖给顾家二房。从她为奴的第一天开始就伺候顾媚。半年前,珊瑚娘病重,珊瑚去向顾媚告假,想回家陪陪娘亲。 顾媚却执意不允,还告诉珊瑚,如果非要告假回家,就扣除珊瑚的月例银子。 后来,为了给珊瑚娘治病,家中的钱财也耗完。珊瑚又求到顾媚跟前,想借几两银子先应应急,可是顾媚那凉薄的性子怎么肯借钱? 珊瑚无法,这才想到童树,去向童树诳骗了十两银子。童树也不知珊瑚是在骗他,另外还给了珊瑚一对珠花。 苏侧妃怎么能不知晓呢?她在五皇子府里收买、安插了众多的“眼睛”,顾媚自以为她和童树的事无人知晓,实际上早已落入了有心人的眼里。 “珊瑚,本妃也不强迫你,等你想好再回答本妃。你若能替本妃办事,本妃自会许你不少好处。不过嘛……” 苏侧妃一边说,一边将手伸向旁边的花盆,顺手撸下一朵盛开的娇花,然后在珊瑚的眼前将花揉捏得粉碎。 大半会儿后,珊瑚才颤着声音小声问道:“侧妃想要奴婢做什么?” 苏侧妃放下手中的茶盅,又“咯咯咯咯”的笑了,“本妃倒也不想让你做别的。十日后就是爷的生辰,本妃只要你在那日支走珍珠,看好庶妃,顺便留个门……” 迎着苏侧妃的目光,珊瑚沉默不语。 苏侧妃微微一笑,“至于旁的事就不需要你做了。事成之后,我就把你的卖身契从你主子的手中要过来还给你,另外再给你五十两银子,如何?” “侧妃……侧妃想要对庶妃做什么?”珊瑚吞了吞口水。 “这就不是你该知道的了!”苏侧妃眯了眯眼,“记住,你只要在那日支走珍珠,守好你的主子,留道门即可,旁的事都不用你去做。” 珊瑚犹豫着,最终点头应下。 五皇子苍劲和六皇子苍柏的生辰,德昭帝命人赐下了寿面。午时,两位皇子在毓秀宫中陪静妃用膳。 午膳之后,苍劲和苍柏辞别静妃,一同出宫回了五皇子府。 因苍劲和苍柏是双生兄弟,苍劲为长,因此,两位皇子每年的生辰宴都设在五皇子府中,同时宴请朝中交好的大臣和双方的好友、外家和妻族亲眷,以及一众幕僚。 这日,五皇子的府中异常热闹,宴席一共开了二十桌,其中八桌是女眷,设在后院,由五皇子妃和六皇子妃一起招待;男客一共有十二桌,都设在外院,由五皇子和六皇子这两位主角负责。 和前院后院的热闹相比,顾媚的院子里显得很冷清。 “珍珠姐姐,婶娘正在角门处等着你,你快些去吧。”珊瑚催促道。 “唉,真是的,我早就给我娘说过,有事让她捎个口信进来,我找时间回去。这要是让人撞见……”珍珠埋怨道。 “珍珠姐姐,今日是两位皇子的生辰,皇子和皇子妃都在待客呢!下人们也都在忙,不会有人知道的,你快些去吧!” “哎,那主子这里……”珍珠还在迟疑。 “姐姐你快些去吧,庶妃这里我先守着,你快去快回。” “既如此,那就有劳妹妹了。待会儿庶妃醒来,你记着给她换药。”珍珠叮嘱道。 “好勒!姐姐放心!” 珍珠又进内室去看了顾媚一眼,才转身走出屋子,离开了院子。 珊瑚瞅着珍珠走远,立刻将院子里其他负责洒扫杂物的小丫鬟和婆子打发离开。 “今日是五皇子和六皇子的生辰宴,庶妃这里有我守着,两位嬷嬷快去吃些酒吧,妹妹们也去吃些点心乐一乐。” 听珊瑚这么一说,两个婆子和两个小丫鬟正合心意,便也高高兴兴地出了院子。 见婆子和丫鬟都走了,珊瑚长吁一口气,朝周围看了看,将院门留出了一道缝。接着,她将主院门和通往顾媚住的内室的门也都打开。 大约十分钟后,一道黑影闪身进了顾媚的内室。 …… 当顾媚醒来的时候,五皇子正满脸怒气地站在她的面前,旁边是五皇子妃王珺,以及王侧妃和苏侧妃。 同五皇子的怒气和青白交加的脸色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五皇子妃和两位侧妃都是一副看笑话的样子,望向她的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讥讽和嘲笑。苏侧妃更是显得洋洋得意。 “爷……你们……你们怎么在这里?”顾媚结结巴巴地问。 “贱货!”苍劲抄起桌上的茶壶就朝顾媚的头顶砸去。顾媚被吓得头一歪,茶壶就砸在了她的额角。 惊慌失措的顾媚这才发现自己竟然没有穿衣服,赤身裸体,一丝不挂! “贱货!我要休了你!”苍劲怒喝道。 “来人——把这个贱人拉下去,给我赶出去!永远不准她再踏入府邸!” 第137章 丢脸的五皇子 苍劲在气头上,虽说下令把顾媚逐出了五皇子府,但是顾媚毕竟做过他的庶妃,娘家如今也没有了,苍劲自然也不可能真的把人赶到大街上去,堂堂皇子和皇子府也是要脸面的。 于是,五皇子府的两名粗壮婆子把顾媚扔到一辆供下人乘用的马车上,直接把顾媚送去了一个偏僻的小庄子,让人将她看押起来,任其自生自灭。 当珍珠得知消息赶回时,顾媚已经被送走了,院子里空无一人,珊瑚更是不见踪影,而顾媚曾经住过的内室里一片狼藉。 珍珠正兀自惊疑间,就看见苏侧妃的一个心腹婆子带着两个粗使下人走上前来,不由分说就架住了珍珠并拖着她往外走。 “你们要做什么?放开我!”珍珠叫道。 婆子返身就给了她一巴掌,“贱蹄子,跟你主子一路货色。堵上她的嘴,赶紧带走,侧妃还等着回话呢!” 听了婆子的吩咐,其中一名下人手中拿着一团破布就塞进了珍珠的嘴里。随后,珍珠被拖进柴房,一个下人端来一碗黑色的汤药,扯出珍珠嘴里的布团,不由分说就把药灌进了她的嘴里。 珍珠被强行灌下汤药后,很快就嗓子灼痛,然后就失了声,变哑了。婆子又指使下人将珍珠打了一顿后,将她卖给了人牙子。 “呸!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家侧妃抬举你,给你脸面你不要,偏要跟着你那倒霉的主子,这就是你的下场!”婆子边说边朝地上啐了一口,然后扬长而去。 五皇子庶妃顾媚与人私通之事,很快就被有心之人传了出去。当顾锦行听闻这个消息之后,心里吃了一惊,因为她以为是商翟让人做的。 “让她身败名裂的方法有很多,你干嘛要用这种手段?”顾锦行的目光里表达着不赞同。 “怎么?心软了?同情她?”商翟看着她。 顾锦行摇头,“她那种人,我岂会同情。我只是有些担心!” 商翟挑挑眉,“担心什么?” “这么丢脸的事,五皇子岂会罢休?那位不会查么?你斗得过他们?”顾锦行一边说,一边伸出一根手指头,朝着天的方向指了指。 商翟便笑了,“这件事不是我做的,是苍劲的那位苏侧妃做的。我只是让人顺着她的心意推了一把。” “这么说他们查不到你的头上?”顾锦行眨了眨眼。 “那是自然!”商翟有些傲骄,“日后但凡有不长眼来招惹你的人,让人告诉我,我自会替你除去!” “那就谢谢你!”顾锦行真心实意地说。 自从数年前,商翟把受过暗卫训练的木凤、木青送到她身边做丫鬟,又派了木乙和木丁两人在暗处保护她,顾锦行和商翟之间的关系就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但是,作为有过前世经历的人,顾锦行始终保持着理智。她视商翟如兄长,如朋友,如知己。这些年,当商翟在西北卫所时,两人也时常有书信往来,始终都是如朋友一般的相交。 因此,对于商翟释放出来的善意,顾锦行大方的接受了,没有丝毫的扭捏作态,这反而令商翟更加欣赏她。 顾锦行没有猜错,顾媚的事漏洞百出,经不得推敲。头上顶着一片绿色草原的五皇子苍劲自然咽不下这口气,很快就派人查出了真相。 苍劲之所以要查这件事,并不是因为他在意顾媚,而是当日去的许多宾客,尤其喜欢八卦的后宅女眷,有许多人都亲眼目睹了那一幕,就连他的好兄弟六皇子苍柏都看见了。 丢了这么大一个脸,五皇子越想越憋气,自然要把真相查出来。 五皇子得知真相后,苏侧妃这才慌了。在后宅,她确实算得上有手段、有心机、够狠、够聪明,只是终究缺了眼光和格局。 苏侧妃只以为自己的算计能够把顾媚除去,却没有想到堂堂皇子岂容算计!令五皇子在众目睽睽下丢脸,最终折进去的只能是她自己。 得知了真相的五皇子直接就将苏侧妃暴打了一顿,将她贬为侍妾。 五皇子府的八卦自然瞒不住德昭帝。德昭帝听闻之后也是很生气。他气的是儿子不争气,丢了皇家脸面,当即就让人把五皇子叫进宫里训斥了一顿。 五皇子丢脸,毓秀宫中的静妃本就感到生气;得知儿子又被皇帝训斥,又气了一场。 顾锦行才不管这些事,解决了顾家二房,破了那些被刻意散播的传言后,她的心情好得不得了,便抽空离了京城,跑到庄子上探望顾安鸿和顾安飞。 顾锦行来到庄子上时,顾家两兄弟正在用功读书。曹夫子一边监督着二人,一边时不时地纠正两兄弟的错误,讲解文中的释义。 顾锦行站在窗外听了片刻,心里赞叹不已。曹夫子的学问确实很好,他的讲解不仅浅显易懂,而且非常生动,饶是顾锦行也听得入迷。 曹维书已经看见了窗外的顾锦行,便结束了讲课。 顾锦行迈进屋里,顾安鸿和顾安飞看见她,立刻放下手中的书,朝顾锦行扑了过来。 顾锦行一边扶着两个弟弟,一边和曹维书打招呼:“曹先生,在这里您可还住得惯?” “很好,劳烦顾小姐费心了!”黄维书点点头,客气地对顾锦行说。 顾锦行笑道:“这里在城外,又是独门独院,我派了得力的护院在这里看守,曹先生安心住着就是。” “多谢顾小姐。”曹维书自是懂得顾锦行的意思,冲她抱了抱拳,神色中又多了些恭谨。 顾锦行这次来庄子,除了木青和木凤,还带着香兰和秦嬷嬷。 她打算把香兰和秦嬷嬷都留在庄子上帮她看顾着顾安鸿和顾安飞。 “嬷嬷,你还是管银钱,曹先生那里每月给他支二十两银子,有什么要求尽量满足他。香兰,我会让人送些布料过来,日后除了公子的衣物,每季给曹先生也做两套。” “是,小姐!”秦嬷嬷和香兰应下。 顾锦行顿了顿,又说:“曹先生住这里安全,日后两位公子就陪曹先生一起在这里住,没必要就不要进城了。我会安排时间过来这里。嬷嬷,香兰,你们都是我信任的人,有你们替我看着安鸿和安飞,我能放心。” “小姐,有老奴在,定然不会让曹先生和二位公子有失!”秦嬷嬷表态道。 “小姐,有我和嬷嬷,您就放心吧!”香兰也说。 顾锦行点头笑道,“对你们我自然放心。” 第138章 商老爷子 顾锦行从庄子回到城里后,就接到了都军侯府二小姐商婉珠的帖子和信函。在信函里,商婉珠说自己得到了一件稀罕的西洋玩意,邀请她上都军侯府去一起赏玩。 顾锦行应了下来,第二日便带着帖子,坐上马车,去了都军侯府。她还顺便把从庄子上带回来的时鲜菜蔬和果子也匀出一份给都军侯府送了过来。 另外,顾锦行又让木凤到画眉阁里取了三套不同香型的胭脂香露一起带到了都军侯府。 晏氏早已知晓了顾锦行要过来,一大早就让厨房准备点心、茶水,安排午膳 的膳食。 当管家向她禀报说顾锦行派人送来了不少果蔬时,心里很高兴,忍不住对身旁的心腹婆子说:“这丫头是个伶俐大方的,谁见了谁疼!” 婆子也笑着应和了几句。 到了都军侯府后,顾锦行先去见晏氏,向晏氏行礼问安。 “枝姨!”顾锦行亲亲热热地叫了一声。 晏氏忙招手让她到身边,仔仔细细端详了她一番,问道:“瞧着你好像瘦了一圈,这段日子可好?” “枝姨,我挺好的,您不用担心!” 晏氏同顾锦行聊了一会儿,问了些话后,就让心腹婆子先领顾锦行去吃茶,又命厨房把做好了的点心送上去。 “顾小姐先自个儿坐一会儿,二小姐和三小姐正在演武场同老侯爷练武,夫人这会儿要去忙一些事务。”婆子笑道,态度甚为恭谨。 “不妨事,”顾锦行说,“不如我去演武场里瞧瞧,不知是否方便?” “方便,自然是方便的!”婆子应道。 于是,婆子便带着顾锦行往都军侯府的演武场走去。 顾锦行走进演武场,就看见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正在舞一柄长剑。 老者的身旁,站着两名身着劲装的少女。 身穿浅绿色劲装,手里拿着一杆红缨枪的正是都军侯府的二小姐商婉珠;身着浅粉色劲装,手中拿着一根九节鞭的是都军侯府的三小姐,商婉珠的同胞妹妹商婉清。 都军侯商英杰和侯夫人晏卿枝有一子两女。两个女儿便是商婉珠和商婉清。 都军侯府世子名叫商驰,和商翟是堂兄弟。与安定侯府的世子严硕一样,都军侯府世子商驰大多数时间也都在边城带军,鲜少出现在京城里,此时也不在府中。 商婉珠看见顾锦行,立刻放下了手中的红缨枪,大步走了过来。 “锦行,我还以为你要晚些时间才到呢,所以就过来陪爷爷练了一会儿武。”商婉珠一边说,一边拿着绢帕擦拭额头上的汗水。 商婉清也走了过来,看着她问:”你就是娘亲和姐姐说的那个顾锦行?“ 顾锦行冲她含笑点点头,”是的,我是顾锦行!你一定是婉清妹妹吧!我听枝姨和婉珠姐姐说起过你。“ 商婉清比商婉珠小两岁,年纪同顾锦行差不多大,比顾锦行稍微小几个月。不过,商婉清的个头比顾锦行高,看着也比顾锦行更壮实。 “锦行姐姐会舞剑吗?”商婉清问。 ”舞剑?我不会!“顾锦行摇了摇头,略微有些窘迫。 其实,顾锦行很想练武。当年,商翟把木凤和木青送到她身边时,她就动过跟着木凤和木青学一些防身之术的念头。 只是后来,她跟着木凤学了几日后,就坚持不下去了,木凤也说她的体格不适合练武,于是顾锦行就放弃了。 现在想着,顾锦行的心里仍然有些许的遗憾。 “婉清,不得无礼!”商婉珠却朝妹妹呵斥了一声,她担心妹妹的问话让顾锦行难为情。 顾锦行刚要说无事,却见商婉清撇撇嘴,掉头就离开了。顾锦行一时有一些尴尬。 这时,演武场中的老者刚好把一套剑法练完。他接过下人递上来的汗巾,擦了擦脸,转身望向了顾锦行,问道:“你是哪家的丫头,怎么看起来这样眼熟?” “这是我祖父!”商婉珠附在顾锦行的耳边说。 听了商婉珠的介绍,顾锦行急忙趋身上前,向着老者敛眉行礼:“顾锦行见过商老将军!” “商老将军?”听见顾锦行对自己的称呼,商老爷子商世骏愣了一下,眼中精光一现,“你知道我是谁?” “锦行虽然见识寡陋,却也听说过平南将军和平西将军的大名。平南将军更是我宋夏战神,锦行今日能够得睹老将军风采,实属三生有幸!”顾锦行落落大方地说。 二十多年前,商世骏和商世骁两兄弟,一个镇守西北边城,对抗胡人和鞑靼;一个戍守南疆,清剿南疆部落的叛乱。 镇守西北边城的商世骁被封为平西将军,戍守南疆的商世骏被封为平南将军。尤其商世骏一生战功赫赫,人称“宋夏战神”。 “哈哈哈——”商世骏愉悦地笑了,“你这丫头的嘴倒是甜得很,哄得老朽很高兴!” 商老爷子笑了几声后,又问:“你是哪一家的?你的父母是谁?” 顾锦行沉默片刻后回答道,“家父是顾家大房顾之衍。母亲已经去世。” “哦——原来你是顾况那个老匹夫的孙女!”商世骏恍然大悟的样子。 顾况就是顾锦行的祖父,已故的顾老太爷。 商世骏仿佛一下就被勾起了往事。 “想当年,你的祖父也是这京城里的风云人物。他还同老朽砌磋过棋艺。你祖父的棋艺在老朽之上,老朽自愧弗如!”商世骏援着花白的胡子说。 随即,商世骏叹息一声,“可惜啊!你的祖父是人中龙凤,生的儿子却不咋样!尤其你那父亲更不成才!顾老头若是知道顾家被他那长子败了,估计在坟里还会气得再死一次!” “爷爷!”商婉珠跺着脚唤了一声。 “爷爷,锦行妹妹初次来我们府上做客,您就说这些堵人心窝子的话!哪有您这样的待客之道!” “好!好!爷爷我不说了!”见孙女抗议,商老爷子立刻偃旗息鼓。 “顾丫头,你好生在这里玩。我同你祖父也是有交情的,你日后就把都军侯府当你自个儿的家!”商老爷子一边叨咕着,一边随手把长剑递给身后的下仆。 顾锦行连忙又对着他行了一个礼,”多谢商爷爷照拂!“ 商老爷子朝她摆摆手,扭头走出了演武场。 等商老爷子走远后,商婉珠才拉着顾锦行的手说:“锦行,我爷爷就是这样。他说的话你可千万别当真!” 顾锦行笑道:“没关系,我不会介意的。老将军对我没有恶意,他老人家也是一番拳拳之心。” 商婉珠听了很高兴,拉着顾锦行朝她自己的院子跑去。 第139章 都军侯府的表小姐 商婉珠住的院子名叫芳菲阁。这个名字同顾锦行小时候在顾家住过的院子锦华阁,倒有异曲同工之妙。 进了院子,商婉珠让顾锦行先坐在堂屋里喝茶吃点心,自己先回内室去换衣服。 就在顾锦行坐在堂屋里等候的时候,从院子外面又走进来一个年约二八,看着比顾锦行大两三岁,年纪仿佛同商婉珠不相上下的少女。 不过,顾锦行仔细观察她的面貌,觉得并不肖似商婉珠和商婉清姐妹,想必同她一样,也是都军侯府的客人。 而且少女的气质同商婉珠和商婉清姐妹也有天壤之别。 作为武将世家的女儿,商婉珠和商婉清自小习武,受祖父和父兄的熏陶,眉宇间,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英姿飒爽之气。 眼前的少女身着一袭白衣,眉目看起来有些像林黛玉,一副弱不胜风的典型白莲模样,让顾锦行有一种莫名的不喜。 顾锦行没想要理会,少女却看着顾锦行开口问道:“你是谁?为何在婉珠这里?婉珠呢?” 听着少女的语气颇不客气,顾锦行皱皱眉,不打算回答。 跟在少女身后的丫鬟却不耐烦了,冲着顾锦行大声嚷道:“你聋了吗?我家小姐在问你话呢!还不快些回答!” 顾锦行生气了,“你是何人?我为何要回答你的问题?”她可没有随便惯着别人,委屈自己的毛病。 “我家主子是都军侯府的表小姐,相当于都军侯府的半个主子!问你话,你自然得回答!”丫鬟一副盛气凌人之势。 “算了,红喜,这位姐姐想必是二妹妹的客人,咱们千万莫把人得罪了!不然二妹妹会生气的!”白莲少女娇娇弱弱地说。她看似在劝解,实则说出来的话却夹枪带棒。 “二小姐也真是的,什么阿猫阿狗的都往这府里面带,没准儿就是故意攀上来白吃白喝的!”名叫红喜的丫鬟抱怨道。 红喜说完,故意紧擦着顾锦行的身前走过,在不经意间,衣袖就将顾锦行身侧的茶杯拂落到了地上。 茶杯一落地就摔碎了,发出清脆的响声,茶水溅了顾锦行一身。 正在屋里换衣服的商婉珠听见了响声,对书剑说,“你快去看看出了什么事!” 书剑来到堂屋,就看见顾锦行半身湿漉漉地坐在那里,旁边是丫鬟红喜和她的主子。 书剑朝红喜和白莲少女的脸上看了两眼,又看了看顾锦行,很快就反应过来,并在脑海里将过程真相大致还原了出来。 书剑的脸色瞬间就冷了下来,“表小姐,红喜,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红喜看见书剑,立刻媚笑着迎上前去,“呀,书剑姐姐,二小姐在吗?我家小姐亲手为二小姐绣了一个荷包,又亲自给二小姐送过来了!” 红喜一边说,一边返身从白莲少女的手中接过一个浅绿色荷包,递到书剑面前。 “我家小姐不缺荷包,表小姐请回吧!”书剑冷声说道,并不伸手去接荷包。 “书剑姐姐……”红喜没有想到书剑会直白地拒绝,一时有些手足失措。白莲少女的神色也有些错愕。 书剑不再理会这主仆二人,径直走到顾锦行面前:“顾小姐,您的衣裙都湿了,快快随我去里屋换一身,莫要凉着了!” 顾锦行点点头,站起身来,随着书剑往内室走去。 “哎,你……你们……” 红喜跟在后面追着叫了两声,奈何书剑和顾锦行头也不回。 进了内室,书剑将门“砰”的一声就关上了。 这时,商婉珠已经换好了衣裳。她看见顾锦行走进来,半身裙子湿漉漉的,愣了一下,“锦行,这是怎么回事?” 随即,商婉珠又看向书剑:“出了什么事儿?” “哼,这得要去问表小姐和她的那个丫鬟了!”书剑气鼓鼓地说。 商婉珠眨眨眼睛,又看向顾锦行。顾锦行便把在堂屋里发生的事情简单地说了一下。 听完了顾锦行的话,商婉珠顿时就被气炸了。 “甭理会她!她叫晏小如,是我母亲的一个远房亲戚家的女儿。家里穷得揭不开锅,来我家寄住打秋风的!我呸!还半个主子呢!谁拿她当主子了,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商婉珠酣畅淋漓地骂完,犹不解气,对书剑说:“去,把这件事情告诉给母亲,让母亲看清楚这个晏小如的嘴脸,好好瞧瞧她究竟是什么德性!” “好勒!奴婢先去把书琴唤来,再去夫人那里。”书剑应道。 书琴是商婉珠和商婉清姐妹的针钱丫鬟,专门负责给姐妹二人裁制衣裳。 顾锦行今日出门没有备衣裳 。她只能凑合着先换上一套商婉珠的衣裳。 但是商婉珠的个子比顾锦行高,衣裳穿在顾锦行的身上有一些大。 书琴就取来了针线,替顾锦行简单地收了一下腰身,又把裙摆往里朝上掖进了一寸左右,用针线缝了。 书剑奉商婉珠之命,来到晏氏的院子。只是,她刚走进院子,就听见了晏小如的声音: 此刻,晏小如正伏在晏氏的膝盖上恶人先告状地哭诉:“姨母,我不知道二妹妹的院子里来了客人。我好心给二妹妹绣了一个荷包送过去,谁知二妹妹竟不领情……” 书剑一听,恶心坏了,大步上前,先向晏氏行了一礼,开口道: “夫人,表小姐确实是去芳菲阁给二小姐送一个荷包过去,只是二小姐早就对表小姐说过,不让表小姐给她做荷包,另外……” 随后,书剑把晏小如主仆二人挑衅顾锦行之事一字不落地告诉给了晏氏。 第140章 商婉珠的洋玩意 晏氏听了脸色一冷,推开晏小如,“你下去吧,若无事就好好待在你自己的院子里,不要出来。” 听了晏氏的话,晏小如怔愣住了,眼神里流露出不可置信。 “姨母,我……”晏小如眼圈一红,眼泪好似又要滚落下来的样子 书剑嫌恶地撇了撇嘴,晏氏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 “小如,你下去吧,日后不用每天来向我请安。你二妹妹和你三妹妹的脾气都不好,她俩那里日后你也少去。”晏氏说完,看了一眼自己身边的婆子。 婆子心领神会,立刻朝伫立在一旁,听了晏氏的话后惊得如木头人一般的红喜喊道:“没眼色的东西,还不快带着你家小姐下去!” 红喜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忙惊慌地扶起晏小如,向晏氏行了一礼后匆忙告退。 晏小如走后,晏氏这才揉了揉额头,“花嬷嬷,我当初可怜小如,才将她留在府里,你说我这个决定是不是错误的?” “夫人且宽心,表小姐若是一个知好歹的人,自会懂得分寸,识得大体,心里也是会感激夫人的。”花嬷嬷宽慰晏氏道。 “唉,嬷嬷,怕就怕人心不足蛇吞象啊!我还是心肠太软!”晏氏一边连连摇头,一边自责道。 “这哪里怪得了夫人!表小姐若是个不识好歹的,夫人大可不必将她放在心上,直接赶出去就是!反正同夫人也是隔了好几房,算不得什么正经亲戚,若论血缘,恐怕早已淡得没影儿了!”花嬷嬷答道。 晏氏点点头,“嬷嬷说得也有理。” 随后,晏氏看着书剑,“你且回去告诉婉珠,让她向锦丫头陪个不是。今日原本好好地请人家过来做客,小如却整出这幺蛾子,让锦丫头受委屈了!” “是,夫人!”书剑应道。 “夫人,那红喜……”花嬷嬷看着晏氏的脸色提了一句。 花嬷嬷特意对晏氏说这句话自然有她的私心,但是晏小如和红喜要怪也只能怪自己。 晏小如的母亲是晏氏隔了几房的堂妹。当年,这个堂妹外出游玩,同一名偶遇的行商一见钟情,两人遂私定终生。 行商上晏家求亲,却遭到晏家父母的反对。晏氏的这位堂妹就不辞而别,同行商私奔。 行商却始乱终弃。在晏氏的堂妹怀胎七个月,还没有生下晏小如时,就抛弃了这对母女,从此不知所踪。 因此,晏小如从一生下来就随母姓。晏小如的娘亲也没脸回家,就带着女儿独自生活。 好在行商在离开前,给这对母女留下了一笔银子,足够母女二人过着较为宽裕的生活,晏小如从小也有丫鬟伺候,红喜就是在她八岁那年来的。 晏小如长到十二岁时,母女俩落脚的地方受了大灾,生活极度困难。而当年行商留下的银子经过十来年的花用,也所剩不多。 雪上加霜的是,同年,晏氏的堂妹生了一场重病,自知时日不多,就想把女儿托付给可靠之人。 晏小如的外祖父母已经去世,还有一个舅舅却是个混不吝的。晏氏的堂妹对自己的亲兄弟并不放心,就想到了曾经交往过的晏氏,于是给晏氏写了一封信,托人带到京城送进了都军侯府。 晏氏年轻时同这位堂妹有过一些交情,又是个心软的,看了信后就让人前去接这对母女来京。 但是,晏氏的堂妹没能熬着抵达京城,在半路上就病逝了。被晏氏派去接这母女二人的婆子,最后只带着晏小如和她的丫鬟红喜回到都军侯府。 晏氏见晏小如可怜,自然收留了她,给她的月例银子,吃穿用度,都同商婉珠、商婉清姐妹一样。 但是,随着一天天年岁增大,晏小如却渐渐生出了一些不该有的心思,晏氏看在眼里,对晏小如的心也一天天冷淡下来。 而晏小如和红喜却不知天高地厚,仗着在都军侯府住了几年,早已没把自己当外人,更没把侯府中的一些下人放在眼里。 花嬷嬷有一个孙女儿,十三岁,在府中做一些杂活儿,有一日因为一件小事同红喜起了争执,红喜就仗着有晏小如撑腰,把花嬷嬷的孙女儿给打了。 这让花嬷嬷如何不记仇? 晏氏的面色又冷了冷,“终归是小如自己带来的丫鬟,暂且给她留些面子。嬷嬷,你传话给厨房和其他各处,表小姐只是客人,日后只当客人对待就是。从下月起,表小姐主仆二人的月例银子减半,如有其他花销,先报到你这里来。” 接着,晏氏又说,“非是我容不得她,只是我若把她的心惯大了,恐怕反非好事!嬷嬷,你替我多盯着一些!” “夫人所虑极是,老奴记下了!”花嬷嬷恭敬地说。 见书剑还未离开,晏氏又道:“你告诉婉珠,中午带锦丫头一起来我这里用膳,让三小姐也过来。” “是,奴婢这就去告诉二小姐和三小姐!”书剑向晏氏行了一礼后告退。 芳菲阁中,商婉珠正在向顾锦行展示她新得到的一个玩意,那是一个小巧玲珑的八音盒。 商婉珠拿着八音盒爱不释手,顾锦行却没有丝毫惊奇,因为在她前生的那个世界里,这样的东西只是一件非常寻常的玩具。 不过,商婉珠是怎么得到这个八音盒的,顾锦行却有些好奇。因为自从她来到这个时空,似乎就从未见到过有这样的东西。在宋夏朝,八音盒实属稀罕玩意儿。 还没等顾锦行开口询问,商婉珠就对她说:“锦行,这是我大哥让人送回来的。我和三妹一人一个。大哥在信里说,他是从一名海外行商的手中得到的。” 顾锦行便明白过来,敢情这玩意儿还是“洋货”呐! 商婉珠的大哥,都军侯府世子商驰如今是德昭帝亲封的武英将军,正驻守在东南卫所。东南临海。宋夏朝已经开辟出了一条海上商路,故时有海外行商往来,难怪商驰能得到这样的东西。 顾锦行心中一动,“婉珠姐姐,不知海外行商来我朝经营些什么?除了你手中这个玩意,还有别的有趣的物件吗?” “有啊!有很多!”商婉珠一边说,一边低头弯腰从她的床底下拉出一个长条形状的木箱来。 顾锦行就看着商婉珠把木箱子打开,露出了里面各种精巧的玩意,有的是她在前一世就已经见过了的,有的却还从没有见过。 “锦行,你看,这些都是我哥从海外行商那里弄来的。”商婉珠得意地说。 顾锦行的目光落到一个精巧的方形小盒子上。她伸手拿起这个盒子,打开,只见从里面弹出一个彩色的人偶来。 顾锦行心念一动,不由自主就想起了她在前一生的世界里见过的“盲盒”。她突然就想到了如意坊和织锦坊里售卖的萌宠织物。 如果订做一些盒子,把每一只萌宠织物分别放进盒子里,当作盲盒来卖,不知道会不会好卖?在这个时空中,盲盒会有它的市场吗? 或者不仅仅是萌宠织物,还有画眉阁里的脂粉、香露,以及别的珠钗首饰,是不是也能以“盲盒”的形式来卖? 当这个念头在脑海中一闪现,顾锦行就迅速抓住了它,琢磨起来。 第141章 恶心人做恶心事 顾锦行同商婉珠说了一会儿话后,就看见商婉清走进来。 让顾锦行意外的是,商婉清的身后还跟着严宝珠。只不过,商婉清和严宝珠的脸色都不太好。 “哟,你俩这是怎么了?都丧着一张俏脸,谁又招惹你们了?”商婉珠不解地问。 “我呸!除了那个白莲,还能够有谁!真是恶心死我了!” 商婉清一屁股坐到商婉珠的床榻上,朝地上啐了一口,怒气冲冲地说。 见商婉清这个样子,商婉珠愣了愣,“三妹,你仔细和我说说,究竟发生了何事?” 不等商婉清开口,严宝珠就抢着劈哩啪啦地说: “还不是被你们府上的那位表小姐给气的!我说商婉珠,舅母怎么会把这个祸害留下来?待会儿我就去同舅母说,让她赶紧把晏小如打发走,若不然的话,迟早要祸害了你们全家!” “这话怎么这样说?究竟是何意?”商婉珠很是惊讶。 顾锦行听了严宝珠的话也感到好奇。 “宝珠郡主,你慢慢同我们说,晏小如她做了什么事,竟惹得你们这样生气?”顾锦行问。 “哎,你们若是知道了,也会很生气的!”商婉清接过顾锦行的话。 “那你俩快说给我们听听!”商婉珠催促道。 原来,红喜扶着晏小如从晏氏的院子里出来后,这主仆二人并没有回去自己的住处,而是来到从前院到后院必经的垂花门前。 在垂花门的西侧有一个锦鲤湖。锦鲤湖的对岸有一座三层观景楼台。那时,商婉清和严宝珠正好就在楼台上。 因为得知顾锦行今日要来都军侯府做客,严宝珠也赶着过来了。 只是严宝珠一踏进都军侯府,就被商婉清抓了个正着。商婉清不由分说就把她带到楼台这里来看风景。 商婉清和严宝珠站在楼台上时,刚好把垂花门处的晏小如主仆二人看得清清楚楚。 晏小如和红喜一直就站在垂花门处,仿佛在等什么人。 商婉清和严宝珠起初并没太关注,更没有多想,直到她俩看见都军侯商英杰从外院过来,走进垂花门时,晏小如直接上前,站在了商英杰的面前。 虽然距离隔得远,商婉清和严宝珠站在楼台上,听不见晏小如在同商英杰说什么,但是,看见晏小如那副忸忸怩怩、欲拒还迎、欲说还羞的作态,心里很快就有了一个不好的念头。 毕竟,商婉清和严宝珠都长于高门后宅,什么阴私手段没有见过。虽然二人年纪不大,却也都不是什么心性单纯之人。 当她俩看见都军侯商英杰满脸嫌恶地躲开晏小如伸出的爪子,利索地绕过主仆二人,直接往内院晏氏的院子走去时,心中那个不好的念头就被证实了大半。 “真是恶心死我了!大约是从母亲那里没有讨得到好处,就去缠上了父亲!”商婉清愤恨地说。 商婉珠听了也很生气,“她怎么能那样不要脸?还好父亲心里只有母亲,从不纳妾!” 在京城,都军侯商英杰的后院是出了名的干净。 有人说晏氏是悍妇,也有人说商英杰惧内,但不管怎么说,都军侯夫妇都是京中的一众高门贵妇羡慕加嫉妒的对象。 “三妹,这件事情暂且不要告诉母亲,省得母亲生气!”商婉珠说。 严宝珠撇撇嘴,“我还想去同舅母说呢!让舅母把晏小如赶出去。” “婉珠姐姐说得对,暂时不宜同枝姨说这件事,”顾锦行斟酌道,“不过,我觉得应该提醒枝姨,让她提防着晏小如。” “其实,我母亲如今对她也不喜。有一次我听母亲说,原本是好心收留她,却反倒养大了她的心。”商婉珠说。 “哎,算了,别说这些糟心事了!商婉珠,你这里有没有什么好玩的,咱们开开心心玩一会儿!”严宝珠边说边在屋子里到处看,于是也注意到了那个放着“西洋玩意”的长木箱。 “咦,这是什么?”严宝珠突然从箱子里拿出来一个纸盒子,并从盒子里面抽出一沓卡片似的东西。 顾锦行看了眼皮一跳,心中一阵狂喜,这不正是她在前世的时候,很喜欢玩的扑克牌吗! “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我大哥送回来,我就收在这里了,还一次都没有玩过!”商婉珠摇摇头。 “我知道这是什么,我会玩,我教你们!”顾锦行按捺不住,兴致勃勃地对她们说。 于是,四个人便坐在桌子前,顾锦行把扑克牌拿在自己手里,洗了牌后,开始教商婉珠、商婉清、严宝珠斗地主。 严宝珠和商家姐妹本就聪明,很快就学会了斗地主,而且还上瘾了。 四个人玩得不亦乐乎。晏氏让人来叫她们去用膳,一连催促了好几次,几人才恋恋不舍地扔下手中的扑克牌。 第142章 生意(上) 顾锦行回到如意园,换了一身衣裳,洗漱一番后,就把自己关进书房里,开始推敲经营盲盒的可行性。 她提笔画了几张图,叫来木凤,“找一家做工好的木匠铺子,按这些图样和尺寸先各打四、五只盒子。” 顾锦行说着,把画好的图纸递到木凤手上。木凤接过图纸就揣进怀里,点头退出了书房。 “木丁!”顾锦行又唤了一声。 隐身在屋外暗处的木丁闪身进了书房。 “京城里可有烧窑的地方?”顾锦行看着他问。 木丁摇了摇头,“小的还没有听说过。” “那京城的附近可有?”顾锦行又问。 木丁想了想,“小的只知道陶器、瓷器大多出自昌州、平州。不过这两地距离京城都不近。若小姐乘坐马车去昌州,大约需要六日;平州更远,从京城到那里最快也要十日。” 听完木丁的话,顾锦行沉默了一阵后,说道:“你先在京城里和京城周围打听一下,看能不能够找到烧窑,不用太大,只要有就成。” “是!小的这就去办!”木丁应诺了一声,转身就去按照顾锦行的吩咐寻找烧窑。 顾锦行重新拿起笔,继续在纸上画了五、六个大小和形状皆不一样的盒子图样。接着,她又想了想,按照十二生肖的顺序,画出了十二张动物的图样。 宋夏朝的陶瓷技术已经达到了一定的高度,像世家高门中使用的那些瓷器、陶器,无一不是精品。而且顾锦行见过的精美的陶瓷摆件也有不少。 只是,顾锦行发现,专供世家高门女子或者男子使用的个性化小摆件却不多,且大多都是木器或者玉器,陶器或者瓷器的小摆件并不常见,尤其色彩明丽的彩陶物件更是鲜见。 顾锦行就想,也许她可以开发出一个新的市场,就是制作一些精美的彩陶人偶或者彩陶动物,用盲盒的形式来售卖。 当然,这个市场值不值得做,能够有多大的发展空间,都还是未知数,顾锦行需要先尝试,验证一番。 木丁经过一番打探,在京郊外的玉灵山麓找到了一处不大不小的烧窑。说来也巧,这处烧窑竟是都军侯府晏氏的陪嫁产业。 玉灵山占地面积广袤,风光旖旎,许多世家富户都在这里建有别院。二十多年前,晏家大房也在这里修建了一座别院。 但是和别家不同的是,宴家在修好别院之后,又在旁边建了一个烧窑。 因为玉灵山的矿产很丰富,尤其这里的土质,是一种非常适合用来烧制陶瓷制品的黏土。晏家有一项营生就是制作陶器和瓷器,单单在京城里,就开了好几间陶器和瓷器铺子。 晏家也是家族支系繁盛的世家。但是晏家大房却只有一个独女,就是晏卿枝。 根据晏家的族规,大房若是没有男丁承继家业,要么招婿上门,要么从旁支过继一个儿子。若不然的话,大房的家业就要被没入族产。 晏卿枝的父母自然是想要替女儿招夫上门。然而,当年太后的一道懿旨赐婚,晏卿枝不得不嫁给都军侯府世子商英杰,绝了晏家大房招婿的念想。 于是,晏卿枝的父母在女儿出嫁前,把家中主要的产业都拿给女儿作了陪嫁。玉灵山麓的这处别院和烧窑,也成为了晏氏的私产。 得知玉灵山麓的烧窑是晏氏的产业后,顾锦行心中一喜,当即写了一封信,让木青送去了都军侯府。 晏氏接到顾锦行的来信,看了信,不以为意地说:“这丁点儿小事又有何不可的!锦丫头既然想去瞧一瞧,直接过去就是。正好那个别院闲置着,她可以随意住几日!” 晏氏说完,就让花嬷嬷取来一串钥匙和一枚令牌交给木青。 “我长久不去那里,别院里的内院和内室都是上了锁的,钥匙都在这里。外院给窑工住着,这是进烧窑的令牌。他们见了令牌,自然会听从安排。” 木青小心地接过钥匙和令牌,“奴婢代主子谢谢夫人!” 木青拿着晏氏给的钥匙和令牌回来。第二日,顾锦行就让刘德套上马车,先让人去安定侯府知会了严二夫人一声,随后便带着木凤和木青,驱车往玉灵山而去。 晏氏别院的旁边果然就是一处烧窑。当年在修建别院和烧窑时,因为考虑到了烟雾的问题,因此别院的朝向迎着上风方向,烧窑则处于下风方向。 见顾锦行手持晏氏给的令牌,窑工和看守别院的人都没有拦她,马车直接就驶进了别院。 木凤和木青下了马车,用钥匙开了内院和内室的门,简单打扫一番后,安排顾锦行到内院歇下。 三皇子府,苍北的书房外面守着里三层、外三层的侍卫。 书房内,苍白盯着面前的一本账簿,目光阴鸷地问:“这么说,如意坊的四成收入都给了顾锦行?” “是,主子!”汪祖南垂首站立在苍北的对面,毕恭毕敬地回答,“如意坊甫一开业,分给她的就是四成股份,这些年一直如此。” “这四成股,是她开口要的,还是你的主意?”苍北眯了眯眼睛,目光似乎要穿透汪祖南的内心。 汪祖南心中一凛。迫于苍北的目光,他的回答更加小心谨慎:“主子,您知道,在明面上,小的不得不顾虑着安定侯府……” “哼!一个人微言轻、不足轻重的破落世家千金,竟也值得安定侯府替她做主!”苍北的语气里含着明显的怒气和不屑。 汪祖南的头垂得更低,没有说话。 “既然她在同你合作如意坊,为何又要与欧阳老七牵扯在一起,还开了一间织锦坊?难道这不是公然挑衅如意坊,抢如意坊的生意吗?” 苍北一边说,一边状似随意地端起桌上的一盏茶盅,暗下使力,茶盅便在汪祖南的眼皮子底下,被他的内力碎成齑粉。 “这个……小的也不知!”汪祖南的心里一阵哆嗦,但仍然保持着面上的镇静。 苍北来回踱了两步,然后朝汪祖南睨了一眼,“这样吧,你回去后告诉顾锦行,本皇子给她两个选择,要么立刻停止同欧阳老七的合作,关了织锦坊;要么如意坊撤回她三成的股份。” 听了苍北的话,汪祖南惊愕抬头,“主子,这……” “怎么?你办不了?”苍北盯着汪祖南,锐利的目光不放过他脸上的每一丝表情。 “主子,您知道凭小的在明面上的实力,还应对不了欧阳家,小的是担心……”汪祖南小心翼翼地回答。 “若是欧阳老七敢去找你的麻烦,你就让他来找我!就这样,你去吧!我这里需要的三万两银子,尽快筹齐给我!”苍北的语气不容置疑。 汪祖南的心里一阵苦涩,却什么话也不敢再说,只得向苍北行了礼,告退出去。 第143章 生意(下) 顾锦行在晏氏的别院里歇了半晌后,带着木凤和木青到旁边的烧窑里去看了看。 烧窑不小,但也不算大,只是中等规模,一共有十名窑工。 顾锦行又特地看了一眼那些已经烧制好的器物,大多都是各种大小不等的碗碟,各种茶具,还有一些陶罐、陶缸。 看见这些古朴的原生态陶罐,顾锦行就忍不住想起自己在前一世的时候,家中母亲用来做泡菜、腌咸蛋的那些罐子。 “等我们回去的时候,把这种罐子一起带两个回去,”顾锦行指着几个口小腹大的圆形陶罐对木凤和木青说。 然后,顾锦行的目光落到几个白色的陶碗上。她走近去拿起一个来细瞧,没错,是白陶。 白陶主要是用瓷土制作而成。纯粹的瓷土由于矿物质的流失,云母和长石变质,因此呈白色或者灰白色,用这种瓷土制作出来的陶器就是白色的,称为白陶。 看着手中白色的陶碗,顾锦行的心念不由得又动了动。 旋即,她召来管事,把画着十二生肖动物图案的纸页递到管事面前,问道:“像这样的物件,能够做出来吗?” 管事拿起图样仔细看了看,语气略微有些犹疑,“这样的东西倒是没有做过,不过小的可以让人试一试,” 顾锦行点头,“行,按照这个图样和上面标注的尺寸,先各做一件出来看看。” “不过,小的不敢保证今日就能做出来。”管事又说。 “不妨事,明日或者后日做出来也行。”顾锦行说。 她画的十二生肖动物图都是彩图,自然是要做成彩陶。 顾锦行并不是特别懂陶器和瓷器,但是在前一世里,她做图书编辑的时候,曾经负责过一本彩陶工艺图书的项目,因此对彩陶的制作过程倒是大致有一些了解。 制作彩陶,要先选择黏土,并将黏土加工成合格的泥料,再通过拉坯等手艺制作成陶坯。待陶坯半干时上陶衣,然后烘干,再用天然颜料进行彩绘上色,最后通过高温烧烤成彩陶。 这个过程虽然听起来简单,但是要想制作出一件品质上好的彩陶,对每一道工序的制作要求都极其严格,尤其在经过高温烧烤时。 因为这个时代还没有类似温度计之类的测温工具,所以窑工在烧制的时候,对温度的把控都是凭经验,而烤制陶器时的温度要恰到好处。 管事拿着图样刚要离开,顾锦行又叫住他,指着图样上的狗和猪说,“这两样,照这个图样单烧两件白陶。不用上色。” 因为顾锦行有晏氏的令牌,因此窑工们得到吩咐后,做起事来也尽心尽力。 第二日下午,顾锦行要求的十二生肖动物彩陶就烧制好了,连同两件没有上色的猪和狗的白陶作品一起送到了别院中来。 顾锦行看着栩栩如生的彩陶动物,不由得眉开眼笑。她又看着两件白陶,让木凤和木青去给她找颜料。 颜料找回来后,顾锦行便拿着毛笔,开始在两件白陶作品上涂颜色,进行彩绘创作,白色的小猪和小狗立刻变得活灵活现。 伺候在一旁的木凤和木青眼睛都看直了。 “小姐,您的手真是太巧了!”木凤赞叹道。 “是呀,奴婢还是第一次见到!”木青也说。 顾锦行笑了,“喜欢吗?喜欢就送给你们。你俩一人一只。” “喜欢!当然喜欢!谢谢小姐!”木凤和木青连忙说。 于是,顾锦行回到内院继续画十二生肖动物图。不过,她每次画出来的动物,动作、姿势、神态,又都和前面画的同一种动物都不一样。一直画了三个多时辰,一共画了三十六张十二生肖的动物图稿。 她把图稿拿给管事,“按这三十六张图样,各做一件。总共是三十六件。” 木青和木凤不解,“小姐,你画得这样辛苦,每张图稿何不多做几件?” 顾锦行摇了摇头,“这些我要装在盒子里卖,若是重复了,那就没有意思了。” 接着,顾锦行又对管事说,“这些动物图稿,你看看哪些好,随意挑出二十张,先做二十件白陶。” 随后,顾锦行又让木青去把窑工们都叫了过来,让木凤取出一百二十两银子,给十名窑工每人十两银子。 “这几日要辛苦大家了!”顾锦行说。 窑工们接了银子自然高兴,连说自己不辛苦。 待窑工们退下后,顾锦行单独给了管事二十两银子,并交待他说:“这几十件彩陶和白陶一定要做好,尽量不要有瑕疵。” “小姐放心,小的一定尽心尽力盯着,绝不容许有一丝错漏!”管事捧着银子点头哈腰地说。 顾锦行点点头,“那你去吧!若是做得好,自会有赏。” 管事听了更是心花怒放。 顾锦行刚把这边的事情吩咐完,就看见木乙脸色不好地出现在她的面前。 顾锦行的心里咯噔了一下,一股强烈的不安感瞬间就窜上了她的心头。 “出了什么事情?”顾锦行看着他问。 “小的得到消息,三皇子妃大闹画眉阁,砸了铺子。”木乙向顾锦行拱了拱手,禀报道。 顾锦行一听就黑了脸,三皇子妃?诸葛蓉?她发什么神经? “诸葛蓉为何要砸我的铺子?”顾锦行生气地问。 “小的不知!前来传话的人要小姐速回,别的没有说。” “传话的人呢?” “他又赶回去了!” 顾锦行想了想,对木乙说,“你先回去,先去安定侯府请我姨母和大伯母,再去都军侯府请晏夫人,我随后就回。” 木乙领命而去。 待木乙走后,顾锦行转头看向木凤和木青,“木凤收拾东西,先随我回去。木青,你暂且留在这里,待东西都做出来后你再带回去。” 木凤立刻就去叫刘德套马车,自己把东西收拾一番后,就和顾锦行一起坐上马车,匆忙往城里赶。 第144章 三皇子妃闹事 画眉阁中一片狼藉。三皇子妃诸葛蓉带来的几个粗使婆子把货架全部推倒在地,脂粉都撒到了地上,香露、精油也都倾倒了出来。 混合着各种花香的浓郁香气扑鼻而来,瞬间溢出铺子,弥漫了整条街道。 一个婆子给诸葛蓉搬来了一张椅子。诸葛蓉坐在椅子上,指使自己的下人不停地打砸铺子里的东西。 诸葛蓉的心腹婆子秋嬷嬷侍立在旁边,实在有些看不下去,便附在诸葛蓉的耳边轻声道:“娘娘,咱们砸也砸得差不多了,您看是不是让他们都停下来?” 秋嬷嬷的话音刚落,诸葛蓉便一个眼刀子甩向她。秋嬷嬷怔了怔,看着诸葛蓉的脸色,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满脸为难。 诸葛蓉的另外一个心腹婆子华嬷嬷一向同秋嬷嬷不太对付。她见诸葛蓉不理睬秋嬷嬷的劝说,心里暗自高兴,上前又故意添了一把火。 “皇子妃娘娘息怒,秋嬷嬷也是担心把事情闹大了主子的脸上不好看,毕竟这顾家女的背后还有安定侯府。说起来,这安定侯府同咱们三皇子之间还有嫌隙呢……” 华嬷嬷说完后,得意地朝秋嬷嬷瞄了一眼。秋嬷嬷的脸色更难看了。 诸葛蓉听了华嬷嬷的话更怒,“哼,一个破落世家的商女,难不成还敢同我叫板?!” “皇子妃娘娘,安定侯府在宫里还有一个淑妃娘娘,咱们这样做……”秋嬷嬷实在忍不住,便想再苦口婆心劝两句。 “秋嬷嬷错了,在皇后娘娘面前,淑妃也是妾!这做妾的难道还能违逆主母不成?”华嬷嬷阴阳怪气地回了一句。 接着,华嬷嬷又对诸葛容说:“皇子妃娘娘,皇后娘娘她是您嫡亲的姑母,咱们三皇子自幼又养在皇后娘娘的膝下,皇后娘娘自然是偏向您的,一定会替您说话!” 听了华嬷嬷的话,诸葛蓉更加有恃无恐。 “砸!给我使劲儿砸!不必留余地!” 秋嬷嬷听了心里苦涩不已,看着已经被砸得面目全非的铺子,心知此事恐怕难以善了,只好趁诸葛蓉和华嬷嬷不注意,只身退了出去。 秋嬷嬷来到画眉阁外,在诸葛蓉带来的侍卫中,寻了一个可靠的人,让他即刻前去禀报三皇子;又另外差人前去诸葛家向诸葛夫人求助。 送信的人刚离开一会儿,秋嬷嬷就看见两辆豪华马车行驶过来,停在画眉阁的门前。 接着,马车门打开,从一辆马车上下来的是安定侯夫人明氏和严二夫人;从另外一辆马车上下来的是都军侯夫人宴氏。 秋嬷嬷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好,赶忙进了画眉阁。 但是,秋嬷嬷还没来得及给诸葛蓉报信,明氏和晏氏就已经先后迈了进来。 “哟,这是怎么了!好好的铺子,怎么被砸成这样!三皇子妃,不知谁得罪你了?”晏氏踩着满地的碎屑朝诸葛蓉走去。 走到诸葛蓉面前,晏氏又向她行了一礼,说道,“三皇子妃,不知出了何事,竟令你如此动怒?” 这时,明氏也赶忙带着严二夫人上前来向诸葛蓉见礼:“臣妇见过三皇子妃。三皇子妃,不知我家锦行那丫头是如何惹怒了您的?还请您告知臣妇,臣妇定会惩戒于她。” 诸葛蓉意外看见明氏和晏氏,一时也有些哑然。 她该怎么向明氏和晏氏作出解释?难道说是因为画眉阁的生意太好,抢走了她红妆阁的生意,让她的红妆阁少赚了许多银子? 一时之间,诸葛蓉的脸色七变八幻,竟有些暗悔自己的冲动。 华嬷嬷见势不好,也不敢再帮腔,悄悄站得距离诸葛蓉远了一些。 秋嬷嬷暗自着急,有心替诸葛蓉解围,却也同样不知该如何解释。 这无凭无据的,总不好随意诬赖画眉阁;可是秋嬷嬷也不能明说三皇子妃是因为受了三皇子的冷落和旁人的挑唆,这才把怨气和怒气冲画眉阁发泄。 毕竟这与画眉阁有啥关系呀!可是堂堂皇子妃,总不能主动低头认错,这脸面也是要的呀! 秋嬷嬷派去送信的人很快来到了诸葛府上。诸葛夫人听闻之后,气得面色发青。伺候在旁侧的二少夫人严晶见婆婆要晕倒的样子,急忙伸手扶住。 “这无缘无故的,你家皇子妃为何偏偏要去寻画眉阁的麻烦?还不快些给我说实话!”诸葛夫人怒不可遏地砸了手中的茶盅。 诸葛蓉是诸葛夫人的幺女。作为嫡女,自小也是被视作宗妇培养的,不然也不能够被选为皇子妃,且还是德昭帝最为看重的三皇子。不过,诸葛蓉的性子却被家人骄纵得既跋扈又冲动。 自家女儿的德性自己最清楚,诸葛夫人的额头“突突”直跳。她猜测诸葛蓉必定是受了旁人挑唆,才会做出如此不理智的行为。 不得不说诸葛夫人的猜测几乎对了一大半。 报信的下人不敢隐瞒,而且也得了秋嬷嬷的吩咐。秋嬷嬷早年曾经是诸葛夫人的贴身丫鬟,深得诸葛夫人信赖,因此才被指派去服侍诸葛蓉。 于是,下人就把自己所知道的都据实禀告给了诸葛夫人。 原来,在诸葛蓉的嫁妆里有一家铺子,名叫红妆阁,也是做胭胭香粉生意的。 红妆阁的生意原本不错,每月都能有三、四千两银子的进项。 但是,自从顾锦行的画眉阁开起来后,红妆阁的生意就急转直下。原先定期在红妆阁里购买脂粉的世家高门的贵妇千金们,都纷纷掉头去了画眉阁。 见画眉阁的生意火爆,诸葛蓉的心里自然嫉妒不平,一直把画眉阁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在心里早就想砸这家铺子。 诸葛蓉因性子不讨喜,一向不得三皇子苍北欢心。 只是念在她的背后有诸葛家族,再加上嫁妆丰厚,诸葛蓉的嫁妆产业每年都有一笔不菲的进账,出于对银子的需要,苍北在表面上对她倒也还客气,给足了她正妃的体面。 但是,看着三皇子宠幸侧妃俞氏,诸葛蓉的心里就猫爪子在挠一样,时不时地总是会借故刁难俞氏。 从前,俞氏也是红妆阁的客户,所有的脂粉、口脂用的都是红妆阁的。 但是,自从画眉阁出现后,俞氏就弃了红妆阁,改用画眉阁的东西。这一是因为画眉阁的脂粉、香露确实好用;二是因为俞氏仗着有三皇子的宠幸,一向同诸葛蓉势如水火,自然不愿给诸葛蓉的铺子送银子。 这日,三皇子开口问诸葛蓉要五千两银子。诸葛蓉正因为红妆阁的生意不好在闹心,便不愿意给银子,同苍北争执了起来。 苍北一怒之下离开正院,去了俞氏处。大约是从俞氏那里拿到了银子,苍北笑逐颜开地出了俞氏的院子,正好被诸葛容的心腹丫鬟绿莺看见。 绿莺禀报给了诸葛蓉后,诸葛蓉气不打一出处,便去俞氏那里生事,就看见俞氏又支使婆子前去画眉阁里买东西。 “娘娘,咱们红妆阁的生意原本好好的,都怪那画眉阁。若不是因为画眉阁,娘娘今日也犯不着为了银子和爷吵架了。”见诸葛蓉的心情不好,绿莺便说。 诸葛蓉听了心里一动,“绿莺,你说我如果去把画眉阁砸了会怎样?” “娘娘若是砸了画眉阁,日后自然就没有画眉阁,咱们红妆阁的生意又能好起来!”绿莺说。 绿莺是华嬷嬷的侄女儿,华嬷嬷也在旁边帮腔道:“娘娘,老奴打探过,那画眉阁的东家不过是一个还未及笄的商女,家中早已落魄,而您是皇子妃,宫里还有皇后撑腰,背后还有诸葛家,岂会治不住一个小小的商女!” 听了华嬷嬷的话,诸葛蓉就像吃下了一颗定心丸,既没有了顾忌,也不再犹豫,当即就带着一帮侍卫、婆子,去了画眉阁里开始打砸。 听完事情的前因后果,诸葛夫人眼前一黑,直接晕了过去。 第145章 告状 顾锦行的马车刚进城门,就接到了木乙送来的消息,三皇子妃诸葛蓉已经被都军侯夫人晏氏和安定侯夫人明氏劝回了三皇子府。 接着,木乙又送来消息,安定侯夫人明氏和严二夫人让她即刻回府。 但是,顾锦行不管不顾地下令让马车直接驶去了画眉阁。 看着被砸碎的匾额,被推倒的货架,遍地狼藉的胭脂、香粉、香露,顾锦行的心里窜起腾腾的怒火。 画眉阁是她的心血,这些被糟蹋了的胭脂、香粉、香露都是她的心血!竟被一个像疯子一样的神经病女人全给毁了!这怎么可以! 顾锦行冷冷一笑,砸了她的铺子,难道就想全身而退?就想这样了事?门儿都没有!敢毁我的铺子,看我不扒下你一层皮来! 还有三皇子府和诸葛家,一个也别想逃!要怨就怨你们自己摊上了那样一个疯子! 顾锦行看着木凤:“去给我取笔墨和纸,我要写状纸!” 木凤也被眼前的景象惊了一跳,心中也很气愤。听了顾锦行的话,她毫不迟疑,很快就去把笔墨纸拿了过来。 顾锦行让木凤清扫出一小块地方,就地铺开纸张,提起笔,蘸上墨,跪在地上一气呵成。写完状纸之后,她又照着原样誊抄了十来份。 然后,顾锦行把写好的状纸一张张叠起来,交给木凤。 “取一张状纸递到京兆尹衙门,告三皇子妃诸葛蓉目无王法,仗势欺压百姓,肆意打砸商铺,毁人财产,要她当面赔罪,给予十倍赔偿!另外,把画眉阁所有损失列出清单,一并送过去。” 接着,顾锦行顿了顿,又说,“其余的状纸,你拿到茶楼、酒肆、戏楼,往人多的地方全部散发出去!那个疯子既然不想要名声,我就成全她!” 木凤雷厉风行,揣着状纸就先去了茶楼、戏楼、集市,把状纸往众人的面前一放。她甚至还特地去了一趟世家子弟、高门贵客汇聚的八珍楼,把状纸往那里也放了一份。 随后,木凤又去了一趟文宝斋,就是大皇子苍舒名下的那间铺子,这里读书人多,木凤也毫不犹豫地把状纸往这里放了两份。 揣着最后剩下的一份状纸,木凤来到京兆尹衙门。在衙门外,她提起鼓槌,“咚咚咚”地擂响大鼓,迅速将状纸递了进去! 京兆尹府尹莫隐已经得知了三皇子妃诸葛蓉打砸商铺之事。他原本想带人赶去铺子,只是碍于三皇子苍北,又想到苍北是德昭帝最看重的皇子,犹豫再三,决定佯作不知,静观其变。 但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苦主顾锦行会告状。此时接到状纸,看着状纸上那龙飞凤舞的笔墨,读着那言辞犀利、字字见血的语句,莫隐只觉得心惊肉跳,恨不得赶紧把这个烫手的山芋扔出去! 可是他能扔出去吗?他能视若无睹吗?他能把顾锦行叫来斥责一顿吗?当然不能! 因为他的手下人告诉他,顾锦行的状纸已经撒遍全城,几乎所有人都已经知道了三皇子妃诸葛蓉仗势欺压凌辱百姓,肆意打砸商铺,毁人财产之事。 此事就算莫隐看在德昭帝的面子上,有心想替三皇子府捂住,只怕也捂不住了! 莫隐一阵头疼。他叫来心腹:“你分别去一趟容秀郡主府,欧阳七公子的别院,还有商郡王府,把顾锦行告状之事知会严四爷、欧阳七公子和商世子一声。” 顾锦行告状之事为何要知会严四爷?因为莫隐同严四爷有交情,而严四爷出自安定侯府。民女状告皇子妃,此事可大可小,况且此时又正值夺嫡风声正紧之时。 不论是为了保安定侯府,还是保顾锦行一命,还是出于私心为了保住自己的官帽,具有政治敏感性的莫隐心想这件事情无论如何都有必要告诉严允鹤一声。 欧阳澄溪同顾锦行有合作,两人名下有一个共同的铺子织锦坊,这是莫隐知道的。所以,这件事情也有必要让欧阳澄溪出手。只要欧阳澄溪能出手,他处理起来想必也会更容易一些。 至于商翟……想到自己替欧阳澄溪办的那些事,又想到欧阳澄溪同商翟的交情,莫隐的眼神在一时间晦暗不明。不管怎样,这件事得让商翟知道,否则,只怕他这个京兆尹府尹是做到头了! 而此时的三皇子府,诸葛蓉还沉浸在打砸了画眉阁之后,出了一口气的畅快之中,丝毫没有意识到危机已近,自己招惹到了什么! 三皇子苍北在得到秋嬷嬷让人送来的消息时,起初也根本没有当回事。毕竟,谁敢公然挑衅一个皇子? 更何况诸葛蓉的背后还有诸葛家和宫中的皇后,这层错综复杂的关系,就犹如一块屹立不倒的磐石,有谁会自不量力地以卵击石? 因此,当心腹幕僚把坊间已经传得沸沸扬扬的,关于诸葛蓉仗势欺压百姓,故意打砸商铺,毁人财产之事报到他的面前时,苍北这才慌了神。 他怒气冲冲地来到诸葛蓉的院子,不等诸葛蓉开口,就朝着诸葛蓉的脸上用力扇了一巴掌。 “贱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三皇子苍北怒喝道。 第146章 推波助澜 商翟得知顾锦行向京兆尹递了状纸,有意要将此事闹大后,心里便有了打算。 他唤出木甲吩咐道:“想办法把苍北那些见不得人的事都给我扒拉出来。” 木甲听了,当即就在心里默默地为三皇子苍北点了一根蜡,你丫的完了! 当然,作为商翟的忠诚暗卫,木甲自然听商翟的,他要不折不扣地执行主子的命令。 于是,木甲以最快的速度把三皇子苍北最隐秘的阴私全都挖了出来,并收集了一沓证据。 商翟看着手中的证据笑了,笑得木甲浑身汗毛竖起,总觉得主子的笑很古怪,阴森森的,有些碜人。 商翟把证据翻看完后,又扔回给木甲,“给谢云景那小子送过去,他正好需要!” 随后,商翟又说:“京城已经许久没有热闹过了,把苍北狎妓包养戏子的事散播出去,让大家都乐一乐!” 木甲应了声“诺”,继续去执行商翟的命令。 大皇子苍舒的府上。书房外,侍卫层层把守;书房内,苍舒重要的心腹和幕僚齐聚一堂。 苍舒坐在主位上,面前的案几上摆放着两份笔走龙蛇的状纸。 “大皇子,这可真是瞌睡了就有人递枕头,此事出得正是时候!”一名幕僚喜滋滋地说。 “是啊,大皇子,属下以为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咱们正好借此机会向皇上进言,弹劾三皇子。”另外一名幕僚说。 “立嫡立长,东宫太子之位都非大皇子莫属。只是皇上心里念着懿德贵妃,这才偏心三皇子。如今正好借着这件事情,促使皇上尽快决策,下旨立太子,” “大皇子,眼下正是我们打压三皇子派系的好时机!这样好的机会万万不能错过!” 众幕僚七嘴八舌地说着,苍舒一直都在安静地聆听。 直到众人终于说完之后,书房里安静下来,苍舒才转头看向坐在他身侧的一名老者,态度恭谨地询问道:“恩师,依您之见,该当如何?” 被苍舒唤作“恩师”的人,正是朝中的一品老臣谢太傅。 谢太傅不仅是苍舒的授业恩师,谢太傅的嫡长孙女谢云瑶还是苍舒的正妃。 谢家的利益,谢家满门男儿的前程,自然是绑在了大皇子苍舒的这条船上。 谢太傅用手捋着胸前的胡须,眼中精光一闪,“依老臣看,对三皇子暂且不必急于打压,倒不如先继续在后面推一把!” 众人听了齐齐看向谢太傅。 苍舒起身向谢太傅拱手施了一礼,“应当如何做,还请恩师赐教!” 谢太傅从袖笼里取出一沓信简,递到苍舒和众人面前,“你们先看看。” 苍舒首先拿起信简来翻看,越看脸上的笑容越大,抑制不住地激动,“哈哈哈,这可真是太好了!恩师,您老真是我的及时雨啊!” 谢太傅微微一笑,“这是我那不成器的孙儿在无意间得到的。大皇子福泽深厚,自有天助!” 苍舒把信简传给幕僚,“你们都看看!” 众幕僚接过信简传阅,面上的神色一个比一个惊骇,胆子小的额上竟在不知不觉中渗出冷汗。 “大皇子,属下近日听坊间有传闻,说三皇子狎妓包养戏子,属下还以为是谣传,没想到竟是真事!” “属下也听说了,茶楼、戏楼、酒肆中都传开了!只是无人敢公开议论,都只在私底下传!” “堂堂皇子,蓄养伶官私妓,真是不象话!成何体统!”一名秉性正直的幕僚气得胡子乱颤。 “那汤业不过是个奴才,也竟敢仗着三皇子强夺民田,肆意妄害人命!” …… 听着幕僚们的议论,谢太傅想了想,看着苍舒,“老夫记得皇后娘娘的胞兄诸葛长明是白鹿书院的山长?” 苍舒点点头,“是的,三舅父无心于仕途,一直都在白鹿书院做山长。” 当今皇后诸葛长容有三名胞兄,长兄诸葛长皓正是诸葛家的现任家主,也是三皇子妃诸葛蓉的父亲。 次兄诸葛长空擅长经商,一直在帮着自家兄长打理家族生意。 诸葛长明是诸葛长容的三兄,自小天资聪颖,博览群书,在德昭二年中过状元。 只是诸葛长明一向无心于仕途。 他中了状元后,辞了德昭帝赐予的官职,选择到白鹿书院做夫子,并于德昭五年被推举为白鹿书院的山长。 谢太傅向书房内在坐的众人扫了一眼,又目光灼灼地看着苍舒说:“殿下可知,天下最难堵的就是读书人的悠悠众口!” 听了谢太傅的话,苍舒若有所思,问道:“恩师的意思是借读书人之口……” 谢太傅微微点点头,“皇上看重民心民意,尤其重视读书人的进言。十个读书人的一句话,足以抵得上朝臣的十句话。” “可是,三舅他……”苍舒明显有些犹豫。 “此事倒不必长明先生亲自出面。”谢太傅说。 “恩师的意思是?” “疮疤迟早都是要揭开的。找几个读书人,把三皇子的事传到书院中去。除了白鹿书院,还有安阳书院、清风书院、国子监……” 苍舒点点头,“这些年,我名下的文宝斋也笼络了一些读书人,找几个能做事的出来倒也不难。” “那就好!”随后,谢太傅话音一转,“只是,三皇子妃毕竟是诸葛家的人,又一直得皇后娘娘喜爱,诸葛家又是殿下的外家,老臣担心若是三皇子妃和诸葛夫人求到皇后娘娘跟前,娘娘要是心肠一软应下什么的话……” “恩师放心,此事我会让瑶儿进宫同母后细说,想必母后能够知晓轻重。”苍舒断然道。 诸葛皇后再宠爱诸葛蓉又能如何? 夺嫡的路上从来都是血雨腥风。 纵然娘家求到跟前,但是和亲生儿子的前程相比,孰重孰轻,一目了然,哪怕最宠爱的侄女依然得让路。 想到这里,苍舒的眸子又冷了几分。 最后,谢太傅又拿起面前的两份状纸,再次看了又看,“殿下,这顾家女不可小觑,依老臣看,能拉拢最好。” 苍舒沉吟片刻,“顾锦行同汪家和欧阳家都在合作。您知道汪家的背后……” “殿下放心,这次事了之后,想必她同汪家的合作也该到头了。而且依老臣看来,她对汪家怕是一直也在提防。”谢太傅笃定道。 “恩师此话怎讲?”苍舒不解。 谢太傅颇有深意地笑了,“如若对汪家没有防范之心,又岂会至今只有一家如意坊在合作?” “那她同欧阳家那边……” 谢太傅慢慢摇了摇头,“欧阳澄溪那小子狡猾得像只狐狸,他是不会参与到夺嫡之中来的。这样也好。咱们虽不能拉拢他,却也不必担心他被旁人拉拢,总之不要得罪他!” 第147章 博弈(上) 容秀郡主府,郡马严允鹤正在书房里绘制一幅丹青。看见莫隐的心腹长随找来,还以为莫隐又要约他外出喝酒。 “回去告诉你家爷,我今日不出去了,改日再约。” 不等莫隐的长随开口,严允鹤就冲他挥了挥手,示意他快走。 莫隐的心腹长随哭笑不得,上前一步,冲严允鹤认真地作了一个长揖,说道: “严四爷,我家爷让小的特地前来告诉您一声,今日三皇子妃砸了顾家小姐的画眉阁,顾家小姐已经将三皇子妃告到了京兆尹。此事坊间已经传开,怕是难以善了。我家爷说,三皇子怕是会出手,您若是方便就赶紧回一趟安定侯府,快些同侯爷、严二爷拿主意,看看该如何保下顾家小姐。” 莫隐的心腹长随还未说完,严允鹤就惊了。 诸葛蓉在画眉阁闹的动静确实太大,他已经所有耳闻,却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顾锦行竟敢一纸状纸告皇子妃!这可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在一个皇权至上的王朝,民告官,平民百姓状告世宦高门,一介商女状告皇妃,都是要冒极大风险的,而且胜诉率极低。 顾锦行她怎么敢?难道就仗着会有安定侯府替她撑腰? 严允鹤顾不得多想,急急忙忙扔下画笔,打发走了莫隐的亲信,当即就骑马跑回了安定侯府。 此时,安定侯府的乐寿堂里,严老夫人面色凛然。 她看着立在下方的侯夫人明氏和严二夫人,怒道:“若不是喜嬷嬷告诉老身,你俩是不是还想瞒着我?” 明氏和严二夫人连忙跪下,“儿媳不敢!” “你们有什么不敢的!我看你们敢得很!”严老夫人控制不住怒气,顺手抄起手中的佛珠就朝明氏和严二夫人砸去。 明氏和严二夫人不敢躲闪。 所幸的是严老夫人如今年迈,已经使不上劲儿,再加上眼神也不太好,所以佛珠只是落到了明氏和严二夫人面前的地上。 严二夫人向前跪行一步,朝着严老夫人叩头道: “请母亲息怒!母亲若要责罚,就请责罚儿媳一人!莫要迁怒大嫂!此事同大嫂无关!是儿媳没有看好锦儿,让她闯下大祸!” “锦丫头闯了什么祸?你倒是说给我听听!”严老夫人喝道。 “她……她……她不该状告三皇子妃……”严二夫人磕磕绊绊地说着。 “混帐!”严老夫人气极。 在旁边伺候的喜嬷嬷和春嬷嬷见状吓了一跳,二人急忙上前去扶住严老夫人,一个给她拍背,一人给她递茶水,劝慰道: “老夫人莫要生气,大夫人和二夫人孝敬您,不愿意让您劳神忧心,这才没有告诉您,并非有意要瞒着您。” “喜嬷嬷,春嬷嬷,我生气并不全是因为这个,我气的是……是……”严老夫人一时气短,说不出话来。 喜嬷嬷又连忙替她按摩了几下胸口,替她顺了顺气,春嬷嬷又赶紧端上参茶给她喝了。 严老夫人喝了几口参茶后,在春嬷嬷和喜嬷嬷的安抚下,情绪慢慢平复了下来。 缓过气来后,严老夫人才指着明氏和严二夫人说: “你们呐——枉你俩这把年纪,真是越活越回去,还不如一个小丫头聪慧通透!都让人欺到了头上,竟还不知打回去,还要忍让!” “母亲的意思是……儿媳愚钝,还请母亲明示!”明氏抬起头。 “一个堂堂皇子妃,为了些许银子,竟不顾体面,跑去砸旁人的商铺,这成何体统!皇家的脸面还要不要!顾家是落魄了,可是我安定侯府还在这里!老二媳妇,锦丫头是你的亲姨侄女,你这个做姨母的不护着,难道还要指望旁人护着?!” “儿媳惭愧!儿媳没有想那么多!儿媳只是担心锦丫头招惹了三皇子妃,会给婆母、给大哥大嫂、给夫君和两个孩子招来麻烦。” 听了严二夫人的话,严老夫人叹息一声,又看着明氏说: “老大家的,我知道你也难做,晶儿如今是诸葛家的媳妇,诸葛蓉又是晶儿的小姑子,这……这……唉!总之,这趟浑水,我严家这次是躲不过了!” 听见严老夫人的话,严二夫人诚惶诚恐,“儿媳代锦丫头向母亲请罪,也向大哥大嫂请罪!” “不怨你,也不怨锦丫头!罢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挡!你们先下去吧,让我先歇一歇!”严老夫人满脸疲惫地说。 明氏和严二夫人遂起身告退。 严允鹤回到安定侯府后,先去乐寿堂向严老夫人请安。 严老夫人冲他摆摆手:“老四,我知道你有事同你大哥说,你去吧!” 于是,严允鹤退出乐寿堂,直接去了瑶光院。 安定侯严允松尚未回府,明氏命管家将他引进书房等候。 三皇子妃诸葛蓉打砸画眉阁,被顾锦行告到京兆尹之事已经传上了朝堂。 虽然德昭帝并未过问,但是在朝中为官的严允松、严允正、严允亮兄弟三人却如履薄冰。 虽说顾锦行只是严二夫人的姨侄女,安定侯府若是撇清关系,此事倒也牵连不到侯府,最多不过是严允正受些影响。 但是安定侯府若是在这件事情上退缩,那打的就是安定侯府的脸。 而安定侯府的脸面还代表着宫中的淑妃和九皇子。 事实上,诸葛蓉大闹画眉阁,又何尝没有三皇子的纵容?何尝不是三皇子对安定侯府的一次试探? 如今,大皇子苍舒和三皇子苍北势如水火,双方都在竭力拉拢朝臣。 而当年,三皇子苍北为了得到安定侯府的支持,利用严允松的庶子严涛算计了严允松的庶女严婧。 严婧之死又在严允松和苍北的心里埋下了一根刺。 严允松回到侯府后,听说郡马严允鹤来了,便带着严允正、严允亮一起来到瑶光院的书房。 严允鹤将京兆尹府尹莫隐让亲信带给他的话简要说了一下。 “大哥,二哥,三哥,莫隐说了,三皇子一定会出手,这件事情我们该如何做?”严允鹤问。 严允松已经想明白了其中的利害关系,心里也有了计较。他看着三个兄弟说: “我们侯府同三皇子本就已经有了嫌隙。在三皇子的眼里,恐怕无论我们怎么做都不会是对的。所以,与其明哲保身,倒不如力保锦丫头。” 严允亮看着他,“大哥,这要是万一给侯府招来祸事?” “不会,三弟,你莫要忘了,还有大皇子苍舒!”严允松意味深长地说。 “大哥,三弟,四弟,锦丫头的名下还有一间织锦坊,织锦坊的大股东是欧阳家的七公子。七公子如今掌控着欧阳家的话语权。我想,如果三皇子出手,七公子必定不会袖手旁观。”严允正开口道。 第148章 博弈 (中) 三皇子苍北正想让人把诸葛蓉带人打砸画眉阁的事给压下去,结果转瞬就听说顾锦行的一张状纸已经把诸葛蓉告到了京兆尹。 苍北窝着一肚子火,还没有来得及发泄出去,又听见幕僚前来禀报说。他在京西别院中狎妓养戏子的事也让人给抖落了出来。 不仅仅如此,还有三皇子妃诸葛蓉在一年前仗着三皇子府,要低价购买一家商户的铺子。商户不愿意将铺子贱卖,诸葛蓉就使人将商户一家灭了口,强行夺走了铺子。 还有苍北的家仆,三皇子府的大管家汤业,他也仗着三皇子的势,强行占有了百姓家里的良田;汤业的兄弟还强夺人妻,草菅人命。 …… 这一件件、一桩桩的事,全部被人挖了出来。 如今,不仅仅是坊间的茶楼酒肆在议论纷纷,就连京城里的几家书院,白鹿书院、清风书院、安阳书院,以及国子监,都已经传遍了。 而书院里的读书人整日受圣贤书的熏陶,大多秉性单纯而正直。得知三皇子和三皇子府上那件件桩桩见不得人的事,都忍不住目光中的愤怒之色,纷纷对三皇子口诛笔伐。 苍北得知这些情况后,恼怒不已,把一切都归罪于顾锦行。 他唤来心腹侍卫:“去!把那商女的铺子全部给我打砸了!把她给本皇子抓起来,扔牢里去!” 心腹侍卫刚要领命前去捉拿顾锦行,就看见汤太师在嫡孙汤玮的搀扶下,来到了三皇子府。 “慢着!”汤太师已经听见了苍北对侍卫说的话,他喝住侍卫。 随后,汤太师走到苍北面前,行了一个礼,说:“请三皇子息怒,此时还不宜对那顾家女下手。” 苍北看见汤太师,逐渐平息下心中的怒气,“太师,您怎么来了,快请书房里坐!” 然后,汤玮扶着汤太师,跟着苍北一起进了书房。 心腹小厮上完了茶,退出了书房,苍北吩咐了一声“守好外面。” 话音刚落下,就见十几道黑影落在书房四周,像铜墙铁壁一样将书房围了起来。 苍北这才放心地看向汤太师:“太师,不杀那顾家女,本皇子难解心头之恨!” “殿下,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辟谣,止住那些流言!至于顾锦行,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商户女,殿下处置她不过就像捏死一只蚂蚱,轻而易举,又何必急于一时?!”汤太师劝道。 “太师,依您老之见,本皇子眼下该如何做?”苍北的神色里掩饰不住的焦急。 “玮儿,”汤太师朝自己最得意的孙子,号称“京城七子”之一的汤玮看了看。 汤玮上前一步,半跪在地,朝着苍北拱手道: “殿下,流言来势迅猛,显然是有心之人在背后操纵,殿下若是此时冒然对一名身份低贱的商女出手,正中有心之人下怀,于殿下不利。” 汤玮的一席话犹如醍醐灌顶,迅速将乱了分寸的三皇子苍北带回到了理智之中。 没错,苍北有狎妓的嗜好。狎妓之人有亏于德行,受人诟病,一名皇子岂能留下这样的污点。 因此,三皇子以心腹幕僚的名义,在京西秘密置办了一处别院来蓄养私妓和戏子。 别院中有一条地下暗道,通往京西北的一间铺子,而这间铺子正是苍北名下的产业。 三皇子每次去别院狎妓,都是先便装易容前往铺子,再经由开在铺子内里的暗道前往别院。 而别院的外门常年关闭上锁,站在外面看,就像是一处已被主人荒废多年,无人问津的宅子。 既然连如此隐秘的行踪都被人挖了出来,那自然是有心之人所为! 这分明就是他的政敌布下的局,设下的圈套,就等着他丧失理智冲动而为,就等着他入套呢! 苍北理智回笼,瞬间就想通了其中的关窍,顿时惊得一身冷汗! “依你之见,该当如何?”苍北紧紧盯着汤玮。 汤玮能够号称“京城七子”之一,得其祖父汤太师看重,才名智巧自然不输于商翟、欧阳澄溪等人。 “殿下,此时不宜妄动,不如以静制动,静观其变!”汤玮说。 “静观其变?”苍北琢磨着汤玮的话意。 “是的!殿下,您仔细想一想,所谓谣言止于智者。您此时越着急,越会给人以可乘之机,让人以为您欲盖弥彰,有此地无银三百两之嫌! 相反,如果您对此置若罔闻,并不在意,那么世人反而不明真假,会以为您受人冤枉,舆论自然会偏向于您。” 苍北听了一阵大喜。 “太师,小公子果真是胸有丘壑,腹有韬略,名不虚传!这一席话令本皇子毛塞顿开,解了我眼下的困境啊!” 听了苍北的夸赞,汤太师不无自得,看向汤玮的目光更是慈祥和善。 “此外,殿下还需要做三件事。”汤玮又说。 “要我做何事?你起来说话!只要能够帮助本皇子扭转局势,哪怕让本皇子上刀山都行!” 三皇子一扫胸中郁结之气,畅快无比地说。 汤玮从地上站起来,笑了笑,“自然不需要殿下上刀山,不过就是三件简单的小事而已,相信对殿下来说易如反掌!” 苍北更加迫切地望着他。 汤玮清了清嗓子,说道:“殿下,这第一件事情,当日三皇子妃带人打砸画眉阁,是受何人挑唆?在画眉阁中动手打砸了铺子的又是哪些人?三皇子需要把这些人找出来,押送到京兆尹,当着全城百姓的面,给顾锦行一个交待。” 顿了顿,汤玮又说:“这第二件事,就是殿下可能需要稍微委屈一下,亲自前往京兆尹,当着府尹,以及衙门外围观的百姓们的面,亲自替三皇子妃给顾锦行赔一个不是。” 接着,汤玮又说:“这第三件事,殿下的大管家汤业,以及汤业的胞兄,一个强夺百姓良田,一个强占人妻,草菅人命,外面的百姓都在议论纷纷,殿下千万不能姑息,宜严惩送官。” 汤玮说完后,就退到汤太师身侧,静默着立在汤太师旁边,等待苍北的决策。 苍北的面色又变得有些难看。 “把挑唆皇子妃闹事,动手打砸了铺子的人都找出来,送往京兆尹,以及把汤业和他的胞兄送官定罪,这些都不难。只是,要让本皇子亲自向那商户女赔罪……这……本皇子实在拉不下这个脸面!” 苍北看了看汤玮,又看了一眼汤太师,“这样吧,本皇子亲自责令诸葛蓉前去向顾锦行当面赔罪,这总该行了吧?” 等汤太师和汤玮离开后,苍北迅速找出了当日在画眉阁里动手砸了铺子的几个粗使婆子,连同诸葛蓉的贴身丫鬟绿莺一起绑了,又让侍卫抓了汤业和他的胞兄,按照汤玮所说,一起押解着送去了京兆尹。 接着,苍北亲自来到了诸葛蓉的院子。诸葛蓉的脸上还残留着被他打的巴掌印。 听苍北说要她亲自前去京兆尹,当着府尹和一众百姓的面向顾锦行低头认错赔罪,诸葛蓉当即就炸了,高声喊着“我不去!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 苍北一把抓住她,又狠狠地甩了她一巴掌。 “贱人,全都是你招惹出来的!你给本皇子听好了,你惹出来的这堆麻烦事,你得好生替本皇子善后!若是不把屁股替本皇子擦干净,本皇子休了你!还不快给我滚去京兆尹!” 第149章 博弈(下) 商翟的人一直在暗中盯着三皇子府。 苍北让人押着丫鬟、婆子和犯事的管事一家去京兆尹顶罪,以及在苍北的勒令下,诸葛蓉由秋嬷嬷和华嬷嬷陪着,被迫前往京兆尹之事,很快就传进了如意园。 在如意园的葡萄架下,顾锦行半躺在躺椅之上。她双眸半眯,正透过葡萄架上繁密的葡萄枝叶的缝隙,望向湛蓝的天空。 听了木乙的禀报,顾锦行心里一阵哧笑。 赔罪?这“罪”怎么个“赔”法? 打砸了她的东西,毁了她的铺子,就简简单单认个错,说几句道歉的话就想揭过去?想得真是够美的! 顾锦行很生气。她掉头朝室内唤了一声:“木凤!” 木凤走出来,“小姐?” “铺子的那些损失都列出来了吗?”顾锦行问。 “已经列出来了,我这就去拿!”木凤说着返身进了屋里,拿着一张写满字的单子出来。 木凤把单子递给顾锦行,“小姐,所有的损失都写在这张单子上了,您看一看。” 顾锦行接过单子仔细看起来。 画眉阁被毁了的修缮和装潢,包括檀木大货架、花梨木茶案、花梨木座椅、墙上挂的名家字画、铺子中所有的玉器和金银器摆件、珊瑚摆件、一台玉屏风,珍珠门帘等,总计四万八千两银子。 货架上被毁去的一百二十盒各色胭脂、二百盒各色口脂,一百盒各种香粉,总计五千六百两银子。 被毁去的三十瓶玫瑰香露、三十三瓶茉莉香露、四十七瓶桂花香露、二十瓶百花香露、二十瓶安神香露、五十瓶精油、 四十八瓶玫瑰香头油、三十七瓶茉莉香头油、三十五瓶桂花香头油,总计两万五千两银子。 画眉阁被毁后,要停业重新进行修缮,等到铺子再次开张,最快也需要三个月。在这三个月里,诸葛蓉需要支付画眉阁的人工费: 三名大管事,每位大管事月例三十两银子,三个月总计二百七十两银子;十名普通管事,每人月例十两银子,三个月总计三百两银子。 画眉阁被毁之前,每月赢利约五千到六千两银子,按照每月五千两银子计算,停业的三个月,损失总计一万五千两银子。 其余损失等不计,三皇子妃需要向画眉阁赔偿九万四千一百七十两银子! “小姐,您看这银子的数目可是对的?”木凤问。 顾锦行点点头:“很好,你做得不错!就这样吧,去给我找两张大纸来,要七尺长,三尺宽左右的那种纸。” 木凤很快就把顾锦行需要的纸拿了过来。 顾锦行从躺椅上翻身坐起,指挥着木凤把两大张纸平铺在桌案上。然后,她提起笔,把清单上的条目逐一写在了大幅的纸上。 写完之后,等墨迹稍干,顾锦行又朝着纸上的湿墨吹了吹,才对木凤说:“这两张单子,一张拿去交给府尹莫大人,另外一张拿去挂在京兆尹的衙门外面,让所有围观的人都能看得见!” 木凤接过两张巨幅清单,转身就出了如意园。她走后没多久,莫隐的几名手下就抬着一顶官府的青色小轿来到了如意园。 “顾小姐,三皇子妃要亲自向你赔罪,此时正在衙门等候。莫大人让小的来接你过去!” 顾锦行点点头,“那我们走吧!” 顾锦行坐上青色小轿,由几名官差抬着往京兆尹去。 此时,京兆尹的衙门内,诸葛蓉坐在莫隐为她设的座椅上,面色憔悴灰败。秋嬷嬷和华嬷嬷两人小心翼翼地伺候在她的旁边。 汤业和他的胞兄因为有人命在身,触犯了宋夏刑律,已经被收监了。 绿莺和几名当日受命打砸铺子的粗使婆子正跪在堂下,哀嚎着,鬓发紊乱,神情凄惨。 她们每个人都已经挨过了三十个板子。三十个板子打得结结实实,衙役们没有放丝毫的水,血渗透了她们下半身的衣裙。 华嬷嬷忍不住跪在诸葛蓉的面前替绿莺求情。 “皇子妃娘娘,老奴求您看在绿莺伺候您一场,对您忠心耿耿的份上,就饶了她吧!” 华嬷嬷的话音刚落下,绿莺就高喊道:“皇子妃娘娘,救命啊!求您救救奴婢吧!” 绿莺跪着爬到诸葛蓉的面前,伸出两只沾满了血污的手,想要去抓诸葛蓉的裙裾。 秋嬷嬷上前,一脚用力地朝绿莺踢过去,“滚开!莫要脏了皇子妃的衣裳!” 看着自己的侄女被秋嬷嬷一脚毫不留情地踢开,华嬷嬷对秋嬷嬷不禁怒目而视。奈何此时,华嬷嬷除了忍气吞声,向诸葛蓉哭诉外,什么也做不得。 “皇子妃娘娘,求您开口向府尹大人求求情吧,向三皇子求求情吧,饶了绿莺吧!老奴就这么一个侄女儿 !”华嬷嬷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她是真心疼爱绿莺。 跪在地上的其余几个婆子见状,也朝向诸葛蓉大声哭喊。 “皇子妃娘娘,救命啊!求您救救老奴吧! ” “皇子妃娘娘,念在老奴一家忠心服侍您的份上,放老奴一条生路吧!” “皇子妃娘娘,不是老奴的错啊!” …… 但是此时,诸葛蓉哪里还管得了她们。 作为自小在诸葛家受尽宠爱的嫡女,及笄之后又风光大嫁进了皇子府的皇子正妃,诸葛蓉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 她感觉到自己无比挫败,无地自容,只觉得脸都丢尽了。 其中一个婆子见诸葛蓉不为所动,便掉头又跪着朝着莫隐的方向爬去。 “大人,饶命啊!不关老奴的事啊!是三皇子妃!是三皇子妃!都是她指使老奴做的!” 其余几个婆子听了,也纷纷叫嚷起来:“对!是三皇子妃指使我们去砸的铺子!不是老奴们自己要砸的啊!” 当顾锦行来到京兆尹的大堂时,看见的正是这样的一副乱象。 第150章 赔罪 京兆尹府衙的门前原本有带刀的衙吏值守,百姓只能站在距离衙门约三丈远处围观。 这日却不知是谁有意将大门前值守的人撤走,将衙门洞开,又有几个生事的人撺掇着看热闹的百姓朝衙门内涌去。 当府尹莫隐得知时,百姓们已经涌进了府衙院内。 莫隐急忙调衙吏前来阻拦。经过好一番周旋,佩刀的衙吏才将看热闹的百姓堪堪拦守在大堂之外。 京兆尹府衙的大堂是开放式的,没有设门,百姓们站在堂外的院子里,就能将大堂内的情形一览无余。 木凤已经先顾锦行一步来到了府衙。她按照顾锦行的吩咐,将一张“索赔清单”贴在了京兆尹府衙的外墙上,另外一张“索赔清单”则呈递给了莫隐。 顾锦行是从府衙的侧门进来的。因为此时衙门的内外都已经挤满了百姓,被围了里三层、外三层,从衙门进入大堂的路早已经被堵住了。 莫隐的手下抬着轿子绕到无人注意到的侧门处,直接将轿子从侧门抬了进来。 顾锦行下了轿子,被衙吏引着走入大堂,正好就看见了几个粗使婆子跪在莫隐面前大声哭诉求饶。 “莫大人,”顾锦行上前敛祍行礼。 莫隐看见顾锦行,明显松了一口气,“顾小姐,你来得正好。” 莫隐一边说,一边让人给顾锦行搬来一把椅子。 待顾锦行坐下来后,莫隐才看着堂下的几名粗使婆子说:“苦主在这里,你们此时应当向顾小姐赔罪!” 于是,几名婆子又折向顾锦行,一边向她磕头一边讨饶。 “顾小姐,饶了我们吧!” “顾小姐,我们错了!不关我们的事啊!我们也是听从主子的吩咐才砸了您的铺子!” …… 顾锦行淡淡地扫了她们一眼,对莫隐说: “莫大人,她们作为奴才,也是被迫听命行事,我不同她们计较,我只找她们的主子!” 莫隐听了顾锦行的话,便朝堂下的衙吏看去。衙吏们会意,立刻把几名粗使婆子连同丫鬟绿莺一起拖了下去。 大堂中安静了下来。 莫隐起身走到诸葛蓉面前,向她行了一礼:“三皇子妃,下臣已经按照您的吩咐,把顾小姐请过来了。您有什么话现在可以对顾小姐说了。” 诸葛蓉朝顾锦行看过去,目光里喷吐着怨恨和怒火。 这时,木凤亲自取来茶具,上前为顾锦行斟了一杯茶水。顾锦行无视诸葛蓉仿佛要吃人一般的目光,兀自悠闲地端起茶水品了一口。 “大胆!见到皇子妃娘娘还不赶快过来下跪行礼!”华嬷嬷见状,冲着顾锦行大喝一声。 顾锦行慢慢放下手中茶杯,拿着手帕擦了擦嘴唇的茶水,讥笑道:“三皇子妃今日不是来向民女赔罪的吗?既然是赔罪,就要有赔罪的样子!” 顾锦行略微停顿几秒后,又继续道:“三皇子妃,您的奴才冲民女大喊大叫,民女不得不质疑您向民女赔罪的诚意!” 顾锦行的话音刚一落下,木凤闪身就站到了华嬷嬷的面前。 木凤抬手甩了华嬷嬷两个巴掌,“老刁奴,我家小姐岂容你一个奴才对她不敬!还不快向我家小姐赔罪!” 木凤说完,不容华嬷嬷辩驳,直接就将她推到顾锦行面前,然后抬脚踢向她的膝盖窝。 华嬷嬷的两个膝盖窝立马一阵酸痛,双腿不由自主就弯了下去,“扑通”跪在了顾锦行的面前。 诸葛蓉看在眼里,如何受得了!她堂堂诸葛家的嫡小姐,三皇子的正妃,何时受过这样的憋屈,连身边的奴婢都护不住,竟要受一个低贱的丫鬟的拿捏! 一阵火气在诸葛蓉的心头乱窜,她指着顾锦行的鼻子,“你……你……” 顾锦行只是轻蔑地睨了她一眼。 这时候,一直没有说话的秋嬷嬷走到顾锦行面前,跪下来,两手撑地,向顾锦行磕了几个头。 “顾小姐,府中的几个老奴不懂事,砸坏了您的铺子,这确实是我们的不是,老奴代皇子妃娘娘向您磕头赔罪。” 秋嬷嬷说完,又在地上“咚咚咚”地磕了几个响头。 接着,秋嬷嬷又说:“我家皇子妃识人不清,才受了奸人的蒙蔽。事后,皇子妃也很后悔。老奴在这里代皇子妃向您赔礼道歉,还望顾小姐能有容人之量,不要再同我家皇子妃计较!” 听了秋嬷嬷的话,顾锦行“扑哧”笑了一声,意味深长地看着秋嬷嬷道: “你家三皇子妃能够有你这样忠心的奴婢,可真是好命呐!不过嘛,这赔罪,难道不应该由当事人亲自来吗?怎么能让一个奴婢来代劳呢?莫大人,您说是不是?” 莫隐看了顾锦行一眼,眼角又瞄了诸葛蓉一眼,嘴唇动了动,终究什么也没有说。 莫隐实在是头疼得很!两尊大神坐在他的大堂之上,两边他都得罪不起。 诸葛蓉是三皇子妃,除非他莫隐吃错了药才敢去说一个皇子妃的不是。 顾锦行虽然已经算不得什么世家千金,官家小姐,身份地位比起诸葛蓉要远远低上一大截,可架不住人家的背后有“保护伞”呐! 安定侯府二房的两个公子严钰和严京,商郡王府的世子、德昭帝亲封的骠骑大将军商翟,还有欧阳澄溪,这一个二个的,都已经暗中知会过他,要他偏帮着顾锦行!莫隐不帮都不行! 所以,此时,他莫隐又怎么敢有胆子去帮诸葛蓉,得罪顾锦行? 最后,莫隐干脆坐在自己的椅子上,闭上眼睛假装睡觉,任由顾锦行同诸葛蓉两人较量相斗,任由大堂外围观的百姓看热闹。 秋嬷嬷抬起头,望着顾锦行,还想再说些什么,诸葛蓉开口了,“秋嬷嬷,你回来吧!” 诸葛蓉唤回了秋嬷嬷。华嬷嬷仍然被木凤强迫着跪在顾锦行的面前。 此刻的诸葛蓉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当时,她因为和三皇子置气,又因俞侧妃受了刺激,本就在气头上,结果听信绿莺和华嬷嬷两人的撺掇。 当她带着人前去画眉阁时,秋嬷嬷也曾经劝阻过她,奈何她根本没有能够听进秋嬷嬷的话。 “顾锦行,你是想要本皇子妃亲自向你赔罪道歉吗?”诸葛蓉哑着嗓子问。 顾锦行挑眉望向她,反问道:“三皇子妃做了错事,难道不应该当面赔罪道歉吗?” 第151章 赔钱 “好,顾锦行,好得很!本皇子妃可以向你赔罪,只是希望你能够承受得起,日后可不要后悔!”诸葛蓉蹭的一下站起来,咬牙道。 顾锦行自然听懂了诸葛蓉的话意,敢情这是在拿三皇子和诸葛家来要挟她呢!只是她会害怕吗? 若是在数年以前,在那会儿。她的背后只有一个安定侯府,还没有靠上商翟和欧阳澄溪这两棵大树. 而且当时,她的财力和实力都远不及如今,安定侯府愿不愿意庇护她,为她出头都还要两说。 若是在那会儿,面对诸葛蓉的威胁,没准儿她还真会害怕。 只是现在嘛……此一时,彼一时! 不要说她狐假虎威借旁人的势,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有可以借助的势力和背景,不用那才真的是傻子! “三皇子妃这话才说得好笑,你无故打砸了我的铺子,害我损失了那么多的银子,你本来就做错了!向我赔罪是应当的!我有什么承受不起的,又有什么可后悔的!”顾锦行不屑道。 “好,顾锦行,这可是你说的!”诸葛蓉恨得咬牙切齿。 顾锦行面色平静,丝毫不惧。 “顾锦行,本皇子妃可以向你赔罪,只是本皇子妃也会让你知道,从今儿开始,你得罪的不止是三皇子府,还有诸葛家!还有,你同汪家的生意也别想再继续做下去!”诸葛蓉歇斯底里道。 这时,在大堂外围观的百姓明显不耐烦了。 “三皇子妃,莫要废话了,快些向顾小姐赔礼道歉吧!”从百姓中传出一个洪亮的声音。 “对!既然打砸了人家的铺子,就赶紧赔罪吧,哪有那么多废话!”人群中又传来另外一个响亮的声音。 于是,围观的百姓们哗然了! “赔罪!赶紧赔罪!” “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皇子妃更不能仗势欺人!” “对了,你们听说没有,三皇子妃为了抢夺旁人的铺子,还害死过人命……” “真的假的?堂堂皇子妃竟能干出这种事?” “还不是借三皇子的势!” “我听说三皇子……”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个门!那三皇子也不是好东西……” 毕竟涉及到皇子和皇子妃,百姓们也不敢公然高声议论,都只是在互相窃窃私语,但仍然时不时会有几句刺耳的话清晰地传进大堂。 诸葛蓉险些站立不住,一旁的秋嬷嬷赶忙扶住她。 “行……顾锦行,你好样的!本皇子妃现在……现在就向你赔罪!” 诸葛蓉面色发白,而苍白的面庞上,被三皇子苍北打的巴掌印还清楚可见。 诸葛蓉从来没有如此狼狈过。 “莫大人,本皇子妃已经赔过礼,道过歉了,你可要替本皇子妃做个见证!走!” 诸葛蓉说完,也不管还跪在地上的华嬷嬷,带着秋嬷嬷掉头就想要离去。京兆尹的大堂,她是一刻也不想多待。 只是,诸葛蓉要走,顾锦行又怎么可能轻易让她离去。木凤堵在她的面前。 “顾锦行,你还有何事?”诸葛蓉怒道。 “木凤,说给她听!”顾锦行道。 于是,木凤朗声道:“三皇子妃,你带人打砸了我家小姐的铺子,毁了铺子中所有的东西,自然得赔偿给我家小姐。” 木凤一边说,一边回到莫隐的桌案前,把她放在莫隐桌案上的那份索赔清单拿了过来。 “三皇子妃,画眉阁中被毁坏的檀木货架、花梨木茶案座椅、名家字画、玉屏风、玉器金银器和珊瑚摆件、四百二十盒胭脂口脂香粉、四百二十瓶各色香露头油精油,以及画眉阁停业重新修缮装潢期间的所有损失,总共合计九万四千一百七十两银子!” 木凤的话一说完,只听见大堂的内外尽是抽凉气的声音。 “天啊,三皇子妃这下可踢到铁板上了……” “真是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自作孽,不可活!” “没事儿,人家三皇子府和诸葛家都有钱!” …… “你……你……”诸葛蓉指着顾锦行的鼻子,“顾锦行,你一个破落商户,你竟敢……” 只是,诸葛蓉的话还没有说完,她就晕了过去! 见诸葛蓉晕倒,秋嬷嬷吓坏了!她也顾不得顾锦行和莫隐有没有同意她们离开,急忙叫来三皇子府的人,一起把诸葛蓉抬着离开京兆尹,回三皇子府。 华嬷嬷也趁木凤等人没注意,悄悄爬起来,迅速跟着秋嬷嬷她们一起离开。 京兆尹府衙中的动静自然被及时禀报给了三皇子苍北。 苍北得知顾锦行开口向诸葛蓉索赔九万四千一百七十两银子,气得险些背过气去! 诸葛蓉等人前脚刚走,木凤后脚就拿着“索赔清单”前往三皇子府要银子。 “走勒!去看三皇子赔银子喽——”人群中,不知谁又起哄喊了一声。 于是,在大堂外围观的百姓们又哄的一下涌出府衙院子,跟在木凤身后一起去了三皇子府。 皇子府距离皇宫不远,且周围的一条街都有皇宫禁军把守,寻常百姓自然是进不去的。 但怪就怪在这些围观的百姓中竟有几个高手,神不知鬼不觉就制住了巡逻的禁军,百姓们又得以一窝蜂地涌到了三皇子府的正门前。 替皇子府守门的自然是宫人。守门的宫人慌了,迅速往上禀报。苍北得知后,又险些吐出一口血。 “三皇子,顾锦行的丫鬟正在府门前堵着要银子赔偿,这……” “混账,你们就不知道把她赶走吗!来人,叫侍卫,出去把人给我轰走!”苍北气急败坏。 但是,苍北的侍卫去了没多久就回来了。 “殿下,属下……属下打不过啊——” “废物!废物!一群废物!”苍北暴跳如雷。 “殿下,老奴以为,外面那些闹事的刁民只怕是有心人安插过来的!” 汤业被送官后,另外一名管事汤祥取代了汤业的位置,成为了三皇子府的大管事。汤祥和汤业都是汤府替苍北培养的人,专门为苍北打理庶务的。 听了汤祥的话,苍北这才回过味来,一瞬间就想到了大皇子苍舒。 “莫非……”苍北犹疑不定。 汤祥点点头,耐心劝道,“殿下,眼下咱们再也不能轻举妄动了!” 苍北沉默下来。他又何尝不知,和他有关的那些流言还没有平息,如今府门外又有百姓聚众闹事,大皇子苍舒又在一旁虎视眈眈,若是让他的那个好父皇追究起来…… 苍北突然有些不寒而栗,脸色阴晴不定, “晦气!”他使劲儿一拍桌案,因为带上了内力,桌案瞬间被震为齑粉。 “你去问皇子妃要十万两银票,拿出来送过去。“三皇子好不容易压抑住心中的怒火,吩咐 汤祥。 ”可是,殿下,皇子妃她……她……现在还没有醒过来,“汤祥小心翼翼地说。 接着,汤祥又一边留意着苍北的脸色,一边小心地问:“殿下,要不老奴从公中……” 但是,汤祥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苍北打断了。 “诸葛家不是有钱吗!把他们赶到诸葛家去!让他们去向诸葛家要银子!” 第152章 向诸葛家索赔 汤祥只好来到府门外,把苍北的意思委婉地转述给木凤。 木凤听了,简直是惊呆了。围得近一些,把汤祥的话听清楚了的百姓也惊了。 三皇子这是什么意思?敢情自家皇子妃欠下的债,皇子府不帮着还,要让皇子妃的娘家来还呢!想到这里,百姓们看汤祥的眼神都变了,有鄙夷,有不屑,有讥笑,有嘲讽…… 众目睽睽之下,汤祥的压力无比巨大。他也难啊! 自家皇子妃打砸了人家的铺子,要赔人家银子。人家苦主上皇子府来索要赔银无果,殿下竟要人家去皇子妃的娘家要钱! 这……这……这传出去岂不是太丢人了!只怕日后大家一提起这件事情就会笑话三皇子! 可是主子下的命令,汤祥他一个奴才也不敢违逆啊! 木凤稍微愣了一会儿后,直接就笑喷了。她转头对身后看热闹的百姓说: “大伙儿都听见了吗?三皇子要我家小姐去向诸葛家索赔呢!唉,我家小姐原本也没招惹谁,这是遇到了什么瘟神啊!既然三皇子这么说了,那就走吧,咱上诸葛家去!” 木凤说完,也不过多同汤祥纠缠,直接掉头奔向了诸葛府。 围在三皇子府门前的百姓在有心人的挑拨煽动下,又“呼啦啦”地离开三皇子府,追着木凤向诸葛府跑去。三皇子府的门前终于清静下来。 听说三皇子让顾家小姐的婢子去向诸葛家要赔偿,一路之上,又有不少围观的百姓好事儿,加入到奔向诸葛家看热闹的人群中来,一起浩浩荡荡地往前去。 诸葛家早已经得到了消息,派出了大量有武功的佩刀护院看守住宅门。 木凤来到诸葛家的宅门前就被护院给拦住了。 木凤冷眼看向他们,“替我通报一下,三皇子妃砸了我家小姐的铺子,三皇子让我来向诸葛家要赔偿。” 此时,木凤气场全开,周身充满曾经在暗卫营里被训练出来的那种冷肃萧杀之气。 感受到木凤的气场,一个看着像护院头领模样的人不敢怠慢,迅速转身回去禀报。 听了护院传来的话,诸葛夫人似是不信,又遣自己的心腹婆子万嬷嬷去看。 万嬷嬷站在宅门内侧向外看了一眼后,就回到大房的主院正堂。诸葛夫人心急如焚,挥手将其余的下人打发出去,屋内只留下万嬷嬷。 “夫人,老奴看了,那顾家女的婢子正在大门外等着拿银子,门外已经聚集了不少看笑话的百姓。”万嬷嬷忧心冲冲地说。 “嬷嬷,这可如何是好?”诸葛夫人只觉得头痛欲裂。 “夫人,请恕老奴大不敬之罪,咱们小姐纵然一时糊涂做错了事,那也该三皇子和三皇子府里担着,哪有让岳家来赔银子的道理?”万嬷嬷苦着一张脸低声说道。 “唉,可这眼下的困局该如何解?姑爷的做法虽说欠妥当,可他也是皇子,这……总不能再推回去!” 作为诸葛家族的宗妇,诸葛夫人还是头一遭遇见这样的事,不由得感到万分为难。 帮女儿赔银子吧,九万多两银子,不是一笔小数目! 纵然她是诸葛家的主母,执掌中馈,可是她的膝下还有儿子、儿媳,此外还有二房和三房的妯娌、侄媳们都在盯着,从公中动用近十万两银子,她又岂能随心所欲! 这显然是不行的! “夫人,要不您给老爷送一封信,请老爷的示下?”万嬷嬷提议道。 诸葛家三兄弟,家主诸葛长皓忙于族中事务,鲜少在家;诸葛长空协助兄长经营各处生意,也时常奔波于各地;只有诸葛长明在白鹿书院担任山长,甚是清闲。 可是诸葛长明并不打理家族事务,诸葛长皓和诸葛长空如今也没有在京城。即使送了信去又如何?远水解不了近渴! 当务之急是如何把顾家女的那名婢子打发走,以及如何让围在府门外看热闹的百姓都散去。 诸葛夫人揉了揉额头,想到诸葛蓉,终究心疼女儿,就想先从自己的嫁妆里挪出一笔银子来救急。 诸葛夫人正要吩咐万嬷嬷拿着钥匙去开她的私库,就听见外面熙熙攘攘吵闹起来。 接着,不等通报,二房诸葛长空的嫡妻尤氏就带着两个儿媳张氏和柳氏闯了进来。 尤氏的娘家是江南最大的米商。尤氏自小随父母经商,性情泼辣。 “大嫂啊,咱们诸葛家如今丢脸都丢到家了!哪有出嫁的女儿犯了错,竟让人来娘家索要赔偿的!”尤氏扑到诸葛夫人面前哭天抢地。 “可怜我家老爷,为了这一大家子人,常年累月在外奔波,一年到头难得在家里落落脚,歇一歇!大嫂,你摸着良心问问,公中的银子难道不是我家老爷辛辛苦苦挣来的!” 诸葛夫人被尤氏的话呛了一下,“弟妹,有话你就直说,当着小辈的面在这里哭天抢地成何体统!” 尤氏跺跺脚,“好,既然大嫂要我直说,那我就说了,若有冲撞大嫂之处,还请大嫂不要见怪!” “你说吧,我听着!不论你说的话是好是歹,我不同你计较就是!”诸葛夫人耐着性子,没好气地说。 于是,尤氏开口道:“大嫂,我知道蓉儿无故打砸了人家的铺子,现在人家苦主上咱们诸葛家来要赔偿,要赔九万多两银子啊!大嫂,你可不能因为蓉儿是你的女儿就偏心她,为了成全你的私心就把公中的银子赔出去!若是这样,我是不会答应的!要知道,公中的银子大多都是我家老爷辛苦挣来的!” “你……你……”诸葛夫人一听,又险些气晕过去。万嬷嬷忙上前扶住她。 诸葛长皓、诸葛长空、诸葛长明三兄弟并未分家。三房人所有的用度都是由公中统一置办,每日的膳食也都归在公中。因此,诸葛长皓、诸葛长空、诸葛长明所有的收入也都要统一交到公中。 诸葛长空负责经营诸葛家的铺子,收入自然最为丰厚,交到公中的银子也最多。 可是诸葛家的铺子并不全是二房的,应当归于大房和三房的铺子也都在其中。只不过铺子全都是由诸葛长空在出力经营罢了。 就在诸葛夫人被尤氏缠得心烦意乱之时,三房诸葛长空的嫡妻燕氏带着儿媳马氏,以及诸葛夫人自己的两个儿媳孙氏和严氏也来了。 燕氏出身于宋夏朝有名的书香门庭——燕家,是燕家二房的嫡女。 燕氏自小受父母熏陶,琴棋书画无所不通,且性情温婉随和、贞静贤淑,自嫁与诸葛长明后,夫妻二人也是琴瑟和鸣。 诸葛长明多数时间都住在书院。从前,燕氏也时常去书院陪伴诸葛长明。自从儿子成亲之后,燕氏去书院的时间就少了。 “大嫂莫要心忧,二嫂莫要心急,有事情咱们一起商量,有问题咱们一起解决,办法总是会有的!”燕氏走到诸葛夫人和尤氏面前,轻声安慰二人。 第153章 诸葛家的难题 “哼,大嫂要替蓉丫头赔偿,只管拿自己的银子去赔,我尤翠花绝不会多说一句话!只是公中的银子大嫂可不能擅自作主!”尤氏寸步不让。 尤氏的一席话着实让诸葛夫人下不来台!尽管努力维持着表面的镇静,实则诸葛夫人的内心已经崩溃。 诸葛夫人一边暗恨诸葛蓉不争气,一边又暗骂三皇子苍北无情无义、没脸没皮,哪有让人上自己的岳家来要索赔的道理!他难道不知这也是在打他自个儿的脸吗! 诸葛夫人的脸色就那样一会儿青,一会儿白。 燕氏朝诸葛夫人和尤氏看了一眼,又向自己的儿媳和几个侄儿媳妇看过去。当她的目光掠过诸葛夫人的二儿媳严氏时,眼睛里亮了一下,心里一下想了个主意。 诸葛夫人膝下两个嫡子。长子诸葛恪,娶的是卫国公孙家的嫡小姐;次子诸葛礼娶的便是安定侯的嫡女严晶。 “大嫂,我倒是有一个想法,您看成不成!”燕氏思忖一番后说道。 诸葛夫人连忙看向燕氏,急切道:“三弟妹且说出来听听!’ 于是,燕氏便斟酌着道: “我听闻顾家小姐是安定侯府二房严二夫人的姨侄女,在安定侯府寄居过好些年,想来同候府的关系定然不浅。侯府又是二侄儿媳妇的娘家。大嫂何不让二侄儿媳妇回去侯府一趟,看能不能请老夫人和侯夫人帮忙代为周旋,哪怕能够少赔一些银子也是好的。” 听了燕氏的话,大家的目光都落到了严晶的身上。 诸葛夫人听了连连点头,认为燕氏说得很有道理,一双充满渴盼的目光热切地看着严晶。 “晶儿,你三婶说得有道理,你就回一趟侯府,去请你母亲代劳在顾家丫头面前帮蓉儿说说情!蓉儿纵有不是,她也是你夫君的嫡亲妹子!一荣俱荣,一辱俱辱!若是能说动顾家丫头退让一步,自然是大家都好!” 迎着婆母的目光,严晶顿时就觉得肩上像被压了一副沉沉的担子。她没想到这个烫手的山芋还能被抛到她这里来。可是她也推辞不得。 严晶只好向诸葛夫人欠身行了一个礼:“儿媳谨遵母亲之意,明日就回侯府,亲自劝说锦行妹妹。” “不,你现在就回去!万嬷嬷,你亲自陪着二少夫人走一趟。” 此时,严晶和安定侯府仿佛就是诸葛家的一根救命稻草,诸葛夫人哪里还等得及,恨不得严晶立马插翅就能飞回侯府。 诸葛夫人又说:“我的私库里有一支上了百年的山参,去取出来,送去侯府孝敬老夫人。还有前些日子皇后娘娘赏赐下来的血燕、贡缎和各种药材,都一并带去侯府吧!” 诸葛夫人的话音刚落,二房的尤氏和她的两个儿媳,还有三房的五少夫人马氏,都抬头看向诸葛夫人。尤氏更是炸毛了。 “前些日子我父亲病重,需要用百年的老参来作药引,我来问大嫂,大嫂却说没有。如今却怎么又有了?”尤氏忍不住酸溜溜地说。 “是呀,皇后娘娘赏赐下来的贡缎、血燕和药材,说了是给阖府上下的。那几匹贡缎指明是给我和嫂嫂、弟妹们的。大伯母也不问问我们的意见,擅作主张全都送去安定侯府,这样做好吗?” 尤氏的二儿媳柳氏开口道。 柳氏是尤氏娘家的外侄女,家中也是经营米粮生意的,性子像足了尤氏。 柳氏的话又让诸葛夫人的一口气噎在嗓子眼儿,险些上不来。 见诸葛夫人下不来台,万嬷嬷便插话道: “二夫人,公中的库房里确实没有百年老参,年份最长的也只有五十年。因此二夫人上次来问夫人要百年老参,夫人自然说没有。二夫人若是不信,可以亲自去库房查看。如今夫人说的这支百年山参是夫人的嫁妆,也是夫人自个儿的私产。” 万嬷嬷的话让尤氏哑口无言。尤氏的面色有些讪讪。 柳氏见自个儿的婆婆被万嬷嬷拿话堵了,又开口道: “嬷嬷,就算这支百年山参是大伯母的私产,那皇后娘娘赐下来的贡缎、血燕、药材呢?皇后娘娘的懿旨里可没有说那些东西全都是给大房的!” 无视诸葛夫人难看的脸色,柳氏又说: “大伯母急于替蓉妹妹周旋,心情我们都能理解,只是大伯母不能拿我们的东西去做人情啊!大伯母若是要把皇后娘娘赏赐的东西送去安定侯府,那也得先把属于我们二房和三房的那两份先分出来啊!” 这时,尤氏的大儿媳张氏接话了:“蓉妹妹嫁给了三皇子,按理说这银子自然就应该由三皇子府赔,怎么还把咱们诸葛府牵连进去了呢!” “就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自己把人家的铺子打砸了,却让苦主来向罪魁祸首的娘家要银子,这可真够丢人的!”柳氏又忿道。 “我说大嫂啊,你是当家主母,这心啊更偏不得!”有了两个儿媳的帮衬,尤氏得意极了,更加有恃无恐。 万嬷嬷还想再继续辨驳,诸葛夫人阻止了她。 “罢了,嬷嬷,你去我的私库里看看,除了那支百年山参,我记得还有两匹先帝赐下的天蚕丝缎和一件翡翠如意,当年我出嫁,我爹娘都拿给我做了嫁妆。你把它们找出来吧,让晶儿一并带回侯府。”诸葛夫人的神色中难掩疲态。 “二弟妹、三弟妹,皇后娘娘赏赐下来的那些东西,你们拿去和几个侄儿媳妇分了吧,大房不需要,不必给大房留。万嬷嬷,你去告诉那顾家婢子,让她回去等两日,告诉她,诸葛家必定会在两日内给顾家小姐一个交待。” 诸葛夫人说完之后,起身掉头离开,背影里是无尽的憔悴和落寞。 万嬷嬷按诸葛夫人的吩咐,来到宅门外,对木凤说:“姑娘,请你先回去等两日,我家夫人说了,两日之内必定会给顾家小姐一个交待!诸葛家言出必行,不会失言!” 万嬷嬷把自己的姿态放得很低。虽然木凤的身份也是婢子,可是万嬷嬷对她不敢有丝毫轻视。 木凤也知道诸葛家不会轻易就给赔偿。毕竟九万多两银子不是一笔小数目。 她见万嬷嬷的衣着穿戴并不像寻常粗使婆子,举止进退有度,说话也得体,便心知万嬷嬷必定是诸葛夫人身边得力的心腹婆子。 木凤点点头,“那行,想必诸葛夫人此时也有难处,我家小姐不会为难夫人。我们就安心等两日。若是两日后不见诸葛夫人的答复,我还会再来!” 木凤说完,转身冲着围观的百姓,大声道:“诸葛夫人让我家小姐安心等待两日,说是两日之后给我家小姐答复!大家帮忙作个见证!” 第154章 严老夫人的怒火 严晶带着万嬷嬷回了安定侯府。她先去了瑶光院。 明氏看见她突然回来,颇感意外。严晶自从嫁进诸葛家后,只有在年节和侯府的一些重要日子里才回娘家。 “晶儿,你今日怎么回来了?”明氏问。 明氏又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还有大约两个时辰就要到晚膳时间了。按风俗,出嫁后的女儿回娘家,通常都是在上午回来,鲜有在午后才回娘家的。 “母亲,您还好吗?祖母可好?二婶她也还好吧?” 严晶先向明氏行了礼,然后在丫鬟的伺候下,一边解身上的披风,一边开口问道。 明氏的心里又是一阵诧异。严晶似乎在刻意问起严二夫人。只是明氏知道,自己这个女儿同严二夫人这个婶娘并不怎么亲近, “我和你二婶都好。你祖母的身子也康健。”明氏回答说,接着又问,“你回来可是有什么事?你祖母那里,你是现在去请安,还是用过晚膳再去?” “女儿的身子有些乏力。待女儿先沐浴,换身衣裳再去见祖母。”严晶神态疲惫地说。 诸葛家在京城的东北方,安定侯府在京城的东南方。从诸葛家到安定侯府,几乎要穿行大半个京城。 严晶回安定侯府坐的是马车,奈何马车在半路上出点了岔子,结果就多耽误了大半个时辰。 诸葛夫人让她回娘家求助,严晶的心里本就不太乐意,但是碍于婆母和夫君的面不好违逆,只好走这一趟。 不过,想到诸葛蓉做下的事儿,再一想到事发之后,顾锦行毫不退让的强硬态度,严晶的心里就很不确定,也感到不安。再加上近日来精神总是不济,更觉困乏。 明氏听了,连忙命婆子和丫鬟准备热水。热水烧好之后,两个强健的婆子把盛满热水的浴桶抬入净房。严晶在丫鬟的伺候下沐浴更衣。 待泡了一个热水澡后,严晶才换上一身干净轻便的服饰,随明氏一起去了乐寿堂。 到乐寿堂里拜见了严老夫人后,严老夫人看着自己喜爱的嫡长孙女,问:“今日也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你不好生在婆家待着,这个时间回来是有何事?” 严晶走到严老夫人面前,跪下叩了一个头,“孙女儿有事求祖母和母亲帮忙!” 严老夫人稍微怔了怔,心里便有了猜想,“你起来说话吧!” 严晶便站起来,将顾锦行派人上三皇子府索要赔偿,三皇子却把人打发到诸葛家去索赔的事情细细说了一遍。 “我婆母的意思是请祖母和母亲出面代为周旋。锦表妹一向得安定侯府庇护,看在祖母和母亲护着她的情份上,能不能化干戈为玉帛,与三皇子妃言归于好,将赔偿之事就此揭过?”严晶说。 听完严晶的话,严老夫人面带薄怒,明氏的脸色也不好看。 “你婆母是不是不想赔那九万多两银子?她想让锦丫头咽下这口气,吃下这个哑巴亏?”严老夫人沉着脸问。 严晶的脸蓦地红了,即使面前的人是最亲近的祖母和母亲,她也觉得难堪。 “公公和二叔都不在家,公中的银子……若是数额少,只有几百千把两银子,婆母倒也不必为难,更不会费这个心思了。只是将近十万两银子,婆母她也作不得主!况且二房那边也盯着……” 严老夫人的脸色更难看了,“所以诸葛家就打着让锦丫头让步吃亏的主意?你那好婆母就想借我和你母亲之手,以情分去胁迫锦丫头退让?让我和你母亲来做这个恶人?” 严晶脸色一白,身子晃了晃,伺候在严老夫人身侧的喜嬷嬷眼疾手快,上前扶了她一把。 “祖母,孙女儿……”严晶定了定神,看着严老夫人,眼圈红了。 看见严晶这副模样,严老夫人的心里忍不住失望。她看向明氏,“老大媳妇,你也是这个意思吗?” 明氏不敢应承。她心疼地看了一眼女儿,又看了看严老夫人,抱怨道: “三皇子这事儿做得实在没个讲究!诸葛蓉是他的皇子妃,夫妻本是一体,赔偿的银子自然该由皇子府出,哪有推给岳家,让人去向岳家索赔的道理!也不怕人笑话!” 听了母亲的抱怨,严晶又一次跪在严老夫人和明氏面前。 “祖母,母亲,婆母求到我的面前,我也是没有办法。求你们给顾锦行说一说吧,让她这次就放过诸葛蓉。或者给二婶说一声也行,让二婶出面劝一劝,得饶人处且饶人!” 严老夫人听了,气得胸口一起一伏,喜嬷嬷和春嬷嬷二人赶忙上前扶着替她顺气。 “晶丫头,我且问你,你让我和你母亲出面劝说锦丫头,我们该以什么立场去劝?怎么去劝?” 听见严老夫人这样问,严晶误以为严老夫人应下了。 “祖母,顾锦行和她的两个兄弟寄居侯府多年,吃侯府,用侯府,您和母亲不仅从未说过什么,还处处护着他们,她总是该念着几分侯府对她的恩情!” “糊涂东西!这些话是谁教你来说的!”严老夫人气得哆哆嗦嗦。 “你只看见了锦丫头在侯府住,在侯府吃,只念着侯府给了她多少好处,你难道就忘记了她是怎么待你的吗!你知不知道她又是怎么待你母亲的,是怎么待我的!” 严老夫人拄着拐杖站起来,喜嬷嬷和春嬷嬷一左一右搀扶着她。 “晶丫头,你生庆哥儿和苹姐儿时,锦丫头往诸葛家给你送去多少东西,你难道忘了?庆哥儿和苹姐儿满百日,她给你的两个孩子一人打了一只足有十两重的金锁,你难道忘了?” 严老夫人喘了两口气,继续道:“前些日子,我和你母亲先后病了,仅上等血燕,她就给我和你母亲送了足足有四斤!晶丫头,不是祖母嫌弃你,你摸着良心问问,若是你,你可舍得?” 严老夫人顿了顿,又说:“你嫁进诸葛家后,除了你这次带回来的百年山参、翡翠玉如意,从前你那婆母可曾给过你好东西让你拿回来孝敬我和你母亲?” “明氏,你来告诉她,隔三差五的,八珍楼的鸭子,珍馐楼的包子,各种点心吃食,哪一样锦丫头不是紧着买好的回来孝敬我和你?锦丫头做的这些够不够偿还侯府给她的恩情?” 明氏连忙跪下:“母亲息怒!晶儿也是迫于无奈,她也是有口无心才说错了话,请母亲原谅她!” “唉,你们哪——”严老夫人拄着拐杖长叹口气。 “晶儿,此事恕祖母不能帮你!明氏,你也不准去找锦丫头!也莫要同老二媳妇说!锦丫头铺子里的损失,该赔多少就赔多少!不管是三皇子府赔,还是诸葛家赔,该赔的银子一分都不能少!” 第155章 威胁 得知安定侯府不肯出面劝说顾锦行收手,诸葛夫人看着严晶怨道: “姻亲姻亲,不就是互相守望相助的么?你是侯府长房嫡女,自小也是养在老夫人跟前,如今他们竟为了一个外姓人不肯应你,想来你在侯府的份量也不过如此!” 严晶垂头听训,不敢说话。 “夫人,两位公子来了!”这时,诸葛夫人的丫鬟进来禀报。 诸葛夫人便看着严晶没好气地说:“你先下去吧。无事就在你的院子里待着,好生教养庆哥儿和苹姐儿。你是长房的人,跟二房那边少走动。” “是,母亲,儿媳知道了!”严晶向诸葛夫人毕恭毕敬地行了一个告退礼,然后退了出去。 诸葛夫人的两个儿子,诸葛恪和诸葛礼走了进来。 诸葛夫人看着长身玉立,行为举止端方有度的长子和次子,心里稍稍得了些安慰。 “恪儿、礼儿,你们妹妹的事可该如何办才好?”诸葛夫人愁眉苦脸。 “母亲,小妹砸坏了人家的铺子自然是要赔偿的,这无论拿到何处去说都逃不过一个‘理’字!”长子诸葛恪回答道。 “可是这银子我们要赔吗?”诸葛夫人满脸的不情愿,任谁要白掏近十万两银子也会肉痛! “母亲,银子按理说应该三皇子府上赔。只是既然三皇子已经推给了我们诸葛家,那咱们也不好坐视不理,只能先认下!小妹毕竟是皇子妃,还得和三皇子继续过下去呢!” 次子诸葛礼字斟句酌地说道。 “哎,这可是九万多两,近十万两银子啊!可不是小数目!”短短数日,诸葛夫人仿佛就已经苍老了十岁,面色黯淡无光,眼里也充满了红血丝。 诸葛恪以为她是舍不得银子,劝道: “母亲,十万两银子对诸葛家来说倒也不算什么。莫说才十万两,就算是要二十万、三十万,眼下让咱们诸葛家拿出来也不是什么难事。儿子知道您是对三皇子的做法不忿,只是母亲念在小妹的面子上,也莫要去计较了,就当是为了小妹舍弃这十万两银子。” 诸葛夫人苦笑一声:“恪儿,我倒不是舍不得这十万两银子。只是如今你们父亲和二叔都不在家,我执掌府里中馈,若是只有三五百两银子,或者几千来两银子,我倒也能够做主。只是这近十万两银子……哎,你们二叔那家人还盯着呢,我又岂能擅自作主!” 听了诸葛夫人的话,诸葛恪和诸葛礼两兄弟都愣了一下。 “两位公子不知,昨日就是为了皇后娘娘的赏赐,二房那边还同夫人争执了一番。”万嬷嬷忍不住站出来插嘴道。 诸葛恪和诸葛礼听了颇为意外。 诸葛夫人也知道,两个儿子并不太知晓后宅之事。孙氏和严氏二人俱出身名门,自小教养良好,自然也不会轻易把后宅女子相斗之事拿到自家爷儿们面前说嘴。 “嬷嬷,你先下去吧。”诸葛夫人说了一声。 万嬷嬷也自知失言,便躬身退下。 万嬷嬷退下后,诸葛恪开口问道:“我听说母亲昨日让二弟妹回安定侯府去求侯夫人出面说情,不知可有结果?” 听长子提起安定侯府,诸葛夫人又有些生气。 “自从老二媳妇嫁进来,我们诸葛家没有半点儿委屈她,礼儿至今不肯纳妾,对她也是情深义重。这些年,我们诸葛家也没有求过侯府什么,这还是第一次开口让他们帮忙周旋一下,却连这点儿事都不肯相帮!” 诸葛夫人说完又看了次子诸葛礼一眼,“你媳妇在娘家的地位竟然还不如一个外人。” 诸葛礼面色讪讪,不知该如何搭话。 诸葛恪同弟弟的关系一向很好,此时见弟弟受母亲挤兑,便开口打圆场:“母亲,此事倒也不能够怪二弟妹,更怨不着人家安定侯府。本就是小妹理亏。” 接着,诸葛恪又说:“儿子曾经和七表兄一起去过画眉阁。画眉阁里,莫说卖的全都是上好的东西,单说里面的装潢,那些摆件就价值不菲。有一扇玉屏风是用整块玉石打造出来的,听说还是从侯府严老夫人的私库里搬出来的。莫说雕工,就那块石料就是上品,少说也要值一万两银子。墙上挂的字画也是名家的,一幅字画若是单卖,至少也值四五千两银子。” 诸葛夫人一听,倒吸一口凉气,又有些不相信,“严老夫人竟然连自己私库的东西都舍得给那丫头?” “母亲,这些话你莫要同外人说,我也是听七表兄说的。那扇玉屏风,早些年是顾家顾太夫人的私房,听说是顾太夫人的嫁妆之一。顾家获罪后,为了筹银子,顾太夫人才将玉屏风转卖给严老夫人。但是严老夫人同顾太夫人是手帕之交,有些情分,因此严老夫人说,她先替顾太夫人保管玉屏风,等顾家有了银子,还可以再赎回去。” “这么说……” 诸葛恪点点头,“所以,儿子猜测,那扇玉屏风,应当是后来严老夫人告诉了顾锦行,顾锦行自己拿银子赎回去的。” 诸葛恪说完后,屋里一阵沉默。 诸葛礼抬头看着诸葛夫人:“母亲,若是公中的银子不便动用,要不先向七表兄借调十万两银子。等父亲和二叔回来后,禀明原由,再把银子还给七表兄?” 诸葛恪和诸葛礼口中的七表兄便是欧阳澄溪。 诸葛夫人摇了摇头,“这银子,若是向澄溪开口借了,只怕你们的父亲和二叔是不肯还的。” “这是为何?”诸葛恪不信,诸葛礼则不解。 诸葛夫人又重重叹口气,“就算你们的父亲愿意为了蓉儿出这些银子,你们二叔的心里怕也是过不去。罢了!” 诸葛夫人随后唤来万嬷嬷,当着两个儿子的面说:“你去把我的私库开了,挑些东西拿去变卖吧,凑够七万两银子就行,我这手中还有些私房现银,加上就够了。” 诸葛恪和诸葛礼一听,连忙跪在诸葛夫人面前,“母亲的嫁妆私库岂可随意动用?银子还是儿子们来凑吧!” 接着,诸葛恪说:“儿子的手里大约有两万多两银子的私房,儿子看看再从名下的铺子中调用一些。” 诸葛礼也说:“儿子这里有一万多两银子的私房,再从儿子自己的铺子里调用一些,加上大哥的银子就够了。” 诸葛夫人看着两个儿子,心里颇感欣慰。 “你们的心意我都清楚。你们各自的银子都好生收着,不用你们出。我私库里的嫁妆日后也是留给你们兄弟的,就当是提前花用了。去吧,嬷嬷,赶紧去办吧,派可靠的人去,莫要声张。” 万嬷嬷应了声“是”,正要离去,诸葛夫人又看着面前被安定侯府退回来的百年山参、玉如意和天蚕丝缎说:“御赐之物不好随意变卖,都收起来吧。这只人参也先收起来,只怕日后得用。” 万嬷嬷便唤来两个婆子,拿起东西,领命而去。 诸葛府上的人办事效率极高,再加上诸葛夫人的嫁妆也尽是一些好东西,万嬷嬷很快就凑齐了七万一千两银子。 诸葛夫人又从自己的私房银子中取出了两万三千多两银子,一并交到万嬷嬷的手中。 “嬷嬷,你带上两名护院,亲自送过去吧。给顾锦行说,此事就此揭过,她和蓉儿两不相欠。若是她再寻蓉儿的麻烦,我诸葛家决不会袖手旁观。” 万嬷嬷跨进如意园时,顾锦行正坐在秋千架上看书。 看见万嬷嬷如数送过来的银票,顾锦行的心情极好。 “回去告诉你家夫人,只要三皇子妃不要故意来找我的麻烦,我也不屑于同她计较。不过嘛,若是诸葛蓉不长记性,还要继续和我过不去,那就不是赔银子这么简单了!” 顾锦行故意明晃晃地威胁。 既然诸葛夫人敢威胁她,她也不是吃素的,谁怕谁啊!自以为是世家夫人、皇族姻亲就高人一等不成?做什么美梦呢! 第156章 告御状 诸葛家赔完了银子,顾锦行也懒得再去同诸葛蓉和三皇子较劲儿。她把先前的事统统抛到脑后,开始重新忙着画眉阁的修缮。 但是,对三皇子苍北来说,麻烦却并没有就此停止,坊间关于他蓄养私妓戏子的流言也没有就此止住,这反而成了一个开始。 大皇子苍舒派系的人抓住机会,暗中授意御史台接连上了好几道弹劾的折子。 德昭帝看完折子后大怒。 事实上,近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早就已经传进了德昭帝的耳里。只是,那些事情在一个帝王的眼里,无非就是鸡毛蒜皮。即使苍北是他最喜欢的儿子,德昭帝也不屑于出面过问。 何况三皇子妃诸葛蓉无故砸毁了顾锦行的铺子,根源本就在诸葛蓉的身上。顾锦行索要赔偿也是天经地义,他一个帝王,总不好为了维护儿子的颜面,就以皇权压人,逼迫顾锦行放弃赔偿。 再说当他得知此事时,这件事情已经在京城里发酵并传开了,就算是他有心想替儿子压下去也压不住了,他一个帝王脸面还是要的。 既然御史台接二连三上折子,那么对三皇子苍北蓄养私妓戏子一事,德昭帝再也不好继续装聋作哑。 于是,德昭帝把苍北叫到御书房里,将几道弹劾折子朝苍北劈头盖脸地扔下去。 “混账东西,你看看!你自己好好看看!养戏子,蓄私妓,这是你一个皇子能做的事吗!你府里的那些侍妾难道还不够你用,竟私置别院养那些下九流的东西!” 苍北跪在地上不敢辩驳。 “还不赶紧滚回去把那些人都打发了,把那座宅子彻头彻尾给我处理干净!混账东西,你也不嫌丢人!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德昭帝被气得不轻。 得了德昭帝的旨意,苍北不敢有丝毫违逆,麻溜地出了宫,就让心腹侍卫去处理别院和那铺子里的暗道。 但是,苍北的侍卫还没有来得及赶过去,铺子就让一群身份来历不明的人给占了。 紧接着,藏匿在铺子中的暗道暴露了出来,那座外门常年挂锁的别院也被人破了锁,开了门。 别院的外门一开,候在外面的十来名百姓就蜂涌而入。 “小桃,我的女儿啊——” “爹——娘——” “细妹子,我和你娘找你找得好苦哇——” “呜呜呜……” “大哥——” “小妹,我和爹娘都以为你被拐子拐走了,这几年,娘为你哭瞎了眼睛,却不想你竟被人藏在了这里!” …… 别院外的百姓越聚越多。 年迈的看见自己失散多年的孙女、外孙女;中年的看见自己以为被拐子拐走的侄女、闺女;年轻的和年少的看见自己多年不见的姐妹,莫不悲痛欲绝,义愤填膺! 原来,在这座见不得人的别院里,关着的并不是什么真正的戏子、私妓,而是京城里一些失踪多年的良家女子。 三皇子苍北有一些见不得人的嗜好,他的两个心腹就专为他搜寻一些无权无势,普通百姓家的少女,然后伺机将人掳走,送进这所别院,被苍北当作私妓蓄养。 别院里有专人“培训”这些女子,她们被迫按苍北的喜好伺侯他,若是伺侯得不如人意,轻则被关黑屋子,不给饭吃,重则被打骂责罚,可想而知过的是什么日子。 “乡亲们,三皇子仗恃自己是皇子,掳走我的孩子,让我们一家骨肉分离,我不服!我不服啊!” “作孽哟,我家香儿原本好好的一个孩子,看看现在都被折磨成什么样了!”一名白发苍苍的老者仰天大喊! 被唤作香儿的那名少女年约十六、七岁,只见她露在外面的脖子、脸颊、手背上都是青青紫紫的伤。 “香儿,是你吗?”一名年轻的后生挤到人群前面,震惊地看着眼前的香儿,满脸痛苦之色。 “狗娃哥……”香儿看见年轻的后生,突然哭起来。 香儿和狗娃打小订的娃娃亲,两人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 然而,香儿却在她十二岁的那年莫名失踪。 香儿一家和狗娃一家都以为她被拐子拐走了,却不成想“拐”了香儿的人竟是三皇子,而且就被藏在了京城里。 “乡亲们,三皇子如此作践我们百姓,不拿我们百姓当人,我们不服!我们要告状!” “对!告状!告御状!” “乡亲们,当今皇上圣明,不会坐视不理!走,我们去告三皇子!告御状去!” “告状!告御状!” …… 于是,在有心人的引导下,一群百姓浩浩荡荡地往皇宫的方向奔去。 当三皇子府得知消息时,苍北的侍卫们已经来不及阻拦了。一大群百姓已经涌到了宫门前。 宫门前有一面大鼓,就是专门为告御状的人设置的。当然,这面大鼓如今已经落满尘土,它早已经成为了一个摆设。 一年到头,能有几个人来告御状?又有几人敢告御状?顶破天也就是告到京兆尹、大理寺、刑部这样的衙门。 这面落满了尘灰的登闻鼓被敲响了!“咚!咚!咚!”鼓声喧天。鼓声响彻京城! 此刻,宋夏京城里,所有的官府衙门被惊动了!所有的侯门高宅被惊动了!所有世家被惊动了!所有的良民百姓也被惊动了! 御书房里的德昭帝还没有能够从苍北的事情中缓过劲儿来,猛然又听见了宫外登闻鼓的惊天之响,顿时头就大了!他知道这一定是出大事了! “赶紧去看看怎么回事!” 侍候的宫人得了旨意,不敢有丝毫怠慢,即刻退出御书房,赶去前宫门。 待到探听消息的宫人返回御书房,一下跪在地上,哆哆嗦嗦地将事情向德昭帝禀明之后,德昭帝控制不住,抄起龙案上的砚台就往地上砸去!一块上好的端砚顿时被砸得粉碎! “逆子!那个逆子!来人,即刻去三皇子府,把那个逆子绑来见朕!” 第157章 欧阳澄溪求合作 德昭二十五年,以三皇子妃诸葛蓉砸了顾锦行的商铺一事为引,宋夏朝持续多年的东宫储位之争终于落下帷幕。 德昭帝正式下旨,册立大皇子苍舒为太子,正位东宫。同时,德昭帝又下旨,四皇子苍原封明王,五皇子苍劲封清王,六皇子苍柏封谦王,七皇子苍桑封廉王,九皇子苍泊封德王。 封王的同时,德昭帝还下了一道旨意,除了尚未成亲的德王苍泊,明王、清王、谦王、廉王四人都要离京前往各自的藩地。 至于三皇子苍北,德昭帝为了平息民怨,下令将他圈禁三年。 随着苍北的落败,三皇子派系的人该清理的清理,该流放的流放,宋夏朝堂又迎来了一次腥风血雨。 不过这些在顾锦行的眼里都不重要,因为同她都没有关系。只要没有人故意跟她过不去,给她添堵就行。 木青从玉灵山下晏氏的别院和烧窑回来,带着烧好的十二生肖彩陶和一堆白陶。 顾锦行先前让木凤去找木匠订做的盒子也被送了过来。 顾锦行看着式样别致,做工精巧的雕花木盒,心里满意得不行。 她选了一套十二生肖彩陶放进盒子里,每只盒子只装一件,然后对木凤说: “这些是盲盒,你把它们先送去织锦坊,让管事摆放在显眼处。对管事说,每个盒里都有一件动物彩陶摆件,但是盒子里的摆件都不一样。每只盒子按十两银子卖。买的人不能打开盒子看,只凭运气,买到什么就是什么。买之前让人先想好,买了之后是不能退货和换货的。” 于是,木凤把十二个彩陶盲盒装进包袱里,拿着去了织锦坊。 顾锦行又让木青给她拿来画笔和颜料。她选了两样白陶,自己提起笔,蘸了颜料,开始在上面涂色。 经过颜料的装饰,白陶很快就化身成绚彩缤纷的彩陶摆件,色泽竟比烧制出来的彩陶还要明艳几分。 木青惊叹一声,“小姐,您的手真是太巧了!” 顾锦行笑笑,这算什么,不过是她瞟窃上一世见过的那些东西而已。 她只是在寻思,这些白陶,是由自己亲自上了颜料再拿去卖,还是直接摆放在铺子里,让人买回去自己上颜料呢? 想来想去,她决定两种方法都先试试。万一这个朝代的人也喜欢自己亲自动手diy呢! 就在顾锦行想得出神时,下人来报:“小姐,欧阳公子来了,正在前厅等候!” 顾锦行回过神来,“好,让欧阳公子稍等,沏上一壶好茶,我马上就去。” 顾锦行说完便放下手中的画笔,净了手,另外换了一身素蓝色显稳重的服饰,才来到前厅。 欧阳澄溪正在品茶。如意园中的茶都是顾锦行自制的茶。两年前,她就在京郊外买下了十亩现成的茶园。 这个时代的人多爱喝绿茶,将鲜叶采摘下来后,放入大锅中炒制杀青,再经过人工反复揉捻,然后干燥。顾锦行只是根据她在前世里学到的花茶的制作方法,多增添了一道窖花的工艺, 她用香气浓郁的茉莉、桂花来窖花,尝试做出了茉莉香茶和桂花香茶。如今,这些茶也都放在锦茗阁里卖,尤其大受文人的欢迎。 “欧阳公子,你来了!”顾锦行向欧阳澄溪礼貌晗首,然后在他对面坐下。 “顾表妹这里的茶真是别有风味。”欧阳澄溪眼波流转,眸子深处闪动着一种别样的情愫。不过顾锦行并未注意。相反,她蹙了蹙眉。 “欧阳公子还是叫我顾小姐吧,也可以直接叫我顾锦行。我不姓欧阳,我娘也不姓欧阳,我们家同你们家没有亲,你叫我表妹不太合适。” 看着顾锦行慎重其事的样子,欧阳澄溪忍不住“哈哈”笑了一声,随即眼波流转道:“记得我同你说过,你那表哥严二是我的拜把子兄弟,他的表妹自然就是我的表妹。” 顾锦行听了眼皮抽了抽。她知道自己没法跟欧阳澄溪磨嘴皮子,便直接开门见山地问:“欧阳公子今日特地来我这寒舍,想必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欧阳澄溪听了又是“哈哈”一笑。 不过,欧阳澄溪没再继续同顾锦行开玩笑,而是正色道:“我听说你要重新修缮画眉阁?” 顾锦行静静地看了他一眼,“是的,欧阳公子有何见教?” “我说顾……锦行,不如我们合作?”欧阳澄溪放下手中茶杯,拿起放在几案上的折扇,展开扇了几下。 看着欧阳澄溪这副样子,顾锦行就觉得他很讨打,而且感觉到自己手心在发痒,很想揍他! 不过想归想,顾锦行也不可能真的伸手打人,只能在心里骂了一声“骚包”! “欧阳公子,我们本来就在合作!”顾锦行端起面前的茶,轻轻呷了一口。 她同欧阳澄溪一起开的织锦坊,每年少说也能赚上小一万两银子。 “不,我说的是画眉阁。你何不同我合作,将这个铺子再扩大一倍?”欧阳澄溪摇着折扇。 “扩大一倍?”顾锦行狐疑地望着他。 欧阳澄溪点点头,“画眉阁的旁边有一家玉石铺子正在转卖,不如将它盘下来,把中间的墙打通,将两间铺子合成一间铺子。” “可是卖脂粉这些只要一间铺子就够了,用不着那么大的铺子。”顾锦行皱皱眉。 “我的意思是你还可以卖首饰。” “首饰?”顾锦行有些吃惊,因为她还没有考虑过这个。 欧阳澄溪点了点头,“你卖的脂粉、香露、头油本就是卖给有钱人的,针对世家高门皇亲贵胄之流,自然也可以把首饰铺子开在一起。” “可是……京城里最有名望的首饰铺是玲珑阁,而且我对首饰是外行,我怕我做不好。”顾锦行坦然地看着欧阳澄溪。 十根手指都还长短不一,顾锦行丝毫不觉得自己不会有什么问题。做生意也一样,只做自己明白的,擅长的,没有把握的事情她是不太想去碰的。 “所以我说不如咱们合作!”欧阳澄溪话锋一转。 “欧阳家在江南有最大的首饰铺子,我这里有现成的管事,也有现成的货品。而且,打造首饰的匠人我也有,需要用到的各色玉石、金银都是能够保证的。” “既然如此,欧阳公子可以自己开首饰铺子,没有必要同我合作。”顾锦行保持着理智。 欧阳澄溪笑了,也不同顾锦行绕弯子,干脆直白地说:“我看中了你画的首饰式样!” “啊?”顾锦行倒是意外了,“你何时见过我画的首饰?” 欧阳澄溪便说:“前几日我遇见了严二,正巧他让长随去玲珑阁里取来他替夫人新打的首饰。我看了一眼,式样极为别致,严二说都是你画的式样。” 欧阳澄溪说完,取出几页画稿拿给顾锦行,“看看,这些可是你画的?” 顾锦行看见了自己的画稿,有些不高兴,“二表哥怎么能把图样给你?” 欧阳澄溪又是一笑,“莫要怪你二表哥,是我缠着他要的。想来他也是觉得首饰打了,这些图样无用才给了我。” 顾锦行不好再说什么。 严钰娶的是安定侯夫人明氏的侄女明心兰。侯府的下人称明心兰为二少夫人,长辈们则称明心兰为小明氏。 顾锦行同小明氏的关系极好。有一日,她在雪松阁里同小明氏说话,两人说起玲珑阁的首饰,小明氏开了妆奁给顾锦行看自己的首饰。 顾锦行总觉得那些耳坠、发饰的式样并不太配小明氏的脸型和气质,就拿起笔,随意在纸上画了一些式样给小明氏。 她没有想到小明氏竟让严钰把图样送去了玲珑阁,竟让玲珑阁照着打了一套。 “这些只是我随意画的,”顾锦行不禁抚额。这些首饰的图样同样是她从前一世的记忆里搜寻出来的。 “你既然能够画出这些式样,我相信你还能再画出更多来。”欧阳澄溪笑眯眯地说。也不知为何,他对顾锦行就是有一种近乎盲目的相信。 “铺子开在一处,可以分两处经营。脂粉香露的分成我不参与,首饰的进账我六你四。”欧阳澄溪的狐狸眼看向她。 顾锦行想了想说:“开铺子不是小事,你容我考虑一下。” “好,我等你消息。你决定之后就让人告诉我。”欧阳澄溪说完便站起身来告辞。 第158章 商翟的醋意 欧阳澄溪走后,顾锦行开始寻思他说的合作和首饰铺子。 因为在前世之时,顾锦行很喜欢看一些时尚类的杂志,因此她对于服饰、首饰的选择和搭配,虽然说不上特别专业和精通,但是多少也了解其中的一些门道。 比如不同的脸型应该搭配什么样的耳坠;个子高的和个子矮的,身材肥胖的和身材瘦削的,年轻的和年老的,以及在不同场合,身穿不同服饰,不同身份和地位的人应该怎么选择首饰,这些其实都是很有技巧的。 联想到自己在前世见过的各种各样的首饰,如果仅仅是画图样稿的话,顾锦行对开一个首饰铺子还是很有信心的。 除了首饰图样,她也能画服装图样。 如果能把前世见过的一些服装元素揉合进宋夏朝的服饰之中,想必做出来的衣裳必定会美得不可方物吧?顾锦行这么想着,在不知不觉中,她的脑海里就有了一个铺子的雏形。 为何不开一间铺子专门做成衣和首饰的高端定制呢? 顾锦行对于批量生产成衣和首饰并没有多少兴趣,但是她对个性化的定制有兴趣。 千人千面,每个人都有不同的个性和气场,针对宋夏京城的高门贵妇和千金小姐,可以按照每个人的需求和喜好订制独一无二的衣裳和首饰。 甚至,每到换季之时,她还可以模仿前世搞一些诸如服装首饰发布会之类的活动? 至于服装的裁剪、缝制,首饰的打造,她确实不懂,不过没关系,这些都是可以借助外力的,比如欧阳澄溪的资源。 想法成形之后,顾锦行有些兴奋,不过,她并没有急于把这个想法说出来。 第二日,顾锦行带着木青和木凤两人一起先在京城里逛了逛,又特地去玲珑阁、绮绣坊等知名的服装首饰铺子里转了转,心里有了大致的估计。 随后,顾锦行又坐马车来到了画眉阁。画眉阁还没有开始动工修缮,仍然是一片狼籍。 在画眉阁的旁边,便是欧阳澄溪说的那家正在转卖的玉石铺子。这家铺子顾锦行有些了解,东家姓陈,是一名专做玉石买卖的西北行商。 陈姓商人在京城养了一房外室,外室生了一对儿女。行商便开了这家玉石铺子,拿给自己的外室在经营。 顾锦行向木青示意了一眼,木青明白了她的暗示,走进正在转卖的玉石铺子去打听情况,然后很快出来。 “小姐,这家铺子的东家娘子带着两个孩子离开了京城,听说是被东家接去了西北,所以京城这家铺子就不做了。” 顾锦行听了便想,外室被接回家和正室一起?那还不如直接做外室更自由。做外室名声虽不好听,可自己和孩子总是能自己做主的。 想到这里,顾锦行的心里就有些说不出来的滋味。不过这到底不关她的事,所以顾锦行也只是想想,心里就酸楚了那么一小会儿,很快就过去了。 随后,顾锦行唤来木乙,“你去告诉欧阳公子,他说的合作我应下了。” 顾锦行和欧阳澄溪很快就把双方合作的事情定了下来。 由欧阳澄溪出钱,盘下画眉阁旁边的玉石铺子。玉石铺子旁边还有一家绣纺,生意并不是太好,由顾锦作主,去和绣坊的东家谈了,经过同意,欧阳澄溪把绣坊也一起盘了下来。 于是,两人定下将三间铺子之间的墙完全打通,把三间铺子并成一间大铺子。 然后,由顾锦行出设计图稿,把整个铺子划分成三片区域。 一片区域专做脂粉和香露头油的生意,这片区域由顾锦行自己修缮,自己布局,自己经营,赚的钱也归她一人所有,欧阳澄溪不参与分成。 一片区域用来做成衣和首饰的订制,顾锦行只出服装和首饰图样。 中间留出一小片区域做成茶水区,提供甜品茶水,供客人休息。甜品、茶水的方子由顾锦行提供。 成衣首饰订制区和茶水区,顾锦行出布局图样,修缮等事宜都由欧阳澄溪负责,具体经营,人手也由欧阳澄溪提供。这两处赚的银子,欧阳澄溪占六成,顾锦行占四成。 最后,二人还一起合计,除了现有的铺子,再往上加一层楼,银子由欧阳澄溪出,日后每一季服装首饰的发布会就在楼上举行,发布会的创意和流程都由顾锦行来负责。 两人还一起给这个即将崛起的铺子取了一个崭新的名字——霓裳阁。 当商翟得知这个消息时,顾锦行和欧阳澄溪的合作已经尘埃落定。 商翟的心里就像猛然打翻了一个醋瓶子,越想越不得劲。于是,他把自己的心腹管事叫到面前。商翟名下的一些产业铺子都是这名心腹管事在打理。 “你马上去给我取一万两银票过来。”商翟说。 心腹管事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但他还是不折不扣地去执行了商翟的命令。 一万两银票很快就取来了。商翟接过银票揣进怀里,二话不说就往如意园去。 如意园里,顾锦行正在书房里把霓裳阁的内部陈设布局图样画完。抬头看见商翟,她颇感意外。 “你怎么来了?”顾锦行问。 商翟黑着一张脸,直接掏出银票丢到桌上,“拿去!” 顾锦行一看,见是一万两银票,眼睛都睁大了,“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霓裳阁,我也要入股!” 第159章 商翟心计 顾锦行摇摇头,“霓裳阁我和欧阳澄溪已经定好了章程,不好再变动,这次不成。等下次开铺子再找你。” 商翟看着她,“我记得你说过我家的点心好吃。” 听见商翟的话,顾锦行便想起了商郡王府的那次赏花宴,也想起她同严宝珠、商婉珠一起躲着吃点心的事。 “你家的点心确实做得好吃。宝珠郡主说做点心的厨子是从宫里出来的?”顾锦行问。 商翟笑了笑,“她说的是苏嬷嬷吧!” 苏嬷嬷从前是昭阳长公主身边的侍女,擅长厨艺,尤其擅长做各种点心。 商郡王妃怀孕之后,昭阳长公主看重商郡王妃肚子里的孩子,就特地把苏嬷嬷给了商郡王妃,让她专门伺候商郡王妃的吃食。 后来,苏嬷嬷就一直留在了商郡王府。 “你若是想开点心铺子,我可以让苏嬷嬷出府帮你。”商翟说。 顾锦行眼睛一亮,既惊喜,也有些不敢相信,“你说的可是真的?郡王妃会同意吗?” “我会去同母妃说,”商翟应道。 “那要是郡王妃不同意呢?”顾锦行又追问了一句。 商翟噎了一下,想了想说,“如果母妃不同意苏嬷嬷出府做事,想来替你教几个人还是不成问题的。” 顾锦行便放下心来,笑得眉眼弯弯。 她拿起放在桌上的一万两银票小心收入匣子,“我早已有心开一家糕点铺子。我手里还有一些制作糕点的配方。只是我自己不会做,也苦于找不着人,如今好了,你可真是雪中送炭!” 接着,顾锦行又笑着说。“你这一万两银票我先收着,我会投进点心铺子中,到时再按照你我各自投入的比例来成分。” 看着顾锦行收下了银票,还答应了和自己一同开糕点铺子,商翟心里的那股闷气和醋劲儿,好不容易才压了下去。 “那这家糕点铺子,咱们现在得给它取一个名字。”商翟看着顾锦行说。 “名字?现在不急吧?开一家铺子还得有不少事情需要规划呢,名字就不能慢慢想吗?”顾锦行有些弄不明白商翟的想法。 商翟想到霓裳阁,哪里还能容忍糕点铺子的名字慢一步。他也不管顾锦行是什么想法,自己斟酌了一番后,提起笔在纸上写下了几个店铺名。 “锦味轩、食锦轩、锦珍阁,这三个店名,你看哪一个好?”商翟看着顾锦行,目光里隐匿着一丝不易为人察觉的讨好。 顾锦行看着三个店名,实在是无语。商翟的脑子是怎么想的,竟然把她的名字揉在了店名中。 商翟似乎猜透了她的心思,唇角微微一翘,笑道:“你名下有一家锦茗阁,再加一家锦味轩,这不正好?” 顾锦行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不过她倒也没有反驳。商翟说得也不错,锦茗阁卖茶,锦味轩卖糕点。 “那好,就用锦味轩吧。”顾锦行说。 商翟的嘴咧开笑了。 “我回去同母妃说,放苏嬷嬷几天假,我把她送你这里来。你同苏嬷嬷琢磨一下糕点配方,还可以找几个人跟着苏嬷嬷学一学。” 商翟顿了顿又说:“如果母妃同意苏嬷嬷出府做事更好,以后就让苏嬷嬷帮着你。” 接下来的两个月里,顾锦行忙得分身乏术。她既要参详霓裳阁的陈设布局,又要画各种服装饰和首饰图样,还要忙着为糕点铺子找地方。 商翟是个彻头彻尾的甩手掌柜,把银票和苏嬷嬷给了顾锦行就一概不管,直到听见了顾锦行的抱怨后,才又给她送了一名管事过来。 “忠叔是我母妃的陪房,原先替我母妃打理嫁妆铺子,后来又帮我做事,人如其名,很是忠心,你可以放心用。如有不趁手的再告诉我。”商翟说。 于是,顾锦行便把找铺子和重新修缮铺子的事都交给了忠叔去料理。 苏嬷嬷住进了如意园。 顾锦行把自己在前世看到过的鲜花饼的制作食谱写了下来,交给了苏嬷嬷。“嬷嬷,日后咱们的铺子主推鲜花饼。” 接着,顾锦行又亲自带着苏嬷嬷去看了她的“宝藏”。她让人在如意园里挖了一个很大的地窖。地窖中放了几个大坛子。每个坛子都散发出不同的香气, 有一坛是顾锦行用白糖腌的玫瑰花,采摘的新鲜的玫瑰花,洗干净,沥干水分后放进坛子里,一层花一层糖,最后再铺上一层厚厚的白糖。 有一坛是腌的桂花蜜;有一坛是腌的茉莉花;还有一坛竟散发出一股清香的酒味,这一坛竟是做的葡萄酒。 “嬷嬷,这几坛花蜜,可以用来做鲜花饼里面的馅料。” “小姐,馅料里除了花蜜,还要加别的东西吗?”苏嬷嬷好奇地问,她也是头一回听说鲜花饼。 对这个问题,顾锦行其实也不是很清楚。 顾锦行努力回忆自己在前世吃过的鲜花饼,想了想,便说,“嬷嬷,鲜花饼里总之一定要有鲜花馅料,至于芝麻、花生、核桃、桂圆、枸杞……要不要加,怎么个添加法,你看着办就是,只要味道好就行。” 听了顾锦行这话,苏嬷嬷也是一言难尽。不过,作为一个喜欢做点心,也擅长做点心的人,苏嬷嬷对鲜花饼产生了莫大的兴趣,决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把它做出来。 苏嬷嬷根据顾锦行给的食谱方子,经过两三次实验后,就成功地把玫瑰鲜花饼做了出来。顾锦行拿起一块刚出炉的饼轻轻咬了一口,酥软香甜,满口留香。 “嬷嬷,就是这个味道。”顾锦行满意极了。 得到顾锦行的认可,苏嬷嬷信心倍增,很快又做出了桂花口味和茉莉花口味的鲜花饼。 顾锦行让人把三种口味的鲜花饼各分成几份包好,给商郡王妃、都军侯夫人晏氏、安定侯府严老夫人、侯夫人明氏、严二夫人和三房的陆氏各送去了一份过去。 因为商郡王妃只允了苏嬷嬷临时出府,所以苏嬷嬷不能一直待在顾锦行这里。顾锦行便让聂嬷嬷和张嬷嬷跟着苏嬷嬷学习做糕点。 苏嬷嬷教得用心,聂嬷嬷和张嬷嬷学得也很认真,二人也很快就学会了鲜花饼的制作方法。苏嬷嬷还教会了她们其他一些糕点的制作。 苏嬷嬷临走时,顾锦行让人取了一百两银票给她,“这几日辛苦嬷嬷了。” 苏嬷嬷接过银票心里很是欢喜,连连道谢。 “日后聂嬷嬷她们若是有弄不明白的,少不得还要再麻烦苏嬷嬷。” “顾小姐客气了!老奴别的手艺没有,也就这点儿本事而已!顾小姐若有需要,尽管去郡王府里找我。” “那就先谢嬷嬷了!” 第160章 争锋 众人拾柴火焰高。忠叔办事极为得力,很快就把糕点铺子的事情打理得七七八八;欧阳澄溪的手下也有得力干将,整个霓裳阁的修缮和布置也进展神速。 因此,最后霓裳阁和锦味轩两间铺子几乎是前后脚同时开业。 霓裳阁开业的前两日,京城各世家豪门的贵妇和闺秀几乎人人都收到了欧阳澄溪的帖子。 再三确定是欧阳家七公子的请帖后,所有人都震惊了。因为这位人称“笑面狐”,向来以狡诈闻名,翻脸无情,能够被他郑重下帖子相邀的人几乎寥寥可数。 于是,在霓裳阁开业当日,不仅所有接到了欧阳澄溪请帖的人都去了,就连那些没有接到他的请帖,但是素来仰慕他之名的人也去了。 于是,霓裳阁内,不管是胭脂香粉,还是首饰衣裙的定制,生意都异常火爆。 顾锦行让人备下的近百盒胭脂口脂,以及近百瓶香露头油,几乎都被一抢而空。 在茶水区里,原本为休憩的客人提供的甜品茶水供不应求。 在衣裙和首饰订制区,顾锦行提前画出了一本服饰搭配手册,摆放在显眼的位置,供人随意翻阅。手册上,不同款式的衣裙搭配不同的首饰,没有一件是重样的。 衣裙和首饰的式样,顾锦行都借鉴了前一世的时尚流行元素,既符合宋夏朝的审美标准和社会习俗,不显得出格,却又新颖别致,与众不同。 为了用实物说话,顾锦行还特地提前为严宝珠、商婉珠、商婉清三人各设计了一套衣裙和首饰,并让人赶在开业之前制作了出来。 严宝珠、商婉珠、商婉清各自穿着顾锦行为她们量身定制的服饰,出现在了霓裳阁,瞬间就吸引了一众贵客的目光。 同时,霓裳阁的二楼,二十来名十五、六岁的妙龄少女穿戴着不同的服饰正在轮番走秀,观众席上赫然坐着商郡王妃、都军侯夫人、安定侯夫人、严二夫人、秦国公夫人等高门贵妇,还有秦湘兰、汤琳等一众闺阁千金。 走秀的少女们穿戴的服饰都是照着顾锦行亲自画的样稿做出来的。 这些十五、六岁的少女都是京城贫寒人家的女儿,顾锦行本着拉扯她们一把的心理,把这份“工作”给她们,并给每人二十两银子,帮助她们暂时缓解家中的生计困境。 走秀活动无疑也是轰动的,因为这实在算得上是新鲜事物,刷新了众人的认知。重要的是,那些揉合了现代元素的服饰,是真的美不胜收。 仅开业当日,霓裳阁的服装和首饰总共就订出去了近百套。 见欧阳澄溪为了霓裳阁的开业广发帖子,商翟自然不甘示弱。在锦味轩开业的前一日,盖有商翟私印的帖子也被送进了各府的后宅之中。 京城更加轰动了。商翟啊,商郡王府的世子,德昭帝亲封的骠骑大将军。这位人称“冷面玉郎”,其才情风采不输于欧阳澄溪,而且还是一位尚未婚配的绝世佳公子。 世家侯门的后宅中,众多芳心都乱了。商翟他搅动了一池春水。 故锦味轩开业当日,门前就排起了长龙,人山人海。 顾锦行一看不好,担心聂嬷嬷和张嬷嬷二人忙不过来,立刻让木乙去向商翟告急。 商翟又火速派人把苏嬷嬷,以及商郡王府另外两名擅长做糕点的厨子一并送了过去, 顾锦行又亲自去向安定侯夫人明氏和严二夫人求助,借调了一批侯府下人来帮着打包糕点和维持秩序。 锦味轩的鲜花饼一炮而红,后来还被皇帝钦点,成为了宋夏京城的一道名特产,当然,这是后话了。 霓裳阁和锦味轩开业之后,累得像狗一样的顾锦行终于倒下了。 顾锦行躺在床上三天不醒,木凤、木青、严二夫人等人都急坏了。前后找了几名大夫把脉,却都说她的脉象没有问题,竟找不出是什么毛病。 严二夫人无法,就去求明氏。明氏便让人拿着安定侯严允松的名帖去太医院请了一位太医过去。 和前面的大夫一样,太医给顾锦行把了大半天脉,依然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只好开了一副温补的汤药方子留下,让人悉心看顾着,留意她的变化和反应。 顾锦行确实没有生病,她只是一直都在晕睡,一直都不想醒来。 在睡梦之中,顾锦行又回到了她的前一世,又把从她婴儿之时到穿越之时的二十几年的人生,重新走了一遍。 这一次,她每走一步,对自己的人生得失都了然于心。 在这二十余年的生命里,她有诸多的遗憾,比如父亲早逝,母亲后来一直久病不愈,兄弟因为误信他人盲目投资生意失败,还有其他诸多的不尽人意之处。 顾锦行正想要把她好不容易才从头开始的人生好好走下去,走出一片截然不同的锦绣前程来,却不料画面一转,她却又回到了宋夏朝,再次成为了顾家的嫡女。 而在这一次,顾锦行竟然在睡梦中看见了将来。 梦中的她没有开铺子做生意,母亲黄氏也还健在,她看不清楚自己是怎么认识的欧阳澄溪,可是欧阳澄溪一直纠缠她,她竟然也稀里糊涂信了欧阳澄溪的话,私下成了欧阳澄溪的外室。 后来,秦妩兰带人打上门来,她被欧阳澄溪包养的事情曝光,顾锦行名声尽毁,家人对她失望不已。 接着,梦中出现了商翟的那张脸。商翟冷漠地看着她,问她:“我待你这么好,你为何要弃我于不顾,选择有妇之夫欧阳澄溪?” 顾锦行还没有来得及回答,画面一转,竟是尸横遍野的沙场。她看见商翟身着甲衣,挥刀杀敌,身上溅满鲜红的血。 这时,顾锦行回头,又看见了欧阳澄溪,只见他举起长弓,在一支箭头上涂满了毒液,然后,他将利箭搭上弓弦,对准了商翟的后背。 “不!不要——”顾锦行还没来得及喊出来,利箭就如流星一样迅疾向前,“攸”的一声穿透商翟的甲衣。 商翟缓缓倒下。商翟倒下之时,还朝着顾锦行的方向望了一眼,目光中似有不尽之意…… 第161章 夜会 “商翟——”顾锦行大喊一声,一下子惊醒过来,睁开了眼睛。 在顾锦行晕睡期间,木凤和木青二人白天黑夜轮番守在她床前。此时看守着她的是木青。 木青被顾锦行的叫声惊了一下。待她看清顾锦行终于醒过来时,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惊喜万分。 “小姐,您终于醒了!”木青说着眼圈就红了。 顾锦行看见木青的表情,感觉奇怪,“木青,你怎么啦?现在什么时辰?你怎么不叫醒我?” “小姐,您都睡了三天了!我们都以为您病了,可是大夫又查不出毛病,侯夫人还请来了太医,太医也说您的脉象没有毛病,但您就是不醒,把我们都急坏了。”木青忍不住絮叨道。 已经是在夜幕下了。但是因为顾锦行,如意园的下人这几日都睡得晚。听闻顾锦行醒来,木凤、聂嬷嬷、张嬷嬷等人忙奔进内室。 这几日一直住在如意园中没有离去的严二夫人也闻讯过来了。 “锦丫头,你这一睡就是三天,身上可是有哪里不舒坦?”严二夫人既忧心又关切地问。 顾锦行向严二夫人摇了摇头,在木青的搀扶下从床上坐了起来,“姨母,我没事儿,可能是前些日子忙铺子的事情太累了。” “哎,你一个姑娘家,非要做什么生意,开什么铺子,把自个儿当小子折腾。锦行啊,听姨母一句话,日后可不能这样拼命了,赚的银子只要够用就行。”严二夫人苦口婆心劝道。 顾锦行不想让严二夫人过多担心,便乖巧地点了点头:“姨母,我知道了,以后我会注意身体的。” 这时,聂嬷嬷端进来一碗熬得黏黏的清粥,“小姐,您三日未进食,先少喝点粥垫一垫肚子,暖一暖胃。” 木凤接过粥喂顾锦行。顾锦行一口口吃着粥,身上失去的力气开始慢慢恢复。 严二夫人继续坐了一会儿,看着顾锦行把粥喝完,然后拿着绢帕亲自替她擦了擦嘴唇,又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见顾锦行确实无事,严二夫人才起身离去,并在离开前叮嘱木凤和木青好生照顾。 聂嬷嬷、张嬷嬷见顾锦行无事,都退下了。 “这几日辛苦你们了。我没事儿,你们也快些去休息吧!”顾锦行看着木凤和木青发青的眼圈,对二人说道。 等木凤和木青掩上房门出去后,顾锦行才半倚着床,开始细细回想这三日里她做过的那个漫长的梦。 对关于前一世的那个梦,顾锦行没有太在意,真正令她多想的是她梦见的有关这一世的将来。 顾锦行也不知道这个梦境为何如此古怪,只是梦里的事情仿佛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一样。欧阳澄溪和商翟的两张脸不停地在她的脑海里交替出现。 在梦境里,她日后会成为欧阳澄溪的外室,可是这怎么会可能呢? 欧阳澄溪是娶过亲的人,而无论前生还是今世,顾锦行都不屑于去做一名不光彩的“小三”。 即使欧阳澄溪没有娶过亲,她顾锦行要跟欧阳澄溪在一起,也只会光明正大地嫁给他,而不会选择同他偷摸着苟且。 所以,这个梦是在暗示着什么吗? 还有,后来欧阳澄溪把商翟杀了,商翟死在了欧阳澄溪的手上。不知为何,想到梦里的那一幕场景,顾锦行竟然心痛得无以复加。 “商翟……”顾锦行若有所思,又在无意识中低唤了一声。 突然,头顶上方传来轻笑声,声音熟悉而温润。顾锦行一惊,抬头一看,竟是商翟。 “怎么,想我了?”商翟唇角微翘,显得心情极为愉悦。 顾锦行猝不及防,险些摔下床。因为她就坐靠在床沿儿边上,被商翟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竟没能坐稳,身子晃了几下。 商翟急忙上前拦在床前。顾锦行这才没有栽倒,而是扑靠在了商翟的身上。 商翟的锦衣上散发着一股冷洌的清香,沁入心脾,竟让顾锦行情不自禁有些贪恋。她双手抓着商翟的衣襟,迟迟没有放手。 “看见了我,也不至于激动如此吧?”商翟打趣道。 顾锦行微微红了脸,这才将手放开,往床榻内侧挪了挪。 接着,她仰头望着商翟,悠悠叹道,“像你这样有功夫就是好,翻墙入舍轻而易举。我要是也有你这身功夫就好了。” “怎么?你想学功夫?莫不是也想趁我睡熟之际去翻我的墙?”商翟笑道。 顾锦行不好意思道,“我只是说说,哪里学得会。曾经也想让木凤木青教我一些防身功夫,可是太难了。” 商翟又笑了,“那让我来教你?跟着我学,或许会容易许多?” 顾锦行更窘迫了,指了指窗边的椅子,“你坐那边去,离我远点儿。” 商翟倒也没想要继续逗弄她,从善如流地离开床边,拉了一把椅子,坐在距离床榻约三尺远处。 “你怎么来了?”顾锦行无话找话。 “你晕睡这三日,我每日都来。听木乙说,你是喊着我的名字醒来的?”商翟促狭地看着她。 “呸!你怎么跟欧阳澄溪那家伙一样,没个正经!”顾锦行又红了脸。 听见欧阳澄溪的名字,商翟的眼里闪过一道幽光,面色略微有些冷。 顾锦行敏感地注意到了他的表情,开口道:“我做了一个梦,不知怎么回事,就把你的名字喊出来了。” “哦,你做的是什么梦?”商翟很好奇。 顾锦行却不想再多说,敷衍道:“梦境很模糊,我记不清,醒来就忘记了。” 商翟听了,便不再追问她。 过了一会儿,顾锦行又问:“你同欧阳澄溪的关系一直都很好吗?” “你问这做什么?”商翟看着她。 顾锦行努力让自己面无异色,半真半假道,“我听人说,你俩不分伯仲,既是知己,可也是对手。” 商翟听了有些诧异,“这话是谁对你说的?” 顾锦行摇摇头,“不记得了。过去许久了,好像许多人一起聊天,有人说到你们两人,就有人说了这么一句话。” 商翟默然半晌。顾锦行也不再说话。 两人安静地坐了一会儿,商翟方才开口道:“我和欧阳,还有你表兄严钰,都是白鹿书院山长诸葛长明的弟子。诸葛长明,想必你听说过!” 顾锦行点点头,“我知道,他是诸葛家的人,也是诸葛皇后的胞兄,听说他同皇后娘娘感情极好。” 接着,顾锦行又问:“既然你们都是诸葛长明的弟子,那是不是代表你们都支持太子?” 商翟目光幽深地看了她一眼,“诸葛先生是当世第一大儒,风光霁月,是胸怀天下苍生之人。” 顾锦行听了这话,自然明白了商翟的意思。 “你,还会去边关吗?”过了一会儿,顾锦行又问。 “如果有战事,我会去。” 见顾锦行有些怏怏不乐,商翟便又笑道:“傻丫头,别想那么多,好好过你的日子。我等你及笄。” “等我及笄做什么?”顾锦行的脸又红了。 商翟却不再说什么,只是轻笑了两声,“你先歇着吧,我回去了。” 商翟说完后,轻轻拉开门,闪身便出了如意园。 第162章 福云的痴恋 玉照宫原名月华宫,虽然不及德妃、淑妃、静妃等人住的华阳宫、景秀宫、毓秀宫富丽堂皇,但胜在清幽雅致。德昭帝宠爱玉嫔那些年,把月华宫给了她,又亲自赐名题字,把月华宫更名为玉照宫。 因此,这些年来,虽然德昭帝早已经移情别爱,但冲着德昭帝亲笔题写的玉照宫匾额,玉嫔在后宫之中也无人敢轻易怠慢。 玉嫔已经失了德昭帝的宠爱,早些年一直针对她的皇后、淑妃、静妃等人,也不再继续找她的麻烦。皇后不想见她,也免去了她日日的请安。 玉嫔只在每月初一、十五两日,才去皇后宫中侍奉,其余时间几乎足不出宫。 三公主福云是玉嫔膝下唯一的女儿。母女两人住在玉照宫里,该吃吃,该喝喝,有宫人尽心伺候,日子倒也过得无忧。 只是三公主福云一直郁郁不乐。自从被商翟拒婚之后,她就变了性子,不再如从前那般活泼讨喜,多数时候都闷在自己的屋子里,也不让宫人近身侍候,只是独自临窗而坐,呆望远处云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商翟自西北卫所回京的那日,她不顾玉嫔和宫人阻拦,执意去了宫外,只为亲眼目睹商翟一眼。只是在见了商翟回宫之后,她的忧郁似乎更甚从前。 此时,玉昭宫的流云阁,三公主福云坐在一张绣架前,绣架上面绷着一块红色绸料。 福云手里拿着一枚绣花针,正在绸缎上飞针走线。绸缎上的图案逐渐成形,竟是一对戏水鸳鸯。 “哎哟,我的公主,这活儿您哪能亲自做,还是交给奴婢们吧,可别把您的眼睛熬坏了。” 桂嬷嬷走进流云阁,看见福云公主又在刺绣,连忙上前按住她的手,一把夺下了她手里的绣花针。 桂嬷嬷是玉嫔在宫里的心腹嬷嬷,也是福云自小到大的教养嬷嬷。 “嬷嬷,这日子过得忒无聊,你还是让我绣花打发时间吧。”福云满脸愁苦。 看着福云的样子,桂嬷嬷在心里叹了口气,终究不忍心,又把绣花针递还给她。 “公主,您好歹也要休息一会儿。要不您去月秀宫走走,同福华公主说说话?”桂嬷嬷提议道。 福云公主听了摇头,“嬷嬷,你又不是不知道,福华是个跋扈的人,我同她性子一向不合。再说她母妃同我母妃又有宿怨,何若要去招惹是非,徒增烦恼。” 听了福云的话,桂嬷嬷才意识到自己的提议有欠周全,恨不得打自己的嘴:“哎,老奴老了,愈发健忘,竟没有想到这些。” 桂嬷嬷又说:“要不,老奴去把宝珠郡主叫来陪您说会儿话?” 福云还是摇头,“我同宝珠郡主即使坐在一起也无话可说。” “那要不老奴陪公主去御花园走走?这会儿天气好,公主多出去晒晒太阳对身子骨好。”桂嬷嬷继续道。 福云却嫌她聒躁,“嬷嬷,你还是去陪我母妃吧,我想自个儿待着。” 桂嬷嬷无奈,只好又叹口气退了出去。 桂嬷嬷离开流云阁后,福云公主看着绣架绸缎上的那对鸳鸯,心里想着商翟,兀自伤神。 不一会儿,福云的贴身心腹宫婢小喜从外面进来,手里提着一个精致的食盒。 “公主,这是锦味轩里新出炉的鲜花饼,还热乎着呢,您快尝尝!”小喜把食盒放在桌上,揭开盒盖,一股热气腾腾的香气扑鼻而来。 “小喜,你出宫没有让人发现吧?”福云关切地问。 “公主放心,奴婢今日没有出宫。这些鲜花饼是奴婢让御膳房里负责采买的小祥公公帮忙买回来的。” 小喜一边说,一边从食盒里取出一个干净的食碟,用银筷夹起一块饼,放入食碟中,“公主快趁热吃吧。” 福云公主夹起鲜花饼,放在唇边轻轻咬了一口。 饼是酥皮的,玫瑰花蜜馅里添加了花生、芝麻、核桃仁,整块饼入口即化,香糯可口,满嘴生香。然而,福云的心里却更觉苦涩。 看见三公主又在落泪,小喜忍不住劝道: “公主,商世子已心有所属,您就别再想他了,只会苦了您自个儿。奴婢前两日听说皇上又要给您赐婚,这次皇上看中的是翰林院的赵之越大人。赵大人是今年的新科状元,才二十二岁,人年轻,学问又好,长得也是一表人才。” 听着小喜的话,福云的眼泪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止不住地落下来。 “公主,是不是奴婢说错话了?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小喜慌了神。 福云摇着头,哽咽道:“小喜,你出去吧,让我自己待一会儿!” 玉照宫的主院中,玉嫔看着面前的团扇出神。这是一把陈旧的团扇。大约是因为年头太久了,扇面上的素练绢纱已经有些泛黄。 桂嬷嬷看见玉嫔手中拿的团扇,不由得笑道:“老奴记得这把扇子一直放在那个装娘娘的旧物件儿的箱子底下了,娘娘今儿怎么想起把它给找出来了?” “嬷嬷,你不懂,”玉嫔举着团扇,一边用幽深的目光细看着,一边叹息道。 团扇上题着一幅画,一首小令。画工隽永,字迹极为娟秀。玉嫔出神地看着团扇上题写的小令,思绪被拉得很远。 当年,琅琊王家长房只有两个嫡出的女儿,长女王卿容,次女王卿栀;二房只有一个庶出的女儿王卿言。 在最早的那几年,长房和二房的关系还很和睦,两房的三个姑娘也时常在一处玩。 只是,长房两个嫡出的堂姐一向看不起她,因为她娘是姨娘,她是庶出,重视规矩的世族尤其讲究嫡庶分明。 但即便如此,两个堂姐还是会时不时地同她分享一些东西。而这柄团扇,就是她八岁那年,大堂姐王卿容送给她的。 那年夏天,长房大伯的铺子里进了许多用素练绢纱制作的团扇。大堂姐让丫鬟去拿了一些回来,在团扇上题诗作画,准备分送给闺阁好友。 大堂姐在团扇上作完了画,题完了诗后,见她站在旁边,就顺手给了她一把。记得她接过大堂姐赠送的这把团扇时,心里欢喜莫名,从此当作宝贝一般收藏。 后来,琅琊王家的长房和二房渐渐生出一些嫌隙,牵扯到两家的一些恩怨,大房两个姑娘同她这个庶出的堂妹,关系就日渐生疏,渐渐也就不再走动。 再后来,长房大堂姐王卿容嫁进了京城,作了商郡王妃;长房二堂姐王卿栀也嫁进京城,成为秦国公府的大少奶奶,如今是秦国公夫人。 而她,王卿言,造化弄人,也跟随两位堂姐的步伐来了京城。只是她进了太子府,成了太子的侍妾、美人。 两位堂姐得知后,更看不起她,觉得她是自甘下贱,不去好好地嫁人,做人正妻,偏要为妾。 如今,深宫高墙,她虽是德昭帝的玉嫔,但想必在两位堂姐的眼里,她仍然只是一个妾,只不过是皇帝的妾而已。 玉嫔的面容里不经意间泄露出一种失落、失意。 “娘娘,”桂嬷嬷从来没见过玉嫔这种神态,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 玉嫔回过神来,看向桂嬷嬷:“福云还是不肯出来吗?” “是的,娘娘,老奴无用,劝说不动公主。”桂嬷嬷自责道。 “罢了,嬷嬷,这不怪你。”玉嫔只感觉到一种无力的沧桑和疲惫。 她把手中的团扇递给桂嬷嬷,“嬷嬷,你拿着这把团扇去商郡王府,亲手把它交给商郡王妃,告诉她,我想见她。” 第163章 王家秘辛 桂嬷嬷很快就带着玉嫔给她的团扇来到商郡王府,求见商郡王妃。 商郡王妃正在和秦国公夫人喝茶闲聊,猛然听说玉嫔跟前的桂嬷嬷来了,商郡王妃一时有些恍惚,但是脸色也黑了。 “自从她跟了当今圣上,就没再怎么走动过,今日倒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怎么竟想起了我?”商郡王妃的脸色极不好看。 “姐姐,怕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她不过就是遣一个奴才来,姐姐不见,打发了就是。”秦国公夫人不屑道。 报信的下人便回去,“你走吧,郡王妃现在不得空见你。” 桂嬷嬷摸出一锭银子塞进他手中,“小哥,老奴奉了主子之命,今日一定要见到郡王妃,不然老奴也不好回去交待。劳烦小哥行个方便,再去向郡王妃回禀一声,就说玉嫔娘娘交待了,老奴有东西要亲手交给郡王妃。” 下人掂量着手中的银子,“行,我再去替你回一声,不过只有这一次。” 见下人又回来,商郡王妃看向他,“可还有别的事?” 下人也为难,只得硬着头皮道:“桂嬷嬷说奉了玉嫔娘娘之命,一定要见您一面,有东西要亲手交给您。” “真是个没脸没皮的,跟她那下贱娘一样。”秦国公夫人接话道。 下人闻言,头垂得更低。 商郡王妃沉默半晌,“罢了,让人进来吧,左右不过是听几句话,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下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很快就带着桂嬷嬷进来。 桂嬷嬷看见商郡王妃和秦国公夫人,跪在地上行了一个礼,“老奴叩见郡王妃,叩见国公夫人。” “你有何事,起来说吧。“商郡王妃淡漠道。 桂嬷嬷不敢怠慢,立刻爬起来,把玉嫔交给她的那把团扇呈递到商郡王妃面前。 “郡王妃,这是玉嫔娘娘让老奴带给您的。娘娘嘱咐老奴一定要亲手交给您。”虽然是皇宫里的奴才,桂嬷嬷面对商郡王妃和秦国公夫人却不敢有丝毫不敬。 商郡王妃乍眼一看有些眼熟的团扇,怔了怔,旋即就陷入回忆。 琅琊王家二房有一个姨娘,是青楼妓子出身,生了一个庶女,便是王卿言。因为王卿言的姨娘出身低贱,长房的两个嫡女一向看不起这个庶出的堂妹。 在嫡出的堂姐面前,王聊言往往需要低眉顺眼、委屈求全、刻意讨好,最后才被两个堂姐接纳。堂姐虽然接纳了她,允许她一起玩,却也时常把她当丫鬟驱使。 有一年酷暑,母亲从库房里找出几匹一直闲置着的素练绢纱,父亲见了,就让人拿去制作了一批团扇,放到铺子里面卖。 她就向父亲讨要了十来把团扇,在扇面上作了画,题了诗词小令,打算送给闺阁好友。 在她作画题写诗词时,堂妹一直陪在旁边替她研墨、扇凉,做着本该丫鬟做的事情。她见了于心不忍,就拿着画好的扇面,随手选了一把给她。 想到这里,商郡王妃的心里不由得软了软,看向桂嬷嬷,“回去告诉她,我明日入宫。” 桂嬷嬷听了自然欢喜,离去前又再次向商郡王妃和秦国公夫人磕了两个头。 桂嬷嬷走后,秦国公夫人愤恨道:“当年在王家,你我姐妹二人对她的关照可不少,可是她和她那下贱娘是怎么回报咱们的!她那下贱娘爬咱爹的床……” “二妹!”秦国公夫人还未说完,商郡王妃就厉声打断她。 这是琅琊王家的一段见不得人的秘辛。 当年,商郡王妃的父亲五十大寿,长房大宴宾客,父亲许是高兴多喝了酒。赴宴的客人还未散尽,父亲就被发现在二房屋里同王卿言的生母,也就是那个青楼妓子出身的姨娘搂抱在一起。 好在母亲当机决断,命人围住二房,不准泄露丝毫消息。 等到客人们全部离去后,才关了宅门处理此事。长房和二房所有知情的下人全部被杖杀,王卿言的生母也被当场灌下毒药。 自此以后,长房和二房就生了嫌隙,关系疏远。长房两个嫡女和庶出的堂妹也不再来往。不久后,二房就另外买了宅子,搬离了王家祖宅。 “事实如此,有何说不得!”秦国公夫人柳眉倒竖,提高了音量。 “给我住嘴!你不嫌丢人,你的儿子闺女还要不要脸面!”商郡王妃气得不轻。 秦国公夫人这才讪讪住了口,不过仍然放低了声音怨恨道:“当年她进了东宫,自以为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从此就强过你我姐妹二人!呸!不过一个妾而已!和她那下贱娘有何区别!” 见商郡王妃不答话,秦国公夫人继续骂道:“进了宫她以为自己就是娘娘,就能高人一等?我呸!不过就是一个被皇上玩厌了的玩意儿!” 秦国公夫人的话音刚落,就听见“啪!”的一声。 商郡王妃一巴掌重重拍在桌案上,对着秦国公夫人怒喝道:“滚!马上滚出郡王府!滚回你自己的国公府去!你要拉着国公府的人陪你死我管不着,但我不允许你连累祸害郡王府!” 看见商郡王妃发怒,秦国公夫人也自知失言,不敢再继续招惹长姐,带着自己的丫鬟婆子,像只缩头鹌鹑一样走了。 秦国公夫人离去后,商郡王妃的心腹丫鬟宝枝进来,一边收拾桌案上被震翻的茶具和四溅的茶水,一边安慰商郡王妃道:“王妃不要同国公夫人置气,气大伤身,伤的可是自个儿。” 见商郡王妃的衣裳也被茶水溅湿了一片,忙又伺候着更衣。商郡王妃的那一巴掌拍在桌上,因为用力过猛,手掌心有些红肿,宝枝又取来药膏替她涂上。 “宝枝,去看看郡王爷回来没有,若是回来了,就说我请他过来。”商郡王妃倚在软榻上,吩咐宝枝道。 待宝枝出去后,商郡王妃才揉着自己的额头,只觉得脑门心疼得厉害。 伺候在旁边的崔嬷嬷上前,替商郡王妃按摩着肩背,“王妃,您不必太忧心,船到桥头自然直。” 商郡王妃闻言便叹了口气。崔嬷嬷是她的奶娘,从琅琊王家陪着她一起进的商郡王府,对二房庶女王卿言自然也是熟悉的。 “嬷嬷,你能猜到她为何要见我吗?”商郡王妃问。 崔嬷嬷斟酌着,小声回答道:“老奴听说这几年皇上多次要给三公主赐婚,都被三公主拒了。老奴斗胆猜测,玉嫔娘娘这次破例要见王妃,想必还是为了三公主。” 听了崔嬷嬷的话,商郡王妃不由得点点头。她又何尝没有猜透玉嫔的心思。 只是,这关系着自己儿子的一生和前程,商郡王妃可不愿把自己好好的儿子给搭进去!再说她对那母女二人,着实没有多少好感! 第164章 玉嫔下跪 “世子近些日子在忙什么?”过了一会儿,商郡王妃问。 提起商翟,崔嬷嬷就笑了,“敢情王妃还不知道呢,老奴听说世子往锦味轩里投了银子。如今,世子对那铺子的经营极为上心,每日都要过去看一看。” “锦味轩?”商郡王妃一时没反应过来。 “就是顾家小姐和世子两人新开的糕点铺子。王妃前几日吃的鲜花饼就是顾家小姐让人送来的,听说如今是锦味轩里的特色点心,在京城里独一无二,每日天不亮,铺子前就有人排队等着买!”崔嬷嬷解释道。 “你是说顾锦行新开的那家铺子……怎么,翟儿还往里面投了银子?”商郡王妃有些意外。 “王妃,老奴也是凑巧,无意间听见世子同苏嬷嬷说的。”崔嬷嬷凑在商郡王妃耳边低声道。 “哦?嬷嬷,你说来听听。” 商翟原本想把苏嬷嬷送给顾锦行,就去探商郡王妃的口风。商郡王妃却因苏嬷嬷是昭阳长公主给她的人,再加上她又吃惯了苏嬷嬷做的吃食,自然不愿让苏嬷嬷离开。 所以,商翟把苏嬷嬷送去如意园待了几日,做出了鲜花饼,教会了聂嬷嬷和张嬷嬷后,又回到了郡王府。 但是在开业当日,因为人实在太多,顾锦行担心忙不过来,就让木乙去找商翟。商翟就要把苏嬷嬷和郡王府另外两名擅长做点心的厨子一起送过去。 苏嬷嬷正在为商郡王妃做膳食,唯恐耽误了郡王妃的饭点,故不愿意去。 商翟便求着苏嬷嬷说:“嬷嬷,那锦味轩也是我的铺子,我往里面投了银子,总不能看着它亏本。你就当是为了我先去帮帮忙,母妃那里我替你去说,她不会责怪你的。” 正巧崔嬷嬷去厨苑寻苏嬷嬷,刚好就听见了这句话。 商郡王妃这才明白过来,骂道,“那浑小子!难怪他在我面前几次求着想要苏嬷嬷,我还纳闷他要苏嬷嬷做什么!” “老奴听说世子把忠叔也送过去了!”崔嬷嬷看了一眼商郡王妃的脸色,见她并没有真的生气,又补充了一句。 商郡王妃愣了愣,“他把忠叔送过去做什么?忠叔不是厨子,又不会做点心!” 忠叔是商郡王妃颇为倚重的一名管事。当年,王家大小姐嫁到京城,带着丰厚的嫁妆,仅良田就有上百顷,铺子就有数十家。 为了帮王家大小姐,也就是商郡王妃管理嫁妆铺子和良田,王家又给了好几房能干的陪房,其中就有忠叔一家。 忠叔人如其名,对商郡王妃忠心耿耿,是商郡王妃的得力管事之一。 商翟的名下也有一些私铺,但是他对生意上的营生没多大兴趣,一向疏于打理,商郡王妃这才把忠叔指派给了商翟,让忠叔暂时帮着商翟管理铺子。 “老奴听忠叔娘子说,世子让忠叔日后就一心打理锦味轩。”察觉到商郡王妃的面色不虞,崔嬷嬷不由得小心翼翼地说。 商郡王妃有些恼怒,“这个胳膊肘朝外拐的!忠叔是从王家跟我过来的人,我这里得力的管事统共也就只有这几个,他也不跟我商量,竟擅自作主将忠叔送人!” 崔嬷嬷见商郡王妃真的恼了,“扑通”跪到地上,“王妃息怒!锦味轩也是世子的铺子,世子让忠叔去打理,也不算是把忠叔给了外人。” “嬷嬷,那浑小子究竟给了你什么好处,你处处为着他说话!”商郡王妃还是生气。她气的是商翟不问她,不同她商量,这些事竟让她从下人的口中得知。 商郡王妃的额头“突突”直跳。出于对儿子的了解,直觉告诉她,商翟的行事太过反常,恐怕没有这么简单,其中定然有事。 “你起来吧!”商郡王妃压下心头的火气,对崔嬷嬷说。 崔嬷嬷从地上站起来,垂首侍立一旁,心里一个劲儿地感叹太不容易,那边世子要她在郡王妃面前帮忙周旋,这边对郡王妃她也不敢有丝毫隐瞒,哎,这心好累! “嬷嬷,顾锦行那丫头你也是见过的,你同我说说,这丫头品性如何?”过了一会儿,商郡王妃开口道。 崔嬷嬷惊了一下,这话让她怎么接?人的品性除非有实证,否则岂是能轻易定论的?可况世子对顾锦行…… 俗话说人老成精。崔嬷嬷跟在商郡王妃身边数十年,也是一个见多识广、老奸巨滑之人,她想到了在赏花宴那日看见的顾锦行的模样。 “王妃,老奴只见过那顾家小姐一面,还是在您办的赏花宴上,老奴的感觉也不一定是对的。”崔嬷嬷委婉道。 “无事,嬷嬷,你看人的本事也八九不离十,直说就是,我信你!”商郡王妃道。 崔嬷嬷的身上已经出了一身薄汗。 “王妃,老奴觉得顾家小姐通身的气派倒像是安定侯府精心教养出来的嫡女!”崔嬷嬷一字一顿,却又小心谨慎地回答。 听见崔嬷嬷的话,商郡王妃的火气顿时消了不少,“你说得对,顾锦行多年养在安定侯府二房,想来品行教养也过得去。” 商郡王妃顿了顿,又问:“顾锦行今年几岁?我记得她尚未及笄!” 崔嬷嬷忙说:“老奴打听到顾小姐今年虚岁十五,她的生辰是在未月。” “嬷嬷,找个可靠的人去盯着顾锦行,从现在开始,她所有的事情我都要知道!此事不必让世子知晓!”商郡王妃思忖一番后,吩咐道。 崔嬷嬷暗自松下一口气。 第二日,商郡王妃带着丫鬟宝枝进了玉照宫。玉嫔早已让人备好了热茶、点心、果子正在等候。 “臣妇见过玉嫔娘娘!”商郡王妃不卑不亢。 “堂姐快快请坐,你我姐妹不必讲究这些虚礼!”玉嫔笑容满面,亲自扶着商郡王妃坐下。 “娘娘想见臣妇,不知为了何事?”商郡王妃不想和玉嫔浪费时间,开门见山就问。 玉嫔本来还想同商郡王妃拉拉家常,聊聊天,先增进一下感情,弥补多年来的隔阂与生疏感,却见商郡王妃并不想同她亲近的样子,只好敛色道: “今日叫堂姐来见上一面,确实是卿言有事相求。”为了女儿,玉嫔尽量把自己的姿态放低。 “娘娘有话请明示,臣妇还要先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能力。”商郡王妃不咸不淡地说。 玉嫔的目光向殿内扫了一眼,桂嬷嬷立刻识趣地带着殿内的宫婢们退下。 待所有侍候的宫人都退出去后,玉嫔突然一下跪在商郡王妃面前:“堂姐,你帮帮卿言,帮帮福云吧!我只有福云一个女儿,福云对世子情根深种,求堂姐看在卿言的面子上,让世子娶了福云吧!” 第165章 三公主失踪 商郡王妃一下就恼了,见殿中也没有旁人,也不再顾忌什么,直接骂道:“王卿言,你还要不要脸?!” “堂姐,卿言今日就算不要这张脸也要求你!福云的心里一直念着世子,她为了世子整日茶饮不思,郁郁寡欢,若不是我让人死死盯着,只怕她早已经……”玉嫔哽咽着。 商郡王妃气得面色铁青,“堂堂皇家公主,为了一个男人就要寻死觅活的,成何体统!” “堂姐,你也是当娘的,福云也是你的侄女,看在你我好歹也姐妹一场,求你可怜可怜这孩子……”玉嫔泣不成声。 商郡王妃怒不可遏,“我可怜你的福云,谁又来可怜我的儿子!天下的男人都死绝了不成,非得要来祸害我儿子!” “堂姐这是何话?福云不过是想嫁世子,卿言也不过是想要堂姐帮着让世子娶了福云,谈何祸害?” 商郡王妃气得胸口一起一伏,“好,王卿言,那我告诉你,我的翟儿腹藏诗书,胸有丘壑,他有凌云的壮志,满腔的抱负,他是堂堂男儿,商郡王府的世子,未来的郡王爷,更是圣上亲封的骠骑大将军,他要建功立业,他志在朝堂和社稷!可他若是娶了你的福云,他就会失去这一切,你知不知道!” “堂姐,这……这怎么可能?福云她是公主……”玉嫔极力想要辩解。 商郡王妃喘了口气又继续说:“王卿言,你应当知道,驸马不得入朝堂,不得问朝政,更不得掌兵权!翟儿的祖父当年就是因为尚了长公主,我朝多了一名驸马,却失去了一位骁勇的战神,终生困于后宅,不得报效朝堂!今日,你又想让我的翟儿走他祖父的老路吗?” 商郡王妃声声质问,“你的福云又有什么?除了空有一个公主的身份,她有哪样能配得上我的翟儿?整日就只知风花雪月,只知为了一个男人哭哭啼啼,这样的儿媳我可不想有,我也不敢有!更何况我家翟儿本就不喜福云,王卿言,你和你的好女儿又何苦要强人所难?!” 商郡王妃歇了一会儿,继续说,“王卿言,你应当明白,翟儿若是愿娶三公主,他那年就不会抗旨拒婚!他宁可被罚去军营,被罚去边关,也不愿娶你的女儿!你醒醒吧!告诉三公主,她的日子还长,不要再痴恋我家翟儿,痴恋一个对她无情无义的男人,这有何意义?!” 听了商郡王妃的这一席话,玉嫔面色寡白,哑口无言。 商郡王妃沉默良久,待平息下心里的怒气,又缓了缓语气说:“翟儿对三公主无意,王卿言,你是个聪明人,既然一心为了三公主,就应当知道强扭的瓜不甜。 昨日我听郡王爷说,皇上有意招新科状元,翰林院的赵之越为驸马。赵大人也是青年才俊,让三公主不要错过,好生珍惜。我今日言尽于此,你们母女俩好自为之。 王卿言,看在你我堂姐妹一场,最后提醒你一句,莫要因为福云的任性把皇上待你们母女的情份都消磨光了。一个能带兵打仗的将军和一个公主,在皇上心里,份量孰重孰轻,你应当知晓!” 商郡王妃说完这些话后,不再理会还跪在地上的玉嫔,直接转身出了内殿,带着宝枝离去。 玉嫔颓然地坐在地上,泪流满面。桂嬷嬷进来见状,忙将她扶起,劝道:“娘娘,您这又是何苦!” 玉嫔自嘲道,“嬷嬷,做了皇上的女人又如何?堂姐依旧瞧不起我!我知道,我身份地位卑贱,她们从未把我放在眼里!” “娘娘!”桂嬷嬷吓得一把捂住她的嘴。 玉嫔挣脱开桂嬷嬷的手,继续说:“嬷嬷,你没有看见堂姐的目光,她高高在上,对我既不屑一顾,又充满怜悯,我知道,她那是在可怜我……哈哈哈!早知如此,当初我又何必……” 玉嫔到底还是清醒,没有完全失去理智,她及时止住了后面未说的话。没有人知道,做德昭帝的女人,是她自己算计得来的。 当年,王家二房的庶女原本订下了一门亲事,对方是一户小康之家,门第虽然不高,却家风清正,王卿言嫁过去还是为人正妻。 可是她不甘心啊!两个堂姐,一个嫁进了京城的郡王府,一个嫁进了京城的国公府,唯独她要嫁的人身份低微。 就在王卿言刚定下亲事后不久,东宫太子微服来到王家,住进了长房。 她无意间得知这个消息后,就动起了心思,便借故去了长房,以向大伯母的丫鬟讨教花样子为由,滞留下来。然后,她拿银子买通了侍侯太子的下人,找机会见了太子一面。 她继承了生母的美貌,容颜绝色,且又年轻,当即就入了太子的眼,顺理成章成为太子的女人,被太子带入京城,进了东宫。 初进东京,虽然只是一个美人,可是她也很兴奋。她以为成了太子的女人,两个堂姐总该敬畏她了吧? 可是她们依然不屑于她,望向她的目光里有更多的鄙薄。也是,那时候,大堂姐是郡王妃,二堂姐是秦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堂姐们的身份,岂是她一个东宫美人能比的! 后来太子做了皇帝,她成了玉嫔。大堂姐依然是郡王妃,二堂姐已经是秦国公夫人,她的身份却只是一个嫔,连妃都够不上。 虽说是君臣有别,两位堂姐见了她也要行礼,可她一个嫔,又能算什么君?不过就是皇帝的妾!从前是宠妾,如今是不受宠的妾!连女儿想要的幸福她都给不了! 想到这些,玉嫔很是伤心难过。 “娘娘?”桂嬷嬷担忧地看着她。 “嬷嬷,我累了,想要睡一会儿,你先下去吧,我这里暂时不用人伺候。”玉嫔支走了桂嬷嬷,倒在自己的床榻上。她的脑子里走马观花地想着自己如同笑话一般的人生,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日,商郡王妃正在书房里盘账,崔嬷嬷走了进来,“郡王妃,不好了,三公主不见了。” 商郡王妃抬起头,看着崔嬷嬷,“嬷嬷,什么事,你再说一遍!” 崔嬷嬷又重复了一遍,商郡王妃不信,“皇宫守卫森严,几处宫门都有禁军值守,宫里也有禁军巡逻,那么大个人,还能到哪去?” “老奴原本也不信,可来送信的人说得有鼻子有眼,由不得老奴不信。”崔嬷嬷道。 商郡王妃垂着眼,“玉照宫里有消息吗?” “来送信的就是玉照宫的人,玉嫔娘娘问三公主有没有来咱们府上。”崔嬷嬷咽了口唾沫。 商郡王妃蓦然抬起眼,面色有些薄怒,“公主丢了就来问咱们府上,赶明儿宫中的嫔妃不见了难道也要来咱们府上找人吗?打出去!” “是,老奴这就去!”商郡王妃一生气,崔嬷嬷就得把自己扮演成鹌鹑。 崔嬷嬷还没来得及走开,商郡王妃又叫住她,“世子这会儿还在吧?去把他给我喊来!” 商翟很快就过来了,向商郡王妃行了礼,“母亲!” 商郡王妃看着他,“听说三公主失踪了?” “是的,儿子已经接到禁军那边的消息,宫里四处都搜过了,没有找到三公主,许是夜里就出宫了。” “夜里如何能够出宫?宫门不是锁着吗?不是还有禁军守着吗?难不成有人故意放她走的?” 商翟轻轻点点头,“儿子也是这样在猜测。” “福云出宫后能去哪里?”商郡王妃的心里紧了紧,“翟儿,让你的人好好找找,福云她……到底还是你的表妹!” “是,儿子知道,儿子这就让人去找!”商翟应道。 第166章 芳妃的心思 月秀宫中,芳妃正在想着四公主福华的亲事,心腹尚嬷嬷喜笑颜开地走了进来,“娘娘,玉照宫今儿可是闹翻了天,奴婢们都在等着看笑话呢!” “哦?发生了何事?”芳妃抬起头。 尚嬷嬷上前一步,凑在芳妃耳边低语道:“娘娘,奴婢听说三公主同人私奔了!” “私奔?”芳妃压根儿就不信。 “嬷嬷说话谨慎些,仔细祸从口出。这宫墙内苑的,里里外外都有禁军值守,连只苍蝇都插翅难飞,外人如何进得来?一个堂堂公主又怎么能够同人私奔?”芳妃训道。 尚嬷嬷是原是宫中浣衣局的管事嬷嬷。当年,芳妃家族获罪,她被充入宫中作宫婢。初始入宫,因她是罪人之女,干着最脏最累的活儿,还时常吃不饱饭。 尚嬷嬷见她年纪尚小,不忍心她如此遭罪,便一直在暗中照拂着她,直到有一日她在宫道上撞见德昭帝,因殊丽的容颜被颜德昭帝一眼看中。 那夜,她被凤鸾春恩车接走,帝王一夜宠幸,次日就被封为宝林。她知道这是一次翻身的机会,从此再也不用作宫婢,再也勿需吃苦受累。 于是,她牢牢抓住这次机会,迎合帝心,曲意承欢,陆续被进封为美人、才人,直至妃位。 封妃之后,她就把尚嬷嬷从浣衣局里要了过来,让尚嬷嬷做了月秀宫的管事嬷嬷。 虽然尚嬷嬷是她的心腹,可是在月秀宫中,难保没有皇后、德妃等人的眼线,甚至还可能有帝王的眼线。芳妃自然不愿意让尚嬷嬷因为一句话的疏漏招来祸事。 尚嬷嬷也意识到自己说话欠妥,立刻朝自己的嘴上扇了几巴掌:“奴婢该死!奴婢说错了话!” 芳妃抬手,挥退殿内其余侍婢,只留下尚嬷嬷,“你仔细说说三公主是怎么回事儿?” “奴婢听说昨日商郡王妃去了玉照宫,今儿一早,玉照宫里就传出动静,说是三公主不见了。玉照宫中找遍了,也没能把人找出来。玉嫔见瞒不住,告知了皇上。皇上让人在宫里搜,里里外外全搜遍了,也没能把三公主找出来。” 尚嬷嬷把自己打探来的消息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商郡王妃?”芳妃的目光闪烁两下,“听说玉嫔也是琅琊王家的人?” “那可不!商郡王妃和秦国公夫人是亲姐妹,这些年来,奴婢从未见过她们踏足过玉照宫。郡王妃昨日去玉照宫还是破天荒头一回!”尚嬷嬷立刻接话道。 “嬷嬷,你说商郡王妃去玉照宫是为了何事?为何今儿三公主就不见了?”芳妃思索着。 尚嬷嬷看了芳妃一眼,小心地说道:“宫中都在传三公主心仪商世子,娘娘,会不会是……” 芳妃明白了她的想法,“扑哧”一笑,“商郡王妃才不会做这样的蠢事!何况本宫听说三公主本就不招人家待见,躲她都还来不及呢!” 芳妃摇着手中团扇,似是想起什么,“嬷嬷,前些日子听你说,皇上有意给三公主招驸马?驸马人选是谁?” “奴婢也是偶然听见坤宁宫的两个宫婢嚼舌头才知道的,听说是新科状元,如今是翰林院的七品编修,名叫赵之越。”尚嬷嬷赶紧回答。 芳妃听了后,沉思片刻,唤了声“小春子”,月秀宫的掌事太监小春子立刻躬身进来。 “你去替本宫打探一下翰林院的赵之越这个人,他的家世、学问、品性都要打听清楚,越详细越好。”芳妃吩咐了一声。 小春子领命而去,第二日就把打探得来的有关赵之越的详细资料呈报给了芳妃。 芳妃拿着赵之越的资料翻来覆去地看,越看越满意,“尚嬷嬷,你去把福华给我叫过来!” 福华年已十五。四年前,她因为和严宝珠在如意坊中打架,被德昭帝罚去宫中的梅苑庵堂思过作为惩罚。 福华公主在梅苑庵堂中被禁足了大半年。这期间,她不仅失去了往日恣意的生活,每日住在简陋的居室中,像宫婢一样吃着粗茶淡饭,而且皇后还派人监督她日日在庵堂里干活儿。 那些日子,芳妃也被禁足在月秀宫里。芳妃见不到女儿思念成疾,后来尚嬷嬷买通了梅苑宫婢,得知四公主福华在庵堂里所受的种种苦楚,芳妃痛悔不已。 为了女儿,芳妃想尽办法重获帝宠,才让德昭帝下旨,把福华从梅苑庵堂里放了出来,并允许福华搬回月秀宫。 自此之后,芳妃就收敛了性子,一心只为女儿。四公主福华受了大半年苦楚,也改了不少性子。母女二人自此开始谨慎地活着,多数时间都蜗居于月秀宫中。 如今,四公主福华的亲事被提上日程。前两日,德昭帝留宿月秀宫,芳妃有意试探,得知半月后离国使臣会抵达京城,向宋夏请求和亲。 芳妃还从德昭帝的口中得知,离国有一个皇子,名叫巫马玖,年十八,是离国贵妃所生。 芳妃的心当即就凉了。宋夏尚未婚配的公主,如今只有三公主福云和四公主福华。福云多年心系商郡王府世子,又曾屡次拒婚,必定不会同意和亲。唯一的人选就是福华。 可是,芳妃哪里愿意让女儿嫁去那样远的地方!何况离国只是一个弹丸之国,地处南疆,落后贫瘠,芳妃怎会舍得让女儿去受苦! 芳妃正在寻思之时,福华来到面前,向芳妃行了一个礼:“母妃!” “来,福华,母妃有话要同你说。”芳妃招手让女儿到自己身边坐下。 “福华,你先看看这个,”芳妃把手中拿着的赵之越的资料递到福华公主的手中。 待福华看完,芳妃问道:“你觉得这个赵之越如何?可喜欢?若是喜欢,母妃便去你父皇面前,替你求来做驸马。” “母妃,你同女儿说这做什么!”福华的脸红了。她亲昵地靠着芳妃,不好意思地在芳妃的肩头蹭着。如今,十五岁的少女,眉眼间的戾气早已褪去不少,多了些温婉和贞静。 “福华,听你父皇说,离国的使臣半月后就要到京,你父皇有意让你和亲。所以,母妃等不及,母妃不愿你离得太远,母妃想要你留在京城,日日都能看见你。母妃要赶到离国使臣到来之前,把你的亲事赶紧定下来。” 芳妃拍着福华公主的手,温言细语地说。 芳妃想了想又说:“这样吧,明日让小春子想个办法,把赵之越从翰林院里引出来,让尚嬷嬷陪你去看上一眼,可好?” 福华很聪敏,听完芳妃的话后就迅速作了权衡,“母妃,我知道您一心为了我好,女儿都听您的。” 芳妃满意地点点头,“你先下去歇着,我来安排,明日让尚嬷嬷带你去。” 福华公主告退之后,尚嬷嬷看着芳妃:“娘娘,以赵大人的身世,配公主会不会低了些?” 芳妃摇摇头,“赵之越的家中只有一个老母和一个幼妹,赵母为人和善,他的幼妹迟早也要嫁人。赵家虽算不上高门大户,家境倒也富足。重要的是赵之越的品性好,端方君子,温润如玉,不好女色,且学问也极好。如果福华能嫁给他,本宫会很放心!” 接着,芳妃又说:“世人多数时候只看见高门的富贵,哪里留意过后宅的腌臜。唉,皇上有意招赵之越为驸马,可见是对三公主的亲事上了心的,只可惜啊,有的人不惜福,哈哈哈……” “可是,娘娘,皇上那里……”尚嬷嬷犹疑着。 第167章 四公主相看状元郎 赵之越是德昭帝为三公主准备的驸马人选,有意让四公主同离国皇子巫马玖和亲,如今,芳妃去求德昭帝为赵之越和四公主赐婚,德昭帝能允诺吗? 尚嬷嬷担心芳妃会触怒皇上。自从三皇子被圈禁,大皇子正位东宫之后,德昭帝的脾气变得愈加反复无常, “嬷嬷,此事我一定会说动皇上,”芳妃心意坚决。为了女儿,她有什么可惧的! 只是,该如何说动德昭帝,确实要细细思量。芳妃想了想,对尚嬷嬷道:“安排一下,先让福华同赵之越相看,福华若是满意,我要见见赵之越。” “娘娘,老奴去安排,只是在这宫里万一让圣上得知……”尚嬷嬷忍不住担忧。 芳妃想了想,“你去和小春子商量,把相看安排在宫外,福华从前也没少往宫外跑。” “可是公主出宫,若是被有心人探知追究起来,总得有个由头?”尚嬷嬷提醒道。 芳妃思量着,像是想到什么,很快就有了主意:“听说宫外有家新开的铺子锦味轩卖鲜花饼,本宫还从未尝过……皇后娘娘的生辰也快到了,福华应当向皇后娘娘表表孝心!” 尚嬷嬷听了心里一喜,“娘娘放心,老奴这就去安排,保证万无一失!” 当初筹备锦味轩,忠叔挑选了三家铺子让顾锦行选择,顾锦行直接选了锦茗阁旁边的一间铺子, 锦茗阁的前身是茶楼,有上中下三层。只是茶楼的经营成本太高,每日喝茶的人数也有限,生意一直不太好,茶楼的东家才把底层茶楼转租。顾锦行正好要卖茶,就把底铺盘了下来,开了锦茗阁。 锦茗阁里先只是卖茶。后来,顾锦行见花茶生意实在太好,尤其受读书人追捧,不知何故,激发出了她心底的那抹文人情结。顾锦行便同茶楼东家商量,要把二楼和三楼一起盘下。 茶楼东家因自家生意不景气,锦茗阁的生意却红红火火,早已无心经营,就顺势把整栋铺子都转卖给了顾锦行。 于是,顾锦行把楼上按自己的想法重新修缮布局,与锦茗阁合为一体,还在二楼辟出一块空间,卖各种书籍。 读书人可以在二楼品茗读书,谈诗论道;三楼上设了雅间,做了隔音,既可会友,也可商谈重要事务。 翰林院赵之越的祖上是读书人,父亲也是读书人,只是赵家的祖上和父亲都同仕途无缘。 赵之越的祖父读了一辈子书,考了一辈子,最后勉强中了一个进士。祖父母去世后不久,赵之越的父亲也因痨病,不到三十就病逝。赵家三代单传,只留下孤儿寡母。 好在赵家的祖上留下了上百亩田产,赵之越的母亲是商户之女,嫁妆也丰厚,再加上外祖父家时不时的会帮衬补贴一些,因此赵之越和母亲、幼妹倒也过得衣食无忧。 赵母虽是商户之女,却打小跟着西席习字读书,受过良好的教育,性情温婉和善,知书明理,日日用心教养一双儿女,更是早早把赵之越送去书院里读书。 赵之越十五岁时,赵母在京城置下一处宅子,带着儿子和幼女迁居到京城,然后把儿子送进白鹿书院读书。 赵之越天资聪颖,读书用功,很快就被白鹿书院的山长诸葛长明看中,收为了弟子。 赵之越苦读数年,不负期望,科考一路夺魁,最后在殿试中因出色的文章策论,被德昭帝看中,钦点为状元,让他入了翰林院。 赵之越踌躇满志,神采飞扬。他中了状元后,京城世家高门中有适龄待嫁女儿的人家,都先后向他抛出了橄榄枝,只是后来不知怎么打探到德昭帝有意要把赵之越赐婚给三公主福云为驸马,才纷纷歇了心思。 赵之越站在宫门口,几番三次想着捏在手中的字条,思忖再三之后,还是去了锦茗阁。 换了衣装的小春子已经在锦茗阁的三楼定下了一间雅室。 四公主福华穿着一身寻常富家千金的衣裙,戴着幕篱,从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上下来,在尚嬷嬷的陪同下进了锦茗阁,直接上了三楼。 没过多久,赵之越来到锦茗阁,也上了三楼。他按照字条上的提示,推开了一间雅室的门。 见赵之越进来, 四公主福华徐徐取下头上的幕篱。 “你是谁?”看着眼前举止娴雅,温婉大气,眉眼间却又不掩桀骜的女子,赵之越惊讶极了。 “赵大人,这是四公主。”尚嬷嬷上前一步说 。 “四公主?”赵之越心中惊了一下,脸上的疑惑之色更深。 “福华见过赵大人。”四公主开口道,并向着赵之越,盈盈施了一个礼。 “不敢!不敢!下官叩见公主!”见四公主向自己行礼,赵之越被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跪地行礼。 尚嬷嬷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带上雅室的门,守在门口。 “是福华冒昧了,赵大人快快请起,请坐!”四公主温声道。 赵之越站了起来,忐忑不安地坐在福华公主的对面。这时,尚嬷嬷轻轻推开门,小春子端着一壶茶进来。 小春子在四公主和赵之越面前摆上茶具,分别给二人斟上一杯茶,随后又悄无声息退了出去,守在门外的尚嬷嬷再次关上门。 “听说这锦茗阁的花茶很是不错,赵大人,你品品看。”四公主说着,先端起茶轻抿了一口。 赵之越哪有心思喝茶。他诚惶诚恐地问,“四公主要见在下,不知有何事?” 看见赵之越胆小如鼠的样子,四公主的心里有些不屑。不过,赵之越相貌周正,看起来也是仪表堂堂,倒也令四公主满意。 “赵大人不必紧张,我今日私下见你,只是想和你切磋一下。“福华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公主有话请明示!”赵之越的额头上浮起一层薄汗。 看见赵之越这副模样,福华公主只觉得好笑。不过,她记起出宫前芳妃告诫过她的话,便压下了心里想要逗弄赵之越,同他开玩笑的心思。 “赵大人,我有幸读到了你的殿试文章,就顺便把你从前当众作过的一些文章都找来拜读了一遍,”四公主徐徐开口道。 见赵之越露出了意外而又惊讶的神色,福华公主又继续说:“赵大人文采斐然,我拜读了你的文章后,对赵大人心生仰慕,就想见一见赵大人,才出此下策。福华冒昧了,还请赵大人勿怪!” 福华公主说完,又起身向赵之越庄重地施了一个礼。 “不敢!不敢!公主谬赞,在下愧不敢当!”赵之越又惊了一下,立即起身还礼,但是心里却莫名其妙地舒坦不已。 随后,两人重新坐下,福华公主又说:“我拜读了赵大人的文章后,有几处困惑一直不解,又不便去问旁人。今日才私下约见赵大人,向赵大人讨教,请赵大人为我解惑。” 福华公主一边不疾不徐地说,一边把手边一沓文章推到赵之越面前。 赵之越拿起一看,正是他写过的那些文章。只见文章的每一页上,都有用簪花小楷写出的注释和心得。赵之越一点点放松下来,一股异样的情愫在不知不觉间就侵袭了他的心房。 第168章 讨好帝后 “公主不仅写得一手好字,见解亦不输于男子!”赵之越忍不住赞道,仿佛寻到了久违的知音。 福华公主心里一笑,心中暗想,还是母妃懂男人。今日出宫前,母妃对她说,像赵之越这样的读书人,最需要的就是能够被认同和欣赏。 “福华,你要认同他,欣赏他,让他不仅视你为红颜,更视你为知己,这样他才能心心系念于你。才愿与你长情厮守。福华,母妃要你幸福。这一生不要再跟母妃一样。”出宫前,芳妃对她叮嘱了又叮嘱。 那边,赵之越在心里感慨,传言真是误人啊。从前听说四公主跋扈,可今日一瞧,四公主哪里跋扈了?他倒是一点儿都没看出来!相反,他对四公主充满好奇和好感。 这位在传言里甚是不堪的四公主,不仅能写一手好字,还能解读他的策论文章。 赵之越不知道的是,芳妃从前虽说性子嚣张骄横,福华公主也被她养得任性跋扈,但是公主该读的书,该习的字,该学的琴棋书画,芳妃倒是一件不落都督促着福华公主学了,就连福华公主不愿意学的,也硬逼着她学了一些。 福华公主同赵之越两人说了大约半个多时辰的话,尚嬷嬷敲门进来,把一匣子刚出炉不久,还冒着热气的鲜花饼放在桌上,“公主,这是小春子刚从锦味轩里买来的鲜花饼,给赵大人带回家。” 随后,尚嬷嬷又说:“公主,时辰不早,咱们该回宫了。” 四公主便站起来:“今日与赵大人相谈甚欢,感谢赵大人为福华解惑。日后若有机会,希望还能再向赵大人讨教。” 接着,四公主把食盒推到赵之越面前:“这是福华的一点心意,赵大人带回去同令慈、令妹一起享用。” 赵之越受宠若惊,连忙叩谢:“在下代家母、家妹多谢公主!” 四公主重新戴上幕篱,出了雅间,下楼回到马车上。赵之越站在雅室的窗前,目送着四公主福华离开。直到马车消失在视线中。赵之越还感觉到自己仿佛做梦一般。 马车拐进一条僻静的胡同,停在一座不显眼的宅子前。四公主下了马车,走进宅子。随后,小春子把马车也赶进了宅院里。 大约半柱香后,四公主福华重新换上了一身锦绣华服,这次没有再戴幕篱。她在尚嬷嬷的陪同下,上了停在宅院内的另外一辆金碧辉煌,有皇家徽记的马车。 小春子也换回了宫中的服饰,坐在车夫的位置上,赶着马车出了宅院。 “先去锦味轩,给父皇、母后和母妃买些鲜花饼,再去霓裳阁给母后和母妃买些脂粉香露。”福华公主吩咐了一声。 华丽的皇家马车张扬地停在锦味轩的旁边,引得众多百姓注目。尚嬷嬷下了马车,按照四公主的吩咐,把锦味轩的每种鲜花饼都各打包了三份。 随后,马车又停在了霓裳阁的门前。如今,画眉阁和霓裳阁合二为一,画眉阁成为霓裳阁的一部分,改名叫了“画眉轩”。 福华公主走进画眉轩,亲自选了一些脂胭香露。 世人都好八卦,尤其生活单调枯燥的市井百姓。于是,四公主福华出宫,在锦味轩里买了鲜花饼,又去霓裳阁的画眉轩里买了胭脂香露的消息,就像插上翅膀一样飞了出去。 当福华公主带着尚嬷嬷、小春子和其余几名宫婢,抱着采买的鲜花饼和脂粉香露回宫时,她私自出宫的消息也传到了坤宁宫和御书房。 德昭帝正在为三公主福云失踪的事情恼怒,乍一听四公主福华又偷摸出宫了,气得差点儿踢翻龙椅。 “皇后呢?皇后做什么去了?她是怎么替朕打理后宫的?宫门值守的禁军呢?眼睛都长哪去了?既然连大活人都看不见,那就都别要眼睛了!” 近身侍候德昭帝的宫人被吓得四肢伏地,大气不敢出。当福华来到御书房时,看见的正是这样一幅景象。 福华也有些忐忑,但她还是鼓足勇气走近德昭帝:“父皇,女儿私自出宫,是去给您和母后买鲜花饼了,当然,女儿……女儿自己也想吃。这饼可好吃了,父皇您快尝尝!” 四公主边说边从身后的宫婢手中接过食盒,放在龙案上,亲自揭开盒盖,挟起一块放进食碟里,递给德昭帝。 德昭帝见此,怒气顿时就消了大半。帝王也是人啊,私心里同样也渴望着父慈子孝。 虽然心里是软了些,不过德昭帝还是绷着一张冷脸,他不耐烦地冲福华挥挥手,“放这里,朕自己会吃,你去吧!” 福华公主便退出御书房,带着宫婢向坤宁宫走去。 坤宁宫里,诸葛皇后也在为三公主福云失踪之事恼怒不已。听说四公主福华也私自出了宫,就在想该如何惩诫芳妃和福华母女二人,并借此杀鸡儆猴。 诸葛皇后还没有想出对策,就听宫婢来回禀,说福华公主来了。 “让她进来!”诸葛皇后没好气道。 福华公主进了内殿,先给诸葛皇后行了一礼。她见诸葛皇后脸色不好,便抢在皇后开口之前,示意身后的宫婢把鲜花饼和脂粉香露一一呈递到皇后面前。 “母后,女儿听说京城新开的一家糕点铺子卖独一无二的鲜花饼,女儿想着买给父皇、母后和母妃尝尝,就擅自出了宫……”福华公主越说越小声。 说完,她悄悄看了皇后一眼,见皇后面色稍霁,便继续说道:“母后生辰在即,女儿还去霓裳阁的画眉轩中,给母后买了一些上好的胭脂和香露,希望母后能喜欢。” 福华公主说完,垂首不语。 诸葛皇后着实有些意外,心里的怒气也不知不觉散去一些,半晌无语。 “罢了,难为你一片孝心,这次我就姑且宽恕你。只是日后不可再私自出宫。若是喜欢宫外的东西,让宫人出去采买便是。”诸葛皇后憋了半天才说。 第169章 福云行踪 芳妃确知了四公主福华的心意后,很快就想办法同赵之越见上了一面,说动赵之越亲自向德昭帝开口求娶四公主。 德昭帝先前是打算让赵之越尚三公主,而心里有意让四公主同离国皇子和亲。 如今见赵之越主动开口求娶四公主,芳妃也向他请求不要让女儿远嫁,德昭帝略一思虑,也就同意了。 于是,在离国的求亲使臣进京之前,德昭帝正式下旨,为四公主福华和翰林院编修赵之越赐婚。 随后,德昭帝擢升赵之越为四品翰林侍讲学士,又赐封赵母为三品淑人,同时命工部加紧修缮公主府,命礼部筹备四公主大婚事宜。 就在宫中开始为四公主福华的大婚忙碌,而市井百姓也在津津乐道于福华公主和新科状元的亲事之时,离国使臣一行人来到了距离宋夏京城的城门约有十里地的郊外。 离国的使臣团总共有二十来人,领头的是一名满身文气的中年人。队伍中除了使臣和待卫,还有一名面容略显青涩,看上去约十八、九岁的少年。 使臣团就地休整,吃了些干粮,喝了些水。 等派去打探消息的人回来,向中年文士禀报之后,中年文士便走到少年面前,毕恭毕敬地开口道:“皇子,再往前走十里地就抵达宋夏京城,今晚可以入住驿馆。” 原来,这名少年正是离国皇子巫马攻。 巫马玖朝周围放眼望去,望见了远处一片绚烂的花海。花海中还有隐隐绰绰的房舍大院。一股袅袅的炊烟正从房舍的烟囱里升腾而上。 巫马玖不由得心生好奇,便想去看看,“艾大人,你们先入城,孤再逛逛。” 巫马玖说完,也不管中年文士是否同意,牵住身边的一匹马,翻身就坐到马背上。 “皇子……”中年文士还没来得及再说句话,巫马玖一挥马鞭,就骑马朝着花海的方向奔驰而去。 中年文士见状,急忙转身冲一名侍卫模样的人道:“巫疆,快跟上!保护好皇子!” 不等他的话音落下,年纪同巫马玖差不多大,身材更为魁伟,身手也更为矫健,挎着腰刀的巫疆也纵身上马,朝着少年的背影迅疾追去。 顾锦行接到严刚送去的消息,立刻丢下手中的活儿,一边让人通知商翟,一边让刘德套了马车,匆忙赶到京郊外的花田庄子上。 严刚原先是严钰的长随,如今是锦瑟的夫婿。严刚和锦瑟成亲后,同时被严钰和顾锦行放了身契,成了良民。 但是二人不愿离开顾锦行,便一起来到京郊替顾锦行打理花田和庄子。严刚做了庄头,锦瑟成为这里的管事娘子。 顾锦行赶到庄子时,正好看见锦瑟扶着一个蓬头垢面,形如乞丐的年轻女子要去净房沐浴。 锦瑟腹部隆起,正怀着六个多月的身孕,顾锦行忙示意木凤和木青上前帮忙。 木凤和木青便从锦瑟手中接过“乞丐女”,扶着去了净房。 顾锦行打发了锦瑟下去休息,自己坐在堂屋中等候。这时,柳枝端着一壶热茶进来给她上茶。 当年,由锦瑟说媒,柳枝也嫁到了这边的庄子上,嫁进了一户姓赵的人家。 顾锦行的花田缺人手,锦瑟的夫婿赵田便受雇帮忙照料花田。柳枝也时常过来帮着锦瑟打理庄子上的事情。如今,锦瑟怀孕,柳枝来得更勤。 顾锦行同柳枝唠了两句磕,坐了约摸大半个时辰后,木凤和木青就扶着清洗完毕,换了一身干净衣衫的年轻女子从净房走出来——不是别人,正是已经失踪多日的三公主福云。 “小姐,我去拿些吃的过来。”柳枝见此,忙退下去了厨房。 顾锦行朝福云公主看过去,见她身材纤瘦,但个头却比自己要高出一个头,脸洗干净后,重新露出了白皙的肤色。洗干净了的头发宛如乌黑的缎子。 福云公主身上穿的是锦瑟从前的旧衣衫,不过尺寸刚刚好。衣衫虽旧,却难掩眉目间的清秀贵气。 顾锦行朝木凤和木青二人看了一眼,眼中带着询问。木凤和木青都冲她微微点了点头,顾锦行这才放下心来,趋步上前,向福云公主行了一个礼:“民女顾锦行见过三公主!” 猛然听见顾锦行唤自己,福云稍显惊诧,愣了愣,再定睛一看,认出是顾锦行。 在商翟自西北卫所回京那日,就是这张脸,令商翟驻足凝望,柔情四溢。三公主一直把顾锦行的这张脸印刻在自己的脑海里,怎么可能忘得了! 福云公主对顾锦行似乎有些抗拒,扭头想朝外走,木凤和木青二人拦住她。 “三公主留步,”顾锦行温声道。 这时,柳枝端着一碗热腾腾的粥和两碟点心走了进来。 “三公主,你先吃点东西,好生休息,民女会安排人送你回宫。”顾锦行又说。 听见顾锦行说要送她回宫,福云公主就像一只惊慌的兔子,猛地摇头,急切地说:“不!我不回宫!我不回宫!别送我回去!” 柳枝同木凤、木青三人面面相觑。顾锦行见她仿佛受过惊吓,脸上布满抗拒,便安慰她说:“好,我不送你回宫,不过你得先吃一些东西,再好好休息。” 福云定定地看着顾锦行,仿佛要把她看透一样。顾锦行上前伸手拉她,她倒也不抗拒。 顾锦行便挽着她的手走到桌前,让她坐下,待粥稍凉,亲手喂了她一口。 也许是粥太美味,也许是饿太慌了,尝了一口粥后,福云公主就一把抢过顾锦行手中的粥勺,也顾不得粥烫不烫,伴着点心就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顾锦行一直守着福云公主把粥和点心吃完,然后亲手拿了手帕替她擦拭嘴唇。 “公主暂且垫垫肚子,休息一下,稍晚再吃别的。”顾锦行说完,就让柳枝和木凤二人先陪着福云公主下去休憩。 福云公主离开之后,木乙才出现在顾锦行的面前,从怀里摸出一封信递到顾锦行手中,“小姐,世子让小的亲手交给您。” 顾锦行展开信,一目十行地看完,便大致明白了福云公主的经历。 第170章 巫马玖初遇顾锦行 福云公主失踪后,德昭帝就把京兆尹府尹莫隐传召进御书房,下旨令他彻查,同时在京城里搜寻三公主。 莫隐颇受德昭帝看重,且是忠心不二的保皇派,德昭帝就连自己一些不太见得光的私密要事也都是交待他去办。 因此,莫隐接了德昭帝的旨意,就带走了玉照宫中专门侍候三公主的宫婢和当晚在几处宫门值守的禁军,扔进京兆尹的牢里审讯,并且重点审了三公主的贴身宫婢小喜。 最后,莫隐从所有人的供词中,拼凑出了福云公主离宫的前后经过。 商郡王妃进玉照宫那日,福云公主得知后,猜测到玉嫔要和商郡王妃说自己的事,就躲藏在殿外的廊柱下偷听。 玉嫔的恳求,商郡王妃的无情数落,一字一句都悉数落进了福云公主的耳里。福云公主大受刺激,当即就有了离宫出家的想法。 回到流云阁后,福云公主就让贴身侍婢小喜去替她弄一套禁军服饰。小喜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去照办了。 小喜有一个要好的同乡小太监,在御书房里当差。这名小太监又与禁军副统领相熟。 于是,小喜就通过小太监,从禁军副统那里得到了一套禁军服,给了三公主。 当夜,一直贴身伺候三公主,睡在外间的小喜被三公主的动静惊醒。 小喜原本以为三公主只是想起夜,便起来伺候,却不成想看见三公主穿上了禁军的服饰。 三公主一改往日病病恹恹、无精打采的样子,看起来神采熠熠。 她问小喜愿不愿跟她走,就在小喜惊恐迟疑,不知如何作答时,三公主已经走出了流云阁,并将小喜反锁在流云阁中。 后来的事就是莫隐同商翟二人推断的。 深夜,玉照宫的宫人们都在熟睡,对宫室疏于看守。三公主穿着禁军的服饰顺利出了玉照宫,又顺利走到了宫门处。 因为她穿着禁军服饰,再加上夜里的辨识度不高,无人细看,所以,三公主混在一众禁军中,伺机出了宫。 然后,商翟和莫隐根据在宫外陆续收到的一些消息来推断,三公主出宫后就脱下了外面的禁军服。她应该是把自己扮作了寻常人家的女子,在京城里躲了两三日。 因为据莫隐在京中的眼线传回来的消息,在三公主失踪的前两日里,住在京城较偏位置的一些人家,家门前都出现过一名年轻的女子。 根据他们的描述,这名年轻女子是同一人。女子徘徊在那些人家的屋门前,并不乞食,只是她看上去确实很饥饿的样子。 大家都以为她是自异乡来京逃难的人,有好心的人家会施舍她一些馒头和米粥。也许是饿得慌了,她倒也没有嫌弃,接过就狼吞虎咽地吃下。 只是每次商翟和莫隐的人根据报上来的线索寻去,都已不见人影。 两三日后,京中就没有再出现过这名年轻女子的身影。 商翟和莫隐便推测她已经出了城,派了人往城外来寻找,却不成想她误打误撞进了顾锦行的花田。 要说福云公主在顾锦行的花田里是如何被人发现,又是如何被识破身份的,得多亏了严刚。 严刚以前是严钰的长随,打小伺候严钰。 严钰一度做过几位皇子的伴读。只是因为严钰做伴读的时间很短暂,所以知道的人并没有几个。 做伴读时,有一日严钰得到了一幅字画,几位皇子都想要看,严钰就遣严刚回府去取。 严刚回府取了字画后,直接送进宫中,去了几位皇子读书的书房。 当时,随太傅一起读书的除了几位皇子,也有几位公主。 严刚有识人过目不忘的本领,他看了一眼,自然就记住了几位皇子和公主的样貌。 福云公主在花田里躲了一阵子,到底还是让人发现了,被送到了庄头严刚面前。 严刚看着她,隐隐觉得眼前的人很面熟,想了片刻,又联想到近日有三公主失踪的传言,还有京兆尹衙门的人在四处寻人,顿时就有了猜测,才火速让人告知了顾锦行。 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顾锦行放下手中的信件,也是唏嘘不已。 福云公主大约睡了两个时辰后醒来。这时,晚膳已经备好了。这是顾锦行特地让严刚带人快马加鞭入城去八珍楼里打包回来的一席宴席。 “公主,这些都是八珍楼里的菜肴,你尝尝可喜欢?”顾锦行提起筷子,亲手往福云公主面前的食碟里挟了几着菜。 看见摆在面前的一桌丰盛的佳肴,福云公主的眼睛都亮了。许是饿过多天的缘故,福云公主对顾锦行挟给她的美食来者不拒,吃得贼香。 吃完饭后,擦嘴净手,顾锦行又问:“公主,要不要民女找人往宫里送个信?” “不!不要!”福云一听,立刻又满脸戒心,抗拒不已。 顾锦行见她不想回宫,想了想,便对她说:“公主,要不你就先在我的这个庄子里住下,等你想回宫时再告诉我,我再替你安排,可好?” 福云听了,既不点头,也没摇头。顾锦行便全当她应允了,又让柳枝伺候着她去歇下。 安置完福云,顾锦行见天色尚早,就打算离开庄子回城去。但是,她正要上马车时,却突然发现在不远处有两匹骏马正在啃食花田中种植的花卉。 顾锦行一看就怒了。她从刘德的手中夺过赶马的鞭子,径直就朝两匹马走去。 走到马面前,顾锦行挥起马鞭,不由分说就往两匹骏马的身上抽。 刚抽了两鞭,顾锦行的耳边就猛然响起一个声音:“你好大的胆子,敢打我的马!” 顾锦行蓦然停手,转身一看,只见一名身着墨色衣袍的少年站在面前。少年的身后还跟着一个面相凶悍的随从。 这名随从正拿眼睛瞪她,想要上前夺下顾锦行手中的马鞭,少年叫住她,“巫疆,住手!” 接着,少年看向顾锦行,“回答我,你为何要鞭打我的马?” “你的马为何要吃我的花?”顾锦行怒气冲冲地道。 少年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被马践踏和啃咬了一大片的花田,似是恍然大悟道:“哦,原来这是你种的花。” “拿来,”顾锦行向他伸手。 “什么?”少年不解。 “银子!你和你仆从的马踩踏了我的花田,糟蹋了我的花,自然要赔我银子。”顾锦行高声道, 第171章 顾锦行是个财迷 少年先是定定地望着顾锦行,然后突然从衣袖里朝着她甩出一锭金子,正好落在了顾锦行的怀中。顾锦行及时伸出手接住。 “这些够了吧!”面色桀骜的少年一副视金钱如粪土的神色,轻描淡写道。 顾锦行看见手中黄灿灿的金子,心里的火气顿时就消失了大半。 她把金子揣好。 “够是够了,不过,你们还是快些把马牵走,离我的花田远一些,莫要再踩踏了我的这些花田,不然你还得再赔我金子。” “放肆!你知不知道我家主子是谁?!”少年身后的随从怒喝一声,将手搭在斜挎腰间的刀柄上,满面杀气腾腾。 顾锦行却似不怕,冲他扬眉,还笑了笑,揶揄道:“喂,你一个离国人,来到我宋夏朝,难道还想在这里杀了我不成?” 顾锦行的话刚落下,眼前的少年就惊异了。没错,这个少年正是离国皇子巫马玖。 “杀了你又如何!不过是一个籍籍无名之辈!想必你们的皇帝也不会在意你一个区区贱民的命!” 巫疆很冲动,被顾锦行一激,气得七窍生烟,正要拔刀,却被巫马玖厉声制止。 巫马玖朝顾锦行走近两步,“女人,告诉我,你怎么知道我来自离国?” “切,你们的口音明显就是自外地而来!况且,你的这个东西也告诉了我……” 顾锦行朝巫马玖的腰带上指了指。巫马玖低头看见了自己的玉佩。 巫马玖的腰带上系着的是一块墨玉。宋夏朝并不出产墨玉,所有的墨玉都出自离国境内。 而巫马玖腰带上系着的墨玉品质上乘。在这块墨玉的正中间,还有一簇如同火焰般的花纹,这正是离国皇室特有的徽记。 顾锦行穿越来到这个时空之后,为了了解这里的一切,阅读了大量地理杂记类的书籍,自然清楚离国的物产,也清楚离国皇室的徽记和其他一些特征。 见自己的身份被顾锦行窥破,巫马玖倒也不介意,他也没再继续隐瞒。而且,他对顾锦行的印象似乎也还不错。 巫马玖看着顾锦行:“孤名叫巫马玖。” “巫马玖?你是离国的二皇子?”顾锦行并不是很诧异。 前几日,她就听商翟说起过这个名字,正是德昭帝曾经打算让四公主福华前去与之和亲之人。 如今,赵之越尚了四公主,不知德昭帝又打算让谁嫁给巫马玖!不过,顾锦行倒也并不关心这个问题。 “你们快些走吧,天就快黑了,城门很快就会关闭!晚了就进不了城了!”顾锦行指了指天,然后转身就想离去。她也要忙着赶紧回城。 巫马玖却拦住她,“这里的庄子是你的吗?可否借宿?” 顾锦行扫了他一眼,“你确定要在这里住下?” 巫马玖肯定地点了点头。 于是,顾锦行爽快地说:“可以,不过你要给银子!” “多少银子?”巫马玖有些想不明白,他来宋夏出使之前,离国的父皇、母后和母妃都说宋夏女子温婉大气、高雅不俗。 眼前的女人却开口银子,闭口银子,拿到他给的金子也不婉拒,他还真没有看出她究竟哪里高雅不俗了。 顾锦行正想开口说十两,却见巫马玖又从怀里摸出了一锭金子,立刻改口道:“住一宿,加晚膳和次日早膳,一锭金。” 巫马玖彻底呆了!这个女人,当他是傻子吗?!净坑他钱! 适才要花田的赔偿,甩给她一锭金,她二话不说就收下了,他一个堂堂皇子也懒得跟她计较,再说他也不缺金子。 可是,仅住一宿,再加两餐膳食,再贵的客栈也要不了一锭金子吧! 这个女人却又要他一锭金子,是不是就太过分了?他手中的这一锭金子可值二十两银子! 不过,要向顾锦行抗议她要钱太多,巫马玖却又觉得自己堂堂皇子也拉不下那个面子。 于是,巫马玖想了想说:“孤打算在此借住三宿,每日每餐都要管孤膳食。” 巫马玖说完,也不管顾锦行答不答应,就把手中的金子又直接抛给她。 顾锦行接住金子,瞄了一眼,看着巫马玖:“再加一锭金!” 巫马玖直摇头:“孤的身上只带了两锭金,刚才已经给了你一锭,现在就只剩下这一锭了。你若是不愿,就把这锭金子还我,我去找别家借住。” 顾锦行眼睛一转,哪能让他走! 于是,她看似不乐意,犹豫半晌,方才勉强把金子揣进袖笼说,“好吧,看在你是离国友人的面子上,我就给你一些优惠吧。” 顾锦行说完后,也不顾巫马玖是什么表情,直接就招呼木凤带着巫马玖主仆二人进庄子。 随后,顾锦行回到马车旁边,交待木青:“去告诉严刚,让人盯紧些。另外,告诉锦瑟、柳枝,伺候好三公主。三公主的身份暂时莫要让人知晓。” 然后,顾锦行上了马车,吩咐刘德往城里赶。 顾锦行回到如意园时,商翟正在等候她。 “先让三公主在你的庄子上暂住几日,我派一队暗卫过去。”商翟说。 “为何不把她接回宫?我可养不起一个公主!”顾锦行不太高兴。 “皇上如今还在生着三公主的气,离国的使臣又到了,宫中一片忙乱,就不要再去添乱了。”商翟开口解释了一句。 其实,这也是商郡王妃的交代。 商郡王妃虽不待见玉嫔,也不愿福云公主做儿媳,但念在玉嫔与自己同出于琅琊王家,三公主福云好歹也算是自个儿侄女,她倒也不必跟一个晚辈过不去。 再说,福云公主若是真出了什么事,只怕自己心里的那道坎儿也过不去,人家好歹也是因为自己的儿子才离宫出走的,对不! 商翟还想再说什么,见顾锦行没有兴趣听,便住了口。 过了一会儿,顾锦行看着他道,“公主暂住在我那里也可以,只是要拿银子来!每日的吃食……” 顾锦行的话还没有说完,额头上就挨了商翟的一个爆栗,“小财迷,你可真是钻进钱眼儿里去了!” 顾锦行撇撇嘴,“一个公主是我一个民女伺候得起的吗?粗茶淡饭她吃吗?白面馒头她吃吗?清粥菜蔬她吃吗?公主若是饿急了想必也能吃,只是我怕日后有一天会治我大不敬之罪!” 商翟听了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又心酸,想起她看见金银就双眼冒光的那种财迷相,又是一阵的无语。 于是,商翟从身上摸出五百两银票甩给她,“先拿去用吧。这月锦味轩的分红不必给我了!都归你!” 顾锦行听了商翟的话,拿着手里的银票,顿时笑得眉眼弯弯如月牙,“你放心,我会让人伺候好公主。我那庄子上的护院身手都还不错,再加上你的暗卫,保证公主毫发无损,万无一失。” 见顾锦行变脸的速度如此之快,商翟很是心塞,也不想再同她废话,转身就走了。 顾锦行的注意力都在银票上,她没有看见商翟离开。 等她把银票装进自己的荷包里,才想起要跟商翟说巫马玖之事,只是抬头却已经看不见人影了。 “来无影,去无踪,什么毛病!”顾锦行咕哝了一句。 第172章 商翟的担忧 顾锦行回到房间,看见了顾安鸿和顾安飞兄弟两人让人给她捎来的东西:一柄小木剑,一支木簪,还有一匣子松子。旁边还放着一封信。 顾锦行展开信,只见信纸上是两个人的笔迹,顾安鸿和顾安飞一人写了一半。 两兄弟写道:“长姐,见信如晤……” 兄弟俩在庄子上跟着曹夫子读书之余,商量着各自给顾锦行做一样东西。 于是,顾安鸿给长姐做了一把小木剑,顾安飞给顾锦行打了一支木簪。 兄弟俩去林中玩耍,又寻到了一个松鼠窝,并且在松鼠藏粮的地方,还找到了许多的松子,他们便把松子带了一些回去,又给顾锦行装了一匣子送来。 读完了信,顾锦行的心里柔软无比。 她又忍不住想起了前世的弟弟。 记得小时候,她和弟弟一起去看电影,两姐弟身上的钱不多,只够买一瓶汽水。她不喝,让弟弟喝。弟弟也不喝,让姐姐喝。两姐弟互相谦让,最后弟弟喝一口,她喝一口…… 弟弟没有上过大学。她上大学时,弟弟刚初中毕业就去打工了。有一年,弟弟去学校看望她,除了留下车票钱,弟弟把身上仅有的两百块钱都给了她…… 还有一年的春节,她回到家,弟弟说她的衣裳太旧,穿得不好会让人看不起,就去给她买了新衣,还有新包,花了一千多块钱…… 顾锦行的眼里突然就涌上了泪水。 在前世的时候,她曾经交往过一个男友,就在两人的关系即将更进一步时,弟弟投资的生意却突然失败,一夜之间就欠下了百多万的债务。 于是,她把自己不多的积蓄全部拿给弟弟去还债。欠的债只还了少部分,还有大部分没有还。于是,为了帮弟弟,她拼命打工,甚至同时兼两份职…… 男友说她是扶弟魔,离开了她。可是她不后悔。只要弟弟需要,她就愿意做扶弟魔,因为弟弟曾经也是她的依靠,帮扶过她…… 前世的弟弟,你还好吗?你一定要好,要和妈妈好好的! 当商翟再次返回的时候,刚好就看见了顾锦行的那张泪水纵横交错的脸。 错愕不已的商翟悄无声息地站在顾锦行的身后。 他看见了桌面上那雕工简陋而略显幼稚的木簪与木剑,以及已经被泪水洇湿了的信纸。 见信上是顾安鸿和顾安飞的笔迹,商翟松了口气,也恍然明白了什么。他伸出手,轻轻揽住顾锦行。 顾锦行没有料到商翟会折回来,看见了他,也是惊愕,又难为情,很快便擦干了眼泪,收敛起情绪。 “你又回来做什么?”她问道。 商翟一双幽深的眸子凝视着她,似乎要拆开她的骨肉,看进她的灵魂。 “你放心,我会护好他俩!”沉默良久,商翟方才吐出这句话。 顾锦行微微有些愣神,半晌之后才回过味来,明白商翟说的是顾安鸿和顾安飞。 瞬间,一股异样的暖流从她的心里缓缓淌过。 因为有过前一世的经验,所以顾锦行明白,当一个男人不仅不嫌弃你是一个扶弟魔,而且还愿意护着你的幼弟之时,他对你的感情就弥足珍贵。 只是,顾锦行还是很忐忑。商翟的这份感情对她来说仍是模糊朦胧的,似乎并不明晰。 而且,他们不仅有着年龄的差距,还有着身份的悬殊。他是郡王世子,她只是一个出身于没落世家的商女,如今要靠经商养活自己和两个幼弟。 想到这里,顾锦行的神色又有些黯然落寞。 商翟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情绪变化,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你怎么了,又不高兴?” 顾锦行挣脱开他的手,看着他,“你还没有说,你又回来做什么?” 被顾锦行提醒,商翟这才想起自己折回来的目的。 “离国使臣抵京了,在他们离京之前的这段时间,你减少外出。尽量不要同他们碰上。”商翟犹豫半晌才说。 “为何?”顾锦行不解。 商翟又沉默了一会儿后说,“四公主已经定亲,离国若是执意和亲,皇上可能会另外寻人。” 听了商翟的话,顾锦行愈加困惑,“如果没有能嫁的公主,不是还有郡主、县主吗?还有亲王之女呢?难不成就因为这,我就要整日龟缩在家里?” “总之,你要少出去!”商翟看着她那虽青涩却姣好的模样,憋了半天,忍不住又叮咛了两句。 皇室和亲,当然是首选公主;如若没有适龄公主,自然就会在郡主、县主,以及一众亲王、大臣、高门世家的贵女中选择。 但是也有例外。 假如适龄的郡主、县主和高门世家贵女都不愿去和亲,在帝王的默许下,或许也会从民间选择那些没有势力的适龄貌美女子。 顾锦行唯一的依仗只有安定侯府,可她却也算不得安定侯府正经的姻亲。若是帝王赐婚,安定侯府难道还敢抗旨不成? 况且顾锦行在京城开了多家铺子,在世家高门中也算小有名气。 而且顾锦行的年龄也合适,相貌气度更是不输于皇家公主。 总之,说不上是为什么,商翟就是有一种直觉,觉得自己不够放心。 更重要的是,因三皇子妃诸葛蓉之事,顾锦行也算是间接把诸葛皇后和诸葛家都得罪了,而且得罪得彻彻底底,这怎能不令商翟担忧? 选谁去和亲?单是诸葛皇后的一句话,恐怕就能左右德昭帝半数左右的想法。 商翟是走一步算三步的人,他自己放在心尖上的人,自然要替她考虑得更周全一些。 此时,在顾锦行的花田庄子上,严刚已经命人收拾出了两间正房供巫马玖主仆二人暂住,随后又让人做了一桌膳食送了进去。 “巫疆,吃完就去打听一下,那个女人是谁!”巫马玖一边喝酒一边吩咐道。 第173章 迷雾 听见主子要自己去打探消息,巫疆的心里就不太乐意。 “主子,那女人太过奸诈,她竟敢从您这里骗走了两锭金。若是遇上属下,定然一刀杀了她!您还打探她做什么!” 巫马玖白了他一眼,“你若是不愿,就滚回到艾保乌那里去,换巫泽过来!” 巫疆立刻就闭了嘴,不敢再吭声。他几下刨完碗里的饭,起身走了出去。 严刚按照顾锦行的吩咐,在庄子里面加派了人手。商翟派遣过来的暗卫也刚好赶到。 巫疆走到院外,就察觉到了庄子里外隐藏的动静。他屏息静气听了一会儿,又返回到屋里。 巫马玖见他竟然这么快就回来,没好气道:“你没去打探?” “主子,我们被人监视了!庄子的里外四周都有高手,不下十人。”巫疆气呼呼地说。 巫马玖听了似意外却也不意外:“那女人既已知晓孤的身份,派人监视孤也正常。” 但是巫马玖想想却又觉得蹊跷:“若那女人只是寻常女子,庄子里外怎会出现高手?若都是为他而来,这时间似乎也太快!不对,她的身份定不简单!” 巫疆一听巫马玖的推测,也感到紧张,“属下再去打探一番!” 巫疆再次走出来,倒也无人限制他的出入。 于是,巫疆寻了两名下人打探。下人也没有刻意隐瞒,巫疆很快就问了个清楚,回去向巫马玖禀报。 “顾锦行?”巫马玖沉吟片刻,看着巫疆道:“你今夜进城,给艾保乌传信,让他设法见见汪祖南。” “主子,属下走了,那您怎么办?”巫疆不放心。 “暂时无人敢动孤!你去吧,把这封信交给艾保乌。”巫马玖提笔在纸上刷刷写下几行字,折好后递给巫疆。 巫疆揣好信,犹豫一会儿后,还是按巫马玖的吩咐去了。 待巫疆离去之后,巫马玖便让人进来撤下了桌上的膳食。 然后,他推开屋里的窗户,站在窗前,望着外面黑沉沉的天幕,以及不远处已经被夜色裹住的花田,陷入了沉思之中。 离国地处南疆,偏居一隅,虽然只是弹丸之国,却有丰富的矿藏,尤其盛产墨玉、铁矿。 离国国库的大半收入,都是靠墨玉的买卖,以及替周边各国打造铁制的兵器和农具。离国的人口中,有半数以上都是靠打铁为生。 因周围的邻国都颇为依赖离国匠人打制的兵器,因此这个国家虽小,却鲜少受战火波及。 现任离王有一妻四妾。王后膝下无子,只有一个嫡公主。大皇子是离王一次酒醉之后的产物,生母是地位卑贱的宫婢;二皇子巫马玖是贵妃所出。 离王另外还有两个儿子,生母的地位都不高。 因此,虽然离王尚未正式宣旨,但二皇子巫马玖却是当之不二的太子人选,未来的离王,对此,离国众人早已心照不宣。 巫马玖想起临行前,离王将他叫到跟前,摈退左右侍从,对他说:此次出使宋夏,第一务必要同宋夏联姻,迎娶宋夏公主;第二就是要秘密同宋夏三皇子苍北取得联系。 至于为何要联系宋夏三皇子,离王却没有说,只是告诉他到了宋夏遇事可找汪祖南。 巫马玖自然知道谁是汪祖南。宋夏朝最擅经商的人,除了欧阳世家盛名在外的七公子,就数汪家的这位。 汪家商号遍布各国,在离国也有。汪祖南每年总会有一两次进入离国。 听了父王的话后,巫马玖第一次意识到,除了经商,汪祖南同离国定然还有别的关系。 只是巫马玖暂时还想不出汪祖南同离国、离王之间真正的关系是什么? 巫疆来到城门下。入京的城门已经关闭。巫疆在城外绕着城墙走了一圈,观察一番后,选了一处守卫薄弱的地方攀墙而入。 驿馆里,艾保乌刚要吹灭蜡烛歇下,就看见巫疆从暗处闪了进来。 “巫疆,殿下呢?你怎能把殿下独自留下?”艾保乌没有看见巫马玖,忍不住责怪巫疆。 巫疆端起桌上的茶猛灌一口,“艾大人,你知道殿下的脾气,我哪里能够说动!” “那你此刻来是要做什么?”艾保乌问。 “殿下说,让你找机会见见汪祖南。” 艾保乌听了点点头,“请殿下放心,我已有安排。一切会照计划行事。” 巫疆又从身上摸了摸,把折叠好的信纸取出来递给他:“这是殿下让我给你的。” 艾保乌接过信纸展开看完,然后把信纸放在蜡烛上点火烧毁。 “你去回复殿下,我会在三日内把这件事办好。”艾保乌说。 汪家。汪祖南盯着面前如意坊的账本,沉默半晌,方说:“把分红给如意园送过去吧。” “老爷,如今如意坊和织锦坊的生意平分秋色,顾小姐除了同七公子合作,又在与商世子合作,不知对如意坊会不会有影响?” 如意坊的大管事是汪祖南的心腹,他不无担忧地问。 “你把如意坊打理好就行,其他的暂且不用理会。“汪祖南说。 接着,汪祖南又问:”这月三皇子的用度送过去了吗?” “小的已经派人送去了。三皇子一切安好,就是瘦了些。”管事小心翼翼地回答。 汪祖南没再说话。管事又说:“离国的使臣已经进京。据探子说,在使臣的队伍里没有看见二皇子。” 汪祖南听了,眼皮掀了掀,“继续打探,留意着那边的动静。” “是,老爷!”管事应了一声,见汪祖南没有要吩咐的,便躬身退了下去。 管事退下后,屋子里又恢复了一派死寂。 自从三皇子被圈禁,汤太师辞官,汪祖南就一直没有离开过这间屋子。 在过去的几十年,汪家的生意顺风顺水,那是因为有汤太师和三皇子暗中扶持。 三皇子落败之后,汤太师告老辞官,汤太师一脉就失了势,顿时就像一盘散沙。而一直依附于汤家的汪家,也受到了来自对手的打压。 如今,汪家在京城里的生意,除了如意坊,其他铺子都经营惨淡。至今还无人敢动如意坊,不是因为有顾锦行,只怕如意坊已经被人看上了…… 汪祖南的脑子里一团乱麻。但他还是在极力抽丝剥茧,企图拔开迷雾,一探真相。 当年,开了如意坊后,汪祖南原本以为顾锦行会和汪家一直合作下去,却不成想她后来开的铺子都极力避开了汪家。想必她那时就已经知道汪家背后的势力,才不愿搅和进这趟浑水里! 在汪祖南的眼里,顾锦行就像是一只狡猾的小狐狸。 “真是跟你娘不一样……”汪祖南喃喃道,眼前又浮现出一个年轻温婉的身影。 第174章 谢府的请帖 汤太师家。自从三皇子被圈禁,汤太师辞官后,汤家就关闭了宅门,过上了深居简出的生活。平日里,府上一应人等进出,都是绕道偏门。 汤府无论主子还是下人,都一改往日的张扬,开始低调过日。 三朝元老谢太傅和汤太师因立场不同,政见不合,二人在朝堂上几乎相斗了几十年。 如今见汤太师受三皇子牵累,不得不夹着尾巴做人,谢太傅的心里那才叫一个爽! 于是,在谢太傅八十大寿这日,谢家决定大摆寿宴。除了汤家,京城几乎所有的世家高门,都接到了来自谢家的请帖。 顾锦行也出乎意外地收到了谢家的帖子。 她拿着帖子左看右看,没弄明白谢家为何要邀请她。她同谢家非亲非故,也不与谢家任何人交好,似乎谢家没有请她的理由。 若是因为顾家,谢家的帖子应该直接送到顾宅,送到她父亲顾之衍的手中才是。 只是,顾家如今连一个三流世家都算不上,谢家又怎么可能会想起顾家。 若是因为安定侯府的原因,谢家似乎也没有必要单独给她下一张帖子。 所以,谢家究竟为何要给她这样一张帖子,要邀请她前去赴谢太傅之寿宴呢? 顾锦行想不明白,就不愿再去多想。于是,她随手把帖子丢到一旁,打算到时候遣人送去一份寿礼便是,至于她自己则没必要亲自前去赴宴。 不过,顾锦行刚把此事抛开不久,严宝珠就来了。严宝珠不是自己一个人来的,她还带着一个人,竟是谢家二房的谢云梅。 谢太傅有两个儿子,长子谢才俊,次子谢才德。长房有两个嫡女,长女谢云瑶早年嫁给了大皇子苍舒,如今是太子妃;次女谢云烟嫁给了焦丞相的嫡子焦治君。 谢家二房也有两个女儿。长女早已经出阁。次女谢云梅年十六,已经同礼国公府的嫡三子舒望扬订下了亲事。 “顾锦行,我来了,还不快快出来迎接本郡主——”严宝珠一下马车,刚踏进如意园就大叫。 顾锦行正在窗下作画。她听见严宝珠的声音,急忙搁下画笔,迎了出来。 “郡主,快进屋里坐!谢小姐,快请!”在商郡王妃的赏花宴上,顾锦行同谢云梅有过一面之缘,因此她认得谢云梅。 “不进屋了。你这院儿里的景致倒是好,今日天气也好,咱们就在这外面坐坐。”严宝珠摆摆手说。 于是,顾锦行赶紧让人摆上干净的桌椅,又让丫鬟沏了一壶花茶,端上新做的糕点。 严宝珠看见碟子里的糕点只有凤梨酥、椰蓉糕和云片糕,就问:“鲜花饼呢?怎么没有鲜花饼?” 顾锦行笑道:“我也不知道你今日要来,没有给你准备。聂嬷嬷她们都上锦味轩帮忙去了,这里的厨子不会做。你若是想吃,我这就让人去铺子里给你拿些过来。” 顾锦行说着就要让木青去锦味轩里取鲜花饼。 严宝珠忙拦着,“那就算了,别费事儿了。这几样点心也不错!” 严宝珠说完,就拿起一片云片糕往嘴里塞。 顾锦行忙倒了一杯茶水递给她,“郡主,你慢些吃,别噎着!” 顾锦行说完,回头看见谢云梅还站着,又招呼道:“谢小姐快些坐,随意一些,别客气。” “云梅姐姐,你快些坐下吧!锦行和我是姐妹,你来了这里就不必拘束!”严宝珠伸手拉着谢云梅坐下。 谢云梅有些局促,她不像严宝珠那样大大咧咧。谢云梅说起话来细声细气的,未语之前脸先红。 “多谢顾小姐,云梅今日冒昧上门打扰,希望没有唐突顾小姐。”谢云梅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顾锦行倒也不介意。她见时间已经快到午时,就让木青去八珍楼里要一桌宴席,特地叮嘱她多要几只烤鸭。 “你们二位都是贵客,今儿就在我这里用午膳。”顾锦行笑道。 “那……那怎么好意思?”谢云梅窘迫不安。 严宝珠却拍着手道:“好啊!好啊!我就知道,只要我一来,你这个大财主就一定会请我吃八珍楼的烤鸭!” “行,那你今日就吃个够!别把你吃撑着就行!”顾锦行打趣道。 八珍楼的两名伙计很快就跟着木青,把菜肴送了过来。当食盒打开时,里面的菜肴都还在冒着热气。 “来,快吃吧,别客气!待会儿烤鸭凉了就不好吃了!”顾锦行招呼道。 于是,三人便坐在花架子下,一边喝着甜甜的果酒,吃吃喝喝,一边说说笑笑,好不快乐。 谢云梅先始还有一些拘束,等她跟着严宝珠和顾锦行喝了两杯果酒后,不由得壮了些胆,又见顾锦行待人随和,便也放松下来。 “锦行妹妹,我家祖父的八十大寿,请你务必要赏光。太子妃姐姐要想见见你。”谢云梅面色酡红。 听见“太子妃”三字,顾锦行的心里就“咯噔”一下,心想难怪谢家要给她帖子,古怪竟在这里。 原来,谢府给顾锦行的帖子,是在太子妃谢云瑶的授意之下递过来的。 谢府下了帖子后,也担心顾锦行只会送礼,人不会进谢府,想到顾锦行同严宝珠交好,才又上容秀郡主府,请严宝珠带着谢云梅亲自前来相邀。 不过,顾锦行倒是面色无异,“好啊,我已经收到了谢府的帖子,既然又有云梅姐姐相邀,那我一定会去的。” 第175章 谢家寿宴 谢太傅的寿宴,顾锦行穿了一身杏色衣裙,头上挽了回心髻,只插了式样简单的珠钗,搭配了珍珠耳坠和珍珠手链。 虽说谢府是单独给她下的请帖,不过,顾锦行也不好独自一人贸然前去。 因此,得知安定侯夫人明氏、严二夫人,以及三房的陆氏也会一同前去时,顾锦行穿戴完毕便先来了侯府,准备随严二夫人同行。 如今,安定侯府同谢太师府也是有一层姻亲关系的,三房陆氏的嫡女严婳就嫁进了谢家,做了谢云景的嫡妻,成了谢太师的长孙媳妇。 大皇子苍舒被立为太子,谢家大房嫡女谢云瑶成了太子妃,家族得势,连带着嫁进谢家,做了谢家长房少夫人的严婳也跟着水涨船高,不管在哪里都要被人高看一眼,这自然是陆氏乐意见的。 今日,陆氏就穿了一件用织金云缎裁制的衣裳,这织金云缎是宫中淑妃娘娘赏赐下来的;发髻上插着一支孔雀开屏的金钗,耳坠上缀着两粒东珠,风头竟盖过侯夫人明氏。 “大嫂、二嫂,今日谢府繁忙,婳儿已经有了身子,不宜太过操劳,我先行一步,过去看看能不能插把手,替婳儿帮一下忙,就不等你们了。” 陆氏说完,也不等明氏和严二夫人回应,就直接带丫鬟上了马车,驱车而去。 明氏的面色极为不虞,不过倒也没说什么。严二夫人只是携着顾锦行的手,仿佛没有听见一般。 “姨母,几位嫂嫂今日不去吗?”顾锦行问。 “你大嫂要掌家,你二嫂要陪丫丫,你四嫂已经有了身子,她们今日都不得空去。”严二夫人说。 安定侯府三房总共四名嫡子:长房世子严硕,二房严钰、严京,三房严江。 如今,侯夫人明氏已经在逐渐将侯府的中馈移交给世子妃王氏,明氏开始清闲下来,王氏却一日比一日忙碌。 不过,王氏到底是被琅琊王家精心教养大的嫡女,打小也是被视作宗妇培养的,因此,忙虽忙,处理起侯府事宜倒也游刃有余。明氏对这个儿媳极为满意。 严钰在侯府排行第二,他和小明氏已经有两个孩子了,小女儿丫丫刚一周岁,正是黏人的时候。虽然一直都是奶娘在带着,但奇怪的是这孩子并不亲奶娘,反而处处缠着小明氏。 三房陆氏的嫡子严江在侯府排行第四,娶的是礼部尚书薛大人的嫡幼女。 薛氏性情泼辣,心眼极小,又仗着亲姐和妃受宠,还生了十皇子,更没把自个儿的婆婆陆氏放在眼里,而且还经常作威作福,稍不如意就打骂下人。 顾锦行可没有忘记过,顾安鸿和顾安飞兄弟就受过她和她那贴身丫鬟的欺负。 想到这里,顾锦行就记起似乎还有“仇”没有报,只是碍于侯府,她既不好直接出手,更不好明着出手。 不过,或许正应了那句“恶人自有恶人磨”的话,严京抬了一房姨娘,姓孔,性子竟比薛氏更为强悍。 薛氏初次怀上身孕后,不方便伺候严江,严江就日日宿在这位孔姨娘的房里。薛氏自然不快,整日作天作地,找孔姨娘的茬,结果反而把自己肚里的那块肉作没了。 再后来,薛氏就一直没有怀上过。反倒是孔姨娘连生两胎,庶长子已经三岁了,同严钰的长子谷哥儿一边儿大。 薛氏眼下的这一胎想必是极不容易怀上的。因此,自诊出喜脉之后,薛氏就几乎日日待在自己的院子里,养得极为精心。 “锦儿,快上车!”严二夫人唤了一声,打断了顾锦行的思绪。 顾锦行这才注意到明氏已经坐上了前一辆马车,严二夫人也上了第二辆马车。顾锦行立刻敛了敛神,钻进了严二夫人的马车里。 今日,谢宅门前车水马龙,各府的马车挨着停放,占据着道路的两侧,已经停满了整整一条约二十米长的胡同。 安定侯府的马车在谢宅门前停下,立刻有谢家的婆子迎上前来,在车门的下方摆上供踩踏的脚凳,又殷勤地掀起车帘。 侯夫人明氏、严二夫人、顾锦行依次从车上下来。这边,婆子引着众人往内宅走去;另一边,谢家的小厮引着马车前去胡同里预留出来的空位上停放。 谢家的里里外外张灯结彩,披红挂绿,好不热闹。顾锦行还毫不意外地看见那一幅幅被挂在树杈上、房檐上随风摆动的“寿”字结和“福”字结。 顾锦行随侯夫人明氏和严二夫人先去见老寿星谢太傅。 谢太傅今日只是穿着喜庆的常服,也没有端着太傅的架子,整个人看上去慈眉善目。 顾锦行上前行礼问安,呈上了一支人参和一尊寿星玉雕作为贺寿之礼。 除了明氏和严二夫人,周围众人看清顾锦行拿出的寿礼后,都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人参有近百年的年份,这可是极其的难得;而那尊寿星,是用一块整玉雕琢出来的,且不说玉质通透,玉色纯净,就连寿星额上和眼角的每一丝皱纹都清晰可见,神态栩栩如生,可见雕工之精湛。 谢太傅和旁边谢家的人看见眼前的寿礼也是惊讶了一把。 起初,谢家的人以为这些是整个侯府的寿礼,及至看见明氏和严二夫人也分别呈上了寿礼,便知道人参和寿星玉雕都来自顾锦行,便不由得收起目光中对她的轻视。 谢云景上前一步,向顾锦行躬身作了一个揖:“景代祖父感谢顾小姐今日光临!感谢顾小姐送的这份厚礼。” “谢公子客气了!锦行在此祝太傅大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顾锦行礼貌地回答。 谢太傅笑眯眯地打量着顾锦行,越看心里越是满意。 “云景,你去我的书房,把那个檀木匣子取来。”谢太傅开口道。 谢云景很快就取来了匣子,恭敬地呈递到谢太傅面前。 谢太傅打开匣子,众人一看,又是一阵讶然!只见匣子里放着一挂五色琉璃珠串,琉璃天成,流光四溢,精美不可方物。 随着,谢太傅示意谢云景把匣子递到顾锦行的面前。 “顾丫头,这挂琉璃珠串还是先皇太后赏赐下来的,老夫今日将它作为见面礼赠予你。” 谢太傅的话音刚落下,周围就响起一丝丝吸气声。众人望着琉璃珠串和顾锦行的目光都很复杂,有羡慕,有嫉妒,有不满,有愤恨,有委屈,有恼怒…… 不满、愤恨、委屈、恼怒的目光自然是来自谢家之人;羡慕和嫉妒的目光自然是来自其他人。 顾锦行哪里敢接,推辞不受。 谢太傅却不容她拒绝,示意谢云景直接把匣子和珠串呈到明氏和严二夫人面前。 严二夫人面有难色,看了看明氏。明氏冲她微微点点头,严二夫人才伸手接过。 “妾身代锦行多谢太傅大人!” 第176章 觊觎 开宴之后,顾锦行随明氏和严二夫人入席。宴席分了男宾席和女宾席。 男宾席上,谢太傅的两个儿子谢才德和谢才俊正忙着与各世家高门的当家人,以及朝中各部门的要臣们推杯换盏。 在另一边,大房的谢云景和二房的谢云轩也陪着各自的同窗好友,以及一众世家高门的纨绔子弟们喝酒猜拳,好不热闹。 女宾席上,谢大夫人、谢二夫人,还有长房谢云景的嫡妻严婳、二房谢云轩的嫡妻柳氏,也都在忙于和众多诰命贵妃应酬。 只是严婳正怀着身孕,已经有五个多月了,肚子已经显怀,不宜过于劳累,因此没多大会儿就同众人告辞,在丫鬟的搀扶下先去歇着了。 顾锦行原本同明氏、严二夫人坐一桌,只是她见那一桌上,俱是与明氏和严二夫人年纪差不多的贵妇,也就失了兴致。 正巧看见都军侯夫人晏氏携商婉珠和商婉清两姐妹过来,于是,顾锦行忙起身问安,随后就把自己的座位让给了晏氏,她自己则打算同商婉珠、商婉清另寻坐处。 就在顾锦行四处瞧空余的座位时,就听见严宝珠在叫:“锦行、婉珠、婉清,你们快快过来,来这里坐!” 顾锦行朝严宝珠的声音望去,只是她还没找到严宝珠的身影时,商婉珠倒是先看见了。商婉珠一把拉住她就往前走。 等走到严宝珠面前,顾锦行才看清,严宝珠一袭红衣,正同谢云梅坐在一起。同桌的竟还有秦湘兰和汤琳。 看见了秦湘兰,顾锦行倒没觉得有多意外,令她诧异的是汤琳竟然也出现在了这里。 汤琳的祖父同汤太师是同胞兄弟。自父母去世,两兄弟就分了家。 分家时,两兄弟各自分到的家产原本也相差无几,但坏就坏在汤琳的祖父好赌,结果这一赌,不仅把大半的家产给赌没了,还把儿子也给带坏了。 汤琳的父亲也好赌。父子俩都赌,家产很快就败空。最后,汤琳一家不得不依靠汤太师一脉生活。 在汤家出了个懿德贵妃之后,汤太师又深受德昭帝信任和倚重,汤家得势的那些年里,汤琳的祖父和父亲没少跟着捞好处。 在汤太师的庇荫之下,汤家二房的日子过得竟也丝毫不比富贵人家差多少。 直到三皇子在夺嫡之争中落败,汤琳的祖父和父亲见势不妙,迅速掉头去投靠四皇子苍原。 作为汤家的人,他们不敢直接去投靠太子,但是四皇子和太子一母同胞,投靠四皇子也等于是投靠了太子。 但是,四皇子苍原又岂是轻易就能被算计的!四皇子愿不愿接受汤家二房的投诚,端看其诚意。 于是,汤家二房就被迫向四皇子苍原交了一份投名状。 这份投名状就是:汤琳的祖父和父亲,把汤太师与临江侯为三皇子苍北豢养死士,征练私兵的事情给曝了出来。 其实,虽然三皇子落败,三皇子派系的人都受到牵连和清理,但是鉴于汤太师的身份地位,太子苍舒起初并不想动他。 德昭帝念及懿德贵妃和三皇子,原本也是想要保下汤家。 可是豢养死士,征练私兵的事一经曝出,德昭帝就算有心要保汤家也保不住了,太子苍舒趁机将临江侯府和汤太师家连根拔起。 临江侯府被抄家,江一清被夺爵流放,江一山被革除功名,江老夫人和临江侯夫人陈氏被虢夺诰命,江家众人全部被赶出京城,迁回祖籍。 作为三皇子的外家,汤太师一家的结局虽然要稍好一些,但是汤太师也被迫辞官,德昭帝下旨申斥,汤太师这脉迅速衰败,一蹶不振。 知晓真相的顾锦行看着汤琳也是忍不住为汤太师不值。 人情冷暖,世态炎凉。手足之间,人与人之间,不是没有真情,只是多数人在急难关头,要么会选择明哲保身,要么会选择趋炎附势。 汤太师一脉落魄,作为嫡系二房之人,汤琳竟还好意思来到这样的场合,她难道不知晓汤太师同谢太傅一向不合吗?汤太师倒下,最高兴的莫过于谢太傅。 为保荣华富贵,弃亲情手足于不足,顾锦行实在是觉得有些不齿。 看见顾锦行同商婉珠、商婉清站在面前,谢云梅忙起身问好。 “妹妹快坐!我刚才正和宝珠妹妹说到你,还想去叫你过来呢!”谢云梅说。 “云梅姐姐这话我不信!你若真想让我过来,怎么不早些叫上我一起?”顾锦行笑道。 听了顾锦行的话,谢云梅的脸就蓦地红了,“我一直都想同妹妹说话,只是看见你跟侯夫人和严二夫人在一起,我就没敢上前。” 顾锦行见她窘迫,便不再逗她,拉出严宝珠身旁的椅子坐了下来。商婉珠也带着商婉清坐在了谢云梅的旁边。 顾锦行刚要同严宝珠说话,就看见坐在对面的秦湘兰用充满恶意的眼神使劲儿瞪了她一下。 顾锦行不明所以,只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好在秦湘兰也只是瞪了她一眼,再不说话。 严婳正在自己的院子里休憩,陆氏陪在她的旁边。 严婳一边把手放在自己隆起的腹部上,一边对陆氏说:“娘,您出去替我陪陪大伯母、二伯母,不用在这里守着我。” 陆氏不以为然道:“她们自会有人陪着,哪里用得着我。” 接着,陆氏似是不满地抱怨道:“婳儿,顾锦行送给谢太傅的老人参和玉雕,只怕不下五千两银子!可是你这里,她却连丁点儿表示都没有。” “娘,瞧您这话说的,顾锦行同咱们非亲非故,您还期望她把挣来的银子都给您不成?”严婳不无讥讽道。 “可她明知你怀着身孕,怎么也该对你有所表示!莫说是银票,就是好东西也该送些过来!”陆氏只觉得气闷。 “娘,顾锦行她又不是从你的肚子里爬出来的,又不是我的同胞姐妹,若是让人知晓咱们觊觎她的东西,岂不落人笑柄?” “哼!什么笑柄?她寄居安定侯府那些年,吃侯府的,用侯府的,侯府给她的难道还少了?”陆氏越想越气。 第177章 谢云景醉酒 “何况你如今是谢家大房正儿八经的大少夫人,日后谢家的当家人,她若是识得好歹,自然该来哄着你。”陆氏仍旧絮絮叨叨。 也许是因为怀孕的原因,严婳本就心烦,此时听着陆氏的唠叨,她的心里更是不耐烦。 严婳只觉得讽刺,母亲总是这样自以为是。自从她嫁进了谢家,母亲就总自以为高人一筹,以为人人都该顺着她敬着她讨好她。 殊不知,不仅顾锦行没有把她放在眼里,侯府的大房二房又何尝将她和三房放在眼中? 只不过,大房、二房不屑于同三房相争,再加上严老夫人尚在,安定侯府才得以维持着表面上的平和罢了。 至于侯府给了顾锦行多少,顾锦行有没有报恩,那也与三房无关,与陆氏无关。 说到底,承爵的是大房,整个侯府都是大房的。顾锦行寄居在安定侯府的那些年里,吃的喝的也都是人家大房的! 这时,严婳放在外院探听消息的一个丫鬟进来禀报:“少夫人,公子喝醉了,往杜姨娘的院子里去了。” 严婳听了,心中有些恼怒,面色里便多了一抹戾气。 陆氏见她心情不好,便转移了话题,劝道:“婳儿,你可千万不能跟姑爷置气!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的!何况如今你是双身子,也不方便伺候姑爷!姑爷爱去就且让他去,不过一个狐媚子而已!等你平安生下麟儿,再想办法慢慢治她不迟!” “治她?母亲说得倒是容易!”严婳不无讥诮。 陆氏还想再说什么,严婳却将头别过,不愿再搭理,“母亲,您还是出去吃席吧,我想自个儿歇一会儿。” 陆氏见严婳竟当着下人的面落自己的面子,心中实在恼火,却又不便发作出来,只好紧绷着一张冷脸,被丫鬟领着,出了严婳的院子,往谢府宴客的花厅走去。 待陆氏离开之后,严婳这才放松下来。 也不知为何,严婳如今只要一见到陆氏,竟完全没有看见娘家母亲的那种喜悦心情,反而是一种深深的疲惫和厌烦。 “知秋,你去杜姨娘的院子里看看,公子要不要紧?可需要些什么?顺便给公子送一碗醒酒汤过去。”严婳吩咐道。 正在旁边伺候的丫鬟知秋忙应了一声,就往杜姨娘的院子里去了。 知冬走上前来,小心翼翼地扶着严婳走进内室。 “少夫人,东宫让人过来传了话,皇后娘娘有疾,太子妃今日要入宫侍疾,得晚些等出了宫才能过来。您不妨歇一歇,让奴婢替您按摩脚。” 严婳怀孕之后,双足和小腿都浮肿得厉害,每天都要让丫鬟或者婆子替她按摩。 严婳依言躺在床榻上。知秋就搬来一张小杌子放在榻前,然后坐在小杌子上,双手搭在严婳的小腿上开始给她按摩。 严婳闭着眼睛,享受着知秋的按摩,不知不觉又想到谢云景在酒醉之后进了杜姨娘的院子,心里又升腾起一阵莫名的烦燥。 杜姨娘是谢夫人的娘家庶出的侄女儿,因生母早逝,自小养在嫡母膝下。 谢夫人的大嫂只生了三个嫡子,没有一个女儿,便把这自小跟在身边的庶出女儿当亲闺女,时常带着她进出谢府。 因此,杜姨娘和谢云景、谢云烟兄妹一同长大,和谢云景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 谢云景议亲之时,谢夫人和娘家大嫂原本有意亲上加亲,但是谢太傅重嫡庶,亲自作主为谢云景选了安定侯府三房的嫡女严婳为嫡妻。 严婳和谢云景成亲后,连续两胎生的都是女儿。 谢夫人因这桩亲事是公爹做主订下的,心中原本就膈应,对严婳也多有不满,于是就以子嗣为由,强逼儿子纳妾。 偏巧谢夫人的这位娘家庶出的侄女儿早就看上了谢云景,发誓非谢云景不嫁,宁可为妾也要和谢云景在一起。 因为只是为妾,谢太傅倒也没有表示反对。就这样,谢云景的庶出表妹就成了他的姨娘。 这位杜姨娘有谢夫人撑腰,平素也不怎么把严婳这位主母放在眼里,言辞时常多有不敬。严婳虽气,却碍于谢夫人和谢云景不好发作。 好在谢云景自幼受谢太傅教诲,根子还没有长歪,倒也没有事事只听母亲的,做出宠妾灭妻之事。 谢云景平素多数时候还是歇在严婳这里,鲜少往杜姨娘的院子里去,给足了嫡妻面子。 只是自从严婳的腹中有了这第三胎之后,不方便再伺候他,谢云景往杜姨娘那里去的次数才多了些。 饶是这样,严婳的心里也不好受,时常不平衡。 虽说男人三妻四妾不是什么稀罕事儿,可是一个正常的女人,又有哪个不想与夫君一生一世一双人长相厮守呢?又有谁愿意同外人分享自己的夫君呢! 严婳正想着时,知秋突然惊慌失措地跑进来,“少夫人,不好了,出事了!” 严婳猛然睁眼,扭头望向知秋,“好生说,出了何事?” “少夫人……”知秋却吞吞吐吐半天没开口。 严婳心中狐疑,心中瞬间涌起一阵巨大的不安。她死死盯着知秋的眼睛:“快说,究竟何事?” 知秋“扑通”跪到地上,“少夫人,公子他……他去了客院……” 知秋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严婳打断:“客院?公子不是醉了酒,去了杜姨娘的院子吗?怎么会去客院?伺候的人呢?” 知秋快要哭了,也不敢隐瞒,索性就直接说了:“少夫人,公子被人发现和汤家小姐在一起!” “汤家小姐?哪个汤家小姐?”严婳满脸问号,很是疑惑。 “就是同汤太师家有亲的那位汤家二房的小姐!”知秋一口气说出来。 严婳听了后,只觉得头晕脑胀,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少夫人!少夫人!”知秋和知冬见状,急得大喊起来。 突然,知冬察觉到不对,她放在严婳腿上的那只手忽然感觉到湿漉漉的。 知冬抬起手一看,顿时就慌了。 “不好了,少夫人流血了!快来人呀—— 快来人呀—— ”知秋和知冬惊慌失措,手脚忙乱不已。 然而,因为谢太傅的寿辰,几乎所有人都在前院忙着迎客、宴客,偌大的谢府后宅,只剩下姨娘小妾和少数几个丫鬟婆子。 而此时此刻,在宴客的花厅里也只剩下了少数人。多数人都往客院的方向涌去了,自然是为了看热闹。谢家的热闹不看白不看! 第178章 中毒 谢云景迷迷糊糊地坐在床榻上,只觉得口渴得厉害,脑袋又胀又疼。喉咙也是嘶哑的。想发声却又说不出话来。 他听见自己的耳边有嗡嗡嗡的说话声,周围也有喧嚣嘈杂的人声。只是,他听不清楚他们究竟在说些什么。 谢云景也没有弄明白,明明他的酒量很好的!只不过就是比平日多喝了一小杯而已!没错,就只是多喝了一小杯!却怎么突然就醉了,成了这样?他不该这样不胜酒力啊! 此刻,在谢云景坐着的床榻下方,跪坐着一个二八年华的女子,鬓钗散乱,衣衫不整,正在哭哭啼啼,十分委屈的模样,给人一种我见犹怜之感。 这名少女,不是别人,正是和顾锦行、严宝珠等人在一桌吃席的汤琳! 谢云景的父亲和叔父 ——谢才德、谢才俊,还有谢夫人都赶过来了。只是看热闹的客人们都围堵在客院门口,他们根本就挤不进去! 二房嫡子谢云轩见状,便去带着几个孔武有力的护院过来了。 围观的夫人们看见主人家带着护院过来驱人,为了避嫌,只得一步三回头地离去。 男客们也不好再继续围堵在人家门前,纷纷避开,放出了一条道来。 谢才德三步并作两步地冲进屋里,对着谢云景挥手就是几个耳刮子,“孽障!畜生!看看你干的好事!谢家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谢夫人急忙把丈夫扯开,“老爷,你冷静点!云景不是这样的人!我可怜的儿啊,他必定是让这个贱货给算计的!” 谢夫人哭着,又冲到汤琳面前,一把抓住汤琳的头发就是一顿猛打。 旁边的丫鬟婆子见了谢夫人的疯狂样,谁也不敢上前劝阻。 这时,一直稳坐在花厅里吃席的汤家二房夫人周氏,在得知出事的是自己的女儿时,再也坐不住,顾不上吃,急忙扔下手中的筷子就往客院赶过来。 周氏一进来,就看见谢夫人正在朝自己女儿的脸和脖子上又拧又掐。汤琳的脸和脖子上布满掐痕,早已惨不忍睹。 “哎哟,你这个要遭天杀的老货!快放了我的女儿!”周氏直接就向谢夫人扑上去,同谢夫人扭打起来! 周氏身体壮实,胳膊有劲儿,显得文弱的谢夫人根本就不是她的对手。 没多大会儿,谢夫人就被周氏一把推得踉跄几下,摔倒在地,极其狼狈。 婆子和丫鬟们面面相觑,等反应过来后,才急忙把谢夫人扶了起来。 谢才德和谢才俊二人的脸色都极其难看!谢家丢人真的是丢大发了! “哎哟,我好好的黄花闺女,这下可怎么办哟!琳儿,你日后可怎么说亲,怎么嫁人哟!天杀的谢家!谢云景,你这个畜生,你赔我女儿!” 周氏打败了谢夫人,又冲着谢云景扑了上去。 正处于醉酒状态的谢云景更不是周氏的对手,被她使劲儿一推搡,脑袋“砰”的一下就撞到了床角上,额角顿时就磕破了一道口子,流出了血。 “儿啊——我可怜的儿啊——”谢夫人见状,又哭着扑向了周氏。 就在闹得不可开交之时,谢太傅来了。 “住手!都给我住手!成何体统!”谢太傅气得胡子眉毛都在抖,看见自己精心教养的孙儿此时额头正在汨汨冒血,更是心痛得难以复加。 “都是死人吗?还不快去请太医!” 在旁边伺侯的管家得了吩咐,立刻奔跑出去,火速差人前往太医院。 “谢大人啊,您是三朝元老,又是当朝太傅,是皇上重用的老臣,您最清正不过!您可要给我家琳儿做主啊!”周氏哭哭啼啼。 周氏继续哭道:“谢太傅啊,您可要给我家琳儿一个交待呀!她一个清清白白的黄花闺女,如今让谢云景给碰了,这让她日后可怎么嫁人哟!” “呸!下贱胚子!分明就是这个小贱货不知羞耻,算计了我的儿子!”谢夫人朝周氏啐了一口。“我儿子人中龙凤,怎会看得上这种货色!” “住口!给我住口!老大,管好你媳妇!”谢太傅气得满面通红。 听见父亲的话,谢才德不敢违逆,冲到谢夫人面前使劲儿扇了她一巴掌,谢夫人这才闭了嘴,安静下来。 谢太傅闭了闭眼睛,稳了一下情绪,唤了声“谢风”。 谢太傅的亲信谢风闪身来到谢太傅面前,“老爷,请吩咐!” 谢太傅很快就镇定下来,“你让人守好大公子今日用过的酒具餐具和吃食,等太医来了,让太医好好查验一下!” “是,老爷!”谢风抱了抱拳,随即退下。 很快,太医就被请来了。 太医先替谢云景清洗检查了额角上的伤口,往伤口上撒上药,包扎了起来,又叮嘱道:“大公子的伤不打紧,仔细不要沾水,按时换药,过几日就好。” 随后,谢风又带着太医前去检查谢云景用过的酒具餐具,以及查验谢云景喝过的酒,以及吃过的东西。 太医一一检查完后,来向谢太傅回禀道:“大公子的酒里被下了一口醉。” “一口醉?”谢太傅盯着他。 “是的,这是一种并不会致命的毒,融入酒中无色无味,只需要一口,就能让人烂醉如泥!”太医肯定地说。 “有劳了!谢风,好生送太医出去!”谢太傅点点头,朝谢风看了一眼。 谢风明白了谢太傅的暗示 ,“大人,谢随小的这边走!” 谢风领着太医来到谢府门外,从怀里拿出一张五十两银票塞到太医手中:“大人,今日之事,还望大人守口如瓶!“ ”这个自然!这个自然!“太医接过银票,连声道。 太医离开后,谢太傅朝汤琳望过去,又看了看周氏,不怒自威:“说吧,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希望你们能给我谢府一个交待!” 第179章 谁下的手?(上) 亲耳听太医说谢云景中了毒,自己的闺女又是这副模样,周氏的心里又气又怕又担忧。 她气女儿丢脸丢人,又怕被谢家一口咬定是女儿下的毒,更担心谢云景中的毒若真是自己女儿下的,那可该如何是好?! 周氏的脑子转得飞快,她想的是不管怎样,先得把自己和女儿摘出来! 于是,周氏开始撒泼,“哎哟,谢老大人,你的孙子中了毒,你自然该去找那下毒的罪魁祸首,同我们有何相干?” “若不是你的下贱女儿要想勾引我儿子,我好好的儿子怎么会中毒?”谢夫人忍不住又暴怒道! “谢夫人,你这话说得可就没有良心了!今儿明明是谢老大人的寿辰,我们也是接到你们谢府的帖子才来的。如今你们却要把屎盆子扣我们头上!哎哟喂,若是早知道,今日我就不带琳儿来了!为了谢老大人的寿礼,我们还白花了一百两银子!” 接着,周氏又冲谢太傅哭诉:“谢老大人啊,你老可要主持公道,不能有私心啊!我家琳儿好好的孩子,如今让你的孙儿给玷污了,你们谢家可得给我们一个说法呀!” 谢太傅极力压抑着内心的怒火,面色狠厉:“看来你们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来人,带上来!” 谢太傅一声令下,管家就领着两名护院,押着一名身着谢府下人服饰的丫鬟进来。 周氏一看就傻了眼,这个丫鬟不是别人,正是汤琳的贴身大丫鬟金巧。 护院把金巧推到谢太傅面前。 谢太傅盯着她,“说吧,你是谁家的丫鬟?你的主子是谁?为何穿着谢家下人的服饰?” 为了彰显地位和尊贵,世家高门的奴仆都有各自统一的服饰,谢家也不例外。丫鬟们都穿着相同的衣服。 金巧面色慌乱。她瑟缩着看了眼狼狈不堪的汤琳,又心虚地朝周氏瞟了一眼。 见金巧迟迟不开口,谢才德喝道:“来人, 给我打,打到她开口为止!” 听了谢才德的吩咐,旁侧站立着的两名护院立刻上前,挥起手中的鞭子就往金巧身上抽去。 金巧痛得受不住,“老爷饶命!奴婢说,奴婢全都说!” 从前,汤家二房一直依附着长房汤太师一脉生活。随着汤太师辞官,汤家做官的子弟被贬的贬,被流放的流放,汤府开始缩着尾巴做人后,大房对二房的接济也缩减了。 再加上汤琳的祖父和父亲好赌败了家,汤家二房本就没剩多少家产,如今的用度更是大不如从前。 虽然汤家二房投靠了四皇子,可是四皇子也并没有向汤家二房承诺任何实质性的好处。 汤琳正值议亲的年纪,碍于汤家如今的处境,原先有意结亲的人家都三缄其口,刻意回避。世家高门看不起汤家二房,门第相当的又担心受牵连惹来麻烦。 因此,汤琳只能低嫁。然而,汤琳却不甘心。 而且,汤琳还有一个秘密,那就是她早已看上了谢云景。只是谢云景已经有了妻室,并不是她能肖想的。何况汤家二房同谢家的门第也委实相差太远。 谢太傅寿辰,谢家的请帖原本没有汤家二房的份,但是因汤家二房刻意攀附,又借了四皇子的势,谢家才勉强送了一张帖子过去。 接到谢家的帖子,最兴奋的就是汤琳。她好说歹说,缠着母亲带她一起来谢府,只为了能看一眼谢云景。 周氏想着女儿的亲事还没有着落,谢家寿宴正好是一个机会,带着女儿在人前露露脸,指不定就被哪家相中了去,便遂了汤琳的心愿。 汤琳随母亲进了谢府后,就直接被谢家的家仆延请进花厅,并没有机会见到谢太傅,汤琳更没有看见谢云景。 金巧是汤琳的贴身丫鬟,汤琳不管上哪都会带着她。前来谢府,汤琳自然也是带着她的。 只是在进了谢宅后,金巧就和汤琳分开了,她和周氏身边的奴仆都被谢家的下人引着去了另外一处院子。这处院子里也摆着酒席,是专为各府的下人们设的。 汤琳和周氏被引进花厅,自然有谢府的丫鬟婆子们伺候。 就在酒席要开场时,一名谢府的丫鬟突然来请金巧帮她一个忙。 她告诉金巧,自己是大少夫人院子里的丫鬟,因今日客人多,她被临时抽调出来帮着端菜。 但是她家小弟突然找来了,说她母亲病危要她务必回去见一面,她问金巧能不能帮忙临时替代她一下,就是帮忙端端菜,别的什么也不用做。 她一边说,一边拿出一锭十两的银子塞给金巧。 “好妹妹,我母亲病得太急,家弟还在门外等我,我实在无法,就麻烦你给我帮帮忙,这十两银子是我对你的酬谢。” 金巧看着手中的十两银子动心了。她是汤琳的贴身大丫鬟,每月也只得五百文钱。十两银子差不多是她一年半的工钱了。 于是,金巧就点头同意了。 “可我不是你们府上的下人……”金巧的心里还是没底儿。 “没关系,妹妹,你和我的身量差不多,你就穿我的这身衣裳。今日人多,不会有人注意到你的。” 就这样,那名丫鬟把金巧带进一间屋子里,迅速脱下身上的衣裙让金巧换上。 金巧换上谢府丫鬟的裙衫后,扮作了谢府丫鬟之后,那名丫鬟又递给她一个小瓶,小瓶里装着一种白色粉末状的东西。 “我家大公子患有喘疾,他稍微多喝一些酒,喘疾就会发作。这是大公子的药,你想法把它放进公子的酒杯里,公子服用后就不会发病。不过,千万不要让公子知晓。” “这是为何?”金巧不解。 “大公子好面子,他不愿让人知晓他患有喘疾。而且公子只要喝多了酒一发病就会闹笑话。所以,每次公子和友人饮酒,少夫人都吩咐我们悄悄把药融入酒中给公子服下。这样就顾全了公子的面子。”丫鬟解释道。 金巧便信了。随后,丫鬟又偷偷把谢云景指给她看。金巧认得了谢云景后,那名丫鬟就匆忙离开了。 金巧供诉完后,房内众人只觉得不可思议。谢太傅双眼精光乍现,神色莫明。 “先把她带下去,关进柴房!”谢才德边说边看了一眼谢太傅的脸色,见谢太傅不甚在意,放下心来。 护院得了谢才德的吩咐后,立刻架起金巧把她拖了出去。 “小姐——夫人——”金巧被拖走时,朝着汤琳和周氏大叫。只是此刻,汤琳和周氏哪里还顾得上她。 第180章 谁下的手?(下) 金巧被拖走之后,谢太傅的目光落到了汤琳身上。 周氏见状,忙把汤琳挡在身后,急切辩驳道: “谢老大人,此事都怨金巧,也怨我们识人不清。今日妾身就把金巧交给贵府,要杀要剐都由你们!只是此事同琳儿无关!琳儿对此也是毫不知情!还望谢老大人高抬贵手!” 谢太傅却没有理她,阴鹜的目光仍然落在汤琳身上。 谢云轩侍立在一旁。他见祖父一直盯着汤琳,便知晓了祖父的意思,立刻示意家仆把汤琳拖到谢太傅面前。 周氏想要阻拦,却被谢家家仆一脚踢开。 周氏又想撒泼,谢家护院在谢云轩的示意下,迅速把一团破布塞进她的嘴里,将她钳制住。 谢太傅用看死人一样的目光看着汤琳:“说吧,你同云景又是怎么回事?云景是怎么来了这客院?你又是如何出现在这里的?” “不……不……我不知情……不关我的事……” 汤琳牙齿打颤,结结巴巴,许久才把一句话说完。 谢太傅的眼睛眯了眯,“既然汤小姐不愿意说,那就报官吧!云轩——” 听见谢太傅唤自己,谢云轩忙上前一步,躬身道:“祖父,请吩咐!” “你拿着我的名帖,去京兆尹府衙请莫大人来一趟!有人给我孙子下毒,还有人企图趁我孙子中毒之时算计他,就请莫隐莫大人前来替老夫查明真相,还我孙子一个公道吧!”、 谢太傅缓缓说完,又看了汤琳一眼,“至于莫大人要怎么审,是否要动刑,那就同老夫无关了!就去大牢里坦白吧!” 汤琳听见“动刑”和“大牢”四字,被吓得面如土色。 “是,孙儿这就去!” 谢云轩得了谢太傅的吩咐后,转身正要离去,就听见汤琳大声喊道:“不!不要!” 谢云轩停下脚步。谢太傅扫向她的目光冰冷得没有丝毫温度。 “谢大人,不要!我说!我说!”汤琳浑身哆嗦着。 进了花厅后,汤琳并没有和母亲坐在同一桌。周氏想和在场的贵妇结交,就抛下女儿独自去应酬。 汤琳没有见到谢云景,独自百无聊赖地坐着,直到秦湘兰坐到她面前,她才同秦湘兰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天来。 秦湘兰和汤琳的年纪差不多,家中也正在给她议亲。 秦湘兰是秦国公府二房的嫡女,家世俨然比汤琳好太多。因此,秦国公府替她选的夫婿是礼部侍郎家的嫡幼子。 说到自己的亲事,秦湘兰洋洋得意,汤琳的心里却是酸溜溜的,很不是滋味。 没多大会儿,严宝珠和谢云梅也过来了。接着,顾锦行和都军侯府的两位小姐也来了。几个年龄相仿的少女坐在了同一桌。 汤琳同严宝珠、顾锦行的关系本就不对付,这下更是郁郁不乐。 顾锦行、严宝珠、商婉珠、商婉清几人热热闹闹地聊着天。除了谢云梅和秦湘兰同汤琳说几句话外,谁也没有搭理她。 汤琳的心里很不爽。于是,在宴席进行到一半时,她就借口上净房,独自离开了花厅。 意外的是,汤琳一出花厅,就遇上了谢云景。 彼时,谢云景已经喝醉了,正摇摇晃晃地要往内院去。 汤琳躲在后面,先后看见有一个婆子和一名丫鬟上前同谢云景搭话,也不知说了什么,谢云景就把她们赶走了。 望着谢云景的背影,汤琳突然就有了一个念头:她要给谢云景作妾! 谢太傅是三朝元老,做过太子和几位皇子的老师。谢家又出了一个太子妃,正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之时。 与其嫁进小户人家为妻,倒不如嫁给谢云景为妾。做谢云景的妾室,想必过的也是富贵日子。 心里冒出这个想法后,汤琳一时有些激动。她见四下无人,就不由自由加快脚步,跟上了谢云景。 从花厅出来,往内院去,要经过一道垂花门。在垂花门的旁侧,另有一条路,通向谢府的荷花池。 就在谢云景要进垂花门时,汤琳拦住了他。 “谢公子,你醉了,不如让奴家扶你去荷花池边歇一歇吧!”汤琳粉面含春,羞涩地扶住谢云景。 谢云景本来就醉得稀里糊涂的,走起路来早已东倒西歪。此时也就任凭汤琳的摆布。 汤琳暗自得意,心想,若是有人能够撞见自己同谢云景在一起就好了,这样她就能名正言顺嫁给谢云景做妾了! 汤琳丝毫不以做妾为耻。她甚至已经在开始幻想,日后如何牢牢抓住谢云景的心,打败谢云景的正妻,最好能把谢云景的正妻之位夺过来! 汤琳还真是心想事成了!因为她很快就陷入了一阵眩晕之中。 随后,汤琳就稀里糊涂地感觉到似乎有人把她和谢云景一起带进了客院。 然后,似乎没多大会儿,汤琳就彻底清醒过来,并且看见自己正坐在谢云景的怀里,鬓发凌乱,衣衫不整。 更要命的是,客院的房间外已经围堵上了许多人,大家都在对她和谢云景指指点点。 刚开始,汤琳还有些得意,以为自己的想法得逞。但随即,她就发现事情完全超出了自己的掌控! 汤琳哭哭啼啼地讲述完,不止谢云轩,就连谢才德和谢才俊听了也感到心惊。 如果金巧和汤琳讲的都是真的,那就是明显有人在针对谢家,要算计谢家! 让金巧冒充谢府的丫鬟给谢云景下药,汤琳和谢云景二人又被人无缘无故带进客院…… 只是,这个在背后下手的人,似乎特地针对的就是汤琳和谢云景?但这样做的目的又是为了什么?难道就仅仅为了让汤琳能够嫁进谢家,给谢云景当妾? 谢太傅一下就抓住了问题的要点。 谢太傅的目光又掠向周氏。周氏没有想到真相竟会是如此,此时也是不敢再说什么,只在心里暗恼女儿。 “汤夫人,今日之事我谢家必定会继续追究!你同汤小姐现在可以离开,只是希望你们能够管好自己的嘴!”谢太傅说。 “谢老大人放心!妾身绝不提起半个字!”周氏忙保证。 第181章 严婳小产 客院中发生的事情很快就被传到了顾锦行她们这里。 彼时,顾锦行、严宝珠,以及商婉珠、商婉清姐妹二人,正坐在谢云梅的院子里掷骰子玩。 “汤琳?”顾锦行听了有些讶然。 “我们离开的时候,汤琳不是还好好地和秦湘兰坐在那里吃席吗?”严宝珠不解地问。 “几位小姐离开后不久,汤小姐就对秦小姐说她要去一趟净房,然后也离席了。”谢云梅的丫鬟把打探得来的消息事无巨细说了一遍。 商婉珠同情地看向谢云梅,“云梅,你大堂哥要倒霉了!” “对的!汤琳就是一个搅事儿精!汤家如今也不怎么样!谢云景让汤琳攀附上,可不是什么好事!”严宝珠接话道。 “不过,谢大哥怎么会轻易就让人算计了去呢?谢大哥的酒量很好呀!我记得有次在郡王府看见他和翟堂兄喝酒,他俩整整喝了两大坛子的酒都没有醉!” 商婉清双手托腮,看着谢云梅她们说。 “婉清说得对,谢云景就是被人给算计的!他再猴急也不会看上汤琳这种货色!”严宝珠实在是厌恶汤琳,嘴上毫不留情。 顾锦行听了严宝珠的话,忍不住笑出声来。谢云梅、商婉珠和商婉清也笑了。 就在这时,严云梅的另外一名丫鬟快步走了进来,“小姐,不好了,奴婢听说大少夫人小产了!” 顾锦行几人一听,又是一惊。顾锦行心念一转,谢家的大少夫人,可不就是安定侯府三房的严婳吗! “大嫂怎么会小产的?不是有丫鬟婆子伺候着吗?”严云梅看着丫鬟问。 “奴婢也不知详情,只是听人说和大公子有关……”丫鬟吱吱唔唔道。 顾锦行当即心下了然。严婳必定是听闻了客院中的事,一时急怒攻心,动了胎气。 不过,身体健康正常的孕妇,即使动了胎气也不见得就会小产。看来严婳的身体不怎么好,或者她怀的这胎本就有些不妥。顾锦行寻思着。 “那去请大夫了吗?”谢云梅关切地问。 “奴婢听说耽搁了好一阵才请的大夫,奴婢回来时,大夫刚过去。” “为何会耽误呢?”商婉珠问。 “今日老太爷寿辰,主子们都去了前院,得力的丫鬟婆子也都去帮忙了,最后还是风姨娘听说了,才赶紧让人去请的大夫!”丫鬟回答道。 风姨娘是谢才德的姨娘,她住在后院东南角的一座偏院里,严婳的院子却在后院的西北方位。两处院子离得远,等风姨娘知晓时,严婳已经小产了。 最先听见知秋和知冬呼救的人是杜姨娘和她的丫鬟。因为杜姨娘住的小院,就在严婳院子的隔壁。 杜姨娘的丫鬟听见后,刚想去帮忙叫大夫,却被杜姨娘拦下了。 “不准去!死了才好!”杜姨娘恶狠狠地道。 接着,杜姨娘又赶紧让丫鬟关上了小院门窗,佯作不知情。 谢云梅站起来,“几位妹妹,我得去大嫂那边看看。今日原本想要多留你们玩一会儿的,只怕是不能再陪你们了。” 谢云梅充满歉意,“改日我请几位妹妹吃饭赔罪!” 严宝珠和商婉珠也是通人情世故的人,知道主人家里出了不小的麻烦事,作为客人哪里还好再继续留下来。 “谢姐姐,你忙去吧,我也该回去了。我去找我娘。” 严宝珠说着就站起来往外走,正好容秀郡主遣了人来找她,跟在后面的还有都军候夫人晏氏派来的婆子。 “二位小姐,夫人说时间不早,该回府了!”晏氏的婆子对商婉珠和商婉清姐妹说。 于是,商婉珠拉着妹妹商婉清起身,“行,那我们也走了,改日再见。” “锦行,你呢?你不走吗?”严宝珠回头看着她。 顾锦行摇摇头,“我得去看看三姐姐,你们先走吧。” 于是,严宝珠和商婉珠、商婉清姐妹二人便随各自府里的婆子而去。 待严宝珠三人离去后,谢云梅才携了顾锦行一同往严婳的院子走去。 刚走到半路上,她们又遇见了安定侯夫人明氏、严二夫人,以及陆氏。 严婳是安定侯府的姑娘,她出了事,明氏一行人于情于理自然都该去看上一眼。 谢云梅和顾锦行上前行礼,陆氏却不看她俩,兀自神色焦急地朝前走了。 “你三婶心里急,莫要同她介意!”严二夫人拉起顾锦行的手,这句话既是对顾锦行说,更是对谢云梅说。毕竟,陆氏虽身为长辈,行为也是有些失礼的。 谢云梅和顾锦行自然不会去计较。 几人刚走到严婳的院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陆氏的哭声: “我可怜的婳儿,你怎么就这样命苦!头两胎生的都是丫头!这一胎好不容易得来,千盼万盼才是个小子,怎么偏偏就小产了啊!” 明氏和严二夫人听了面面相觑。 见明氏几人进来,知冬迎了上来,“见过侯夫人、二夫人,两位小姐!” “你家少夫人怎么样了?”明氏关切地问。 “少夫人小产了,是个已经成形的男胎,可惜了!”知冬低声道。 听见明氏和知冬的声音,陆氏转头盯住知冬,迁怒道:“你们这些贱婢是怎么伺候的?连个人都伺候不好,要你们何用!” 严二夫人见陆氏怒气冲冲,忍不住劝道:“三弟妹,木已成舟,悔又何用?怒又何益?不妨让婳儿好生休息,养好身体!” “二嫂,婳儿是我的女儿,不是你的女儿,你自然是不会心疼!婳儿肚子里掉的不是你的孙子,你自然也是不在意的!”陆氏呛了严二夫人一句。 严二夫人一听,当即就变了脸色,要多尴尬有多尴尬,要多难堪有多难堪! 顾锦行不满了,“三婶,我姨母是一片好心,三姐姐如今最需要的是休息,您这样大声嚷嚷只怕会扰了三姐姐的清静的!” “你是什么东西,敢来教训我!”陆氏的心里本就气不顺,见顾锦行竟敢当面指责她,自然更加愤怒了。 “你……”严二夫人很生气,明明好心劝了陆氏两句,谁知对方竟不知好歹! 明氏见势不对,抢过严二夫人的话:“三弟妹,二弟妹说得没错,事情既已发生,你再恼怒又有何用!如今重要的是让婳儿养好身体,婳儿还年轻,子嗣日后还会再有的!” 接着,明氏又说:“妇人小产之后最宜静养,最忌气急心燥、火大伤身,你这样扰了婳儿的清静,只怕于婳儿的身体休养无益!” 明氏的话软硬兼施,陆氏自觉理亏,低头擦泪。 第182章 太子妃示好 这时,陆氏的心腹婆子看了看陆氏,又看了顾锦行一眼,笑着对明氏和严二夫人道: “大夫人、二夫人,大夫说三小姐此次小产伤了身子,恐怕得好生补补才行。老奴听说今儿锦小姐送了谢老大人一支近百年的人参。这样的人参,不知锦小姐那里还有没有……” 婆子的话还没有说完,严二夫人就恼了,面上满是怒色,正要开口,顾锦行悄悄拉了拉她,在她的手背上安抚地拍了两下。 陆氏抬起头,得意地瞟了顾锦行一眼,对明氏和严二夫人道:“我也不白要锦丫头的东西,我会给银子的!” 顾锦行心中讥笑一声。陆氏倒是说得好听,她说要给银子,难道还真能指望她给不成? 陆氏就算不给银子,顾锦行难道还好找她去要?若是别人,顾锦行倒也不是不能去当面要银子,只是这人是陆氏,有安定侯府。顾锦行终究是要给安定侯府几分情面的。 “三姐姐若是需要,我自然是不该推辞的。只是三婶,我那里百年的人参没有了,只有两支五、六年份的人参,回头我会让人给三姐姐送过来!”顾锦行不疾不徐地说。 陆氏听了,心里又是一个气!五、六年份的人参,价钱低廉,市面上到处都是,那怎能同百年份的人参相比! 明氏看向陆氏的目光里,毫不掩饰的鄙夷。 “三弟妹,婳儿如今没事就好。府里还有些事,我同二弟妹就先回去了。你在这里多陪婳儿一阵吧。” 明氏说完,也不等陆氏回话,直接起身就走了出去。 严二夫人也懒得再搭理陆氏,牵起顾锦行的手,跟在明氏身后就走了,只剩下谢云梅站在陆氏面前。 坐在马车上,严二夫人仍在生气,骂道:“世上怎会有这么不要脸的人!心里总想着旁人的东西,恨不得把别人的好东西全都抢过去!” “姨母莫要生气了,总归我也没有什么损失!”顾锦行安慰道。 “你三婶这个人,总是吃着自己碗里的,看着别人锅里的,心气比天还高,偏偏她自己也没多大的本事,你看她那栖霞院里,整日闹得个乌烟瘴气!”严二夫人嫌弃道。 “姨母快别气了!我骗了三婶,其实我那里还有一支老参,是我特地给姨母留下的,就算她求我我也不给!” 严二夫人果然被逗乐了,这一笑心里的气也散了。 “锦儿,离你及笄的日子也不远了,这及笄礼你有没有想法?打算怎么办?”严二夫人看着她问道。 顾锦行听了展颜一笑,“姨母,您就别操心了!宝珠县主说了,及笄礼让我和她一起办。” 严二夫人听了很惊讶,“你要和宝珠县主一起办及笄礼?长公主和容秀郡主可答应?” “宝珠说她已经同容秀郡主商议过,郡马又是侯府的四叔,郡主自然是肯的。” “那就好,那就好!”严二夫人欣喜道。 “按理说,你的及笄礼应当回到顾家去办,由你爹和你继母替你操持,可我实在放心不下,唯恐他们不能好好替你办。既然宝珠郡主让你同她一起办及笄礼,容秀郡主也同意,那就再好不过了!”严二夫人松了一口气。 随即,严二夫人又说:“有郡主出面,想必你父亲和你那继母也不能说什么!” 说完后,严二夫人似又有些担忧,“等你及笄后,就该议亲了。我得好好想想,替你挑个好人家,希望我的锦丫头能得一良人相伴。” 听着严二夫人说的这些话,顾锦行的心里溢满温情和感动。她靠在严二夫人身上,“姨母,我不想嫁人。” “瞎说!哪有女子不嫁人的!难不成你想做姑子去?”严二夫人嗔怪道。 “姨母,做姑子有什么不好的?”顾锦行在严二夫人身上蹭了蹭,笑着故意问。 “傻孩子,只有迫不得己的人才会去做姑子!你好好的,有我护着你,怎么能去做姑子?你娘若是在九泉之下得知,也是不会答应的!”严二夫人爱怜地看着她。 听见严二夫人提起黄氏,顾锦行有些心酸,她抿了抿嘴唇,没再说话。 随后,严二夫人又问起了顾安鸿和顾安飞兄弟的近况,顾锦行都一一作了回答。 “你莫要把你这两个兄弟拘得太紧,他们年纪还小呢!找个时间让他们回来我看看,许多日子没见了,怪想的。”严二夫人说。 “姨母放心,过些日子先生会放他们两日假,我就让他们去侯府陪您!” 顾锦行同严二夫人一路说着,在不知不觉中,马车很快就驶进了安定侯府。 严二夫人下了车后,嘱咐车夫把顾锦行送去如意园。 顾锦行回到如意园后不久,门房就送过来一张名帖。顾锦行展开一看,只见名帖的纸页上竟印着东宫的徽记。 “小姐,门外的婆子自称是东宫太子妃的管事胡嬷嬷,请求见您一面!”门房说。 顾锦行拿着名帖看了一眼,想了想,“让她进来吧。” 门房很快就把胡嬷嬷领了进来,另外还有两名内侍模样的人跟在胡嬷嬷的身后。 在两名内侍的手上,各捧着一只匣子。匣子一看就非凡品。 胡嬷嬷笑容满面,看向顾锦行的眼神有明显的讨好。她示意两名内侍将匣子呈到顾锦行面前,然后行礼问安。 “老奴奉太子妃之命前来向顾姑娘问好!” “嬷嬷客气了!嬷嬷快快请起!”顾锦行并没有去看面前的匣子。 胡嬷嬷上前一步,亲手打开匣子,只见一只匣子里装的是满满的珍珠。每一粒珍珠都硕大圆润,发着莹润的光泽,一看就是上品。 另外的一只匣子里放着各种玉镯金饰,无论材质还是做工,也都是珍品。 ”嬷嬷,无功不受禄,这些东西太贵重了,我不能收,烦请您给太子妃带回去!“顾锦行淡定地说。 见顾锦行并不是那种贪恋财物之人,胡嬷嬷暗自点头,极为满意。 第183章 太子妃的心事 东宫,谢云瑶穿着一身浅紫色的衣衫,倚靠在一张琉璃榻上。一名侍婢跪坐在榻下,手里在剥着葡萄。 剥好的葡萄被放进嵌金丝的细瓷碟里,另一名侍婢托着瓷碟,用一双银筷挟起葡萄,一粒粒喂进谢云瑶的嘴里。 谢云瑶的身后,站着一名年逾半百的嬷嬷,这是她的奶娘陈嬷嬷。 东宫太子妃的身边有两大得力的管事嬷嬷,一位是胡嬷嬷,另一位便是陈嬷嬷。比起能干的胡嬷嬷,陈嬷嬷更得谢云瑶的信任。 “胡嬷嬷去了吗?”谢云瑶一边吃着嘴里的葡萄,一边问。 “胡嬷嬷已经去了,拿着您的名帖,带着您备下的那两匣子礼。”陈嬷嬷恭敬地回答,丝毫没有因为自己做过太子妃的奶娘而有所轻慢。 谢云瑶听了陈嬷嬷的话,便不再多问,随手挥退两名伺候她吃葡萄的宫婢,独留下陈嬷嬷一人。 陈嬷嬷见她闭着眼睛,遂转身取来一条薄锦被替她盖上。 “太子妃,您先睡一会儿,老奴下去了。”陈嬷嬷低声道。 陈嬷嬷说完后正要退出去,谢云瑶却睁开眼睛叫住她,“嬷嬷,你说太子对那顾锦行究竟是何意?” 陈嬷嬷却不敢随意开口,寻思半晌方才答道:“老奴听说这位顾家小姐极善于经商,小小年纪,名下就有了好几间大铺子,生意还极好,听说在城外还买下了大片田地和农庄。” “本宫也听闻她的模样长得极好。你说她比起刘良娣如何?” “这个……老奴尚未见过那位顾小姐,倒是无法将她同刘良娣比较。”陈嬷嬷委婉答道。 太子苍舒的身边除了太子妃,还有一名良娣,一名良媛。 刘良娣容色出众,甚得太子苍舒的宠爱。刘良娣仗着有太子的宠爱傍身,眼里也不太怎么有谢云瑶这个太子妃。 陈嬷嬷虽然做过谢云瑶的奶娘,也得谢云瑶的信任,可她性子谨慎,丝毫不敢托大。 伴随太子妃左右,陈嬷嬷时刻牢记“祸从口出”的道理。她谨守本分规矩,做事总会瞻前顾后,思虑周全,毕竟身后还有儿孙,有一大家子人呐! 谢云瑶倒也不指望陈嬷嬷能说出什么。她悠悠地叹了口气,“罢了,本宫会找个时间见一见顾锦行!若是她能知进退、明好歹,就是把她抬回东宫伺候太子,本宫也能容下她!” “太子妃说得很是!如今顾家没落,她也依仗不上!她同安定侯府也只是拐弯抹角的亲,想来安定侯府也不能事事如她意,为她出头!能够依仗东宫和太子妃才是她的荣幸!”陈嬷嬷附和道。 听了陈嬷嬷的话,谢云瑶的心里有几分释然和得意,顾锦行不过一介商女而已,自己身为太子妃,身后还有谢家依仗,又何需惧她? 这样想着,谢云瑶的心情便轻快了几分。 “太子妃,可否需要老奴给您沏壶茶来?是前两日在锦茗阁里采买的玫瑰花茶。”陈嬷嬷小心地问。 “锦茗阁?” “是的,太子妃!锦茗阁就是顾锦行的铺子。她名下的铺子还有锦味轩、霓裳阁‘如意坊和织锦坊。” 谢云瑶兴致怏怏,“不用了,嬷嬷,你下去吧。胡嬷嬷回来后就让她来见我!” “是!”陈嬷嬷应了声就退下了。 殿内空寂下来。谢云瑶闭上眼睛想睡一会儿觉,但她怎么也睡不着,就索性睁着眼睛,脑海里走马观花地想一些事情。 三日前,谢府正在筹办祖父的八十大寿,在京中的世家高门官宦之中广发请帖。太子苍舒来到她的屋里,对她说:“太傅寿辰,你让谢家给顾锦行下一张请帖,请她赴宴!” 谢云瑶很是惊讶,“殿下,这是为何?” 顾家如今已非世家,家中亦无人在朝为官。按照顾家如今的门第,已经没法再踏入世家高门权贵的交际圈了。谢府的寿宴,顾家自然也是没有资格参加的。 “殿下,以顾家如今的门楣,给顾锦行下帖子,只恐惹人非议!不如就让她跟着安定侯府一同赴宴吧!” 谢云瑶以为自己考虑周全,何况这也不算什么大事。不料苍舒却满脸的不耐烦,对她冷声道:“你让人去同谢太傅说一声,就说是孤交代的,想必太傅大人也会赞同!” 看见苍舒的态度,谢云瑶的一颗心冷到谷底,又气又委屈。不过,她不能不按苍舒说的话去办。 当日,谢云瑶就让陈嬷嬷回了谢府。 陈嬷嬷是谢府的家生奴才,早年是谢云瑶的奶娘。 谢才德的原配夫人,也就是谢云瑶的生母早逝,继母对她也不甚亲近,谢云瑶几乎是陈嬷嬷一手带大的。 后来,谢云瑶嫁给苍舒,陈嬷嬷陪着谢云瑶一起去了大皇子府,后又伴着谢云瑶进了东宫。虽然如此,但是陈嬷嬷的丈夫和儿子还都在谢府当差。 陈嬷嬷对谢宅熟门熟路。她进了谢府后,先见了自己的丈夫和儿子、儿媳,抱了抱孙子孙女,然后就去谢太傅的书房禀明了来意。 太子果然没有说错,谢太傅听说太子和太子妃让谢家下帖子请顾锦行,还说太子妃想见见顾锦行,心里就很乐意,没有丝毫反对。 不仅如此,谢太傅还亲自拿笔写了帖子,派人给顾锦行送过去。 听说后来谢太傅唯恐顾锦行不去赴宴,又让二房出面,去容秀郡主府求了和顾锦行交好的严宝珠,让严宝珠领着谢云梅亲自登顾锦行去相请。 想到这里,谢云瑶的心里又是愤恨,又是委屈。不过,作为一个经过多年“训练”,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她很快就驱散了心中的那抹情愫。 不管太子看重顾锦行是何意,她谢云瑶始终都是太子的原配嫡妻!太子妃的位置只能是她的! 不管祖父看中顾锦行是何意,她谢云瑶毕竟是祖父的亲孙女,想必祖父总不会为了一个外人就不顾自己的嫡亲孙女! 想到这里,谢云瑶的心里多少有些释然! 第184章 猜想 “顾小姐盛名在外,巾帼不让须眉,太子妃一直有心想同您结交,只是碍于宫规繁多,恐给顾小姐惹来不必要的烦恼,再加上东宫的事务也多,故太子妃的心愿才一直迟迟未了。” 胡嬷嬷客气地说,不愧是东宫出来的人,这一套说辞圆滑得体,滴水不漏。 不等顾锦行回答,胡嬷嬷又继续解释道: “今日谢府寿宴,太子妃原本计划回去给老太爷贺寿,也顺便见一见顾小姐,了却心中一桩夙愿。 却不料昨夜皇后娘娘偶感风寒,太子妃今儿一早就入宫侍疾,便耽误了行程,也错过了见顾小姐一面。 太子妃这才遣老奴前来向顾小姐表达歉意!” 顾锦行听到这里明白过来,难怪谢府会给她下请帖,还专程让谢云梅跟着严宝珠上门来“请”她,原来竟是太子妃的意思! 也难怪今日在谢府竟没有看见太子妃的仪仗! “嬷嬷言重了!太子妃厚爱,民女愧不敢当!” 见顾锦行始终不卑不亢,胡嬷嬷对她更满意了。她以为太子和太子妃看上了顾锦行,想要把人纳入东宫。 “顾小姐,太子妃送出的礼,就没有收回的道理。”胡嬷嬷仍然笑眯眯地说。 接着,胡嬷嬷又说:“这两匣东西,在顾小姐看来可能是过于珍贵,不过对太子妃来说却是再寻常不过。所以顾小姐不必在意,这只是太子妃的一番心意!” 见胡嬷嬷执意不肯把东西收回,顾锦行有些为难。 胡嬷嬷察言观色,觉得顾锦行的神色有些松动,忙又说道:“若是老奴当真把这些东西再带回去,只怕太子妃会责怪老奴办事不力!” 顾锦行心思一转,“嬷嬷若是担心回去不好向太子妃交代,不如我给太子妃写一封信,将此事细细说明,嬷嬷你看如何?想必太子妃看了我的信,自然不会再责怪你!” 胡嬷嬷一听就有些慌。不妥!不妥!自然不妥! 她带着太子妃的名帖和礼物来如意园之前,太子妃就已经交待了她,务必要让顾锦行收下东西,胡嬷嬷自然不敢将这件事情办砸。 “顾小姐,您就行行好,莫要为难老奴!太子妃吩咐的事,老奴不敢不做好!老奴求您收下吧!”胡嬷嬷开始打悲情牌,苦着一张脸说。 “太子妃究竟有何事,嬷嬷不妨明白说出来。”顾锦行看着胡嬷嬷,她可不相信太子妃会平白无故同她结交,给她东西。 顾锦行又不傻,她明明同太子妃不相识,两人连面都没有见过。 这突然间,太子妃又是让谢府给她下请帖,又是要想见她,还让谢云梅上门同她打感情牌,做说客,现在又让人来给她送东西…… 若说这中间没有猫腻,没有算计,太子妃纯粹只是想和她结交,顾锦行打死也不会相信! 然而,胡嬷嬷却也没有更多的话。 顾锦行只觉得心累。她倒不是故意拿乔,更不是害怕谢云瑶,她只是不愿意给自己惹来太多麻烦。 “既然如此,那我就先收下了。”顾锦行见推辞不过,最后只好勉强收下。 胡嬷嬷见她终于把太子妃送来的两匣子东西收下,心里松了一口气,正想要告辞回去复命,却被顾锦行叫住,“嬷嬷,稍等!” 顾锦行看着胡嬷嬷,笑道:“礼尚往来,我怎好只收太子妃的东西,让嬷嬷空手回去?” 顾锦行说完,又看向木凤:“你现在去一趟霓裳阁,取些上好的胭脂水粉和香露回来,再顺便去一趟锦味轩,多拿几盒鲜花饼。快去快回!” 木凤立刻领命离去。木凤走后,顾锦行让人重新给胡嬷嬷彻了茶,又陪着胡嬷嬷说了一会儿话。 顾锦行有意向胡嬷嬷打探东宫,又给了胡嬷嬷一绽银子,胡嬷嬷一时高兴,倒是让顾锦行得到了一些有用的信息。 太子苍舒同太子妃谢云瑶是结发夫妻,倒也恩爱,只是东宫最得宠的是刘良娣。太子妃生有一女,尚未有嫡子,庶长子却是刘良娣所出。 太子是长子,但是皇后娘娘却似乎更喜爱幼子——四皇子。大约爱乌及乌,皇后娘娘也更为偏疼四皇子妃,甚过太子妃。 …… 没多久,木凤就带着脂粉香露和几盒鲜花饼回来了。 顾锦!”行把东西推到胡嬷嬷面前:“嬷嬷,这些是我的一些心意,麻烦你给太子妃带回去!” 胡嬷嬷假意推辞一番后,便也收下了。 等胡嬷嬷走后,顾锦行回到屋里,看着面前的一匣子珍珠,一匣子金银玉饰,只觉得这些东西着实有些烫手。 在这个时代,和皇权沾上固然能够得到一些利益,却也未必就是什么好事。就拿夺嫡这件事来说,谁败谁死!那真的就是一场豪赌! 如今虽然东宫已定,但是潜在的危险并不是没有,那几个落败了的皇子,焉知无人在私底下蠢蠢欲动,试图卷土重来? 再说,谢云瑶又怎么可能会突然平白无故地要和她结交呢?八成还是和太子苍舒有关…… 可是,顾锦行和苍舒也没有什么关系和交集啊,苍舒为何要结交她?又是为了什么目的?顾锦行想了很久,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难道太子是为了她手中的银子…… 不得不说,顾锦行还真是猜得八九不离十。太子苍舒之所以把主意打到她的头上,还真的是和钱有关!关于这点,留待后面说。 倒不是顾锦行有多么聪明,只是她想来想去,觉得自己除了钱,还真的是没有什么能够值得一个堂堂的太子惦记。 只是,顾锦行还是觉得很奇怪。苍舒要钱,为什么不去找诸葛皇后?不去找诸葛家?诸葛家可是他外家!再说了,作为宋夏朝的超级世家,诸葛家不是很有钱吗?富可敌国,可比她顾锦行有钱多了! 还有欧阳家,欧阳澄溪不也有钱吗…… 总之,有钱的人家很多,苍舒为什么不去找他们要钱,独独要打她的钱袋子的主意呢?这不符合常理啊! 顾锦行想得脑壳疼,最后只得出一条结论:反正不管怎样,把自己的钱袋子捂紧就好! 第185章 搞事 驿馆,巫马玖黑着一张脸,艾保乌大气不敢出。 “艾大人,谁让你擅自作主的?你倒是给谢家添了堵,谢家的水也让你搅浑了一些,可是谢家的实力也不容小觑,这几日他们一直在查,若是查到我们这里,你该如何去作解释?”巫马玖诘问道。 “下官思虑不周,请殿下责罚!”艾保乌自知理亏,低着头,也不为自己辩驳。 巫马玖倒背着双手,在屋子里来来回回地走了一阵,又站在艾保乌面前:“艾大人,说说吧,说说你当时究竟是如何想的?” 艾保乌面带愧色,“殿下,下官派人联系上了金婵,据她递过来的消息,汤家二房正在给汤琳择亲事,汤琳却对谢家大公子情有独钟,下官就想顺水推舟……” “你就想在谢家办寿宴的时候,趁机推一把,促成汤琳和谢云景的好事,是不是?”巫马玖打断他的话。 “是的,下官当时确实是这样想的。”艾保乌红着脸承认道。 “那你说说,促成了汤琳和谢云景,对我们能有多少好处?那谢家不仅有一个三朝元老,还出了一个太子妃,谢云景也是人中龙凤,谢家和益亲王府也有亲,又岂是靠这点雕虫小技就能轻易撼动的?” 巫马玖越说越生气。艾保乌见此,心里更加忐忑,“下官知罪!不知殿下可有补救之法?只要能补救,下官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眼下,汤琳也只能去给谢云景做妾,可惜了这颗棋子!孤原本还想把她送进安定侯府!”巫马玖似乎遣憾不已。 “殿下的意思是……”艾保乌小心地探问道。 巫马玖知艾保乌忠心,倒也不瞒他。 “严硕驻守南疆,经营多年,根深叶茂。我离国在夹缝中求生存,若能得他援手,诸事可为。孤原本想设计把汤琳送到严硕身边,用她搅乱安定侯府,挟持严硕,为离国换取好处,不成想你竟把她送进了谢家。” 接着,巫马玖又说,“还有汤家。虽说汤琳只是汤家二房的人,可汤家二房和大房到底同气连枝。我们要和汤家合作。你这样算计了汤琳,若是让汤家人得知,焉知不会一波三折!” 听了这席话,艾保乌更加惭愧了。他跪在巫马玖面前,“下官急功近利,私自作主,坏了殿下的事,请殿下惩罚!” “孤暂且不罚你,且待你将功赎罪!日后艾大人遇事要多加思量,切勿再冲动行事。重要之事勿忘先知会本殿下一声!”巫马玖看着他。 “是,下官谨记!”艾保乌诚惶诚恐。 “起来吧,艾大人,赶紧想办法把尾巴清理干净,孤可不想在驿馆看见谢家的人!” 艾保乌麻溜地从地上爬起来。 巫马玖和他商议一番后,艾保乌便去按巫马玖的吩咐行事。 艾保乌出去后,巫马玖脱下身上的锦袍,重新换上一套白鹿书院的学子们统一穿的院服,又重新绾了宋夏式样的男子发髻,手中拿起一把折扇,扮作了白鹿书院的书生。 “主子!”这时,巫疆走出来。 巫马玖白了他一眼,“一边儿去,不要碍我的事!” 巫疆却急了,“不行,主子,不管上哪儿,您都得带上我!属下得保护您!您若是出了事,属下回离国也没法交待!” “那你就隐在暗处,离我远点!”巫马玖说。 巫疆听了欢天喜地,“主子,您放心,属下的隐匿功夫可不比宋夏第一高手能差到哪去!” 随后,主仆二人听了听外面的动静,待附近无人时,巫马玖悄无声息出了房间,迅速进了平日鲜有人迹的驿馆后院,纵身翻墙而出。巫疆隐在暗处,紧随其后。 跳至驿馆围墙外后,赫然是一条狭长的胡同。巫马玖前后看了一眼。胡同里很安静,没有一个人。巫马玖摇着折扇,朝胡同口的方向走去。 汤家,汤太师辞官之后就赋闲在家。德昭帝念及懿德贵妃,并没有查抄汤家的家产,也没有没收汤家的宅子。 在朝为官的汤家人,除了几个不甚重要的旁支子弟被充军流放外,其余的要么被革去官职,如他一样赋闲在家,要么被贬官外放。 汤家大房一脉,除了失去朝堂上的人脉,其余倒也不伤筋骨。暂且蛰伏,只待东山再起之日。 汤太师又想到三皇子。不得不说,德昭帝的后宫虽然有很多女人,但德昭帝唯独对早已仙逝的懿德贵妃是长情的。 因为念及懿德贵妃,德昭帝纵然恼怒三皇子,倒底还是轻拿轻放,只下旨圈禁他三年。三年后,三皇子又可以继续过上正常的生活,也会有能力谋事。 有德昭帝的顾念,圈禁中的三皇子除了没有自由,其他的想必也不能差到哪里去。再加上汪祖南会定时送银钱打点,汤太师对三皇子的处境也就没有什么好忧心的。 想到汪祖南,汤太师迅速想起顾锦行,目光晦暗不明,闪过一抹狠辣! 若不是因为顾锦行,三皇子府怎会被推至峰口浪尖?三皇子府上的诸多阴私又怎会被暴露出来? 哪家皇子府没有一些阴私?东宫太子又能清白到哪里去?汤太师恨恨地想! 若不是因为顾锦行去京兆尹衙门告状,并执意要那近十万两的赔银,三皇子府又怎会被人白白看笑话? 三皇子也不会失去理智,不会被人利用,三皇子私扣民女充作私妓之事也不会被曝光! 想起这林林总总,汤太师心里的气就不平。 此时,顾锦行若是知道汤太师的这些心理活动,必定会说:可怜可恨可悲之人总是会把一切责任都推到别人的身上,完全不曾反省自己的行为! 汤太师就是这样的人!他不去反省三皇子所犯的过错,反而把一切都当作是顾锦行的错! “老爷,一名白鹿书院学子前来求见!”管家走到汤太师身旁,并把拿在手中的名帖递过去。 汤太师看也不看,直接说:“不见客!打发走!” 管家面露难色:“老爷,他说您只要看了这张名帖就会见他!” 汤太师不耐烦,但还是伸手接过名帖,翻开扫了一眼。 然而,只一眼,汤太师就看清了名帖上的徽记和落款。他心里一惊,身体一下坐得笔直。 “快去把人请进来,带进我的书房,尽量不要让人看见!若是有人看见了询问,就说是我的一位故人之孙,在白鹿书院求学,受家中长辈之命前来拜访于我。” 汤太师一边仔细叮嘱着管家,一边起身往书房迈去。 第186章 三公主的去留 离国使臣抵达京城的第二日,艾保乌就正式代表离国向德昭帝呈上了两国交好的国书。同时,艾保乌代表巫马玖,向德昭帝请求迎娶公主和亲。 德昭帝收下了离国的国书,却被和亲之事难住了。 退朝之后,他回到御书房,左想右想之后,让内侍去请来几位亲王一同商议。 “众卿可有适合和亲的女子推荐?朕认作义女,封为公主。”德昭帝说。 几位亲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纵然家中有适龄且未定亲的女儿,可谁又愿意把自个儿家的孩子送去那鸟不拉屎的地方? 没错,离国一个小小的弹丸之国,仅靠丰富的矿藏才足以立国,连宋夏十分之一的富庶都及不上,可不就是穷! 何况高门官宦之家,通常都是把女儿作为利益联姻的筹码。既然和亲难以为家族换来任何好处,就算是被德昭帝封为公主,他们也不愿送女儿去和亲。 “咳咳!” 益亲王咳了两声,“皇上,臣的幺女虽未出嫁,却已定亲,且过了聘礼,恐不好悔婚!” “皇上,臣也是!臣的女儿下月就要成亲了,万事都已俱备,恐也不能悔婚,还请皇上另觅人选。” “皇上,臣家中无女……” “皇上,臣女性烈莽撞,实在不是和亲的适宜人选……” 德昭帝听了头疼不已。见几位亲王都指望不上,只好歇了送宗室之女和亲的心思。 德昭帝又想到四公主福华。他原本打算送四公主去和亲,却不料赵之越竟亲自向他开口求娶。 赵之赵才学出众,再加上仪表周正,温尔文雅,德昭帝颇为赏识,对他生出几分惜才之心。因此,当赵之越向他开口求娶四公主时,德昭帝自然不愿拂了他的意。 还有一个原因,德昭帝毕竟宠过芳妃多年。如今,芳妃虽盛宠不再,但德昭帝对她还是有几分情份的。 福华公主也是被他宠爱过的女儿。所以,要把四公主送去离国和亲,莫说芳妃不愿意,就是德昭帝也硬不下那心。 所以,德昭帝应了赵之越的请求,为他和四公主赐了婚。 皇帝金口玉言赐下的婚事,也总归是不好悔婚的。 剩下唯一没有定亲的,就是三公主福云。但是,德昭帝却不能送福云去和亲。 福云比巫马玖年长,两人的年岁本就不般配;福云又痴恋商翟,屡次拒婚,若是硬要送她去和亲,她必定又会寻死觅活。 接着,想到福云私自离宫,出走多日至今渺无音信,德昭帝就恼怒,让内侍去京兆尹府衙传莫隐。 莫隐匆忙跟随内侍回到皇宫,走进御书房。德昭帝见到他大为光火,面带怒色,“莫隐,三公主可有消息?” 莫隐伏地而跪:“回禀皇上,三公主暂无消息,臣的人正在全力寻找。” 德昭帝骂道:“朕限你三日找出公主!若是三日后再找不出公主,朕看京兆尹衙门就没必要存在了!” 莫隐出了皇宫,回到衙门后,召集所有衙役,限令在三日内找出三公主。 商翟见莫隐加大了对三公主的寻找力度,就去同顾锦行商量如何劝说三公主回宫。 顾锦行时刻关注朝堂消息,性子又谨慎,早已不想继续留三公主在花田庄子上。 “何不暗中通知玉嫔娘娘出宫接人?”顾锦行建议道。 商翟摇头,“不妥。三公主性子倔强,她不愿意回宫,若是硬逼她回去,只怕会出意外。” “人家是痴恋你才跑出来的,你既然这样好心,考虑如此周全,何不娶了她更省事!”顾锦行讥笑。 “小没良心的!”商翟给了她一个爆栗。 “哎哟,你敲我脑袋做什么?难道我说错了?事实不就是如此嘛!”顾锦行撇嘴。 “你莫要吃醋,我倒是不管她的好歹。只是她若真出了事,我母亲的心里会过不去,”商翟解释了一句。 接着,商翟又说:“也恐有心之人会利用此事针对郡王府。毕竟三公主是在我母亲去见了玉嫔之后才离宫的。” “你不必对我说这些,我都知道。”顾锦行说。 “我若是不说清楚,只怕你这脑袋瓜又会将我黑化。”商翟笑道。 “那要不让三公主住到你们郡王府上去?”顾锦行看着他。 商翟立刻摇头,“更不妥!我怕被她缠上!” 顾锦行大笑,“你不早就被她缠上了吗!” 两人商量半天无果。 商翟忖度,德昭帝虽然恼怒三公主,但在离国使臣前来请求和亲的这个节骨眼儿上,想必德昭帝也不能真的迁怒、惩罚于她。 思来想去,最后,商翟决定把三公主的下落透露给莫隐。 得知福云公主暂住在顾锦行的花田庄子上,莫隐一边派人前去宫中禀告,一边带着人当即就赶往花田庄子。 顾锦行知道了莫隐正往她的庄子上去后,放心不下,也让刘德套了马车,匆忙尾随莫隐而去。 当他们赶过去时,三公主正同锦瑟、柳芳站在花田里。 花田里,十来名农妇正在采摘玫瑰花苞。这些玫瑰花苞被采摘下来后,经过晾晒,被制成玫瑰花茶。 三公主也在和农妇一起采摘花苞。 她看上去对这活儿极有兴趣,丝毫没有因为自己是公主而看不起农妇,更没有因为和农妇一起劳作而以为耻。 在和熙的日光中,三公主面带微笑,神色安宁,贞静而美好。 当莫隐和顾锦行抵达田间时,看见的正是这样一幅图景。 莫隐正要出声,顾锦行拦住他。 “莫大人,您先带人去庄子里面歇息。我在这里陪三公主待一会儿,再带她去见您。”顾锦行说。 见莫隐不置可否,顾锦行又说:“莫大人,您突然出现在三公主面前,一定会吓着她,她可能会误会您是来抓她回宫的,会更加抵触,不愿回去!三公主若是再偷偷跑了,只怕会更难以寻找,莫大人对皇上也不好交代!” 莫隐被顾锦行说动了,便带着自己的人离开花田,进了庄子。 直到莫隐他们走进庄子看不见了,顾锦行才走到三公主面前唤了一声。待三公主转过头来,顾锦行便向她行礼问安。 ”三公主,民女来看看您!”顾锦行笑道。 三公主目不转睛地瞧着顾锦行。突然,她抬手指着顾锦行说:“我想起来了,你就是表兄喜欢的那个人!” 第187章 劝说 顾锦行岔开她的话头,“公主,您可知这玫瑰花可以用来制成玫瑰花茶!” 三公主果然被引起了兴趣,“那是怎样制成茶的?” “其实很简单,公主不妨随我去看一看。”顾锦行笑道。 三公主很好奇,于是走出花田,随顾锦行往庄子里走去。 这处花田庄子其实分了两片区域。前面的庄子如同普通农庄,锦瑟一家,以及庄子的下人都住在这里。三公主暂住的主院也是在这里面。 顾锦行带着三公主走进庄子后,并没有往主院去,而是从一条旁侧的甬道朝前走了约三十多米,然后穿过一扇垂花门。 出了垂花门,三公主这才发现在庄子的后面竟然还连着一个独立封闭的大院子。 在这个院子中,有一块约十平方米大的坝子。坝子的地面上铺着干净的竹席,顶上则搭建了一个可以移动的竹棚。 两名下人正在把刚采摘下来的鲜玫瑰花苞倒在坝子的竹席上,然后摊平晾晒。 因为天气晴朗,坝子上方并没有遮挡竹棚,日光直接倾洒在鲜艳欲滴的玫瑰花苞上。 在顾锦行生活的前一世,玫瑰花茶的制作采用的是烘干和冻干的技术。 烘干采用的是低温除湿的方法。为了尽最大程度保持花的颜色、香气和营养元素,在烘干时需要控制好温度,不能超过五十五摄氏度。 冻干的技术成本更高,因此并不常见,但是同烘干相比,花的颜色、香气和营养成分能够得到更好的保存,售价自然也更贵一些。 而在这一世,还没有烘干和冻干的技术,顾锦行自问也不是天才,也做不出一模一样的机器来。 所以,她只能采用最原始笨拙的方法,尽量利用阳光把玫瑰花晒干。 但是,若日光强度不够,尤其遇上连绵的阴雨天气时,新鲜的花朵反复晾晒不干,时间一长,就容易发霉变质,也会影响到花茶的成色、香味和口感。 于是,就需要用顾锦行自制的简易铁桶来“烘烤”。 是的,就在晾晒玫瑰花的坝子旁边,三公主看见了好几个奇怪的东西,像是巨大的圆形桶,都是铁制的,上面还有盖子。 圆形铁桶分别被架在几个并不深的坑洞中。 三公主看了半天,才弄明白这些坑洞竟是简易的炉灶。因为每个坑洞的底下和四周都堆着柴禾,还有烧焦的木炭。 “这些是用来做什么的?”三公主好奇地问。 顾锦行有些赧颜。 这几个大圆铁桶是她特地画了图纸,拿去找铁匠铺子打制出来的。 地面上的坑是顾锦行特地让下人挖出来的。 每个坑里加了一个铁架子,方便把大铁桶放在上面。铁架下面堆了柴禾,坑壁四周也堆了柴禾。 当天气不好,新鲜玫瑰花难以尽快在短时间内晾晒干时,就会在简易炉灶里点燃柴禾,先把铁桶烘热。 铁皮升温快,温度过高也不行。因此,把铁桶烘热后就要及时灭火,然后待铁皮稍凉,用手试铁皮的温度。 把手放在铁桶上,能承受铁皮的热温时,就迅速把玫瑰花倒进铁桶里,盖上桶盖,利用铁皮的余温进行烘烤。 因为铁皮降温也很快,所以为了尽快烘干花苞,几个铁桶就要轮番使用。 这个方法相当的麻烦,可是除此之外,顾锦行也想不出其他更好的法子来了。 好在效果还不错,利用铁桶余温烘干后的玫瑰花,和她在前世见过的那些玫瑰花茶相比,色泽香气和口味并不逊色多少。 在大院的另一角落,还摆放着好几个大陶缸。 “那些东西是什么?”三公主好奇不已。 顾锦行这里的许多东西都突破了她原有的认知。在三公主的面前,仿佛有一扇新世界的门正在徐徐拉开。 顾锦行带着三公主走过去。她亲手把一口陶缸上密封的盖子打开。 盖子揭开后,一股沁人心腑的玫瑰香气从陶缸里溢了出来。 “这些都是我用糖腌制出来的鲜花蜜,”顾锦行一边说,一边往里看了一眼,又唤人取来一个干净的瓷碗和一柄长木勺。 她把木勺伸进陶缸里去,舀出了满满一勺玫瑰花蜜。 顾锦行把玫瑰花蜜倒进瓷碗后,递给旁边的下人,吩咐道:“拿去给我和公主兑花蜜水。” 然后,她重新把陶缸的盖子盖上,密封好,带着三公主离开了这个大院子,穿过垂花门,回到了前院。 走进主院,顾锦行看见坑桌上放了几册书,竟是游记和地理志。 “公主喜欢看这些书?”顾锦行有些意外。 “闲着无趣,我让柳枝给我找来的,随意翻一翻。”三公主说。 这时,下人把兑好的玫瑰花蜜水用两盏琉璃杯盛了,呈了上来。 “公主,您尝尝。”顾锦行说。 三公主端起一杯,轻抿一口,顿觉满口芬芳,香甜无比,又连喝两口。 三公主忍不住砸着嘴,毫不掩饰地赞道,“太好喝了!” 顾锦行微微一笑,“公主若是喜欢,等您回宫时,民女让人给您装上一坛,您带回宫里慢慢喝,喝完之后民女再给您送去。” 三公主脸色一僵,马上说:“我不回宫!我就住在你这里!” “可是公主总不能长住民女这里,不然,民女会有麻烦的!”顾锦行婉转道。 “什么麻烦?”三公主皱了皱眉。 顾锦行看着她,认真地说:“您是公主,享有无上的尊荣,可也注定您不能够随心所欲。您可以偶尔来民女这里住上几日,却不能在民女这里长住。若是皇上和皇后知晓您宁愿住民女家,也不愿回宫,定会责怪民女蛊惑了您,会向民女问罪。” 听了顾锦行的话,三公主顿时面色苍白,目光里流露出孤独与忧伤。 “公主离宫这些日子,难道就不想念玉嫔娘娘吗?公主有没有想过,玉嫔娘娘会不会因为您私下离宫,受皇上责罚?” 顾锦行直言道。在她看来,三公主就是太过于养尊处优,唯我独尊惯了,行事才丝毫不考虑别人,不想想会带来什么后果。 她不能给三公主制造幻想。她必须敲碎三公主心里的那些“梦”,让她明白,作为一个公主是需要有责任和担当的。 果然,听了顾锦行的话,三公主的身子忍不住晃了晃,似要倒下,顾锦行伸手扶住她。 “母妃……不会!不会的!父皇不会责罚母妃!”三公主喊道,声音里却透着惊慌。 “可是,民女听说玉嫔娘娘已经搬出了玉照宫,被皇上罚去了梅庵礼佛。”顾锦行毫不留情地说。 “你怎么知道?你在骗我!你是骗我的,对不对?”三公主一把抓住顾锦行,厉声问。 顾锦行垂下头,“民女哪有胆子编造谎言来欺骗公主!” 意识到顾锦行没有说谎,三公主颓然地倒在座椅上。 玉嫔被罚去梅庵的事,也是商翟告诉顾锦行的。三公主离宫后,德昭帝迁怒玉嫔,下旨斥责她教女无方,令她移居梅庵礼佛赎罪。 顾锦行看着三公主,继续道:“公主可知,自你离开后,玉照宫的宫人都被打入了慎刑司。” “不——”三公主脸色大变,从座椅上跳起来。 宫中的慎刑司专为有过错的宫人而设。进了慎刑司,就等于送进去了半条命。 “小喜……小喜……”三公主喃喃道。 小喜是她的贴身宫婢,她混出宫时穿的那身禁军服也是小喜替她弄来的。小喜一直尽心伺候她,对她忠心耿耿…… 三公主不敢再想,哭了起来。 “公主,您若是执意不回宫,不仅玉嫔娘娘出不了梅庵,只怕那些宫人们的命也都保不住!还有那位禁军副统领,他给了您一套禁军服,不仅会失去差事,指不定还会连累家人!” 说到这里,顾锦行也忍不住心生悲意。在这个时代,一人犯错,动辄就牵连全家。 顾锦行叹口气,“公主,他们都是无辜之人!” 三公主眼泪汪汪,被顾锦行的这些话打击不小,哭着问:“我若是回了宫,父皇能放了母妃吗?能饶过那些宫人吗?父皇会不会责罚我?” “皇上定然会生公主的气,也有可能会责罚公主。不过,民女猜测,如果公主能在皇上面前求情,宫人们受到的惩罚或许会轻很多,至少不至于送命。还有玉嫔娘娘,等过些日子,皇上的气消了,公主表现好一些,想必也从梅庵里出来。” 顾锦行把这番话徐徐说完之后,就等待着三公主自己做决定。 三公主渐渐平复了情绪,沉默半晌。她先是目光散漫,最后焦距集中在坑桌上的那几本游记和地理志上,突然开口问顾锦行:“听说离国的使臣已经到了京中?” 顾锦行点点头,“是的。” 三公主的目光又移向户牖之外。户牖洞开,能望见外面的花田。一只孤雁正从花田的上方飞过。 三公主的目光渐渐明亮起来,神色里浮现出一抹决绝和刚毅。 “好吧,我回宫去!”她平静地说。 第188章 交易 顾锦行并没有注意到三公主的异样。她松了一口气,“公主,莫大人来接您回宫,此时正在民女的庄子里,民女这就去把他请过来。” 莫隐随顾锦行来到三公主面前,“臣给公主请安!请公主殿下随臣回宫!” 三公主看着他:“莫大人,我可以回宫,但是我有一个条件,希望你能够答应我。” 听了三公主的话,顾锦行突然有一种不好的直觉。本着明哲保身的原则,她果断转身退出房间,还顺手把门关上,独留下三公主和莫隐两人。 看见顾锦行毫不拖泥带水的动作,三公主惊呆了,莫隐也心情复杂,不知该说什么。 莫隐弯腰向三公主作了一个揖,“公主有话请讲!” 三公主定了定神,望着莫隐,徐徐开口道:“莫大人,我想请你帮一个忙,在回宫之前,我要见一见离国的二皇子。” 莫隐愣住了,等他反应过来时,以为自己听错了,“公主的意思,恕臣不明白!” 于是,三公主又说:“你替我安排一下,我要和离国二皇子见上一面。等见了巫马玖,我就回宫。这件事,除你之外,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确定自己听得明白无误,莫隐的脸色都变了,“公主,您的这个要求对臣来说实在有难度,恐臣难以办到!” 三公主笑了笑,“莫大人,你是父皇的股肱之臣,我知道你的能耐。只要是你想办的事,就没有做不到的。” “公主难道就不担心臣把此事告知皇上?”莫隐沉着脸。 “你不会的,莫大人!你若把此事告诉我父皇,父皇不一定会责罚我,但他定会猜忌于你!”三公主笃定道。 接着,三公主又说:“莫大人若是不答应我,我就不回宫!我若是不愿,谁也不能困住我!莫大人,想必这不是你愿意看到的。” “三公主想让臣怎么做?”被三公主威胁,莫隐不得不妥协。 三公主再不回宫,只怕德昭帝在一怒之下,真的会拆了他的京兆尹。莫隐对自己做不做官倒无所谓,只是他手下的那帮兄弟怎么办?都是拖家带口的人。 “今夜,你帮我把离国二皇子约到城外来见我,其余的事你就不用管了。我知道莫大人会有办法!”三公主说。 旋即,三公主又说:“放心,此事不会连累莫大人!” “臣会尽量去办,但是不敢保证。”莫隐的心里升腾起一股怒火,黑着一张脸离去。 驿馆,巫马玖正在榻上小寐,他突然睁眼,只见一枚飞镖破窗而入,直直地插进榻下的青石板地面上。飞镖上还有一封写了字的信。 不过,信页上的字迹笔画零乱,歪歪扭扭,看得出是写字的人故意为之。但也不妨碍他看懂内容。 巫马玖看完信后,把信丢进火盆里。 “主子,出了什么事?”巫疆在外面听见动静,走进来问。 “有人约我去城外见面。”巫马玖沉吟道。 “主子,可知是何人?不会是针对主子设下的陷阱吧?”巫疆开始紧张。 “无事,孤去会一会!”巫马玖不以为然。 此时,驿馆已笼罩在一片夜色之中。巫马玖换上一身夜行衣,走了出去。 驿馆外面的街道上已经没有几个行人。店铺都已打烊关门,城门也早已关闭了。 巫马玖提起轻功,往城外掠去,很快就躲过城门巡守的卫哨,来到了京郊外的十里长亭。 三公主裹着一身让顾锦行替她找来的深色长袍,头戴幕篱,已经等候在了长亭之中。 “公子可是离国二皇子巫马玖?”三公主看着来人,见他气宇轩昂,不同于普通世家子弟,开口问道。 巫马玖点头,“正是孤。月黑风高,三公主约孤在此见面,意欲为何?” 三公主摘下头上的幕篱,“我想同二皇子商议,做桩交易。” 巫马玖听了颇感意外,哂笑道:“两国邦交乃朝堂之事,孤与公主恐怕没有什么交易可谈。” 被巫马玖直接拒绝,三公主倒也不泄气,继续说:“我愿意奉旨和亲嫁给二皇子。” 巫马玖眯了眯眼睛,审视着三公主,并未相信她的话。 “据孤所知,公主心仪商郡王府世子,情比志坚,如今为何愿意放弃商世子?何况……公主焉知孤就一定愿意娶你?你我似乎并不般配?” “商翟的心不在我身上,我既然看明白了,自然不会再做那一厢情愿的事。”三公主不紧不慢地回答。 接着,三公主又说:“不管娶谁,对你来说有何区别?不都是为了换取宋夏的好处吗?你与其娶别人,倒不如娶我,因为我能给你带来更大的好处!” “公主此话何意?”巫马玖再次感到意外,不过,因三公主坦诚,他也收起了对她的轻视之心。 三公主轻笑一声,“我的意思是,你可以先娶我,我随你去离国。等出了宋夏边境,你再给我一纸和离书,我会带着和离书暗中离开。此事你知我知,不会有旁人知,也不要让我父皇知晓。以二皇子的本事,相信不难办到。” 巫马玖饶是再淡定,听了这一席话,此刻也是绷不住了,“……为何?” “因为我想离开皇宫,我也不想再要这公主的身份。只有同你和亲才是最好的法子。反正你也不想真的求娶宋夏公主,和亲不过是为了帮离国从宋夏获得好处。所以,娶了我,你可以一举两得!” 第189章 和亲 三公主走进玉照宫。自她离宫至今不过短短十数日,此时的玉照宫已物是人非。 玉嫔已奉旨迁去了梅庵礼佛思过,主殿内空无一人。 在玉照宫当差的宫人,负责值守的和在流云阁中伺候的,都被拉去了慎刑司。 其余宫婢走的走,散的散。凡有门路又肯使银子的,换去了其他清闲又有油水的地方当差;没有门路也不肯使银子的,都被打发去了浣洗房。 三公主的贴身侍婢小喜被莫隐带去了京兆尹衙门讯问,随后被关进大牢了。小喜扛不住大刑,在交待完三公主出逃的经过后,就撞墙自尽了。 走进自个儿居住的流云阁,看着被搜寻得凌乱不堪的宫殿,想着小喜,三公主泪如雨下。 顾锦行说得没错,身为公主,纵然有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却也不能够随心所欲。 既不能够随心所欲地去爱一个人,更不能够随意任性。如若不是因她的执念,她的自私和固执,又怎会连累母妃和宫人,怎会害得小喜丢了性命! 三公主悔得肠子都青了。 在新来的宫人的伺候下,三公主沉默地沐浴、更衣,梳洗完后,她就要去见德昭帝。 两名宫人拦住她:“三公主,皇后娘娘吩咐,请公主禁足流云阁,无旨不得外出!” “滚开!”三公主奋力将两名宫人推开,迅速跑出流云阁,出了玉照宫。 虽说有皇后懿旨,但是两名宫人也不敢真的对公主动手,只得一名宫婢去向皇后报信,一个宫婢紧跟在三公主身后。 三公主使出她平生最快的速度跑到御书房。在御书房门前再次被宫人拦下。 “皇上正在休憩,此刻不见人,三公主请回吧!” “我要见父皇!让我去见父皇!我有话要对父皇说!”三公主高声喊。 在御书房外值守的宫人吓了一跳,唯恐惊扰德昭帝,冲着跟上前来的宫婢喝道:“死奴才,连公主都伺候不好,要你何用!还不快扶公主回去!” 宫婢上前要拉三公主,三公主却一改从前的绵软柔弱,也不知从哪来的力气,再次挣脱宫婢的手,朝御书房冲去。 御书房内,德昭帝刚批完折子不久,正在闭眼小憩,却也没有真正睡着。听见从外面传来的动静,对身边服侍的宫人道:“去看看,出了何事!” 宫人很快回禀:“皇上,三公主在外嚷着要求见,就快要闯进来了!” “这个孽障!让她滚进来!”德昭帝坐直身体,面上浮起一层怒气。 三公主进了御书房,直接就跪在德昭帝面前:“父皇,儿臣知罪!都是儿臣一个人的错,不关母妃的事,求父皇饶了母妃!” 德昭帝用既冷厉又淡漠的目光俯视着她。 作为帝王,德昭帝有后宫无数女人,自然也不缺子嗣。除了对懿德贵妃所出的三皇子多些偏爱,对于其他儿女,德昭帝虽不至于太过绝情,却也谈不上有多用心。 “父皇,儿臣从前一心痴念商世子,多次拒绝父皇赐婚,此次又私自离宫,儿臣罪该万死!是儿臣做错了!” 接着,三公主又一边叩头一边说:“请父皇相信,儿臣日后不再犯错!儿臣请求去离国和亲,将功赎罪!” 三公主话音落下,德昭帝呼吸一滞,“你愿意和亲?” “是,父皇,儿臣不孝,儿臣愿意去和亲赎罪!父皇可以召离国二皇子前来相询,若是二皇子愿意娶儿臣,儿臣就愿意去和亲,以解父皇之忧!”三公主抬头望着德昭帝。 德昭帝的面色缓和下来,“你有这样的心,甚好!你的年纪比离国皇子稍长,朕确实要先问一问!” 旋即,德昭帝让人去驿馆请巫马玖,又看着三公主说:“你先去偏殿里候着,等朕问明了之后再传召你!” “儿臣遵命!”三公主暗自松口气,被宫人引着,退至御书房侧的偏殿。 昨夜,在京城外的十里长亭,三公主提出以和亲为名,让巫马玖带她离开宋夏。巫马玖已经答应了她,想必他是不会反悔的吧! 三公主的心里有些忐忑不安,但更多的还是自信!她相信巫马玖不会食言,因为两人各取所需,这也正合巫马玖的心愿。 驿馆内,巫马玖正在细想他同三公主的交易。三公主的提议确实很让他动心。他并不想娶亲,尤其不想娶宋夏女人!前来宋夏迎娶公主,只是迫于为离国谋取利益罢了! 只要能得到宋夏的承诺,为离国获取好处,对他来说娶谁都一样! 既然三公主愿意,那他就顺手帮她一把,等到把她带离宋夏,就给她一纸和离书,放她自由,岂不两全其美! 巫马玖正想着,德昭帝派来传话的人就到了,宣巫马玖进宫。 “殿下,让臣随你一同入宫!”艾保乌挡在他面前,仿佛巫马玖要赴的是鸿门宴。 巫马玖也不在意,拂了拂衣袖,“走吧!” 进了御书房,艾保乌向德昭帝行了国礼,巫马玖则向德昭帝行了一个晚辈礼。 “来人,给二皇子和使臣大人看座!”德昭帝吩咐了一声。 宫人很快抬来两张座椅,巫马玖和艾保乌谢过德昭帝后各自落座。 “联今日想同你们商议一下和亲之事。”德昭帝开口道。 艾保乌起身向德昭帝行了一礼:“下臣斗胆问一句,不知陛下意欲将哪位公主许配给我家二殿下?” 德昭帝朝巫马玖看了一眼,“朕的三公主福云长二皇子两岁,性情温婉,柔嘉可人,若贵国无异议,朕这就下旨赐婚!” “不可!”德昭帝的话音刚一落下,艾保乌就急切地反对。 德昭帝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使臣大人这是何意?” “皇帝陛下,我等皆知,贵国福云公主心仪商郡王府世子多年,如今已非二八年华可比,怎堪配我家殿下?”艾保乌压抑不住内心的气愤。 “可朕如今只有三公主可许配!”德昭帝说。 “据下臣所知,皇帝陛下还有一位四公主。”艾保乌寸步不让。 “四公主已经赐婚他人,朕总不好悔婚!”德昭帝表示为难。 “皇帝陛下……” 艾保乌还想继续说,巫马久拦住他,起身对德昭帝道:“陛下,在晚辈心里,不论迎娶哪位公主,都是晚辈的荣幸。故,晚辈愿意迎娶三公主!” “殿下!宋夏三公主心系他人,且已过花期,怎能与殿下相配!”艾保乌忿忿不平。 若是此刻顾锦行听见艾保乌这话,必定会嗤之以鼻。 巫马玖年十八,福云公主虽然蹉跎了几年,也不过才二十岁。要是放在现代社会,女方比男方大两岁,实在不算个事儿。 可是在宋夏朝,尤其在离国,人们却把婚配的年龄看得很重。 巫马玖示意艾保乌稍安勿躁,继续对德昭帝说: “敝国地少物薄,周边战乱不断,连年在夹缝中求生。今年又逢天灾,举国上下,百姓生计尤其艰难。两国既结秦晋之好,还望陛下能够施以援手!” 德昭帝沉吟半晌,“明日早朝,朕会同大臣们商议此事。“ 接着,德昭帝又看了艾保乌一眼,请二皇子和使臣大人放心,朕必定厚嫁公主!” 第190章 皇后算计和太子心思 与此同时,太子苍舒正在坤宁宫中。 诸葛皇后挥退殿中众人,看着苍舒问道:“我听说谢太傅的寿宴出了些变故?” 苍舒端起面前的茶呷了一口,“云景让人算计了,同汤家二房之女在客院中被人看见。”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谢云景不是鲁莽好色之人,怎会平白无故遭了一个小丫头的算计?”诸葛皇后不相信,紧追着问。 “汤琳爱慕云景,应当是有人故意借此设计,想要把汤家二房和谢家搅在一起,亦或是借汤琳之手在谢家搞事而已。至于目的,应当是针对儿臣。谢家毕竟是儿臣的助力。”苍舒不紧不慢地说。 诸葛皇后听了有些生气,“可查出是何人所为?既然是针对你的,务必要严查,不能轻饶!” “儿臣知道,”苍舒点点头,“谢家的眼线一直在追查,只是每每有眉目时,线索就断了。背后之人只怕不简单。” “那就更得查!”诸葛皇后蹙了蹙眉,“要不我让你大舅舅和二舅舅帮着查一查?” 苍舒摇头,“此事谢家经手,为免误会,还是不要劳烦舅舅们了。” 诸葛皇后默了一阵,“你三舅那边可有消息?” “三舅在书院一切安好,前几日给儿臣捎了话来,让母后珍重,不必挂心。” 诸葛皇后听了叹口气,“你三个舅舅,要说起情分,唯独你三舅同我感情最深。偏他又最不喜功名,否则……哎!” “事事难有齐全,母后不必苛求三舅。儿臣以为,三舅的性子不适合官场,能避世于书院,独善其身也是好事。”苍舒轻声道。 “舒儿,你多照拂着你三舅!”诸葛皇后叮咛。 “儿臣知道!三舅对儿臣和母后情深意重,儿臣定会让三舅平安顺遂。”苍舒承诺。 随即,诸葛皇后话题一转,“老三那边可还老实?没有作妖吧?” “母后放心,儿臣派可靠人的盯着,三弟翻不起浪花。” “还是要小心!老三就是一条养不熟的蛇!我看你父皇如今的心依然还在他身上!”诸葛皇后忿忿地说。 “母后不必气恼,万事都有儿臣在!”苍舒的眼里掠过一抹狠色。 “对了,舒儿,依你看,你父皇会让何人同离国皇子和亲?”诸葛皇后又问。 苍舒摇摇头,“儿臣也不知。儿臣听说福云回宫了?” “那个贱货!和她娘都是一路货色!”提起福云公主,诸葛皇后的心里又是一阵气。 诸葛皇后一直都记得,玉嫔得宠的那几年,可没有少给她添堵。 “一个没人要的货色,难不成你父皇还会让她去和亲?哼,就算你父皇愿意许婚,只怕人家离国皇子也不愿意娶她!” 正说着,皇后的心腹婆子就进来了,附在皇后的耳边匆忙说了几句话,诸葛皇后一听,顿时脸色就变了。 “这个贱货,还真让她得逞了!你父皇果然下旨赐婚了,据说那离国皇子也是愿意的!”诸葛皇后脸色铁青。 “既然皇上让玉嫔搬回玉照宫,还升了她的位份,嬷嬷,你赶紧去安排吧!别忘了在玉照宫里多放几个人!” “是,老奴这就去办!”嬷嬷心领神会,转身就退出殿外。 “母后?”见诸葛皇后隐隐作怒,苍舒担忧地望着她。 诸葛皇后勉强笑了笑,“我原本还想把顾锦行认作义女,让你父皇封她做公主,送她去和亲……” 苍舒听了心里一惊,“母后怎会有这样的想法?” “哎,还不是为了蓉儿和你大舅母。你大舅母前些日子进宫,一提起蓉儿就哭得死去活来。说来说去,都怨那顾锦行,若不是她,你表妹也落不到这地步!” 诸葛皇后叹着气,提及“顾锦行”三字时,语气明显不喜。 德昭帝顾念着同三皇子的父子情分,虽下旨圈禁了他,却也只是把他关押在三皇子府中,并没有让他去宗人府受苦。 三皇子府外日夜有禁军值守,进出连只苍蝇都插翅难飞。皇子府中每日的膳食采买,以及垃圾、恭桶等秽物清理,一应都由禁军负责。 苍北被束缚在皇子府,失了自由,性情逐渐变得暴虐。被他厌恶的诸葛蓉自然首当其冲。再加上两个侧妃的挑唆,苍北变本加厉对诸葛蓉施暴,有时甚至当着下人的面凌虐她。 诸葛夫人听闻风声后,让两个儿子想方设法把诸葛蓉从三皇子府中弄了出来。诸葛蓉回到诸葛家时,人已经疯癫了。 诸葛皇后得知后,就存了要为侄女儿报仇的心思,算计着要把顾锦行送去离国和亲。 却不料和亲的却是三公主福云,这怎能不让诸葛皇后气恼。 苍舒弄明白原委后放下心来,寒着一张脸说:“母后,儿臣还要利用顾锦行,你暂且放过她,等到她无用之后,儿臣自会把她交给母后处置。” “你要她何用?东宫的侍妾美人已经不少,难道还满足不了你?”诸葛皇后以为苍舒对顾锦行动了儿女情长。 “母后哪里话!留下顾锦行,这也是谢太傅的意思!”苍舒解释。 见诸葛皇后定定地看着自己,苍舒又继续说道: “顾锦行善经商,她的手里除了有铺子,还有大量田产。且她同汪祖南、欧阳澄溪都有交情,还得他们看重。留下她,或许便于儿臣渗透安定侯府、汪家,还有欧阳家……” 第191章 三公主离京 一顶不起眼的小轿从汤家二房的角门被抬了出来。 抬轿的人也不走大道,专拣僻静人稀的小道,兜兜转转,一路来到谢府,又绕过谢家正宅门,从谢宅背后的一道偏门抬了进去。 “公子,汤姨娘进府了!”小厮走进谢云景的书房低声禀报。 谢云景面色冷若冰霜,“抬进寒轩阁,派两个人守着。” 小厮当即心领神会,“是,公子,小的会让人守好寒轩阁,不会让人进出。” 小厮走后,谢云景随后也离开自己的书房,绕过几个院落,来到谢府主院,进了谢太傅的书房。 “祖父!”谢云景向谢太傅躬身行了一个礼,轻声唤道。 “云景啊,你先坐一会儿!”谢太傅正在低头挥毫作一幅丹青,头也未抬地答道。 谢云景耐心等了约摸半柱香的时间,谢太傅才收了笔,转身看向谢云景,“事情可查出眉目了?” 谢云景摇摇头,“每每查到要紧处,线索就断了,像是刻意人为一般。故意阻止我们继续查下去。” 谢太傅沉吟半晌,“你同商郡王府那小子的关系可还好?” 谢云景点点头,“祖父别忘了,当初三皇子的事就是商翟透给孙儿的。只是这件事情他未必会再帮孙儿。” 谢太傅捋着胸前的胡须沉思道:“老夫听说商郡王妃日日都在为他的亲事伤神,可惜我谢府已没有适龄的女儿……” “祖父,商翟的亲事恐怕只能他自己说了算,无人能左右,咱们不能打这主意。”听了谢太傅的话,谢云景颇不赞成。 “商翟滑得跟泥鳅一样,那你可还有别的办法稳住那小子?”谢太傅看着孙儿。 谢云景沉默了一会儿道,“祖父,大皇子已经正位东宫,三皇子在圈禁中,其余封了王的皇子已先后就藩,未封王的皇子年纪小,势力不足,也掀不起什么浪花,太子之位稳稳当当的,祖父何需再劳神筹谋?” “云景啊,你看到的只是表面,还有隐患未除啊!江一清手中的那支私兵如今还下落未明!”谢太傅长叹一声。 三皇子落败之后,江一清就被夺爵流放。当太子苍舒的人打探到涂州私军的消息时,江一清已在流放途中暴病身亡,而被江一清控制的数万涂州私军也在一夜之间蒸发。 而当时,汤家、江家的人都已经被控制,江一清暴亡和私军消失,都显然不会是汤家和江家的手笔。于是,此事便成了一根哽在太子喉咙上的刺。 顾锦行得知福云公主自愿请旨和亲后,愣了一阵。因为同福云公主有过接触,顾锦行对她的印象并不坏。 虽说公主就像一朵娇养在温室里的花,但顾锦行直觉地认为,三公主的内心或许并不是她表现出来的那么柔弱。 和亲是三公主自己的选择,或许也是她最好的一条路。 令顾锦行没有想到的是,福云公主在前往离国和亲之前,竟然亲自前来见她。 顾锦行正在书房里翻阅一本野史,当她从下人口中得知时,福云公主的仪仗已经抵达了如意园的门外。 再见福云公主,只见她穿着公主的华服,戴着公主的头面,面容娴静,举止优雅,已经不是顾锦行在花田庄子初见她时的那副落魄模样。 顾锦行把她迎进宽敞的正厅,待她在主位落座之后,亲自捧上茶水,“公主,这是今日铺子新送来的十珍茶,您尝尝。” 福云公主听见茶名便有了兴趣,双手接过抿了一口细品,面色里有了些惊喜,“这茶的味道果然与众不同,为何要叫‘十珍茶’?” 顾锦行微微浅笑,“这是一道花果茶,里面有金丝小枣、人参、桂圆、枸杞、山楂、山菊花、玫瑰花……常喝能益气补血、润肤美颜、和胃健脾、清肝明目。公主若是喜欢,待您离京之日,民女为您备上一些带着。” “你铺子里卖的那些东西我都喜欢,难不成你都要替我备上?”福云公主打趣道。 “只要公主喜欢,民女就都替您备上,权当是为公主添妆,这也是民女的一份心意。”顾锦行丝毫不在意。 福云公主的神色黯了黯,“脂粉香露都不用了,我就喜欢吃你铺子里做的鲜花饼,你给我备些茶和鲜花饼就好。” 于是,顾锦行爽快地应下。 福云公主喝了两口茶后,挥退身边的下人,凝视着顾锦行,目光里倾泻出一抹哀伤:“过两日我就要走了,这一走,你我恐怕再无见面之日。” 顾锦行怔了怔,福云眼里的哀伤刺痛了她,“公主若是不想去,可以不去!不必勉强自己!” “不,我要去!我怎么能不去?这对我和母妃来说都是最好的。你看,不仅我能远离从前的是是非非,我母妃日后定然也会过得好一些。” 福云请旨和亲之后,德昭帝又让玉嫔搬回了玉照宫,还抬了她的位份,玉嫔如今已是玉妃。 “锦行,我信你,所以还有件事情我要告诉你,”福云拉着她的手。 “公主有话请讲!” 福云稍稍迟疑后道:“离开你的庄子回宫前,我在京外和巫马玖见了一面,同他谈好了条件,我会帮他得到离国想要的东西,而他在出了宋夏边境后会放我自由。” “公主?”顾锦行惊讶地望着她。 福云苦涩一笑,“你不用害怕,此事只有你知、我知和巫马玖知,定然不会让你因此受累。我告诉你,是希望日后若是有可能,请你帮我看顾一下我母妃。” “可是公主,如若皇上知晓……”顾锦行不无担忧。 福云打断她的话,“你以为巫马玖为何会答应……罢了,你还是不要知道了,总之,他一定会替我隐瞒,父皇永远不会知道。” “那玉妃娘娘……” 听顾锦行提及玉妃,福云的目光里又倾泻出一抹掩饰不住的温情。她看着顾锦行,认真地说:“其实,我一直向往宫外的世界。当年,翟表兄拒婚我就想离开,只是一直舍不得母妃,我也挂念表兄,以为他总有一日会娶我……” 福云顿了顿,又说:“现在我才明白过来,翟表兄不会娶我,我一直都在骗自己。” 接着,福云从袖笼里取一方大红色锦帕。锦帕上用金线绣着一对活灵活现的鸳鸯。 “我今日来,也是想把这方锦帕送给你。这是我亲手绣的,原本是给我自己的。”福云一边说一边把锦帕递到顾锦行的手上。 “我还有一些首饰也留给你。” 福云说完后,抬手拍了两下,只见两名端着托盘的宫人从厅外趋步而入,把托盘呈递到顾锦行的面前。 托盘里放着三只匣子:一匣子珍珠,一匣子各种玉钗玉簪玉镯玉佩,一匣子各种金饰,许多金饰上都镶嵌着艳丽的宝石。 除了三只匣子外,托盘里还摆放了两套流光溢彩的宝石头面。 公主的首饰岂有凡品,每一样都价值不菲。 “公主,这些太贵重了,我不能要!”顾锦行急忙推辞。 “锦行,如果你把我当作朋友,就一定要收下!我知道翟表兄喜欢的人是你,我这心里虽然难受,却并不嫉妒。这些,也算是我提前给你的添妆。”福云恳切地望着她。 顾锦行推辞不得,只好收下了。 “公主日有何打算?”顾锦行看着她。 “走走看看,看看那些日志和地理志里描绘的江山,走到哪算到哪,等走不动了,我就找一处清静的庵堂落脚。”福云说得云淡风轻。 “那您可得注意安全!” “放心吧,巫马玖答应了我,待我离开时,他会给我一队侍卫,我自己也会带几名可靠的暗卫!” 见顾锦行的眼神还是极不放心,福云又笑了笑:“你莫要担心,我饿不着的。我同巫马玖说好了,他会给我银子!” 三公主福云出嫁和亲,德昭帝陪嫁了一万石粮食,牛羊各五千只,马五千匹,各色绢绸锦缎三千匹,还有各类粮种、菜种和大量书籍,以及修缮农田水利工程的能工巧匠各一百名。 玉妃则把自己所有的私房积蓄拿给了福云。 和亲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出了京城。 顾锦行没有去送行,但是她让木凤和木青二人给三公主送去了一大盒鲜花饼和一大包十珍茶。她还另外用一个红封装了五千两银票,让木凤和木青一并给三公主送了过去。 第192章 及笄 女子十五及笄是大事,意味着成年,可以婚嫁。 按习俗,顾锦行的及笄礼要回顾家去办。只是她的父亲顾之衍和继母刘氏谁也不曾提起过这件事。 严宝珠和顾锦行的十五岁生辰都在同一年,前后相差不过半月。严宝珠便向容秀郡主和严四爷提出,要将自己的及笄礼同顾锦行的合并在一处办。 在严宝珠的死缠烂打下,容秀郡主无法,只好去安定候府同明氏和严二夫人商议。 严二夫人唯恐节外生枝,特地遣人去了顾家一趟,问询顾之衍和刘氏。 顾锦行非刘氏亲生,对于顾锦行的及笄礼如何办,在何处办,刘氏生怕会出银子,因此倒是毫不在意。 顾之衍虽然也不想管顾锦行的及笄礼,但是见严二夫人亲自派人前来询问,为了面子,起初也不肯松口。 孰料来人早已得了严二夫人的交待,取出一张五百两银票递到顾之衍面前:“顾大爷,小姐的及笄礼要同宝珠郡主一起办,这对于小姐是莫大的荣耀。小姐得了荣耀,自有顾大爷的好处。” 听了来人的话,又看着眼前的银票,顾之衍遂点了头。 “顾大爷既然应承了,小姐及笄之日,还请顾大爷莫要再生事端,以免大家的脸上都不好看。”来人又叮嘱了一声。 顾之衍经历了多年的困顿愁苦,早已失了文人的风骨,又只顾念自己,心里哪还有女儿。他收起银票,忙不迭声地应了。 长公主府,昭阳长公主听说严宝珠的及笄礼要同顾锦行一起办,大为光火,命人把容秀郡主一家找来。 “胡闹!真是胡闹!堂堂郡主的及笄礼,怎能同一个商女搅和在一起!”昭阳长公主面带怒色。 容秀郡主和郡马严允鹤跪在地上不敢接话。 严宝珠扑进昭阳长公主怀里,撒娇道:“外祖母,和顾锦行一同办及笄礼是我的主意。我想要热热闹闹的,也想要图个新鲜,你就答应了吧!” “你想要热闹,多请人就是,我的外孙女还怕无人捧场!你想要新鲜,咱们多想些花样儿就是!何必非得要拉着她一起!定然是她怂恿的你!”昭阳长公主还是气。 “外祖母,不是您说的这样!我提出一起办及笄礼,锦行并不愿意,她再三推辞,是我好说歹说,强求着她同意的!”严宝珠生怕昭阳长公主会误会顾锦行,有些着急。 “外祖母,求您了!我只有锦行一个知交。同旁人我都玩不来,只有她和我最交心。” “哼,商人自古多奸诈!她小小年纪经商,那心思怕就不是个简单的!宝珠,你心性单纯,你不要被她卖了还替她数钱!” “外祖母,锦行不是你说的那样!反正,我就是要和她一起办及笄礼!不然我就不办!” 昭阳长公主额头“突突”直跳,望着容秀郡主和郡马:“你俩呢?难不成也是这样的想法?” 容秀郡主急忙起身上前两步,“母亲息怒!顾锦行的身份地位同宝珠悬殊,两人一同办及笄礼确实不太合适。只是……” 容秀郡主讪笑道:“顾锦行虽说是商女,女儿瞧着倒也聪明伶俐,也有一副侠义心肠。前些日子母亲您吃的鲜花饼,喝的十珍茶,就是她听说您身子不利索,特地让宝珠给您捎来的。” 见昭阳长公主不吭声,容秀郡主又说:“那孩子生得一副玲珑心肠,不止是安定侯府,就连都军侯府的晏氏对她也多有维护。晏氏的两个孩子也同她交好……” “罢了,罢了!既如此,我也不管了,你们看着办吧!”昭阳长公主说完,不再理会容秀郡主一家人,搀着宫人的手径直进了内室。 有安定侯府和容秀郡主府的共同参与,顾锦行和严宝珠的及笄礼办得极为隆重。商郡王妃和都军侯夫人晏氏共同作赞者。 及笄礼结束后,顾锦行又单独在八珍楼里设了一桌酒席,专门宴请顾家三房的陈氏及其两个儿媳鲁氏和安氏,以及肖姨娘和顾秀、顾丽作为答谢。 在及笄礼之前,顾之衍和刘氏虽然不闻不问,但是陈氏却带着两个儿媳鲁氏和安氏前去仔细询问过。 肖姨娘一直住在锦园里,她和已经出嫁了的顾秀、顾丽,也各自遣了婆子前来向顾锦行打听及笄礼的事宜。 “大小姐,这是姨娘亲手为你裁制的两套新衣。这些花儿都是姨娘一针一线亲手绣出来的呢!”婆子把两套崭新的裙衫捧到顾锦行的面前。 “让肖姨奶奶破费了。”顾锦行赶紧让人收下。 两套裙衫都是用上好的云缎裁制出来的,一套浅绿色,裙摆上绣着荷花图案;一套浅粉色,裙摆上绣的是丹鹤戏水图。 刺绣花样繁复,足见肖姨娘的用心。顾锦行很喜欢,也承了她的这个情。 陈氏、鲁氏、安氏和顾秀、顾丽也各自送上自己的礼物。虽说礼物都算不上贵重,但足以见心意,顾锦行还是很感动。 第193章 顾秀求助 八珍楼的菜肴全京城有名,只是价钱贵,因此,莫说是肖姨娘,即或顾家三房和已经嫁了人的顾秀、顾丽,虽家境也算殷实,但是一年到头也不见得能来吃几回。 对于真心待自己的人,顾锦行出手一向大方。席桌上点的全是八珍楼的招牌菜,陈氏和两个儿媳因时常同顾锦行走动,彼此关系亲近,倒也吃得自在。 肖姨娘倒是多少显得有些局促不安,她一个姨娘,何曾有机会来这样的地方吃饭?若不是因她诚心待顾锦行,只怕这辈子都不会有这样的殊荣。 肖姨娘受宠若惊,心里对顾锦行愈是敬服。 顾秀、顾丽因同顾锦行往来走动不多,起初也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在陈氏和鲁氏、安氏的带动下,很快就同众人随意起来。 只是一向对人敏锐的顾锦行留意到,顾秀似乎藏着什么心事。但若是顾秀不说,她也不会去主动开口询问。 顾锦行正想着时,顾秀却端起一杯酒站起来要敬顾锦行。 顾锦行忙按住她:“小姑姑,你是长辈,这杯酒该我敬你才是。” 顾秀红着脸开口道:“锦行,虽说我的辈份比你大,还虚长你几岁,见识和本事却不如你。你对我们姐妹和姨娘都有大恩,这杯酒理当我敬你,也祝贺你今日及笄,愿你得遇良人,一生平顺。” 虽然顾秀的最后一句话让顾锦行听着觉得有些膈应,但是这句话也没有毛病。这个时代的女子十五岁及笄,可不就是应该说婆家了吗?! “姐姐说得对。锦行,我和姐姐一同敬你!”顾丽也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站了起来。 顾锦行还想要推辞,肖姨娘却按住她。 “大小姐,若不是你,秀儿和丽儿嫁不了那么好的人家。如今我还能住在你的宅子里安享晚年,都是托了你的福。这杯酒,她们理当敬你!” 听了肖姨娘这么一说,顾锦行也只好接受了顾秀和顾丽的敬酒。只是在座的都是她的长辈,顾锦行也不好托大,便又依次回敬了一番。 在八珍楼里吃完了饭后,顾锦行又让把店里的招牌菜各打包了四份。一份递到了陈氏的手中,两份分别给了顾秀和顾丽。 想到顾家三房人多,给陈氏的那一份里又让额外加了不少份量。 “三婶,小姑姑,这些菜肴你们带回去给三叔、两位堂兄和姐夫他们都尝尝。”顾锦行说。 余下的一份,顾锦行又亲手递给了伺候肖姨娘的嬷嬷,“肖姨奶奶,这一份您拿回去吃。” 肖姨娘没有想到还会有自己的份儿,眼眶不由得湿润了,真诚地说:“大小姐,谢谢你!” 陈氏见顾锦行面面俱到,考虑周全,心里都不由得感叹她会办事。 一行人走出八珍楼,顾锦行先把陈氏、鲁氏和安氏送上马车,随后肖姨娘和顾丽也分别上了马车,各自离去。 顾锦行回头看见顾秀还站在自己的身后,便笑道:“小姑姑,你上车吧。” 顾秀却红了脸,踯躅半晌道:“锦行,我……我想和你说会儿话……我有点事情想要和你商量。” 顾锦行心下有些诧异,旋即想到她心事重重的样子,倒也不意外,“小姑姑,要不你随我去如意园坐坐,有话慢慢说。” 于是,顾秀没有推辞,上了顾锦行的马车,随顾锦行一起回到如意园。 进了如意园,坐下后,顾秀面色窘迫地开口道:“锦行,我有事想要求你帮帮忙。” “小姑姑,你有事直说无妨。”顾锦行说。 “我……我……我想跟你学做生意……”顾秀愈发局促不安。 “哦?”顾锦行又是一阵诧异。 “小姑姑,你家中有何难处?不着急,你慢慢和我说。”顾锦行一边说,一边倒了一杯茶递到她手上。 顾秀的亲事当年是严二夫人保的媒。她的公爹是鸿胪寺的右寺丞,从六品官职,也是顾锦行的姨丈严允正的下属。 顾秀的夫君殷润泽是举人,原本想通过科举入仕,却连考几场都名落孙山,在家中除了整日读书会友,也没有别的营生。 殷家三代单传,殷润泽这一辈也只有他一个男丁。 好在顾秀嫁过去后,肚子争气,先后为殷家生了两个儿子,替殷家开枝散叶,解决了殷家的香火问题,顾秀也在殷家站稳了脚跟。 殷家的日子虽然不算大富大贵,但是家境殷实,除了顾秀的公爹做官有俸禄银子,还有自己的宅子,有田地以及几间铺子。 按理说在这样的小康之家中,顾秀和两个孩子应当衣食不愁,顾秀完全无需为生计操持奔波。 “半年前,夫君的几名同窗约他一起外出喝酒。因为他平日里与同窗一起喝酒是常事,故我们都没有在意,由着他去了。不料这几人却是带着夫君一同去喝花酒……”顾秀一边说一边抹眼泪。 那日,殷润泽随几名同窗一起去了一间私馆。私馆里豢养着许多年龄从七、八岁到十五、六岁不等,面貌清俊的男童和少年。 大约是喝多了,殷润泽醉了酒,那夜就宿在了私馆中。不料夜里,一名十三岁的清秀少年竟离奇死在了殷润泽的房间里。 等到殷润泽第二日酒醒时,他已经被羁押在了京兆尹的大牢里。 虽说父亲是从六品的朝廷京官,但到底是涉及到了命案,京兆尹并不敢徇私枉法。 虽然殷润泽口口声声喊冤,可是所有的证据却都指向他,他也拿出不为自己洗脱罪名的证据。 因为在被人发现时,他的手中还握着一把带血的匕首,而这把匕首正是那杀人的凶器,这少年身上的伤口正好能够对上。 同时,把殷润泽带进了私馆的几名同窗也一口咬定,殷润泽在醉酒之后,就带着被杀的那名少年一同进了房,再也没有见过他们出来…… 殷润泽找不到证据为自己脱罪,等待他的要么是斩首,要么是流放发配。 殷夫人只有这一个儿子,自然既不愿意看见儿子被斩首,也不愿意儿子被流放发配到苦寒之地。 不过,宋夏朝的律法也规定,犯人的亲属如若能够凑出足够的银子,也是可以脱罪的。只是所需银两数额不菲。 因此最后,殷家决定替殷润泽脱罪,变卖了家中田产和铺子才凑足那一大笔银子。 “家中的田产本就不多,铺子也仅有三间,为了凑那些银子,全都卖了。”顾秀流着泪。 “如今,全家就靠公爹一个人的俸禄……婆母病了也要用银子,两个孩子又小……所以,我才想着做点生意补贴家用。锦行,你能不能教我怎么做生意?替我想一个能赚钱的营生?”顾秀期盼地望着她。 第194章 考虑重振顾家 顾锦行并没有回答顾秀的问题。她在听完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之后,陷入到了沉思之中。 她总觉得没有那么凑巧的事。如若人真不是殷润泽杀的,那么殷润泽明显就是遭人陷害。 “那几名约小姑丈外出喝酒的同窗,跟小姑丈的交情好吗?”顾锦行问。 顾秀点了点头,“他们曾经同夫君都在一个书院读书,都是同一个夫子所教,同夫君常有往来。” “那他们从前一般都是在什么地方喝酒?小姑丈以前进过私馆这样的地方吗?”顾锦行又问。 顾秀茫然地摇了摇头,“我也不知。但是殷家的家风甚严,公爹和夫君都是洁身自好之人。我从来不曾听说夫君去过青楼楚馆这样的脏污之地。” 顾锦行想了想又问:“我听说京兆尹府尹莫隐莫大人办案很有能力,还得皇上看重,难道他也不曾发现这其中有蹊跷之处?” 顾秀还是摇头,“夫君出事后,我公爹去寻过莫大人。我听公爹回来说,莫大人表示爱莫能助。因为所有证据都指向夫君,夫君连为自己脱罪的理由都没有。” 顾锦行却始终觉得疑窦重重,“小姑丈被抓进牢里之后,他那几名同窗呢?” “因那几名同窗与身死之人并无牵涉,且也不在命案现场,所以,京兆尹在录了他们的口供后,就把他们给放了。”顾秀垂泪道。 顾锦行的心里更加疑惑了,直觉告诉她此事恐怕不太简单,遂又不甘心地问:“那小姑丈可有仇家?他平素与人结过仇吗?” 顾秀还是摇了摇头,“夫君一向待人温和有礼,鲜有仇家,我也未曾听他说过。” 顾锦行眨了眨眼睛,“那小姑姑你相信小姑丈杀了人吗?” 顾秀稍稍迟疑了一下,又继续摇了摇头,“夫君不过一介文弱书生,平素连见人杀只鸡都怕,他如何敢动刀子杀人?” “既然如此,那小姑丈就必定是被人陷害的,难不成你们就打算吃下这么大一个哑巴亏?” “我也知道夫君必定是被人冤枉的,公爹和婆母也不相信,只是……只是我们……”顾秀哭泣道。 顾锦行见从顾秀这里也问不出什么来了,便不再继续追问,命人端来水盆替顾秀净面,又让人重新续了热茶,端上点心,招呼着她吃了一些。 见顾秀的情绪渐渐平息下来,顾锦行提起她先前的话题:“小姑姑,你想做些什么样的营生?” 顾秀看着顾锦行,“我也不懂得该做什么,应该怎么做。今日我就是想要向你讨教一些主意。” 顾锦行托着腮,歪着头想了想,问她:“小姑姑,你素日里都喜欢做些什么呢?” “我……我也没有什么会做的,闲着无事时,也就是绣绣花,给婆母、夫君和两个孩子做做衣裳……”顾秀不好意思地说。 顾锦行听了眼前一亮,想到肖姨娘送给她的那两套新衣,“肖姨奶奶擅长刺绣裁衣,想必小姑姑也继承了肖姨奶奶的衣钵。” “我姨娘在被抬进顾府前,为了生计,有一段时间做过绣娘。我和妹妹从小跟着姨娘学女红刺绣,倒也勉强能拿得出手。”顾秀解释道。 顾锦行的心里便有数了。 “小姑姑,你知道我的名下有一间霓裳坊,那是我与人合开的铺子。如今霓裳坊的生意有些忙不过来,客人订制的衣裳我可以拿一些给你做。“ 顾锦行想了想又说:“小姑姑也可以自己开一间成衣铺,我可以分出一些客户来给你,衣裳的样式由我这里出。” 接着,顾锦行又说:“你若是直接从霓裳阁中接活儿,按衣裳的式样和繁复程度,每件衣裳五到十两银子。你若是想自己开一间成衣铺,本金我可以先借给你,我入股,给你客户和成衣式样,你占六成,我四成。” 听完顾锦行的这番话,顾秀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锦行,你说的是真的吗?我可以开一间成衣铺?你会支持我?” “是的,小姑姑!”顾锦行点点头。 “你擅长刺绣、裁衣,正好用你所长。若是生意好忙不过来,你还可以雇几个绣娘。因你自己也懂,所以也不用担心绣娘会欺你。等你慢慢做上手,不再需要我时,铺子的股份就全归你,我会退出来。”顾锦行看着她,慢慢地说。 “不,锦行,你才是东家,铺子六成的股份归你。我只要四成的股。”顾秀急忙道。 顾锦行笑了笑,“小姑姑不用急,咱们先想办法把铺子筹办起来再说,别的事都好商量。” 生意上的合作,不论是同外人还是同家人,只要对方不是那种利欲熏心、自私自利、忘恩负义之辈,不是一心一意都想要来算计她,那么对于利益分配的多少得失,顾锦行其实还真没有太多的计较。 从顾锦行这里得到了答复,顾秀终于放下了心里的包袱,高高兴兴地离开了如意园,按照顾锦行的吩咐,准备回去和婆母商量,寻找新的铺子开成衣铺。 顾秀走后,顾锦行靠在美人榻上陷入沉思之中。 同顾秀的一席谈话倒是给了她一些新的启发。 顾锦行想到自己的两个兄弟顾安鸿和顾安飞,还有顾家三房,顾丽……甚至,她还忍不住想到了刘氏生的顾安简。 不管怎样,她都姓顾! 她首先得替顾安鸿和顾安飞的未来打算;顾家三房对她一向亲厚,她不介意拉拔他们一下;对顾秀、顾丽和肖姨娘,她也愿意护着他们…… 对于顾安简,看在渣爹顾之衍的面子上,只要日后刘氏和顾安简不同她作妖,不损害顾安鸿和顾安飞的利益,她也不在乎从指缝里漏点儿给他…… 不知不觉中,顾锦行的脑子里便多出了一个想法,或许,为了顾安鸿和顾安飞,她应该考虑重振顾家? 第195章 尝试做卤味 霓裳阁里,两大片区域,一片做高档成衣和首饰的订制,一片做顾锦行的脂粉香露生意。 订制这些高档成衣和首饰的客户都来自世家权贵高门。 每一件成衣和首饰,都是顾锦行根据定制人的年纪、相貌、肤色、身材、气质来进行设计的,然后把式样图稿分别交给裁缝、绣娘,和制作首饰的工医,再按工序完成。 所以,每件成衣和每件首饰都只此一件,都是独一无二的,售价都是按五十两银子起步,再按每件衣裳、每样首饰不同的式样、做工、用料和繁复程度进行定价。 没有一定家底的人,不会走进霓裳阁。但也正因如此,霓裳阁的成衣和首饰成为宋夏京城服饰穿搭的风向标,也成为世家高门贵胄身份的一种象征。 要知道,哪一户高门内宅里没有几名贵妇闺秀?而每人每季谁又没有几套衣裳?更讲究一些的人家,服饰差不多每季一换,就连会客的服饰、出门赴宴的服饰、居家的服饰也都是分开的,也都各有好几套。 所以,尽管客源有限,霓裳阁仍然生意兴隆,每季度的进项都不少,每年的银子都赚得钵满盆满。 肖姨娘会一手好针线,顾秀和顾丽从小跟着肖姨娘耳濡目染,又得肖姨娘亲自教导,女工也不弱。 顾锦行也见过两人的刺绣和裁剪手艺,她记得在顾秀和顾丽出嫁前,曾经都给顾安鸿和顾安飞兄弟做过衣裳。 因此,顾锦行觉得把霓裳阁中的部分成衣派给顾秀去做,只要照着自己的设计图纸做,问题就不大。 虽然如此,顾锦行却并没有打算让顾家掺合进霓裳阁的生意。 不仅如此,锦茗阁的花茶和锦味轩的鲜花饼生意也一直很好,顾锦行同样没有打算让顾家掺合进来。 她要为顾安鸿和顾安飞未来的产业铺路,扶持顾家三房和顾秀、顾丽姐妹,还得要想别的营生,从其他生意入手。 顾锦行很快就有了点子。那日,木凤去八珍阁给她买了烤鸭回来。不过,木凤从八珍阁的食盒里,取出来的不仅有烤鸭,还有几样卤味。 顾锦行一看,有卤鹅掌、卤鸡翅、卤牛肉,还有一些卤花生、卤黄豆和两个卤蛋。 “我只说想吃烤鸭,何时又要了这些东西?”顾锦行问。 “小姐,这些卤味都是八珍阁的掌柜送给您吃的!掌柜说八珍阁开业七周年,这些都是给老客户的答谢礼!”木凤答道。 顾锦行尝了几样卤菜,感觉味道都还不错,不过,同她在前世吃过的一些经典卤味比起来,味道似乎又有些差强人意。 顾锦行便想起自己还有一些珍藏的卤味配方,那些配方都是前世的舅舅拿给她的。 在前世的时候,顾锦行有一个舅舅在一家五星级酒店做大厨。舅舅和他们一家的关系很亲,母亲病重时,舅舅时不时会接济他们。 后来,弟弟想做生意,舅舅劝说生意不好做,让弟弟开一家卤味店,承诺会帮弟弟,还把自己的独家卤味配方都给了他们。 遗憾的是当时弟弟对开卤味店没有兴趣,又脑门子发热,一意孤行,结果亏得血本无归。 顾锦行的心念动了动。她提起笔,按记忆中的卤味配方,把需要的一些香料和食材写在了一张纸上。 “木凤,你把这张单子拿给刑大娘,让她明日按照这张单子上的东西采买。”顾锦行交待了一句。 刑大娘是如意园在后头雇的人。把聂嬷嬷和张嬷嬷调去锦味轩帮忙后,如意园的厨房就没人做饭。顾锦行又重新雇人,这才有了刑大娘。 第二日,刑大娘把东西都采买回来后,顾锦行亲自走进厨房,指挥着刑大娘把东西分类整理清洗干净。 然后,在刑大娘和木凤、木青等人惊异的目光中,她亲自把牛肉、凤爪、鹅掌、鸡翅焯水,按前世舅舅给的配方做出了一锅卤味。 当欧阳澄溪和商翟、严钰、严京一同过来时,正好闻见从如意园里飘出来的一股浓郁的卤味香气。 “严二,你表妹在鼓捣什么好吃的,我一闻见这肉香就饿了!”欧阳澄溪猛吸了两下鼻子。 严京也没有能够忍住,“真香啊!比八珍阁里的卤味还要香!快,我们快些进去瞧瞧,别让他们吃完了!” 严京说完就一个箭步朝门洞奔去,欧阳澄溪也紧随其后。跟在两人身后的严钰和商翟见状,忍不住嘴角直抽。 等到严京和欧阳澄溪几人循着香气进来时,顾锦行刚把卤好的鹅掌、鸡翅、凤爪、牛肉各捡了一些,装满了两只食盒,让人给安定侯府的明氏和严二夫人先送过去。 “表妹,你做的什么?还有没有?我也要尝尝!”严京拼命忍住流口水的冲动。 顾锦行见此,忙让人赶紧往园子里搭桌子、搬椅子、取餐具,把余下的卤味都端进了园子里,又让刑大娘再去厨房里炒几个菜,命木青去开一坛花雕酒。 “你们来得可真巧。不过,既然来了,就尝尝我做的卤味味道如何?”顾锦行笑道。 “你说这些是你做的?”欧阳澄溪望着她,犹似不信。严钰、严京也望着她。 “当然是我亲手做的!”见几人都用不太相信的目光看着自己,顾锦行有些不高兴。 “二表哥,五表哥,来,你们尝尝!”顾锦行一边说,一边拿起银筷,分别往严钰和严京面前的杯碟里挟了一只卤鹅掌。 严京一向好吃,对美食尤其不具抵抗力。在香气的诱惑下,他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就把面前的卤鹅掌挟进了嘴里。 “好吃!好吃!”严京一边嚼着,一边又伸筷子去挟第二只。 严钰也忍不住动筷了。欧阳澄溪和商翟也跟着拿起了筷子。 第196章 要开卤味坊 木青把开了坛花雕酒抱了过来。顾锦行亲自提起木勺,往每个人面前的杯里斟满了酒,又随口问道:“你们人今日怎么想起都过来了?还来得这样整齐?” 欧阳澄溪咽下嘴里的牛肉,假意咳了两声,“你的及笄礼我们没有参加,自然有些过意不去,今日便约着来给你送礼。” 顾锦行的及笄礼是同严宝珠的及笄礼一同办的,请的客人都是女宾,欧阳澄溪他们自然没有出席。 欧阳澄溪说完后,就从自己身上取出一只匣子放到顾锦行面前:“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欧阳澄溪说完,还冲她促狭地眨了眨眼。 顾锦行怀着一颗好奇的心将匣子打开,见里面竟然装着一沓银票。 顾锦行有些错愕,“欧阳公子,您这是什么意思?” 欧阳澄溪咧嘴一笑:“说实话,我不知道送你什么,也恐令人误会,想来想去,突然想起你不喜欢钱吗?得,本公子就送你银票!不多,就一千两,你拿去买喜欢的东西!” 顾锦行哭笑不得,不过她还是大大方方地收下了这匣银票。毕竟以她同欧阳澄溪的交情,如若推拒,就显得过于矫情了。 接着,严钰和严京也各自把一只匣子递到顾锦行面前。顾锦行打开一看,竟然还是银票。严钰给她的银票也是一千两,严京给她的银票是八百两。 敢情这些人都知道她喜欢银子,这才投其所好,专门拿银票来砸她的吧! “表妹,你如今不缺银子,更不缺好东西,我们都不知道该送给你什么。这些银票只是我和五弟的一点心意,你拿去随意买你喜欢的。”严钰说。 “谢谢二表哥、五表哥,让你们破费了!”顾锦行承了这份情,也收下了。 “咦,你的礼物呢?”欧阳澄溪瞪着商翟。 商翟微微勾唇,慢吞吞地说:“我的礼物早就送过了!” 顾锦行听了心里讶然,朝商翟望了一眼,心想这家伙竟胡说,他何时送给我及笄的礼物了?我怎么不知! 商翟却未回避她的目光,似看透了她心中所想,趁着欧阳澄溪几人不注意,暗地里冲她眨了眨眼。 顾锦行的心里“咯愣”一下,随即想到严钰、严京和欧阳澄溪在场,她总不好落商翟的面子,便开口替他打了圆场:“商世子确实已经提前把礼物送给我了。” 听了顾锦行的话,欧阳澄溪哑然,似又不信,朝顾锦行看了两眼,又转头朝商翟看了两眼。见二人均是一脸笃定的神色,心下也犯了疑,便也没再继续追问。 刑大娘很快就炒好几个素菜端了上来。于是,几人就着卤味、素菜,一边喝着花雕,一边聊着一些不着调的话,很快就吃得杯盘狼籍。 吃饱喝足后,欧阳澄溪几人才向顾锦行告辞,离开了如意园。 待几人离去后,顾锦行让木凤和木青打了热水,径直去沐浴更衣。在临窗的暖榻上躺下来,才觉得竟有些疲惫。 然而,还没有等她歇息,商翟却返了回来。 “给,这才是我给你准备的礼物!”商翟把一只扁平的白玉匣子放在她面前,“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此时,顾锦行对匣子的感觉已经有些麻木了。她依言打开匣子,只见里面竟然摆放着十二支不同花型的玉簪。 十二支玉簪一看就出自整块玉石料,难得的是玉质温润清透,水头十足,上等的好玉。 顾锦行在心里默默地估了一下价值,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这……这么好的玉……你哪来的?” “我在西北卫所时,从一名行商的鞑靼商人那里买来的。当时我就想,把它雕琢成十二只玉簪,定然是极配你的!”商翟的眼里柔情四溢。 “为什么?为什么是我?你难道不觉得我太小?我的身份也不配你!”顾锦行看着他。 商翟对她的好,顾锦行不是不知道。只是,她还是想问明白,或许只有明白了,她才能真正的放心吧! “你确实有些小,”商翟笑了笑,忍不住戏谑道。 但是,看着顾锦行的眼睛,商翟却发现有些话他很难说出来。 当年在安定侯府初见,她还只是一个六岁的孩童,他只当她是妹妹。但是,不知从哪一日开始,他发现自己竟不再把她当作孩子。 他怜惜她的身世,更欣赏她的聪慧、灵动、倔强。她有良好的教养,却又不同于那些世家千金。每每看见她,他的心里总是会溢满欢喜…… 所以,他才有勇气抗旨拒婚,他才愿意一直等到现在…… “锦儿,相信我!”他深情地看着她。 顾锦行怔怔地望着商翟。虽然没有能够从他的口中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但是,这一切,顾锦行却莫名地感觉到了心安。 果然,顾锦行第一次亲手制作出来的卤味,不仅收获了欧阳澄溪、严钰、严京等人的认可,也得到了安定侯府众人的交口称赞。 据说卤味送过去的当日晚膳,侯爷严允松在瑶光院里多吃了一碗饭;二房的严允正,也就是顾锦行的姨父,就着卤味还多喝了一些酒。 明氏和严二夫人都匀出了一些卤味给严老夫人送了过去。据说严老夫人已经有一段日子吃饭都没啥胃口,就着剁得碎碎的卤牛肉,竟吃了满满一碗粥。 这些都是好消息,令顾锦行信心倍增,也让她下定决心要开卤味食店,并把卤味食店作为替顾家打算的第一份产业。 当然,这份产业更多的是为了日后能够留给顾安鸿和顾安飞兄弟。 于是,顾锦行为筹备卤味食店又开始忙碌起来。 话说那日顾秀回到家中,把她同顾锦行商议的事情对殷夫人一说,殷夫人当即就表示赞成,对顾秀这个儿媳更加满意。 两婆媳合计之后,就四处寻找合适的铺子。 而事情也果然不出顾锦行所料,当得知顾锦行在帮着顾秀开铺子后,顾家三房和顾丽也寻了过来。 “锦行,你也教教我怎么做生意,”顾丽说。 “锦丫头,你若是得空,就教教你这两个嫂嫂怎么做生意,提点她们一下。”陈氏指着安氏和鲁氏对顾锦行说。 “三婶,小姑姑,我正有这样的想法。”因为提前有所预计,也作了规划,此刻顾锦行倒也不慌,她胸有成竹地说。 “我打算开一家连锁卤味坊。三婶,小姑姑,你们可愿意和我一起来开这个铺子?”顾锦行问。 “连锁卤味坊?”陈氏、鲁氏、安氏和顾丽,都从未听说过这样的名字,倒是觉得新鲜。 “就是专门做卤味,只做卤味。不过会开很多家店。每家店开在不同的地段,用同一个店名,同样的招牌,也都卖同样的东西,而且是同样的定价。”顾锦行耐心解释道。 “三婶,你们可以开三家店。您和三叔可以寻个地段开一家,寻个可靠的伙计帮着打理就是;昕堂兄和昑堂兄可以各自开一家。” 顾锦行又看向顾丽,“小姑姑,你可以先开一家试试,若是觉得好,也能开第二家。” 接着,顾锦行又说:“卤味的配方我出,每日我安排人统一供货,除去成本,我只收二成的利,其余的都归你们。你们看如何?” “锦丫头,你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陈氏、安氏、鲁氏都很激动,尤其鲁氏和安氏,各开一家,那是不是也意味着各自挣的钱都归自个儿家? 顾丽更是跃跃欲试。她当年的亲事也是由严二夫人保的媒,嫁给了翰林苑编修陈大人的小儿子陈恩书, 陈家有两个嫡子,一个嫡女,嫡女已经出嫁。长子生了三个孩子,顾秀同陈恩书成亲后,也先后生了一儿一女。 陈家的家境虽然殷实,可是谁又不希望挣更多的钱,把日子过得更好? 第197章 布局 见大家都没有意见,顾锦行便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协议,让顾丽和陈氏等人分别签了字,落了手印。 “三婶,小姑姑,非是我不信任大家。只是咱们要把生意做好,就得先有个章程,也以免日后伤了和气。”顾锦行直言不讳道。 作为一个有着现代人的灵魂的穿越人士,顾锦行深知人心易变。 在前世时,她就曾亲眼目睹自己的舅舅和他的发小因钱财利益的纠葛而最终反目成仇。 舅舅和发小一同穿开裆裤长大,从小玩到大,可以说是最好的朋友。舅舅起先在五星酒店里做厨师,后来和发小一起投资,做了一家饭店。 饭店开起来后,为了生意,舅舅辞去了酒店的工作,亲自在饭店掌勺,担任主厨。凭着舅舅的一手湘菜绝活儿,饭店生意越来越好。 然而,饭店经营了一年之后,舅舅的心里就失去了平衡。原因是舅舅每日在饭店的厨房里忙碌,他的发小却是甩手掌柜,什么也不管,只等着分红分钱。 舅舅和发小在经营饭店前,两人因关系好,只是口头约定五五分成,并没有签书面协议。 后来,舅舅认为自己为饭店付出得多,应该多分,发小为饭店付出得少,应当少分;发小却认为自己往饭店里投的钱多,舅舅投的钱少,自己应该拿大头,舅舅应当拿小头。 后来,舅舅对她说了一句话:“越是至亲的人,越是好友,越是不能够掺和进利益之中来。如果一定要合作共事,那么也要先小人后君子,免得到头来生意做不成,朋友也做不成。” 顾锦行自此便牢牢记住了舅舅说的这句话。 因此,在这些年来,她无论是同汪祖南合作,还是同欧阳澄溪合作,都会提前把彼此的利益关系理清楚,并签好协议,。 顾锦行既然存了心思要拉拔顾家三房和顾秀、顾丽一把,她自然不愿意日后顾家三房和顾秀、顾丽二人对她反目成仇。 虽然她也不愿把人心想得太险,但为了大家都好,有些事情却也不得不提前做好打算。 如今,她同陈氏等人确实相处得不错,可是等生意做大之后呢?所谓财帛动人心,只要是牵涉到了利益,难保彼此不会生出一些龊龉. 因顾锦行突然让大家签协议,鲁氏、安氏和顾丽的心里都有些别扭,不过到底还是签了。 陈氏起初也有些错愕和意外,但她心思通透,很快就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顾锦行这样做,无非就是为了避免日后伤和气。 想通之后,陈氏看向顾锦行的目光更为叹服。 “锦丫头,三婶不拿你当外人,心里有话就直说,你这样做是对的,先小人后君子,咱们提前签好协议,日后就按章程办事,省得日后有口角,伤了亲戚间的情分。” 顾锦行点点头,“三婶说得对,我正是这样想的。” 于是,大家一起做卤味生意的事就这样定了下来。随后,陈氏带鲁氏和安氏,以及顾丽先后告辞离去,各自回去筹备和寻找铺子。 顾锦行又合计了一番,仔细考虑了后续的人手,然后写了一封信,唤来木凤。 “你去一趟庄子,把这封信交给锦瑟,让她和柳枝寻几个老实本分,手脚勤快的小丫头。她们的身契就签活契,每人先签三年。”顾锦行一边说一边把写好的信递给木凤。 接着,顾锦行又补充了一句:“至于她们的工钱,头半年每人每月五百钱,半年后如果得用,每月再加五百钱。” 木凤揣上信很快就去到了庄子上。 锦瑟看完信后,让人叫来柳枝,把顾锦行的信又递给她。 “这好办,前些日子西村的王大娘,东村的夏大婶,都托我替她们家的丫头在城里寻活计呢!”柳枝看完信后说。 “把人筛选一下,要老实本分,做事勤快,又能吃苦的。那种偷奸耍滑,一门心思想去大户人家做丫鬟享福的人可不能要。”锦瑟叮嘱道。 “你放心,我省得,不能选那种好吃懒做的人去给小姐添堵。”柳枝应道。 柳枝做事麻利,很快就寻了几户人家,挑了几个年约十二、三岁,相貌朴实,勤快能干的少女,并说明是要送去城里跟着自己的东家做工。 这附近的庄户人家都认得顾锦行,听了莫不欣喜,被选中了的很快就同柳枝签下了三年的活契。 第二日,木凤就带着这八名少女离开庄子进了城,并按照顾锦行事先的吩咐,把她们送去了卉园,并对柳梅、春杏等人交代了一番。 卉园就是当初顾锦行从安定侯府搬出来时,商翟在私下送给她的那座宅子,被顾锦行用来作了工作室。 如今,宅子里已经划分出了三块区域,一片区域是编织手工花结的工坊,有十人,由柳梅和香荷负责。 一片区域是加工制作胭脂、口脂、香粉、香露的工坊,有七、八人,由春杏和香菊、香竹负责。 一片区域是加工制作手工花茶的作坊,有五、六人,由香柳、香桃负责。 在这里做工的都是年约十一、二岁到十五、六岁的贫寒人家的少女。顾锦行同她们签的都是活契,平素吃住都在卉园里,每人每月有两日假,可以回家看望父母家人。 顾锦行派木凤去花田庄子寻人时,就已经让木青提前来卉园里知会了一声。因此,看见木凤带来的八名少女,柳梅、春杏等人并不吃惊。 柳梅让厨房烧了水,让八个女孩先去沐浴更衣,换上了卉园工坊统一的服饰。 八名少女分别叫杨桃、水菱、杏花、白梨、白莲、茭叶、春秀、冬梅,其中白梨和白莲是一对双胞胎姐妹。 几人沐浴更衣之后,柳梅又安排她们吃了些东西,然后把杨桃、水菱、杏花分去了编织工坊,把白梨、茭叶、春秀分去了香粉作坊,把白莲和冬梅分去了花茶作坊。 过了两日,顾锦行把做卤味生意的头绪整理得差不多后,坐马车来到了卉园。 她在三个工坊里依次看了一遍,又仔细观察了几个新来的人,感到还算满意。 然后,顾锦行把柳梅、春杏、香菊、香荷等人召集起来,重新作了一番安排。 “从今儿开始,香菊和香荷负责编织坊,香桃和香竹负责香脂坊,香柳负责花茶坊。香柳若是忙不过来,香菊和香桃你们帮一帮她。” 顾锦行安排完后,就让她们各自下去,只将柳梅和春杏留了下来。 “小姐,我做什么?”春杏见顾锦行没有给她安排活儿,有些着急。 柳梅也看着她,“小姐,您不会不要我们了吧?” “瞧你俩的脑袋,想啥呢!”顾锦行伸手戳了戳她俩的脑门儿。 见柳梅和春杏都眼巴巴地看着自己,顾锦行便打消了同她们开玩笑的念头,清了清嗓子,说:“我要做卤味生意,打算让你俩去做管事。” 不等柳梅和春杏反应过来,顾锦行又说:“我要设一家总店,需要信得过的人替我看着,这家卤味总店我就先交给你俩打理。” 接着,顾锦行把她的开店计划对柳梅和春杏细细地说了一遍,“你俩的月例银子按大管事的标准给付,另外年终给你们分红。” 最后,顾锦行又补充一句:“你们自个儿的钱可要好好攒着,日后做嫁妆。” 柳梅和春杏都红了脸。 柳梅嗔怪道:“小姐好不正经!奴婢说过,奴婢这辈子都不嫁人,守着小姐过一辈子!” “小姐,我也不嫁人!”春杏也说。 “那可不行,我不想养你们一辈子!”顾锦行说。 主仆三人玩笑一番后,柳梅和春杏便去收拾了行李,顾锦行带着她们一起离开卉园,回到了如意园。 第198章 卤味坊开业 接下来,顾锦行便让人寻店铺。她要做的是一家总店,总店的地理位置要足够好,店面也要足够大,尤其后厨,因为每日还要给各家分店供货,后厨的面积就小不了。 顾锦行又给店铺想了一个名字:什锦连锁卤味坊。 因为严钰的字写得好,于是,趁着严钰在家,她亲自去安定侯府,请严钰写了字,然后让人拿去木匠铺子里订做匾额。 在这期间,她把卤味的配方交给了柳梅和春杏二人,并亲自带着她俩一遍遍尝试着做各种各样的卤味。 日后,总店的厨房里还需要有用着趁手的人,顾锦行又用选拔的方式,公开雇佣了几名厨娘,仍然签的是活契,以三年为期。 或许是受了前世思想的影响,顾锦行从不愿意让人签死契。她并不认为把奴婢的命运握在自己的手中,能够随意掌控他人生死是一件值得高兴和炫耀的事。 就这样,经过两个多月的张罗,什锦卤味坊的总店已经筹备得差不多了。 同时,顾家三房和顾秀、顾丽也各自把自家分店的店铺筹办得差不多了。 在顾锦行的扶持下,顾秀先开了一家绣坊,从霓裳阁中接活儿来做。 后来,听说顾锦行又要开卤味坊,而且卤味坊有扶持顾家之意,顾秀同婆母殷夫人一商量,殷夫人当机立断,取出自己的私房银子交给顾秀。 于是,顾秀又寻了一间铺子开卤味分店,雇人帮忙。 顾秀的夫君殷润泽因为吃过官司,绝了仕途,也无心再读书,殷夫人就打算让他帮着看店。 万事俱备,只待开业了。但是在开业前,顾锦行准备还要做一件事,那就是搞一次“免费试吃”活动,为卤味坊宣传造势。 “免费试吃”活动做了三天。 顾锦行提前让人从瓷窑里,定制了一千余个直径约八厘米的小瓷碟。小瓷碟洗干净后,一只只整整齐齐地摆放在桌面上。 然后,制好的卤味被切分成小份,分别盛入每只瓷碟内。凡是慕名而来的客人,都可以免费得到一碟卤味试吃。 客人试吃之后,可以在店家提前准备好的宣纸上留言、题字或者赋诗。 店家会把客人的题字或者赋诗悬挂起来,供人参观品评,评选出最佳题字和最佳诗作。 题字和赋诗的前三名将成为卤味店的终身vip客户,每次购买卤味都可以享五折优惠。 第一名还能再额外获赠一张价值约五百两银子的消费卡。可在总店或者分店购买任意卤味食品。 什锦卤味坊的免费试吃活动一推出就在京城里引起了轰动。毕竟,对宋夏人来说,这可是前所未有过的新鲜事。 于是,前往卤味坊总店参加免费试吃活动的人络绎不绝,其中不乏诸多读书人。 这边在热热闹闹地做免费试吃活动,另一边,顾锦行又命人将制好的卤味装了一些礼盒,分别送去了安定侯府、都军侯府、商郡王府、容秀郡主府。 考虑到京城世家和高门权贵彼此错综复杂的关系,顾锦行也没有落下其他人,就连明家、陆家、欧阳家、谢家,以及容华郡主府和昭阳长公主府,顾锦行也让人送了礼盒过去。 商郡王府内,商郡王妃看着摆放在面前的卤味,眼神万分的复杂,“陈嬷嬷,这丫头可真是生了一颗七窍玲珑心!” “郡王妃,如若不是她聪慧,世子那样的人又怎会瞧得上眼?”陈嬷嬷笑着回答。 “哎,可惜家世差了些!”商郡王妃忍不住叹道。 陈嬷嬷瞅了眼商郡王妃的神色,小心翼翼地开口道: “郡王妃,恕老奴直言,俗话说千金难买心头好!世子放在心尖上的人,纵然家世差些也无妨,世子同她过日子总能和乐美满。如若世子不喜,纵然家世再好,怕也难圆满!” 说完这番话后,陈嬷嬷便退到一旁,低头不再吭声。 商郡王妃沉默半晌,笑道,“你这老货,那浑小子究竟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如此费心替他说话!” 听了商郡王妃的话,陈嬷嬷立刻喊冤:“郡王妃明鉴,世子什么都没有对老奴说,老奴说的都是自己的真心话,也是郡王妃平日里时常教导老奴的话。” “哎,翟儿若是执意,只怕长公主那边少不了的波折!”商郡王妃面色流露出担忧。 旋即,商郡王妃话锋一转,“嬷嬷,派去盯着她的人怎么说?” “顾小姐平日要么待在如意园里,要么去铺子,有时也会去安定侯府,偶尔也去庄子上。多数时候都是独来独往,身边只跟着两个会武功的侍婢。”陈嬷嬷恭敬地回禀。 “她素日里都同哪些人来往?” “据老奴派去的人回禀,顾小姐同宝珠郡主交好。都军侯府的两位小姐也常同她来往。近日谢家二房的嫡小姐也常去如意园做客。” “翟儿私下同她可有往来?”商郡王妃又问。 陈嬷嬷咽了咽口水,这话让她怎么回答?回答不好就是得罪世子! 陈嬷嬷的心思迅速转了转,“郡王妃,这个老奴不知,派去的人也不曾打探到!” 商郡王妃听了点点头,“也是,翟儿不是那种任性胡为之人。” 陈嬷嬷听了很想吐槽,到底还是忍住了。 世子暗中送给顾锦行的那十二支上好的雕花羊脂玉簪,别以为她不知情。不过,陈嬷嬷可不敢多嘴告知商郡王妃,还是明哲保身要紧。 三日免费试吃活动,终于把什锦卤味坊的名声打出去了。正式开业这天,什锦卤味坊总店的纯利就将近三千两银子。 顾家三房开了两家分店,分别由顾昑和顾昕打理,开业当日,每家分店的纯利也有近千两银子。 顾秀和顾丽的分店,也各赚了六、七百两银子。 第199章 谢府赏花 就在顾锦行忙着开铺子赚钱时,京城又出了一件不得了的大事,那就是正在圈禁中的三皇子苍北也突然失踪了。 三皇子在圈禁中,宫中的禁军把三皇子府围得密不透风,三皇子怎么就能无缘无故地失踪? 三皇子失踪后,又是如何让人发现的呢? 原来,德昭帝虽然囚禁了三皇子,但他毕竟偏宠了这个儿子多年,舐犊情深,心中到底不忍,有时也会派宫人前去探视。 这日,御膳房里给德昭帝做了一道清蒸桂鱼。德昭帝想到这道鱼也是三皇子爱吃的,就让宫人用食盒装了送去三皇子府。 按规矩,宫人代表皇帝前去赐膳,三皇子要亲自跪谢皇恩。 然而这日,宫人却没有看见三皇子。宫人回宫之后,如实向德昭帝作了禀报。 德昭帝以为三皇子生病了,遂派太医前去诊脉。可是太医来到三皇子府,仍然没有见到人。太医再三询问,皇子府的下人也回答不出。 太医感觉蹊跷,就回宫向德昭帝作了汇报。 德昭帝听说太医也没有见到三皇子,心中惊疑,就派了自己的心腹内侍前去查探。 内侍来到三皇子府,径直闯入了内殿,可是内殿之中还是没有三皇子的人影。 内侍又在三皇子府上四处寻找了一番,但是整个皇子府,除了三皇子的侧妃、侍妾和下人,根本就没有三皇的踪影。 内侍询问,但无论是侧妃、侍妾还是下人,对于三皇子在何处,竟都是一副不知情的样子。 内侍这才意识到不妙,因为三皇子竟然在禁卫森严的皇子府中“失踪”了。 慌忙之下,内侍急忙回宫禀报。德昭帝听后勃然大怒,下旨让人再次搜寻三皇子府,以及寻找三皇子。 就在德昭帝的旨意抵达三皇子府中时,三皇子府的管家,以及最受三皇子信任的两名下人同时服毒身亡。 尽管德昭帝不欲让三皇子失踪的事情传出去,可是从三皇子府中接连抬出三具尸体,奈不住百姓猜疑,再加上禁军随后大肆搜城,终究还是传得沸沸扬扬。 紧接着,就在第二日,从汤家二房那边,也传出了汤太师和其嫡孙汤玮失踪的消息。 汤太师带着嫡孙汤玮从京城消失后,汤家大房就作鸟兽散,汤家二房也彻底脱离了汤家大房,紧紧依附于四皇子苍原。 卤味坊开业后不久,顾锦行就接到了谢云梅的帖子,邀请她前去谢府赏花。 顾锦行本不欲去,却想起严钰送给她的一册善本被谢云梅借走,一直没有还回给她。 于是,她决定去赴谢云梅之约,顺便把那册善本取回来。 来到谢府之后,顾锦行就被一直侯在角门的丫鬟领着,进了谢云梅的院子。 因谢太傅还在的缘故,谢家大房和二房并未分家。谢云梅住的院子距离谢云景、严婳的院子并不太远。 谢云梅见了顾锦行很高兴,命人去花园里边摆上茶水、点心,然后拉着顾锦行去了花园,一边吃茶一边赏花。 谢家花园里种有一大片牡丹,且都是一些较为名贵的品种,有姚黄、魏紫、赵粉,还有几株稀有的绿牡丹。 如今,这些牡丹花竞相开放,姹紫嫣红,好不热闹。 顾锦行爱花,当即就被这一片牡丹花迷住了。 “云梅,你家的牡丹在京城里怕是要独占鳌头吧?”顾锦行叹道。 安定侯夫人明氏和严二夫人也爱养牡丹,不过,顾锦行在安定侯府看见的牡丹却并不能同谢家的这片牡丹嫣美。 而且据顾锦行所知,谢家每年都会办一场牡丹宴,邀请京城交好的官宦世家前来赏花。今年,估计谢家很快也会办牡丹宴。 听了顾锦行的话,谢云梅抿嘴一笑,轻声解释道: “我爷爷爱牡丹。这些牡丹花多为皇家所赐。那几株姚黄是先帝时太后赏赐下来的;魏紫是先帝赏赐的;那几株绿牡丹是当今皇上赏赐的。” 随后,谢云梅又说:“在花匠的精心照料下,这些牡丹都繁衍得极好。锦行,你若喜欢的话,每种牡丹都可以送给你一株。” “那倒是不必。这些品种你家若是能匀出来,我可以一样买一株。”顾锦行笑道。 名贵的牡丹不同于廉价的花草,越是珍稀的品种,越是可遇而不可求,更遑论价钱。 她一介商女,谢家怎会愿意将名贵稀有的牡丹平白无故地送给她?!顾锦行从来不会轻信天上有掉馅饼的好事。 况且,谢云梅单独请她来赏花,若是没有谢太傅的授意,顾锦行说什么也不会相信。只是,谢云梅不提,她也不会说破。 谢云梅陪着顾锦行一边赏花,一边喝茶、吃点心,迎合着顾锦行的喜好,聊一些她感兴趣的话题。 两人正说着话时,突然从花园外传来嘈杂的吵闹声。顾锦行隐隐约约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接着,匆忙而零乱的脚步声距离花园越来越近。 “我要出去!我要出去!我要见大公子!”这是一个让顾锦行感觉到熟悉的声音,仿佛在哪里听见过。 “快,快些把她按住,赶紧拖回去,别惊动了大公子和大少奶奶!”这是丫鬟仆妇七嘴八舌的声音。 顾锦行坐直了身子,转身朝花园的入口望过去。 谢云梅有些尴尬,吩咐身边伺侯的人,“去看看,出了什么事?” 然而,不等丫鬟前去打探,一个熟悉的身影就挣脱了禁锢她的婆子,朝着顾锦行和谢云梅的方向奔了过来。 “汤琳?”待看清楚她的样子后,顾锦行惊异不已。 眼前的汤琳,早已不是那个任性骄蛮、目中无人的少女。 她核着妇人的发髻,穿着妇人的服饰,但是经过同下人的一番拉扯,她身上的发髻和服饰都变得零乱。 而且汤琳面色憔悴,同顾锦行前一次见她时相比,人已经消瘦了不少。 “汤姨娘,你这是在做什么?看看你这样子,成何体统!你们还不快把姨娘扶回去!” 谢云梅白了脸,挡在顾锦行面前,朝汤琳厉声喝斥道! 顾锦行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如今,汤琳已经是谢云景的妾室,是汤姨娘! 听见谢云梅的呵斥,汤姨娘停住脚步,抬头茫然地望过来,最后目光又落在了顾锦行的身上。 谢云梅厌恶地蹙了蹙眉,示意跟在身后的婆子迅速将她带走。 得了谢云梅的暗示,两个身材粗壮的婆子大步上前,不由分说地架住汤姨娘的两只胳膊,使劲儿将她拖出了花园。 “晦气!”谢云梅说了一声,随即又对顾锦行笑道:“不用理会!她如今已经疯得不成样子!” 顾锦行的心里有些好奇,她有些想知道汤琳为何会变成这副样子,却又觉得向谢云梅打探不甚妥当,遂闭了嘴,只是笑着喝茶。 第200章 汤琳之死 结果,从谢府回来后的没几日,顾锦行正在盘点卤味坊头一日的账目,就听见木青走来对她说:“小姐,谢府的汤姨娘自缢了!” 顾锦行提着毛笔的手抖了抖,半晌才反应过来谢府的汤姨娘就是汤琳。 “去打探一下,她因何故自缢!”顾锦行吩咐了一声。 木青很快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打探清楚。 在谢府,给谢云景做妾的汤琳,日子并不好过。 她被抬进谢府后,就被关进了寒轩阁。寒轩阁毗邻谢云景的后院,却是两间荒僻的屋子。 不仅如此,谢云景还派了两名粗壮的仆妇看守寒轩阁,不允许汤琳出寒轩阁一步,相当于变相软禁了她。 谢云景不待见汤琳,自然一次也没有在汤琳面前出现过。 谢府的下人拜高踩低,见自家大公子不喜这位新来的姨娘,也开始苛待她的日常供给。 每日三餐的膳食,汤琳吃得实在是连奴仆也不如。 严婳在谢太傅寿辰那日流产后,因身子一直忽好忽坏,故一直都在坐小月子,万分仔细地保养着身子。 自顾无暇的严婳,既无力同杜姨娘争风吃醋,也没精力去理会汤琳这位新来的姨娘。 尤其当严婳从知秋这里听说谢云景不待见汤琳后,更是直接无视了她。 杜姨娘却容不下汤琳。因为杜姨娘从前在娘家做庶女时,也曾与汤琳相识,那时的汤琳目中无人,没少奚落杜姨娘。对那些往事,杜姨娘可都记着呢! 于是,杜姨娘就仗着谢府无人替汤琳做主,隔三差五地去寒轩阁里凌辱她。 就在顾锦行前去谢府的那日,杜姨娘在寒轩阁里当着仆妇的面,让汤琳学狗爬。汤琳受不住,才奋力挣脱婆子,从寒轩阁中跑出来。 失去家族的庇护和倚仗,又不甘心委屈求全,汤琳最终选择用一根白绫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顾锦行对汤琳没有什么好感,不过因为她最后的选择着实也需要勇气,因此倒不由得高看了她两分。 “去买点纸烧给她吧。”顾锦行轻描淡写地吩咐了木青一声,便把汤琳彻底地抛在了脑后。 转眼就到了严老夫人的八十寿辰。 这一日,宫中的淑妃让人送来了寿礼:一对玉如意,一个玉枕,一件玉雕的寿星摆件,还有数十匹锦缎。 因为严老夫人已经是一品诰命,封无可封,故德昭帝象征性地赏赐了一桌寿宴,以及金银苦干,又赐了一幅御笔亲书的“寿”字。 淑妃所出的九皇子,如今已是德王的苍泊,亲自骑马来到安定侯府,替外祖母严老夫人贺寿。 于是,在德昭帝、淑妃和德王苍泊的加持下,严老夫人的寿宴办得风光而体面。 这一日,安定侯府宾客盈门,几个出嫁的姑娘也都回来了。 大房嫡出的严晶,庶出的严妍,三房嫡出的严婳,庶出的严?,都带着各自的孩子一起回来给严老夫人拜寿。 安定侯府的几个姑爷也来了,最令人瞩目的自然是严晶的夫婿诸葛礼,以及严婳的夫婿诸云景。 诸葛礼和谢云景二人皆是翩翩佳公子,温润如玉,气度超群。 严?的夫婿是钦天监监正何大人的庶子何文觉。 何文觉虽说比不上诸葛礼和谢云景,却也是一副儒雅的读书人模样,且面相憨实厚道,心地仁善。 顾锦行望向严?,见她面色红润,神采飞扬,且体态比起出嫁前丰腴了不少,便知她与何文觉夫妻和美,日子过得不错。 反观严晶和严婳二人。也许是岁月的原因,严晶同出嫁前相比,削瘦了一些,面色也显得有些憔悴,眼角已经能看见细细的密纹。 严婳的脸上虽然敷了一层厚厚的脂粉,但是仍然露出了明显的疲态,气色恹恹的,精神并不是太好。 严妍在人前仍然是那一惯的谀谄模样,不过她看起来也已经显出了老态。听说她的夫君已经娶了八房妾室,想必家事也令她深感糟心。 顾锦行不由得想起严婧。当年,若不是三皇子借着顾涛之手的算计,严婧想必也已经嫁了人,有了自己的孩子,今日也能回来吧! 同严老夫人、明氏、严二夫人等长辈见过礼后,顾锦行就陪着严晶、严婳等人一起说话。 因她如今做生意的能耐以及在京城的名声,严晶、严婳等人倒也不再像从前那样,仗着自己出身于安定侯府的身份轻视她。 “锦妹妹,你那锦味轩里卖的鲜花饼,我家哥儿姐儿都很爱吃。”严晶笑着说。 “大姐姐若是喜欢,回头我送给你一张卡。拿着这张卡去店里,不管买什么都能打八五折。”顾锦行说。 “锦妹妹,你那是什么卡?能不能也给我一张?我家婆母可爱吃你店里的鲜花饼啦!”严妍立刻凑上前道。 “就是vip贵宾卡。这个卡不多。回头我送给四位姐姐一人一张吧。”顾锦行笑道。 “既然都是姐妹,为何还要八五折?锦妹妹就算不愿意白送给咱们吃,难道打个五折还不成吗?依我看,锦妹妹就是成心的吧!”严婳哧笑一声,不以为然。 听了严婳的话,顾锦行有些恼火,却碍于严老夫人的寿辰不好发作,只得先把心里的怒火压下去。 “三姐姐有所不知,鲜花饼的制作成本极高,单说里面的馅料,都是用实打实的花朵加糖腌制而成的。其余的材料也都用的好的。至今还从未打过折,今儿也就是因为几位姐姐,我才破例打一个八五折。” 严婳不悦,还想要再说什么,严晶拉住她。 “三妹妹,锦妹妹赠与咱们贵宾卡,给了咱们八五折的优惠,这已经是看在咱们姐妹的面子上了。” “是呀,三姐姐,我前些日子听说益亲王府的世子妃急要鲜花饼待客,为了赶时间,还特地多给了五十两银子的工时费。”严?开口道。 严婳只得悻悻住了嘴,没再开腔。 顾锦行却不愿再同她打堆,拉上严?一起走了出去。 第201章 薛氏作妖 严?同顾锦行来到外面。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后,严?见天色尚早,便吩咐身边的丫鬟去叫奶娘带着两个孩子过来。 严?的两个孩子,大的是个姐儿,乳名燕姐儿,年方四岁,小的是个哥儿,乳名辉哥儿,年方三岁。两个孩子都长得白嫩可爱, 严?自嫁入何家之后,顾锦行同她见面往来的机会就变少了,前一次看见两个孩子,还是在严?生了辉哥儿满月时,她去何家见过一次。 转眼三年。这还是三年后,顾锦行再次见到两个孩子。顾锦行的身上没有备礼物,就让木青封了两个红包给他们。 严?倒也不同她客气,替两个孩子收下了红包,然后问道:“我带燕姐儿和辉哥儿去栖霞院看看我姨娘,你要不要一起去?” 汪姨娘是妾室,即或是严老夫人的寿辰,她仍然没有资格出现在人前。严?带两个孩子去看望外祖母倒也无可厚非。 顾锦行同严?交好,想着已经许久没有见过汪姨娘了,便点头道:“我也想见见姨娘。随你一起去吧。” 于是,顾锦行和严?,身后跟着两个孩子、奶娘和丫鬟,几个人一起来到了栖霞院。 一行人刚进院子,就听见了从主院里传来的打骂声。 “贱人,你给我跪下!”一个女人恶声恶气的声音传了出来。接着,又是杯盏被摔到地上时,瓷碎裂的声音。 “娘——娘——坏人!不准欺负我娘!”这是一个稚嫩的孩子的声音。 顾锦行同严?互相对视了一眼。严?伸手拉住她,低声道:“想必是四嫂又在作妖了!咱们走吧,莫要理会!” 于是,顾锦行跟着严?绕过主院,来到汪姨娘的院子。 汪姨娘并没有太大变化。因为有汪家的银钱供给,又有严允亮的护持,陆氏到底还是不敢太过为难她。 因此,汪姨娘在安定侯府的生活过得还算不错,保养得当,脸上也瞧不出岁月的痕迹。 看见严?她们来了,汪姨娘很高兴,忙招呼顾锦行和严?坐下,又让丫鬟和婆子奉茶,端来点心果子。 燕姐儿和辉哥儿上前,向汪姨娘行了礼,亲亲热热地唤了声“外祖母”。 汪姨娘高兴坏了,忙把两个孩子搂在怀里亲了又亲,左一声“心肝”,右一声“宝儿”地叫着。 同两个孩子逗趣了一阵后,汪姨娘才让奶娘和婆子带两个孩子到旁边的偏房里玩耍。 然后,汪姨娘把丫鬟打发下去,看着严?正色道:“?儿,你兄弟也该定亲了。你同文觉说说,让他帮着留意一下合适的人家。” “姨娘,弟弟的亲事,咱们说了能作数吗?恐怕还得经过父亲和夫人的同意吧?”严?说。 “若是能有合适的人家,可以先让畴儿去相看,若是双方都中意,你父亲和夫人那里我会去说。”汪姨娘坚持道。 除了严?,汪姨娘还有一个儿子,也就是严?的亲弟弟严畴,在安定侯府排行第六。 严畴是庶出,按道理亲事自然轮不到汪姨娘做主,需要经过三老爷严允亮和正房夫人陆氏的首肯。 不过汪姨娘对陆氏可不放心。事关自己的亲儿子,无论如何也得自己亲自过问。 好在有汪家在背后撑腰,陆氏多少有些顾忌,严允亮也能听汪姨娘的。 只是如今的汪家,到底不比从前! 从前因为背后有三皇子和汤家,汪家的生意遍及药行、盐业、粮食、玉石、布料、笔墨、食肆酒楼等,几乎无所不涉。 随着三皇子和汤家势力的落败,诸葛家、欧阳家等世家加大了对汪家生意的打压。 尤其盐和粮食本就关系到民生,因此,以诸葛家为代表的东宫势力,几乎把汪家遍布各地的盐业和粮食铺子悉数收入囊中。 坐了一会儿后,严?转了话题:“对了,姨娘,我们刚才进院子时,又听见主院那边在闹腾着呢。” 汪姨娘听了冷笑一声:“薛氏已经有六个多月的身子了,她这一胎怀得极是不易,按理该平心静气,好生养胎,偏她要整日作死!且看她这胎能不能生下来!” 听了汪姨娘的话,严?和顾锦行都唬了一跳。 严?起身朝屋子外面看了一眼,见丫鬟婆子都不在,才压低声音道:“姨娘,这话你就在我和锦行的面前说说罢了,切莫再提,以免惹来是非!” “哎,也不只是我说,就连你父亲有时看不过也是这样在说!”汪姨娘悠悠道。 看见顾锦行和严?眼中燃起的八卦之火,汪姨娘便没忍住,就把薛氏同孔姨娘妻妾相争之事说了一遍。 三房嫡子严江有一妻一妾,正妻便是薛氏,礼部尚书薛大人的嫡幼女。薛氏的长姐便是宫中的和妃,如今也是德昭帝颇为宠爱的一个妃子。 薛氏自幼被家人骄纵,性子跋扈,如今又仗着有宫中的和妃撑腰,再加上她和严江是圣旨赐婚,更是目中无人。 严江对她不胜其烦,便又抬了一房姨娘。这位姨娘姓孔,是严江一位同窗家的远房亲戚。 孔姨娘家道中落,投奔到京城孔家,意外同严江相识,两人互相生出情愫,不久之后,严江就把人抬回了安定侯府。 薛氏原本以为孔姨娘好欺,却不料孔姨娘只是外表看着文静,性子却比薛氏更烈,薛氏不仅欺不到她的头上,反而被孔姨娘拿捏得死死的。 薛氏制服不了孔姨娘,就在孔姨娘的一双儿女身上打主意,克扣月例银子和日常的吃食用度,晙使下人作践,因庶长子已经进学,还克扣西席的束修……竟是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一来二去,薛氏惹得严江对她更为厌恶,只是碍于家族规矩,也是为了要一个嫡子,才被迫每月在她的房里凑合着歇一两夜。 “可是刚才女儿路过主院,听见从里面传出来的声音,四嫂好像在训斥孔姨娘?”严?疑惑不解。 汪姨娘不屑道,“薛氏就是个蠢的,她这般大闹,侯府谁人不知?老夫人、侯夫人,还有你父亲和你四哥,在这院子里难不成就没有眼线?那孔姨娘惯会作戏,自然是要让人知道她的委屈,薛氏纵然有理也变得没理了!” 汪姨娘说完,又盯着严?:“?儿,你记住,一味跋扈,不知退让,只能把自己的夫君往外推!你瞧瞧你四哥,早已同薛氏离心,纵然薛氏把这胎生下来,估计在你四哥眼里也落不下什么好!” 虽然汪姨娘的这席话不是对自己说的,但是顾锦行听在耳里,也不得不叹服。这就是宅斗的段位啊! 像薛氏这种智商、情商皆不在线的女人,活在后宅之中,又哪里斗得过诸如孔姨娘这样的白莲? 不过话说回来,想到薛氏和丫鬟曾经对顾安鸿和顾安飞两兄弟的欺辱,顾锦行心里就不爽。所以,顾锦行乐得看见她被孔姨娘算计。 第202章 薛氏再次小产 果然,栖霞院里的动静很快就被传到了侯夫人明氏和陆氏那里。 明氏压抑着怒气,把陆氏叫到一处无人的偏厅,看着她道: “三弟妹,你那儿媳也该好生管管,如今怀着六个多月的身子不好好养胎,还闹腾哪般?今儿是老太太的寿辰,可见不得晦气的事!” 明氏这话就差没直接说出薛氏再继续闹腾下去,也不怕把腹中胎儿给作掉的意思。 陆氏的脸色很难看,但她也不能怪明氏说话不留情面。 毕竟薛氏是有前科的。当年怀的第一胎,如若不是她同孔姨娘斗气,生生把胎儿给作掉了,只怕现在那孩子都能上树掏鸟窝了。 “大嫂息怒,我这就回去看看!那个不省心的东西,偏在今日给人添堵!大嫂,此事还请你多多担待,千万莫让婆母知晓。”陆氏自知不占理,放软了语气。 “今儿自然不能让老太太堵心,你去吧。”明氏应承道。 于是,陆氏匆忙带着贴身伺候的丫鬟婆子回了栖霞院。结果刚一进院子,就看见薛氏的贴身大丫鬟娟儿跑出来。 娟儿面色慌里慌张,没有看见陆氏,险些撞到陆氏身上。 “混账东西,往哪里去?没有长眼睛吗!”陆氏身边的婆子立刻呵斥道。 娟儿这才看清楚面前的人,吓得面色苍白,浑身发抖,“扑通”一声跪到地上。 “夫人,不……不好了……少……少夫人她……她……”娟儿结结巴巴,半天也没有把话说清楚。 陆氏用冷厉的眼神瞥了一眼身边的婆子。婆子会意,急忙三步并作两步跑进主院,陆氏也随后快步跟上。 安定侯府的宅子是属于院中院的格局。栖霞院内的主院又是一个两进的大跨院。 陆氏和严允亮,以及嫡出的严江和薛氏都住在这个两进的大跨院内。 姨娘和庶子女都不住主院。因此,汪姨娘住的是主院背后的一个偏院。孔姨娘带着自己的一双儿女也是住在主院旁侧的一个偏院里。 陆氏一踏进主院,就看见孔姨娘和严江的庶长子严柏宇被薛氏的两个婆子按倒在地上,母子两人的身上都有明显的被打的伤痕。 薛氏却也没有好到哪里去,此时,她正双手捧着鼓起的腹部大声哀嚎,另外两名婆子用力地扶住她,其余的下人则显得手足无措。 “夫人,少夫人这是动了胎气!”陆氏带回来的婆子看了一眼,忙对陆氏说道。 接着,婆子转头冲院内的下人呵斥道:“都是死人吗,还不快去请大夫!” 院内立着的两名下人立刻转身离去。 “祖母!”看见陆氏进来,严柏宇奋力挣脱了婆子的手,从地上爬起来,一个箭步扑进陆氏的怀里。 “祖母,这个坏女人欺负我和我娘!”严柏宇指着薛氏喊道。 “哎哟,我的乖孙子!”陆氏搂着严柏宇,见他的脸上和手背上都带了伤,心疼不已。 严柏宇虽然是庶出,陆氏平日里却对他极尽溺爱,毕竟是她的亲孙子,而且还是头一个孙子。 陆氏的目光在下人们的脸上睃巡了一圈,“小公子身上的伤是谁打的?” 先前按着严柏宇的婆子哆嗦了一下,但迅速镇定下来,上前道,“回夫人的话,少夫人毕竟是小公子的嫡母,小公子却对少夫人忤逆不敬,老奴也是……“ 这个婆子是薛氏从薛家带来的陪房。 陆氏不等她说话,打断了她的话:“你一个奴才,也敢对主子动手?来人,把她拖下去给我打!” 陆氏身边的婆子得了吩咐,不容薛氏的婆子分辩,直接就把人堵住嘴拖了下去。 旋即,陆氏朝孔姨娘的方向看过去。 此时,按住孔姨娘的婆子已经放开了她。面对陆氏,孔姨娘哭得梨花带雨。 “夫人,妾谨守规矩,不知何故惹恼了少夫人,原本和宇儿好好地待在自个儿的屋子里,妾还想着要为老夫人做一双鞋,少夫人却让人不由分说就把妾母子二人拖来这里,还要打要杀的……”孔姨娘抹着眼泪告状。 严江也得了消息,赶了回来,正好听见了孔姨娘的这句话。 严江心里的怒火“腾”的一下就窜了上来。他几步迈到薛氏面前,指着她的鼻子骂道: “你要作死尽管回你娘家去作,无人会拦你!今儿是祖母的寿辰,你闹出这些幺蛾子,连累父亲、母亲和我都没有脸!” 其实,早在陆氏回来之前,孔姨娘生的儿子严柏宇,就趁着下人来不及防备,将头对着薛氏的肚子用大劲儿撞了一下。 薛氏当即就动了胎气,腹痛难忍,严柏宇和孔姨娘这才被薛氏的两个婆子按住并狠狠打了几下。 此时,看见严江不问青红皂白,就对她疾声厉色的模样,薛氏眼皮一翻,晕了过去。 搀扶着薛氏的婆子一慌,“少夫人晕了……” 待眼神移到薛氏的下身,婆子彻底变了脸色,“不好啦——少夫人流血了!” 栖霞院的主院中一片忙乱。没多会儿,就传出了薛氏再度落胎的消息。 听见从主院里闹出来的动静,严?和顾锦行哪里还敢出去,就怕一出去就会触霉头。 “你们先在这里坐一会儿,吃些东西,等那边消停了再走,我去看看哥儿姐儿。”汪姨娘说着就去了偏房看燕姐儿和辉哥儿。 又过了一会儿,汪姨娘的婆子从小厨房里熬了甜汤,分别给严?和顾锦行盛了端上来。 “我四哥哥也真是命苦,娶了这么个不省心的嫂嫂!”严?一边吃着甜汤一边说。 顾锦行深以为然。她对严江的印象一直不错。其实,安定侯府大房、二房和三房的几个嫡子,都算得上是人中龙凤。 只是严江运气不济,被薛氏看中,借着宫中和妃的势,让德昭帝下旨赐了婚,严江才无法摆脱这门亲事。 顾锦行心里叹息一声,皇权这玩意儿,可真是害人不浅! 当初商翟有胆量拒婚,不也坐过一阵子的冷板凳?商翟好歹还有商郡王府和昭阳长公主在背后撑腰,德昭帝才最终没能把他怎样。 严江却没有商翟的胆量和勇气,他要真敢拒婚,说不定还会连累宫中的淑妃,并导致淑妃同和妃交恶。 所以,这大概也算是严江为家族作出的一种牺牲吧。 对薛氏,顾锦行只觉得她太蠢,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她对薛氏丝毫生不起同情之心! 不过,她对孔姨娘倒是有几分好奇,能压主母一头的妾室毕竟不多见,虽说是薛氏自己的宅斗段位太低,但孔姨娘的手段和心机却也不容小觑。 第203章 汪家离京 严老夫人寿辰之后没几日,汪祖南就让人送来帖子,约顾锦行在八珍楼里见面。 往日,汪祖南鲜少约见顾锦行。多数时候,他都是遣人把如意坊的账簿和分红给她送过来,像这样正式地约她见面屈指可数。 顾锦行知道汪祖南定然有重要的事情,便按着约定的时间去了八珍楼。 汪祖南已经提前带着如意坊的大管事来了。他订了一个位置和隔音效果都最好的雅间,还派了自己的心腹守在外面。 “汪表舅!”顾锦行走进雅间,向汪祖南行了一个晚辈礼。 汪祖南目光复杂地打量了她两眼,也没有多余的寒喧,直接把一摞账簿和一个红封推到她面前。 “贤侄女,这些是如意坊过往的账簿和这三个月的分红,你点一下。” 顾锦行拿起红包收进袖笼里,“我信得过汪表舅,表舅从未亏待过我。” 汪祖南笑了,“我今日约你见面,是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日后如意坊的生意全部归你。” 汪祖南说完,又取出一份协议放在顾锦行面前,“我在如意坊的六成股都转给你,日后你就是如意坊的东家,同我再无关系,与汪家也再无关系。” 顾锦行吃了一惊,“汪表舅,您这是何意?” 汪祖南也没想瞒着她,“等过几日,我就要离开京城,这一去,就不知何时再回来了。” “汪表舅要去哪里?您走后,汪家在京城的生意铺子谁来打理?还有汪家人……对了,汪姨娘、?表姐他们知道吗?” “汪家在京城的铺子会陆续关门,汪家也会迁回祖籍。此事?儿他们暂时不知,等临走之前,我会给他们留一封信。”汪祖南说。 顿了顿,汪祖南又说:“日后,?儿她们,就麻烦你替我多加看顾。” 顾锦行低着头,没有答话。 汪祖南又把一只木匣子推到她面前,“如意坊的人都留给你,这里面是他们的卖身契。” 接着,汪祖南唤了声“石叔”。 石叔便是如意坊的大管事,一直候在雅室的门外,此刻听见汪祖南唤他,便推门进来。 他走到汪祖南面前,弯腰唤了一声“东家”。 “石叔,从现在开始,我不再是你的东家,锦丫头才是你日后的主子。”汪祖南指着顾锦行道。 随后,汪祖南又对顾锦行说:“石叔跟了我几十年,为人忠信可靠。他的家人都在京城,我不便再带他离开,故把他留给你,我也放心。” 顾锦行点点头。石叔她是了解的,为人憨厚耿介,做事用心,对主子也是一心一意的,正好她也需要这样的得力管事。 “汪表舅放心,石叔在我这里用心做事,我不会亏待了他。”顾锦行说。 听见顾锦行的话,石叔转身对着顾锦行,弯腰行了一个礼:“小人日后定当竭心竭力做事,报答东家。” 汪祖南又说:“我留在京城里的人脉石叔都知晓,你若是需要,我的人脉你都可以用。” 对顾锦行来说,这实在是一份意外之喜。汪祖南给的这份礼不可谓不大,顾锦行也不好平白接受这份恩情。 她想了想,说:“汪表舅,要不这样,您在如意坊中的六成股,我只取三成,余下的三成,您分别转给汪姨娘、?表姐和畴表哥。” 然后,顾锦行又说:“日后,我会按时给汪姨娘他们铺子里的分红。既使您和汪家不在京城,姨娘他们也能有份保障。” 听了顾锦行的这番话,汪祖南真心地笑了,“既如此,也好,难为你了!” 顾锦行摇摇头,“汪表舅和汪姨娘一向对我关照有加,这也是我力所能及可以做到的。” 于是,汪祖南让石叔取来纸墨,当着顾锦行的面重新写了两份协议。协议写完后,汪祖南和顾锦行都签了名字,按了手印。石叔作为见证人也按下了手印。 如意坊就这样完成了交接。自此,顾锦行就是如意坊的大东家。 离开八珍楼前,汪祖南从袖笼中取出一只有些年代感的匣子,递到顾锦行的手中。 “这原本是一位故人之物。只是故人早已不在。你我有缘,我从来视你为女儿一般,此物便留给你,你且好生收着。”汪祖南满面沧桑。 他说完之后,不待顾锦行反应过来,步履踉跄着离开。 顾锦行懵懵懂懂地回到家中,第一时间打开那只古旧的匣子,只见里面是一方锦帕和一只玉镯。 她拿起锦帕看了半天。锦帕有些陈旧了,但保存得很好,干干净净的。 锦帕上的绣花看着仿佛有些眼熟,不过顾锦行却想不起在何处见过。 又过去几日,京城里的汪家铺子瞬间就关了门,易了主。汪家也在一夜之间从京城消声匿迹。 除了安定侯府中的汪姨娘和她所出的严?、严畴,汪家人走得干干净净。 严?接到了汪祖南留下的信后,红着眼睛跑到顾锦行这里来。 “舅舅一家为何要走?日后我和弟弟、姨娘怎么办?”严?慌了神。 一直以来,汪姨娘母子三人能在安定侯府立稳足跟,能在夹缝中过得如鱼得水,都与汪祖南和汪家在背后接济有关。 就连严?嫁进何家之后,汪家也没少在背后帮扶,因此严?在婆家才能够腰杆挺直,日子也才过得舒心。 “你莫要怕,汪表舅离京前,已经把如意坊中的三成股分别转到了姨娘、你和畴表哥的名下。日后我会按时把如意坊的分红拿给你们。况且还有我呢!”顾锦行轻声安慰道。 “我不信!我不信舅舅走了!我要去汪家看看!你陪我去!”严?执意道。 顾锦行只好让人套了马车,陪着严?来到汪宅。 汪祖南离开之前,已经把这栋宅子过户给了严畴。 此时,往日热闹的宅子显得一片空落冷清。除了院子里的花草山石,以及屋内大件的家具,所有细软都已腾空。 此时,顾锦行也再次确定,汪家恐怕短时间内是不会回来了! 第204章 商婉珠订亲 商婉珠和忠勤伯府的世子李则昱订亲了。但是,当顾锦行和严宝珠前去都军侯府中探望她时,却看见商婉珠闷闷不乐,并无喜色。 “商姐姐,李则昱有武艺,长相又好,在京城的勋贵子弟中也是拔尖的,我娘都说这是一门不错的亲事,你为何不高兴?”严宝珠问。 “是啊,李则昱确实是俊才,不仅父亲、母亲,就连我祖父都赞成这门亲事。”商婉珠叹气道。 严宝珠和和顾锦行都诧异了。严宝珠又问:“那姐姐为何这副样子?难道不愿意?” “李则昱倒是没有什么,我就是不喜他母亲和他妹妹。一想到成亲后每日都要面对她们,我这心里就不舒服。”商婉珠撇撇嘴。 商婉珠缓了缓又说,“他妹妹虽讨厌,好在迟早也要出嫁,忍忍也就过去了。可是他母亲……哎……” 商婉珠一言难尽的样子。 忠勤伯府和都军侯府一样都是勋贵之家,爵位世袭罔替。老忠勤伯和老都军侯是军中袍泽,早年两人同在军中效力,各领一支大军,互助守望。 现任都军侯和忠勤伯,也就是商婉珠的父亲和李则昱的父亲,因两府交好,商婉珠和李则昱又年纪相当,且都在议亲,遂定下了亲事。 但是,忠勤伯夫人却并不喜欢商婉珠。 忠勤伯夫人陆氏也是出自陆家,说起来,同安定侯府三房陆氏还是堂姐妹。 因商婉珠自幼习武,受祖父和父兄的影响,性情大大咧咧,颇似男儿。忠勤伯夫人嫌弃她整日舞枪弄棒,不似大家闺秀。 相比之下,她更中意自己的娘家侄女,性情温婉柔顺的陆婷婷,并一直都想要撮合儿子和侄女。 只是陆家的子孙不求上进,没几个有出息,陆家已呈没落之相,忠勤伯实在有些看不上,故一直没有同意。 如今,忠勤伯没有同夫人商议,直接就与都军侯定下了儿子和商婉珠的亲事,忠勤伯夫人自然气恼,迁怒于都军侯府和商婉珠。 李则昱还有个妹妹名叫李则彤。李则彤自小被娇惯,也不是省油的灯。她见自己的母亲都不喜商婉珠,也跟母亲一样,处处为难这位未来的长嫂。 “郡主和顾小姐不知道,前两日忠勤伯夫人抱恙,我家小姐出于礼节前去探望,却在外候了一个多时辰,连忠勤伯夫人的面都没有见到。”在旁边伺候的丫鬟书剑插嘴道。 “啊?忠勤伯夫人这样做也太无礼了吧?”严宝珠说。 “谁说不是呢!更可气的是,李小姐竟还当着那位陆家小姐的面,处处针对我家小姐,故意说话夹枪带棒,落我家小姐的面子!”书剑忿忿道。 “多嘴!你且去厨房里看看,有做好的点心就端些过来。”商婉珠出声打断书剑的话,找了个借口把她支走。 知道了缘由后,顾锦行和严宝珠也就明白了。 商婉珠和李则昱还未成亲,就面临未来婆母和小姑子的刁难。一旦成了亲,那日子岂不是会更难过?故商婉珠的心里十二分的不情愿。 顾锦行也替商婉珠为难。若是在她生活的前一世,商婉珠遇见这样的婆婆和小姑子,大不了避着些,不住在一起。 她可以和李则昱另外买或者租一套房子,一起搬出家,另起炉灶单过,尽量少同婆母与小姑子打交道。 可这是在与古代封建社会无异的宋夏朝,所谓父母在不分家,儿女若是敢抛下父母,搬出家门单过,那就是不孝。 一个“孝”字就能让舆论把人压得死死的。 “商姐姐,若是这样,那你就同伯父、伯母说说,这门亲事就算了吧?”严宝珠说。 接着,严宝珠又说:“只是有些可惜了李则昱,满京城的公子哥儿,像他那样相貌好、功夫好,家世也好的可不多。对了,我似乎听人说过,他好像也没有通房姨娘!” 听了严宝珠的话,商婉珠有些哭笑不得,顾锦行也感到无语。 两人陪着商婉珠闷坐了半日。 严宝珠是个活泼好动,坐不住的性子,没多大会儿就觉得腻烦了,便要拉着商婉珠和顾锦行一起去逛街。 顾锦行也正觉得枯坐无聊,便对商婉珠说:“商姐姐,宝珠郡主说得对,咱们这样闷着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不如一起出去走走,散散心?” 商婉珠想想也觉得有理,遂让书剑去替她备马。 “你俩坐车吧,我不想坐车。”商婉珠一边说,一边起身准备去换骑装。 严宝珠见商婉珠要骑马,她也想骑马。严宝珠的骑术在京城的一众闺秀中也是拔尖的。 “锦行,你呢?你要不要骑马?”严宝珠问。 “骑马倒是可以,只是你我今日都未带骑装,只怕不便。”顾锦行说。 宋夏的世家和勋贵女子,有的家族也会允许她们在学习琴棋书画和女红、厨艺之余,学习一些基本的骑术和箭术,做健身和防身之用。 安定侯府也曾经给严晶、严婳等人请过骑术师傅。顾锦行住在安定侯府的那几年,也跟着一起学过。 她的骑术虽然不算太好,但是骑骑马还是没有问题的。 “不妨事,咱们可以借商姐姐的骑装穿一穿。”严宝珠说。 “我的骑装你俩穿着恐怕会有些大,婉清的骑装倒是合适。”商婉珠笑道,她的个头比严宝珠和顾锦行都要高,体格也比她俩丰腴一些。 随即,商婉珠吩咐另外一个丫鬟书琴:“你去二小姐那里取两套骑装过来。” 书琴便往商婉清的院子去了,并很快取回一套茜红色和一套豆绿色骑装来。 于是,严宝珠换上了那套茜红色骑装,顾锦行换上了豆绿色骑装,商婉珠也换了一套宝蓝色骑装。 几人一起出去,迎面却又碰上了穿着一身杏黄色骑装的商婉清。 “姐姐,你们出门竟不叫上我!”商婉清气鼓鼓地说。 “你不是在帮母亲描花样子吗?我以为你不得空呢!”商婉珠笑笑。 于是,四人一起来到都军侯府的角门处,书剑和马厩的下人已经把马牵来了这里等候。四匹马都是温顺的小马。 “既是骑马,咱们就去城外吧,莫走主道了。”商婉珠说。 顾锦行等人点头同意。她们各自跨上马,跟着商婉珠,拣空旷人少的道往城外奔去。 第205章 太子遇刺 城外,在距离玉灵山大约百米外,有一处新建起来的宫苑猎场。 因为此地毗邻玉灵山。玉灵山下有诸多皇族和世家的别院。而世家皇族子弟有时会来玉灵山度假。 为了多一些乐子,不知道是谁提议的,便由皇族宗室牵头,修了这处宫苑猎场。 因而,此处猎场的面积并不大,里面种植了一些稀落的林木,只是圈养了一些诸如兔子、野猫、羊、鹿等温驯无害的动物供人消遣。 为了多一些娱乐项目,猎场里还辟出了一片练武场,世家和勋贵子弟们可以在这里比赛骑术、射箭等。 不过,这处宫苑猎场虽然属于皇家,但是要来这里娱乐也并不需要皇家的手谕。 除了宗室子弟,勋贵和世家子弟,甚至富家子弟,只要交足了银两,一样可以来这里围猎行乐。 此时,李则昱、严京、严畴等一众年纪差不多的公子哥儿就正在这里面消遣。 商家两姐妹和顾锦行、严宝珠从都军侯府出来后就一直在纵马奔驰。她们出了城门,不知不觉就来到了猎场附近。 然后,她们骑马立在一处坡地之上,极目一望,商家两姐妹眼力好,一下就看见了猎场里面的人影。 “咦?姐,你快看,那个人的身手好像是李则昱。”商婉清伸手指着猎场内一个身穿白色锦衣,骑在马背上的人对商婉珠说。 商婉珠还没有开口,严宝珠就高声叫了起来,“五哥哥——我看见五哥哥了——” 严宝珠一边高声喊,一边驱马向猎场跑去。 商婉珠、商婉清和顾锦行见状,也只好紧随其后追了上去。 严京正在练武场上和人比赛箭术,他蓦然就听见了一个异常熟悉的声音在叫“五哥哥”,回过头去,就看见了严宝珠和顾锦行。 严京便丢下了手中的弓箭朝她们迎上去,“宝珠妹妹、锦行妹妹,你们怎么来了?” “五哥哥,难道就只许你来?我们就不能来吗?”严宝珠翻身下马,诘问道。 严京尴尬地笑笑,“宝珠妹妹,你误会了,我只是没有想到会看见你们!” 严宝珠昂着头“哼”了一声。 因为严宝珠的父亲严允鹤在安定侯府排行第四,所以,严京和严宝珠之间也是堂兄妹的关系。严宝珠就按照严京在安定侯府中的排行,唤他“五哥哥”。 安定侯府三房的严畴也在猎场里面,也看见了严宝珠她们,迎了上来,恭敬地对严宝珠行了一礼:“见过郡主”。 因严畴是庶出,安定侯府一向嫡庶分明,故严宝珠见过严畴的时候并不多,对他并不太熟悉。此时,严宝珠只是淡淡地回应了一声,就带着顾锦行和商婉清与严京到一旁说话去了。 商婉珠翻身下马之时,忠勤伯世子李则昱也看见了她,正是那个骑在马背上的白衣青年。 商婉珠看见李则昱,微微有些不自在,不过也没有排斥和他说话。 严京带着严宝珠、顾锦行、商婉清往一处凉亭走去。 凉亭里面很宽敞,还有伺候的下人。他们落座之后,下人立刻斟上热茶奉了上来。 “五哥哥,你还没有告诉我,今日这里怎么会这样热闹?”严宝珠问。 “宝珠妹妹,你竟然都不知道吗?”严京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她。 “我知道什么?”严宝珠不明白。 严京瞪了她两眼,又往周围看了一眼,见伺候的下人不在旁边,低声道: “太子在玉灵山上组办文会比赛,白鹿书院、安阳书院、清风书院的山长和夫子们都带着各自拔尖的弟子们来了。世家勋贵子弟也来了不少看热闹,你竟然不知道?” 严宝珠有些懵逼,她一个整日只知道吃吃喝喝、享受玩乐的郡主,哪里会关注这个? 商婉清和顾锦行自然也不知情。 不过,顾锦行的心思到底更加活络一些,她心里想,太子苍舒莫不是又在使手段拉扰读书人吧! 顾锦行确实猜到了一些真相。 如今,苍舒虽然已经是太子了,正位东宫,其余的几个兄弟似乎对他也不再构成威胁,可是苍舒的心里仍然时刻都充满了警惕。 而且一直以来,苍舒尽力在读书人中营造出来的人设是“仁爱”、“温良”、“博学”,“求贤若渴”…… 除了立上述人设,他还时常借助书会、诗会等活动笼络了一批心怀社稷天下的读书人。 “今日太子给出的彩头是五百两黄金!获得了头名,就能得这五百两黄金。”严京兴致勃勃地说。 “那五哥哥你怎么不去参加?”严宝珠问。 严京苦笑道:“宝珠妹妹,你这不是寒碜我吗?若是二哥在这里差不多,我连二哥的十分之一都不及!” 几人说了一会儿话后,严京又被几个勋贵子弟给叫走了。 顾锦行朝四周看了看。她看见商婉珠仍然在和李则昱说话。严宝珠也顺着顾锦行的目光看过去。 然后,她们就看见商婉珠和李则昱仿佛争执起来,商婉珠很生气的样子,李则昱满面焦急,似乎想要解释什么。 “那家伙是不是在欺负商姐姐?”严宝珠嘀咕了一声。 商婉清正在喝茶,并没有注意这边。听见严宝珠的话,她这才抬头望过去。 然而就在这时,一群群手持刀剑的黑衣人突然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不过,他们的目标并不是猎场中的人,而是直接飞速地往玉灵山上涌去。 还没有等顾锦行她们反应过来,就听见从不远处的玉灵山上,传出来了一阵阵嘈杂喧哗的喊叫声,还有零乱的枪戟声。 “天啊!刺客!有刺客!” “杀人啦——杀人啦——” “保护太子——” “抓刺客呀!” …… 顾锦行几人直接就被吓懵了! 商婉珠的反应快,立刻抛下李则昱朝她们三个飞奔过来。 “锦行、宝珠、婉清,快!快找地方躲藏起来!” 商婉珠一边喊,一边奔到顾锦行她们面前,抓住顾锦行、严宝珠和商婉清三人,迅速地朝猎场的林木丛中跑去。 接着,她们看见一束束报信的烟雾朝向空中喷薄出去。 没多大会儿又听见迅疾的“得得得”的马蹄声。马蹄声震耳欲聋。伴随着马蹄声而来的是阵阵飞扬的尘土。 第206章 谁下的手? “你们先待在这里,不要出去,以免被误伤。” 商婉珠的年纪比严宝珠、顾锦行和商婉清都大两岁,遇事也更沉稳一些。她带着顾锦行三人在猎场的林子中寻了一处隐蔽的地方躲藏。 把顾锦行几人安顿好后,商婉珠抽出缠在腰上的软剑转身就要走。 商婉清一把拉住她,焦急地问:“姐姐,你哪去?” “我去看看,放心,不会有事!”商婉珠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毅然离去。 商婉珠离去前,把丫鬟书剑留了下来。此外,除了木青、木凤,严宝珠的几个丫鬟也是有武功底子的,都经历过一些暗卫营的训练。 她们也迅速拿出各自藏匿在身上的武器,警戒在周围,把顾锦行三人保护起来。 外面的枪戟声、厮杀声不过持续了一个多时辰,周围的空气就逐渐安静了下来。 但是顾锦行三人并不敢轻易出去,直到听见书剑的声音:“郡主,你们出来吧,没事儿了。” 顾锦行三人这才从藏身之地出来,往林子外走去。 黑衣刺客的目标是太子,所幸太子早有防范,侍卫来得及时,太子苍舒最终安然无恙。 但是枉死了一些正在文会赛场的读书人,白鹿书院的山长诸葛长明也受了伤,所幸只是轻伤,并不危及性命。 严京、严畴二人自小习武,关键时刻并没有退缩,两人各自拿起一件猎场中备用的兵器也加入了与刺客的博斗。 虽然他们的武艺不及刺客,但胜在人多,几人围斗一名刺客,最终将窜进猎场的几名刺客尽数剿杀。 这一次刺杀,主战场在玉灵山和猎场外围。虽说猎场也有波及,影响并不大,几具刺客的尸首被迅速清理了出去。 当顾锦行三人从林子中出来时,严京提着的剑刃上还沾着血。身上穿的锦袍上也有星星点点的血迹。 看见顾锦行三人,严京迎了上来,“宝珠妹妹,锦行妹妹,你们没事儿吧?” “五哥哥,我们没事儿,我们刚才躲在林子里。”严宝珠说。 “我姐姐呢?你看见我姐姐了吗?”商婉清急切地问。 严京摇了摇头,“商大小姐没有跟你们在一起?” “姐姐说她去看看!怎么不见她?姐姐不会出事吧?”商婉清四处没有看见商婉珠,急得眼睛都红了。 顾锦行正要开口安慰她,就看见有两匹马从宫苑猎场外飞驰而来,打头的人正是商婉珠,紧跟其后的是忠勤伯世子李则昱。 商婉清看见了商婉珠,见她无事,这才放下心来。 商婉珠下了马,气喘吁吁地来到他们面前,见顾锦行三人也都安好,松了一口气,“走,咱们快些离开这里,皇上派了铁甲兵过来,估计一会儿就要封城门了。” 顾锦行几人一听,顾不上说什么,匆忙跟着商婉珠一起去寻了来时骑的马,跨上马背就离开猎场,往城门赶去。 严京也赶紧寻了严畴,顺带招呼了几个平素相熟的勋贵子弟,跟着李则昱一起骑马回城。 果然,他们刚进城门,就看见一队皇上的近卫铁甲军向着城门处奔驰而来。守城的官吏忙驱赶两侧的百姓, 待最后一名铁甲军出城,厚重的铸铁城门就缓缓地闭合上了。 “咱们真够倒霉的,原本只是想出来散散心,竟然会碰上这事!”严宝珠扫兴地说。 “行刺太子的不知道是什么人?想必皇上一定会彻查!”商婉清接话道。 商婉珠和顾锦行都沉默不语。 虽然二皇子、八皇子看似早已被打压下去,明王、清王、廉王、谦王四人也去了各自的封地,留在京城里的只有生性淡泊的德王,以及羽翼尚未丰满的十皇子,然而每个皇子的背后多少仍然有一些各自的势力。 更何况还有三皇子、汤太师、汤玮三人先后离奇失踪,下落不明…… 顾锦行和严宝珠没有再回都军侯府,而是各自回家。 顾锦行回到如意园后,就让木青把马牵回都军侯府,顺便把她留在都军侯府的衣裳和马车取回来。 顾锦行沐浴更衣之后,刑大娘给她送来了燕窝粥和几道小菜。 顾锦行正吃着时,突然一道黑影罩了下来。她抬头一看,见是商翟。 “你怎么来了?”她问。 商翟挑挑眉,“你不想看见我?” 顾锦行摇摇头,“不是,我以为你会忙着去查刺客的事。” 商翟自从被封为骠骑大将军,又从西北卫所回京之后,赋闲过一段时间。德昭帝大概见不得他太闲,后来就让他监管大理寺、京兆尹和刑部。 虽然给了他这项差事,但是也没有给他正式的官职,更没有额外的俸禄,不过,倒是经常会把大理寺、京兆尹和刑部解决不了的一些麻烦事扔给他去做。 “今日被惊吓坏了吧?”商翟看着她,目光柔和。 “有商姐姐护着,我和宝珠、婉清都躲在猎场的林子里面,木青、木凤和宝珠郡主的侍卫都在,倒是有惊无险。”顾锦行说。 商翟坐了下来。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顾锦行吃完了碗里的最后一口燕窝粥后,瞟了商翟一眼,问道:“依你看,这次的刺杀是谁做的?” 商翟摇摇头,“目前尚未可知。” “皇上的铁甲军还去城外做什么?”顾锦行又问。 “刺杀结束后,有人在玉灵山下和猎场外发现了两条地道。刺客就是分两批从那两条地道里出来的。”商翟漫不经心地答道。 顾锦行听了有些目瞪口呆,“那……那这地道得挖多大多长?” 顾锦行想象,要么就是一个很大的地窖,刺客提前藏身于其中;要么就是一条不知通往何处的地道,总之这条地道短不了。 商翟点点头,“所以皇上让铁甲军前去查探。” 第207章 东宫密谋 东宫的内书房,太子苍舒正在和几个重要僚臣紧急议事。谢太傅就坐在太子的左下首。 “殿下,这次是下官考虑不周,未布置妥当,让贼人钻了空子!”储维,东宫的智囊之一,正满面羞愧地向太子请罪。 太子强压下内心的怒火,“储卿,此事不怪你,是孤自己疏忽了。孤实在不该把此次文会定在玉灵山。” “这也怨不得殿下,殿下也是一番苦心,想着玉灵山钟灵毓秀,景致优美,惹得多少学子心生向往,殿下也是为了能满足大家的心情。”谢太傅开口道。 “不过,这次的刺杀事件倒是提醒了老夫一件事。”谢太傅又捋着胡须说。 苍舒转向谢太傅:“恩师请讲。” 谢太沉吟道:“殿下,东宫得用的人手还是太少,需得考虑培养一批精悍的暗卫。” “下官听说三皇子从前也是蓄有私军的,只是如今那支私军去向不明。依下官看,玉灵山的那批刺客,身手都像出自军中。”储维插话道。 苍舒的眸子缩了缩,控制着内心翻涌的情愫。 “恩师和储卿都言之有理,孤也知道,只是东宫的一举一动如今都在皇上的眼皮子下,况且不管是蓄养私军,还是培植暗卫,都少不了银子……” 说到这里,苍舒面露难色。 内书房里安静下来,众人都在各自想着心事。 太子作为储君,除了有固定的俸禄,每年宫中的私库也会有额外的补给。只是这些银钱都是有定额的,而且都是在明面上的。太子能够花费的地方也是有限的。 东宫既有伺候的宫人,也有侍卫,他们也是由朝廷发放的俸禄银子养着,这些人也是在明面上的。 太子若是想要加强自己的势力,再蓄养私军或者培植暗卫,那就只能在暗处进行,不能够放在明面上,而且银钱就得靠自己想办法筹措。 要蓄养一支上万人的私军,或者培植出三五千名顶尖的暗卫,每年所需要花费的银两,至少够整个东宫三五年的花销。 作为皇后的娘家,太子的外祖家,诸葛家族每年都会给皇后和太子一份体己钱,但是也仅限于此。 至于帮东宫蓄养私军和培植暗卫的银子,诸葛家族就算能够拿得出来却也不敢出,任何时候,这都是对皇权的一种挑衅,也是皇帝的逆鳞。 虽说皇后和太子也是诸葛家族的靠山,但是诸葛家族也并不会蠢到把所有的鸡蛋都押在同一个篮子里。 见大家都是一副无话可说的模样,苍舒也感觉到了疲累,遂让几个心腹先行下去,回头再议。 谢太傅却没有走,“殿下,老夫有事想再和殿下商议一下。” 于是,待其余人都走尽后,苍舒让下人重新上了热茶。东宫内书房的门再度掩上,内书房外侍卫林立,苍舒和谢太傅开始了密谈。 “老夫上次给殿下的建议,不知殿下考虑得如何?”谢太傅问道。 苍舒想了想,“恩师的主意确实不错,只是孤担心会得罪了安定候府。” “哦,殿下何出此言?” “据孤得到的消息,这些年,安定侯府一大家子,包括老九,都没少从顾锦行那里捞好处。虽说她只是同二房有亲,但孤若是打她主意,只怕老九和侯府未必会袖手旁观!” 听了苍舒的话,谢太傅的眼里流露出一丝赞许:“殿下的担忧不无道理。九皇子看似淡泊无争,可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呐!” 接着,谢太傅话锋一转,“此次的刺杀也告诉我们,殿下的背后还有敌人。目前,安定侯府和九皇子,能不得罪尽量不得罪,若是能拉笼过来为殿下所用自然更好。” “所以孤还要请恩师指点一二。”在谢太傅面前,苍舒把姿态放得很低。 看见太子对自己恭敬有礼,谢太傅的虚荣心得到极大的满足。 “老夫原本是想让你把她纳入东宫,这样她自然就能为你所用。只是后来老夫的人打探到,那丫头竟然还同都军侯府交好,这样一来,你自然是不能再将她纳入东宫了。可惜了!”谢太傅叹息一声。 “恩师为何如此说?”苍舒有些不解。 “殿下你想想,你虽然已经是太子,可是皇上对你并不会百分之百地信任。身为帝王,皇上仍然会猜忌于你。都军侯府掌兵权,手握三十万大军,你若真纳了顾锦行,你说皇上会不会疑你别有用心?”谢太傅看着苍舒解释道。 接着,谢太傅又补充道:“皇上并不是耳目闭塞之人,他未必不会知晓顾锦行同都军侯府交好!” 听了谢太傅的这一席话,苍舒倒是惊出了一身冷汗。他站起来,郑重地向谢太傅施了一礼,“孤多谢恩师教诲!还请恩师赐教!” 谢太傅沉思片刻后说:“老夫如今到是有一个主意,殿下何不进宫,劝说皇后娘娘收顾锦行为义女?” “恩师,这……”苍舒显得有些踌躇。 “殿下,顾锦行生母早逝,她同自己的生父、继母也不亲。若是能得到皇后娘娘的青睐,被皇后娘娘收作义女,这该是何等荣耀!这岂不比殿下将她纳入东宫更好?”谢太傅劝道。 苍舒倒也不笨,很快就想明白了谢太傅的意思,眼睛一亮: “恩师说得极对,如果母后收她为义女,孤自然就是她的义兄,从此她便与孤绑在了一条船上,只要她上了孤的船,那么安定侯府和都军侯府……妙!妙啊!恩师,这个主意实在太妙了!” 谢太傅满面自得之色。 “不过,恩师,以顾锦行的身份,只怕还没法说服母后收她为义女,况且也难以让人信服吧?而且还得过父皇这一关……” 谢太傅微微一笑:“殿下,这有何难,下个月就是皇后娘娘的千秋。按往年惯例,娘娘在千秋之前,都要前往报恩寺上香祈福。殿下何不制造时机,送她一个让皇后娘娘认作义女的契机?” “请恩师明示!”苍舒再次对谢太傅施了一礼。 于是,谢太傅附在苍舒耳边,低声说出了一个计策。苍舒听了,面带犹疑。 “殿下,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苍舒咬咬牙道:“我听恩师的!” “殿下,此事最好莫要让皇后娘娘知晓!”告退之前,谢太傅又低声提醒了一句。 “恩师放心,孤知晓轻重!”苍舒的眼里闪过一抹厉色。 第208章 李则昱的心意 顾锦行没有料到商婉珠的亲事会办得如此仓促。从定亲下聘到成亲,竟不足三月。 顾锦行准备好添妆的礼物,来到都军侯府。她走进商婉珠的院子便迫不及待地问:“商姐姐,你和李世子这么快就成亲,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你来得正好,我正想着要和你说这事儿。”商婉珠笑着拉起顾锦行的手,带着她走进屋子里坐下来。 “提前成亲是我的主意。他领了圣旨,不日就要前往边关,我和他成亲之后,就会随他一起离京。”商婉珠解释道。 顾锦行有些惊讶,不过她见商婉珠面色沉静,并无半分不愿的样子,便放下心来。 “商姐姐,你离开京城后,我就不能时常看见你了。”顾锦行有些舍不得,她和商婉珠相处如姐妹。 商婉珠也有些惆怅,“是啊,他去了边关,这一驻守至少就是三、五年,也不知何时才能够回京了。” 随后,商婉珠又说:“不过,我想着边关也有边关的好处,虽说没有京城的繁华,日子可能会艰难一些,但好在不用陷在忠勤伯府后宅的泥潭里,少了那些糟心的事。” 听了商婉珠的话,顾锦行便明白了她的打算,赞同道:“既然忠勤伯夫人不喜欢你,你随世子一起去边关,就不用整日面对她,这倒是一件好事。” “是呀,等我和则昱从边关回来,我那难缠的小姑子估计也嫁人了,少面对一个人,我也少些烦心事。”商婉珠笑道。 起初,想到忠勤伯夫人对自己的态度,以及李则昱的妹妹李则彤对自己的刁难,商婉珠确实不太愿意这门亲事。 可是两家亲事已定,聘礼已下,她的父亲都军侯又是一言九鼎之人,容不得她反悔。 此外,商婉珠也清楚,李则昱是一个不错的儿郎,若是没有忠勤伯夫人和李则彤这两人给她脸色看,往她心里添堵,这实在算得上是一桩完美的亲事。 但是,商婉珠却不知道,这桩亲事,实际上是李则昱亲自向忠勤伯开口求来的。 身为将门子弟,李则昱也是大大咧咧的性子,并不喜欢那种规规矩矩,事事都要谨守礼仪的大家闺秀,像商婉珠这种自小习武,性情爽直,英气篷勃的女子,更合他心意。 李则昱早已对商婉珠情根深种。得知母亲想要让自己娶陆家表妹陆婷婷后,李则昱深怕夜长梦多,赶紧去求了父亲忠勤伯,让父亲出面向都军侯提亲。 和忠勤伯夫人不同,忠勤伯看不上陆家,更不愿意让儿子的亲事同陆家绑在一起,他和都军侯两人交情不错,对商婉珠自然是了解的,当下就答应了儿子的请求。 都军侯对李则昱也感到满意,因此,在忠勤伯提出做儿女亲家后,都军侯也就一口应承了下来。 商婉珠起初不知道这个中内情,直到在城外的宫苑猎场,她偶遇李则昱,两人有了一番交谈,商婉珠才明白过来。 李则昱向商婉珠信誓旦旦,言明自己不会听任母亲和妹妹为难于她。 玉灵山的那场刺杀,在混乱的战场,李则昱又处处护在她的面前,不让她有丝毫损伤,这也让商婉珠进一步看清了李则昱对她的情意。 商婉珠这才对李则昱少了些排斥,也最终默认了这桩亲事。 因此,得知李则昱接了圣旨要去边关驻守后,商婉珠就动了心思,说服父亲和母亲同意她提前与李则昱完婚。 这样她就能够名正言顺地和李则昱一起前往边关,跳出忠勤伯府的后宅泥潭,远离是非。 侯夫人晏氏也知晓忠勤伯夫人的尿性,舍不得女儿嫁进忠勤伯府后整日受婆婆搓磨,就默许了商婉珠的想法,说服了丈夫。 于是,夫妻俩经过一番商议,由都军侯出面请忠勤伯喝酒。 在酒酣之时,都军侯提出让两个孩子提前完婚。忠勤伯正喝在兴头上,自然一口应承下来,就这样越过忠勤伯夫人,直接定下了商婉珠和李则昱成亲的吉日。 “那我就祝商姐姐日后同姐夫白头偕老,鹣蝶情深。”顾锦行一边说,一边呈上了自己的添妆:一套由她亲自设计,并交由霓裳阁最好的匠人打造出来的首饰,以及一匣脂粉香露。 商婉珠笑着接过,道了谢,又说:“我娘喜欢你,你若是遇到难处,尽管来寻我娘。另外,我离开京城后,也拜托你替我多看顾着我娘和婉清。” “商姐姐放心,你和枝姨、婉清都待我情深意重,我定会好生照顾着她们。”顾锦行点头道。 忠勤伯夫人得知丈夫没有知会她,就同都军侯定下了成亲吉日,气得摔碎了满屋子的瓷器。但她到底是胳膊拧不过大腿,妻以夫为天,她还是得听忠勤伯的。 不过,忠勤伯夫人也不甘心,让人把李则昱叫进了她的屋子。 “母亲叫儿子来,不知有何事?”李则昱神色僵硬。 当年,忠勤伯夫人生他的时候难产,迁怒于他,打小就不怎么管他。幸好忠勤伯重视这个儿子,早早替他请封了世子。 及至李则昱五、六岁时,忠勤伯见夫人不管儿子,就作主把儿子直接扔进了军营。 因此,李则昱打小在军营中长大。他从小没有体会过母爱,同忠勤侯夫人的关系并不亲,说是疏离也不过分。 “昱儿,娘也是为了你好,你是世子,日后要承袭爵位,你的妻子合该是大家闺秀。可那商婉珠整日打打杀杀,骑马射箭,抛头露面的,哪里有大家闺秀的教养。”忠勤伯夫人喋喋不休地说道。 李则昱看透了母亲的心思,不耐烦母亲的算计。 “我的亲事,父亲已经作主订下,不日就要大婚。母亲勿需过多操心,只等着喝媳妇茶就是了。”李则昱面色平淡无波。 “昱儿,你表妹对你的心意你不是不知,”忠勤伯夫人流露出哀戚的神色。 看见母亲的这副作派,李则昱只觉得恶心,不耐烦道:“母亲意欲如何?” “昱儿,你父亲既然已经替你定下了商婉珠,我也不能再说什么,如今也无法悔婚。只是婷婷,你看能不能娶她为平妻……” “母亲!”李则昱厉声打断忠勤伯夫人的话。 “儿子我心悦婉珠,除了她,再也容不下旁人。至于表妹,母亲若是真心疼爱,还是趁早好好替她择一门亲事尽快嫁出去,莫要耽误了她!” 李则昱一口气说完,也不等忠勤伯夫人反应过来,怒气冲冲地摔开门帘离去。 李则昱的反应令忠勤伯夫人猝不及防,她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红一阵,当着满屋下人的面实在下不来台,干脆两眼一番,佯装晕厥过去。 第209章 送别商婉珠 商婉珠和李则昱大婚。十天之后,商婉珠把书剑和书棋唤到跟前,对二人交待了一番。 “我明日就要随世子离京,这一去至少也要三五载,你俩若是愿意随我去边关,明日就同我一起走;若是不愿,你们就回侯府去伺候我娘,不要留在伯府,免得让人磋磨。我和世子不在,无人能护你们。”商婉珠说。 “奴婢不离开小姐,奴婢愿意随小姐一起去边关。小姐在哪里,我就在哪里。”书剑坚定地说。 “那好,”商婉珠点点头,又看向书棋。 书棋咬了咬嘴唇,“小姐,奴婢也不想离开您,只是奴婢……” 书棋眼圈一红,说不下去了。商婉珠了然地笑笑。晏氏的身边有一名得力的管事婆子朱嬷嬷。朱嬷嬷的儿子年方十八,比书棋大两岁,还未成亲。 朱嬷嬷相中了书棋,晏氏便作主将书棋许给了朱嬷嬷做儿媳妇,就等着成亲了。 “书棋,今晚你就把东西收拾一下,回侯府去。我会给母亲说,等你成亲之后,就去替我打理嫁妆铺子吧。”商婉珠很快做了决定。 商婉珠出嫁,晏氏给她置办了一笔丰厚的嫁妆。但是考虑到她要长年离京,恐嫁妆落入旁人之手,故把一半的嫁妆都置换成了能够傍身的银票。 晏氏又给了她一些能够生钱的铺子和田庄,铺子和田庄的地契、房契都握在商婉珠自己的手中。 至于值钱的古董、字画,还有两三箱上好的瓷器、锦缎等,因为不打眼,都直接送去了商婉珠自己的陪嫁宅子。 但到底还是顾忌着忠勇伯府的面子,晏氏仍然凑了一百二十抬虽表面看着光鲜,却也算不上有多值钱的嫁妆抬进了忠勇伯府。 “小姐,放在伯府里的嫁妆要不要换个地方?”书剑问。 商婉珠摇摇头,“这些就留在这里吧,把私库锁起来就是。都搬走了面子上也不好看。” 总归都是不太值钱,商婉珠也懒得多计较。 安排好后,已到了后半夜,书棋便按照商婉珠的吩咐,领着几名陪房悄悄离开伯府,回到了都军侯府。 第二日,商婉珠去辞别了忠勇伯夫人,就带着行李和书剑,随李则昱离开了伯府。 忠勇伯夫人气得又狠狠地摔碎了一个茶碗,只是她到底拦不住商婉珠。 等商婉珠走后,李则彤就跑进了商婉珠和李则昱的院子。 李则昱虽是长子,但是忠勇伯夫人的心却是偏的,她对儿子一向不咸不淡,谈不上有多爱,可是对李则彤这个女儿却是实打实地溺爱。 因此,李则彤一向没把自己的兄长放在眼里。 她在李则昱和商婉珠的院子里仔细翻了一遍,又跑去商婉珠的私库。见私库的门上落了一把锁,直接就唤来下人把锁砸开。 不过,商婉珠的私库里除了大件的家俱,就是一些普通的瓷器、布匹、绸缎,以及很常见的一些药材,几匣子的首饰也算不得昂贵。值钱的东西硬是找不出几件。 李则彤就很气恼,跑到忠勇伯夫人面前告状:“母亲,嫂嫂也太穷酸了,女儿刚去看了她的私库,一件值钱的东西都没有。” 忠勇伯夫人的脸色变得很难看,“气死我了!彤儿,我原本还想着在她的那些嫁妆里挑一些留着给你做嫁妆!” “母亲,都军侯府可不穷,嫂嫂嫁过来,不至于连一件值钱的东西都没有。还有嫂嫂陪嫁的铺子、田庄,那些地契、房契呢?母亲,你说嫂嫂会不会把值钱的都拿走了?” 忠勇伯夫人听了,又砸了一套茶具。 宋夏朝的边疆设有五大卫所,分别是西北卫所、西南卫所、南疆卫所、东南卫所、东北卫所。此次,商婉珠和李则昱要去的地方就是西南卫所。 商婉清、顾锦行和严宝珠早早地来到城外的长亭给商婉珠送行。 “商姐姐,一路上多多保重啊!”严宝珠恋恋不舍。 “商姐姐,我给你拿了一些鲜花饼还有卤味,你们记着在路上吃。”顾锦行一边说,一边示意木凤把东西放到车上。 顾锦行又从木青的手中接过一大包花茶,亲自递到商婉珠的手上。 “我听说西南边境潮湿,瘴气也重,冬季还很寒冷。我问了几名大夫,按照他们给的方子,搭配着花茶,做了一些有御寒除湿和解毒功效的茶包。你和姐夫要吃着好的话就写信告诉我,我再配了给你们寄过去。” “放心吧,我会给你们写信的。”商婉珠接过茶包,眼圈红了。 商婉清上前抱住商婉珠,商婉珠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好妹妹,好好照顾祖父、父亲和母亲。” “姐姐放心,我会的。”商婉清哽咽着说。 商婉珠和李则昱一行人渐渐走远,直到看不见他们的影子。 顾锦行三人坐在长亭里,怅然了大半天。 “锦行,你的花田庄子就在附近吧?我想去玩玩。”过了大半晌后,严宝珠开口道。 “那走吧,今儿午膳咱们吃烤全羊。”顾锦行打起精神。 少女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严宝珠和商婉清很快就高兴起来,各自打发了一个人回去报信,打算在顾锦行的花田庄子上小住几日。 商郡王府,早膳之后,商郡王妃料理完郡王府的事情,正在小憩,宝枝走到面前:“郡王妃,乐宁县主来了。” “哦?她又来做什么?”商郡王妃睁开眼。 若是在以前,乐宁县主欧阳茹来郡王府拜访,商郡王妃还是很高兴的。但是,自从她知道了儿子的心思后,欧阳茹每次前来,就成了商郡王妃的负担和烦恼。 只是,欧阳茹到底是皇上亲封的乐宁县主,商郡王妃也不好明晃晃地把人拒之门外。 “让她进来吧,带她去偏厅,让她等一会儿。”商郡王妃的心思百转千回,脸上看不出多余的表情。 欧阳茹坐在偏厅里大约喝完了一盏茶,商郡王妃才从内室走出来。 “乐宁见过郡王妃。”欧阳茹急忙上前行礼。 “坐吧,莫要拘束。”商郡王妃淡淡地说。 “是。”欧阳茹应道。 接着,欧如茹双手拿起一只长条形木匣呈递到商郡王妃面前,然后,她将木匣打开。 “郡王妃,前两日,我兄长从一名行商那里得到了这支百年灵芝。兄长说,这灵芝放着也是糟蹋了,便让我拿来孝敬您。” 商郡王妃的面上不见丝毫波澜,她淡笑道:“乐宁有心了。宝枝,收下吧。” 宝枝上前,从欧阳茹的手中接过灵芝退下。 商郡王妃漫不经心地喝了两口茶,看着欧阳茹:“县主,正好有一件事,我想先问一问你的意思。” “郡王妃有话直说无妨。”欧阳茹的脸上呈现出一片红晕,露出羞涩的表情。 商郡王妃看着她,斟酌着说:“益亲王世子的发妻因难产去世,如今人已经走了整整两年。前日益亲王妃和我偶见,我听她提起要为世子续弦。我倒是觉得你与世子颇为般配。” 商郡王妃的话音落下,欧阳茹的面色就已经变得煞白。 商郡王妃佯装没有看见,继续说道:“当年世子妃难产一尸两命,胎儿并未生下来,因此世子膝下并无嫡子。虽说是续弦,但也是正儿八经的嫡妻。世子日后会袭亲王爵,少不得的荣华富贵。” “郡王妃……这……这……”欧阳茹的声音都在颤抖。 “乐宁,你若是愿意,我就出面保媒,亲自去给益亲王妃和你兄长说合这件事。”商郡王妃面不改色。 第210章 欧阳茹的痴心 欧阳茹就像是被人打了一记耳光,只觉得羞愤难当,头皮“嗡嗡”作响。至于商郡王妃后面还说了些什么,她完全没有听清。 好不容易挨到商郡王妃端茶送客,她才回过神来,随后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出郡王府,坐上马车回了静园。 欧阳家族在京城有一处别院。这处别院是供所有宗族子弟来京时落脚的地方。 几年前,欧阳澄溪来京城时,并没有打算长居京城,因此暂居于别院,就连德昭帝赐婚也是在别院中举行的。 后来,欧阳茹因为选秀一事来京之后,就在京城里住了下来。 别院中时常有欧阳家族其他旁支子弟前来暂住,甚至不便,欧阳澄溪见德昭帝也没有放他回江南的意思,遂另置了一栋宅子,取名为静园,让秦妩兰和欧阳茹迁出别院,移居静园。 欧阳澄溪在京城的私宅自然不止这一处,但是那些都放在暗处,只有静园在明面上,大家都知道这里是欧阳家的宅邸。 静园是一栋五进院落,起初只有欧阳澄溪、秦妩兰和欧阳茹三个主子。 后来,欧阳家的现任家主,也就是欧阳澄溪的父亲欧阳弘,也带着几个姨娘和尚未成亲的庶子女来了京城,住进了静园。 欧阳弘明面上是欧阳家的家主,其实经过这些年,无论是对家族的生意,还是在家族中的话语权,其权力都早已经被欧阳澄溪架空,背负的只是一个家主的空名。 欧阳弘一向宠爱他的几个姨娘。在姨娘们的挑唆之下,欧阳弘和欧阳澄溪父子两人的关系势同水火。 当年,在欧阳弘的原配嫡妻王氏去世之后,身为嫡子、嫡女的欧阳澄溪和欧阳茹,日子并不好过。 几个姨娘、庶兄虎视眈眈,既盯着家族的继承人之位,还盯着王氏留下的那一笔丰厚的嫁妆。 欧阳澄溪若不强势,又如何制得了那几个野心勃勃的姨娘和庶兄?他若是懦弱退缩,刀案上的鱼肉就是他和欧阳茹。 好在他自小被王氏精心养育,延请各种名师教诲,既腹黑,又擅机谋权术,以雷霆之手段控制住了整个欧阳家的生意铺子、田庄等经济命脉,逐渐架空欧阳弘的权力,他和唯一的嫡妹欧阳茹才好好地活了下来。 更何况,王氏明面上是病逝,实际上却是让人害的。想到这些,欧阳澄溪的目光现出一道嗜血的冷厉。 “主子,县主今日又去了商郡王府,还把您准备送进宫的那支百年灵芝也带过去了。”跟着欧阳茹身边的暗卫前来禀报。 欧阳澄溪听了既没有感到意外,也没有生气。 暗卫欲言又止。欧阳澄溪平静地看了他一眼,无声地释放出一股威压,“还有什么?” 暗卫的额头不自觉地流出冷汗,不敢有丝毫隐瞒,把商郡王妃和欧阳茹的对话一字一差地复述出来。 欧阳澄溪半晌没有说话,暗卫也不敢再吭声。 房间里大约沉默了一柱香的时间,欧阳澄溪才开口道:“去吧,看好十一妹,不要让她出事,也不要让她做傻事。” “是,主子!”暗卫这才松了一口气,迅速离去。 暗卫离开之后,欧阳澄溪的脸上,这才浮现出鲜有的疲态和忧虑。 选秀那年,欧阳茹来到京城,正好十六岁。他原本以为躲过了选秀,可以给欧阳茹先一户好一家,择一门好亲事。 不料欧阳茹不知从何处得到了一幅商翟的画像,竟一眼相中了商翟。再加上商翟的家世和出身,欧阳茹把竟把整个心思都放在了商翟的身上,推拒了所有提亲的人。 欧阳澄溪满心的自责。 都怪他自己,想着欧阳茹是自己唯一的嫡妹,事事纵着她,舍不得让她受半点委屈,结果反倒是害了她,让她愈发的任性妄为。 如今满京城,有谁不知道乐宁县主心仪商郡王世子?门风清正的好人家谁又会再愿意上门提亲? 今日又巴巴地把自己送去商郡王府自取其辱! 欧阳澄溪越想火气越大,更是后悔不已,他怪自己明明早就知道欧阳茹对商翟有心思,为何就没有及时把那苗头掐死! 欧阳澄溪枯坐半日,忠仆小圆子把午膳送进来,他也没有心思用,干脆站起来,抬腿往外走。 “主子,您还没有用膳那……”小圆子追出来。 “不用了,”欧阳澄溪随口答道,然后唤来暗卫流云,“去看看商翟现在何处,来告诉我。” 虽然玉灵山上那场针对太子苍舒的刺杀未遂,但是近百名黑衣刺客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公然行刺,还伤及了数十名无辜学子,令德昭帝大怒。 皇家的近卫铁甲军在玉灵山麓下,宫苑猎场的外围处,搜出了两条又深又长的地下遂道。 这两条隧道,一条延伸至了与京城紧邻的开州县,另一条则延伸到了同样毗邻京城的青州郡。 刺客显然是分了两路,分别在开州县和青州郡通过地道潜入的。 德昭帝得知后,心情很不好,明面上令铁甲军大肆搜索,以及让城防守卫军加强对京城的驻守,暗中又令商翟和莫隐二人密查。 接到流云打探到的消息后,欧阳澄溪就来到了一品居。 一品居和八珍楼一样,都在京城闻名遐迩。不同的是,囊中羞涩的人进不了八珍楼,能够去八珍楼用餐的大都是富家和世家贵胄的子弟。 而一品居则是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 欧阳澄溪径直上了三楼,来到一个雅间。推开门,商翟和莫隐正在用膳。 欧阳澄溪也不客气,直接坐下来,吩咐伺候在雅间门外的小二再添一副碗筷,上两道菜。 商翟凉凉地看了他一眼,照旧吃自己的,也不搭理他。 莫隐看不下去,将头掉到一边,干咳了两声,问道:“澄溪兄怎么来了?” “本公子想你们了!”欧阳澄溪一本正经地说。 商翟正在喝汤,听见这话,险些呛了一口。莫隐只得尴尬地笑了两声。 “我倒是奇怪了,你们两人怎么会凑在一起吃饭?”欧阳澄溪露出一脸好奇的神色。 商翟和莫隐两人都没有接话。 直接店小二给欧阳澄溪拿来了一副碗筷,又把新做的两道菜肴送上来后,商翟对他挥了挥手,“下去吧,这里不用你守着。” 店小二掩门退下。 “都守好了!”商翟又吩咐了一声。空气中有了一丝波动,又迅速平静下来。 然后,商翟看着欧阳澄溪,“把你暗楼的人借我一用。” 欧阳澄溪挑挑眉,目光在商翟和莫隐两人的脸上来回打量,最后他望着商翟:“你的人也不比我的弱。” “你知道我的人都是从军营训练出来的,出招就会露陷。”商翟淡声道。 当年,年仅十二岁的欧阳澄溪为了保住自己和嫡妹欧阳茹的命,在苦心孤诣地谋夺欧阳家的权力时,就开始组建暗楼。 暗楼除了经营情报,也接刺杀的单子,还能迅速渗透到军中,对战事起颠覆性的作用。 暗楼可以说是欧阳澄溪手中的一张王牌,更是一柄利刃。提起暗楼,就连德昭帝也忌惮三分。 只是,鲜有人知道欧阳澄溪就是暗楼的主人。 商翟说完后,就等欧阳澄溪的回复。可是,欧阳澄溪不答话,只是看着他。 商翟见欧阳澄溪一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样子,憋了半天,只好说,“皇上在考虑海上商路,大概会从皇商中招标。” 欧阳澄溪仍不接话。商翟只得又硬着头皮说:“下个月,户部会发放一批盐铁专卖券。只是这个我无法替你弄。” 欧阳澄溪笑了,“不劳你,我自己去弄。不过你得替我盯着点,有动静就告诉我。” 商翟彻底黑了脸。 欧阳澄溪笑笑,取出一块令牌扔给他,“我会让欧阳朴来见你,暗楼的人随你差遣。不过,你可别让我的人轻易折了。我培养一个人不容易,得费好多银子!” 第211章 无良纨绔 用完饭后,莫隐先走一步。 小二进来端走了残羹剩饭,将桌子收拾干净后,泡了一壶龙井送上来。 商翟提起茶壶,亲自斟了两杯,将其中一杯往欧阳澄溪面前推了推,“说吧,还有何事?” 想到欧阳茹,欧阳澄溪的神色黯了黯,原本准备好的话,此时又咽进了肚子里,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看见欧阳澄溪纠结难言的样子,商翟难免有些意外。 两人交情匪浅,商翟深知欧阳澄溪的性子,若论腹黑和脸皮厚,估计无人能出其右,所以,他还是第一次看见欧阳澄溪的这副表情。 “欧阳,你有话直说就是,若要论起你我的交情,又岂是旁人可比。”商翟看着他说。 “哎!家门不幸!我今日寻你,是想向你要一个准话!”欧阳澄溪敛去了他的那副二世祖模样,难得地正经起来,看着商翟开口道。 “哦?你说?”商翟被整得一头雾水。 “你知道,茹儿是我唯一的嫡妹,我把她看得比我自己还要重。”欧阳澄溪目不转睛地看着商翟,不漏过他脸上的任何表情。 可惜,商翟的脸上只有疑惑,他不明白欧阳澄溪特地提起欧阳茹是为什么。 欧阳澄溪的心里沉了沉,他其实早就知道商翟无意于欧阳茹,只是,为了这个妹妹,他还得想试一试。 后面的话,欧阳澄溪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再三斟酌之后才说:“茹儿今年已经二十,对她的亲事我心急如焚,但是这几年,她的亲事迟迟订不下来, 你可知道是为何故?” 当欧阳澄溪说完这句话后,以商翟的心智,已经猜出了大概。只是这话他要怎么接?他没法接。商翟沉默着。 欧阳澄溪缓了口气,继续说:“因为茹儿倾慕于你!她初到京城时,并没有见过你,却不知从何处得到了一幅你的小像,从此就对你日思夜慕。后来,她见了你之后,更是不可自拔,直言非你不嫁!” 欧阳澄溪就完,直视着商翟。 商翟的脸色有些难看。他垂下眼眸,神色清冷,“令妹倾慕于我,与我有何相干?你若是不说,我尚不知还有此事。” “你……你的心是冷的么?”欧阳澄溪有些气结。 “欧阳,你我皆是一样的人。”商翟哂笑。 欧阳澄溪突然泄气,无话可说。 商翟又抬眼望着他:“今日,你若是想问我能不能娶令妹,我的回答是不能!我从不曾心悦令妹,更不曾招惹于她。请转告令妹,我非她良人,请她另择佳偶,万莫要因为在下误了花期,不值得。” 商翟说完之后便起身离去。 他原本打算直接回官衙,走到半道上,却鬼差神使地往锦味轩走去。因为锦味轩距离一品居不远,而且他在回官衙的路上要经过这里。 顾锦行凑巧正在锦味轩。她盘完了账,视察了一番,见铺子没有什么异常就放下心来,正要离开。 这时,铺子外面出现了两个人,一个是京城有名的纨绔,礼亲王的嫡幼子苍华;另外一个是世家陆家二房的庶子陆明昂。 原来,这两人一直在对面的茶楼里。当顾锦行的马车来到锦味轩,她从马车上下来时,正好被这两个人看见。 苍华本来就是一个花花公子,喜好美人,虽然还没有娶正妻,但是在礼亲王和王妃的溺爱下,府中却已经有了十来房小妾。 十五岁的少女,虽然还未完全长开,但是已具有了姝丽的容貌。苍华的一双眼睛就像苍蝇一样,黏在了顾锦行的身上,再也不肯移开了。 当顾锦行走进铺子,已经看不见人影之后,苍华的两眼仍然还一直朝着铺子里打望。 看见苍华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整日跟在后面溜须拍马屁的陆明昂哪里还不明白。 安定侯府三房陆氏就是出自陆家,陆明昂的父亲就是陆氏的二兄。 侯府三房嫡子严江娶亲时,陆明昂曾经随父兄一同前去侯府赴宴,偶遇过顾锦行,听见侯府的下人叫她表小姐。 因此,陆明昂是认得顾锦行的。 “苍兄,小弟我认得那名女子,她是已经没落了的顾家大房的嫡女,名叫顾锦行,这家锦味轩听说就是她的铺子。”陆明昂恨不得把自己知道的有关顾锦行的根底全部都抖落出来。 苍华一听不仅生了贼心,还有了贼胆。他是礼亲王最疼爱的小儿子,礼亲王又是当今圣上德昭帝的兄弟,而顾锦行一个没落世家的商女,她难道还敢不从了自己?! 苍华已经有了要把顾锦行弄回礼亲王府给他做小妾的念头。 于是,在看见顾锦行带着丫鬟从锦味轩中出来,准备离开时,苍华就和陆明昂堵在了锦味轩的门前。 看见两个人猥琐的神色时,顾锦行就心知不妙。 “顾家妹妹,我是安定侯府三房陆夫人的侄儿,表哥成亲时,我在侯府同你有过一面之缘,自此之后就一直未忘,不知顾家妹妹可还记得?”陆明昂率先开口道。 “不好意思,我不认识你,更不记得你是谁。”顾锦行的面色早就冷下来了。 “顾家妹妹不认识他,那应当听说过我吧,我是礼亲王的……”苍华的眼睛露骨地盯着顾锦行。 顾锦行只觉得头皮发麻,一阵恶心,不等苍华说完就打断了他,“木凤、木青,把这二位公子请走。” “是,小姐!”木凤和木青上前一步,刚要动手,只见一柄软剑突然飞来,直直在插在苍华和陆明昂面前的地面上,剑刃生寒。 木凤和木青二人原本就提着一颗心。待她俩朝着软剑飞来的方向望过去时,瞬间就松了一口气。 顾锦行的脸上也露出惊喜。 商翟快步走到锦味轩门前,立在苍华和陆明昂面前,寒着一张俊脸。 “商……商世子……不,不,商将军……”苍华和陆明昂也没提防会遇见商翟,俱被商翟释放出来的冷厉威压吓得说不出话来。 “再敢来这里找事,当心我打断你们的腿!滚!”商翟喝斥道。 苍华和陆明昂的气势自然不能跟上过战场,杀过人的商翟相比,顾不上继续找顾锦行的麻烦,落败而逃。 第212章 亲事(1) 看见商翟一下子就把苍华和陆明昂这两个纨绔吓跑了,顾锦行的心里瞬间就乐了,笑得眉眼弯弯。 商翟转身,对上她的目光,眸子里闪过万潋波光。他的声音一如往昔的温和:“我来晚了,那两个家伙没有吓着你吧?” 顾锦行摇摇头,“哪里,你来得刚刚好。不过,就算你不来,我也不会有事儿的,木凤和木青二人足以对付他们。” 听了顾锦行的这句话,商翟感到一阵心塞。这句话究竟是褒他还是贬损他?她究竟是乐意他及时出现替她解围,还是不乐意看见他? 商翟心里的嘀咕,顾锦行自然听不见,她也没太注意商翟那复杂的表情。 “嬷嬷,你把刚出炉的鲜花饼替我包上两份。”顾锦行转身对聂嬷嬷说。 “好勒,小姐,您稍等。”聂嬷嬷一边说,一边手脚麻利地打包好了两份鲜花饼。 顾锦行把打包好的糕饼从聂嬷嬷的手中接过来,一包随手递给木青,让她送去马车上,一包亲手递给商翟。 “麻烦替我给郡王妃捎回去,我记得她喜欢。”顾锦行说。 商翟的唇角翘了翘,把鲜花饼递给身后的随从,“给郡王妃送回去。” 随从不敢不听,急忙接过后就骑马往郡王府奔去。 “走吧,我送你回去。”商翟说。 顾锦行见他的身上还穿着官服,便说:“不用了,我自己能回去,你去忙你的事情吧。” 但是商翟并没有听,坚持等她上了马车,然后骑马跟在马车后面,一直把她送回如意园。,直到看见她进了如意园后,才又打马去了官衙。 不知为何,那日下午,商翟在官衙中一直心绪不宁,原本要处理的一些事务也被他搁置了下来。 下值的时间一到,商翟就迫不及待地出了官衙,回到商郡王府。 进了郡王府后,他也没有像往常那样先回涵光院去换衣裳,而是掉头直接去了月华院。 月华院里,商郡王妃神色恹恹地靠在暖榻上。 陈嬷嬷把一碟点心放在暖榻前的一张矮几上,随后吩咐旁边伺候的丫鬟:“宝枝,去给郡王妃泡一壶热茶来。” “是,”宝枝转身去泡茶。 商郡王妃睁开眼,望向矮几上的食碟,“这是苏嬷嬷新做的点心么?” “郡王妃,这是世子午间让人送回来的锦味轩的鲜花饼,您不仅尝过,还赞过呢,莫不是忘了?”陈嬷嬷笑道。 “哦,我倒是想起来了。”商郡王妃揉了揉自己的额头。 “世子大约是见王妃喜欢,今日特意去给王妃买的呢!世子有孝心呢!”陈嬷嬷又拍了一通马屁。 商郡王妃听了心情大好,“我有好些日子没吃了,快拿我尝尝。” 陈嬷嬷忙把食碟托到商郡王妃面前。商郡王妃伸手拈了一块,放里嘴里轻轻咬了一口,入口化渣、甜而不腻、花香沁腹,商郡王妃不由得食欲大开。 这时,宝枝端了一壶热茶过来。陈嬷嬷亲自斟了一杯,待茶稍凉后,又亲手捧起递到商郡王妃手上。 “王妃慢些,小心噎着,就着热茶吃吧。” 于是,商郡王妃就着热茶,连着吃了两块。 “嬷嬷,鲜花饼还有吗?”商郡王妃问。 “世子今日让人送回来的这份一共有十二块,刚才老奴呈上四块,还留下八块。”陈嬷嬷如实说道。 “嬷嬷,宝枝,这两块你们分吃吧。”商郡王妃指着食碟上余下的两块饼说,“其余那些都送去长公主府,婆母应该喜欢这味道。” “是,老奴这就找人给长公主送过去。”陈嬷嬷应道。 陈嬷嬷很快就把余下的鲜花饼装进了一个精致的食盒里,然后让一名侍卫快马送去长公主府。 做完之后,陈嬷嬷又回到商郡王妃身边陪着说话。 “咱们世子既有出息,得皇上看重,对王妃和王爷又有孝心,这满京城里,哪家的夫人不羡慕王妃您有福气!”陈嬷嬷哄着商郡王妃开心。 “哎,嬷嬷,你莫要再替那浑小子说好话。他要能早日娶亲,早些让我抱上孙子,我也就知足了!”商郡王妃叹道。 “王妃且放宽心,咱们世子是人中龙凤,不愁没有好亲事!据老奴所知,那些高门世家的千金,哪个不心仪咱家世子!只是世子的缘分还没有到罢了。等缘份到了,世子定然能迎得佳人归,王妃就等着享福吧!”陈嬷嬷宽慰道。 “嬷嬷,你呀,你可真是……”见自己的心腹婆子巧舌如簧,舌灿莲花,商郡王妃也是醉了,这通马屁拍得她晕乎乎的。 主仆正在说笑时,商翟就走了进了。 商郡王妃没提防商翟能回来得这么早,既有些惊讶,但是看见儿子也很高兴:“你今日怎么这么早就回来?没有应酬?” “儿子下值就回来了,有事要求母亲!”商翟向商郡王妃行了礼,一撩衣袍就坐在了暖榻下首处的椅子上。 商郡王妃注意到他身上的官服还没有换下,便心知他定是有急事。 “翟儿,何事?”商郡王妃看着商翟问道。 商翟一时又有些踌躇,腹稿打了一遍又一遍,此时竟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儿子……儿子想成亲了……儿子看中了一个人。”费力地说完这句话,商翟的面颊和耳尖就已染上了红晕。 商郡王妃目不转睛地看着儿子,没有错过他脸上的丝毫表情,不由得笑了,故作惊异道: “哟,我还以为你打算一辈子不成亲呢!这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 听了商郡王妃的话,商翟有些窘迫。他一向清冷的人,此时的窘态倒让商郡王妃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那你给我说说,你看中的是哪家千金?”商郡王妃故意问道。 商翟正了正色,“母亲,您见过她。她是安定侯府二房严钰的表妹,姓顾。” 商郡王妃自然知道他说的是顾锦行。只是她不想让儿子知道自己其实早已窥破他的心事,更不想让儿子知道她一直都在观察顾锦行。 商郡王妃的眼眸闪了闪,“你说的可是严二夫人的姨侄女,那位顾家大房的嫡小姐顾锦行?” “母亲,正是她!儿子心仪她,望母亲成全!”商翟又起身,向商郡王妃行了一礼。 “你要我如何成全你?抬她进门做你的妾室?”商郡王妃敛起嘴角的笑意,看着他。 “不!”商翟蓦然抬头,直视商郡王妃,认真地说,“母亲,儿子不要妾室,儿子只想要娶她为妻!” 第213章 亲事(2) 商郡王妃的面色沉了沉,“翟儿,你应当知道,顾家的门第太低,她的家世身份都配不上你!” “母亲,儿子不是那等浅薄之人。儿子看中的是她,而不是她的家世门第。”商翟平静地回答。 “可你究竟看中了她什么?”商郡王妃神色复杂地盯着儿子,万分不解的样子。 商翟是商郡王府的世子,也是未来的爵位继承人。 为了避免妻子把儿子养得过于娇弱、不成器,商翟从五岁开始,就日日被商郡王带在身边亲自教诲。 商郡王延请大儒教儿子读书,还给他聘请了最好的武师习武。 后来,商翟又被商郡王送去白鹿书院拜诸葛长明为师。他曾经有长达十年的时间在外游历,这期间鲜少回郡王府。 因此,对这个儿子,商郡王妃除了知道他性子清冷,行事果决,手段凛厉,其实并没有太多的了解。 但是毕竟母子连心。从商翟的神色和语气中,商郡王妃已经看出了儿子非顾锦行不娶的决心。 商郡王妃不知该如何回答,沉默半晌后方道:“翟儿,你的亲事岂是我一个人能够做主的!我要先和你父亲商议一下。另外,恐怕此事还得去征询你祖母的意见。” 商翟垂下眼眸,敛去所有的情绪,“那就请母亲今晚就将此事告知父亲,明日就去告知祖母。也请母亲尽快替我备下聘礼,择日请官媒前去提亲。” 商翟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说完之后,也不等商郡王妃接话,向商郡王妃恭敬地行了一个礼后就退下了。 商翟走后,商郡王妃呆愣半晌,方才回过神来。 “哎,嬷嬷,你看看他,他那样子哪里是让我同他父亲商议,分明就是在告诉我们,他已经做了决定,非顾锦行不娶!” 人精儿似的陈嬷嬷此时却不敢接话,这可是关系到世子的终身大事,哪能容她一个做奴才的置喙! 夜里,商郡王应酬回来之后,商郡王妃就在第一时间把商翟所求之事告知了丈夫。 “王爷,我看翟儿的意思分明就是看上了那顾锦行,非她不娶!”商郡王妃忧心忡忡地说道。 “可是顾家的门第实在太低!你看那顾家大房,如今都已经落魄得不成样子,把祖宗留下的产业全都弄没了!这样的门庭,岂不辱没了翟儿,羞辱我郡王府?”商郡王妃喋喋不休道。 “你既是这样的想法,为何又要婉拒乐宁县主?”商郡王瞄了一眼自家的妻子,暗笑她太会做戏。 被丈夫窥破,商郡王妃有些不好意思。 她心里也是有小九九的。如若丈夫都不喜欢这个儿媳,她再喜欢又有何用?所以她先前试探儿子的心意,此时又想要试探一番丈夫。 比起商郡王妃,商郡王更了解自己的儿子。 他倒没有责怪妻子对他的试探,而是在沉思半晌后说:“若是翟儿已经下定了决心娶那丫头,就依他吧!左右我郡王府也无需仰赖儿媳的家世门第。” “王爷?”商郡王的回答让商郡王妃颇感意外。 商郡王的面色却很平静:“翟儿看上的若是旁人,如此悬殊的门第我自然不会答应。但那顾锦行却是个有本事的。这样的丫头,纵然是高门世家出来的千金,也没有几个能比得上的。” 接着,商郡王又继续说:“据我所知,这丫头除了她那两个嫡亲兄弟,对待顾家大房和三房倒是恩怨分明,同她父亲和继母的关系都淡薄,做我郡王府的儿媳妇,你倒不用担心她拎不清。 况且她自幼养在安定侯府二房,被严二夫人悉心教导。如今你看她做的那些生意,可见也是个八面玲珑之人。做郡王府的世子妃,未来的宗妇,她的本事倒是绰绰有余。” 听了商郡王的这席话,商郡王妃惊讶得不行,“王爷,你对那丫头这样了解,莫非你调查过她?” 商郡王微微一笑,“王妃你不也在让人盯着她么?” 商郡王妃有些难为情,“我是担心她心眼多,怕翟儿吃亏,才让人在暗中盯着。王爷是如何得知的?” 商郡王妃看着妻子叹气道,“翟儿是我的嫡子,我焉能不关心他?!” “还是王爷考虑得周全,倒是我一叶障目了。”商郡王妃笑道。 歇了会儿后,商郡王话锋一转,“不过,此事还是要去知会一下父亲母亲。” 商郡王妃犹疑了一下,“王爷,母亲若是反对……” “母亲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翟儿倘若坚持,想必母亲也不会过于为难。”商郡王说。 于是,第二日,商郡王妃便坐着马车来到了长公主府。如今,昭阳长公主和驸马都在公主府颐养天年。 长公主看见儿媳很高兴,“你昨日让人送过来的点心味道很不错,苏嬷嬷如今的手艺倒是愈发的好了。” “母亲,那鲜花饼可不是苏嬷嬷做的,而是翟儿特地从锦味轩里买来孝敬您老人家的。”商郡王妃笑道。 昭阳长公主听了更加高兴,“都说翟儿这孩子性子清冷,不近人情,依我看呀,他只是不愿意在旁人面前表现出来罢了!” “母亲说得是,翟儿是个极重情,极孝顺的孩子!”商郡王妃附和道。 “说吧,你今日过来可是有什么事情?”昭阳长公主问。 她活了几十年,又是自宫闱中走出来的,自然一眼就看出商郡王妃有事要同她相商。 见婆母开口询问,商郡王妃也不卖关子,直言道:“母亲,儿媳过来确实是有一件事要同您商议。” “你说吧,本宫听着。”昭阳长公主道。 于是,商郡王妃把腹稿中的话又细细斟酌了一遍,方才说道:“母亲,翟儿相中了一门亲事,我和夫君商议了一番,觉得还不错,想再问一问母亲您的意见。” “哦?翟儿看上了哪家的丫头?”昭阳长公主问。 “母亲,这丫头是安定侯府二房夫人的姨侄女。”商郡王妃说到这里顿了一下。 昭阳长公主看着她。商郡王妃只好又硬着头皮说:“这丫头姓顾,是顾家大房的嫡女。她的亲娘是黄氏,当年也曾是名动京城的人物。” 商郡王妃的话音落下,昭阳长公主就变了脸色,“不行,这门亲事我不同意!” 第214章 东宫来人 “母亲?”对长公主的态度,商郡王妃并不意外,但她心里还是颤了颤。 昭阳长公主冷着脸道:“顾家若还是当年的世家,这门亲事倒也不是不行,只是如今的顾家那门匾都不知上哪落灰去了,堂堂郡王府的世子妃出自这样的人家,岂不令人笑话!” “可是母亲,顾家是顾家,那丫头却是个不一样的。”商郡王妃试图委婉劝服婆母。 “儿媳听说她自小养在安定侯府二房,教养不差,性子也是个刚强的。昨夜王爷还对儿媳说,那丫头擅长做生意,把铺子经营得风生水起,纵然世家高门的千金,也未必能有几个有她那本事。” “那也不行!”昭阳长公主面色不虞道,“一个没有家世,满身铜臭的商女,如何配得上我那风光霁月的孙子!” 商郡王妃面色有些讪讪,不知如何接话。 昭阳长公主又说:“此事不必再议。我已经替翟儿相中了一门亲事。工部尚书章大人的嫡女章佳慧想必你也见过,本宫倒是觉得那丫头还不错。” “章大小姐?”商郡王妃有些愕然,“母亲,章大小姐不是已经订亲了吗?” 商郡王妃虽然不太爱同世家高门后宅里的贵妇交往,但她对府外的消息却是灵通的。 各门各户娶儿嫁女、主母和姨娘小妾相争互斗之类的琐碎八卦,自然有眼线经过陈嬷嬷之口告诉给她。 “那只是一门娃娃亲,作不得数的!那家的哥儿也不上进,至今连个秀才都没有考上,我听章夫人说,章家早有意退婚!”长公主平静地说。 “母亲,让翟儿迎娶一个同旁人订过亲的女子,这……这怕也不太合适吧?”商郡王妃惴惴不安。 “唉,我也是替翟儿着急了!章家的门第虽然不如郡王府,但章大人是朝廷二品大员,章家怎么也比顾家强太多。佳慧那孩子性子娴静柔顺,又通琴棋书画,相貌也不错,甚合本宫眼缘。依我看,就是她吧!” 昭阳长公主一锤定音,商郡王妃不淡定了,却又不好直言反驳,只好顺着说:“既然母亲相中了章家小姐,那容儿媳先回府和王爷、翟儿说一声。” 昭阳长公主的面色这才缓了缓,看着商郡王妃语重心长地说:“翟儿是嫡子,也是世子,更是郡王府的继承人,他娶亲关乎着公主府和郡王府的脸面,容不得他任性。” “母亲说得是!”商郡王妃低声应道。 昭阳长公主又说:“当年他拒了皇上的赐婚,就闹出了一场风波,如今他的年纪老大不小了,也该为郡王府开枝散叶了,本宫不会再由着他胡闹!” 商郡王妃没有答话,昭阳长公主继接说道:“本宫也知道儿大不由娘,你也不好做他的主。你且回去给翟儿说,他若是不愿和章家结亲,硬要娶那个顾家女,就让他来找本宫!” 商郡王妃没能说动昭阳长公主,只好离开长公主府,回到郡王府。 只是,迎着商翟期盼的目光,商郡王妃实在不知该如何开口告诉儿子,说长公主不仅反对顾锦行嫁入郡王府,甚至还替他做主,要他迎娶章大人家的嫡女章佳慧? 其实,看见商郡王妃刻意躲避他的样子,商翟就已经明白了结果。 “母亲,祖母不同意,对吧?”商翟问道,面上的表情平淡无波。 “翟儿,你祖母也是一番好意,她是觉得顾家的门第实在太低,怕委屈了你!”商郡王妃叹了口气。 商翟转身就走,“我自己去找祖母说。” 此时,一辆马车停在锦味轩门前。一名穿戴富贵的婆子从马车上下来,目不斜视地走进了店内。 聂嬷嬷立在店门前,早已看见了马车上醒目的东宫徽记,不由得眼瞳一缩。 聂嬷嬷见进店的婆子年岁看起来和自己差不多,穿戴气度却不凡,心里料定是东宫的嬷嬷,立刻笑着迎上前去,“贵客,这边请。” 锦味轩内设了一处供客人临时落座休憩的区域,不仅有座椅,还有免费的茶水。 聂嬷嬷把东宫的婆子引到休憩区坐下,亲手奉上一杯热茶。 “我们店里售卖的都是当日现做的鲜花饼,有玫瑰、桂花、茉莉花茶、针锦鲜花四种口味,不知贵客要哪种?” 虽然认出对方来自东宫,聂嬷嬷却不会主动将对方身份揭穿。 东宫的婆子没理会聂嬷嬷的问话,而是把一张五百两的银票拍在桌子上,“我家主子五日后去报恩寺礼佛,要五百个鲜花饼供奉于佛前。” 聂嬷嬷瞬间就被惊住了,锦味轩中的其他几名厨妇也惊呆了。 “贵人,能否容我先去问一问东家?”聂嬷嬷很快就回过神来,但是面对这样一笔订单,她却不敢擅自作主。 东宫的婆子倒也不为难她,点点头,“行,老身就在这里等着,你快去快回。” 聂嬷嬷赶紧坐上候在锦味轩门外的另一辆马车,快速奔回如意园。 进了如意园后,聂嬷嬷也不等通传,就直接迈向内院,又迎面撞上刑大娘,就随口问了一句“小姐呢?” “小姐在书房里面呢。”刑大娘回答说。 聂嬷嬷便急忙往书房走去。到了书房门口后,不等丫鬟进去禀报,就急切地跨了进去,“小姐!” 顾锦行抬起头,看见聂嬷嬷气喘吁吁、面带急色,就知她有事,于是起身让她坐下,又亲手斟了一杯茶水放到她面前。 聂嬷嬷早已经渴了,端起茶就喝,因为喝得太猛,险些呛了一口。 “嬷嬷你慢些,不要急,出了什么事情?”顾锦行问。 “小姐,东宫要订五百个鲜花饼。”聂嬷嬷开口道。 “哦?”顾锦行也愣了一下,“要这么多?都送去东宫吗?” “不是,小姐,东宫的人说要送去报恩寺供佛。”聂嬷嬷摇着头。 “供佛?要五百个?何时要?” “说是五日后。” “五日?嬷嬷,这时间会不会太赶了?五百个鲜花饼咱们做得出来吗?” “时间是有些紧,不过,若是老奴和厨娘们连夜赶一赶,估计也能做出来。” 顾锦行蹙了蹙眉,想了一会儿,“算了,嬷嬷,推了吧,就说咱们五日做不出那么多来,顶多也就只能做一两百个。” “可是小姐……” “不用说了,就这样回复,你去吧。”顾锦行挥挥手。 聂嬷嬷只好回到锦味轩,把顾锦行的原话转告给了东宫的婆子。谁知东宫的婆子却提出要见顾锦行。 “带我去见你们东家吧,我亲自和你们东家谈。” 聂嬷嬷只好又带着东宫的婆子重新回到如意园。 第215章 为皇后娘娘做供饼 “嬷嬷快快请坐。木青,快给嬷嬷上茶。” 顾锦行接到消息之后,对东宫的婆子不敢有丝毫怠慢,忙放下手中的事情,守在宅门前迎接。 等马车一到,她就亲自把人接下来,迎进了如意园,请到堂屋里坐下喝茶。 “请问嬷嬷贵姓?”顾锦行问。 木青端着泡好的茶走进来,顾锦行又接过茶,亲手斟了一杯,双手端起递了过去。 “老奴姓徐,原是皇后娘娘身边的管事嬷嬷,如今在东宫里当差。”徐嬷嬷接过顾锦行递上来的茶,随口回答。 “原来是徐嬷嬷,民女失敬了!” 听见徐嬷嬷自报家门,顾锦行显得并不意外。但她也没有刻意地奉承巴结,只是面对着徐嬷嬷,郑重地行了一个晚辈礼。 徐嬷嬷坐在椅子上,安然受了这一礼。 顾锦行见她面相随和,既不拿乔,也不端架子,稍微放下心来。 徐嬷嬷也在借着喝茶,仿佛不经意似的打量顾锦行。她看见顾锦行礼仪不差分毫,且举止沉稳,进退有度,不由得暗自点头。 “顾小姐客气了!老奴今日前来,是替太子殿下有一事相求。”徐嬷嬷放下手中的茶盏,看着顾锦行道。 “徐嬷嬷言重了,民女何德何能,哪里当得起‘相求’二字。不知太子殿下有何事吩咐?嬷嬷尽管直言,但凡民女做得到,必当竭尽全力。”顾锦行不卑不亢地回答。 对顾锦行的从容淡定,徐嬷嬷心中称奇,忍不住高看她两分。 “不瞒顾小姐,皇后娘娘千秋在即。按照往年的惯例,娘娘每逢千秋之前,都要前往报恩寺上香礼佛。今年亦不例外。 太子殿下仁孝,得知锦味轩中的鲜花饼乃是京城一绝,遂特地遣老奴前来,向顾小姐订五百个鲜花饼,五日后送到报恩寺供佛。待供佛完毕,再送去善堂周济孤儿。” 顾锦行这才明白东宫要五百个鲜花饼的原因。 “皇后娘娘仁善,太子殿下仁善!敝店得蒙太子殿下青眼惠顾,乃是民女之荣幸!万不敢推辞!”顾锦行说。 徐嬷嬷很满意顾锦行的表现,正要开口,顾锦行又说:“只是五百个饼,五日后就要,恐有些仓促。民女担心万一不能如数做出来,恐误了皇后娘娘的事。” “不妨!不妨!”徐嬷嬷笑道,“虽然太子殿下说是要五百个,但仅五日工夫确实太赶,故三、四百个也行,顾小姐尽力就好!” 顾锦行长吁一口气,“既然嬷嬷这样说,那民女就尽力而为,定会让皇后娘娘、太子殿下和嬷嬷满意!” 徐嬷嬷点点头,“既如此,那老奴就放心了!” 随后,徐嬷嬷重新取出五百两银票放在桌上,“太子殿下说,这是给顾小姐的酬劳,请顾小姐收下。” “不敢!”顾锦行忙道:“皇后娘娘千秋,民女本该备上贺仪,只是民女身无长物,亦不知娘娘所喜。故愿替娘娘献饼礼佛!” 徐嬷嬷倒是愣了一下,“顾小姐开门做生意也不容易,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哪能让你破费?” “嬷嬷客气了。虽说民女的鲜花饼售价确实不低,但区区四、五百个却也不值五百两银子。嬷嬷且把这张银票收回去,就当全了民女对娘娘的一份心意。”顾锦行再次推辞。 徐嬷嬷的眼里闪过一道精光,暗想这真是个聪明的,难怪太子殿下要为她大费周章。 不过,徐嬷嬷并不敢擅自作主收回银票。毕竟在来之前,太子殿下再三交待,要她对顾锦行笑脸相待,不可得罪,更不能白拿她的东西。 所以,借给徐嬷嬷一百个胆子她都不敢。 “老奴来之前,太子殿下再三交待过,顾小姐一定要收下银票,否则老奴回去不好交待。”徐嬷嬷说完,拿起银票,硬塞到了顾锦行的手上。 见徐嬷嬷坚持要给她银票,顾锦行只好收下,“既然嬷嬷这样说,那民女就腆着脸收下了。还请嬷嬷替民女谢过太子殿下。” “好,顾小姐收下就好,这样老奴回去也好交待。”徐嬷嬷笑眯眯地说。 “哎,才区区几百个饼,太子殿下就给了我五百两银票,倒是民女占了大大的便宜!让殿下吃亏了!”顾锦行又说。 徐嬷嬷心里又是一阵惊叹,瞧这话说得多有水平!难怪小小年纪做起生意来竟能够如鱼得水,左右逢源,就这副玲珑心肠,怕这京城里还真没有几个闺秀比得上。 “顾小姐,还有一事,”徐嬷嬷又说。 “嬷嬷请讲。” “太子殿下让老奴给你带个话,五日后,殿下亲自陪同皇后娘娘前往报恩寺上香,殿下希望能够在报恩寺中见顾小姐一面。” 顾锦行的心里顿时生起了警惕,“哦?殿下要见我?嬷嬷可知所为何事?” “老奴不知。不过殿下让老奴转告你,殿下他没有恶意,顾小姐安心就是。” 把该说的事情说完之后,徐嬷嬷稍稍坐了一会儿就告辞了。 等徐嬷嬷离开之后,顾锦行才看着聂嬷嬷道,“嬷嬷,你去安排一下吧,替皇后娘娘做的供饼,若是数量太少也不好看,能做五百个就做五百个,若是不能就只做三百个。” “是,小姐。” 聂嬷嬷也走后,顾锦行满腹心事地回到书房。 她有一种不是特别好的直觉,太子苍舒突然借皇后娘娘到报恩寺上香礼佛之机,向她订鲜花饼供佛,还要她亲自前往报恩寺见上一面,恐怕没有表面这么简单。 只是会有什么事?顾锦行却又暂时参不透。 第216章 亲事受阻 商翟骑着快马来到长公主府。孰料刚在公主府门前下马,就看见了祖父商世骁的亲信长随商端。 “端叔,你怎么在这里?祖父他老人家可好?”商翟随口问了一句。 商端的年纪和商世骁差不多,打小就随身侍奉商世骁,也曾经跟随商世骁在战场上出生入死,曾经还在战场上替商世骁挡过箭。 因此,商端极得商世骁的信重。商世骁和他与其说是主仆,不如说更像兄弟。而无论是长公主府的人,还是商郡王府的人,对商端都保持着敬意。 商翟对祖父的这名亲信兼忠仆,自然也是敬重的。 然后,商翟正要往昭阳长公主的院子去,商端却拦住了他,“世子,驸马爷要见您,请先随老奴来。” 商翟只好转身,跟在商端身后去见商世骁。 商世骁自年轻时尚了公主之后,就卸下了手中的兵权,亦不再领兵打仗,只是在兵部挂了一个无足轻重的虚职。 他与昭阳长公主成亲数十年,两人共同育有一名嫡子、两名嫡女,即商郡王、容华郡主和容秀郡主。 商郡王和琅琊王氏女成亲之后,皇帝就赐下了一座郡王府,随后儿子儿媳就搬出了长公主府。容华和容秀也都在成亲之后,搬去了自己的郡主府。 如今,偌大的公主府里,只有长公主和驸马两位主子,其余的都是下人。 昭阳长公主自从生下容秀郡主后,身体就一直不是太好,患上了心疾,常年服药,夜里更是失眠多梦,几乎整夜都需要有人陪伴服侍。 驸马商世骁却身体康健。因为早年在军中养成的习惯,每日不仅生活作息时间规律,还数十年如一日保持着练武、练剑的习惯。 于是,为了在生活上互不相扰,长公主和驸马就各居一处院子。长公主住瑞颐堂,驸马住瑞安堂。 瑞安堂是一处两进院落,背后连着一片开阔的练武场。这个练武场是当年商世骁尚公主时,昭阳长公主特地让人为他建的。 商翟跟着商端穿过瑞安堂,走进练武场,就看见年逾七十的祖父正在打拳。 他站在一旁静候了片刻。商世骁已经看见了他,草草收了拳,接过商端递上来的毛巾擦了擦身上的汗。 “祖父!”商翟恭恭敬敬地行了礼。 小时候,商翟曾经有一段时间还被送到祖父身边,跟着祖父学习枪法、剑法和兵法。 在学业上,祖父对他是严厉的;但是在生活上,祖父对他却又是慈祥的。总之,祖孙俩感情深厚。 商世骁看着已经和自己一样高的孙子,想到先前从瑞颐堂那边得到的消息,心里也不胜感叹。对孙子的出色,他毫不掩饰自己的赞赏和满意。 “祖父见孙儿,不知有何训示?”商翟扶着商世骁回到屋里。 商世骁的神色黯了黯,稍微迟疑了一下,“翟儿,昨日何太医来为你祖母诊脉,随后来祖父这里坐了会儿。” 何太医不仅是太医院的院首,医术在太医院中首屈一指,还是商世骁的私交好友。 “祖父,祖母的病,何太医怎么说?”商翟的心里,升起一种不妙的感觉。 “你祖母的身子虽然看着康健,却已是强驽之末,全靠药吊着。”商世骁的眼里掠过一抹痛色。 初尚公主,他曾经也恨过,怨昭阳长公主断了他的前程。如果不是因为驸马的身份,他不会被迫卸下兵权,他还能上战场建功立业。 但是渐渐地,他看到了昭阳长公主对他的一腔真爱,他也慢慢被公主的真情感动,天长日久也就习惯了有她的相伴。 只是长公主自从生了小女儿容秀之后,身子就逐渐变得不好。多半 时间不离药,近一两年来,更是有一大半时间都缠绵于病榻。 半生过去,到底是伉俪情深,商世骁又如何不痛心。 商翟垂下眼眸:“祖父给孙儿说这些话,是想要孙儿如何做?” 商世骁微微叹口气,“翟儿,你知道你祖母有心疾,不宜生气,情绪也不能过度波动,你能不能稍微顺着她,让她开怀些?” 此时,商翟已经明白过来。祖父不希望他去给祖母添堵,想必祖父已经知晓他在亲事上与祖母的意见相佐。 “可是祖父,孙儿只想迎娶自己心爱的人,还望祖父能在祖母面前替孙儿周旋。”商翟坚定地说。 “你当真非那顾家女不娶?”商世骁看着他。 “是的,祖父,孙儿只想要她!还有,听母亲说,祖母为孙儿相中了工部尚书章大人的嫡女,孙儿不会娶章小姐!”商翟说得斩钉截铁。 此时,商世骁岂能看不透孙子的决心。他的心里也是无奈。 “翟儿,既是这样,那你能否听祖父一言?”商世骁看着自己一向引以为傲的嫡孙。 “祖父请讲!只要祖父言之有理,孙儿自当听从。” “你既然不愿意娶章家小姐,你祖母那里我会想办法替你拦着;只是你也不能再提和顾家女的亲事,不准去气你祖母!” 商翟心里一惊,蓦然变色,“祖父,这……” 商世骁却打断他的话,“何太医说了,你祖母多则一年,少则半年。你……去吧!” 说完这句话,商世骁一下就像老了十岁。 商翟心事重重地离开了瑞安堂。此时,他已经没有了心思去见祖母。只是,他刚想离开公主府时,却又被昭阳长公主的心腹嬷嬷拦住了,因为祖母已经知道他来了公主府。 商翟只好又跟着长公主的心腹嬷嬷去了瑞颐堂。 “祖母!”商翟行了礼,面上又是一副风轻云淡的神色。 昭阳长公主对嫡孙自然是极其喜欢的,假意嗔怪道:“怎么一来就先去你祖父那里?你祖孙俩又背后嘀咕些什么?” “祖父只是向孙儿询问一点朝堂上的事。”商翟不慌不忙地说。 昭阳长公主也没多想,拉住他的手说:“翟儿,祖母替你相中了一门亲事,是工部尚书章大人的嫡女。章小姐才名在外,想必你也听说过。你若是同意,祖母亲自让人去章府提亲。” “祖母,孙儿不想娶章小姐。”商翟说。 昭阳长公主面色一冷,“那你想娶谁?” 商翟怔了怔,心中一阵绞痛,半晌方说:“祖母多顾及些自己,好生养好身体才是,不用替孙儿操心,孙儿……孙儿暂时还不想成亲。” 第217章 报恩寺之行 出了京城,抵达玉灵山后,马车继续往前再行约半个时辰,就是首阳山。 相比于玉灵山的盛名,首阳山倒显得寂寂无名。平日里来这里的游人也很稀少。但实际上,此山的钟灵毓秀、宜人景致,并不逊色于玉灵山。 而且,在首阳山的山谷中,四季雾霭缭绕,绿植青蓊,溪石山泉,别有雅趣,其中还隐藏着一座恢宏的寺庙,这就是报恩寺。 这座报恩寺是宋夏朝的开国太祖皇帝下旨修建。 据说太祖皇帝出身于农家,他的生母早逝。后来,太祖皇帝打下江山,为了感念母亲的生育之恩,就让风水先生寻址,要为母亲建庙供奉香火。 风水先生就寻到了首阳山,选中了这处山谷。太祖皇帝就下旨在山谷中建起这座寺庙,赐名为“报恩寺”。 因此,报恩寺是一座名副其实的皇家寺庙。此后,宋夏朝的历代太后、皇后、妃嫔,乃至皇帝、皇子和公主,祈福都是来这里。 因为寺庙里来来去去的只有皇室中人,再加上人们普遍都对皇室怀有畏惧之心,所以它的名气并不像玉灵山上的圆通寺那样大,香火也不如圆通寺那般鼎盛。 不过,报恩寺的方丈,却是宋夏朝赫赫有名的得道高僧普济大师。 顾锦行在马车里昏昏欲睡。 除了她坐的这辆马车,后面还跟着一辆马车。后面的马车里装载着五百个供饼。 顾锦行不想走这一趟,但是她又不想得罪了太子苍舒。虽然明知道太子让她来见一面可能没有安什么好心,但她还是来了。 因为,有些事情是躲不过的。 三皇子苍北莫名其妙地失踪,汤太师和他的嫡孙汤炜也一夜蒸发,紧接着汪祖南举家离京,要说这里面没有关联,顾锦行是丝毫不信的。 这些原本也同她无关。 只是,汪祖南离京前,把如意坊的部分股份转到了她的名下,顾锦行一跃成为如意坊的大股东。随后,她就发现在如意坊的周围,布满东宫的眼线。 不止如意坊,还有锦味轩、什锦卤味坊、锦茗阁的周围都有东宫的眼线。 织锦坊和霓裳阁,因为都有欧阳澄溪的股份,东宫也许是忌惮欧阳家,才没有明目张胆布下眼线。 太子,他究竟要做什么? 顾锦行旋即又想到诸葛家,还有那个已经疯了的诸葛蓉。好吧,她和诸葛家已经结下了仇,这是不是意味着她已经和皇后、太子也结下了仇? 要为诸葛蓉报仇么?想必东宫不会那么蠢吧! 顾锦行的马车刚行驶到首阳山的山麓,还未抵达山门,就被人拦了下来。 木凤掀开车帘,朝拦车的人望了一眼,迅速放下车帘,附在顾锦行的耳边小声道:“小姐,是宫中的侍卫。” 顾锦行点了点头,“那就在这里下车吧。” 顾锦行戴上幕篱,从马车上下来,果然看见一名身穿皇宫侍卫服,挎着腰刀的人拦在前面。 顾锦行朝皇宫侍卫走去,在距离对方约一米处停下,微微福了福:“这位大哥,民女受人所托,有一车供饼要送去庙里供佛,能否请大哥行个方便?” 宫中侍卫疑惑地盯着她。 顾锦行转头,示意后面的马车驶上前来。然后,她掀起车帘,只见马车内重叠着五层木箱,每一层木箱里都整整齐齐地码放着一百个要用来做供饼的鲜花饼。 “大哥,你看,这些都是要送去报恩寺供佛的。”顾锦行说。 侍卫显然不知道有这件事,还在犹豫,顾锦行也不着急。她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就立在马车旁边等答复。 就在这里,她看见一个嬷嬷从山门内走出来,正是五日前见过的那位东宫的徐嬷嬷。 “不必拦着,顾小姐是自己人。”听了徐嬷嬷的话,宫中的侍卫这才退到一边。 徐嬷嬷走到顾锦行面前,客气地说:“顾小姐,主子正在等你,快快随我来吧。” “嬷嬷,你看这一车供饼……”顾锦行为难地指了指马车。 “哎哟,老奴还差点忘记了,顾小姐,得亏你提醒!” 徐嬷嬷拍了拍自己的脑门,随即招呼侍卫把五箱供饼直接送进庙里的佛堂。 “顾小姐,请随老身来!”徐嬷嬷笑容可掬地道。 顾锦行撩起幕篱下的面纱,转头朝木凤和木青二人使了个眼色。于是,木凤跟在顾锦行身后,随着徐嬷嬷往山门内走去。 木青则退至一旁,趁着无人注意之时隐身而去。 因为受皇家寺庙的加持,首阳山长年都有人打理,每一处布局都不失园林的精致典雅。而且上山下山的道路也被修建得平整开阔。 跟着徐嬷嬷,走进半山腰处的一座凉亭,“顾小姐,你先在这里歇一歇。娘娘正在祈福,老奴先去看一看。” “不碍事,嬷嬷你去忙吧。”顾锦行温声道。 “顾小姐放心,老奴去去就来。”徐嬷嬷说完后就匆匆走了。 顾锦行摘下头上的幕篱,寻了一个视野开阁的角度坐了下来。首阳山并不高,从这里既能一览无余地俯瞰山谷,也能毫无阻碍地仰观山巅。 而此时的山谷中,从那座气势恢宏的寺庙里,传出了钟声、唱经声,能看见缭缭飘出的香雾。 这时,从顾锦行身后背对的林子里传出两声鸟叫。木凤警惕地朝四周看了一眼。随后又是数声鸟叫。 木凤弯腰附在顾锦行的耳边,“小姐,木青传信,山中四处都有宫中侍卫。咱们尽量离山门近些,方便脱身。” 顾锦行点点头,重新戴上幕篱,起身又沿着来时的路往山门处走去。 她也是头一回来首阳山。进了山门之后,才惊觉自己实在是太大意,太冒险了。因为这里四周都是东宫和皇后的人,竟见不着一个寻常百姓,由不得顾锦行不防。 但是,顾锦行还没走出多远,就被拦下了。 “顾小姐请留步。”太子苍舒站在了她的面前。 看见太子并不意外,毕竟是他约她来此见面的,不过顾锦行的心里还是稍微有些紧张。 “太子殿下,”她朝苍舒福了福身。 苍舒望着她,目光看似无害,实则在无形中让顾锦行感觉到了一种阴鸷的威压。 “还未见着孤,顾小姐何故就要离去?”苍舒问。 顾锦行迅速让自己镇定下来,“太子殿下,您误会了,民女不是要离去,只是初次来这里,想要在四周好生看一看。” 第218章 搏弈 (1) 太子苍舒眯了眯眼,“顾小姐,既如此不妨我们边走边聊?” 顾锦行直想翻白眼,心道,谁愿跟你这个堂堂的太子边走边聊?弄不好就会惹祸上身,她又不是吃饱了撑的。 不过,这话顾锦行也只能在心里暗暗想想,却不敢说出来。 “太子殿下让徐嬷嬷带话,说要见一见民女。今日民女如约而来,不知太子殿下有何指教?”顾锦行强压下心里的那抹不舒服感,问道。 苍舒似是看出了她的疏离,倒也不以为意,冲她笑了笑,只是笑意不达眼底。 “顾小姐,你很聪明,孤也不想和你绕圈子,就直说了,孤想和你做个交易。” 听了这句话,顾锦行一直悬着的心再次绷紧,脑子里警铃大作,“太子殿下想和民女做什么交易?” “你的铺子,孤想入股。你放心,孤不是贪心之人,每一间铺子,孤只要四成股。”苍舒毫不遮掩地说。 顾锦行听了,心里吸了一口凉气。她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故作惊讶地问: “殿下,据民女所知,我朝各地的商铺酒楼,至少有三成属于殿下的外家诸葛家族。殿下若是对经营生意有兴趣,何不去诸葛家入股?” 两大超品世家,诸葛家族和欧阳家族,各自掌控着宋夏朝三成的经济命脉。 余下的四成,有两成掌握在各个皇室宗亲的手中,还有两成由其他世家、皇商瓜分。 而每个世家、皇商和皇室宗亲的下面,又各自依附着众多中小商户。 同时,世家、皇室宗亲和皇商之间的生意也有交集,再加上彼此之间盘根错节的联姻,整个关系就是一个复杂。 所以,不管苍舒出于什么目的想要入股,他为何不去找诸葛家、欧阳家?其他世家中也有不少恨不得攀上东宫的,选择他们难道不比选择她强吗? 苍舒目光黯沉地盯着她,“孤不妨对你说实话,欧阳家族如今由欧阳澄溪掌控,他就算不支持老五、老六,也不可能为孤所用。 其他家族,也有向孤示好的,恨不得把整个家族都献给孤的,只是这些家族不仅同其他世家贵胄有往来,与各皇室宗亲也有交集,孤对他们信不过。 至于诸葛家……虽然是孤的外家,但是诸葛家向来以利益为上,他们对孤的付出也都是有底线的。如果孤想要得更多,自然指望不上他们。” 苍舒一脸冷漠地说完了这席话。 “所以,太子殿下就把主意打到了民女身上?恐怕太子殿下盯上民女的生意不是一天两天了吧?”顾锦行不无嘲讽地道。 “这可怨不得孤,要怪就只能怪你自己!” 苍舒朝着顾锦行走近一步,在她猝不及防之下,突然伸手,紧紧捏住了她的下颌。 原本候在两米开外的木凤见状,就要上前去帮顾锦行,两名黑衣暗卫却突然现身,拦在她面前。 “小姐——”木凤紧张地喊了一声,挣扎着要往前冲。 苍舒一个眼神扫过去,两名黑衣暗卫立刻制住木凤,捂住她的嘴,将她拖了下去。 顾锦行见此,迅速冷静下来,放弃了挣扎,只听苍舒又用冷冰冰的声音对她说: “孤原本也没注意过你,更没有想过要利用你,只能怪你自己有经商的本事,把铺子经营得太好。 没错,孤在你的铺子周围都布了眼线。孤让人计算了你店铺每日的收入,孤实在没有想到,你那几间店,一月赚的银子竟抵得上我外祖家十间铺子一年的赢利。 顾锦行,你自己说,这怎么能够让孤不动心呢?!” 苍舒说完,捏着顾锦行下颌的手松了松。顾锦行趁机挣脱了他的钳制。 “太子殿下,你真是一个疯子!”顾锦行怒视着她。 此时,她也不管会不会得罪苍舒,总之,心里的这股莫名其妙的恶气不出不快。 “大胆!敢胆辱太子殿下!” 顾锦行的话音刚落,一把冰冰凉凉的剑刃就搁在了她的脖子上,快得顾锦行都来不及反应。 看着顾锦行变得苍白的脸色,苍舒得意地笑了。他抬起手挥了挥,“退下吧,别吓着顾小姐。” 于是,搁在顾锦行脖子上的剑“攸”的一下被收了回去。 顾锦行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颈,还好,那剑刃没有把她的皮肤割破。 顾锦行心里松了一口气,骂着“疯子”,只是嘴上她却不敢再说出来,万一真惹恼了苍舒,她担心自己小命不保。 只是,这个困局该如何解?她一无家世,二无权力,对上太子就是妥妥的炮灰一枚。谁能帮她? 就在顾锦行打主意的时候,苍舒的面色又冷了冷。 “顾锦行,你也不要指望安定侯府、都军侯府能替你出头。放心,孤还留着你有用,孤不会把你怎样,孤会让你毫发无损地回去!所以,他们还犯不上为了你来得罪孤。” 顾锦行冷笑一声:“多谢太子殿下提醒!不过,太子殿下不必假装好人,你倒不如直接向民女说出你的目的!你是要钱还是要铺子?” “哈哈哈——”听了顾锦行的话,苍舒大笑。 “孤已经说得很清楚了,顾小姐的每间铺子,孤只要四成股。” “太子殿下,这恐怕不行。”顾锦行木着脸。 苍舒的面上闪过一丝怒意,“哦?那顾小姐给孤说说,为何不行?” 此刻,顾锦行的心里已经平静了下来。 既然苍舒说他留着她还有用处,不会把她怎样,会让她毫发无损地离开,那么她的心里也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看样子,苍舒不从她这里咬下一块肉是不会罢休的。 既然如此,顾锦行心想,不如先同他周旋谈判一番,把损失降到最小,先稳住这个不良太子,日后再作打算。 好歹,还有商翟,还有欧阳澄溪,她就不相信他们会眼睁睁地看着她被太子盘剥压榨。 打定主意后,顾锦行就知道该怎么办了。 “太子殿下,想必你也知道,民女的铺子并不完全是民女一个人的。”说到这里,顾锦行故意顿了顿。 “我的铺子里还有欧阳公子和商世子的股份。所以,民女怕是真的做不了主。不如太子殿下亲自去找欧阳公子和商世子谈?他们若是同意,民女自然没有意见。” 第219章 搏弈(2) 听了顾锦行的话,苍舒满脸阴鸷,“顾锦行,你当孤是傻子?” 顾锦行被他那阴沉的脸色吓了一跳,不禁打了个寒颤。皇帝的儿子,以及所有和皇室沾边儿的人,果然都是一些疯子,都不能够去轻易招惹。 顾锦行有些心虚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虽然她并不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什么不对,不过,看见苍舒快要处于暴怒的边缘,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她觉得还是有必要稍微收敛一点。 毕竟,苍舒能够在她的铺子周围布眼线,而且霓裳阁和织锦坊周围的眼线明显比其他几间铺子少,说明苍舒对铺子的情况一清二楚。 她既然要和苍舒谈判,尽最大程度维护自己的利益,自然不能真把太子苍舒当傻子哄。 顾锦行清了清嗓子,“太子殿下,想必你也知道,霓裳阁和织锦坊的最大股东都是欧阳公子,真不是民女。这两间铺子民女真做不了主。你若是想要这两间铺子的股份,还是得去和欧阳公子面谈。” 此时,顾锦行笃定苍舒并不敢真要霓裳阁和织锦坊的股份。毕竟,欧阳家族,还有欧阳澄溪,这是连德昭帝都忌惮的存在。 接着,顾锦行又说:“另外,太子殿下,虽然锦味轩明面上的东家是民女,但真正的大股东其实是商世子。因为商世子不方便出面,才把民女推了出来。所以,这间铺子,民女照样做不得主。” “顾锦行,你敢骗孤?”苍舒又一把用力扼住顾锦行的脖子。这一次,顾锦行有了一种要窒息的感觉。 所幸苍舒很快放开了她。顾锦行大口喘气,咳了几声。 “太子殿下,民女说的是实话,真没骗你。民女准备开锦味轩时,商世子对民女说他要入股,给了民女一万两银票。 民女……民女眼馋那一万两银票,就全部投进了铺子里,就让商世子做了大股东。所以,太子殿下若是想要锦味轩的股份,也只能去和商世子谈,民女真做不了主” “顾锦行,你的那间画眉阁呢?”苍舒的目光里透出让顾锦行心惧的阴狠。 “太子殿下明鉴,画眉阁从前确实只属于民女一个人,只是在被三皇子妃砸了后,欧阳公子入股开霓裳阁,民女害怕再生事端,就将画眉阁并入了霓裳阁。 因此,画眉阁如今的大东家也是欧阳公子。太子殿下若是不信,可以遣人去问欧阳公子。”顾锦行苦着一张脸说完。 她倒不怕苍舒真的去问欧阳澄溪。 别说苍舒会不会让人去问,就算他真的敢问,顾锦行就不相信欧阳澄溪会看不明白苍舒的算计?难道欧阳澄溪还能袖手旁观不帮她? 苍舒见顾锦行的神色不似作假,便也信了七、八分。 “那你其他的几间铺子呢?”苍舒厉声问。 没有得到他想要的,这位太子殿下已经明显生气了。 顾锦行心想这就是一个疯子。 不行,她还没有从这个地方安全地离开,木凤还在那两个黑衣暗卫的手中,她暂时还不能够得罪他。 不过,看样子,苍舒不从她这里咬下一块肉来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只是,她辛辛苦苦经营起来的铺子,为何要让他不劳而获、轻易就得到四成股份?她可不愿替他作嫁衣裳。只是,她该怎么办? “殿下,民女名下的铺子,还有如意坊、什锦卤味坊和锦茗阁。虽然这三间铺子民女是大股东,但是每间铺子民女也只占七成股。不过,民女愿意把自己的这七成股分出三成给太子殿下。” “三成?”苍舒上前一步又要伸手抓她。 这次,顾锦行看得清楚,及时后退一步,没有让他得逞。 “太子殿下,民女也不容易啊!除了铺子费、材料费、人工费,民女还要向官府交税银,除去成本,民女所赚实在不多!民女还要养两个弟弟……” 顾锦行一边说一边趁苍舒不注意,使劲往自己的大腿上掐了一把,然后眼泪就流出来了。 随后,她又偷偷望了苍舒一眼。看见苍舒仍然面色阴沉,顾锦行又吓了一跳,这个疯子,若是不能让他满意,他会不会杀了她? 顾锦行还是很惜命的,她决定还是悠着点。至少在没有安全离开这里前,不能把这位太子殿下得罪狠了。 她心思翻转,思量一番,看着苍舒道:“不过,太子殿下若是为了银钱发愁,民女倒是有一个想法,不知殿下可愿听民女说一说?” “哼!顾锦行,你最好不要跟孤耍花招!” “民女日后还得仰仗太子殿下,又怎敢欺瞒哄骗殿下呢! 太子殿下,你听民女说,民女的这几间铺子实在微不足道,不值得殿下劳心费神,况且对殿下来说,想必也是杯水车薪。 不过,殿下若是有铺子产业,放心民女的话,民女倒是可以出些主意。民女不敢保证能帮殿下赚多少银子,但是民女有把握不会让殿下亏本。” 果然,听了顾锦行的这席话,苍舒有些意动,脸色也好了些。也是,与其冒险强抢她的铺子股份,倒不如让她替自己经营生意。 “这么说,你是想替孤做生意?” “民女不敢插手殿下的生意!不过,民女或许可以给太子殿下出一些能够赚钱的主意。” 苍舒沉默片刻,然后看着她,“你说得也有道理。这样吧,孤的名下正好有两间一直亏损的铺子,你替孤谋划,一个月内,若是能让这两间铺子赚钱,孤就不要你的铺子股份。” “谢太子殿下的信任,民女一定会竭心竭力,不负殿下所托。”为了保住自己的铺子,顾锦行满口应承了下来。 她倒不是有多自负,只是作为一名穿越人士,带着前世的记忆而来,想必生意上的事是难不倒她的。 前世的那些生意经,顾锦行随便用一个,在这个朝代里就能轻轻松松赚到钱! 顾锦行和苍舒达成了协议。苍舒自然也放了她离开。木凤也被黑衣暗卫放了出来。 木凤护着顾锦行走出了首阳山的山门,木青正等候在马车前,做好了随时接应她们的准备。 “小姐,你的脖子怎么红了?”看见顾锦行,木青惊呼一声。 “没事儿,不小心碰的。”顾锦行淡淡地说,上了马车。 顾锦行离开之后,苍舒返身往山谷而去。 报恩寺里,五百个鲜花供饼整整齐齐地供于佛前,诸葛皇后一身素衣,盘膝坐于蒲团之上,正在闭目念经。 第220章 商翟生气 在诸葛皇后的上方,坐着一名身披袈裟,慈眉善目的老者,他便是报恩寺的方丈普济大师。旁侧是一众僧人。 祈福仪式大约持续了两个时辰。待诵经声平息,佛堂正殿复归于寂静。 在宫婢的搀扶下,诸葛皇后缓缓起身,向普济大师躬身行了一个法礼:“有劳大师了!” 出乎意料的是,普济大师没有回应她,依然闭着双目,神情端肃。 诸葛皇后倒也不以为意,普济大师毕竟是得道高僧。皇后行过法礼之后就退出了正殿。 待诸葛皇后带着近身伺候的宫人都离开之后,普济大师才缓缓睁眼,目光矍烁。 这时,一个不起眼的小沙弥走到他面前,低声道:“师傅,那位顾姑娘已安然离开。” 普济大师听了微微点了下头,又继续闭上眼,念诵着佛号。 诸葛皇后进入寺院的偏殿时,太子苍舒已经等候在那里了。他迎上前,挥退宫婢,亲手扶住诸葛皇后:“母后,您可是乏了?” 诸葛皇后笑道:“乏倒是不乏,只是坐着诵经的时辰长了,腰背酸痛得很。” “那母后坐下,让儿臣替您捏捏腰,按摩一下。”苍舒体贴地说。 听见儿子的话,诸葛皇后感到心里熨贴,却仍然嗔怪道:“本宫这里有的是下人,她们自然知晓如何服侍本宫。你是堂堂太子,这些琐事哪里用得着你!” “母后训戒得是,是儿臣轻率了。”苍舒恭声道。 他把诸葛皇后扶到偏殿的主位上坐下,又转身接过宫婢送上来的热茶,亲手递到皇后面前,“母后,喝点茶暖暖身子。” 诸葛皇后接过茶,揭开盖子抿了一口。 然后,她看了苍舒一眼,提点道:“你只管好生办好朝堂上的差事,替你父皇分忧,让你父皇欢心,这岂不比你侍奉我强上百倍?!” “可是,儿臣对母后和对父皇的心都是一样的。”苍舒说。 诸葛皇后便叹了口气,“舒儿,我知道你孝顺,可你是太子,你的心应当多多放在朝堂,放在你父皇的身上。至于本宫,只要你能稳稳当当地守住东宫,本宫就无憾了!” 诸葛皇后的这番话说得意犹未尽,苍舒却听明白了。 德昭帝尚不到耳顺之年,还龙精虎壮,后宫妃嫔还在陆续孕育小皇子。被打压下去的几个成年皇子,也难保不会死灰复燃。 苍舒虽然是太子,可是在未来也有可能会出现变数,他的东宫之位并非十拿九稳。 苍舒的心紧了紧,毫不遮掩神色中的狠厉,“儿臣记住了!请母后放心,儿臣定会守好东宫之位。太子只能是儿臣!” 诸葛皇后满意地点点头,“这就对了!你先回去吧,勿需在这里守着我。回去看看你父皇那里有没有折子需要你处理。” “母后难道不和儿臣一同回宫么?”苍舒问。 “今晚我想在这里住一宿,明日再回去。你让原儿明日来接我就是。”诸葛皇后说。 “那儿臣回去让四弟明日一早就来。儿臣先告退!” “去吧!”诸葛皇后冲他挥挥手。 苍舒走出偏殿时,忍不住转身向正殿中望了一眼,却并没有看见普济大师。心有不甘,他悻悻而去。 顾锦行不知道,苍舒原本给她布了一个局,在报恩寺里安排她巧遇皇后,同时又安排了一场假意针对皇后的刺杀,迫使顾锦行出手救下皇后。 然后,再以皇后报恩,认她作义女,封她为公主的方式,把她强行纳入东宫的阵营,顺带设计一把安定侯府和都军侯府。 却不成想,苍舒让人在首阳山中布局之时,却让报恩寺的普济大师撞破并搅黄了。 洞悉了苍舒的阴谋,普济大师对他说,“太子殿下若是一意孤行,污了这香火之地,老衲即使拼了这条命不要,也定要上达天听!” 苍舒恨不得杀了普济灭口。但是一位大名鼎鼎的高僧离奇死亡或失踪,怎能瞒得过德昭帝?况且在他和皇后的一众暗卫侍卫中,谁能保证就没有德昭帝的人? 苍舒到底不敢对普济下手,只得放弃了那个计划,这才有了先始顾锦行和他的那番搏弈。 顾锦行回到城里,仍然惊魂未定。 天知道大皇子苍舒能不能坐稳太子之位,能不能最后成功地登上那个位置,目前都未可知,变数太大。 因为三皇子逃了,且还活着;被封王去了藩地的其他几个皇子也未必就把野心按下去了。 况且,德昭帝还在继续生儿子呢。 继和妃给他生了十皇子之后,听说宫中的兰贵人和许才人又先后怀上了…… 当然,这些八卦她都是从侯夫人和严二夫人那里听来的。 总之,她不仅不会上太子的贼船,还得想办法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于是,顾锦行想到了欧阳澄溪。她让木凤先去给欧阳澄溪带话,有要事需要同他见上一面。 欧阳澄溪自然无不允,约她次日去一品居叙话。 第二日,顾锦行让木凤去锦茗阁取了一些上好的花茶。她捎上花茶按约定的时间来到一品居,走进欧阳澄溪提前预定好的雅间。 “表妹,昨日的首阳山之行可还顺利?”欧阳澄溪开门见山地问。 顾锦行瞪着他:“你让人跟踪我?” 欧阳澄溪邪魅地一笑:“跟踪你的不是本公子,是另有其人!” “谁?”顾锦行既生气,也好奇。 欧阳澄溪却不答话,朝雅室的门外看了看。顾锦行正疑惑时,雅室的门打开,商翟走了进来。 商翟的脸色可不好看,“你昨日应太子之约去首阳山,为何不告诉我?” 顾锦行心想关你何事!不过,看见商翟的目光里满是担忧,这话她终究说不出口。 “皇后娘娘去报恩寺祈福,太子殿下向我预订了五百个供饼,为了避免有失,我才亲自送去。”顾锦行理直气壮地解释。 看见商翟板着脸,一副风雨欲来的模样,她又有些心虚。 “太子约我见面,说有事要和我商谈,我知道他不怀好意,本来是不想去的。只是他一直在监视我,在铺子周围布了不少眼线,我也想看看他究竟想做什么!” “所以你就把自己送过去冒险?!你知不知道你险些就被那厮算计了!”商翟低声吼道。 顾锦行没有想到商翟的反应会这么大。 在她眼里,他一向都是云淡风清的贵公子形象,这还是第一次看见他如此失态! “你……是在担心我吗?”顾锦行小心翼翼地问。 第221章 一起谋划 商翟的脸色瞬间就黑了下去。他险些被气笑。敢情他在担心她,她竟然还不知道。 虽然当事的两个人都毫无自觉性,但是杵在一旁观望的欧阳澄溪还是觉得塞心,因为他感觉自己被人喂了一嘴狗粮。 所以,欧阳澄溪莫名有些不爽。 于是,他清了清嗓子,对顾锦行说:“你大约还不知道,若不是报恩寺普济那老秃驴拦了一把,咱们的太子殿下就会把你我全都算计进去。” “不会吧?他明明算计的是我,怎么会牵扯到你们?”顾锦行不解。她看了一眼欧阳澄溪,又掉头看了一眼商翟。 商翟犹自生气,也不想搭理她,难得欧阳澄溪还愿意一本正经地为她解惑。 “没错,他要算计的人是你。不过,在他的算计里,安定侯府、都军侯府、还有我和商兄,咱们一个都跑不掉。” 接着,欧阳澄溪又说:“总之,幸好他的算计没有得逞,否则,同你渊源甚深的两个侯府估计都得被牵扯进来,更别提我与商兄二人。你想想,是不是这么回事?” 欧阳澄溪说完,还冲她眨了眨眼睛。 但顾锦行还是一头雾水。听了欧阳澄溪的话,她有些目瞪口呆:“我……我没有这么重要吧?” 然而,她的话音刚落,商翟就讽笑了一声,“你当然没那么重要!你只是蠢!蠢到让人想利用!” 顾锦行这下是真被打击到了,她的眼圈“攸”的就变红了,“我是蠢,就算我蠢到死也不劳你商世子操心!” 说完,她就直接别过脑袋,不再理商翟。 商翟说出那句话也后悔了。想到她昨日孤身涉险,差点就不能全身而退,心里紧张得五味杂陈。他就是气恼她胆子大。若真有事,太子是她能抗衡的吗! 商翟也正在气头上,故既懒得解释,也不愿去哄她。话说,他好像还从来没有哄过女人。 欧阳澄溪就算乐得看戏,此时也不敢火上浇油,干脆打圆场:“我说,你俩别跟斗鸡眼儿似的!” 可惜他的话刚说完,也不被领情,因为商翟直接甩给他一个眼刀子,顾锦行也冲他翻了个白眼。 欧阳澄溪开始头大,也不知该帮谁。不过,最终商翟给他的威压还是要强一些,他只得看着顾锦行说:“东宫算计你其实就是为了银子。他会拉拢一些商户为己所用,你就是其中之一。” 听见欧阳澄溪开始道出真相,顾锦行也不再使小性子,“可是这与安定侯府和都军侯府有何关系?” “安定侯府和都军侯府都是保皇派,不会站队。一旦你中了他的算计,被迫为他谋利,他就能名正言顺说你是东宫的人,而与你有牵扯的两个侯府,也会被置于尴尬的处境,除非两个侯府申明同你断交。”欧阳澄溪耐心提点她。 顾锦行本就通透,经过欧阳澄溪的这一番点拨,很快就明白了其中的关窍,也兀自被惊出一身冷汗。 敢情苍舒算计的是先把她拖下水,再利用她拖安定侯府和都军侯府下水。 弄明白原委,顾锦行很是气愤。如果真让苍舒得逞,至于欧阳澄溪和商翟,就算立场坚定不站队,只怕到时也难免惹来一身腥。 不得不说,苍舒打的真是一手好算盘,幸好没有让他得逞。 “不过,你们又是怎么知道他的计谋的?”顾锦行问。 于是,欧阳澄溪又把苍舒的筹谋从头到尾对顾锦行细细说了一遍。 原来,在谢府和东宫,都有欧阳澄溪和商翟二人的眼线。苍舒让人监视顾锦行的铺子,他俩早已知晓。只是为了摸清苍舒的意图,不想打草惊蛇,才故作不知。 两人都隐而不发,但是都在暗中放了几个人在顾锦行的身边,护她周全。 因此,东宫利用皇后千秋之前会前往报恩寺祈福,派徐嬷嬷出马,到锦味轩订购供饼,到后来顾锦行亲自把供饼送到首阳山,一步步都在商翟和欧阳澄溪的掌控之中。 两人已经摸清了苍舒的计划,原本想在首阳山出手,所幸的是,苍舒的布局让普济大师撞破,苍舒不得不放弃原有的谋划。 两人提心吊胆地看着顾锦行和苍舒周旋,直到她全身而退,离开首阳山才松了一口气。 “那……谢谢你们!”听完事情的前因后果,顾锦行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太子约你到首阳山会面,这明显就是一个局,我和商兄原本还以为你不会去涉险,却想不到你偏偏就去了,这不就把某些人给急坏了……也气坏了……” 欧阳澄溪说到这里,故意暗戳戳地朝商翟瞄了两眼。 “我也只是想弄清楚他干嘛要派人监视我,在我的铺子周围布眼线,毕竟……这太让人不安了!”顾锦行说。 “你和太子说了些什么?”这时,商翟开口问。 顾锦行沉默了一会儿,便把苍舒要她铺子四成股份的事说了。 “我自然不愿意给他,所以才想了个借口拖着他,来找你们帮我拿拿主意。”顾锦行说。 商翟和欧阳澄溪互相看了一眼,两人的脸上都是一副冷峻之色。 “哼,他的东宫位置还没有坐稳,就敢明目张胆打商户的主意!”商翟冷哼一声。 “只怕是谢太傅的授意!”欧阳澄溪邪肆地一笑。 “那老家伙也该退了,省得尸位素餐,挡了旁人的道!”商翟又恢复了百变不惊的温润公子形象,只是从他口中吐出来的话语冰冷得有一种透骨的寒意。 “你这样做,置云景于何地?”欧阳澄溪扫了他一眼,似是不太赞成,却也没有劝阻。 “谢云景要怨就怨他生在谢家!”商翟浑不在意,随后又说:“我会想办法把云景从谢家摘出来,放他外任,江南那边……你替他打点一下。” 第222章 出手 一周后,朝廷的一纸调令将谢太傅的嫡孙谢云景调往江南景州出任知府。调令一下,举朝震惊,令所有人侧目。因为其中的关窍和深意,竟没有几个人能够看懂。 谢云景要带着家眷一起赴任。临行之前,严婳回到安定侯府三房辞行,陆氏对她自然是叮嘱了又叮嘱。 只是严婳的兴致一直不高。 “婳儿,你小产之后,身体调理得如何?大夫怎么说?”陆氏问。 严婳的神色满是不耐:“母亲,女儿日后恐怕于子嗣上会有些妨碍。” “这怎么会?”陆氏大吃一惊。 “大夫说,母亲上次给我的药原本就是虎狼之药,剑行偏锋,是靠用人体的精血和寿元为代价强行怀孕的,那一胎就算女儿能生下来,日后恐怕也不能再生。”严婳的话语里不无讥诮。 她的心里是怨恨陆氏的。如果不是母亲在她耳边唠叨,说她需要尽早有嫡子伴身,她何至于行如此下策。 “婳儿,你可是怨恨母亲?”看着严婳的神色,陆氏忐忑不安地问。 “说到底,母亲也是为了我好,我怨你做甚,”严婳讥讽地扯了扯嘴角。 “那杜姨娘和陆姨娘……” “她们自然是随我和夫君一起南下。” “婳儿,你听我说,杜姨娘若是能生下庶子,你把孩子抱到身边,记为嫡子。只要你从小养他,他自然会当你是生母。至于陆姨娘,你多看顾些,自家人总是能帮你的。” “我心里自有主意,母亲就不要为我操心了。”严婳冷冷地甩下这句话后,直接起身离开了。 看着女儿远去的背影,陆氏有一种莫名的心慌,总觉得自己的这个女儿似乎变得和从前不同,对她也不如从前那样亲近了。 严婳对母亲却膈应得慌。她小产之后不久,陆氏就打着照顾她的名义,把自己的娘家侄女陆曼青送到了谢府。 陆曼青却趁着她的疏忽,爬上了谢云景的床。为了避免丑事闹开,谢云景自然收了陆氏为姨娘。 但是这件事情却也让严婳恨上了母亲陆氏。 陆家也是世家之一,只不过陆氏的娘家这一支势微,比不上本家。 严婳自然知道陆氏心里的小九九,送一个陆家的女儿给谢云景为妾,陆姨娘若是能得宠爱,多少会惠及娘家,给陆氏娘家这一支带去些好处。 陆氏自然不知严婳所想。 相比于杜姨娘,严婳更恨陆姨娘。她已经打定了主意,一旦陆姨娘怀孕生子,她定然会去母留子。 谢云景离京之前,同商翟也私下见了一面。 恐怕很难让人能够猜想到,最受谢太傅器重的嫡孙谢云景,其实并非出自谢家的嫡系。 二十多年前,谢家有过一件秘闻,年逾半百的谢太傅,竟看上了旁系堂侄的妻子孟氏,于是使了手段将孟氏夺过来,秘密安置于一处隐秘的庄子中。 随后,谢太傅又做手脚,让人制造了让堂侄一家惨死的假象。 然而,百密总有一疏。谢太傅的嫡子,谢才俊的继妻,却与孟氏是手帕之交。 当时,谢夫人和孟氏都已经身怀六甲。谢夫人私下往谢太傅藏匿孟氏的庄子上派了两个可靠的人,暗中照应着孟氏。 孟氏为了保下腹中胎儿,对谢太傅曲意迎合,假意奉承,然后在生产当日吞金而亡。这个孩子就是谢云景。 谢太傅原本想要溺死这个孩子,却被大房儿媳暗中救下。 谢夫人也在随后两日分娩,却因为难产,胎儿一生下来就没有了气。 谢夫人当机立断,重金买通稳婆,把孟氏之子充作了自己的儿子。 对于公爹做下的丧尽天良的事,谢夫人也是不齿的,恨得牙根痒痒。只是她不能做声,什么也不能做,因为整个大房的前程都系在谢太傅身上。 此后,她一心一意教导谢云景。而谢云景从小惊才绝艳,也深得谢太傅器重。 然而,在谢云景五岁那年,他终究还是意外得知了自己的身世。 自此之后,谢云景的心里,就埋下了要为亲生爹娘报仇的种子。 “谢家所有的证据我都已经给了你,你还找我做甚?”看见商翟,谢云景没有好脸色。 商翟微微一笑,“我只是想提醒谢兄一声,保命为上。” 接着,商翟又说:“澄溪在江南已经替你打点好了一切,按照我们商议的行事即可。不说日后还有大富大贵,至少能护你全家上下周全。” 听了商翟的话,谢云景沉默半晌,“谢谢。” “翟还有一件事情要提醒谢兄,祸家之源往往从内宅开始。谢兄是聪明人,想必不用我再说什么。” “商翟,你的情我领了,日后若是有机会,我定会报答。另外,我还有一事要拜托商兄。”谢云景说。 “请讲。” “谢家若是倾覆,请你留着我母亲一命,替我安顿好她。毕竟,我受她之恩。” “那是自然。”商翟承诺。 于是,谢云景转身离去。 在谢云景举家离京之后数日,御史台弹劾谢家的折子就开始满天飞:旁支依仗谢府权势侵占百姓良田,强夺商户的商铺钱财…… 最要命的弹劾是谢家直系买卖官爵。 而买卖官爵则直指东宫。 迫于舆论,德昭帝暂时停了谢太傅的职,令他闭目思过,同时责令刑部、大理寺、京兆尹会审谢家旁支强占民田,强夺商户的商铺钱财之事。 谢家的变故,一时之间令东宫风声鹤唳,苍舒因谢家的事焦头烂额,暂时也没空去找顾锦行的麻烦。 但是,仅靠打压谢家岂能就断了苍舒的念想? 商翟深知这一点,因此,在谢家被定罪后,御史台的折子开始了对太子的弹劾,指责他助纣为虐,为谢家的罪行提供方便之门。 御史台甚至拿出了东宫给谢府的条子,东宫指使谢家买官卖官,在吏部、兵部、刑部、户部都安插了东宫的人,一条条证据确凿,板上钉钉。 德昭帝再次震怒,下旨免去谢太傅的太傅之职,紧接着谢家嫡系和旁系为官的人,以及谢家和东宫一系的官员,被弹劾的弹劾,被免官的免官。 谢家和东宫的势力,以摧枯拉朽之势,一夜之间就彻底垮了。 德昭帝对这个结果显然也是满意的。 一个羽翼渐丰的太子,对帝王的威胁不可谓不大。德昭帝心想,自己正值壮年,龙精虎壮,帝位哪里轮得到儿子来染指? 这样正好,拔了东宫的牙,就让苍舒做一个老老实实、便于掌控的本分太子吧。 第223章 陆家提亲 此时,东宫的气氛一片阴霾。苍舒在书房里砸得一塌糊涂。 对于买官卖官,以及蚕食侵吞商户的商铺和钱财,他自问做得天衣无缝,把所有的尾巴都清理干净了,只是为什么还会让人知道?究竟是何人走漏了风声?何处露了马脚? 苍舒想到这里,又派了心腹去把身边的人逐一筛选,凡是可疑的一律不留。一夜之间,东宫的幕僚人人自危。 谢家出事后,谢云瑶在东宫的日子也不好过。东宫的刘良娣得太子宠爱,向来没把谢云瑶这个太子妃放在眼里。 “姐姐,谢家已经倒了,日后再也不能为姐姐撑腰,姐姐可要好自为之啊!” 太子妃的正院,刘良娣阴阳怪气地说。 谢云瑶气得七窍生烟,偏偏她还反驳不得。见谢家颓势已定,太子对她这个谢家女也不再像从前那样尊重。 从前,谢家在,谢太傅在的时候,苍舒纵然不宠她,但也多少会给她几分体面,不允许刘良娣的风头压过她。 而现在,不管刘良娣在她面前如何挑衅、作怪,太子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作没有看见。在太子的纵容之下,刘良娣更是有恃无恐。 “姐姐,这人啊,就得有自知之明。我若是像姐姐这样,哪还有脸苟活于世,早就一条白绫挂死了!”刘良娣嚣张地说。 “滚,滚出去!”谢云瑶气极,疾声厉声地吼道。 “既如此,姐姐就在此好生反省反省吧,想想妹妹的话有没有道理。” 谢云瑶如今不过是一个连太子都厌弃的人,刘良娣完全没把她看在眼里,扭着水蛇腰扬长而去。 而此时,确认太子苍舒自顾不暇,暂时不会来找自己的麻烦,顾锦行要多舒心有多舒心。 只是,东宫之事也给了她一个警醒。在这个时代,若是没有自己的势力,不能让人有所忌惮,即使经商也免不了最终被人蚕食、盘剥的命运。 就顾锦行所知的那些商户,要么依附于世家大族,要么依附于官府皇商,无不有自己的保护伞。 顾锦行也想要保护伞。但是,比起把保护伞寄托于别人,她更希望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而谢家之事也让她认识到了舆论的可怕之处。 于是,顾锦行在暗中又有了筹办一家书局的想法。 这家书局,并不仅仅是为了卖书,她还要利用这家书局办一份小报,以此来掌控舆论,在必要的时候,让怀有不良用心的人投鼠忌器,从而给自己一重保护。 说到书局,就不得不提一下她曾经在几年前写过的话本子。 那两册话本子,不仅让她赚到了足够多的钱,还借助于舆论,帮她扳倒了江二夫人,也算是为母亲黄氏报了仇。 只是,欧阳澄溪当时对开办书局却不感兴趣,因此,他虽然帮了她一把,但这件事情后来也不了了之。 顾锦行心想,如今自己有钱,不缺本金,再经营一些人脉,想必开设一家书局也不是什么难事。 心里有了主意后,顾锦行就去找欧阳澄溪借人。 “把你手下那个陈庆借给我用用。”顾锦行说。 欧阳澄溪睁着一双狐狸眼睛望着她:“你借陈庆做什么?” “我想做一家书局,需要懂印刻之人。”顾锦行到也没有想瞒着他。 “你可知几年前,你提出要办一家书肆的时候,我为何没有应允你?”欧阳澄溪沉默半晌之后方道。 “那是为何?”顾锦行对此也很好奇。 “我朝的书肆书局,都掌握在明家的手中。”欧阳澄溪说。 明家?难道是安定侯夫人明氏的娘家?顾锦行的眼里充满了疑问。这与明家有何关系? 于是,欧阳澄溪难得耐心地给她作了一番解释。 明氏是一个以书香为主的世族大家,家中世代子孙都是读书人。他们对经营别的营生没有兴趣,唯独钟情于读书。 因此,明家的祖先在追随太祖皇帝打下天下后,太祖皇帝问明家要什么赏赐,明家当年的家主就说了这么一句话:“陛下若是真要给赏赐,请赐予明家后代子孙读书之权,不以家族的没落而改变。” 因为在宋夏朝的律法中,犯了罪的人,还有身份低微的贱民都是没有读书权的。 任何一个家族既有兴盛时,也有没落时。明家的家主提出这一要求,不得不说深有远见,为儿孙顾虑周全。 在任何一个时代,读书改变命运都不是一句虚话。 于是,太祖皇帝在感动之余,下旨将全国所有的书肆书局的经营权都给予了明家,其他世家皇商不得染指。 “那……那东宫的名下不是也有一间书肆吗?”顾锦行不解。 “东宫名下经营的那间书肆是过了明路的,得到了明氏家族的许可,但也仅此一家。”欧阳澄溪耐心地说。 “那你以前不也帮着我印过话本子吗?”顾锦行又追问。 欧阳澄溪看了她一眼,“小打小闹印几册无所谓,若是你的书局日后触碰了明家的利益……” 欧阳澄溪没有把这句话说完,但是顾锦行已经彻底明白了过来。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如果要做这个书局,需要去征得明家的同意,要借着明家的名义开,而且明家在我的书局中也会要占有股份?” 欧阳澄溪点点头,“是这样的。你需要去明家征得明家家主的同意。” 顾锦行实在没有想到,仅仅开一家书局,竟然还有这些名堂。不过,她决定下来的主意也不会轻易改变,就想着看看哪天,先去安定侯府,探一探侯夫人明氏的口气。 就在顾锦行谋划开书局时,顾家的大房来了一个媒婆。 “顾大爷,老身受陆家所托,来向顾小姐提亲!”媒婆舞着手中的帕子,一张脸笑得面上脂粉直掉。 “陆家?哪个陆家?”不等顾之衍开口,顾锦行的继母刘氏抢先问。 第224章 私下定亲 “哟,那还能是哪个陆家,自然是住在朱雀巷里的陆家。”媒婆高声道,神色难免倨傲和得意。 宋夏朝的媒婆,也是分三六九等的。地位最高的媒婆,长年游走于世家阀门、皇亲贵胄之间,专替高门大宅中的闺阁小姐和世家公子说亲作媒。 陆家把她叫去时,她原本以为陆家看上的是哪一家的闺秀,却不成想陆家竟是让她前来顾家说媒。 当时,媒婆的心里也是惊了一下。虽说陆家如今不比从前鼎盛,却好歹也在世家之列。而顾家已然没落,按理说,陆家结亲怎么也轮不到顾家。 只是,对陆家挑中的亲事,她一个媒婆也不好置喙和细问,更何况陆家遣她来提亲之时,还给她封了一张五十两的银票,并说如若亲事顺利,对她还会另有酬谢。 于是,媒婆向陆家信誓旦旦地许诺,这桩亲事包在她身上,没有一点问题。然后,她信心百倍地来到顾家。 媒婆深谙人情世故,也早把顾家如今的底细打探清楚,深知这门亲事顾之衍和刘氏二人定然不会拒绝。 果然,刘氏一听是住在青雀巷中的陆家,眼睛都亮了。 媒婆自然没有漏过刘氏的表情,心里暗自鄙夷,果然是上不得台面的小门小户。 “陆家二公子虽说是庶出,可也是正正经经记在嫡母名下的,打小的教养与嫡子无二。纵然日后分家产,二公子享受的也会是嫡子待遇。这可是打着灯笼都难寻的一门好亲事。” 媒婆继续发挥着她那口若悬河、舌灿莲花的本事,恨不得立刻就促成这门亲事。 京城谁人不知,居住在朱雀巷里的人家尽是高门显贵、世家阀门。 从前,顾家在朱雀巷中也是有宅子的,只是随着顾家先辈在夺嫡中落败,顾家为了赎罪,朱雀巷中的顾宅也被充公变卖。 这时,刘氏的儿子顾安简在旁边哭闹着要吃红豆糕。 媒婆的目光落在顾安简的身上,眼珠子一转,“哟,这是顾三公子吧?大小姐若是能嫁去陆家,三公子日后岂怕无人照拂!” 刘氏本就有些意动,此时听见媒婆这样一句话,恨不得立刻就把顾锦行打包送进陆家。只是,作为继母,她终究不敢擅自拿主意,扭头看向顾之衍。 “老爷,锦丫头也该定亲了。姑娘家的亲事宜早不宜迟,陆家可是一门好亲事!” 顾之衍也心动了。他自然不会在乎女儿的意愿和将来,他眼里能够看见的也只有自己的利益。 如果能傍上陆家,有一个陆家嫡支的人做女婿,想必别人不会再拿他不当回事。如果能靠上陆家,是不是他还有翻身的可能? 顾之衍始终忘不了少年时锦衣玉食的生活。一个在富贵窝里成长起来的公子哥儿,想到曾经的荣华富贵,奴仆成群,再对比今日的落魄潦倒,家门萧瑟,如何不耿耿于怀? 于是,顾之衍想也没想就应下了这门亲事。 “既然顾大爷和夫人都应允了这门亲事,还请给老身一件信物,老身好去回复陆家,准备择日下聘之事。”媒婆喜滋滋地说。 于是,顾之衍随手解下自己身上的玉佩给了媒婆。 这块玉佩,是当年顾老太爷留给他的,也是唯一的一件没有被他拿去当卖的东西。 顾家嫡女顾锦行和陆家次子陆怀清的亲事就这样定了下来。 此时,陆家上房的客座上,正坐着安定侯府的三房夫人陆氏,而主位上坐着的是陆家现今的当家主母阮氏。 “大嫂且放宽心,那顾锦行过门之后,就是陆家的儿媳,怎么磋磨她还不是你这个做婆婆的一句话的事!且夫家有难,她难道不该拿些银子出来补贴?”陆氏开口道。 阮氏的心里却还是有些不安,“我听说侯府二夫人视她如亲女,这会不会有些不太妥当?” “大嫂放心,自古婚姻大事都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丫头的父亲还在呢,亲事又哪里轮得到旁人作主!严二夫人纵然在意她,也不好越过她的父亲替她作主!” 听了陆氏的这句话,阮氏稍稍放下心来。 原来,陆家在外人眼里虽然是门阀世家,高门大户,内里实则早已腐朽不堪。 宋夏朝允许三品以上的京官向国库借款。一直以来,陆家为了维持世家阀门的排场和体面,没少从国库里借银子。 前任陆家家主在少年时曾经是先皇的伴读。因着这份情谊,德昭帝对陆家也终究是留了几份情面。但是再多的情面也有用光的时候。 三个月前,德昭帝令户部清理国库,在发现国库亏空之后,就要求各大世家官员将之前从国库借的银子全部补回去。 德昭帝还下旨,若是限期还不上银子,就会派人抄家,将宅子、田产等一应值钱的东西统统充公变卖,以补所欠国库之银。 一时之间,京城内风声鹤唳,人人自危,凡是欠了国库钱的都绞尽脑汁想办法还钱。 陆家也不例外。 只是,陆家从前任家主时算起,至今的欠款已高达两百余万两,而整个陆家拼拼凑凑也不过才七八十万两,余下的一百多万两银子怎么也补不上。 陆氏在得知了娘家的情况后,就跑来给长嫂出了这么一个联姻的主意,并且选中了他们自以为没有家世,没有根基的顾锦行。 而陆家这位被定下来的联姻人选,陆家二公子陆怀清原本是庶出,他的生母是早逝的姚姨娘。 姚姨娘原是阮氏身边的陪嫁丫鬟,因人老实本分,所以阮氏在生下长子陆怀远之后,就把她抬为姨娘,让她做了自家夫君的小妾。 只是姚姨娘却是个无福的,偏偏在生孩子的时候难产。 当产婆问“保大还是保小”时,当时还在世的陆老夫人直接保小,就这样,孩子生了下来,姚姨娘却也香消玉殒。 因为是儿子,陆老夫人就直接作主,让阮氏把陆怀清记在了她自己的名下,充作嫡子教养。 所以,对这个儿子,阮氏其实也是不亲的。为了家族,将次子推出来联姻,她也不觉得有何愧对。唯一的不安就是担心安定侯府的严二夫人会寻她麻烦。 被陆氏安抚一番后,阮氏也就彻底打消了心里的那抹顾虑,将这门亲事认作是板上钉钉的事。 第225章 隐情 亲事定得顺利,媒婆满脸喜意地回到陆家,呈上顾之衍给的信物。陆氏见自己的联姻之计得逞,也不觉笑逐颜开。 只要顾锦行和陆怀清的亲事能成,对陆氏来说也是有好处的。 首先就是顾锦行手中的那些脂粉香露的配方。 安定侯府虽然每月按例都会给各房发放月例银子,但月例银子仅限于日常基本开支。各房若是有额外开销,或者所需超出了月例,多出的银子就得自己往里填补。 安定侯府的侯爷、严二爷,甚至郡马严四爷都有自己的私产。唯独三爷严允亮在对待私产一事上却是个棒槌。 严允亮自恃是读书人,视金银为俗物,对经营铺子田宅之类的事一向不甚上心。 严允亮成亲之际,严老夫人见这个儿子的名下没有一星半点的产业,出于对儿子的怜惜,就私底下给了他两间旺铺。 然而,明明地段绝佳,一向赢利的两间铺子,到了严三爷的手中后,不到一年时光,愣是让他给整亏损了。 严老夫人只得重新把两间铺子收回去,自此对三房索性不管,反正三房住在侯府,吃公中的,用公中的,每月还有月例银子,日子过得不差不行。 然而,陆氏却不是一个容易满足的人。她大手大脚惯了,很快就把自己的嫁妆银子挥霍一空。 话说陆氏虽然只是陆家二房之女,却是自幼被养在大房。因为在她三、四岁那年,陆家大爷和二爷外出时遇到了一场意外,陆二爷为救陆大爷身故。 不久之后,陆氏的母亲也病逝了。二房再无旁人,她就被大房收留了下来。 陆大爷一直记着兄弟对自己的恩情,也是把陆氏当女儿对待。陆氏出嫁,也为她准备了丰厚的嫁妆。 陆大爷在临终之前,又特地嘱咐自己的儿子陆明伦对陆氏多加看顾。 所以,陆氏在需要钱时,时不时地就会回娘家。 陆明伦牢记父亲嘱托,也一直善待这个堂妹。纵然陆家已经内里亏空,但是对堂妹的要求仍然有求必应,这也就日渐养大了陆氏的心。 陆氏出嫁时,陆大爷为她准备的几间嫁妆铺子中,有一间就是脂粉铺。因为陆氏不善经营,她的这间铺子也是赚不了多少银子。 而自从顾锦行经营胭脂香露生意伊始,陆氏就打上了主意,开始觊觎着她手中的那些脂粉香露的配方。 所以,陆氏心里的小九九是,只要顾锦行嫁进陆家,捏扁搓圆还不是任由陆家拿捏。到时候,她再通过阮氏之手,把顾锦行的那些胭脂和香露方子夺过来。 而且,只要顾锦行嫁进陆家,帮陆家偿还了借国库的银子,解了陆家的燃眉之急,堂兄堂嫂也自然会领她的情,记着她这一分好。 “既然亲事已经定下来了,嫂嫂就早日遣人去顾家下聘吧,尽快把怀清的亲事办了,毕竟,圣上要求限期归还借国库的银子,眼看时间已所剩无多了。”陆氏说。 听了陆氏的话,阮氏深以为然,当下就吩咐管家着手准备聘礼。 很快,陆家次子陆怀清与顾家大房嫡女顾锦行订亲的事就被传了出去。 当严二夫人知晓这个消息后,生生被气坏了。 “他们怎么敢……怎么敢……”严二夫人抓着顾锦行的手,捶足顿胸,“你那继母不用说了,到底不是亲娘,靠不住,可是你爹他怎能这样狠心!他这是在推你入火坑啊!” 原来,陆家不仅只是一个徒有其表的空架子,陆怀清更是一个不学无术的浪荡子。 当年,阮氏将陆怀清记在了自己的名下,充作嫡子教养。 然而,当孩子长到三、四岁时,陆怀清就显示出了非同一般的聪颖。到了五、六岁启蒙之时,陆怀清更是显示出了读书的天份。 相比之下,阮氏所出的嫡长子陆怀远则黯然失色。陆怀远资质平庸,读书也差强人意,天赋远不如自己的庶弟。 起初,阮氏还不以为然。 只是后来,她听见的都是夫子赞扬陆怀清的话,而自家夫君每每提起庶子,面上也总是难掩得意之色,相反,对嫡长子陆怀远的态度就不是那么好。 阮氏这才有了危机感,开始忌惮陆怀清,担心次子有朝一日会压过自己亲生的嫡长子。于是,为了捧杀次子,阮氏开始对陆怀清无底线地骄纵、宠溺, 陆怀清最终被他的嫡母养废了。年仅十二、三岁,就强占了府中的丫鬟并收作通房;年仅十五、六岁就开始逛青楼,去赌场;在十七、八岁时,为了强夺一名民女,将其家人残杀…… 如今,陆怀清虽然还未娶亲,但是他后院的通房小妾却已不下七、八人。 “不行,锦儿,这门亲事要退,一定要退!”严二夫人坚决地说。 随即,严二夫人又安慰顾锦行:“你放心,姨母不会让你嫁到那种人家去受委屈。这件事情你不要插手,我让你表哥去做。” 说完之后,严二夫人就让人把严钰和严京唤到面前。 严京听完之后,当即就炸毛,嚷着要去陆家和顾家讨说法,直到被严钰狠命拦下才罢休。 “大哥,你拦着我做什么?那陆怀清向来是个酒色之徒,他哪里配得上我表妹?不行,我不同意把表妹嫁给他。” “这桩亲事是不成,只是你这样冲动地就去找人家理论,难道就能把亲事给退了?”看着楞头青弟弟,严钰只觉头疼。 “大哥,那你说要怎么办?” “自古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顾伯父是锦表妹的亲生父亲,生父作主为女儿定下的亲事,我们这些表亲怎好直接去拦?更遑论退亲。”严钰严肃地说。 “那……那难道就不管表妹了吗?” “不是不管,是要好好想想怎么管。不然的话,母亲又何必叫咱们过来!”严钰苦口婆心地解释了一番。 “京儿,你兄长说得对,你表妹的亲事,咱们若是直接插手不合理,也容易让人垢病,要退掉这门亲事,就要想一个稳妥的万全之策。”严二夫人开口道。 严钰想了想,看着严二夫人,“母亲,按理说陆家和顾家没有交集,怎么会突然想到和顾家联姻?” 严二夫人也觉得奇怪,“莫说是现在,就是从前顾家盛时,也没有听说过陆家和顾家有什么往来。” 因为顾家的先祖和陆家的先祖是结过仇怨的。而顾家先祖和陆家先祖都给后代子孙留下了训示,两府老死不相往来。 “所以,这门亲事定然有古怪。母亲不要急,儿子先让人好生查一查。”严钰说。 第226章 退亲(1) 听了严钰的话,严二夫人这才稍稍安了些心。毕竟,儿子的本事她还是清楚的。满京城的公子哥儿,能强过严钰的,也就是商郡王府和欧阳家的那两位而已。 结果,严钰的人一查,没费多少功夫就查到了侯府三房陆氏的头上。 “我说呢,原来竟是栖霞院那个黑心肝的做的手脚!”严二夫人得知亲事的来龙去脉之后,气得把手中正捧着的一盏上好的细瓷茶盅都摔碎了。 “那个黑心肠的,我朝云院同她栖霞院一向井水不犯河水,没招她,没惹她,锦丫头那些年虽然吃住都在侯府,到底也没碍她啥事儿,她何故要如此算计祸害我们!” “母亲息怒,”严钰的夫人小明氏出言安慰,“儿媳猜测,三婶许是眼红锦妹妹手中的银子呢!” 小明氏是明家精心教养出来的嫡女,嫁给侯府二房严钰之后,又有身为侯夫人的姑母明氏时不时地提点教导,因此对府里的人和事一向看得通透。 此时,她的话不可谓不一针见血。 “眼馋你表妹的银子?那也不能用亲事来祸害她呀!”严二夫人想不通。 “母亲,心兰说得有道理,陆家或许就是盯上了表妹手中的银钱,打着霸占她的田宅铺子的主意。”严钰接话道。 严二夫人看向儿子。 严钰继续解释道:“圣上下旨,让勋贵世家将往昔借国库的银钱限期还回去,逾期不还会抄没家产变卖。” 严钰顿了顿,又说:“陆家表面鲜花着锦,烈炎烹油,内里早已是一个空架子。据儿子打探到的消息,这些年里,陆家为了维持住体面,没少利用圣上对陆家的恩情从国库里借银子。” 严二夫人被这个消息轰得有些懵,脑筋一时没有转过弯来,“这么说……” “母亲,儿子推测,陆家正是因为归还国库的银钱犯愁,这才打上了表妹的主意。”严钰笃定道。 严二夫人想了想,又没能忍住骂道:“都是三房那个黑了心肝的!若不是她蹦跶出头,陆家焉能想到你锦表妹!” “母亲,祖母健在,尚未分家,暂且看在祖母和三叔的面子上忍一忍,表妹的亲事儿子会去想办法退掉。”严钰低声劝道。 “钰儿,你可有把握能替你表妹把这门亲事退掉?且要退得干干净净,日后不再节外生枝!”严二夫人忧心忡忡地看着他。 “母亲放心,儿子省得!这门亲事因顾姑父做主,两家也交换了信物,虽说如今已经是板上钉钉,但是若用一些非常手段,想必也不是不能退。”严钰如实说道。 至于用什么样的非常手段,自然只有严钰自己才知道。 严二夫人倒也不多问,只是满脸疲惫地道:“那你就赶紧去办吧!你表妹命苦,你姨母走得早,如今爹也不疼,只有咱们能替她作主!亲事无论如何都得挑门合心的!” “母亲放心,儿子会想办法,定能如愿!” 严钰说完,留下小明氏陪严二夫人说话,自己退出了祺晖堂。 严钰走出侯府,他的亲信长随就牵马迎了上来,“公子,商世子和欧阳公子现下正在城南的蜀园里。” 严钰点点头,接过马骑上就往城南的方向奔驰而去。 蜀园是欧阳澄溪的一处私密别院,鲜有人知。欧阳澄溪平时多在这里处理一些重要事务,包括玩乐。而蜀园也仅有商翟和严钰二人踏足过。 严钰快马加鞭来到蜀园。 他一进厅堂,就看见商翟阴沉着一张脸,周身气压低得能让人冰冷三尺。周围伺候的下人个个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出。 “严二,你来了!” 欧阳澄溪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揶谕道:“这位正在生你那顾表妹的气呢,还不快些上前安慰!” 严钰挑眉,望向商翟,唇角的笑容含着一丝若明若隐的讥讽,“我表妹都快要嫁人了,商世子倒还真沉得住气!” 一直以来,商翟对顾锦行的心意,严钰岂会看不出来? 只是碍于一个出自郡王府,一个来自落魄世家;一个是世子,一个是商女,门第悬殊太大,有些话有些事他也不好主动提及,只能装聋作哑。 而此刻,为了顾锦行,严钰不得不明白地提及这个话题,把这层窗户纸捅破。 果然,严钰的话音刚一落下,商翟似是被触怒了一番,一股威压就从他身上朝着严钰释放并席卷而来。 严钰在读书之余,也曾经师从有名的武师,况且安定侯府本身就有武学渊源。因此,他在武学上的造诣并不弱于商翟。 严钰并不惧来自商翟的威压,面不改色心不跳,只用一招内力就轻松化解。 倒是欧阳澄溪,也不知是真还是假,看似被唬得倒退一步。 严钰没好气地扫了他一眼,“欧阳,你就装吧!” 欧阳澄溪笑笑,没说话。 商翟也只是因为生气,一时没能忍住,发泄出了一股内力,并没有想把严钰怎样,便也趁势收回了自己的威压。 欧阳澄溪状似无聊地看了看严钰,又看了看商翟,“你俩有话赶紧说,别耽误本公子看美人赏歌舞。” 因来时匆忙,严钰这才注意到,在厅堂的右侧,巨大的纱帐之下,还隐身着十余名美貌歌姬。 “悠着点,别还没有生下子嗣就精阳枯竭!”严钰冷哼一声,白了他一眼。 “严二,少废话,你今日究竟是来干嘛的?别惹毛了本公子把你丢出去!”欧阳澄溪瞪眼望着他。 于是,严钰收回神思,把自己让人查出来的陆顾两家定亲的原委都甩到商翟面前。 “你看看吧!被陆家算计到头上,家母已经气病了!这门亲事必须退!” 第227章 退亲(2) 如今,顾锦行和陆怀清的亲事,若要想正大光明地毁去,最好的办法就是借力打力,既能退了亲,也能保全顾锦行的名声。 商翟粗略扫了一眼严钰递给他的东西,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原本要率先向她提亲的人应当是他,想不到自己迫于孝道,一时的踌躇,竟险些让她成了旁人的妻室。 想到这里,商翟的心里就是滔天怒火。 “严二,陆怀清此人想必你并不了解,事实上,他几乎骗过了所有人!”欧阳澄溪呷了一口茶,缓缓开口道。 “欧阳,你这是什么意思?”严钰沉声问道。 欧阳澄溪扬眉一笑,“我说他骗过了你,在你的眼中他就是一个浪荡子、纨绔子,整日花天酒地,不学无术,是也不是?” “他幼时被记入嫡母名下,原本是充嫡子教养,后因嫡母忌惮于他,对他蓄意捧杀,任由他胡作非为,堪堪将他养废,难道不是这样么?”严钰哧笑一声。 “非也!非也!”欧阳澄溪摇着头。 接着,他又看了商翟一眼,摇头晃脑道,“陆怀清并非不是良配,只是某些人怕也是容不得这门亲事……哈哈,当我没说!当我没说!” 严钰诧异,本想问个明白,欧阳澄溪却推三阻四,只好作罢。 然后,他看向商翟道:“就冲陆家的算计,我表妹的这门亲事,无论如何也要退掉,不知商兄可有办法?” “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顾陆两家走了媒,交换了信物,这如何能轻易退?”欧阳澄溪又悠悠开口道。 严钰不再理他,只看商翟。倒不是他有多崇拜商翟,而是他有一种直觉,且相信商翟定然是有办法的。 果然,商翟的脸色好了些,“此事交给我吧,定会让顾陆两家正大光明地退亲。” 欧阳澄溪又摇了摇头,“哎,可怜!陆怀清也真是个可怜虫!” “只怕不然!”商翟冷漠道。 严钰满脸狐疑地瞅瞅商翟,又瞅瞅欧阳澄溪,“那陆怀清……难不成真有隐情?” “过几日你就知晓!” 商翟抛下这句话后,既不再作解释,也不同欧阳澄溪和严钰告辞,径直起身离去,独留下欧阳澄溪和严钰二人面面相觑。 第二日,严钰还没来得及出府,就见亲信长随匆忙前来禀报:“公子,有十余户百姓正在朱雀巷陆家门前闹事呢!” 严钰心中一惊,顾不上用早膳,套上衣衫就出门,骑马往朱雀巷而去。 因为汇聚着世家高门,朱雀巷的路面很宽很平整,地面上铺的全是青石。 此时,在陆家门前的街巷上,蜂捅着一群身着布衣的平民百姓。 “陆家的人强占了我的田地啊——” “把田还给我们!” “还我孙儿的命来——” …… 朱雀巷的闹剧还没有完,紧接着,朝堂之中又传出了御史台弹劾陆家的消息, 与此同时,陆家无论嫡支旁支,凡陆家族人在昔日里所有触犯宋夏律法之事,都被人一一揭出。陆家的遮羞布被一张张撕开。 德昭帝震怒不已,想到陆家还欠了国库二百多万两银子未归还,索性直接虢夺了陆家的世家之位,下旨抄家。 除了给陆家留下一套可以勉强容人居住的宅子,陆家在朱雀巷的大宅,在京畿的田产和庄子,在各处的商铺,以及府中所有值钱的物件,都被充公变卖,以弥补所欠国库之库银。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时隔两日后,陆家二子陆怀清敲响了宫门外的登闻鼓,直接向德昭帝状告嫡母。 陆怀清声称自己不为嫡母所容,嫡母明面上宠溺自己,实则在暗中对他下了慢性毒药,申请脱离陆家,自请除族。 同时,陆怀清还向德昭帝状告嫡母受他人挑唆,为了归还国库欠银,不惜算计联姻,拟谋夺钱财,并请求退掉和顾家的亲事。 陆怀清的状纸就像一块巨石入水,在朝堂内外迅速卷起轩然大波。 很快,德昭帝的批复就下来了,父母不慈,儿孙何孝?准允陆怀清所求,允其除族,脱离陆家,另立门户;允其与顾家退亲。 更让人震惊的是德昭帝的另一道圣旨,封陆怀清为百夫长,边关效力,可凭军功晋升!这一下,险些让所有人都惊掉了下巴。 顾锦行得知后,内心喈嘘不已,想不到那陆怀清原来竟是个扮猪吃老虎的,而退亲竟然给了他一个翻身的契机。 从严钰那里,顾锦行知道这件事情是商翟为她办的。她自然不知道商翟是如何做到的。不过,商翟定然是早就知晓了陆怀清的真面目。 如果没有陆怀清的配合,她的这桩亲事,以顾之衍和刘氏二人的执拗,只怕也不会退得如此干脆。 当然,纵使知道了陆怀清并非往昔人人眼中的浪荡子,对于顾之衍和刘氏擅自作主定下来的这门亲事,顾锦行也没有丝毫的可惜,毕竟,陆怀清并非她想嫁之人。 此时,京城外的十里长亭,骑在马背上的陆怀清一袭玄衣,腰佩长剑。 “商兄,大恩不言谢!小弟若有出头之日,来日定当结环相报!”陆怀清双手抱拳,面色清朗,望向商翟的目光里尽是感激之情。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万事皆是人为,望陆兄珍重!” 安定侯府,栖霞院内,陆氏早已经得知了陆家被逐出世家门阀的消息,怒急攻心。 她倒不是为了陆家伤心,而是失去了陆家这个倚靠,日后她在安定侯府的日子岂不是人人都可以来踩上一脚? 原本她还有儿子可以依靠,可是不知为何,如今儿子同她也不亲,儿媳更是整日作天作地。陆氏欲哭无泪,又想起随谢云景远去的女儿。 纵然女儿在跟前又能如何?陆氏到底还是没法忘记,严婳在离去之前,投向她的那充满怨憎的目光。 短短数日,陆氏就仿佛憔悴了十岁。但是,这还没有完。 因为知道顾锦行同陆怀清的亲事,出自她的主意,所以,商翟并不想放过她。 下朝之后,商翟寻了两个同安定侯府三爷严允亮交好的同僚,约严允亮一起喝酒。酒过三巡,趁着严允亮在兴头上,商翟直接送了两名美貌的歌姬给她。 严允亮本就不是坐怀不乱的君子,搂着貌美歌姬早已神魂颠倒,并将两名歌姬带回侯府栖霞院,直接抬为了姨娘。 第228章 消除隐患 解决了同陆家的亲事,顾锦行无比轻松。但是她没有忘记,这桩亲事之所以会轻易就订下来,顾之衍和刘氏“功不可没”。 顾之衍是个靠不住的父亲,继母刘氏也是唯利是图的性子,在未来,她如何能把自己的亲事放心地交到他们手里? 偏偏在这个时代,根本没有“婚姻自由”一说,父母替儿女包办婚姻是一件约定俗成、天经地义的事。 顾之衍和刘氏就是两个隐患,如果她不能一劳永逸地打消他们掌控她的亲事的念头,有了第一次就势必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顾锦行可不愿意每次都为退亲的事竭精竭虑。 不仅自己日后的亲事不能够操纵在顾之衍和刘氏的手中,还有两个弟弟顾安鸿、顾安飞兄弟二人,他俩日后的亲事也定然不能够让顾之衍和刘氏作主。 顾锦行想了想,有了对策,回了一趟顾宅。 如今的顾宅虽然只是一栋普通的民宅,但是顾锦行已经出钱进行过修缮,她也不愿意让顾之衍和刘氏住在破破烂烂漏风的屋子里,而自己被人指着脊梁骨骂“不孝”。 对于名声顾锦行倒是不在乎,可是她却不能不考虑到顾安鸿和顾安飞,日后他俩还要读书入仕,而户籍文书上还记载着生父顾之衍的名字,顾家的族谱上也有他俩的名字。 所以,为了顾安鸿和顾安飞兄弟日后的前程,顾锦行对顾之衍和刘氏二人,至少在表面上是过得去的。 顾锦行出钱把顾宅作了修整之后,添置了一些必须的物件,还给了他们一个日常做饭兼打扫的仆妇。 当然,这名仆妇还有一个职责,就是帮她盯着顾之衍和刘氏,以便顾锦行提防他们在背后整出幺蛾子。 顾锦行能给的也就是这些。 她觉得就冲顾之衍对生母黄氏做的那些事,以及一直以来他对自己和安鸿、安飞两个兄弟不慈不爱,她没有眼睁睁地看着顾之衍和刘氏冻死饿死,已经算是仁义尽至。 当然,如果他们二人识趣,日后不再插手自己和安鸿、安飞二人的亲事,她也愿意再额外多给他们一些甜头。 顾锦行一边想着,一边踏进了顾宅。 “哟,这不是我们顾家金贵的大小姐吗!大小姐还知道这里是你的家呢!这可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刘氏一看见她就忍不住阴阳怪气。 也是,眼看着继女比自己有钱,过的日子比自己还要好,偏偏自己还拿捏不住她,任凭哪个继母恐怕都会在心里不忿。 “父亲在吗?我在事要同父亲和夫人说。“顾锦行懒得和她计较,板着脸进了屋。 屋子里,顾之衍的手中捏着一粒骰子,正在自己跟自己赌大小。年幼的顾安简趴在他的腿上,两眼盯着骰子,抢着也要玩。 看见这一幕,顾锦行不由得皱紧了眉头,目光往随后进来的刘氏扫去,刘氏对这一幕却是一副见惯不惊的样子。 顾锦行的心里不由得怒气横生。她深吸两口气,生生压下心头的怒火。 罢了,反正顾安简跟自己也不是一个娘,她懒得管这闲事。日后是长成好竹还是歹竹,是直是弯,就看他自己的造化吧! 顾之衍对顾锦行一向没有好眼色,再加上他因为与陆家退亲之事气恼,认为这个女儿拂了自己的颜面,扫向顾锦行的目光跟刀子似的,满是嫌恶。 顾锦行看懂了顾之衍的目光,虽然心里对他一向没有寄托过希望,但是仍然不由自主地感觉到了寒凉。 顾锦行只觉得压抑,在这个家里她一刻也不想多待。 她直接把提前写好的东西放在顾之衍面前,又把一叠银票放在顾之衍和刘氏面前,“父亲,签字吧。” “这是什么?” 顾之衍首先看见银票,原本望向女儿的那穷凶极恶的目光,顿时换上了贪婪之色。只是,他又看了看面前写满字的协议,不明所以。 “父亲看看不就知道了!”顾锦行的唇角扯起一个讥诮的笑容。 顾锦行拿起协议,一目十行地看完,勃然大怒,“啪”的一声将协议掼到桌上。 “孽女!孽女!你这个不孝的孽障!”顾之衍指着顾锦行的鼻子大骂。 顾锦行也不生气,“父亲骂我是孽障,难不成您也是祖父祖母的孽障?毕竟我可是父亲您的血脉!” 顾之衍一听,当即就跳起来,抡起手臂就要去打顾锦行。 木凤眼疾手快地挡在顾锦行面前,木青一把拉住顾之衍的胳膊,反手往下一拧,顾之衍的手腕“咔嚓”一声就折断了。 随后,木青又将他的手腕再反手一拉一推,又是“咔嚓”一声,将断处接上了。 电光火石之间,刘氏都来不及反应,但是手腕先被拧断,又被接上,再加上木青根本就是毫不留情,有多大力使多大力,顾之衍真切地感受到了撕心裂肺的疼痛! 见顾之衍老实下来,木青和木凤才退后。 “父亲,夫人,我在这份协议上写得很清楚,日后我和安鸿、安简的亲事,你们二位不得插手。只要你们老老实实遵守这份协议,每年我会额外多补贴你们一千两银票。”顾锦行淡漠地说。 进屋之后,她就一直站着,没有落座。此时,她居高临下地看着名义上的父亲和继母。 “你们若是想要闹腾出去,我也奉陪。夫人,我听说刘家巷的一名小寡妇与人通奸,被发现后沉了塘,奸夫却不知去向。偏偏那日夜里,我身后这两个丫鬟凑巧路过刘家巷,正好看见你那胞兄从小寡妇的屋里出来……” “大小姐,我答应,我答应,日后绝不插手你和安鸿、安飞的亲事!不,我只是你们的继母,我不会插手你们的任何事情!” 刘氏平日里表现出来的凌厉劲儿也就虚张声势,唬唬人罢了。此时,一听见“小寡妇”“奸夫”几个字,脸色都白了。 她自己胞兄的那点儿破事她岂能不知道。 “夫人识趣就好。父亲,你呢?”顾锦行又看向顾之衍。 顾之衍目光喷火,此时的他恨不得把顾锦行千万万剐,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 最终,顾之衍提起笔,在协议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顾锦行上前一步,拿起桌上签好字的协议,看了一眼,仔细叠好放入自己怀中。 “其实,我倒也不是非要这份由父亲承诺的协议,只是防着父亲和夫人出尔反尔罢了!毕竟,做人嘛,信用还是很重要的!”顾锦行一边轻描淡写地说,一边走出了顾宅。 回到马车上,因为了却了亲事上的隐患,顾锦行的心大致也安定了下来。只是,心里怎么还是郁郁的? 脑海里闪过顾安简趴在顾之衍的腿上,兴致勃勃地伸着小手抢骰子的景像。 “木凤,你到我三叔家走一趟,给我三婶说,请三叔出面,把顾安简早些送去私塾启蒙。私塾的束修我会定期让人送去。” “是,小姐。”木凤虽然有些惊讶,但还是不折不扣地去执行。 木青看着她,“小姐,你既然不喜欢他们,又何苦要管他们的事!” “顾安简若是被养歪了,日后只会给安鸿、安飞招惹麻烦。”顾锦行回答。 是,她确实不在意顾安简,毕竟不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可是她在意顾安鸿和顾安飞。 这个时代,重视家族和血脉。日后,顾安简若是吃喝嫖赌,无恶不作,当被人提及时,难免不会牵扯到顾安鸿和顾安飞,因为他们是兄弟,都是顾家大房的子嗣。 尤其有一天,当安鸿和安飞二人立于朝堂上时,顾安简若是行为不端、品性恶劣,很有可能就会成为政敌手中用来攻击兄弟二人的一把尖刀。 虽然人生处处世事难料。但是在顾锦行能够预见和控制的范围内,她还是会竭尽所能去布局,把一切不好之事扼杀于源头。 何况她还要替安鸿和安飞重新振兴顾家,要让顾家崛起,让顾家成为安鸿和安飞的依靠……所以,这个顾安简,就当她顺手做做善事吧! 第229章 搞定明氏 安定侯府,侯夫人明氏的生辰。 因严老夫人身体抱恙,且明氏又不是整生,故并未大办,只在瑶光院里摆了两桌宴席,招待自家人一同吃顿饭。 顾锦行也去了。她提前准备了一份厚礼,分别是两个三层的礼盒。 在一个礼盒中,第一层整齐码放着各种香型的脂粉盒,每种香型三盒,都是画眉坊限量出品;第二层整齐码放着十余瓶各种香型的香露,也是画眉坊的限量版。 第三层码放着全套出自霓裳阁的首饰。 霓裳阁的首饰每一套都是由顾锦行亲手设计,由能工巧匠用上等金银玉石东珠等材料打造而成,每一套都是独一无二的,而且每款式样只有一套,也全都是限量版。 在另外一个礼盒中,第一层放着各种婴幼儿用的银饰、银器;第二层放着全套银质的餐具,有银碗、银勺、银筷、银碟;第三层放着霓裳阁限量出品的三套孩子的服装。 没错,这个礼盒中,所有东西都是送给孩子的,是明氏的嫡亲孙子,世子严硕的儿子严知林。 过几日,侯府要为严知林举办一次满月宴,她提前送上这份贺礼,想必没有什么。 除此之外,明氏生辰当日,顾锦行又准备了来自锦味轩的最新鲜的鲜花饼;来自锦茗阁的最新的花茶;以及来自什锦卤味坊现做的各种卤味。 为了保证鲜花饼和卤味的新鲜,顾锦行让人先一步送去了瑶光院。 然后,顾锦行才带着两个三层礼盒,掐着点走进了瑶光院。 瑶光院里,明氏看见顾锦行先前让人送过来的鲜花饼和卤味,满意得不行,此时又看见如此厚重的礼物,脸上早就笑成了一朵菊花。 明氏心想,不枉自己平素明里暗里护着这丫头,到底没有白护着,懂得知恩图报。 “伯母,今日是您的生辰,锦行祝您花开富贵,吉祥如意!”顾锦行站在明氏面前,向她行了一个标准端庄的大礼。 接着,顾锦行又说:“过几日就是知林的满月宴,我让人给孩子打制了一些银制的小玩意,做了几身衣裳。” 明氏扶起顾锦行,“你这孩子,来就是了,送什么礼!一家人,见外了!” 顾锦行温婉笑道:“伯母待我一向亲厚,总是照顾我,比起伯母对我的恩情,我这点儿小礼不算什么。还请伯母不要嫌弃!” “不嫌弃!不嫌弃!”明氏忙说。 笑话,霓裳阁的一套首饰百金难求,画眉坊的香露脂粉连宫中的嫔妃都追捧,她岂有嫌弃之理! 明氏笑容可掬,“锦儿啊,你日后若是在生意上有为难之事,尽管来问我,我和侯爷都会是你的后盾。” 接着,明氏又说:“还有我娘家那边,明家在京城的世家高门中,多少还是说得上话的,你日后若是有需要明家帮助之处,也尽管来找我说!” 顾锦行微微一笑,她要的就是明氏的这句话。 “那我就先谢谢伯母!”顾锦行盈盈下拜,又向明氏行了一个礼。 “你这孩子,太客气了。对了,只顾着说话了,快来让我好生看看,你可是瘦了!”明氏忙又拉起顾锦行。 一时之间,两人的关系又亲近了不少。 过完了明氏的生辰,又过完了大房嫡孙严知林的满月宴,然后等了两日,顾锦行又一次踏进瑶光院。 “伯母,锦行有件事情,想求伯母帮一帮忙。”顾锦行向明氏行了一个礼,面色中有一丝为难和不好意思的神情。 “哎哟,看看你这孩子,怎么跟我这样客气!有事你且说就是,只要伯母我能做得到,定然会帮你。”明氏笑道。 顾锦行送给明氏的生辰礼和送给严知林的满月礼,都极合明氏的心意。她对顾锦行满意得不行。 顾锦行便道:“伯母,我想开一个书局,不知您和明家愿不愿意入股?” 明氏一听,眼睛就亮了。京城里早就流传着一句关于顾锦行的话,人人都说她是招财童子,善于招财,她开的铺子就没有不赚钱的。 “锦丫头,这是好事啊!伯母没有不愿意的!这样吧,过几日我回明家,你跟我一起去!” 第230章 明家 明氏带着顾锦行来到明家。 明家自崛起至今已有近二百年历史。明家的子弟要么学文入仕;要么从医,悬壶济世;要么经商。 整个宋夏朝的商业经济主要控制在两大超级世家诸葛家族和欧阳家族手中。 明家的商业底气虽然比不上两大超级世家,但是在近两百年里,积攒下来的实力也不容小觑。 虽然明家和其他世家一样,其经商的种类涉及粮食、布匹、茶叶、珠宝玉石等,但是唯独刊印书册,设立书局书肆,却是只有明家人才拥有的特权。 因为宋夏朝的每一间书肆铺子,都需要有一纸被许可的行业文书,类似于经营许可证,这纸文书并不是来自官府,而是来自明家,这也是当年太祖皇帝赐予明家的一项恩典。 如果没有这纸许可文书,书肆书局的经营就不合法,明家有权将其告至官府,或者将书肆书局占为己有。 因此,但凡京城里的书肆铺子,几乎都是明家的产业。就连太子苍舒的文宝斋,也有百分之十的股份属于明家。 当年,欧阳澄溪虽然帮着顾锦行印了两册话本子,但是那两册话本子也都是通过各书肆铺子销售出去的,所以也算是和明家间接合作了一把。 再加上欧阳澄溪和明家的生意有所往来,明家愿意卖欧阳澄溪一个面子,所以对两册话本子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是,如今顾锦行要开书局,就铁定绕不过明家了。 顾锦行自然提前做足了功课,也已经酝酿好了自己和明家的合作方式。 马车徐徐停在了一栋气派恢宏的朱漆大宅前。顾锦行跟随明氏下了马车,走进宅门。 “姑奶奶回来了——姑奶奶回来了——” 很快,随着下人的通传,明家的人都接到了明氏回来的消息。 没多大会儿,一个满面笑容的婆子就出现在她们面前。她疾步走到明氏面前,伸出双手扶住明氏向正堂屋走去。 “姑奶奶,您慢些!昨夜下了点雨,路滑,您仔细脚下。”婆子不时地提醒明氏。 “言嬷嬷,大嫂这会儿不忙吧?”明氏笑着问道。 “不忙,不忙!夫人正在等着姑奶奶呢!”言嬷嬷忙回答。 “夫人知道姑奶奶今日要回来,昨儿就把府里该处理的事情都处理完了,今日一大早就安排人去采购姑奶奶爱吃的菜,说今日定要好生款待姑奶奶呢!”言嬷嬷又说。 “那敢情好!我也正想好生和大嫂说说话!”明氏应道。 明氏同兄嫂的感情一直很好,再加上她是安定侯府的当家夫人,明家看重这门姻亲关系,更不会怠慢她。 正堂屋里,明家的当家夫人杨氏正忙不迭声地吩咐着丫鬟:“姑奶奶一会儿就要到了,你们赶紧去把昨日大少爷让人从庄子上送回来的葡萄洗了,用冰镇了端上来。 去厨房里面看看松茸鸡汤有没有炖上,还有那道鲍菇蜜汁烤肉不要忘记了,那是姑奶奶最喜欢吃的菜。 松香,你快去看看泉水有没有取回来,若是取回来了就赶紧烧水去,给姑奶奶泡她喜欢喝的银针茶……” 杨氏的话音还未落,明氏就跨进了门槛。 “大嫂,若是我一回来就让你这样受累,日后我就尽量少回来,不回来了!”明氏嗔怪道,不过,她的心里却是暖洋洋的。 杨氏一见她就笑了,“我哪有那样娇气!就这点儿事能把我累到哪里去!” 杨氏说完,上前亲热地挽起明氏的手,拉着她一起坐了下来。 一直跟在明氏身后的顾锦行上前向杨氏行礼:“顾锦行拜见明夫人!” 杨氏看了看她,又看向明氏。 明氏笑道:“嫂嫂,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就是我给你说过的锦丫头,侯爷弟妹的亲姨侄女,我家老太太和侯爷也是把她当亲侄女一般。” “原来你就是锦丫头,瞧瞧这气度,怪不得如此与众不同!”杨氏笑道。 随后,杨氏从自己的手腕上褪下一只镯子,拉起顾锦行的手,替她套在手腕上。 “好孩子,你今日来,我家姑奶奶也不遣人来说一声,我什么准备也没有。好在这只镯子还拿得出手,你且收下。” “夫人,这……” 白玉镯子一看就价值不菲。虽然对明家来说倒也不算什么,顾锦行自己也不差这样一个镯子的钱,但她仍然感到不太好意思。 “我这嫂嫂心肠至善,最是温和爽利的一个人。她既然给你这个镯子,说明她喜欢你。你且收下就是。”明氏笑着说。 顾锦行看了看杨氏,见她神色坦然,目光慈爱而又温和,便信了明氏的话,再次行了一个礼,“锦行谢谢夫人。” 接着,顾锦行招呼木青和木凤呈上了她带过来的礼物:两套画眉坊的胭脂香露,四盒花茶和四盒鲜花饼。 这时,杨氏的丫鬟松香刚好端着一壶泡好的银针茶送了进来。 明氏的目光从茶水移到鲜花饼礼盒上,“大嫂,锦味轩的鲜花饼搭配银针茶食用,最是好味道,我平素就爱这种吃法,大嫂你也尝尝?” 杨氏听了,便让丫鬟开了一个礼盒,用食碟盛了两块饼放到桌上。 杨氏用指尖掂起一块鲜花鲜,轻轻咬了一口,细嚼慢咽之后,又抿了一口银针茶,连连点头,“果然是好味道。” 随后,杨氏看向顾锦行,“我早就听说锦味轩的鲜花饼是京城一绝,这饼的方子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顾锦行抿嘴笑笑,“夫人,我哪有这样的巧思!方子是我从一本杂书上看来的,只是我记不起是什么书了。当时因为觉得有意思,就记了下来,不成想倒是用上了。” “那也是你运道好,”杨氏也笑了,“古书上精巧的吃食方子确实不少,只是能把那些方子都化作美食,还能利用来开铺子赚钱的却没有几个人。” 杨氏说完,明氏也笑了。 见顾锦行似是有些不自在,杨氏又笑道:“锦丫头,随意一些,莫要拘束。” 杨氏说完,又掉头吩咐丫鬟,“松香,你领着顾小姐去园子里走走,顺便看看二小姐在不在,让她午膳过来陪客人一同用餐。” “是,夫人!”松香领命,就要带顾锦行下去。 顾锦行望了明氏一眼。明氏对她点点头,“去吧,就当自个儿的家。” 第231章 明家二小姐 “顾小姐,请随奴婢来!奴婢领你去花园里走走。”出了正堂屋,松香带着顾锦行往明家花园里走去。 明家的宅子很大,面积并不比安定侯府小多少,其山石亭阁等建筑布局,画栋雕梁之精湛工艺,以及训练有素的仆从,尽显百年世家之底蕴。 顾锦行边走边看,心里暗自称奇。 突然,顾锦行在空气里闻到了一股药草的香气,随后,她的目光被一片药圃吸引了过去。 顾锦行走近一看,是一个用半人高的竹篱围住的园子,里面种植着各种不同的植物,空气里混杂着许多不同味道药草清香。 虽然顾锦行并不认得这些中药材,不过在前世,她也是一名中医爱好者。所以,闻到天然的药草香,就跟闻到自然界的花香一样,她总有一种亲切的熟悉之感。 “顾小姐,这是我家二小姐的百草园,”松香看了她一眼,接着又说:“二小姐跟着大公子学医,最喜欢鼓捣各种药草。这个百草园是二小姐的宝贝,二小姐从不让任何人碰。” 松香正说着,冷不丁地从背后冒出一个声音:“松香,你又在背后说我什么坏话呢?” 松香被唬了一跳,掉过头去,“二小姐,你吓坏奴婢了!奴婢可没有说你坏话!奴婢是在夸你呢!” “是嘛?我听着怎么不像是在夸我?”背后的人走近了。 顾锦行也回过头,只见面前立着一个年约十五、六岁的清秀少女。 少女的长相虽然算不上绝色,但是五官生得精致,搭配得恰到好处,颇为耐看,尤其一双灵动的杏眼,清澈纯真,仿佛将世间所有污浊涤荡得干干净净。 少女直勾勾地看着顾锦行,“你是谁?我怎么从未见过你?” “二小姐,这是顾小姐,今日随姑奶奶一同来的,是咱们府上的客人。”松香忙说。 “姑妈回来了?”少女的秀目盈盈一转,“那我待会儿去见姑妈。” “二小姐,夫人让你一起用午膳。”松香又赶紧说。 “好勒,我知道了!对了,松香,你这是要把客人带到哪里去?” 松香哭笑不得,“二小姐,夫人让我领着顾小姐在园子里四处转一转。” “那还是我来吧,反正我现在也闲着。你去回我母亲,就说我们待会儿过去。” “这……”松香看了看顾锦行,有些迟疑。 “松香,你去吧,我和二小姐一起玩会儿!”顾锦行开口道。 松香这才放下心来,“那奴婢就先告退!二小姐,待会儿你莫要忘记带着顾小姐回到夫人那里去。” “松香,你真啰嗦!你若是再婆婆妈妈的,我就让母亲把你嫁给庄子上的狗娃!” “二小姐,你忒坏!奴婢可没招你惹你!”松香说完,佯作生气,掉头就走了。 “哈哈哈——”少女欢快地笑出了声。 顾锦行也不由得微微翘了翘唇,心情仿佛一下就轻快起来。 “喂,我叫明竹君,你呢?你叫什么名字?”明二小姐看着顾锦行。 “我姓顾,顾锦行。你可以叫我锦行。”顾锦行笑眯眯地说。 “你好,锦行!”明竹君向她伸出了手。 顾锦行的心里很是惊诧,她和许多世家高门的闺秀都打过交道,像明二小姐这样的女子还是头一次见。 不过,她对明二小姐有好感。她喜欢这样的女子。 “你好,竹君!”顾锦行也伸出了手。 两个年纪差不多的少女就这样认识了,并且在日后成为了知交。当然,这是后话了。 看得出,明竹君在明府颇为受宠,而且一直被家人保护得很好,她的性子既开朗又单纯。 “锦行,你喜欢药草吗?你看,这是艾草,这是白芷,这是黄莲,这是红参……”明竹君兴致勃勃地向顾锦行介绍自己百草园里的药草。 “这些药草都是你亲自种的?”顾锦行好奇地问。 “那当然!”明竹君自豪地说,“锦行,我要做一名女大夫。等我年满十八岁,我就要女扮男装,云游天下,悬壶济世!” “为何是十八岁?还要女扮男装?”顾锦行不解。 明竹君撇嘴道,“我兄长说我现在年纪还小,要行医必须得等我满十八岁。还说女子抛头露面不好,为了安全我得扮作男子!” 顾锦行听了觉得好笑,暗想,这位明少爷只怕是推托之辞,为了打消妹妹要行走天下,悬壶济世的念头,才想出这么一个借口,大概不过是说说罢了。 不过,顾锦行也没有说破。她突然明白自己为何会喜欢明竹君?因为她们都是同一类人。不愿苟且,对生活有理想,有期望。 两人在百草园里转悠了一会儿,明竹君又带着顾锦行到明府其他地方逛了逛,最后来到锦鲤池边。 两人从观鱼台的石桌上拿起鱼食,往池子里投喂。池里的锦鲤见了鱼食,纷纷游了过来。 顾锦行认出池里喂养的锦鲤都是名贵品种。这样的锦鲤,在安定侯府的锦鲤池里也养得有。 “这满池子的锦鲤都是好些年前,我大哥让人从南方运过来的,花了不少银子。姑妈府上的锦鲤也是从这里分过去的。”明竹君似是明白顾锦行所想,轻声解释道。 这时,明竹君的丫鬟忙匆匆地找了过来。 “二小姐,您快些回去吧!三小姐去了芳菲苑,指名要大公子给您的那支碧玉簪子呢!” “什么?!她竟敢肖想我大哥给我的东西!”明竹君一听就急了,也顾不上多作解释,拉着顾锦行掉头就走。 芳菲苑是明竹君的院子。院如其名,院子内外种植着各种绿植。姹紫嫣红。 走进院子,还未踏入室内,就听见一个尖利的噪音,“大哥哥真是偏心,每回有好东西都给二姐姐,从来不给我!不行,这支簪子我偏要!我偏要!” 明竹君甩开顾锦行的手,一个箭步跨进屋子,“明竹慧,你算哪根葱!你一个庶出的,竟敢来肖想我嫡兄送我的东西!” 明竹慧正举着手中的簪子不愿放手,没提防明竹君进来,冷不丁听见她的话,吓得一哆嗦,手中的玉簪就掉落到地上,“啪”的一声摔得粉碎。 明竹君一见大怒,一把抓住明竹慧不依不饶,“你赔我簪子!你赔我簪子!” 第232章 明家隐私 安定侯夫人明氏的兄嫂明弦意和杨氏本是一对恩爱夫妻,两人膝下有嫡出的一子一女,长子明竹贤,次女明竹君。 明竹君两岁时,有一日明弦意在外应酬,喝多了酒,回府之后进错了院子,误把当时在明家小住的杨家庶女杨如意当成了自己的夫人,结果春风一度,铸成大错。 第二日,明弦意酒醒之后,才知道自己竟然睡了妻妹。 但错已铸成,明弦意和杨氏只好让杨如意做了明家的姨娘。而迄今为止,杨如意也是明弦意唯一的妾室。 自从那一夜之后,杨如意也顺利怀上了身孕,十月怀胎生下了庶女明竹慧。 而明弦意自从在酒醉那一夜误把杨如意当成杨氏之后,就再也没有亲近过杨如意。捎带着连庶女明竹慧也受尽他的冷落。 好在杨氏心善,虽然心里也是不喜,且膈应得慌,但仍然尽量周全地照拂杨如意和明竹慧这对母女。 杨如意知道明弦意厌恶自己,无论怎么争她都争不过嫡姐,也早就歇了争宠的心思,只一心一意守着女儿过日子。 偏偏明竹慧是个争强好胜、不肯认命的性子。 她见父亲和嫡兄都对嫡姐明竹君倍加宠爱呵护,全家人都围着明竹君转,视明竹君为掌上明珠,不管什么好东西都紧着明竹君,心里又妒又气,总想和嫡姐一争高下。 尤其嫡兄明竹贤每次外出都会给明竹君搜罗不少好东西,不管是服装首饰还是器物玩意,只要有好的都统统给了明竹君,却从来想不起她这个庶妹。 明竹慧嫉妒得发狂。因此,但凡明竹君得到了什么东西,明竹慧总要争抢一番。 虽然每次她都争抢不过明竹君,不是会被父亲呵斥,就是会被嫡兄训戒,不知被打脸多少次,明竹慧却总是记吃不记打,逮着机会就要向明竹君挑衅一番。 芳菲苑的动静很快就被下人传到了主母杨氏和大少爷明竹贤的的耳里。 杨氏叹了口气,“松香,你去芳菲苑走一趟,把三小姐带出来,让她回自己的院子好生待着,让姨娘看着。” 然而,原本在前院打算抄医书的大少爷明竹贤却不是这样想。他唯恐自己的宝贝嫡妹明竹君吃亏,直接就带着身边的两个小厮去了芳菲苑。 “青朴、青石,把三小姐扔出去!在芳菲院里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心里膈应于父亲当年做下的错事,明竹贤对明竹慧这个庶妹一般没有什么耐心。不对,他根本就不认这个庶妹!他只有明竹君一个嫡妹。 明竹慧很快就被打发走了。 明竹贤安慰嫡妹:“放心,赶明儿我的人匠人给你打造一个能上鋿的大匣子,你的好东西日后都锁起来,不给她看见!” 他见明竹君还在为摔碎的玉簪伤心,明竹贤又安慰道:“妹妹,你放心,赶明儿我给你买更好的玉簪,买上十根八根,全都给你!就不给她!她算哪根葱,哪能跟你比!” 明竹君听了破涕为笑。明竹贤见哄好了嫡妹,也不再多留,转身就带着青朴和青石两名小厮离去了。 顾锦行全程目睹了这场嫡庶之争的戏码,心中不胜感慨,暗道,后宅里多了姨娘和庶子女就是麻烦。 不管怎样,她日后都绝不可能会为了一个男人去和旁的女人争宠,更不会替男人养庶子女。 明竹君的情绪也已经平息了下来。她对顾锦行歉意地说:“不好意思,让你看笑话了!” “不妨事!”顾锦行笑道。 “锦行,你会不会认为我很小家子气?还小题大作?不过就是一根玉簪而已,我为何非得要跟她争呢?”明竹君突然又问。 顾锦行没有料到她会这样问。她想了想,看着明竹君认真地说:“不会!我不会这样想你!因为你没有做错!” “锦行,你真的认为我没有做错吗?”明竹君意外于顾锦行的回答,但这个答案也让她感到喜悦。 以往,每当明竹君和明竹慧有了争执,家中的堂姐妹们总是会劝她息事宁人,让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甚至有的人还劝她主动把自己的好东西分出一些给明竹慧,劝她要大度。 她原本以为顾锦行也会这样劝她。是的,这一幕,她其实是有心要让顾锦行看见的。 明家二小姐脾气怪戾,不容于人,打压庶妹,喜独来独往……这是外人对她的评价。 但是,十五、六岁的少女,她一样也是需要朋友的。 只是,她看不惯那些明一套暗一套,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她厌恶总有人站在道德的至高点指责她,用道德来绑架她…… “你的东西,你愿意给,是你的情意;你不愿意给,也是你的本份。你自然没有做错。相反,强行索要你的东西,那就是她的不对。” 顾锦行的嗓音清清冽冽,却有一种由不得人不信服的力量。 明竹君的眼睛蓦地就红了,“锦行,谢谢你!其实,我不是在乎东西,我也不是真的那么小气的人,我只是……只是……就觉得心里膈应,一看见她就替我娘委屈……” …… 快到用午膳时,明竹君带着顾锦行一起回到正堂屋。 “姑妈——”明竹君看见明氏就亲热地靠上去。 “竹君啊,姑妈好些日子不见你,似乎瘦了……”对这个侄女,明氏也是满心的疼爱。 杨氏指挥下人摆好膳食之后,明弦意和明竹贤父子也过来了。 明弦意坐主位,杨氏和明氏分别坐在他的左右两侧。明竹贤坐在杨氏下首,顾锦行和明竹君一起坐在明氏下首。每个人的背后都站着一名仆妇帮着挟菜布菜。 用完膳后,明氏正式向兄长明弦意介绍了顾锦行和她的来意。明弦意点点头,带着明氏、明竹贤和顾锦行进了书房。 第233章 再议亲事 有明氏的帮扶,顾锦行顺利地从明家拿到了锦华书局的经营权。 明家虽不往锦华书局里投银子,但是锦华书局刊印的所有书籍,都可以通过明家旗下的书肆和书铺进行售卖。 也就是说,明家把现成的书籍售卖渠道提供给了顾锦行。 明氏则往锦华书局里注入了十分之一的本金。 因此,锦华书局的股份,顾锦行分出了百分之三十给明家,百分之十给明氏,她自己独占百分之六十。 与明家合作之后,顾锦行和明竹君也熟稔起来。明竹君隔三差五就会来一趟如意园,并和严宝珠、商婉清也开始交好起来。 顾锦行收到了商婉珠的来信,她和李则昱已经平安抵达西南卫所。 虽然西南边陲的生活条件比京城艰苦,但是远离京城忠勇伯府那片是非之地,不受忠勇伯夫人的拿捏磋磨,也没有李则彤那样的小姑子杵在面前堵心,对商婉珠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更何况,在西南边陲,李则昱是五品参将,商婉珠是将军夫人,无论是在营地里,还是出门应酬,商婉珠都颇为受人尊重。 李则昱对妻子也甚是爱重,两人刚抵边陲不久,商婉珠就被查出怀了身孕。 顾锦行得知商婉珠的近况后,真心替她感到高兴。她特地让木凤去采买了满满一车的东西,有给孕妇的各种滋补品,有给孩子穿的、用的各种东西, 顾锦行还让霓裳阁的银匠师傅连夜打制了一套孩子用的银饰银锁和银餐具,让人一并给商婉珠送了过去。 商婉珠出嫁之后,商婉清和严宝珠两人的亲事也被各自的家族提上了日程。 不过,都军侯府对商婉清的亲事并不是太着急。都军侯府是武将世家,对规矩要求得并不严苛,即使商婉清在家多留两年他们也不在意。 倒是严宝珠,因为她得昭阳长公主看重,容秀郡主和郡马严允鹤对宝贝女儿的亲事都不敢有丝毫轻忽。 容秀郡主特意让人把京城里尚未订亲的世家高门公子逐一画了像,装订成册,亲自挑选,甚至还送到昭阳长公主面前,请长公主掌目。 “小郡主,郡主让你今日好生待在府中,不要外出,待会儿留乡侯夫人和世子要来做客呢!”容秀郡主身边的大丫鬟月冷前来传话。 严宝珠却不理会,“那留乡侯世子傻乎乎的,我才不要见他!小南,快些给我梳头,我要出去!” 严宝珠穿戴好后,趁着容秀郡主派过来看守她的人不防备,带着丫鬟小南悄悄地从郡主府的后门溜了出来。 她的亲信小厮严财早已经套好了马车等候在这里。 严宝珠拉着小南轻车熟路地上了马车,“走,去如意园!” 严财得了吩咐,驾起马车就跑。等到容秀郡主府的人察觉时,严宝珠的马车已经停在了如意园的宅门前。 严宝珠走进如意园,才发现有人竟然比自己还到得早。 葡萄架下,明竹君正拿着一把小剪子,帮着顾锦行把一串串紫色的葡萄从藤蔓上剪下来,逐一码放在坛子里。 坛子里的葡萄放好一层后,倒上一层糖霜,再继续放一层葡萄,再盖一层糖露。 一层葡萄一层糖霜,直到坛子装满,再最后盖上一层厚厚的糖霜,然后才把坛子密封起来,让木青抱去放入地窖中。 “你们又在做葡萄酒吗?顾锦行,你上次做的葡萄酒还没有拿给我喝呢!”严宝珠嚷道。 “放心,今日就拿给你喝!今日午膳咱们吃烤串,喝葡萄酒!”顾锦行说。 “那太好了!我一上你这里来就有好吃的!本郡主就是有口福!”严宝珠欢呼一声,伸手摘下一串架上的葡萄就喂进自己的嘴里。 明竹君抬起头看着她,“宝珠郡主,你今日没去相亲么?” “我才不要相亲呢!我还不想嫁人!”严宝珠嘟囔了一声。 明竹君吐吐舌头,和顾锦行相视一笑。 严宝珠的眼睛滴溜一转,望着明竹君,“明二,你还没有定亲吧?本郡主倒是觉得那留乡侯世子和你挺般配的!” “呸!呸!呸!我才不要呢!”明竹君红了脸,又羞又恼,作势要去追打严宝珠。严宝珠急忙一闪身,躲到顾锦行的背后。 如意园里,飘荡着几个少女银铃般的笑声。 此时,昭阳长公主府。 瑞颐堂中,长公主喝完了药,丫鬟端来漱口水,伺候着她漱了口,然后随侍嬷嬷扶着她靠在了暖榻上。 商郡王妃上前,亲手把一床薄被搭在她身上。 长公主看了她一眼,“我这身子愈发的不好。翟儿的亲事耽误不得了,需尽快订下来!” “母亲的意思是……”商郡王妃的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儿上。 昭阳长公主垂下眼皮,“本宫认为章大人的嫡女就不错!当然,也得要翟儿自己愿意!这样吧,以我的名义在公主府办一个赏花宴,你替我下帖子,凡门当户对的适龄闺秀都请来,让翟儿自己相看!” 听了昭阳长公主的话,商郡王妃略微有些失神,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一时竟忘记了接话。直到昭阳长公主不满地睨了她一眼。商郡王妃才醒过神来。 “是,母亲,儿媳遵命!” 商郡王府。月华院中,当商翟得知昭阳长公主再次安排了他的相亲后,当即就要去长公主府。 商郡王妃急忙拦下他,“翟儿,你祖母的身子愈发不好,太医今日再三叮嘱不能让她再受刺激。” “既然祖母身子不好,那就好生休养着,我的亲事就不必再劳烦她老人家操劳了!”商翟不悦道。 然后,商翟不顾商郡王妃的阻拦,出了郡王府,直奔长公主府。然而,在长公主府的门前,商世骁照旧派商端拦住了他。 在商郡王妃的操持下,长公主府的赏花宴如期举办。 这场赏花宴仅邀请了京中的十来户人家,包括容华郡主、容秀郡主、都军侯夫人晏氏及其嫡女商婉清、工部尚书章大人的夫人及嫡女…… 商翟故意借醉酒躲过了长公主为他安排的相亲。然而,他的亲事到底还是由长公主做主替他订了下来。 长公主府的赏花宴之后,商郡王府世子商翟和工部尚书章大人的嫡女章佳慧订亲的消息就迅速传开了。 第234章 商翟订亲 严钰对于商翟的订亲,既感意外,也不甚意外。思来想去,终究是化作一声叹息! “锦妹妹不知得有多难过!”小明氏踱到他身边,替他斟上一杯茶。 “到底是门不当户不对!表妹会想通的!”严钰无奈道。 “表妹不过就是家世差一些!其他的可不比那章佳慧差到哪里去!”小明氏替顾锦行忿忿不平。 随即,小明氏又问:“商世子对锦妹妹的心思,母亲知晓吗?” 严钰摇头,沉着脸道,“心兰,此事不要让母亲知道!” 小明氏点点头,“我知道,只是锦妹妹那里……” “哼,天下的好男儿又不是只有他商翟一人!我相信表妹自会有良缘!你得空去看看表妹,这段时间多陪陪她,莫要让她钻了牛角尖!”严钰嘱咐了一声。 商翟订亲的消息自然也传到了如意园。木凤和木青都甚为惊讶。 “小姐,世子对您的心日月可鉴,他不会同旁人订亲的!”木凤急急忙忙地说。 “是呀,小姐,此事定然有误会!世子不是那样的人!”木青也说。 她俩都是从商翟的暗卫营里出来的人,数年前就被商翟给了顾锦行。若不是把顾锦行放在了心上,商翟怎会不惜把自己暗卫营的人调拔给她? 这几年来,商翟对顾锦行的情意,每一点每一滴,木青和木凤都看在眼里。所以,两人听闻商翟和章佳慧订亲的消息,第一时间都深觉不可信。 但是,顾锦行的心里却有一种相当不妙的感觉。她直觉地相信这个消息是真的。商翟确实订亲了,只不过订亲的对象不是她而已。 这一刻,顾锦行觉得自己有些丢脸! 好在她和商翟之间的事,除了木青、木凤,还有木甲、木乙、木丁等几个商翟的暗卫,倒是没有什么人知道,就连严宝珠、商婉清也不知道。 或许欧阳澄溪和表哥严钰看出来了,不过这两个人,顾锦行相信他们不会拿着这件让她丢脸的事到处乱说。 所以,纠结了半天之后,顾锦行除了心里有些难过,倒也没有别的什么感受。 直到商郡王妃来如意园拜访,顾锦行才察觉到自己实际上在生气。 顾锦行手中拿着剪子,正在给一盆芍药修剪枝桠。得知商郡王妃突然到访,她惊了一下,“咔嚓”一声,竟将整株芍药拦腰剪断。 “小姐!”木凤惊呼一声。 “扔了吧!”顾锦行面无表情地丢下手中的剪刀,转身向堂屋走去。 堂屋里摆放着雕花的檀木屏风,有一株半人高的红珊瑚,各种玉石摆件,珍稀绿植,处处透出奢华。 饶是如此,顾锦行素日里也很少进堂屋。堂屋只作会客用。 商郡王妃被木青领着走进堂屋。她的身后跟着陈嬷嬷和苏嬷嬷。两位嬷嬷的手中都捧着一只精致的匣子。 看见顾锦行,陈嬷嬷和苏嬷嬷都略微有些不自在。她们都认识顾锦行,且对她的印象都很不错。 尤其苏嬷嬷,锦味轩开业前后,她来如意园中暂住过几日,同顾锦行有过几日的接触,对顾锦行言行举止都颇为欣赏。 此时,顾锦行的神色已经恢复到常态。她的唇角噙起一抹恰到好处的笑容,上前落落大方地向商郡王妃见了礼,然后引着商郡王妃到上首处落座。 接着,上完了茶,除了陈嬷嬷和苏嬷嬷,顾锦行将其余的下人挥退。她定定地看着商郡王妃:“郡王妃光临寒舍,小女不胜荣幸!只是不知郡王妃今日前来有何赐教?” 商郡王妃本就是怀着忐忑的心情前来,未料到顾锦行竟会如此直接了当地开口,一时竟怔了怔。 她看见顾锦行不卑不亢,一身的从容镇定,心里暗道一声“可惜”,面上依然镇静,并没有流露出丝毫情愫。 “傻丫头,跟我还这么客气!我今日只是过来看看你!”商郡王妃笑道。 说完后,她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朝陈嬷嬷和苏嬷嬷扫过去。 接到来自商郡王妃的暗示后,陈嬷嬷和苏嬷嬷情不自禁地朝顾锦行看了一眼,神色稍显为难。尤其苏嬷嬷,眼里掠过一丝不忍。 顾锦行把她们的神色尽收眼底。 然而,商郡王妃的吩咐也不能违抗。因此,陈嬷嬷和苏嬷嬷把手中捧着的匣子放到了顾锦行面前的桌上,然后极其小心地揭开了匣子的盖子。 只见一只匣子里闪过一片明晃晃的金光,里面竟放着十来锭黄金。 另外一只匣子里装了满满一匣子的东珠。东珠颗颗硕大晶莹,显然都不是凡品。 “郡王妃这是何意?”顾锦行看着她。 商郡王妃故意“咳咳”地咳了两声,才缓缓开口道:“你是个好孩子,小小年纪就掌起门户,经商赚钱,着实不易。这些只是郡王府的一点心意!” “这也是商世子的心意,对吗?”堂屋里响着顾锦行清洌冰凉的声音,她的唇角牵起一抹嘲讽。 “这……这自然也是翟儿的意思!”商郡王妃讪讪道。 “既如此,商世子为何不亲自来向我作一番解释?”顾锦行的眼圈红了,但是她竭力忍下了心里的眼泪。 “这样的事,翟儿自然是不愿出面的!他也不忍看见你难过。”商郡王妃轻叹一声。 接着,商郡王妃又说:“你也知道,翟儿的年纪不小了,他祖母等不及,替他订下了亲事。工部尚书章大人家的嫡女知书识理,温婉大方,翟儿也很是喜欢。只是他觉得对不起你,才很是抗拒这门亲事……” 这番话,商郡王妃说得很是艰难。只是,她却知道,自己不能不说。这个恶人,也合该自己来做! “翟儿下月就成亲,顾小姐若是愿意的话,不妨离开京城去南边走走……你若是主动离开,翟儿知道你弃他而去,他伤心一阵子后或许就会把你忘了! 对了,我在南边还有两处庄子,我已经把它们过户到了你的名下,这是契书,顾小姐收好……” 第235章 决断 尽管顾锦行不屑,但是商郡王妃在临走之前,还是执意留下了那两匣子黄金和东珠,以及那两处已经过户到顾锦行名下的庄子的契书。 其实,顾锦行和商翟之间,一直以来都是商翟占主动,顾锦行对这份感情仍旧懵懂居多。尽管她能够明白商翟的心意,却也从未细想过。 应该说,她和商翟从来就不曾开始,更不曾私相授予。而商翟屡次相帮于她,送她人手,暗卫,这份心意虽说她领了,却也并非重若千钧不可还。 所以,商翟是否同旁人订亲,是否娶旁人,于她实则没有多大相干。 顾锦行的心里难受归难受,觉得丢脸归丢脸,毕竟一直以来,商翟为她做的都落在了木青、木凤等人的眼里,与她亲近之人都能看得出商翟对她的情意,偏偏被打脸。 不过,此事对顾锦行来说倒也算不上什么。前世的她也不是没有失过恋,也不是没有被人毁过诺。如果她要去计较,那就纯粹是跟自己过不去了。 大可不必! 顾锦行背靠坐椅,两只脚举起搁在桌面上,浑身慵懒。自从商郡王妃离开之后,她就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 顾锦行不是一个容易钻牛角尖的人。想明白了一些事情,她心里的难过也就淡了许多。商翟对她好归好,但是此生,她也不是非商翟不嫁。 除了商翟,难不成世间就没有好男儿?想到这里,商郡王妃的举动就显得极其的可笑。、 不过,顾锦行对她留下的黄金和东珠可没有仇。既然她误会自己会攀扯着商翟,急于让自己“消失”,那顾锦行何不暂且如她的意? 自从她穿越来到这个时代,已经在京城里生活了近十年。正好她也想去别的地方看看,把生意拓展到京城之外。 这些黄金和东珠,就全当是商郡王府补贴给她的“路资”吧。 而那两个江南的庄子……既然她无故“躺枪”,就权当是商郡王府给她的赔礼吧! 这么一想,顾锦行的心情就轻松起来。反正,她从来不曾承诺商翟什么。 夜幕徐徐降临,如意园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 木青走进堂屋,轻手轻脚地点上蜡烛。昏暗的烛光下,黄色的金子和莹润的东珠都熠熠生辉。木青有一刹那的恍惚。 “小姐,这些金子和东珠……”木青小心翼翼地问。 顾锦行的目光往两个匣子上瞟了一眼,“都收起来吧,把那两份契书也收起来。” 木青略微有些惊讶,但还是按照顾锦行说的去做了。 把黄金、东珠和契书都收好之后,木青又回到堂屋,“小姐,您饿不饿?厨房今晚煲了鸡汤,我去让刑大娘给您下一碗鸡丝汤面,可好?您多少也要吃点东西。” “行,再给我盛一盅鸡汤上来。”顾锦行点点头。她枯坐一下午,也确实饿了。 木青见她应了,忙高兴地折身奔进厨房。 没多大会儿,木凤和木青二人就一人端着一盅鸡汤,一人端着一碗鸡丝汤面走了进来。 顾锦行吃完了面,喝完了鸡汤后,起身离开堂屋,边走边对木凤和木青说:“你俩收拾好后来我书房,我有话要同你们说。” 木凤和木青把顾锦行吃完之后的碗筷收了下去。然后,两人泡上一壶热茶,端着茶进了书房。 木青把茶盘放在桌上,木凤倒了一杯茶递给顾锦行。 顾锦行接过茶,看着她俩说:“当年,商翟把你们从暗卫营里拔过来给我,委屈你们在我身边做丫鬟,跟着我这几年,辛苦你们了。” 木凤和木青突然听见这番话,心里当即就有了不好的预感。 二人互相对望一眼,木凤上前一步对顾锦行拱手道:“奉世子之命,保护小姐是我二人职责所在。况且这几年小姐对我们恩重如山,除了护好小姐,我们别无所报。” 顾锦行笑笑,“日后,我和商世子桥归桥、路归路。你们是他的人,理应回去。” 顿了顿,顾锦行又说:“你们回去,我会给你们每人一笔银子,当作是你们这几年跟在我身边护我的酬劳。” “不,我不回去,我要留在小姐身边。”木青眼睛红了,脱口而出。 “我也跟着小姐,”木凤道,“当日,世子把我们给了小姐,就已言明我们是小姐的人。还请小姐容我们继续跟在你身边服侍,不要赶我们离开。” “我要离开京城,日后可能会去不少地方,你们跟着我会吃苦。”顾锦行看着她俩。 顾锦行和木凤、木青二人以主仆名分相处几年,若说没有感情那是假的。况且二人对她忠心耿耿,又有武艺傍身,顾锦行自然也舍不得。 只是,毕竟是商翟送过来的人,有些话她不能不提前说明白。 “你们若是要跟着我走,暗卫营日后只怕再也回不去了。还有你俩的亲事,木青,你和木乙……” “小姐,木青此生以小姐为重,愿追随小姐,永不离弃!”木青打断她的话,单膝跪地向顾锦行立誓。 “木凤愿追随小姐,天涯海角,任凭驱驰!”木凤也立下了自己的誓言。 “好,既然你们决定了,那日后就跟着我!我定然不会委屈你们!” 第236章 顾锦行离京 商郡王府,涵光院内堆满了酒坛。商翟坐在酒坛之中,已经醉得不省人事。 隐匿在树上的木甲和木乙二人对视一眼,面上的神色皆是无奈。自从长公主做主为世子订下了亲事,世子就足不出户在自个儿院子里买醉。 这些酒全是上等的梨花香酒啊,整整二十坛,全是白花花的银子啊,把木甲和木乙的两颗心都给喝碎了,碎成了渣渣。 商郡王妃带着仆妇丫鬟来到涵光院时,看见的就是商翟那副要死不活的模样。 “伺候的人呢?都死到哪去了!还不快把世子扶进屋子里去躺着!陈嬷嬷,快,快去厨房让苏嬷嬷熬些醒酒汤来!”商郡王妃忙不迭声地吩咐。 木甲和木乙只好从隐身的树上下来,二人一左一右把商翟从酒坛中扶起来,扶回房中侍候着主子躺下。 商翟满嘴喷着酒气,不停地呓语,“锦儿……锦儿……” 商郡王妃看在眼里,既心疼,又难过。 陈嬷嬷和苏嬷嬷很快送来了醒酒汤。商郡王妃让木甲和木乙把商翟架起来,陈嬷嬷试图用勺子把醒酒汤给商翟喂进去。 然而,商翟一挥手就把盛满醒酒汤的碗打翻到地上。 几番折腾下来,商翟终究是连一滴醒酒汤也未能喝进去。 商郡王妃无奈,只好让人给他盖上被子,命木甲和木乙好生守着,然后带着陈嬷嬷等人离开涵光院。 回到月华院后,商郡王妃无力地靠在暖榻上,满面的疲惫和落寞。陈嬷嬷看着她欲言又止。 “嬷嬷,你想说什么?”商郡王妃注意到了陈嬷嬷的神色。 陈嬷嬷的面上流露出真心实意的担忧,“娘娘,老奴实在是担心世子。” 商郡王妃的神色黯了黯,不以为意道:“不妨,且让他折腾吧,等过了这个劲儿就好了!” “可是,娘娘,若是顾小姐不肯离京,非要缠着世子,万一闹起来,该如何是好?”陈嬷嬷不免着急。 商郡王妃冷笑两声,“闹?谁给她的底气!就凭安定侯府她也敢闹?莫非她想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旋即,商郡王妃说,“那孩子,我原本高看她两分,因此也才对她多了些怜惜。但凡她知晓好歹,我郡王府日后也不是不能护着她。但她若是真要挑唆翟儿和郡王府离了心,郡王府也容不得她!” 听了商郡王妃的话,陈嬷嬷莫名地打了个颤。 商郡王妃睨了她两眼,到底还是叹道:“翟儿的亲事,我原本也不想多加干涉,只想让他遂心,娶他自己喜欢的人。只是你也看见了,长公主亲自定下的亲事,连郡王爷都默认了,又岂容我置喙!” 沉默半晌,商郡王妃又说:“罢了,顾锦行那里你盯着点,在长公主府和郡王爷的人找上门之前,让人催着她尽快离京,莫惹事端!” “娘娘心善,世子爷迟早能明白娘娘的苦心。”陈嬷嬷奉承了一句。 “不管他明不明白,我也不要他来感激我。和章家的亲事赶紧筹备起来吧,莫要出了差错!” “是,娘娘。” 昭阳长公主病入沉疴,唯有两个心愿,一是尽快看着嫡长孙,商郡王府世子商翟成亲;二是要亲眼看见最爱的嫡外孙女,容秀郡主府的小郡主严宝珠穿上嫁衣。 所以,在商郡王府忙着为商翟筹办大婚事宜的同时,容秀郡主府也在紧锣密鼓地张罗严宝珠的亲事。 严宝珠一哭二闹,终-究没能拧过爹娘,她的亲事很快也订了下来,对方便是留乡侯世子陈世桢。 陈世桢比严宝珠年长两岁,因幼时生过一场大病,病愈之后,人就变得有些痴痴傻傻。 因为留乡侯是忠于德昭帝的保皇派,在拥立德昭帝登基之时出过大力,所以德昭帝对留乡侯很是亲善。 留乡侯向德昭帝上书,为自家的傻儿子求娶容秀郡主府的小郡主严宝珠,德昭帝二话没说,就批了一个“可”字。 尽管容秀郡主和郡马严允鹤都不满意这桩亲事,觉得自家的宝贝女儿要嫁给一个傻子实在是亏大了,可是奈何留乡侯已经请旨得了圣意,这桩亲事也容不得反悔了。 严宝珠在屋子里哭得死去活来,“娘,我不要嫁!我不要嫁给一个傻子啊!” 容秀郡主的心里也很难过,“宝珠,你皇舅舅已经发了话,我和你爹也做不了主啊!” “都怨外祖母! 都怨外祖母!若不是她,娘和爹也舍不得让我匆忙出嫁!你们就不会替我相亲,留乡侯也不会请旨,皇舅舅也不会下旨同意这门亲事!” “我儿慎言!”容秀郡主吓得一把捂住严宝珠的嘴。 但是严宝珠却不管不顾,“我要去长公主府,我要去问问外祖母,她到底安的什么心!她非得要在自己临终之前,硬要把我和翟表哥的亲事都搭进去她才会甘心吗!” “混账!”容秀郡主气得甩了她一巴掌。 “娘,你打我?你竟然打我?”严宝珠不可置信地看着容秀郡主,看着向来宠她,舍不得动她一根头发丝的娘亲,震惊得无以复加。 “宝珠,那是你外祖母!你怎么能讲这样大逆不道的话!”容秀郡主一生气,扭头走出严宝珠的房间。 “把小郡主看好,不准她出府!”容秀郡主吩咐道。 因为昭阳长公主病入膏肓,为了满足她的心愿,商郡王府和容秀郡主府都被折腾得鸡飞狗跳。但是这些外人都不清楚,顾锦行自然也不知道。 她已经打理好了京中的商铺和京郊的庄子,并把一应事宜都交待完毕。 霓裳阁、画眉坊、织锦坊、如意坊、锦茗阁这五家铺子,以及她的手工工坊卉园,顾锦行都直接委托给了欧阳澄溪代为管理。 锦味轩和什锦卤味坊总店,她则亲手交给了严钰。 “其他几间铺子,会有欧阳公子帮忙看顾。锦味轩和什锦卤味坊的总店,就要麻烦表哥了。”顾锦行说。 “表妹,你一定要走吗?其实,你若是不想……”严钰望着她。 “表哥,我一直都想出去走一走,看一看,顺便拓展生意。你知道,若是想要把生意做好,就不能只局限于京城这方天地。”顾锦行说。 严钰的意思她明白。只是顾锦行没法让自己自私,这件事,无论如何,她不能把安定侯府牵扯进来。 严钰终于点了点头,“那好吧,我给你两个武艺高强的侍卫,路上注意安全,遇事不要逞强,若是在外面不习惯,就早些回来。不管怎样,安定侯府定然能护得住你!” “我知道,表哥,我就不去和姨母辞行了。你找个借口,替我向姨母解释一下,让姨母不用担心我,我会经常给你们写信的!”顾锦行的眼圈情不自禁地红了。 交待完后,她也不再久留,径直离去。 京郊的庄子田地,顾锦行也分别交待了欧阳澄溪和严钰帮忙看着。 柳梅、春杏、锦芳、锦瑟、柳枝、聂嬷嬷等人也各自得到了顾锦行留下的信。 至于锦华书局,暂时交给了明家和明氏去打理。 把这一切全都安排妥当之后,顾锦行也没有什么放心不下的了! 打包了简单的行李,她带着木青和木凤坐上马车,奔向了未知的前程。 第237章 假货? 顾锦行的马车出了京城,一路向南行去。三天后,他们来到了开州县城。 开州县城毗邻京城,是宋夏京城的门户,也是南北行商往来的必经之地,因此人口众多,商业繁荣,热闹程度丝毫不逊色于京城。 “小姐,前面再走约半里地有一间酒楼,可以打尖住宿。”在前探路的严壮回来禀报。 顾锦行此次出行带了六个人。除了木青、木凤和赶马车的刘德,另外还有三名武艺高强的护卫:严壮、严新和顾青。 严壮、严新是安定侯府的家奴,自幼被当作侍卫培养,后来被拨到严钰身边担任护卫。 因二人武功拔尖,因此严钰把他们给了顾锦行,让他们随行保护顾锦行的安全。 顾青原是一个乞丐儿,五年前偶然被顾锦行在街头遇见。当时,正在街头乞讨的他被两名地痞欺负。 顾锦行见他在对付两名地痞时表现得机敏灵活,又闻知他是一名孤儿,遂动了恻隐之心,让人替他解决了两名地痞,收留了他,给他改名叫顾青。 起初,顾青只是顾锦行身边负责跑腿的小厮。后来,顾锦行见他忠心耿耿,又把他送进安定侯府的侍卫营里接受了一番训练,学了些拳脚功夫,让他做了护卫。 此番出行,严壮、严新和顾青三人骑马。严新和顾青二人跟在马车后面,严壮负责在前面探路。 顾锦行心想,这次出行也没有固定的目的地,倒不如一路走一路看,走走停停,玩玩耍耍,遇到有意思的地方不妨多待上几天。 这样想着,顾锦行便说:“那咱们去前面的酒楼吃些东西,先把肚子填饱。” 马车驶到酒楼外停下。顾锦行下了马车,仰头就看见酒楼的匾额上写着“开州酒楼”四个大字。这是开州最大的酒楼。 等严壮把几人骑的马和马车都交给店小二后,顾锦行带着他们进了酒楼,点了一桌菜。 此刻,酒楼还没多少客人。 酒楼的掌柜见顾锦行一行人明显是从京城来,且出手大方,而且跟在顾锦行身边的几个人也不似普通的下人,遂笑着上前搭讪。 “姑娘要不要在敝店住几日?敝店还有上好的客房。明后两日,城里会有一年一度的庙会节,很是热闹,姑娘不妨留下看看?” 听了掌柜的话,顾锦行便说:“给我准备四间上房。另外,开州城里有些什么好玩的、好吃的、有趣的,你且给我介绍一下。” “好勒!”掌柜听了很高兴,立刻吩咐人上楼准备房间,然后他自己拖了一张凳子,坐在距离顾锦行约摸一丈左右的地方,开始侃侃而谈。 等到掌柜把开州的风物讲完,顾锦行几人也差不多吃完了饭。正好这时,酒家的下人来回禀说四间上房已经收拾好了。 “小姐,先去楼上歇一会儿吗?”木凤问。 顾锦行点点头。坐了几天马车,身子也有些乏了,她起身扶着木凤的手往楼上走去。 这时,酒家门外突然高声喧哗起来,接着,一个尖利的嗓音传了进来:“滚!我家小姐是安定侯府的表姑娘!瞎了你们的狗眼!” 猛然听见“安定侯府”四个字,顾锦行脚下一顿,扭头示意木青,“你去看一看。” 木青得了吩咐,转身下楼,往酒家门外走去。 顾锦行继续上楼。进了房间后,木凤伺候着她净了面,洗了手,又帮她脱下外袄。然而,顾锦行才一身轻松地倚靠在了软榻上。 木凤又泡了一杯热茶递到她手上。 顾锦行喝了两口茶后,木青就回来了。她向顾锦行低声禀报:“小姐,是侯府三夫人娘家的一门远亲。” “哦?”顾锦行有些意外,想不到在这里还能够碰上陆氏的亲戚。 “听说是卢员外家的儿子看上了那位陆蓁姑娘,想要让陆姑娘给他做妾。陆姑娘不从,说自己是安定侯府的表姑娘,倒是把人吓跑了。只是那位卢公子听说是开州县城一霸,也不知陆姑娘到底能不能躲过这一劫。” 听了木青的絮叨,顾锦行显得兴致怏怏,“那就不用管了,左右同咱们无关。” 陆氏不仅器量狭小,而且贪婪好嫉,几番算计于她,顾锦行自问不是圣母,懒得去管那些闲事。 “是,小姐。”木青应了声。 顾锦行想了想,又说:“你俩也去休息一下。木青,晚点你出去买几身男装,日后咱们扮作男装出行。” 木凤和木青听了都很赞成。在这个时代,闺阁女子独自出远门确实太过惹眼,容易招惹是非,引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男装出行更方便。 于是,木凤和木青替顾锦行关上房门,进了隔壁的上房。严壮、严新和顾青、刘德四人则在另外两间上房休息。 顾锦行小睡了一觉后醒来,时间已经到了下午。此时还不到晚膳时间。木青已经把男装买回来了。 于是,顾锦行和木凤、木青二人换上男装,带上严新和顾青出了门。严壮和刘德则出去打探一些消息,顺便采买一些路上要用的东西。 开州县城并不大,只有两条主街,但是商铺林立,还有几处专供行商堆放货物的集散地。 顾锦行几人在街上闲逛,不知不觉走到一间胭脂铺子前。 顾锦行对胭脂铺子本来没啥兴趣,毕竟,如今京城里最好的胭脂都在她的画眉坊,别的胭脂根本就入不了她的眼。 但偏偏从胭脂铺子里传出来的一个声音牵绊住了她。 “哎哟喂,姑娘,你就甭挑了,我这里的胭脂香露的方子,可都是来自京城的画眉坊,价钱可比画眉坊的便宜多了,喏,你看中的这盒胭脂,一模一样的,画眉坊里的要卖一两银子,我这里只要五十文钱。” 顾锦行听到这里,瞬间就呆住了。她那京城画眉坊里的胭脂香露,何时卖到开州来了?她怎么不知道?! 她那些胭脂香露的方子,又是何时流出来的?难不成这里也有人卖假货? 第238章 陆蓁 顾锦行不淡定了,抬脚就跨进了面前的这家胭脂铺子。 果然,铺子里的那些胭脂和香露的包装,竟与她京城画眉坊里的东西何其的相似! “这位公子,本店卖上好的胭脂、香露,您可要给府中的女眷买些回去?” 店铺的掌柜看见顾锦行一副清秀公子的模样,且身上穿的是一件上好的云锦直襟长衫,料定她必定是富家公子。 “掌柜,我刚才在外面听你说这些胭脂香露和京城画眉坊里卖的一样?”顾锦行挑挑眉。 “那是当然!公子您放心,本店卖的胭脂、香露,绝对是画眉坊里的正品,同样的方子做出来的,如假包赔!”店铺的掌柜忙讨好道。 “你说这些胭脂香露的配方,和画眉坊的一样?如何证明它们是真的,而不是假的?”顾锦行追问道。 “哎哟,爷也,若是别家说他的方子和画眉坊的一样,那铁定是假的!但是我这店里卖的,铁定是真的!”店铺的掌柜信誓旦旦。 “哦?那掌柜的,你说来我听听,如何证明你卖的这些是真的?”顾锦行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掌柜的神情却不似做假。他拿出一小盒胭脂,打开盖子,递到顾锦行面前,“小公子,您瞧瞧这成色,您闻闻这味道。” 顾锦行接过掌柜手中的胭脂盒,放在鼻尖闻了闻,果然和她画眉坊里的那些胭脂的味道相差无几,不过,到底还是不同,作为画眉坊真正的东家,她还是能闻得出来。 顾锦行稍稍放心了些,只要不是她那画眉坊的方子泄了密就好。 正说着时,门外迈进来一个年约十三、四岁的小丫鬟。小丫鬟的手上挎着一个篮子。 顾锦行一眼扫过去,只见篮子里面放着的竟然是包装一样的胭脂和香露。 “小环姑娘,你来了!”掌柜一看见她,立刻热情地迎了上去。 “李叔,我又拿来了二十盒胭脂和十瓶香露,都是我家小姐新做出来的,麻烦您给结算一下!”小丫鬟说。 “好勒!”掌柜接过篮子,把里面的胭脂和香露取出来放在柜台上,清点了数量,然后取过算盘麻利地拨弄起来。 “胭脂十五文一盒,二十盒三百文钱;香露二十文一瓶,十瓶二百文,一共是五百文。” 掌柜算完后,从柜台里面取出五百文钱递给小丫鬟。 小丫鬟接过银钱,道了声谢,走出了胭脂铺子。 顾锦行向门外的严新和顾青使了一个眼色,严新和顾青立刻从后面跟了上去。 “老板,你这店里卖的胭脂和香露就是那小丫头送来的?”顾锦行问。 掌柜又凑到顾锦行的耳边,低声道: “小公子,实话告诉你,我这里卖的胭脂和香露都是城西的陆蓁姑娘做的。陆蓁姑娘是安定侯府的表亲,安定侯府对画眉坊的东家有大恩,所以这些胭脂和香露的配方都是从安定侯府得来的,百分之百正品!小公子,你不给府中的女眷买些回去?” 从胭脂铺子里出来,木青忿忿不平道:“小姐,他们打着画眉坊的招牌狐假虎威,您不治治他们吗?” “治?怎么治?”顾锦行笑笑,把拿在手里的胭脂和香露抛给木青,“你闻闻看,和画眉坊的可是一样?” 木青拧开香露的盖子,放在鼻尖嗅了嗅,脸上流露出困惑的神色。 木青又把香露递给木凤,木凤闻了闻,“小姐,这香露的味道,和咱们画眉坊里卖的,好像还是有些不太一样。” “这盒胭脂也是,闻着很像,不过还是不同。”木青说。 木凤和木青跟在顾锦行的身边,在顾锦行的耳濡目染之下,对画眉坊中的各种香露和脂粉的味道早已经很熟悉了。再加上二人练武,嗅觉本就异于常人,因此一闻就能辨出真伪。 “既然不是一样的,又为何要假充是画眉坊的?”木青仍是不平。 “这不难理解,无非就是为了能卖个好价钱,图个好卖而已。”顾锦行说。 这时,顾锦行三人已经跟着顾青和严新留下的暗号,来到了城西一座有些破败的院落前。 严新和顾青二人跟过来后,就隐身在了院外的一株树上。 顾锦行三人站在院门外,把院内的情形看得清清楚楚。 院子里的地面上铺着干净的竹席,竹席上面晾晒着花卉。旁边放着一个大石钵,显然是用来舂花粉的。 顾锦行还闻见了空气中蒸馏花香的味道。 顾锦行的心里暗想,此人若不是和她一样穿越而来,那就必定是做香的天才。因为在顾锦行之前,还没有人用过蒸馏的法子来提炼香露。 顾锦行示意木青上前叫门。 很快,她们在胭脂铺子里见过的那个名叫小环的丫鬟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谁呀?你们是谁?”小环打量着她们,目露警惕。 “小姑娘,我们渴了,想讨两杯水喝!”顾锦行开口道。 见顾锦行和木青、木凤三人俱是一副文弱书生的样子,小环稍微放松了一些警惕。 “你们进来吧,就在院子里等着,我去给你们倒水。”小环一边说一边打开篱笆门,把顾锦行三人让进去,然后自己走进了屋子。 “小环,有事吗?”屋子里传出另外一个悦耳的声音。 “没事,小姐,就是三个过路人进来讨水喝。”小环应声答道。 “那你快些拿给他们。” “好勒,小姐!”小环说完,然后,顾锦行三人听见舀水的声音。 这时,屋子里又传出一阵阵的咳嗽声,听上去像是一个年迈的妇人发出来的。 “娘!娘!你怎么了?娘!”悦耳的声音变得惊慌,“小环,快,快去请大夫!” 小环端着一大碗水冲出来,把盛满水的碗递到木凤的手上,“你们喝完水就快走吧。我家夫人病了,我要去给夫人请大夫!” 小环说完就匆匆忙忙跑出了院子。 院子里,顾锦行和木凤、木青面面相觑。木凤把手中的碗放在院子中间的木桌上,看了看顾锦行。 顾锦行带着二人出了院子。严新和顾青从树上跳下来。 “严新,传信给京城,查一查陆家陆蓁母女。” “是,小姐!” 第239章 善意 第二日,顾锦行带着木凤、木青二人去赶庙会。 开州一年一度的庙会盛况空前,有三太子游街、舞龙、舞狮等节目。为了看热闹,开州城的百姓几乎家家户户都蜂涌而出。 还有许多人甚至是从京城和邻近的城镇赶来看热闹的。 在人潮之中,木凤和木青二人左右护着顾锦行,严壮、严新、刘德和顾青四人分别在前后,几人把顾锦行围在中间,以防被人流冲散。 饶是这样,中途还是出了点意外。一匹受惊的马突然冲进了人流之中,在一片混乱里,不少人被挤倒、踩伤。 在一股惯性的力的作用下,顾锦行也被迫和木凤、木青几人分开了。 顾锦行被混乱的人群挟裹着前行,最后又被推挤出人群。就在她头脑发晕,踉跄着要摔倒之时,有两个人伸手扶了她一把。 顾锦行站稳之后,才看清自己已经站在了主道旁的一条小巷入口处,而伸手扶了她一把的人竟然是小环和旁边的少女。 少女的年纪和她不相上下,长相并不出众,但是眉目间却有一股果决和精明的气质。 “多谢二位。”顾锦行心有余悸,冲她俩点头致谢。 小环却没有理睬她,对身边的少女说,“小姐,人太多了,咱们还是回去吧。反正这庙会每年都有,没啥稀奇的!” 少女点点头,“那就不看了,娘还在家等着呢。” 少女说完后,在转身离开前,又朝顾锦行看了一眼,“这位姐姐,你且等人少些再走,人多容易被踩伤。” 顾锦行一时没能反应过来。等主仆二人走远后,她才发现自己的衣裳已经被人群挤得松松垮垮,尽管身着男装,却将她女子的身份暴露无疑。 顾锦行有些尴尬,只好避着人把衣裳重新整理了一下,然后站在巷道旁,等待木凤等人来寻她。 好在受惊的马匹最终被控制住了,人流也没有刚才那样混乱了。木凤等人很快也找到了她。 尽管受了一场虚惊,顾锦行游玩的兴致却仍然不减。她继续在开州城里四处闲逛,这里走走,那里看看;这里吃吃,那里喝喝,好不惬意,直到薄暮时分才尽兴而归。 回到酒家,用完膳后,顾锦行回到自己的房间。然后,酒家里的仆妇送上来热水,她沐浴更衣之后,才觉得疲累了一天的身子松快下来。 “小姐,京城来信了。”木青走进来,把一张卷着的纸递给她。 安定侯府的侍卫营一向有自己专属的传信渠道。为了以防万一,严新和严壮受命保护顾锦行出行时,还特地带了信鸽。 因此,顾锦行想要知道的关于陆蓁母女的消息,此刻已经被送来了。 顾锦行展开信纸,看完了写得密密麻麻的信,然后将纸页放在烛火上点燃烧毁。 原来,陆蓁母女竟然是京城陆家已经被除族的五房陆子昂的妻女。 说起陆子昂,倒也不陌生,顾锦行多多少少也曾经听说过有关于他的传闻。 陆子昂是陆家的一个另类。他是庶出,生母出身于青楼。因为生母地位低微,陆子昂在陆家自幼不受待见。 他被嫡母打压,被嫡兄嫡姐欺凌,生父也无视他,所以,他和陆家所有人都不亲。 成年之后,陆子昂意外考中解元,这才让陆家人对他刮目相看。 但是,就在大家都认为他即将入仕,前途一片光明之时,陆子昂却又再一次出人意料地迷上了黄老之学,并前往名山道观拜师学艺。 后来,听说他在黄老一学中学有所成。然而,陆子昂却不走正道,又走上了一条邪路。 因为他在幼年之时,生母被嫡母所害,因此,为了替生母报仇,他竟用朱砂画符,并买通了嫡母身边的丫鬟,把画好的符纸暗中贴在嫡母的床头。 后来,那张用朱砂画的符纸被人发现,符纸上还写着嫡母的生辰八字。 于是,在嫡母和嫡兄的联手弹压之下,陆家将陆子昂除族,同他断绝关系,不再承认他是陆家人。 陆子昂从此远循京城,不知所踪。 直到数年之后,陆家的一名家仆是开州人,回开州探亲,意外遇见陆子昂,这才知道他已改名为陆隐,入赘到了开州一名姓娄的富商家。 娄家只有一女。陆子昂改名入赘娄家后,娄家人对他很好,娄氏生了一女后,仍然姓陆,取名为陆蓁。 然而,当家仆回京,把偶遇陆子昂之事同主人回禀之后,陆子昂的嫡兄却不想放过他,暗中派人前往开州,构陷娄家,打砸了娄家的铺子,逼死娄家父母。 随后,陆子昂被嫡兄诱至官府,告了他一个陷害嫡母、谋夺财物之罪。嫡兄又花钱买通官府之人。 陆子昂被重责五十大板,没能捱过去,一命呜呼。 从此,娄家就落魄了,家仆散尽,家中产业被族人谋夺,而陆子昂的妻女,也就是陆蓁母女,被迫栖身于城西的破落小院中,只有唯一忠心的丫鬟小环一直跟着她们。 陆蓁也曾经有过锦衣玉食的生活,奈何家中变故,一夜之间父死母病,她不得不转换身份,开始独立撑起这个家。 陆蓁自幼喜好手作,自己经常动手制作胭脂香露,她也有这天赋。 因此,为了谋生和挣钱给母亲看病,陆蓁才以画眉坊的脂粉方子为喙头,将亲手制作出来的胭脂、香露售卖给一向同情她们母女的李家胭脂铺子的掌柜。 而陆蓁知晓父亲的身世,也知道自己这一生都将和陆家不死不休,故她也不愿透露出自己其实也是京城陆家人。 因安定侯府三房夫人陆氏曾经在陆子昂被除族时接济过他,故陆子昂对陆氏一直心存感激。而陆蓁为了能够有一个好掩饰的身份,便自称是安定侯府的表姑娘。 原来如此!得知陆蓁母女的遭遇,顾锦行也是唏嘘不已。 顾锦行和侯府三房夫人陆氏之间是有隔阂的,对陆蓁母女她原本也打算袖手旁观。 但是此时,想到在庙会的人潮中,陆蓁和丫鬟小环伸手扶了她一把,陆蓁对她好意的提醒……她们对她释放出来的善意,让顾锦行忍不住想要帮她一把。 第240章 分店 顾锦行再次来到城西小院,陆蓁母女的居所。然而,在距离小院约百米远处,她就听见了一阵嘈杂的唢呐声和鼎沸的人声。 “小姐,好像有人在迎亲。”木青说。 木凤眼尖,当即望过去,一下子就看清楚了小院外的情形,“有人抬着一顶花轿堵在陆姑娘她们住的门口。” “小姐,我看见了,就是咱们初到开州那日,在酒楼门前调戏陆姑娘的那人!”木青也看清楚了小院外面的人。 顾锦行的眼睛眯了眯,“过去看看,他们要做什么?” 一直跟在身后的顾青忙上前去打探,很快就过来回禀,“小姐,卢员外家的公子要强行抬陆姑娘回去做妾。” 木凤一听,心里很气,“小姐,这光天化日之下,他们还有没有王法?!” “小姐,我去把他们打跑!”木青跃跃欲试。 顾锦行却知道,仅仅靠把恶人赶跑并不能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他们这一次帮忙把人打跑了,等他们离开之后,陆蓁没准儿还是会有麻烦。 “那卢员外是什么人?”顾锦行问。 “是这里的一个大户,他的这个儿子是个混不吝,偷鸡摸狗,眠花宿柳,做奸犯科,干了不少坏事。”木青回答道,她前一日就把这卢员外家的底细摸了个清楚。 顾锦行带着木凤几人又走近了一些,看清了在花轿前,站着一个肥头大耳的家伙,正叫嚣着要家丁入门去抢人。 不少百姓围聚着看热闹,却谁也不敢吭声出头。 顾锦行在脑子里飞速地想着主意,却也一筹莫展。 不过就在这时,他们听见有人叫了一声“朱公子”。 只见一个身着锦绣华服的清俊男子突然出现在花轿前,然后就看见他飞起一脚,直接把肥头大耳的家伙踢翻在地。 “小姐,他是开州朱知府家的公子朱卫红,奴婢打听到他心仪陆姑娘。”木青附在顾锦行的耳边低声说。 顾锦行恍然大悟,敢情这是英雄救美来了!同时,她的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朱……朱公子……”立在花轿旁边的家丁眼睁睁地看着自家小主人被踢翻,吓得大气不敢出,甚至不敢伸手去扶。 “卢旺财,你若是不想活就明说,小爷我直接一刀送你上西天!”朱卫红双目喷火,怒斥道。 卢旺财从地上爬起来,对着朱卫红点头哈腰,“朱……朱公子,不知小人哪里得罪了你?” “嗯?哪里得罪了我?你说呢?”朱卫红一把拧住卢旺财的下巴,“你要强抢陆姑娘做妾?” “是……啊……不!不!小人不敢!”卢旺财惊惧地睁着眼睛,瞬间就明白过来,矢口否认。 “你日后还要让陆姑娘给你做妾吗?” “不……不……” “卢旺财,你给我听着,你若是再敢打陆姑娘的主意,下次可不会再像今日这样便宜你了,我非敲碎你的骨头不可!滚!” 朱卫红一下用力放开卢旺财,卢旺财猝不及防,仰摔下去。 一名家丁看了看朱卫红的脸色,小心翼翼地伸手把卢旺财扶起来。卢旺财再也顾不得什么,带着抬花轿、吹唢呐的人灰溜溜地走了。 卢旺财一行人离开后,看热闹的百姓也随之散去。 小环从屋里走出来,冲朱卫红施了一个礼:“朱公子,小姐说这次多谢你!” 小环说完之后,折身进屋关上了门。 “陆姑娘……”朱卫红望着院内的房门,欲言又止,但是陆蓁始终没有出现。 朱卫红踌躇了一会儿,终究转身离去。 顾锦行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等朱卫红离去之后,她才走到小院门前,唤了一声:“陆姑娘——” 等了约摸两分钟,木门“吱呀”一声开了,出来的依然是小环。 小环认出了顾锦行,惊讶地问:“是你?” 顾锦行点点头,“我能见见陆姑娘吗?我和事要和她谈。” 小环上下打量了顾锦行一眼,“你等等,我去问问小姐。” 小环说完后,就跑进了屋。很快,陆蓁从屋子里走出来,“这位姐姐,你要见我?” 顾锦行今日是本色穿戴,并未着男装。她看着陆蓁,笑道:“我姓顾,顾锦行。陆姑娘,我们可以坐下细聊吗?” “顾姑娘,请进。”陆蓁把顾锦行让进院子,领着她走进屋子里。 只见屋子里面只有三间房和一间厨房。除了简陋的桌、椅和床,再无其他家具。而木桌、木椅,连同摆放在桌上的碗筷都是陈旧残缺的。 “顾姑娘,请坐。家中简陋,让你见笑了!”陆蓁客气地说。 顾锦行倒也不以为意,直接坐在了一张木椅上。陆蓁见顾锦行并无嫌弃之色,稍稍放下心来。 “顾姑娘来我这里,不知有何见教?”陆蓁问。 顾锦行也不打算跟她绕圈子,直接就开门见山:“陆姑娘,在和你正式谈事情之前,我想先问你一个问题:你和安定侯府三房陆夫人的关系如何?” 听了顾锦行的问话,陆蓁的脸红了,“我……我没有见过陆夫人,并不认识她,只是……只是听我爹爹生前说过,她是我堂姑母,曾经帮过爹爹……” 顾锦行又问,“如果有一天,陆夫人站在你面前,你会对她感激涕零地报恩吗?” 陆蓁有些困惑。 顾锦行微微一笑,“陆姑娘,不着急,这个问题,你想好了再回答我。” 陆蓁想了想,认真地说:“我听爹爹说,当年,她给了我爹爹五十两银子。如果有一天我看见了她,她有需要的话,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我会替爹爹报答她。” “如果陆夫人让你帮着她算计人呢?比如说,有一天,她知道你认识我,让你来算计我……” “不!不会!”陆蓁急切地打断了她的话,“顾姑娘,一个人对我有恩,我自然愿意报答,但是我不会允诺去害人!” 顾锦行点点头,“我之所以问你这个问题,是因为我和你堂姑母,也就是陆夫人有些过节……我今日要和你谈合作,所以,我不希望有一天你因为陆夫人来损害我的利益!” 听了顾锦行的话,陆蓁有些怔愣,“是……是什么合作?” “你该知道京城画眉坊,那是我的铺子。我打算在开州开一家分店,京城每月按时把胭脂、香露运送过来售卖,你若是愿意,就做这家分店的掌柜。” “顾姑娘,你说的是真的?”陆蓁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真的,每月我给你十两银子的工钱,每半年按你售卖的数量给你分一次红。”顾锦行说。 第241章 救人 顾锦行原本打算把胭脂和香露的配方拿给陆蓁,再招几名手脚干净麻利的妇人,在开州直接开设一个制作脂粉香露的作坊。 这样一来,就不需要把京城做好的脂粉香露往开州运送,会省了一些麻烦,也节省下一笔人力和运费成本。 但是,她后来又转念一想,人性不能去考验,也经不起考验。 她在开州设一家画眉坊分店,本是一举两得之事,既拓展了脂粉和香露的销售,也顺便帮陆蓁一把。 然而,陆蓁和安定侯府三房陆氏的关系,却又令她不得不稍作多想。 尽管陆子昂早已经被陆家除族,陆蓁严格地说也已经算不上是京城陆家的人,但是陆氏毕竟曾经有恩于陆子昂。 如果有一天,陆蓁出于感恩和陆氏有了来往,甚至要报答陆氏,顾锦行也不能拦着。 而她和陆氏本就有过节。如果陆蓁和陆氏真有交集的那一天,难保陆氏不会产生通过陆蓁对付顾锦行的想法。 总之,人心难测,世事难料,走一步看三步,提前谋算不是什么坏事。 于是,顾锦行打消了把脂粉和香露配方拿给陆蓁的念头。虽然她愿意搭把手帮陆蓁一把,却也不是圣母。 好在开州距离京城近,定期从京城把脂粉和香露运送过来倒也不算什么大事,成本也会在可控范围之内。 顾锦行就这样打定了主意。 饶是如此,每月十两银子的工钱,再加上每半年一次的分红,已足够让陆蓁意外了。这对陆蓁来说真的是意外之喜。 陆蓁在确定了顾锦行是认真的,并没有和她开玩笑之后,非常爽快地答应了。 顾锦行和陆蓁签好协议之后,立刻就着手寻找铺子。 其实,找铺子倒也不费劲,因为她早就看中了原本就一直卖胭脂香露的李家铺子。 李叔既是李家铺子的掌柜,也是东家。顾锦行直接上门和他谈判,最后许给了李叔三成干股,盘下了铺子,改名为画眉坊开州分店。 分店两名掌柜,大掌柜李叔负责京城和开州往来的货品和账务,和欧阳澄溪的大管事接洽;二掌柜陆蓁负责分店货品的销售。 许是不忍心看着陆蓁的天赋浪费,顾锦行允诺陆蓁可以开发新的脂粉和香露配方,单独做一个系列,并把新系列命名为“巧颜”。 因此,画眉坊开州分店中的脂粉香露就有两个品牌系列,一是“画眉”,二是“巧颜”。 顾锦行又把“巧颜”系列的三成股份给了陆蓁。 这是一个建立在双赢基础上的,皆大欢喜的合作模式,无论是李叔还是陆蓁,都对此毫无异议。 把这一切都处理完后,顾锦行就把铺子甩给了京城的欧阳澄溪去掌控,她自己又坐上马车,奔赴下一处地方。 坐在马车上,顾锦行的手中拿着一张舆图,她的身侧放着几本地理志和游记。 顾锦行低头看舆图,手指点着舆图上的几个地方自言自语:“并州、梅州、泰州……听说梅州有好吃的板鸭、梅州米糕,还有闻名遐迩的梅州桂鱼……泰州的烤乳猪……” 随后,她想了想,冲赶马车的刘德道:“咱们先去梅州,去了梅州再去泰州!” “好勒!”刘德大声应道。 一直跟在马车外的严壮、严新和顾青,因为耳力好,哪怕隔着车厢也听清了顾锦行的自言自语,都不约而同地抽了抽嘴角。 敢情小姐不管上哪儿,首先就是奔着吃去的。 “小姐,前面还有十里地才是梅州地界,要不要先休息一会儿,吃点东西?”严壮敲了敲车厢,问顾锦行。 顾锦行正好在马车上坐得有些乏了,也想下马车走一走,稍微活动一下筋骨,便点头同意了。 刘德把马车停在了官道旁边。顾锦行从马车上下来,她看见面前是一处空旷的坡地,坡地的下方有一条清澈的小河。在小河的对岸,还有一片青青郁郁的树林。 木凤和木青取出油毡铺在地上。顾青拿起水囊去小河里汲水。刘德迅速搬起路边的石块垒了一个简易的灶,放上了随行带的锅。严新很快就在附近找来一些干燥的树枝木棍当柴禾。 “小姐,我上河对岸的林子里去看看能不能打点野味。”严壮拿起了他的弓箭。 “等等,我跟你一起去!”木凤叫住他。 然后,顾锦行看着二人从小河上的断桥过去,进了树林。 这边,严新已经把火升了起来。木青取了一些米,倒进锅里,先用水简单淘了一下,再倒了些水进锅,然后把锅放在灶上开始煮米饭。 煮米饭时,木青又放了一些肉干进去。他们离开开州城时,还买了一些馒头。木青又取出几个馒头来,准备一会儿放在米饭上热热,又拿出咸菜放在油毡布上。 刘德和严新帮着木青升好火后,就把马牵到路边的草地上吃草。 灶上的米饭快要煮好时,严壮和木凤从河对岸的树林里走了出来。 二人依旧从断桥上过了河,走到跟前,顾锦行看见木凤的右手抱着一堆蘑菇,左手拎着一只野鸡。严壮的背上却背了一个人。 严壮把人放在地上的油毡布上,转身向顾锦行回禀: “小姐,此人被林子里的毒蛇咬了,属下见他还有一口气,帮他把体内的毒血逼出来,暂且无性命之忧。属下想着把他独自留在林子里凶多吉少,就擅作主张带了他回来。”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做得对。”顾锦行赞许道。 躺在油毡布上的人暂时昏迷着,但是怀里却紧紧抱着一面用布做的幌子。顾锦行示意严壮把他怀中的幌子取出来。 严壮费了一些力气才拿下他紧握在手里的幌子,展开一看,幌子上竟是“铁口直断”四字。 “哟,壮哥,你救回了一位算命先生!”顾青说。 “算命先生放着好好的官道不走,去林子里做什么!”木青嘀咕了一句。 第242章 算命先生 顾锦行的目光微微闪了闪,岔开话题,“木凤摘的蘑菇不少,就用山鸡炖蘑菇吧!” “小姐,我去把山鸡和蘑菇洗出来,”木凤边说边拎着山鸡,抱起蘑菇去小河边。 木青随后跟去,帮着先把蘑菇洗了拿回来。 随后,木凤把山鸡的毛拔了,用随身携带的短刀剖开鸡腹,清理出内脏,再用河水洗干净后拿回来剁成了小块。 接着,木凤、木青二人把焖好的米饭和热好的馒头用瓦罐盛了出来,放在灶火旁边温着,把鸡块和蘑菇放进锅里,重新加了水开始炖煮。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锅里就飘出了鸡肉和蘑菇的香味。严壮、严新等人都饿了,围了上来。 木凤和木青先给顾锦行盛了一碗米饭,又盛了一碗鸡肉和鸡汤,然后才和严壮、严新等人各自盛了饭,拿了馒头,就着蘑菇鸡汤和咸菜吃起来。 众人吃得正香时,躺在油毡布上的中年人也从昏迷中醒过来,拖着被毒蛇咬伤的那条腿艰难地坐起来。 木青见状,放下自己手中的饭碗,另外盛了一碗饭,又往碗里舀了些鸡汤和蘑菇递到他面前,“趁热吃吧。” 中年人的喉头蠕动几下,用感激的眼神望着顾锦行几人,两手抱了抱拳。 “多谢各位救命之恩!在下姓林,名恩,乃是方外之人,四海为家。” 见众人并未搭理他,林恩又说:”在下身无长物,若是诸位不嫌弃,在下愿为各位卜上一卦,以作酬谢! 木凤、木青等人听了,“扑哧”一声就笑出来。 顾锦行也忍不住笑了。 她刚好吃完饭,便搁下碗,转身打量着林恩。想到木青先前说过的话,顾锦行便问:“林先生,你放着好好的官道不走,怎么会去林子里?” 林恩没料到顾锦行会这样问。稍微愣了愣,面上神色未变,旋即答道: “姑娘,实不相瞒,在下这几日着了风寒,身上有些不适,想去林子里寻些草药,却不慎踩到了毒蛇,反倒被蛇咬伤,所幸及时遇见贵人,才侥幸死里逃生。” 顾锦行见他对答如流,便也不再追问,只是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两眼,就准备起身回到马车上去。 林恩却叫住她,“姑娘留步!在下观姑娘印堂开阔饱满,鼻翼丰隆,人中深长,必是有福之人,定能觅得佳婿,儿孙满堂!” 林恩的话音刚落下,木凤和木青就乐不可支地笑起来。 顾青、刘德也大笑不已。 林恩却丝毫不见窘迫,目光镇定:“在下铁口直断,从不妄言。姑娘目前虽稍有坎坷,福气却在后头。” 木青朝顾锦行看了一眼,又望着林恩揶谕道:“既然你是铁口直断,那你算算我们小姐在未来十日的运势如何?” 林恩微微一笑,掰着手指,口中念念有词,天地乾坤地算了一通后,仰头看着顾锦行: “姑娘此去梅州,梅州之后是泰州,泰州之后会去昆州。姑娘倒是奔着吃去的,却要谨防入口之物,五日之内恐有人会在姑娘的饭食中下毒。” 没待顾锦行等人反应过来,林恩又说:“五日之后,姑娘会与故人重逢。只是好事多磨,前路仍有坎坷。不过姑娘乃异世之魂入体,自有吉星护佑,必能逢凶化吉。” 林恩的这一番话,听得木青、严壮等人云里雾罩。然而,顾锦行听见“异世之魂入体”几字,心里却大吃一惊,不由得深深看了林恩几眼,想听听他还会再说什么。 林恩却住了嘴,笑眯眯地望着顾锦行,不肯再多说什么。 顾锦行微微一思索,冲他点点头,“多谢林先生的提醒,我自然会当心的。林先生先用饭吧,待会儿饭菜凉了。” 顾锦行说完后,走到马车前,上了马车钻进车厢。此时的顾锦行,心情波澜起伏。 如果说先前她对林恩说的话还存在质疑,也不甚在意,但是林恩后来的那句话,却由不得她不信。 或许她应该相信这个“铁口直断”,在接下来的旅途中作好应对的准备。 大家都吃完饭后,木凤和木青把锅碗拿到河边清洗。严新灭了火,一行人准备上路。 严壮走到林恩旁边,看了看他,又瞧了瞧他的伤腿,“林先生,你有何打算?” “恩公,不知在下能否与诸位一同上路?”林恩开口道。 随后,林恩又从身上取出一袋银子递给严壮,“我这条腿不方便,肯请恩公顺路捎带一程,这些银子全当酬谢。” 严壮看着他的腿,面上似有难色,“林先生,你先等一下,我去问问小姐。” 严壮来到马车旁边,敲了敲车厢。顾锦行在马车里听见动静,探出头,“何事?” “小姐,林先生想要和我们顺路一起走,只是他的腿……” 顾锦行想了想:“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那位林先生,你既然救了回来,总不能就把他扔在这里。” “小姐的意思是……” “就把他扶到马车前面去吧,让他和刘德挤一下,也就十里地,把他顺路捎到梅州。”顾锦行说。 就这样,严壮把林恩背到马车前面。刘德驾车,林恩就坐在刘德的旁边。 此时,顾锦行并不知道,正是因为这样的一个善举,在不久的将来,她将会因祸得福,被林恩所救 ,从而保全性命。 马车一路行驶,终于在傍晚时分进入了梅州地界。 严壮在前探路,寻了一家客栈。顾锦行走进客栈,依然要了四间上房。 谁也没有注意到,就在顾锦行等人走进各自的房间时,林恩已经在客栈门外,被一名黑衣人扶上了一辆通体漆黑,不为人注目的马车。 “先生,你的腿怎么伤了?”马车上,黑衣人问。 “被蛇咬了一口,不妨事。主子可还好?” “主子一切都好,就是挂念先生。”黑衣人恭敬地回答。 林恩点点头,“适才和我一路,进客栈的那几个人你可看清楚了?派两个身手好的跟着他们。” “先生,他们是何人?”黑衣人不解。 林恩却不再答话。 第243章 逃出黑店 夜里,顾锦行等人皆已入睡,一个人影悄然出了客栈,往梅州城北的一所别院奔去。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客栈的掌柜。 “老爷,张掌柜来了。”城北别院一间隐秘的暗室中,一个身材高大魁梧,满脸络腮胡子的中年男人负手而立。守在暗室外的心腹进来禀报。 “让他进来。”中年人暗沉的嗓音不带丝毫情愫,听在耳里,令人不寒而栗。 心腹推开暗室的门,候在门外的张掌柜闪身而进。心腹随即退出门外,再次将暗室的门合上。 “老爷,今日来的货色不错。”张掌柜一进来就说,随后从身上抽出一卷画像,展开并呈现到自家主子面前。 画像上墨迹簇新,俨然是一幅新画。画像只是寥寥数笔,但是画得极为传神,显然绘画之人功底不差。而画像上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顾锦行。 “这不是一名男子么?”中年男人皱皱眉,眼里仿佛闪过一丝厌恶。 “老爷,此人是一名女子,女扮男装。嘿嘿,他们一进店,小的就看出来了。” “你倒是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中年男人说,语气不无嘲讽。 “嘿嘿,那是,小的一眼扫过那小娘子的耳垂,就看见了耳洞。再说这女子的腰和男子的腰到底是有差别的,就连走路的姿势也能瞧出不同。”张掌柜洋洋自得地说。 中年男人点点头,“既是这样,那就去安排吧。这段时间梅州官府正在查失踪女子一案,风声正紧,做得隐秘些。” “是,老爷。不过……”张掌柜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 “那小娘子身边跟了两个丫鬟,也是女扮男装,另外还跟了四名护卫。丫鬟和护卫一看就是练家子,小的还留意了他们的下盘,怕是功夫都不简单,恐怕是有来历的。” 听了张掌柜的话,中年男人有片刻犹豫,又朝画像看了两眼。画像上的人虽是男装,却看得出生了一副好样貌。这样的姿色,只怕还真对那位爷的心。 短短瞬间,中年男人就做出了决定,“你去调几个身手好的人,记住,要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不要露了馅!” “是,老爷,小的这就去办。天亮前就把人送来!”张掌柜得了吩咐后便退出暗室。 待张掌柜一离开,候在暗室外的心腹再次走进来,“老爷,可要加派人手暗中跟着?” “不必,想也翻不起浪花。你即刻准备一下,待他把人送到,就给王爷送过去。” “是!”心腹退下,暗室再次归于寂静。 张掌柜带着几名黑衣人,离开了城北别院,趁着漆黑的夜色回到了客栈。 半夜时分,正在熟睡中的严壮突然被一粒石子击中,惊醒过来。他一把抓住枕边的剑,跃身下床。 借着外面的月光,他看见窗纸上破了一个洞,一张字条从洞口垂下。 严壮拿起字条,上面写着:“黑店!当心!” 严壮惊了一下,立刻叫醒严新,又到旁边的屋子叫醒了顾青和刘德,随即敲响木凤和木青的房门。 木凤和木青刚穿好衣服,一股异香就从门缝和窗缝间渗了进来。与此同时,屋外传来严壮、严新等人与人打斗的声音。 “迷香!闭气!”木凤喊了一声。 二人当即屏息闭气,并迅速取出随身携带的解毒丸服下。然后提剑冲出屋子。 严壮等四人已经在楼道处与七、八名黑衣人缠斗在一起,双方武力不相上下。 木凤和木青立即持剑加入。二人武功均不弱,形势迅速逆转,黑衣人渐处下风。严壮瞅准时机,手起剑落,一剑封喉,几名黑衣人瞬间倒地,没有声息。 “带上小姐,赶紧离开!”严壮吩咐了一句。 木凤和木青迅速奔进顾锦行的屋子,严壮则带着严新等人去楼下搜索。 张掌柜见事情败露,正要逃走,被严壮一剑击穿背部,当即毙命。 在陌生的地方,顾锦行择床,睡眠均浅。屋外传进去的打斗声早已经把她惊醒。她料想事情不好,第一时间就穿好了衣服。 木凤和木青奔进她的屋子时,顾锦行已经准备妥当。 一行人很快出了客栈,寻到后院里的马车和马匹,迅速离去。 待顾锦行他们走后,一直隐身在暗处的另外两名黑衣人才跳进客栈。 看着满地的尸首,两名黑衣人互相望了一眼,心照不宣地在客栈里翻箱倒柜搜寻一番,拿走了一堆银票,伪造出劫财害命的现场,才扬长而去。 两名黑衣人离去后,约摸过了半晌,从客栈里间的一张床底下,又爬出来一名书生模样的人。书生面色苍白,似是被吓得不轻。 他哆哆嗦嗦地越过门前的尸体,出了客栈。此刻天已朦朦亮。书生小心地朝四周望了又望,确定没有人,才松了一口气,飞快地向城北方向跑。 城北的别院,满脸络腮胡子的中年男人左等右等,始终不见张掌柜和他带去的几个人的影子,心下犯疑,便让心腹前去打探。 心腹在半路上就遇见了神情张惶的书生。 “出了何事?人呢?”心腹喝道! “快,快走,出人命了!”书生上气不接下气。 两人匆忙回到城北别院。 络腮胡子的中年男人听说行动暴露了,原本选好的目标逃了,自己的人都被一锅端了,客栈也废了,气得一掌击在桌面上,将面前的茶桌碎成齑粉。 “继续物色,两天内务必找到合适的猎物,否则,误了王爷的事,你我都得掉脑袋!”中年男人怒喝道! “老爷,梅州这边怕是不成了,要不去泰州和混州?”心腹小心翼翼地问。 中年男人想了想,“准备一下,去泰州。把这边的痕迹抹干净!” 梅州城西的另一座别院,书房内,一名身着月白色锦衣,风光霁月的少年端坐在主位。他的右下首处,坐着一名中年文士。 这名中年文士不是别人,正是顾锦行几人在梅州城外偶遇的那名被蛇咬的江湖术士,算命先生林恩。 “王爷打算何日启程?”林恩问。 “明日吧,”少年想了想,“秦二那边可有动静?” “刚才恒一来报,城北的别院已经落锁。秦二带人出城,往泰州的方向去了。” “平康王那边可有消息?他把那些女子掳去做什么?” 少年虽然看上去只有十七、八岁的年纪,但是浑身却散发着上位者的气场,令周围的人不敢有半点轻忽。 “听说是为了一味药引,要用处子作鼎炉……“林恩摇了摇头,有些一言难尽。 “哼!真是无稽之谈!多行不义必自毙!”说到这里,少年满脸怒气。 “王爷,此事要不要暗中捅给官府?”林恩小心地问。 少年嗤笑一声,神色极是轻蔑,“别忘了那是平康王,官府能奈他如何!” 随后,少年想了想又说:“想个办法,把此事捅到圣上面前!往大了闹!哼,平康王谋害我父王,本王这次定要让他吃不了兜着走!血债血偿!” 林恩离开书房,回到自己的屋子,坐在黯寂里兀自沉思。 没多大会儿,两名黑衣人悄无声息落到他面前:“先生,住店的那几人已安然离开!” 林恩点点头,起身点燃蜡烛,提笔写了一封信,递给其中一名黑衣人,“恒二,将此信亲手交给焦丞相。速去速回。” 恒二接过信,闪身离去。 第244章 卖糕点和卤味配方 梅州知府接到报案,迅速派出忤作和捕快前往出事的客栈。 客栈内,掌柜被一剑穿胸,而几名来历不明的黑衣人均被一剑封喉。出剑人的手法干净利落。 除了几具横七竖八的尸首,客栈内一片零乱,银票、银子等竟半文钱不见。而入住的客人信息也被毁去,只有一堆残余的灰烬。 虽然案子疑点重重,但官府最终以“谋财害命”四字盖棺定论。因不知真凶是谁,自然也无法通辑。 黎明时分,顾锦行几人在梅州城内一处荒废的破庙内垒起灶,架起锅。升起火。 木凤用剩余的蘑菇和肉干,熬了一锅蘑菇肉干粥。又把余下的馒头烤热后,几人就着粥,吃了馒头,暂时填饱了肚子。 顾锦行有些哀怨,她原本是奔着梅州板鸭、米糕、桂鱼等特色美食来的,却不曾想误入黑店,被迫半夜逃命,此时在破庙里凑合着喝粥吃干粮。 多少有些不甘心。吃完饭后,顾锦行就让顾青去打探城中的情况。 “小姐,让属下去吧!”严壮主动请缨。 顾锦行摇摇头,“昨夜辛苦你了,你且休息一会儿。让顾青去,他头脑机敏灵活,熟悉市井,更容易探听到消息。” 顾青心里自然乐意。他接了顾锦行给的任务后,就离开破庙,潜进梅州城的集市之中。 顾青做过乞丐,自然知晓哪些地方是消息的源头,该到哪儿去打探消息。他很快就把梅州城的消息打探得七七八八,包括官府派人去客栈验尸的事也没有漏过。 听到顾青回禀的消息,顾锦行对自己这行人的安全系数作了一番推测。 在确定不会有麻烦之后,她决定重新寻找一间客栈或者酒楼住下,在梅州城里玩几日,顺便在临行前采购一些路上的吃食。 于是,顾锦行便让严壮先去寻找住处。严壮也不负所托,找到一家能够提供住宿的酒楼,确定此处安全之后,返回破庙,领着顾锦行几人往酒楼去。 就在顾锦行的马车刚刚驶离破庙之后,一辆用玄铁打造的通体漆黑的马车与顾锦行等人擦肩而过。 马车内,林恩透过车窗,望见几个熟悉的身影远去,再次陷入沉思。 一旁的白衣少年察觉到他的情绪,不动声色地问:“先生,在梅州城外救你的那几人是何来历?” 林恩摇摇头,神色有些迷茫,“属下也不知,但那姑娘身边的几名随从,身手都不凡,其中四人的武功路子,既像军中之人,也像暗卫营出来的人。” “哦!”白衣少年陷入沉默。 “属下昨日给焦丞相写了封信,已让恒二送去,想必过几日,圣上的案头就会堆满弹劾平康王的奏折。”林恩斟酌道。 “哼,此次他就算不死,也定要让他脱层皮!”玄铁车厢的隔音效果极佳,将少年阴狠的声音隔绝在车厢之内。 平康王是先帝第四子,愉太妃所出。愉太妃是先帝的宠妃,先帝爱屋及乌,对四皇子也甚为溺爱,封平康王,其封地在富饶的康州。 先帝驾崩之后,德昭帝登基,平康王带着愉太妃就藩。宋夏朝历代凡是有儿子的太妃,都可以随儿子出宫养老。 平康王到了封地之后,开始蓄养方士为他炼制永葆青春的丹药。后来,他又听信方士的话,在民间四处搜寻十五、六岁的少女作鼎炉。 为了找到合适的鼎炉,平康王甚至将手伸向了梅州等地。 梅州红芳楼里,老鸨秋娘正在看账本,跑腿的小厮过来禀报:“秋妈妈,秦大爷他们已经走了。小的去城北的别院,看见院子已经落了锁,空无一人。” “秦二那个废物!”秋娘骂了一句,侧头看见小厮的手中拿着一张画像,“这是什么?” “小的翻墙进去,在别院的暗室内找到的。”小厮说着,呈上画像。 秋娘一看,怔了怔,“真是一副好样貌,这样的货色主子必定喜欢!” 秋娘细看画像,见纸张、墨迹都是新的,转念一想,“客栈失手,秦二逃走,莫非跟此人有关?” “小土,你去好生查查,留意各大小酒楼、客栈,看有没有这个人。若是看见了,速来回我。”秋娘指着画像说。 在酒楼安顿下来后,顾锦行就带着木凤、木青和严壮等人在梅州城里四处闲逛,到了饭点就去品尝各种梅州美食。 闲逛的同时也没有耽误她做生意。 顾锦行寻思着,鲜花饼和卤味生意都很难在每个地方开连锁店。因吃食讲究的是新鲜。 如今没有塑料,她也不是科技天才,造不出塑料袋来,自然没法搞能够保鲜的真空包装。 而且以如今的交通条件,要从京城把做好的鲜花饼和卤味运送到其他地方售卖,显然也是不现实的。 那唯一的办法就是在当地招人手,按照鲜花饼和卤味的方子现做现卖。但是这样一样,她又不能够保证始终如一的质量,因为她迟早是要离开的。 而且人心隔肚皮,万一对方是靠不住的人,一旦她把鲜花饼和卤味方子交出去,那岂不是白白便宜了别人? 顾锦行倒也不是斤斤计较,只是没有人愿意所托非人。 况且,还涉及到铺子的管理和账目问题。 最后想来想去,顾锦行就决定卖配方!根据对前世的记忆,顾锦行这里还有不少制作糕点和卤味的配方。 把梅州城的糕点和卤味都品尝了一遍后,顾锦行决定卖点心和卤味配方。 但是配方怎么卖,也是一个技术问题。要想卖个好价钱,那就必须是独一无二,不可复制的,而且要保证卖出去的糕点和卤味配方都能让别人赚到钱! 第245章 卖出美食配方 顾锦行把梅州城逛了个遍,把城内卖卤味和点心的铺子筛了一遍。 梅州城内,卖卤味食品的大多都是摊贩。一个小摊位,一口大铁锅,锅里盛着卤汁,卤汁中浸泡着鸡翅、鹅掌、猪头肉、牛肉等。 但是跟卤料的配方和制作流程有关,这些卤味食品的味道都远远不及她在京城开的什锦卤味坊里的东西好吃。 因为卤制的食材不同,对卤料的配方和卤制过程也会有不同的要求。 就拿卤牛肉来说,首先要把牛肉浸泡去血水,再用酱、食盐等佐料腌制入味。在卤制之前,还要先用油炒糖色,各种香料要放在油中煎炒出香味,再加水制作卤汤。 然后把腌制入味后的牛肉放进制好的卤汤中卤煮,这样做出来的卤牛肉才会色香味俱全。 而鸡翅、鸡脚、鹅掌的卤制方法和卤牛肉稍微有些不同。而且鸡翅、鹅掌等熟得快,卤制的火候和时间也是有区别的。 除此之外,肉类卤菜、素食卤菜和盐焗卤菜又各有不同。 顾锦行寻思着,若要把卤味方子卖给那些只做卤味食品的摊贩,显然是卖不了多少钱的,最好卖给有实力的酒楼。 梅州城里的大酒楼也只有三家。顾锦行考察一番后,选中了珍味阁。 珍味阁的东家姓冉,据说常年往来于京城和梅州经商。珍味阁在梅州已经开了十年,生意一直不错。 顾锦行之所以会看上珍味阁,只因为这家酒楼走的是平民路线,早餐经营早点,卖各种粥品、小吃;午餐和晚餐则是各种炒菜、主食。 而且珍味阁的经营方式很灵活,除了堂食,还设了外卖打包的窗口,其中就有各种卤味。 顾锦行打定主意之后,就亲自前去拜访珍味阁的掌柜。 掌柜姓叶,是一个深沉内敛、眉目间不乏精明算计的中年人。他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顾锦行,既不耐烦又不屑。 顾锦行也不在意。她知道自己年纪轻,在叶掌柜这种见惯了生意场上尔虞我诈的老江湖面前,单凭外表,既不足以取信于人,更不足以震慑人。 不过,这有什么关系呢,最后不都是要凭实力来证明自己吗! “珍味阁已经做了十年,店里有专门的卤味师傅。顾公子的卤味方子敝店可能用不上。”叶掌柜一边用不无轻蔑的目光打量顾锦行,一边拒绝道。 顾锦行仍然是女扮男装,叶掌柜并没有看出她的女儿身。 顾锦行微微一笑,拿出一张五十两银票放在叶掌柜面前。 “叶掌柜,可否允许我今日借贵店厨房一用?我亲自为叶掌柜做几道卤食请你品尝。这张银票是我给的薪火费。” 随后,顾锦行示意顾青把拎在手里的东西拿出来,竟是制作卤味的各种食材和调料,“叶掌柜,你看,东西我已经自己准备好了,不会使用贵店的食材。” 叶掌柜虽然精明,对顾锦行说的话似信非信,但他也并非固步自封之人。 他见顾锦行不仅自带了制作卤味的各种食材、调料,带额外给五十两银票,暗想反正没有损失,还白赚了银子,干脆就试一试吧,万一顾锦行的卤味配方当真与众不同呢! 于是,叶掌柜就让人把顾锦行带进后厨,顾青跟着进去打下手。 珍味阁的后厨里,制作卤味单用一个灶一个锅。因为担心一次做多了之后,当日卖不完,会导致剩余的卤味不新鲜,以至于食材浪费,店里每天也就定点定量只做一锅。 所以,当顾锦行进入后厨时,做卤味的灶和锅都闲着。 在顾锦行的安排和指点下,顾青迅速处理各种食材,把鸡翅、鸡腿、鸡脚、豆干、鸡蛋等洗干净,并依次放好。 因为考虑到不同食材需要卤制的时间和流程有所区别,顾锦行只选择了几样简单的食材,且每样食材都按两人的量准备的。 她先让顾青烧水把鸡蛋煮熟后把蛋壳剥了,准备拿来做卤蛋。 然后,顾青烧火,顾锦行先把鸡翅、鸡腿和鸡脚焯水,接着锅里炒卤料,做卤汤,再按荤素依次把食材放进卤汤中。 待所有食材都卤好后,顾锦行又耐心等了约半个时辰,估摸着所有浸泡在卤汤中的食材都已经入味之后,才用漏勺捞出装盘。 事实上,当这些卤味还在锅中时,一阵阵诱人的香气就已经在珍味阁里弥漫开来。 不仅仅是叶掌柜,珍味阁所有的厨师、帮工、以及正在用餐的客人,都被这股诱人的香气深深吸引住了。 当顾锦行和顾青把装在盘子中的卤味放在他的面前时,叶掌柜一时有些惊愣,他还从来没有见过如此色、香、味俱全的卤味。 “叶掌柜,你尝尝,看是否合心意?”顾锦行笑眯眯地看着他。 叶掌柜拿起筷子,先挟了一小块卤豆干放进嘴里细细品尝,接着又挟了一个鸡腿,吃完鸡腿,又忍不住再次品尝了一个卤蛋。 “好,顾公子,这味道实在好!”叶掌柜早已收起了他对顾锦行的蔑视之心,忍不住连声称赞。 接着,叶掌柜招呼店小二另外取来几个小碟子,每碟各分了一些,给正在用餐的客人送过去,请大家免费品尝。 余下的,又招呼店内的厨师和帮工,“来,你们也来尝尝,尝尝这味道怎样!” 结果不出所料,不管是正在店内用餐的客人,还是厨师和帮工,在品尝了顾锦行制作的卤味之后,都纷纷叫好。 甚至,在珍味阁每日售卖卤味的窗口前,已经有百姓排起了队。 “掌柜的,今日你家做了什么卤味这样香!” “掌柜的,今天的卤味出来了吧,还不赶紧端下来,我在街那头就闻到了!” …… “顾公子,咱们到里面谈,请!”叶掌柜一改先前的倨傲,恭敬有礼地把顾锦行请入雅间,又拿人泡上一壶好茶。 “顾公子,你这卤味是怎么做的?”叶掌柜讨好地看着她。 顾锦行心花怒放,但是她没忘要保持住冷静。 “实不相瞒,家先祖在前朝时期曾经在宫中做过御厨,对制作卤味尤其有心得。后逢乱世,家先祖离开皇宫,隐于民间,为生计开了卤味铺子,并把卤味配方传给儿孙,迄今已逾百年。” 顾锦行不慌不忙地说。为了掩饰卤味配方的出处,不枉她绞尽脑汁,编造了一个看似合情合理的谎言。 毕竟,她总不能告诉旁人说自己是穿越过来,活过了两世的人,总不能说她手中的卤味配方是从另外一个世界中带来的。 “如今,我正是用先祖的卤味配方,在京城开了什锦卤味连锁店。叶掌柜若有京中的熟人,定能打听得到。”顾锦行想了想,又补充道。 此时,叶掌柜已经相信了她的话,只是他的心里还是有疑问:“顾公子有家传的卤味秘籍,不愁点石成金,又为何要把如此珍贵的配方卖掉?” 顾锦行微微一笑,“叶掌柜,你知道,卤味吃的就是新鲜。我在京城开店,自然只有京城人才能吃到我家独制的卤味。 但先祖曾有遗愿,希望在每个地方都能开一家卤味店,让更多的人都能品尝到我家独制的卤味美食。 小生不才,一直想要实现先祖的遗愿,奈何财力有限,更无暇在各地开店。思来想去,才想到这样一个主意。 小生决定在各地寻找一家酒楼合作,每地只一家,小生提供配方,给予授权,这样既能让更多的人享受到美食,也实现了先祖的遗愿,同时,有钱咱们也一起赚,叶掌柜,你说是不是!” 这番话,顾锦行早已经打好腹稿,她此时说出来脸不红,心不跳。饶是如此,顾锦行还是微微有些忍不住鄙视自己,说白了就是想赚钱。 已经被顾锦行做出来的卤味折服的叶掌柜已经不疑有他,“顾公子,你这配方怎么卖?能确保在梅州就卖给我们一家?” “那是当然,在梅州,把配方卖给了你们,我自然不会再卖给其他人。”顾锦行点点头。 接着,她又说:“我会给你五张独门配方,每一张配方就是一道美食。” “愿闻其详。”此时,叶掌柜已经两眼冒光。 顾锦行清了清嗓子,“酱牛肉、盐焗卤味的做法是不一样的,还有烧鸡……” “顾公子,盐焗卤味、烧鸡……能否请你每样都给我们示范做一下?再指点一下我的厨师?你放心,所有的食材都由我们提供,顾公子不必再破费。” 叶掌柜说完后,把顾锦行先前给他的那五十两银票还了回来。 顾锦行自然应允。反正,各种美食方子,在她前世的记忆里有一大把,不用白不用。 两日之后,顾锦行与珍味阁的合作在皆大欢喜中结束。 顾锦行把酱牛肉、盐焗卤味、烧鸡等制作配方顺利卖给了珍味阁,为珍味阁的厨师上了两堂培训课,然后她从珍味阁顺利拿到了五千两银票。 珍味阁按顾锦行给的配方制作出来的各种卤味、酱牛肉和烧鸡,也迅速火遍了梅州城。 第246章 跟踪 在珍味阁里成功拿到五千两银票后,顾锦行再接再励,和梅州城里最大的点心铺子杏花斋又达成合作。 顾锦行把鲜花饼的配方卖给了杏花斋,又亲自授课培训,把制作方法教会了杏花斋的点心师傅。 除了鲜花饼,还有龙眼酥、凤梨酥等几样点心的配方,也一起卖给了杏花斋。毕竟,这几样点心,自从来到这个时代,顾锦行还没有见到过。 最后,顾锦行从杏花斋里也顺利拿到了五千两银票。 在梅州城里,卖出几道美食和点心配方,上了几节培训课,顾锦行就成功赚到了一万两银票。 揣好银票后,她带着木青和木凤心满意足地离开了杏花斋。因为实在太高兴了,一路上,顾锦行还哼着欢快的小曲儿。 然而,在顾锦行踏出杏花斋后不久,一个年约十四、五岁的小厮已经注意到了她。 小厮虽说年龄不大,却也是见多识广之人。他看见了跟在顾锦行身边的木青和木凤,也不敢靠得太近,只是隐匿于人群之中,远远地跟着,直到看见顾锦行走进她暂住的那家酒楼。 这名小厮不是别人,正是红芳楼的小土。 小土回到红芳楼就去找老鸨秋娘:“秋妈妈,秋妈妈,我今日在街上看见了画像上的那名公子。” 秋娘一听,当即放下手中的活儿,两眼精光地望着小土:“哦?你确定和画像上是同一个人?” 此时,那幅画像正在秋娘的手边。秋娘再次把画像展开。 小土又朝画像看了一眼,“没错,秋妈妈,就是他!刘公子的画功了得,这幅画像跟真人一模一样,小的绝不会看错!” 秋娘听了后,眸光闪了闪,转身吩咐贴身侍女,“秋霜,去把那药拿来!” 秋霜很快取来一包药粉。秋娘把纸包好的药粉递到小土手上,“你带上这个,再带几名身手好的人去跟着,找机会把人带来。” “是,秋妈妈。”小土拿上药粉后,去叫了两个人,随即出了红芳楼。 “秋霜,给主子传信,已经找到一个绝佳的鼎炉,请主子派人接应。”小土一离开,秋娘就吩咐道。 半晌之后,一只信鸽从红芳楼里飞出。 酒楼里,木凤、木青和顾青三人正在收拾行李。 严壮、严新和刘德外出采购了不少干粮食品。考虑到天气渐凉,每人还添置了两身棉衣、棉靴,又备了两顶帐篷和几床棉被。 一辆马车要坐人,已经没有放行李的空间了,又采购了一辆马车。 同时,严壮又按照顾锦行的吩咐,去药店里采购了一些治疗风寒感冒的草药,以及治疗因各种意外导致的外伤的伤药。 准备齐全之后,几人又继续在酒楼里住了一夜,次日早膳之后,才开始离开梅州城。 刘德、顾青各赶一辆马车。第一辆马车载着各种行李。顾锦行和木凤、木青坐在第二辆马车里。有时,木凤和木青也轮流骑马。 严壮、严新骑马跟在后面。 走了大半日,顾锦行一行人出了梅州城,在梅州城外约五十里地歇脚,升火做饭。 红芳楼的小土等人始终没有找到机会下手,无法回去交待,一直远远地跟在后面。 第247章 再入虎口 顾锦行一行人歇完脚,吃饱饭后,继续往泰州的方向去。途中,他们路过一个名叫三道口的小村子。 此时已是傍晚,天已擦黑。 三道口村位于一处山坳中,只有十来户人家,除了周围稀落的农田,山上皆是密林。 马车停在路边。车内,木青拿起一个水囊拧开递给顾锦行。严壮下马,往住在山坳中的农户走去打探消息。 不一会儿,严壮回来:“小姐,小的问了住在这里的农户,从此处往前,还要走大约50里地才有人家。村里有闲置的房屋,咱们今夜不妨在这里落脚,借住一宿,明日再赶路?” 顾锦行撩起车帘,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心想在此处借宿,总好过半夜在荒郊野外露宿。再说农家有现成的锅灶、床铺,一行人除了能安生吃顿好饭,也能舒服睡上一觉,当下便同意了。 于是,顾锦行一行人住进了山坳处一户姓刘的寡妇家。 刘寡妇的丈夫是猎户,一年前去山上打猎时不幸遇上猛虎丧了命。公婆也早已去世,只有一个十二岁的儿子相依为命。 自从丈夫死后,家中丧失了经济支柱,刘寡妇带着儿子就靠种几亩薄田为生。 有时候,刘寡妇十二岁的儿子刘大郎也会拿起父亲留下的弓箭、猎刀上山采摘蘑菇,挖些野菜药材,偶尔也能打几只野兔山鸡。 因为家中如今只有两口人,所以,刘寡妇家中的房屋倒还宽敞,有两间空余的屋子。房屋虽然破败,也能遮风挡雨。家具虽简陋,也能勉强住下人。 为了打消刘寡妇母子二人的顾虑,顾锦行进屋后,就让木凤拿了一锭银子递给刘寡妇。 刘寡妇看见银子后,放下心来,热情招待顾锦行一行人,还去田地里摘了一些新鲜蔬菜回来。 木凤和木青又拿出离开梅州前购买的米面和肉食,做好了饭菜,招呼刘寡妇母子二人一同吃了。 晚上,顾锦行和木凤、木青住一间屋,严壮、严新、顾青和刘德住另一间屋。因为床不够大,几人又以地上打了地铺。 半夜时分,山坳的村庄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一直远远吊在后面的红芳楼的人,这才从密林里出来,借着星光月色,潜进了村庄。 许是白日赶路太累,又见村里的人都憨厚纯朴,严壮等人也放松了警惕之心,一行人都在熟睡中。而此时,一股迷香已经窜进村里的每户房间。 第二日,已经日上三竿,严壮、严新和木凤、木青等人才从睡梦中醒来。而每个人都脑袋晕沉,浑身酸软。 木青和木凤已经注意到了屋子里面没有顾锦行的影子。两人忍着浑身的酸软,走到屋外。 “小姐?小姐——” “小姐——小姐不见了!” 听见木凤和木青二人惊慌失措的喊声,严壮四人也慌了。 “不好!我们中了迷香!”严壮立刻醒悟过来。 刘寡妇母子二人此刻也在各自的房间里惊醒过来,也是晕晕沉沉的。 严壮几人立刻服下解毒丸,瞬间解去体内残留的迷香,体力恢复过来,立即在农庄四周前后搜寻。 “快看,这是小姐的!”木青在路边找到了一支珠花。 随后,木凤也在路上找到几粒熟悉的珠子。在梅州的客栈里,她曾经看见顾锦行往荷包里放珍珠,这几粒珠子想必是从她的身上漏下来的。 “小姐必定让人劫走了,但会是谁下的手?”严壮惊疑不定。 “劫走小姐的人必定跟了我们一路!可恶,咱们竟然未能察觉!”木凤懊恼不已。 严壮、严新、刘德、顾青几人也懊恼,深悔自己的失职。 “严大哥,咱们现在怎么办?”顾青问。 严壮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路面。土路上有不少脚印。因为行人不多,因此,许多脚印都是深晰可辨。 “看这些脚印!走,回梅州!”严壮经过一番判断,迅速作出决定。 随后,他撕下一片衣襟,咬破食指,匆忙写下一行字,取出信鸽,把布条绑在信鸽的腿上,放飞了出去。 康州平康王府的内院深处,有一座幽致的小院。从外面看,小院平淡无奇,且院门常年挂锁。然而,小院内却禁卫森严。纵然鸟鹊也插翅难飞。 小院内的人都是平康王的心腹亲信。 在小院右侧的抱厦中,有一个巨大的炼丹炉。此刻,丹炉下方燃烧着熊熊火焰,有两名年约十一、二岁的小童正往丹炉下方的火焰中不停地添加木柴。 丹炉内,正冒着丝丝热气,一股怪异的肉香味在室内弥漫。 尤其正往火焰中添加木柴的两名小童,在闻到从丹炉中弥散出来的那股肉香味时,竟目露恐惧,面色苍白,浑身颤抖,忍不住一阵阵干呕。 在炼丹室的旁边,有一间侧殿,年约四十上下,大腹便便,身着道袍的平康王正在大发雷霆。 “废物!秦二那个废物!已经过去半个多月了,还没把人给本王弄来!” “王爷!王爷!”这时,一名心腹亲信小跑着进来,“王爷,刚拉到秋娘子传信,已经为王爷寻觅到了一名绝佳的鼎炉,恐途中生变,请王爷速派人接应。” 平康王一听大喜,“你立刻派人去,无论如何要把人给本王顺利带回来!” 心腹亲信前脚刚一离开,平康王府的长史后脚就急匆匆地进来,“王爷,京城传信,御史台上书弹劾王爷,刑部也上书指证王爷同……同……民间女子连续失踪案有关。” 苍恽一听,怒将面前的桌案掀翻在地,“速速去查,何人胆大,敢在背后捅本王刀子!” 长史正要退出,苍恽又叫住他,“传信给秦二,让他把各处的痕迹都给本王彻底抹干净!若是暴露了,本王就把他的头割下来!” 德昭帝虽然把平康王赶去了封地,但是他对自己这个同父异母的兄弟并不放心。暗中数次想要削去平康王的爵位。收回其藩地,只是苦于没有名正言顺的借口。 没想到,一夜之间,御史台先后上数道奏折弹劾平康王僭越祖制、擅自拥兵,以及纵容家奴在封地内鱼肉百姓、草菅人命。 随后,刑部上折举证平康王与梅州、泰州等多地的民间女子连续失踪案有关。 这可真是瞌睡了就有人递枕头,德昭帝忍不住想大笑。但是他也知道,身为帝王,为了堵舆论和言官之口,他也不能仅凭几道奏折就定平康王的罪。 于是,早朝之上,心情大好的德昭帝下旨,令商翟为钦差,即刻前往康州查探平康王,以及协助刑部和梅州、泰州等地官衙全力勘察民间少女失踪一案。 顾锦行在晕晕沉沉之中被绑架,然后被蒙上眼,堵上嘴,再被捆绑得结结实实的,被一路颠簸着送回了梅州红芳楼。 康州、梅州和泰州呈三角形,梅州和泰州也是距离康州最近的两个县城。 平康王在康州经营多年之后,其势力早已渗透进了康州周围的梅州、泰州等地。 梅州红芳楼就是平康王名下的一处私产。这座青楼除了替平康王赚银子,还兼收集情报,以及帮着做一些肮脏的勾当。 顾锦行被带进红芳楼后,秋娘拿起画像一看,果然是画像上的人,便命人把她暂时关进了地下室。 “先给她松绑,拿些东西给她吃,别把人饿死了!”秋娘说。 第248章 自救 京城,严钰收到严壮让信鸽送回来的消息,得知顾锦行被人劫走,当即又怒又急。 小明氏正好在旁边,也是担忧不已:“表妹被何人劫走?会不会有危险?” 严钰背着手来回踱步,内心焦躁。这时,亲信长随进来禀报,“二爷,皇上委任商世子为钦差,前往康州、梅州等地查案。” 严钰瞬间冷静下来,有了主意,转身吩咐小明氏,“马上替我收拾几件衣服,我随商翟前去梅州寻表妹。表妹被劫一事你先不要告诉母亲,免她担心。” 小明氏也知晓轻重,“夫君放心,家里交给我,我这就去收拾。” 商郡王府月华院内,商郡王妃正在和商郡王商议同章家的亲事。商翟不等通传,直接走了进去。 “父亲,母亲,儿子不会娶章家小姐,这门亲事你们还是去同祖母说,拒了最好,以免误了人家。” 商郡王一听,怒不可遏,“混账东西,自古以来,儿女亲事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况这桩亲事由你祖母亲自指定,你胆敢忤逆不孝!” 商翟却不惊不惧,“父亲恕罪,儿子宁可忤逆祖母,也绝不迎娶章家小姐!如果祖母执意要和章家结亲,就让大哥或者三弟去娶吧!” 商翟的话刚说完,商郡王再也忍不住,抄起手边的茶盅就朝商翟砸过去。 商翟不闪不避,茶盅砸到他的额头,一盅茶水倾泻而下,浇湿了商翟的脸和衣襟。 “翟儿!”商郡王妃大喊一声,扑向儿子。好在商翟的额头只是起了一个青包,并未被砸破。 “王爷,你不要生气,好生和翟儿说。”商郡王妃焦急道。 商翟喘了口气,跪在地上,“父亲,母亲,请恕儿子不孝。儿子想了很多天,不愿意接受祖母安排的这门亲事。 若是让儿子娶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无异于剥夺儿子的欢愉,儿子未来将和行尸走肉有何区别? 请父亲、母亲允许儿子的亲事让儿子自己作主!” 接着,商翟又说:“皇上命儿子为钦差,离京前往康州、梅州查案。儿子已领圣旨,即刻动身。如若父亲、母亲不允诺儿子,祖母不撤去这门亲事,儿子此去,宁可不再回来!” 说完,商翟重重地磕了一个头,“请父亲、母亲珍重,恕儿子不孝!” “逆子!这个逆子!”商郡王指着商翟,气得说不出话来。 然而,商翟转身离去,只留下一个决绝的背影! 商翟带着圣旨和一众暗卫骑马刚到城门口,就看见了正等候在城门外的严钰。 商翟勒住马,不解地望向严钰。严钰驱马上前,把严壮传回来的布条递到商翟手中,“锦行被劫,不知下落,我要去寻她。” 商翟心中一紧,挥起马鞭,以风驰电掣的速度向梅州赶去。 顾锦行清醒过来,发现自己陷入了一处陌生的黑暗之中。等她好不容易适应了暗处的光线之后,才发现自己仿佛在一处地牢里。 顾锦行的心里充满恐惧。但是她也知道,要想脱困,就必须攒足了力气,先搞清状况,再找机会救自己。所以,尽管还是很害怕,但是她竭力保持着镇定,不哭不闹。 注意地上有一个碗,碗里面放着两个馒头,顾锦行察觉到自己的肚子也饿了,也没有挑?,伸手拿起馒头就吃。 秋娘暗中观察了她一会儿,心里很是惊讶,吩咐秋霜,“这丫头不简直,留久了恐怕会有麻烦。今晚就赶紧送走,通知王爷的人,准备接应。” “秋妈妈,秦大爷那边要不要知会一声?他毕竟是主子的心腹!”秋霜提醒道。 “那个蠢货,如若不是他,王爷也不会白白损失了一家客栈,还损失了几个好手。不过,看在王爷的面子上,还是给他说一声吧!”秋娘道。 秋娘和秦二虽然都是平康王的人,但是两人素来互相牵制,更互相猜忌,往往也是各行其事。 黑暗中,顾锦行吃完馒头后,摸了摸自己的身上,荷包还在。一个荷包里有半袋珍珠,有几张银票,还有一个平安玉扣。 平安玉扣还是几年前,姨母在她生辰时送给她的,顾锦行一直随身带着。 她又摸了摸自己的头顶。因为是女扮男装,所以只在头顶用一支玉簪挽了一个男子的发髻。顾锦行抿了抿唇,这支玉簪还是商翟曾经送给她的。 接着,顾锦行摸到她的腰间另外还有一个荷包,这个荷包里装着她剩余的玉簪、珠花和耳坠。只是,珠花好像少了一支。 荷包里的东西基本上都在,银票也在,看来劫走她的人不是为了财。既然不是为财,那又是为了什么?难不成是为色? 顾锦行也不知道自己在地牢里面待了多久,只是突然就听见铁门“哐当”一声开了,一束光线射了进来。 然后,两个身强力壮的黑衣人进来,把她提起来,把她带了出去。 不等她看清楚周围的状况,顾锦行就被强行塞进了一辆马车。紧跟着,马车里又进来一个健壮的婆子看守着她。 然后,马车行驶起来。顾锦行侧耳听见,在马车外面还跟着好几个人。看来她想要中途跳马车逃离几乎是不太可能的。 大概是觉得马车外面反正也有人跟着,顾锦行翻不起什么风浪。再加上又是半夜赶路,所以,马车内看守顾锦行的婆子很快就在马车的颠簸中晕晕欲睡。 顾锦行却异常清醒。她的脑子里一刻不停地想着逃离的计策。然后,她注意到,马车门边有一道虚开的缝。 顾锦行看了一眼身边的婆子,见她上下眼皮直打架,正在犯困。 顾锦行又眯着眼睛假装睡觉,想了想,他们是在夜里赶路,如果她要神不知鬼不觉地从车门缝处扔点东西出去,想必在夜色里也不容易被发现。 于是,暗暗打定了主意,她一边留心着身边的婆子,一边悄悄扯下腰间的荷包,一件件拿出玉簪、珠花、耳坠、玉扣、珍珠,陆陆续续透过马车门边的缝隙扔了出去。 最后,她悄悄留下了银票,把两个空了的荷包扔了出去。 和她预想的一样,因为是在夜间赶路,车内的婆子差不多睡着了,而马车外的人也没有留意到从车门缝处漏出来的东西。 第249章 线索 木凤、木青和严壮等人沿着土路上遗留下来的脚印边走边搜寻,还真找出了一些零星的线索,并按着这些线索的指引回到了梅州城。 刚抵达梅州城门之外,严壮就接到了信鸽。安定侯府驯养的信鸽都是用特殊药物喂养的,能辨识出特定的气味。 为了传递信息方便,侯府侍卫出远门都会随身携带信鸽,同时,侍卫身上也会携带一枚特制的药丸。无论在何地,信鸽只要闻到那股熟悉的气息,就能精准地找到人。 看见严钰的信,严壮顿时有了主心骨,“二少爷和商世子正在往梅州赶,咱们先进城找家客栈安顿下来,再筹谋如何找小姐。” “严大哥说得对,我记得梅州城内有一家悦来客栈最方便打探各种消息。丐帮弟子也喜欢上那去卖消息。”顾青说。 听了他的话,其余几人都不约而同地审视着他,木凤问:“顾青,你是怎么知道的?你对梅州城很熟?” “你小子,若是熟悉梅州城,先前怎么一点口风都没漏?”刘德瞟了他一眼。 顾青有些不自在,“小姐收留我之前,我要过饭。当年家乡遭了难,我娘带着我逃荒,就死在了梅州。娘死后,我……我在丐帮混过,后来流浪到京城,才遇上了小姐。” 顾青的声音越说越低。想到往事,想到早死的娘和从前三餐不继,四处讨饭的日子,顾青的眼圈不由得红了。 木凤和木青只知道顾青是被顾锦行从街上带回府的流浪儿,只因为他人小机警,脑子也活络,把他当跑腿的小厮培养,却没有想到他竟然还有这样经历。 严壮、严新也愣了愣。 刘德拍拍他的肩:“兄弟,那些都过去了,咱们都跟着小姐好好当差,以后不愁没有好日子!” 顾青使劲儿地点点头,他对顾锦行更多了些感激,“我们还是快些寻找小姐的下落吧。” “走,先去悦来客栈。”严壮当机立断。 进了悦来客栈,放好行李,歇息片刻之后,严壮就问顾青,“这城内的丐帮可还有你认识的人?” 顾青略微有些迟疑:“我从前认识的帮主和一些兄弟不知道还在不在,不过我知道他们的落脚点,可以去打听。” 严壮、严新从前在侯府侍卫营时,大多数时间都跟着主子外出公干,更没少帮着主子做一些阴暗之事。 像严钰这样的侯府贵公子,虽然表面上看似清风霁月,但实际上,为了家族,侯府背后牵扯的各种恩怨、阴私,也没少沾惹。 严壮、严新等人跟在严钰身边,见多识广,对各种江湖游戏规则不陌生,若是要想寻人或者打探消息,自然知道该去哪些地方。 于是,几人一番合计,便各自分了工。顾青和刘德去丐帮打探消息;严壮、严新二人则分头去当地青帮打探消息。 木凤和木青二人去了梅州官衙,拿出安定侯府的令牌,请官府帮忙寻人。 官衙见了京城侯府令牌,且侯府又是宫中淑妃和九皇子的外家,自不敢怠慢,即刻命了官府的人去城内各处打探消息。 梅州有三个城门,从开州入梅州,进的是南城门;自北城门出梅州,是去泰州的路;自西北城门出梅州,是去康州的路。 康州路上,一名逃难的妇人带着一双年幼的儿女自一家农户乞讨出来,母子三人吃完了被施舍的饭食,继续一路朝着梅州城行去。 阳光打在路面上。穿着破花衣的小女孩许是才吃了些东西的缘故,有了精神,开始蹦蹦跳跳。突然,她看见了两粒晶莹光泣的珠子。 珠子好像还会变色,在阳光的笼罩下,似乎一会儿呈蓝色,一会儿又是淡粉色。 小女孩忍不住弯腰捡了起来,拿到妇人面前,“娘,你快看!” “娘,那里还有!”紧接着,小男孩又喊了一声。 这次,他们捡到的是一根精美的簪子。 “好!好!太好了!太好了!”妇人看见珠子和簪子突然变得惊喜异常,面上流露出激动的神色。 “妞儿、虎儿,快拿给娘保管。这可是值钱的好东西!”妇人忙把女儿手中的珠子和儿子捡到的簪子拿到自己手上瞧了又瞧,嘴都快笑咧了。 然后,妇人又小心翼翼地把簪子和珠子收起来,一改先前的萎靡不振,神采熠熠地说:“快走,妞儿,虎儿,等进了城,娘把你们捡到的珠子和簪子变卖了,买馍给你们吃!” 妇人激动之余,不由自主想起从前在有钱人家当丫鬟的日子,因为跟着主母见识多了,但凡值钱的好东西,自然逃不过她的眼睛。 只可惜,那户人家出了不肖子,把好好的家财败空了,府中下人被迫自谋出路。 她嫁给了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户,又生了儿女,原本以为可以过安生日子,却不想家乡发大水,村子淹了,洪灾之后又遇瘟疫,一家人虽然逃了出来,可是男人到底还是在路上死了…… 想到这里,妇人又小心地按了按放在胸前的珠子和簪子。她从前在主家也见过和这一样的好东西,心想这两粒珠子和簪子怎么也能当十两银子。 严壮等人各自打探完消息回到悦来客栈时,商翟和严钰已快马赶到了梅州。 商翟的近身暗卫木甲、木乙等人在第一时间寻到了木凤、木青。 “二少爷,我等没有保护好小姐,请二少爷责罚!”看见严钰,严壮和严新上前请罪。刘德虽然一直跟着顾青行,却仍然算是安定侯府的家奴,也上前请罪。 看见旧主,木凤、木青二人也面带愧色。 商翟满面寒霜,不怒自威。 “说说吧,小姐是怎么失踪的,你们可曾打探到什么消息?”严钰扫了严壮等人一眼,他虽不像商翟那样令人胆寒,却也自带气场,不容小觑。 听见主子问话,严壮、严新心生怯意,木凤看了他俩一眼,眼角又瞟了眼商翟,壮着胆子小声回答:“我们在夜里被下了迷香,醒来后,小姐就失踪了……应该是被人劫走了!” 木凤的话音刚落,她就感觉到一股令人窒息的寒意扑面而来,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还有呢?”商翟沉声问。 “我们找到了小姐遗落在地上的珠花。根据足迹判断,是往梅州而来。”木凤急忙说。 刘德上前一步,“小的和顾青去了丐帮的落脚点,问了几名乞丐,有一名宿在北城门墙根的小乞儿在昨日破晓时分醒来撒尿,看见几个鬼鬼祟祟的人骑马进了城,往城东方向去了。据那名小乞儿说,他还看见有一匹马背上驮着人。” 刘德的话刚一说完,商翟就看了木甲一眼。木甲当即领会他的意思,带了两名暗卫往城东掠去。 商翟随即看向严壮、严新等人。 “梅州城内有六处牙行,小的挨个寻访了一遍,没有小姐的踪迹。”迎着商翟的目光,严新的心里忍不住抖了抖。 “小的去青帮打探了一下,他们近日经手买卖的都是家中走投无路的孩童,没有小姐的踪迹。不过,小的使了银子,青帮的人承诺会帮着留意。还有,青帮的人还说了一条消息……”严壮开口道。 见商翟和严钰二人紧盯着自己的眼神,仿佛就要把自己吃了一样,严壮艰难地咽了咽口气,继续说:“昨日深夜,他们看见红芳楼有一辆马车往西北城门去了,跟了不少护卫。” 第250章 查封红芳楼 约摸一个时辰后,木甲和木乙回来。 “主子,属下二人在城东分头打探了一番,城东是梅州青帮的据点,此处开了多家青楼,最大的青楼是红芳楼。”木甲说到这里,朝自家主子看了一眼。 “红芳楼?”商翟重复了一句,他直觉这个名字有些熟悉。 木甲看了看主子的脸色,上前一步,低声道:“红芳楼是平康王的产业。红芳楼的老鸨秋娘是平康王的八大心腹之一。” 木甲说破,商翟自然也就明白过来。 出京之前,德昭帝把御史弹劾平康王的奏折拿给他看过,其中有一份奏折里就提到了平康王的敛财之所红芳楼。难怪他觉得这个名字熟悉。 从北城门墙根的小乞儿看见有人入城,往城东而去,马背上还驮着人,到半夜青帮有人看见一辆红芳楼的马车往西北城门而去,而西北城门出去的路直通平康王封地康州…… 商翟很快就把所有线索连串了起来。他压下心里的怒火,取出一面令牌扔给木甲,“去府衙调兵,搜查红芳楼!” 木甲拿起令牌,领命而去。 红芳楼很快就被梅州府衙的官兵围得水泄不通。木甲亲自领着一队官兵和几名暗卫进了红芳楼。 见有官兵来搜查,红芳楼里顿时人仰马翻,到处都是惊叫声。狎客们纷纷被赶了出去,而楼里接客的姑娘们和下人全都被官兵集中到一处看管起来。 “哎哟,各位官爷,不知奴家哪里得罪了众位官爷,这是要做什么,吓死奴家了!”秋娘扭着水蛇腰,哭哭啼啼地走上前来。 木甲厌恶地躲开她,带着几名暗卫开始四处搜查。 商翟踩着官步,在梅州知府的陪同下,一步步踏进了红芳楼。 不过片刻功夫,木甲就把一张搜出来的画像呈递到了商翟的面前。而画像上的人正是顾锦行。 商翟的冷厉的眸子溢满血色。他一步步走到秋娘面前:“画像上的人现在何处?” “哎哟,官爷啊,你说什么啊,奴家听不懂,奴家没有见过这个人,奴家不认识!” 然而,秋娘的话音刚落,商翟飞起一脚,就把她踢了出去。 “带下去,用刑!”商翟冰冷的话时一落下,两名暗卫就一左一右拖起秋娘就走。 秋娘当即花容失色,只得报出背后的主子:“官爷,有话好商量,红芳楼是平康王的产业,还请官爷看在王爷的面子上高抬贵手!” 然而,商翟岂会听她的,转头看了梅州知府一眼,面无表情道:“本钦差奉命查案,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你该知道好歹!” “下官明白!下官明白!钦差大人请放心,在疑案还没有查清之前,下官绝对不会露半点口风!”梅州知府一个劲儿地点头哈腰。 “那就好!这里就先查封了吧!”商翟说完便走了出去。 “钦差大人放心,下官这就把红芳楼封了。”梅州知府擦了擦额上的冷汗,一边命人准备封红芳楼,一边命人把楼里所有下人和接客的姑娘都先带入县衙关押。 从红芳楼里出来,商翟的心里仍然堵着一口郁气。想到不辞而别的顾锦行,他的心里的火气就腾腾上窜。 然而,想到顾锦行如今不知下落,不知落入何人之手,不知在何处受苦,他的心里又忍不住地担忧。 他骑上马往悦来客栈的方向去寻正等候在那里的严钰等人。 拐过了两道弯,走过了两条街道,在经过一处当铺时,商翟突然勒住了马。 他调转马头,目光锁在了一名身着褴褛,带着两个孩子的妇人身上。 他亲眼目睹这名妇人被当铺的伙计拦在当铺门外,随后,妇人从怀中摸出了两粒浑圆的东珠和一支玉簪。 当他的目光扫过妇人手中的那支玉簪,心里抖了一下,疼痛起来!他认出了那支玉簪,正是他送给顾锦行的! 守在当铺门前的伙计一看见妇人手中的东珠和玉簪,眼睛立刻就亮了,当即就要放妇人进去。 商翟打了一个手势,两名暗卫闪身而出,一个抓着妇人,一人抱起她的两个孩子,跟在商翟身后迅速离去。 当铺门前的伙计猝不及防,瞪着双眼,大张着嘴,还没来得及出声,人就已经不见了。 商翟直接把人带进了悦来客栈。客栈中的老板和伙计见琮一行人来势汹汹,早已躲藏了起来。 暗卫把妇人扔到商翟面前,另一名暗卫随后把她的两个孩子放下。而妇人手中的那两粒东珠和玉簪,已经被放在了商翟的面前。 两个孩子看见桌上的玉簪和东珠正要伸手去抢,被一名暗卫拦住。 “坏人!那珠子和簪子都是我们的!是我们捡到的!”小男孩张嘴就要去咬暗卫的手。 突然,金光一闪,商翟从身上拿出一锭金子,放在母子三人面前。 “告诉我,这两粒珠子和这支簪子,是你们在何处所捡?老实交待,这锭金子就归你们!”商翟沙哑着声音。 听了商翟的话,妇人似是不敢相信。 两个孩子看了看珠子和簪子,又看了看离自己更近的金子,犹疑半晌。小女孩转头看向妇人,“娘,用金子换的馍多,还是用珠子和簪子换的馍多?” 妇人突然流下泪来,哽咽道:“傻孩子,自然是用金子换的馍更多。” “娘,那我们要金子!”小男孩一把抱住面前的金锭,看着商翟,“叔叔,簪子和珠子我们不要了,都给你吧!” 旁边的木凤、木青、严壮等人看见听见这一幕,心里都颇不是滋味。 商翟的眼神暗了暗,声音也软了下来,“告诉我,珠子和簪子,你们是如何得到的?” “我们……我们在路上捡到的!”小女孩怯生生地回答。 商翟又看向妇人。妇人忙说: “官人恕罪!民妇带着两个孩子逃荒,一路从康州过来,这簪子和珠子是民妇的这两个孩子在城外的路上捡到的。民妇见它们是好东西,才想着当了换点钱给两个孩子买吃的。” 商翟听了,便把两粒东珠和玉簪收进怀里,看了严钰等人一眼,“去康州!” 第251章 留下记号 商翟带着一行人出了悦来客栈,骑上马,飞驰出了西北城门,上了通往康州的路。 商翟和严钰并骑行在最前面,后面跟着木凤、木青、严壮、严新等人。商翟的两名暗卫拖着奄奄一息的秋娘落在最后。 暗卫用刑,手段自然非同寻常。秋娘到底是女人,最后熬不住招认顾锦行已被送往平康王府。 得知顾锦行的下落后,严钰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商翟周身的冷意与怒火早已喷薄而出,令木甲、木凤、木青等人望而生畏。 提心吊胆的众人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既不能落太远,也不敢朝前靠太近,除了赶路,相顾无言。 木甲一边赶路,目光一边朝四处睃巡。突然,他觉察到一些异样。及时勒住了马。紧跟在其后的木凤、木青也勒住马头停了下来。 “你们看!”木甲指着路面。 木青眼尖,一眼就看见路面上有一道车辙印,车辙印的旁边正好遗落着两粒浑圆莹润的东珠。 木青翻身下马,捡起两粒东珠,继续往前走了一段路,又先后捡拾起珠花、玉簪和其余的珠子。 “这些都是小姐留下的,她担心咱们找不到她。”木青忍不住流下眼泪。 “那边还有个荷包,”木凤一边说一边朝前方土路旁的沟坎走了几步,在褐色的泥土和绿色的青草丛中,有一抹熟悉的红色刺激了她的目光。 木凤俯身捡起来,“这个荷包也是小姐的。” 木凤、木青二人翻身上马,驱马赶到商翟面前,也不管他是否发怒。 “世子、严公子,奴婢刚捡到小姐丢在路边的东西。” 商翟听了并未说话,但加快了马的脚程。严钰朝二人点点头,“咱们得快些!” 一行人骑的都是快马,不过半日功夫就赶到了康州。 话说顾锦行把身上所有能扔的东西都扔下马车之后,就开始闭目养神。此刻她也睡不着觉,便一心寻思着自己的处境。 既然她是被劫来的,又暂时没有被人弄死,想必劫了她的人一时半会儿也不会要她的性命。这么想着,顾锦行稍微安心了一些。 只是,这些人为何要劫她?他们是什么人?顾锦行却想不通。 若是为了钱财,那么她荷包里面的那些银票,还有值钱的东珠、玉簪等,他们为何又不拿走?若是为了劫色……可是这伙人也没有对她怎样啊! 顾锦行的眼睛眯了眯,心念翻转,也不知道木凤、木青、严壮他们怎样了?若是他们也被劫走,应当是和她在一起才对。 既然他们没有和她在一起,那说明绑匪只是劫了她一人,木凤他们应当是安然无恙的,最多也就是中了迷香。 顾锦行的思维顿了顿。对了,他们必定是在那夜里中了迷香。否则,以他们几人的身手,当自己被掳走时,又焉能不察觉? 想到这里,顾锦行心里又轻松了一些。 待迷香散去,木凤他们清醒过来之后,见她失踪,必定会寻找她。只是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够找到线索?能不能顺利地把她救出来? 此刻,顾锦行自己也不知道身在何处,要往何处去! 想到这里,顾锦行又有些忧愁。 在马车的颠簸中,顾锦行一边想心事,一边慢慢地睡了过去。 当她再次醒来之后,马车已经停在了一处陌生的庭院里。 看守顾锦行的婆子也醒了,先行下了马车,接着粗鲁地把顾锦行从马车上拽了下来。 顾锦行也不和她计较。当她站稳之后,开始放眼打量周围的环境。 此时,天已经朦朦亮了,庭院很是宽阔,青砖围墙上的雕花户牗甚为精致。而两扇红漆院门上还有铜质的瑞兽门环。 顾锦行的眼眸闪了闪。 庭院内的下人虽然不多,却都是清一色的健壮男仆。 顾锦行又看了一眼押送她的人,除了婆子,其余的也都不似普通护院。而这些人的身上还挟带着一股肃杀之气。 顾锦行的心念又是一动。同样的肃杀之气,她在严壮、严新、木甲、木乙等人的身上都见识过。这些人,莫不都是隐藏的高手——暗卫? 顾锦行正想着,就看见从屋子里面另外走出来两名健壮的婆子。这二人同押送她的婆子交接一下眼色,就要伸手推搡着顾锦行往屋内去。 “把你们的手拿开,我自己会走!”顾锦行面无表情地盯着两个婆子。 迎上她那毫无波澜的沉静目光,两个婆子竟在不知不觉中心生怯意。 “这里守卫森严,进了就出去不了,姑娘最好老实一些,不要打逃跑的主意。”一个婆子皮笑肉不笑地说。 “你们放心,我不会逃走。”顾锦行倒也没有生气,语气仍然平平淡淡。 两个婆子不由得有些惊异,互相对望了一眼,眼神都有些古怪。 按照她们的经验,以前那些被掳来的女子,哪个不是哭天喊地、要死要活的,闹着要绝食、要上吊、要撞墙…… 眼前这个倒是奇了,既不哭也不闹,看神色还相当地镇定,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被绑到这里,等待着她的将会是什么?两个婆子在心里嘀咕。 此时,顾锦行不是不恼火,也不是不想逃,只是她更清楚,眼下确实没有办法逃走,仅靠她个人的力量要从这里逃出生天,显然有些行不通。 因此,倒不如先养精蓄锐,把情况弄清楚再说,顾锦行这才强作镇静的样子。 两个婆子似乎也相信她根本逃不掉,便依言不再碰她,只是一前一后地押着她往屋子里去。 走进屋子,顾锦行一看,心里惊了一下。这是一间寝殿,屋子里摆放的桌椅、床榻,全都是用上好的花梨木制成的。 多宝阁上的玉器等古董,一看就不是凡品。 顾锦行的目光又扫过书桌上的一方镇纸,瞳孔猛然一缩。这方镇纸,就算在富贵人家也不常见。看样子,把她劫到这里来的人,地位身份定然不低。 不过,屋子里面充满了一股浓郁的脂粉味,脂粉味中还混合着其他异味,这让顾锦行感到很不舒服。她不习惯这样的脂粉气息。 “我头晕,你们把门窗都打开,透透气。”顾锦行平静地看着两个婆子,吩咐道,俨然自己就是主子。 两个婆子听了面露不虞,却也没有反驳。屋子外面就有守卫,院落四周也有侍卫,一个黄毛丫头,料也插翅难飞。 “老奴把这门窗都替姑娘打开了,姑娘且安分些罢,好生在这屋子里待着,千万别寻思着想跑出去,若是被打断了腿……啧啧啧!”一个婆子一边去打开门窗,一边阴阳怪气地说。 顾锦行仿佛没有听见婆子的威胁。她看见门窗都打开之后,又吩咐道,“你们去给我拿些好吃的来,我饿坏了!对了,有好茶吗?给我泡一壶好茶。” 两个婆子听了,简直被气坏了,先前那些被掳来的丫头,还没有谁的胆儿这样肥,竟然敢支使她们做事! 不过,想到自家主子把人悄无声息地掳来的目的,两个婆子也不好发作,只好忿恨地出去,一个去倒茶,一个去厨房里拿饭食。 第252章 平康王 愉太妃曾经是先帝的宠妃。因此,先帝爱屋及乌,对宠妃所生的儿子,也多了几分喜爱。 先帝在世时,为了护平康王的安全,不仅给了他三千护卫,还另外给了百名暗卫。而平康王带走的这三千护卫和百名暗卫,无一不是精英高手,个个都能以一挡十。 先帝过世,德昭帝继位,平康王迁到封地之后,又拿着先帝私下留给他们母子的钱财,在暗处招兵买马,收买人心。 平康王居住的府邸,也是经过了一番改建,层层加固了的,且不说府邸内外如天罗地网般的侍卫、暗卫,府邸内还设置了无数隐藏在暗处,能杀人于无形的机关。 所以,自先帝驾崩之后,平康王虽然避居于康州,其实力却不容小觑。纵然商翟机智多妖,他的暗卫也武艺高强,可平康王的府邸却不是那么好进入的。 尽管商翟已经按捺不住救顾锦行的心情,却也理智地知道,他不能够让自己的暗卫,以及木青、木凤、严壮、严新等人硬闯平康王府,去白白送死。 思量一番之后,商翟便带着严钰等人去了天一茶楼。 天一茶楼地处康州城最繁华的商业街道上。茶楼有三层,一层是大堂,这里有说书先生,客人可以一边喝茶一边听说书。这里也是打探各种消息的好地方。 二层是专为客人设的雅间,花费要较大堂贵一些,通常接纳的都是家境富裕、不差钱的公子哥儿,或者其他身份显贵的客人。 茶楼里还养了专门唱曲的姑娘,客人在雅间内可以一边品茶一边听曲。 三层却落了锁,不对外开放,据说是专为茶楼的东家留的。 走进茶楼,商翟把一块令牌扔给了掌柜。掌柜拿起令牌一看,顿时肃然起敬,并立刻起身,二话不说就把商翟和严钰引至三楼,取出钥匙开了锁,领着二人进去。 “贵客请随意!”掌柜说完,亲自去沏了茶,送了上来。 “贵客还有何吩咐?”掌柜毕恭毕敬地问。 “给你家主子传信,让他即刻赶过来。”商翟道。 “小的这就去飞鸽传书!”掌柜说完,退了出去,顺手关上房门。 掌柜出去后,商翟走到临街的窗前,目光朝远处望去。在茶楼直线距离约五百米外,有一座气势恢宏,不逊色于皇宫内苑的府邸,那座府邸正是平康王府。 严钰也走到窗边,朝着商翟的目光望了出去。 “商兄,现在怎么办?”严钰忧心忡忡地问。 “等澄溪来!”商翟平静地回答。 “欧阳?他有办法?”严钰有些诧异。 商翟冷冷一笑,“苍恽多疑,鲜少出府,要想潜进他的府邸,只能先把人调出来,把他府邸的侍卫暗卫都引开。” “那同欧阳有何关系?” 商翟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桌面,沉默半晌方道:“灵居观了空道长是澄溪七叔。” 严钰听了,惊得睁大双眼,“你是说那个名满天下的了空道长?” 商翟点点头。严钰恍然大悟。 “等欧阳从京城赶来,最快恐怕也得明天了吧?” “不妨事,”商翟淡声道,随即唤来木甲,“你先带几个人去探一探王府,把红芳楼的老鸨还给苍恽。” “是!”木甲应道。 商翟又说:“若有出府的婢女婆子,把人扣下,木青机警,让她易容进去。另外,想办法把王府扰乱,澄溪来之前,不要让他们安宁。” 木甲离去后,商翟又唤来木乙,“你带人去收集所有和平康王府有关的不法证据,重点追踪平康城内和附近郡县失踪女子下落。” “是,属下即刻去办。”木乙抱了抱拳,迅速闪退。 平康王府,苍恽得知鼎炉已被送到,顿时心花怒放,正要往寝殿去,却见一名侍卫匆忙前来,“王爷,秋娘子死了!” “什么?”苍恽愣住,“你再说一遍!” 侍卫紧张地咽了咽口水,“王爷,秋娘刚才被人扔进来,已经没气了。” “秋娘?她不是在梅州红芳楼吗?出了何事?”苍恽咆哮道! 这个问题侍卫没法回答,只能做鹌鹑状,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尽量避免被牵连怪罪。 这时,长史进来,苍恽阴鸷地盯着他,“秋娘回来了?你去看了?” “王爷,下官去看过了,秋娘受了暗刑,血尽力竭而亡,想来是梅州那边出事了!” 长史刚说完,苍恽的目光就像毒蛇一样朝他扫去,“秦二呢?现在何处?” 长史的背脊顿时冒出冷汗,“下官今早接到他的来信,现在泰州。” “那个废物,让他即刻给本王滚回来!” “是,下官这就去传信!”长史急急忙忙退出房间,生怕晚一步就会被苍恽生吞活剥。 秋娘不仅是梅州红芳楼的老鸨,也是苍恽曾经的一名侍妾,深得苍恽宠信。梅州红芳楼,是苍恽敛财的钱袋。平康王府每年大量的收入都来自青楼。 梅州客栈则是苍恽专门用来寻找鼎炉的一个据点。起初,他让人在康州城内暗中搜寻十三、四岁至十五、六岁的未婚少女。 康州城内在连续失踪了二十余名少女后,不仅激起了民愤,更引来了官府的注意。于是,苍恽把手伸向了周围的郡县。 设在梅州的那家黑店,就专打过路女性的主意。凡是前去黑店投宿的人,只要是年龄相符的少女,都被他们以各种手段暗中绑架,悄无声息地送进康州平康王府。 梅州出了变故,想必已经被朝廷,被他那位好皇兄盯上了。想到这里,苍恽就烦躁不已。 这时,看守顾锦行的一个婆子走了进来:“王爷,鼎炉已经为您备好……” “滚——”婆子的话还未说完,苍恽抄起手边的镇纸就朝婆子砸了过去。婆子的额头当即就被砸出一个窟窿,血流如注。 “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婆子吓得浑身瘫软,一下就跪到地上连连磕头。 “来人,拖出去杖毙!” 外面的侍卫听见,立刻进来把婆子拖了下去。接着,院子里响起棍棒此伏彼起杖责的声音。婆子很快就咽了气,又被拖去了府外的乱葬岗。 第253章 开始行动 顾锦行被软禁在平康王府仙鹤堂的内寝殿之中,时间慢慢过去,从清晨进入日暮,虽然她的面上仍然是一派从容镇静,其实内心已经无比焦灼。 不知道身在何处?不知道自己为何被掳来?不知如何才能逃出这个地方?如果不能及时脱身,也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将是什么? 趁着两个婆子不在,顾锦行试着走出去,可是她刚迈出门槛,就被另外两名侍卫模样的人拦下了。 顾锦行定了定神,看着眼前两个面无表情的人,“两位大哥,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为何要把我抓来?” 两名侍卫都没有回答,只是用戒备的眼神紧盯着她。顾锦行见状,更加确定自己一个人铁定是逃不掉的,只好又回到屋里,脑子里乱糟糟的,不得不强打精神苦思其他办法。 直到晚膳时分,一名专门看守她的婆子回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厨娘。厨娘的手上提着一个食盒。 厨娘把食盒放在桌上,取出里面的一碟青菜和一小碗米饭。 顾锦行看了一眼,心里顿时有了主意,嫌弃道:“这是给人吃的吗?猪食还差不多,快拿走!我要吃八宝鸡、水晶鹅肝、芙蓉蒸蛋、黄焖鱼翅……” 顾锦行报了一串菜名。婆子一听就怒了,恨恨道:“小贱蹄子,还当自己是娇客呢!不过就是我家王爷找回来的鼎炉,等今晚王爷用了你,明儿就把你扔锅里去煮!” 婆子的话就像一记炸雷,顾锦行瞬间就被惊了一下。待她稍回过神来,就见背对着婆子的厨娘正对她挤眉弄眼。 顾锦行莫名地觉得厨娘的那双眼睛很熟悉。 厨娘迅速冲她使了几个眼色之后,才开口道:“姑娘且凑合着吃吧,能不做饿死鬼就不错了!” 厨娘说完,转身对着婆子:“嬷嬷不要生气,被这种贱人气坏了不值当。我在厨房给嬷嬷留了好酒好菜,嬷嬷随我去吃点,喝上一盅可好?” 婆子显然被厨娘安抚到了,恶狠狠地盯着顾锦行,“哼,贱蹄子,今晚主子就会来收拾你!老身警告你,不要打歪主意,否则没你好果子吃!“ “嬷嬷,消消气,咱们走吧,在这平康王府里,料她也翻不了天!”厨娘一边说,一边半推半拉地把婆子带出了门。 厨娘转身关门时,冲着顾锦行迅速打了一个手势。 顾锦行看清那个手势之后,心里顿时涌起一阵惊喜。木青来了!没错,就是木青,她易容进来了!难怪“厨娘”的眼睛是那样熟悉。 此时,顾锦行知道了她被掳进了平康王府。对平康王,她略有耳闻,先帝的第四子,先帝宠妃愉妃所出。 据说当年先帝曾一度有意让四皇子苍恽承继大统。只是先帝还未来得及做出安排,就被身为太子的德昭帝抢了先机。 德昭帝通过宫中的眼线,得知先帝企图之后,与宫中皇后,宫外诸葛家族,以及朝中太子一党联手打压愉妃和苍恽母子,迫使先帝放弃改立东宫,把帝位传给四皇子的念头。 先帝去世之后,平康王母子就迁到了康州。只是,恐怕这人想当皇帝的心一直没死。 不管怎样,如今,严壮、严新他们都知道了自己的下落,定能想办法救她出去。 顾锦行有了信心,便就着青菜把米饭吃得一干二净。她必须要养足精力,才有力气脱困。 这一夜注定不平静。 戌时,平康王苍恽喝了童子从炼丹房给他送过来的养生汤,才想起新来的“鼎炉”。当他正要起身往内寝殿去时,长史再次带着一脸惊惧之色走了进来。 “王爷,京城来信,焦丞相联合御史上奏弹劾王爷僭越祖制、拥兵自重、草菅人命,刑部还……还……”长史的头上冒着冷汗,后面的话吞吞吐吐。 “还什么?”苍恽用像看死人一样的目光看着他。 长史哆嗦了一下,不得不硬着头皮道:“刑部举证王爷与民间女子连续失踪案有关,皇上已派出钦差大人……” 长史说完后大气不敢出。 苍恽在不知不觉间攥紧拳头,厉声问道:“钦差是何人?现在何处?” “商郡王府世子,人已经出京了,但是行踪尚未探到。”长史低着头,声音越来越低。 他深知暴虐的平康王每每动怒时,就会打杀人命,长史提心吊胆,暗自在心里祈祷能够保住性命。 “让人去查!”最后,苍恽沉着脸吩咐道。 长史不敢耽搁,赶紧退出。苍恽再次烦燥起来,一时忘记了要往内寝殿去。就在这时,平康王府的东北侧,突然传来嘈杂喧哗的人声。 “走水啦——走水啦——” “快来人呀——走水啦——” “来人呀——快来人呀——快救王妃!王妃还在屋里!” “太妃——太妃娘娘——” …… “王爷,慈安堂和贤芳院走水了,太妃娘娘和王妃娘娘都被困在屋里了!”一名侍卫匆忙进来禀报。 苍恽勃然变色,立即出了仙鹤堂,往府邸的东北方向奔去。 大约一个时辰之后,平康王府的大火才被扑灭,愉太妃居住的慈安堂和平康王妃居住的贤芳院,都已经被烧成了灰烬。 愉太妃和平康王妃被几名王府侍卫拼死救出。太妃和王妃的身上都有烧伤,好在伤势不算重。但是慈安堂和贤芳院中,来不及跑出的婆子和丫鬟都被烧死了。 愉太妃和平康王妃另寻了院子暂时安置。愉太妃受了惊吓,紧紧抓着苍恽的手,不让他离去。苍恽只好陪着愉太妃,不停地安抚她。 大约子时,两名替苍恽看守炼丹炉的小童,一人提着一个袋子从仙鹤堂出来,随后从后门出了平康王府,匆忙往城郊走去。 半路上,在一条空寂无人的小巷中,突然有两名黑衣人从路旁的房檐上落下,拦住两名小童的去路。 两个小童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黑衣人一掌劈晕! 接着,两个黑衣人捡起丢在路上的袋子,一人扛着一名小童往天一茶楼的方向掠去。 天一茶楼早已打烊,白日人来人往,宣嚣繁闹的茶楼,已复归于宁静,此时的茶楼安静地屹立在暗夜之中。道路上已经看不见一个人影。 两名黑衣人并没有进茶楼,而是直接往茶楼后面走去。此时,商翟正立于茶楼背后的夜色之中。 “主子,人带来了!”两名暗卫把还在晕厥中的童子扔到地上,随后把手中的袋子打开。 袋口敞开之后,一股恶臭气味扑鼻而来。 立在商翟身后的暗卫木川上前,借着星月之光看了一眼,转身回禀:“主子,是人骨,被害人应该是被割肉剔骨。” 商翟的目光里充满厌恶,“拿上我的名帖,都送去官府!传话给胡知州,本钦差奉皇命督查民间女失踪案,让他务必秉公查办,不得有丝毫疏漏和隐瞒!” “是,主子!”暗卫重新拿上装着人骨的袋子,扛起晕迷的童子,往康州府衙的方向奔去。 第254章 给平康王下套 天一茶楼的三层,商翟和严钰正要用早膳,欧阳澄溪推门进来。 “你来得倒是快。”商翟扫了他一眼。 “我接到信就出发了!我可是赶了一夜的路!幸好有你送我的那匹千里驹!”欧阳澄溪风尘仆仆,一脸的疲惫之色。 “欧阳兄,辛苦你了!快来用膳吧,用完膳你再好好歇一歇!”严钰满怀歉意地说。 茶楼的小厮端来一盆清水,欧阳澄溪净了手,洗了脸,坐到餐桌旁。 也许是一夜奔波饿急了,他拿起银筷,毫不迟疑地就从盘子里挟起一个水煎包送进嘴里,边嚼边说:“无妨,先救锦丫头要紧!如今是何情况?” 商翟喝了一品粥,抬头看着他:“灵居观的了空道长是你的七叔吧?” “这与我七叔有何关系?”欧阳澄溪瞪了他一眼,“少打我七叔的主意!” 了空道长,俗名欧阳灿,与欧阳澄溪之父欧阳弘乃一母同胞的兄弟。 欧阳灿自幼淡泊名利,既不喜入仕,也不喜从商。在十三岁那年,他偶遇在外云游的灵居观清风道长。 彼时,清风道长的修为已名满天下,受世人景仰。清风道长见欧阳灿有慧根,便收他为徒,给他取法名为了空。 从此,欧阳灿便离开欧阳家族,随师父清风道长四处云游。 与此同时,欧阳灿跟随清风道长修习道家玄术。他天资甚高,不到十年就学有所成,并赶超其师。 于是,清风道长直接传了他衣钵。欧阳灿也被世人称为了空道长。 不同于和父亲欧阳弘的疏离冷漠,欧阳澄溪与这位七叔的关系却是极好,尤其在他羽翼未丰之前,时常得到七叔的庇佑。 道观和修道之人也并非完全不食人间烟火,同样也避不开红尘名利场中的磋磨。 如今,在欧阳澄溪的银钱支持下,灵居观早已一改昔日之势弱,跃居成为宋夏朝第一大道观。 商翟挟起一块小烧饼放进嘴里,吃完后慢条斯理道:“苍恽多疑,鲜少出府。他的府邸内外布满侍卫暗卫,府中还有机关暗道,直接进入只怕不易!” 欧阳澄溪又瞪了他一眼,“想要我七叔做什么?有话就说,有屁快放!” 严钰听了,一口粥险些呛出来! 商翟不以为意,拿起桌边的手巾擦了擦嘴角,继续说:“苍恽对了空道长倒是推崇,不如让你七叔约他前去灵居观参道?” 欧阳澄溪和严钰瞬间明白了商翟的用意。 “平康王府的侍卫、暗卫和府兵,总不能全都调走!那些人可都不弱!”严钰感到有些难度,皱眉道。 商翟又看着欧阳澄溪,“苍恽出府,自然会带走部分侍卫和暗卫。余下的……还是要借你的人用一用。” “我的人借给你用倒不妨事,只是你总得师出有名吧?”欧阳澄溪白了他一眼。 “你这个钦差大人总不好无缘无故就去抄一个王爷的家吧!何况,我听说这位王爷可是个记仇的,你确定他日后能放过你?不会继续找锦丫头和安定侯府的麻烦?” 欧阳澄溪说完,又朝严钰看了一眼。 “我自然不怕他来报复,”商翟冷笑一声,“康州、梅州、泰州等地的民女连续失踪案只怕和他脱不了干系!一旦查明,证据确凿,他的爵位能不能保住都难说!” 欧阳澄溪点点头,面上是一片风轻云淡,“那倒也是!不过,既然免不了都要得罪,倒不如直接把人按死!” 严钰听了惊了一下,狐疑地朝两人看了一眼,咳了两声道:“欧阳兄,表妹的事已经很感激二位了,不能再给二位添更多麻烦了。” 欧阳澄溪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话,又自顾自地道:“若是不能把他一次按下去,以他的能耐,迟早会查出锦丫头的身份底细,他难不成就不会有顾忌?你们能保证他不出手?” “没错,反正……他手上沾的那些人命,让他死了倒也不冤!”商翟赞同道。 欧阳澄溪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倒是还可以再卖给你一个消息,一万两银子!” 商翟的脸色瞬间就黑了,“你莫不是想钱想疯了!” “非也!非也!钱谁不喜欢?自然是越多越好!”欧阳澄溪邪魅一笑。 “你且说说,什么消息能值一万两?若是真值,我自然给你!”商翟道。 于是,欧阳澄溪推开桌上的碗碟,用手指蘸了茶水,写下了一行字。商翟和严钰一看,顿时面色凝重。 “怎么样?值一万两银子吧?自作孽、不可活!相信这也是咱们皇上愿意看到的!”欧阳澄溪道。 商翟的脸上流露出一抹深思,“这消息可靠?” “自然!雍山密林里屯着五万甲兵,你可以让人去打探!再不除去,迟早是朝廷隐患!不过,此事你不宜直接出手,最好让皇上派人过来!” 商翟朝严钰看了一眼,点点头,严钰心领神会。 “那就尽快按计划行事!”商翟一锤定音。 于是,三人离开茶楼,各自行动。 商翟迅速写下两封密信,分别用火漆封了,唤来木川:“你速回京,把这两封信交予郡王爷,其中一封是给皇上的,让郡王爷一定要亲手交给皇上。速去速回!” “是,主子!”木川接过密信,领命而去。 与此同时,严钰也写下了一封密信,依然用火漆封了,唤来严壮:“你即刻回京,去见侯爷,亲手把这封密信交给他。” 严壮也接过信,闪身而去。 灵居观在康州城外百里处。欧阳澄溪想了想,以欧阳灿的名义写了一封信。他自幼习书,书法是欧阳灿亲授的,得欧阳灿真传。 因此,他仿欧阳灿的笔迹惟妙惟肖,自然不会担心有人识破。 写完之后,欧阳澄溪唤来茶楼掌柜,“你亲自把这封信送到平康王府,就说是了空道长托我转交给他的。” 于是,茶楼掌柜拿着信,往平康王府去了。 第255章 平康王入套 康州知府胡运春出身寒门,德昭七年进士,入翰林院。后依附于汤太师和三皇子,逐渐受到重用。 德昭十五年被外放,先后在鲁州、豫州、泰州等地做官,德昭二十五年任康州知府,正四品官职。 储位之争,汤太师和三皇子一党落败之后,朝中三皇子一党均被牵连。有着敏锐的政治嗅觉的胡运春见势不好,迅速倒向东宫,向太子苍舒投诚,得以保全官职,没有受到波及。 平康王苍恽在康州的所作所为,身为知州的胡运春倒也并非全不知情。 尤其在十余名当地十四、五岁的民间女子连续失踪之后,家人擂鼓告至官府,胡运春也曾查到一些蛛丝马迹,而所有线索无一不指向平康王府。 只是他的为官之道向来是明哲保身。面对实力不可测的当朝王爷,且又圣意不明,胡运春果断压下自己查到的线索,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胡运春到底不蠢。焦丞相和御史台对平康王的弹劾,以及德昭帝派出钦差一事,早已通过东宫传至他的耳中。 胡运春揣测着圣意,在想着对策。对他来说,如何迎合圣心,抱紧东宫的大腿,保住现有的官位,最好能在官场上更进一步,这才是最重要的。 胡运春一连三晚,都宿在了白姨娘的房里。他有一妻两妾,而这位白姨娘,是平康王府侧妃白氏的庶妹, 白氏之父原是京城一个六品小官,白氏貌美被苍恽看中,先帝见儿子喜欢,允他纳为侧妃。 德昭帝继位后,苍恽一家迁往康州。德昭二十四年,白氏之父得罪同僚,被人构陷。 原本是一件冤案,但是被一直在暗中想要打压平康王的德昭帝得知后,直接坐实了白氏父亲罪证。 白氏之母早已过世。白父被斩首,白家男丁都被流放之后,白府只剩下一个姨娘和庶女。白父的姨娘便带着庶女和白父的遗信,去康州投奔了平康王府的白侧妃。 胡运春到康州上任的第一天,苍恽就命人把白侧妃的庶妹白月送进了他的府邸。胡运春不能拂了平康王的面子,收白月做了姨娘。 “月娘,你明日带上礼物,去一趟平康王府。”一番云雨之后,胡运春搂着白姨娘说。 白姨娘心下了然。胡运春每回让她去平康王府的用意,无外乎就是打探和平康王苍恽有关的消息。 “老爷放心,妾明日就去王府探望姐姐。说起来,妾已经有一段日子没见着嫡姐了,怪想她的。”白姨娘依偎在胡运春的怀里,软语温声道。 对于白姨娘的上道,胡运春很是满意,“听说王爷一心修道,不问世事,我自从来康州上任,也未曾见过王爷几面。你明日去王府,替我细细打探王爷平日在府里都做些什么。” “老爷,难不成你也想去修道?你若是要抛下妾,妾可是不依!”白姨娘娇嗔道。 “哈哈哈!你老爷我只是一大俗人,自然只喜欢你这样的!”胡运春边说边又朝白姨娘动手,两人又是一番干柴烈火。 第二日,胡运春刚在白姨娘的房中醒来,就听见了屋外院子里传来的下人婆子和丫鬟的尖叫声。 “外面何事?”胡运春蓦地从床上坐起。白姨娘也被惊醒了,赶紧起来服侍他穿衣。 胡运春穿好衣,束好发后,推门走进院子,入目的竟是一堆散发着腥臭的骨头,熏得他恶心不已,直想呕吐。 再一细看,只见这堆骨头中竟有明显的手骨、腿掌骨和头颅骨,分明就是人的骨头。 胡运春眼前一黑,浑身发软,险些晕倒,幸好一直守在院内不敢离开的管家伸手扶了他一把。 胡运春回过神来,又才注意到在人骨旁边,还跪着两个被绳子捆绑着的道童。 “这……这……这是怎么回事?”胡运春颤抖着声音问。 管家也是惊骇不已,早已被吓得面色苍白,如若不是看在每月五两银子的工钱上,为了保住这个来之不易的饭碗,他早就想跑路了。 “老……老爷,这……这是半……半夜被人扔进来的,还……还留下了一封信!”管家一边说,一边颤颤巍巍地把捏在手中的一张纸递到胡运春面前。 胡运春看见写在纸上的字,险些背过气去,再也没能控制住,一屁股跌坐到地上。 这时,师爷满头大汗地奔进来,“老爷,钦差大人来了,正在府衙等您呢!” 胡运春听了,又是一愣,不敢有丝毫怠慢,只得强打起精神从地上爬起来,忍着恶心,指着道童:“带走,把他们都给本官带走!” 天一茶楼的掌柜带着欧阳澄溪交给他的信,亲自去了平康王府。 苍恽在愉太妃的床榻前守了一夜,直到第二天早晨,愉太妃醒来继续喝了碗安神汤,吃了盏燕窝,又让府医诊脉,确定无事之后,苍恽才离开。 苍恽正要往仙鹤堂去,就见管家走过来。 “王爷,天一茶楼的掌柜来了,说是奉他主子之命,有一封了空道长的信要亲手交给您。”管家禀道。 对于天一茶楼背后的东家欧阳澄溪,以及欧阳澄溪和欧阳灿之间的关系,苍恽自然知晓。 “带他进来吧!”苍恽说完,就背着双手往岑安堂走去。岑安堂位于平康王府的前院,是苍恽处理日常事务之所。 掌柜被带进了岑安堂。 “小人见过王爷!”掌柜对着苍恽,毕恭毕敬地行了一个大礼。 “起来说话!” “谢王爷!”掌柜站起来,然后从怀里拿出信,双手递到苍恽面前:“王爷,我家主子自灵居观来,顺带捎了一封了空道长的亲笔信,嘱咐小的一定要亲手交给王爷!” 苍恽接过信,展开扫了一眼,见确实是欧阳灿的笔迹,心里略微放松了几分警惕,盯着掌柜,“你家主子现在康州?” 掌柜摇了摇头,他早已得了欧阳澄溪的吩咐,知晓该如何回答。 “主子原本是想亲自登门拜访王爷,亲自把了空道长的信交予王爷。却在临出门前接到京里的飞鸽传书,急召主子回京。主子无法,才千叮咛万嘱咐让小人把信转交给王爷。” 苍恽听不出破绽,朝管家看了一眼。管家当即明白,拿出赏银打赏了掌柜,再亲自把人送出了王府。 送走掌柜后,管家回到岑安堂,“王爷,需要小的派人去灵居观打探一下虚实吗?” 苍恽又拿起信看了一眼,“不用!了空的信不会作假。你去准备一下吧,本王半个时辰后启程去灵居观。” “王爷,小的昨日听长史大人说,朝廷已经派出了钦差,脚程快的话,估计这一两日就该到了!” “哼,本王才不想见那劳什子钦差!正好上灵居观避一避!钦差若是到了,你们且看着安排就是。”苍恽不以为意。 “那王爷的身边可得多带些人!”管家不无担忧。他自幼跟着苍恽,既是苍恽的心腹亲信,也是苍恽的左膀右臂,自然不愿苍恽出事。 “放心,没人胆敢把本王怎样!” 管家点点头,“那小的去给王爷准备五百侍卫,暗卫王爷都带走吧。” 苍恽想了想,“也好!余下的侍卫,让他们轮班守好府里。尤其松鹤堂给我看好了!万一有变,拿着我的令牌去康山调军。” 半个时辰后,一辆不起眼的马车驶出了平康王府。随后,五百名侍卫各个身着便衣,化整为零,陆续出了王府。 第256章 搜查王府(上) 欧阳澄溪接到苍恽出府的消息,立刻派人跟了上去。随后,他对欧阳朴说,“你亲自去,做得干净些,不要落下痕迹!” “属下把人劫下后,是带回来,还是……”欧阳朴望着自家主子,问道。 “先找个僻静的地方看守起来。多派些人手,不要让他跑掉了!”欧阳澄溪道想了想,又说:“把他弄晕吧,省得麻烦。” “是,属下明白!”欧阳朴转身离去。 严钰见状,拿起身边的剑,就要带着严新等人往平康王府去。欧阳澄溪伸手拦住他:“王府内还有两千多名侍卫,都是好手,直接对上代价太大。” “那依你之见应当如何?”严钰望着他。 欧阳澄溪的眸色暗了暗,“等!按我们的计划,一个时辰之后,苍恽的人必定回来要增援,正好把两千余名侍卫再调一部分出来!” “你确定他们一定会回王府调侍卫?你莫要忘了康山中还有他们的甲兵!” “不会!兵卒的目标太大,只有调侍卫才名正言顺!”欧阳澄溪笃定道。 “那……会不会太晚?”严钰依然担心被困在平康王府的顾锦行。 “你放心,苍恽已经出府,只要他不回来,锦丫头就不会有事!” 此时,康州府衙内,胡运春一进大堂,就看见了面容肃然,目光凛厉无比的商翟。胡运春浑身冒冷汗,硬着头皮上前见礼。 “罢了!胡知州,你既然来了,就赶紧升堂审案吧!”商翟一边说,一边把手中的一摞卷宗扔到他面前。 这时,从府衙的门外,也传来了阵阵击鼓声。 商翟的人,早已把那些失踪了女儿的苦主带到了府衙门外。 胡运春面如土色,心里却异常警醒。他对政治有着异乎寻常的敏感。平康王一直蜗居于康州,深居简出,德昭帝视之为眼中钉、肉中刺,却到底是无可奈何。 以德昭帝的耳目,以及朝中错综复杂的势力,平康王搜寻民间少女作鼎炉一事,怕是瞒不住人的。 如今,德昭帝亲自派出钦差督查民间女子连续失踪案,释放出来的信号就是,帝王准备拔掉平康王这颗威胁皇位的钉子了! 胡运春很快就想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和应对之策。他当即就找出自己曾经查到的线索,恭敬地呈递给商翟。 “钦差大人,民女失踪案,下官也曾力查过,还查出了一些线索。只是下官力薄,在这康州为官处处受人掣肘,下官……下官也是有苦难言,迫不得己啊!” 商翟听完这席话,看了他两眼,目光里透着嘲讽。旋即,他收回目光,“胡知州,你的苦处本官多少能够理解。只要你辑拿真凶,将功赎罪,本官自会禀明圣上,不会牵连到你!” “多谢钦差大人!多谢钦差大人!”得到商翟的承诺,胡知州感激涕零。 随后,胡运春亲审两名道童。有人骨作证,不到一刻钟,两名道童就竹筒里倒豆子,把平康王苍恽寻民间女子作鼎炉,事后又将人?骨割肉,用人肉炼制养生汤,悉数交待出来。 拿着手中的证词,商翟忍耐着内心的怒火,面无表情地看着胡运春:“胡知州,即刻遣人搜查平康王府。” 胡运春一听,心脏都跟着抖了抖。虽然他向商翟表明了立场,可是这要动真资格去搜王府,他一个四品知府,还是不敢呐! 商翟似是看透了他的心思,“本官身为钦差,自然代表圣上,一切后果,自有本官承担!” 得到商翟的保证,胡运春只好再次强打起精神,带着一众衙役,又调来五百名康州府的官兵,浩浩荡荡地往平康王府奔去! 苍恽坐在低调的马车里出了平康王府,一路往灵居观去。五百名便衣侍卫身藏武器跟在后面,百名暗卫隐藏在暗处跟随。 和以往悄然出府一样,苍恽神色泰然,对即将到来的风暴毫无预知。 出了康州城继续往前,在经过一片荒林时,一群蒙面黑衣人突然从天而降,拦住马车。 不过眨眼功夫,百名暗卫现身,会同五百名王府侍卫,就与面前不明来路的黑衣人缠斗在了一起,刀光剑影,血肉横飞。 黑衣人越来越多,平康王府的人渐落下风。一名暗卫见势不对,即刻虚晃一招,提起轻功,闪身飞离荒林,返身向王府的方向掠去。 平康王府的管家和长史得知苍恽遇袭,大惊,不作多想,立即派出两千名侍卫前去营救。 得知两千名侍卫已被调出府,欧阳澄溪望向严钰,“严二,救你表妹去吧!我就不去凑热闹了!” 严钰正等得心焦,听见欧阳澄溪的话,片刻也不愿耽搁,起身就冲了出去。 接着,欧阳澄溪扭头吩咐一直立在自己身旁的欧阳拓,暗楼四大金刚之一,“跟着严二,保证他的安全。另外,把墨石、墨九两人带上,平康王府内的机关交给他们!” “是,主子!”欧阳拓领命而去。 当王府增援的两千名侍卫赶到时,苍恽和他乘坐的那辆马车已不见踪迹。王府的百名暗卫和五百名侍卫均已毙命。 而就在王府侍卫出现之时,荒林之中再次涌现出一批蒙面的黑衣人。黑衣人以排山倒海之势,朝着两千名王府侍卫合围而来。 这两千名侍卫正要抽刀抵抗,每个人却都发现自己浑身使不上劲,,来不及想明白,便已头首分家! 这是一场单方碾压式的绞杀,毫无任何悬念,不过半个时辰,两千名王府侍卫全部倒仗在地,荒林中堆满尸首。 平康王府,严钰和欧阳拓带人冲进去后,官兵随后而至!王府迅速被合围看管起来,所有负隅顽抗的侍卫全部被杀。 就在严钰等人进入王府之后,厨房里的一名厨娘,趁着王府里面四处一片混乱,无人注意之时,闪身往松鹤堂掠去。 “小姐!” 顾锦行正在焦灼地计算着时间,猛然回头,只见冲进来的厨房一把抹下脸上的人皮面具,木青的那张脸赫然出现在眼前。 “小姐,我来了!” 第257章 搜查王府(下) 得知钦差和官府的人前来搜查王府,愉太妃惊得一口气没上来,再次晕了过去。 平康王妃出自安家。安家也是世家之一,虽不及欧阳、诸葛两大超级世家显贵,但是在宋夏朝的世家谱系中也能排得上号。 平康王妃自幼被当作宗妇培养,嫁给苍恽之后,又做了二十余年王妃,不乏机变与手段。再说苍恽做下的那些事,虽然她未曾参与其中,却并非全不知情。 因此,平康王妃当下就知道事情不好,又得知苍恽已经出了平康王府,心下的不安更甚,立即一边让心腹婆子收拾细软,一边让人去把自己唯一的嫡女河阳郡主苍隽叫来。 “王妃不用惊慌,王爷到底是皇家的人,是皇上的兄弟,皇上就算再忌惮王爷,也总得顾念几分兄弟情谊!”童嬷嬷安慰她。 平康王妃闭了闭眼睛,压制住紊乱的心跳,叹了声气,“不,嬷嬷,皇上若真顾念兄弟之情,就不会派钦差来了,更不会轻易搜府了!” 接着,平康王妃又自嘲地一笑,“堂堂王爷的府邸,岂是说搜就能搜的!官府既然敢来搜查,除了有皇上的授意,必然也是拿到了证据!” 平康王妃说完之后,攥着绢帕的手不由得紧了紧,面色灰败。 “王妃……”童嬷嬷担忧地望着她。 “嬷嬷,你先去收拾,把我所有的私房银票,还有我所有的嫁妆铺子和庄子的房契地契全都带上。” 童嬷嬷刚走,河阳郡主苍隽后脚就哭着进来,“母亲,咱们府上为何会来官兵?隽儿怕!” 平康王妃嫁给苍恽十年才得一女,如今,河间郡主才十一岁。 “隽儿,你父王出事了,王府怕是难以保全。你跟着童嬷嬷去陵夔郡投奔你舅父。日后就好生待在你舅父家。待你及笄之后,你舅父自会替你寻一门好亲。” 平康王妃拉着女儿的手,心里酸涩不已。 “不,母亲,女儿不走!女儿不要离开你!”苍隽哭起来。 “母亲,父亲是王爷,您是王妃,女儿是郡主,父亲就算犯了错,皇伯父大不了将父亲降爵,总不至于牵连到我们!” “傻孩子,你懂什么!你父王……这次怕是躲不过了!”看着自幼锦衣玉食、富贵娇养的女儿,平康王妃泪如雨下。 “隽儿,听话,好生去投奔你舅父。若是我和你父王能侥幸逃过这一劫,定会派人去接你。”平康王妃安慰她。 河阳郡主还想再说什么,平康王妃却不容她再继续闹下去,转头吩咐身后的两个大丫鬟: “带郡主下去,替郡主找身下人的衣裳换上。你俩待我忠心耿耿,我自是信得过,你们就陪同郡主,随童嬷嬷一起去安家,日后好生侍候郡主。” “奴婢听命,必不负王妃所托!” “去吧!”平康王妃朝她们无力地挥了挥手。 童嬷嬷收拾完细软,挽着一个包袱前来回禀:“王妃,银票和铺子庄子的房契地契都放在这里了,老奴还收拾了一些轻巧的首饰。” “童嬷嬷,有劳你了。这些东西你且好生收着,日后都留给郡主。” “王妃……” “嬷嬷,你跟了我三十多年,是我信赖的人,隽儿我就交给你了!去吧!” 童嬷嬷两眼含泪,跪在地上向平康王妃磕了几个头,“请王妃放心,老奴一定会照顾好郡主!王妃多保重,老奴和郡主等您!” 童嬷嬷磕完头后,含泪退下。 平康王妃的另一名心腹婆子李嬷嬷走进来,“王妃,府邸已经被官兵围了,郡主他们如何能脱身?” “我自有办法让他们离开!”平康王妃咬了咬牙,下定了决心,“李嬷嬷,我让你准备的那些东西都备好了吗?” “王妃,老奴都准备好了,只是……王妃,要不您再想想?”李嬷嬷低下头,面露几分不忍。 和童嬷嬷一样,李嬷嬷也是安家旧奴,后来平康王妃出嫁,她做了陪房,一直忠心于平康王妃。 平康王妃的眼里迸射出恨意,“我十八岁嫁给她,如今已有二十一年,嬷嬷,你都看见了,这二十一年里,他的心里何曾有过我和隽儿!他何曾拿我当一个人!” 想起自己从嫁给苍恽之后,就像生活在炼狱之中,空有正妃的名头,却无丝毫实权,暗地里过着屈辱的日子,平康王妃的心瞬间坚硬如铁。 “嬷嬷,我决定了,把东西给我拿来吧!” 李嬷嬷听了,只好转身从一处墙壁隐密的暗格里,取出一包东西,递到平康王妃的手中。 “他前两日掳来的那名女子,可还活着?”平康王妃又问。 “这两日府里接二连三出事,老奴打探过,王爷还未近她身,如今还关在仙鹤堂的寝殿中。” “趁官兵在,想法把她放了!走吧,随我去见钦差!”平康王妃说完,拿着手中的东西迈出了房门。 木青带着顾锦行刚出仙鹤堂,就遇到侍卫的截杀。虽然苍恽离府,先后调走两千五百名侍卫,但是仙鹤堂的周围,仍然守着近百名侍卫。 木青立刻朝天空释放出信号烟雾,旋即和顾锦行重新退回房中。 墨石、墨九二人出自墨家,精通机关之术。两人联手破了平康王府内设的重重机关后,严钰和欧阳拓带人进了王府,四处寻找顾锦行。 “二公子,你看!”一束紫色的烟花冲上天空,木凤、严新等人心中一喜。 “走!”严钰即刻带着众人折转朝烟火的方向跑去。 商翟走进平康王府时。平康王妃已经一身素服等候在岑安堂中。 在京城时,平康王妃和商郡王妃有往来,自然认得商翟,此时见商翟穿着钦差官服,手持钦差令牌,心下明白,一边请罪一边将李嬷嬷交到她手中的那包东西打开后呈上。 商翟接过翻开一看,竟全是平康王苍恽私掳民女、草菅人命、蓄养私军的证据。 商翟似是看透了平康王妃的心思,“王妃递给本官的这些证据,不知王妃想要换什么?” “商世子,昔日在京城,我与你母亲多有往来。王爷犯事,罪有应得,我身为其妻,理当连坐,绝无怨言。只是罪妇有一小女,年方十一,能否请世子允诺她离开,让她隐姓埋名投奔她舅父去?望世子看在我与你母亲相交一场,给小女留一条生路!” 平康王妃说完便跪了下来。 宋夏律法规定,亲王、郡王未经允许蓄养私军,可以谋逆罪论处。一旦坐实罪名,除了抄家,全家上下所有人都要论斩。 平康王妃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要给自己的亲生女儿苍隽谋一条生路。至于由侧妃庶妃侍婢所出的庶子庶女,平康王妃尚且自顾无暇,哪里还管得了他们。 “河阳郡主尚且年幼,陛下仁慈,想必会考虑给王爷留下一丝血脉。”商翟淡声道。 得到商翟的答复,平康王妃就知道女儿定能保下一条命,瞬间松了一品气。蓦然又听见商翟问:“苍恽前两日是否掳来过一名女子?人现在何处?” 平康王妃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李嬷嬷抢先说道:“大人,老奴知道,那位姑娘被关在仙鹤堂……” 李嬷嬷的话还未说完,立在商翟身后的木甲就厉声打断了她,“带路!” 李嬷嬷急忙从地上爬起来,带着木甲等人就往仙鹤堂奔去。 木甲他们赶到时,严钰带着严新、木凤等人正在与看守仙鹤堂的王府侍卫交手。近百名王府侍卫,除了几名逃走之后,其余的尽数折于木甲等人的剑下。 第258章 梦魇 又一个夜晚来临,被官军密密围住的平康王府就像一个充满惊惧的巨硕的牢笼。 大约在子夜时分,这个牢笼的一道小门打开了,一名半百老妪手挽包袱,带着三名丫鬟悄无声息地出来。 她们趁着巡守的官军不备,快速进了王府对面一条暗黑的巷道,上了一辆不起眼的马车。随后,“得得”的马蹄声在寂静的暗夜中响起,马车渐行渐远。 就在两个时辰前,苍恽的心腹亲信,平康王府的管家企图潜逃未遂,被当场格杀。 此时,被点了哑穴和晕睡穴的平康王苍恽已经被关进了一座荒僻的庄子。庄子的里外四周都是暗卫。 与此同时,暗楼的八千死士,已经埋伏在了康山密林之外,而进出康山的所有道路皆被截断。 天一茶楼三层的一个房间里,顾锦行睡在榻上,正发着高烧。从被劫受惊,到被救出,顾锦行整整绷了两日的神经骤然放松之后,一下就病倒了。 木凤和木青伺候在旁边。 “小姐这次真是遭了大罪!”木青把一张湿毛巾拧干后,敷在顾锦行的额头上。 “谁说不是呢,幸好平康王那个疯子没能把小姐怎样,否则,你匀真是难辞其咎!”木凤接话道。 “对了,木凤姐姐,你说世子这次会不会带小姐回去?”木青走到门边,透过门缝朝外看了一眼,确定门外无人之后,回到木凤身旁低声道。 木凤冷笑一声,“哼,那还得看小姐愿不愿意回去!” “哎,木凤姐姐,你说长公主和郡王妃怎么就这样糊涂!小姐的家世虽然低了一些,人却不差,配世子绰绰有余,我看那些高门贵女,能强过咱们小姐的也找不出几个!” 顾锦行被烧得迷迷糊糊。她看见自己又回到前一世。她在写字楼里打工,每月拿着五千来块钱的薪水,虽说是朝九晚五,但每日下班后继续加班到晚上八、九点钟却是家常便饭。 除了上班,每个周末她还兼职做家教,分别给两个十二、三岁的初中生补习英语和数学。 她仿佛又看见母亲在病床上拉着她的手,满怀歉意地对她说:“都是妈连累了你……” 过了一会儿,她又看见了弟弟,弟弟愧疚地对她说:“姐,对不起,都怪我,要不是我四处借钱瞎投资,也不会欠这么多的债,都怪我……” 接着,前世的男友出现在她的面前,“我大姑给我介绍了一门亲事,她家里是经商的,会给她两套房子和一辆车做嫁妆……我们……我们分手吧……” …… 顾锦行陷在了前世的梦魇里,她的眼泪不停地流! 终于,几经轮回,她又变成了另外的一个人。这时候,她的名字叫顾锦行,她所在的朝代是宋夏朝。 她原本是世家千金,顾家大房的嫡小姐。只是,她的爹爹荒唐,败光了家产;她的母亲被爹爹的小妾算计失去了生命。 她有一个姨母,姨母很爱她。姨母庇护着她和两个弟弟长大。 只是和前世一样,她的亲事一直都不如意,好人家嫌弃她家的门第低,还有一个败家的爹;看上她的人家却要抬她去做妾,后来,她干脆立誓不嫁人。 但是,她仍然没有逃脱被算计。 因为她擅长经商,在两个弟弟成年之后,她的手中已经积累了大笔财富。弟弟顾安鸿中了状元之后,被安襄王的庶妹看中。 安襄王为了得到她手中的财富,乐见其成,帮着庶妹苍丹嫁给了顾安鸿。 苍丹嫁给顾安鸿之后,却被安襄王撺掇着争家产,最后不仅毒死了她,还毒死了顾安鸿。 她和顾安鸿死后,安襄王为了彻底霸占她名下的产业,又算计着让顾安飞入赘柳家,与柳意儿成亲。 柳家是安襄王外祖父家。柳意儿是安襄王的表妹。 顾安飞入赘柳家之后,柳意儿又在柳家和安襄王的唆使之下,算计着把顾锦行、顾安鸿和顾安飞名下的所有产业都过户到了自己的名下,然后又毒杀了顾安飞。 顾锦行、顾安鸿和顾安飞三人被相继害死之后,尸体也都被抛到了荒郊野外。 就在顾锦行以为他们姐弟三人的尸体都会被野狗吃掉,永世不得入轮回之时,却看见那个一向不受他们待见的同父异母的兄弟顾安简找来了。 安襄王府有一名曾经受过顾锦行恩惠的义仆,把顾锦行姐弟三人被毒杀,并被弃尸荒野的消息暗中递到了顾家。 顾安简这才得知长姐和两名兄长遇害,找到了他们的尸首。顾安简把长姐和兄长安葬之后,还在三人的坟前痛哭了一场。 …… 顾锦行的眼泪一直在不停地流,既为她和两个兄弟的悲惨命运,也为这世间的凉薄。好在,在这凉薄的世间,终究还是有一束光照进了她的心田。 “安鸿——安飞——”顾锦行突然大叫一声,醒了过来。 第259章 醒来 木青和木凤正靠在床榻前小寐,听见顾锦行的声音,瞬间就睁开了眼睛。 “小姐醒了!”木青看见顾锦行醒来,抑制不住惊喜,又伸手去摸了摸顾锦行的额头。见她的额头已经不烫了,这才松口气,“小姐,你终于退烧了!” “我这是怎么了?”顾锦行只觉得脑袋晕晕沉沉的,一时还没有缓过神来。 “小姐,我们刚把您从平康王府救出来,您就晕过去了,烧了一天一夜呢!”木青口快,不假思索地回答。 顾锦行这才想起自己被掳一事,记起木青易容进王府给她送信,后来严钰等人救她出来。 “我表哥是不是来了?”顾锦行扭头问。 木凤端来一杯温开水,扶着顾锦行喂了她一口,“二公子得到您被掳的消息后就从京城赶来了。商世子和欧阳公子也都来了。” “哦?”骤然听见商翟的名字,顾锦行愣了一下,有些不知所措。 “不过奴婢后来一直都没有看见他二人。只有严二公子在外面。”木凤似是看出了她的尴尬,忙又拿话岔开。 顾锦行看着眼前陌生的床榻、床幔,“这是哪里?” “这里是康州的天一茶楼,是欧阳公子的地盘,小姐且在这里安心养几天,轻易不会再有贼人上门。”木凤笑道。 木青端来一碗红糖小米粥,“小姐先来吃点东西吧,垫垫肚子,待会儿再喝药。” 于是,木凤、木青二人伺候着顾锦行喝完小米粥。这时,严钰在外叩门。 “小姐,门外是二公子,您要见吗?”木凤问。 顾锦行点点头,“让表哥稍等。” 然后,木青又打来一盆热水,替顾锦行擦洗了脸和手,木凤替她梳发,重新挽上发髻。两人又帮顾锦行整理好衣裳,才扶着她坐起来。 严钰走进来,“表妹,你好些了吗?” “表哥,我好多了,谢谢你从京城赶来救我!”顾锦行感激地望着他。 “一家人,说感谢太见外了,”严钰道,“你表嫂听说你被人掳走,把她急坏了,催着我来找你。现在好了,你没事儿就好!” “是,多亏表哥你们及时把我救出来,实在是不幸中的万幸!”顾锦行垂眸,想起自己被困在平康王府,无路可逃,生死未卜的那番滋味,仍然心有余悸。 “表哥,姨母不知晓吧?”顾锦行又忍不住担忧地问。她都不敢想象,严二夫人若是得知,该是怎样的伤心和担惊受怕。 “放心吧,此事只有我和你表嫂知道,我既没有告知母亲,也没有告诉五弟,等你好好回去,再亲口对他们说。”严钰道。 “谢谢二表哥。”顾锦行感激地对他笑了笑。 “你呀!一家人,再说感谢的话就见外了!”严钰无奈地摇摇头。 想到严二夫人、严钰、严京、小明氏等人对自己的亲善和维护,顾锦行不由得鼻子发酸,心想,这辈子一定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好好回报他们,报答他们。 突然,顾锦行又想起自己在梦魇时见到的那些场景。她忍不住问:“表哥,我想向你打听一个人。” “哦?你想要打听谁?”严钰来了兴趣。 “表哥,你听说过安襄王吗?你能不能给我说说安襄王这个人?”顾锦行望着他。 严钰面色一沉,眼神变了变,警惕地打量着她,“锦丫头,你问安襄王做什么?” 顾锦行目不转睛地看着严钰。严钰的表情逗笑了她。 “表哥定然知道安襄王的事情,你就给我说一说嘛!我只是想要多了解一些,免得以后撞上这些王爷,一不留神就吃了他们的亏!”顾锦行说。 听她这么一说,再联想到这次被平康王牵扯出来的事,严钰便相信了。 “罢了,就当闲话家常给你说说也行,也没有什么不可说的!”严钰一撩衣袍,坐在了椅子上。 木青立即给他端上一杯热茶。 严钰便把自己知道的关于平襄王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给了顾锦行。 先帝第六子苍昊,乃先帝的云妃所出。但是云妃并不得宠,所以先帝对这个儿子也没有多少重视。 但是只要是龙子,不管受宠还是不受宠,都是有野心的。云昊更是一个野心勃勃的人,他的野心丝毫不亚于苍恽。 大约是自小受尽了冷落,才更加渴望权势和地位。 不过,苍昊的野心和他的能力并不匹配。夺嫡路上,他首先对上的就是深受先帝宠爱的苍恽。苍恽无论是心智还是狠辣,都更甚于他。 所以,苍昊在夺嫡之争中,很快就败给了苍恽。 苍恽后来又败给了德昭帝。先帝在临终之前,为了保全苍恽,下旨封他为平康王,把康州赐给他做封地。 大概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德昭帝在回光返照时,可能想起了他那几个在夺嫡路上身殒命消的儿子,心里倍感负疚,便下旨对那几个儿子的后人施恩。 同时,苟活着的苍昊也被加封为安襄王,把襄州赐给他做了封地。 数年之后,安襄王苍昊因一次意外从马上摔下来,伤了脑子,人变得痴傻。 苍昊痴傻之后,自然不能理事。 德昭帝就下旨,让苍昊的嫡子苍琨袭爵,成为安襄王。 “这么说现任安襄王很年轻?”顾锦行眨了眨眼睛,问严钰。 既然安襄王的父亲苍昊和德昭帝,以及平康王苍恽是同辈,那么安襄王苍琨就是德昭帝和平康王的子侄晚辈,年龄大约与太子他们差不多吧! 严钰听了只觉得好笑,心想女孩儿家关注的,到底是和男子关注的不一样。 “安襄王居京城的时间不多,同安定侯府也并无往来,因此对他我也不甚了解。”说到这里,严钰咳了两声。 随后,严钰又说:“不过,我听说苍琨多智近妖,远超其父,且做事狠辣。你日后若是遇上了他和他的人,最好避着些,小心为上,以免惹祸!” “表哥,我知道了!我会小心的!”顾锦行慎重地点了点头,并没有把严钰的话当成是玩笑。 康州城外的康山附近,商翟和欧阳澄溪并马而行。突然,商翟没能忍住,打了两个喷嚏。 “啧啧,让我猜一猜,是我那位顾家表妹在骂你,还是京城的那位章家小姐在想你?”欧阳澄溪哂笑道。 听了欧阳澄溪的话,商翟脸色瞬间就青了。他一抽马鞭,甩开欧阳澄溪,独自朝前奔去。 欧阳澄溪却不畏他,趋马上前,很快又靠近他,“喂,我说,你这是发哪门子火?你若是想要发脾气,也该冲长公主、郡王爷和郡王妃去,可别殃及我们这些无辜的池鱼!” 见商翟不理他,过了一会儿,欧阳澄溪又摇头晃脑道:“啧啧,要我说,章家的亲事你若是退不掉,就别再去招惹我那顾家表妹,趁早离我那顾表妹远一点儿……” “滚!”商翟挥起马鞭就朝他抽去,欧阳澄溪火速避开,马鞭堪堪擦着他的脸侧掠过。 “喂,你是不是疯了!”欧阳澄溪吼了一声。 这时,木甲奔来,打断他们,“主子,安定侯明日就进城!” 商翟和欧阳澄溪二人立即正了正脸色。欧阳澄溪看着身边的欧阳拓:“吩咐下去,准备收网!” 第260章 京城来信 数日前,京城商郡王府。商郡王收到儿子派人送来的两封密信之后,赶夜进宫,把商翟写给德昭帝的那封密信亲手呈递上去。 德昭帝展开密信一看,顿时雷霆大怒。他深知商翟不会捕风捉影,既然密信中说平康王苍恽在康山蓄养了五万甲兵,那就是铁定是事实。 苍恽这是要做什么?想要造反吗?当年,先帝差一点就把帝位传给了他,这一直都是德昭帝心头的刺,德昭帝每次想起都如鲠在喉。 原本以为,苍恽私掳杀害民间女子一案,最多只能让他削爵;没想到突然来了转机,私蓄五万甲兵,正好能要苍恽的命! 既然苍恽的把柄被递到了他的手中,德昭帝自然不会手软。 “传朕旨意,着安定侯严允松前往京畿大营调拔十万甲兵,火速前往康州剿匪!” 是的,躲藏在深山密林中的私军,只能当匪剿! 当日,安定侯府,侯爷严允松也接到了严钰的密信,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德昭帝自登基之后,忌惮侯府兵权,安定侯一直没有带兵机会,侯府只有世子严硕在南疆领军。 而侯府靠军功起家,若是失去军功和兵权的加持,又如何能够延续家族的辉煌? 平康王,就是皇上心里的一根刺啊!势必得有人替皇上拔了这根刺!没准儿皇上会把这件事交给他来做。 只是这件事情在做了之后,好处和坏处都同样明显。 好处就是或许能换来德昭帝的信任,为家族谋些利益;坏处就是,万一有天德昭帝要顾念兄弟之情,背锅的也会是他! 安定侯一夜未睡。果然,在第二日早朝时分,就接到了领兵的圣旨。 康州天一茶楼。顾锦行只是受了些惊吓,身体并无大碍。因此,她在天一楼里养了两日后,精神就恢复得差不多了。 “小姐,公子来信了!”木青的手中拿着两封信,兴高采烈地进来。她知道,小姐最牵挂的人无非就是顾安鸿和顾安飞。看见两位公子的来信,小姐一定会很高兴。 果然,顾锦行得知是顾安鸿和顾安飞的来信,脸上露出喜色,一直抑郁的心境明显轻快起来。 在这个时代,各地之间的往来信函多是靠驿站。但是驿站传信的速度慢,且信件容易丢失,安全系数不高。 也可以借助镖局在各地走镖的渠道传递信函。但是通过镖局寄信,有时也不确定。因为镖师在送镖途中,也会有风险,比如有人劫镖,或者遇上天灾人祸等。 因此,但凡有势力的人家,往往都有自己的通信渠道,有的借助设置在各地的铺子,趁往来押送货物的机会传递信件。 有的世家高门贵胄则专门驯养了海东青、信鸽等,利用它们传递消息。 顾安鸿和顾安飞兄弟俩的信件,就是用信鸽送来的。 顾锦行接过信,展开有些褶皱的纸页,耐心地看完。兄弟俩跟着曹先生读书,已经学完了四书,将要开始学习五经。此外,曹先生还给他们安排了君子六艺的课程。 在读书之余,安鸿、安飞两兄弟每日还跟着武师习武。 这名武师原在军中任职,是一名校尉,后来在一次对鞑靼的战斗中失去左手,成为独臂,不得不退出行伍。 商翟见他身手矫健,武术功底扎实,就让人把他送到顾锦行的庄子上,让他教授顾安鸿和顾安飞兄弟学习武艺。 顾锦行又把他的家人接到庄子上,让他们全家团聚。武师的两个儿子和顾安鸿、顾安飞的年岁差不多,跟着兄弟俩一起读书。 武师对商翟和顾锦行自是感激,愈加珍惜这个机会,在教授顾安鸿和顾安飞武艺时也更加用心。 此外,在兄弟俩的信页中,另外还夹带了两封信函,一封是曹先生写来的,另外一封是香兰写来的。 顾锦行先看曹先生的信。曹先生在信中对安鸿、安飞兄弟俩夸赞了一番。顾锦行得知两个弟弟刻苦用功,读书习武都有长足的进步,心里很是高兴。 接着,顾锦行又展开香兰的信细读。顾锦行要求跟着她的人都要识字,还能写简单的书信。所以,香兰自从跟着顾锦行后,在识字和写字上很是下了一番功夫。 香兰在信中告诉她,顾锦行离京之前,让人送去庄子上的两车东西都收到了,让她勿要挂念。 香兰还说,庄子今年的收成不错,前两日装了几车时鲜的果蔬和山货,分别给安定侯府和都军侯府送了过去。 还有一车分给了顾房三房和顾秀、顾丽两姐妹,往肖姨娘那里也送去了一些。 庄子里剩余的果子都用来做了果酱和罐头。庄子里出产的果酱、水果罐头,都放在锦味轩里售卖,一年少说也能卖上三、四千两银子。 田里产的一些吃不完的蔬菜,有的用来喂猪,有的用来制作咸菜。 不论果酱、水果罐头,还是咸菜,都是按照顾锦行记忆中的那些前世的方法做的,在宋夏朝也都是绝无仅有的。 最后,香兰在信里告诉她,秦嬷嬷患了眼疾,每每看东西时,眼前总是一片白蒙蒙的。请大夫看过,可是大夫说秦嬷嬷的年纪大了,他也没有根治的法子。 看罢香兰的来信,顾锦行的心里沉甸甸的。 秦嬷嬷患的眼疾想必是白内障。在顾锦行的前一世,有现代医疗技术的加持,白内障可以通过手术治愈。可是在这宋夏朝,顾锦行也不知道该如何治好秦嬷嬷的白内障。 对了,还有香兰,她和香菊、香桃、香荷,以及春杏,年岁都差不多,都该嫁人了! 顾锦行沉浸在自己的思维中,没有留意到商翟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她的身后。 第261章 一年之期 木青在低头削水果。她把削好的水果切分成片状,放在碟子上,端到顾锦行面前。 木凤外出打探消息回来,走到门外,就看见商翟的背影。 木青听见木凤的脚步声,刚一回头,正好对上商翟的那张万年冰山脸。 木青迅速将视线移开,与立在门外的木凤对视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地交换了一个眼神,同时唤了一声“世子”,紧接着给他见礼。 顾锦行这才注意到身后的动静。她放下手中的信,转过身,看见商翟后略微有些诧异。 顾锦行在高烧之后醒来,就从木凤和木青二人的话里得知商翟也以钦差的身份来到了康州。只是一连数日,她都未曾看见他的身影。 因此,顾锦行以为,商翟不会再来见她,她和他或许终究是缘份太浅,从此桥归桥,路归路,互不相干。 即便日后再有牵扯,彼此也只是普通的朋友,或者只是在生意上往来。毕竟,开在京城的锦味轩,商翟是出了银子的,他也是股东。 “商世子,”顾锦行站起身来,客气向商翟施了一礼,同他打招呼。 商翟瞬间就捕捉到了她眼眸中的那份淡漠和疏离,心里不知不觉有了一种疼痛的感觉。 “锦儿,你……离京也不告诉我一声,”商翟的面色里不无落寞。 “商世子想要我说什么?”顾锦行压抑着内心的情绪,微微一笑,笑容里却不无嘲讽。 商翟的心紧了紧,惨然一笑,“对不起,直到我听说你离开京城之后,我才知道母亲去找过你,想必这是我母亲的主意。” 顾锦行望着他:“郡王妃劝我离京是一番好意,若不然,只怕长公主和郡王爷的人,亦或章家找上门,我此时已经徒惹了一身麻烦。” “你可是怨我?”商翟盯着她,不愿放过她脸上的丝毫神情。 顾锦行摇了摇头,努力平静地回答:“我没有怪过你,我的家世、身份、地位,确实不堪配你。” 商翟的心里又是一阵揪痛,“锦儿,那位章家小姐,我……不会娶她。” 但是顾锦行撇过头去,不再理他。 商翟的心里酸涩不已,试图解释:“亲事是我祖母做主订下的,父亲和母亲只是不好违逆祖母的心意,但我自己却并未允诺。” 顾锦行仍然回避着他的目光。 沉默半晌后,商翟又说:“是我糊涂,未能当机立断拒绝祖母的安排。那几日我过得浑浑噩噩,亦不知你离开了京城。直到我听木甲的禀告,才知道……” 商翟想解释,但是心里的许多话,他却又不知该如何说。他也知道,此时无论说什么都显得苍白无力, “此次我来康州是奉了皇命。在离京之前,我已向母亲禀明,我不会娶章家小姐。和章家的亲事我会想办法退掉。总之,你要相信我。” 商翟目不转睛地看着顾锦行,目光灼热而又偏执。 听见“你要相信我”这几个字,顾锦行的心里紧绷着的那一根弦悄然断裂。她再次迎向他的目光,望着他,但是,她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不是她不愿意去相信,只是作为一个有着两世灵魂和记忆的人,顾锦行对待感情问题更加通透而理性。 在这个时代,男女亲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受家族宗法礼仪的约束,和她在前一世的那个世界不同。 在前世的世界里,结婚只需要男女双方你情我愿,相情相悦,即便父母再不同意,也无法干涉儿女的亲事。 但是在这个时代里,商翟若是违背家人的意愿和她在一起,他们两人可能都要同时承受来自家族的压力,甚至背负世人的骂名。 若是两人私奔,远走他乡,商翟势必要抛弃他的郡王府爵位,以及大好的锦绣前程;而她,估计也会被人骂成是祸水或者妖精。 就算他们可以置名声、权势、地位于不顾,可是顾锦行还有两个年幼的弟弟,她如何抛得下他们? 她更不可能带两个弟弟一起走,因为他们日后还要走科举之路,还要走仕途,还肩负着振兴顾家的使命,他们的一生又如何能够在逃离和躲藏中渡过? 想到这里,顾锦行也有了主意。 “商世子,你不必因为我与章家小姐退婚,其实,长公主、郡王爷和郡王妃他们也是一心一意为了你。”顾锦行斟酌着说。 听了顾锦行的话,商翟的心里又涌起一阵失落。她的心里是不是没有他?她是不在乎他了吗? 若是她的心里有他,她如何能够容忍他去迎娶别的女子?若是她在乎他,她如何能够对他的承诺置若罔闻? 可是,他如何放得下? 他想起在安定侯府初见她时,那时的她才六岁,他也只当她是妹妹。 只是后来,她的坚强、她的独立、她的聪慧、她的狡黠,亦不知从何时开始,竟在不知不觉中,一点点入了他的心。 既然在当年,他都可以抗旨拒婚;如今,为何不能拒了祖母订下的亲事? 商翟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心意。他一把抓住顾锦行的手,“跟我回京!我会想办法退掉和章家的亲事,再去求皇上为你我二人赐婚!” 听见“赐婚”二字,不仅顾锦行愣了,就连一直躲在外面偷听墙角的木凤、木青和木甲等一众暗卫也愣了。 木甲在心里默默地为自家的主子点了一百个赞! 木凤和木青则为顾锦行感到高兴。若是商世子真能求来皇上的一道赐婚旨意,那么商翟和顾锦行二人的亲事,什么家世门第都见鬼去,还有谁敢再说三道四! 顾锦行的心震颤了一下。她定定地看着商翟,眼眸中掠过万千星光。 随后,她再次敛去情愫,摇了摇头,挣脱开商翟的手。 “锦儿,你……”商翟以为她放弃了自己,面上现出失落、悲伤、痛苦的神色。 看见商翟的这种表情,顾锦行的心里极不是滋味。虽然她不想轻易作出承诺,但也不愿意让他误会。 “既然已经出了京城,我自然想再多走一些路,多去看一看各处的风土人情。我现在不想回去。”顾锦行轻声道。 “那你打算何时回京?”商翟追问。 “一年吧,给我一年时间。”顾锦行想了想。 接着,她又说:“这一年里,你若成亲,不必顾及我。一年后,你若未成亲,亦无婚约在身,那时再说。” 商翟瞬即听明白了顾锦行的意思,纵然心里有千万个不愿,但他还是愿意尊重她,而他悬着的心到底还是放下了一半。 然后,他不容置疑地对顾锦行说:“我不能陪你,这样吧,让木甲带上十名暗卫跟着你。” 顾锦行想到自己被平康王掳走的经历,倒也没有拒绝商翟的好意。 “那就多谢了!” 商翟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去。 第262章 离开康州 平康王苍恽在康州及周围的梅州、泰州等府县,利用客栈、青楼等黑店,私掳数十名良家女子做修炼的“鼎炉”,事后又将人残忍杀害,割肉剔骨,每日用人肉熬制养生汤,将人骨丢弃荒野。 商翟雷厉风行,仅用两日时间,就让手下人把苍恽残害数十名良家女子,以及蓄养私军等罪证收集齐全。 再加上平康王妃呈递上来的证据,商翟一并命妥当的暗卫快马加鞭送至京城,呈交给德昭帝。 德昭帝阅完之后即刻批复,平康王罪大恶极,削爵,贬为庶人,押解进京听候发落;愉太妃赐死;平康王府其余众人,男子悉数充军流放,女子贬斥为奴。 就在德昭帝朱笔御批的同时,安定侯严允松率领的十万京畿兵马已经赶至康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康山团团围住。 康山座落于康州城外东南处,山势险峻奇雄,山上分布着成片的原始密林。密林之中潮湿阴暗,树木繁茂,藤蔓丛生,毒蛇猛兽出没不穷。 从前,还时不时地还会有猎人上康山打猎。但是,在先帝过世,平康王苍恽迁至康州之后,上康山打猎的猎人就越来越少,直到最后寻常人等竟无人敢至。 有人说是因为康山上多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猛兽,进山的每个人都逃脱不了被它吞噬的命运;也有人说康山的风水变了,康州城里所有的噩运都被转移到了康山之中。 没有人探究过这些传言的真相。总之,在后来,康山就成为了一座被所有人谈之色变的禁山。 如果需要途经康山,人们都会绕道而行,生怕稍微离它近一些,就会沾上一辈子摆脱不掉的噩运。 因此,这些年来,康山就成为了一处被人忽略的真空地带。 然而,鲜有人知道的是,在上了康山,进了密林之后,竟有一条人为刻意开拓出来的小道。只要沿着这条小道一直往前,就能穿出密林。 走出密林之后,就能看见一处既平坦开阔,又极为空旷的山谷。而山谷中,竟然屯守了密密麻麻的甲兵,足有五万人之多。 如果德昭帝能够亲临此处,看见这些甲兵,定然会惊慌地问:这些甲兵来自何处?为何能一直平安隐匿于此处? 这又要追溯到各地因种种天灾人害失去了家园的流民。 早在平康王苍恽到康州就藩之时,他就已悄然布局,派人在各地搜寻征集青壮流民。 为了避免惹人注目,流民以五十人至百人为群体,被悄然带至康州,再被秘密送进康山。 然后,他们来到这片山谷中,被人看管起来,日日练武,被蓄养成了苍恽的私军。 欧阳澄溪的暗楼组织不仅养着杀手,也收集贩卖天下情报。有关苍恽和他的私军的所有消息,自然也落入了暗楼的情报网。 官兵抵达之前,暗楼的杀手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潜伏在康山外围,截断了所有进康山的路。 平康王府被围时,对苍恽忠心耿耿的管家试图带着令牌潜进康山调军,却被暗楼的人一箭杀落马下。 因此,平康王府的变故还没有来得及传进康山。 看见官兵抵达,暗楼杀手迅速隐身撤退,换作官兵围困康山。 随后,在一名暗楼杀手的带领下,安定侯分出两万兵马守在康山外围,其余八万兵马杀气腾腾闯进密林,直扑山谷,将谷中私军尽数绞杀。 官兵的突袭出乎意料,谷中私军来不及准备。这本就是一场以多胜少,单向式碾压,毫无悬念的战斗,不到半个时辰就结束了。 安定侯一身铠袍,腰佩长剑,肃目端坐于马背之上,商翟和欧阳澄溪二人骑马跟随在他身后。 “禀王爷,伏诛贼人总计一万八千名。”清点完战场之后,一名士卒前来禀报。 安定侯听完面无波澜,挥手令士卒退下。 欧阳澄溪的眼中却掠过一抹古怪之色,他转头看向商翟,商翟的眼中也闪过一抹疑惑,面色凝重。只是两人都未说什么。 没有人知道,在山谷的一处石隙之中,竟隐匿着一条新凿的密道。密道从康山的山体穿凿而过。出了密道,早已换下甲胄,重新伪装成流民的人瞒过官兵,一队队奔襄州而去。 康州之事落下帷幕。愉太妃被赐喝鸠酒而死。平康王妃自缢。苍恽头戴枷锁,脚拖铁镣,已经被关进了囚车。安定侯带着十万官兵,与商翟一起押解囚车回京。 严钰辞别顾锦行,又把自己身边的四名侍卫留给她后,才跟随安定侯严允松一同回京。 欧阳澄溪则是不辞而别。不过,在他离开的前一日,顾锦行又把京中的铺子、庄子,以及两个兄弟,都拜托给了他代为看顾。 然后,顾锦行又继续在茶楼住了两日,等到严新归来,才吩咐打点行装,准备重新出发。 此时,在顾锦行一行人的队伍里,除了木凤、木青、严新、严壮、顾青和刘德,又增加了严钰的四名侍卫。 另外,木甲奉商翟之命,带了十名暗卫隐匿在暗处,跟随着顾锦行保护她。 “小姐,前面两条路,一条向东往泰州去,另一条往北奔燕州。”顾新在马车外禀告。 “去泰州吧。”顾锦行不假思索地回答。 第263章 逃脱 泰州城内,一名看起来落魄不堪的中年男子朝前后左右看了又看,确信无人跟踪之后,才闪身进了面前的一座小院。 小院土墙灰瓦,掩藏于一个村落之中,极不起眼。 中年男子径直走进正房,朝着主位上的空椅一屁股坐下去,然后提起身侧桌案上的水壶,往空杯里倒满茶水,举杯仰头就咕噜噜地往嘴里灌了下去。 听见正房中的声响,东厢房的门开了,一名书生模样的人走出来,进了正房,朝着形似落魄的中年男子行了一礼,“表叔,您回来了!” 这名满脸络腮胡子的中年男子正是原平康王苍恽手下的一名得力管事,在梅州城里出现过的那位秦二爷。 而书生,正是先前在梅州那家黑客栈内,隐匿于暗处给顾锦行画像的那名刘公子,他是秦二的表侄。 秦二长年在外替苍恽打理一些见不得人的生意,对官府的任何风吹草动都异常敏感。 梅州事败之后,秦二眼皮直跳,直觉不对劲,带人连夜离开梅州城来到泰州。结果没过几日,又得知泰州府衙调拔官兵驻守在各城门,并在城内巡查。 随后,梅州、康州也先后传来消息,梅州红芳楼被官府查封,苍恽的另一名心腹管事,红芳楼老鸨秋娘失踪,皇上派出的钦差抵达康州…… 秦二把这先后发生的事情串联起来,很快就发现所有的事情都指向平康王。 再加上这些年里,作为苍恽手中的一把刀,他替自己主子做下的亏心事也不少,预感到大事不好。 秦二迅速做好了两手准备。果然,很快就从康州传来钦差彻查平康王,以及官兵围了平康王府的消息。 于是,秦二顾不上自己对苍恽的忠心,直接从他掌控的苍恽的私产中卷了现银准备跑路。 只是,还没等他来得及跑出泰州,就得知苍恽身陷囹圄的消息。 紧接着,苍恽埋在各处的私产暴露出来,所有见不得人的灰色产业,青楼、赌坊、黑客栈等,都被一一查封。 而各地的大管事,只要是直接听命于苍恽的,都被官府尽数捉拿。作为苍恽曾经的心腹大管事之一,秦二也赫然被列入了通缉名单。 秦二开始东躲西藏,惶惶不可终日,屡次都险些落入官兵之手,好在他总是在最后关头,凭着自己的急智、机警和多年混迹于江湖的经验,堪堪逃脱。 而刘公子,原名刘永,是秦二的一个表侄。刘永原是秀才,也曾经十余年寒窗苦读,只是在三次科试不中之后,加上双亲先后过世,他要守孝,就歇了继续参加科考的念头。 刘永家贫,在孝期结束后,为了生计,就跟了表叔秦二。眼下的这处宅院,就是刘永的父母留给他的私宅。 “收拾一下东西,赶紧走。”秦二稳了稳心神,开口道。 “表叔,我们要往哪去?”刘永有些迷茫。 他只是一名书生,因擅长画丹青,秦二就让他待在客栈里,在南来北往投宿的客人中,挑选那些来自异乡的十二、三岁到十五、六岁的少女或者年轻男子,躲藏在暗处把他们画下来,再把画像送到主子的手上供挑选。 至于那些人被主子选中之后的遭遇,就不是他能知道的了。说起来,他也只是在按部就班地替秦二办事。 “先去燕州,再去北地。”秦二果断地说。 “表叔,北地苦寒……”刘永明显有些犹豫。 不等刘永说完,秦二就厉声打断他。“你还想不想活?” “你我都是王爷的人。王爷如今获罪,凭王爷做下的那些事,圣上定然不会轻饶!你我也都在官府的通辑名单上,继续留在这里就是等死!”秦二凶巴巴地说。 听了秦二的话,刘永也害怕起来,“表叔,我马上收拾东西跟您走!” “把银票和值钱的带上就行,别的都不用拿!东西越少越好!”秦二嘱咐了一句。 刘永很快就收拾好两个包袱,然后趁天色黑下来,跟在秦二身后,一前一后出了门。但是,他们刚到村口,就被两个突然冒出的不明来历的陌生人打晕! 顾锦行坐在马车里,一边看舆图,一边吃着零嘴。 过了一会儿,她放下舆图,抬眼看着木凤和木青,“你俩说说,咱们此去泰州,不会再遇上什么事儿吧?” “小姐,不管会不会有事,出门在外小心一些总是没有错的!”木凤笑着说。 听了木青的话,顾锦行若有所思,“你说得对,日后咱们只住最大最好的酒楼和客栈,省得再不慎遇上黑店!” 提起黑店,木凤和木青的脸色就不好看。 “那个平康王真不是个东西,祸害了多少良家女子!若是被我遇见,定然一剑杀了他!”木青恼怒道。 “估计这次他是没法脱罪的。皇上也不会轻饶了他。我猜他会被凌迟!”木凤接话。 “不管凌迟不凌迟,反正我觉得他的脑袋是掉定了!这种人渣,就不配活着!”木青说。 顾锦行深以为然。 若是先帝还在,没准儿苍恽还能有一线生机,先帝看在他是自己亲儿子的分上,好歹会留他一命。 但是德昭帝却不会留下这个同父异母的兄弟,何况还没有什么情份,更何况苍恽还蓄养私军,挑衅他的皇权,像这样一个隐患,德昭帝又怎么可能心慈手软! 旋即,顾锦行又想到了在她梦中出现的那位安襄王。 上一世的顾锦行是一名唯物论者,从不信怪力乱神。但是,自从有了穿越这件事,而且穿越还发生在她自己的身上后,她就不再是一名坚定的唯物论者了。 因此,对于那个梦,她更愿意看作是对自己的一种警示。既然如此,她就不能再让自己和两个兄弟重蹈梦中的覆辙。 她定要护好两个弟弟,也会护好她自己,以及所有与她甘苦与共的人! “给大伯母和明家的信函寄出去了吗?”顾锦行懒洋洋地问。 “小姐,您不是把信函都交给了严二公子托他带回去吗?”木凤问。 “哦!我都忘了!”顾锦行被提醒后,才想了起来。 继而,宋锦行又暗戳戳地想,那份由她亲手“创办”出来的《京城小报》,或许很快就会在京城里热闹起来吧!想到即将出现的情形,顾锦行的心里很是期待。 第264章 《京城小报》 严钰回到安定侯府后,先去朝云院祺晖堂里见了严二夫人,然后回到自己的雪松阁里沐浴更衣,又同小明氏叙了几句家常,才拿着顾锦行托他带的信函往大房住的瑶光院走去。 瑶光院里,明氏正在陪着自己的嫡孙玩耍。 在同安定侯商量之后,又征得了严老夫人的同意,如今,明氏已把侯府的中馈,大部分移交给了儿媳,世子妃王氏。 王氏也是出自琅琊王家的嫡女,自幼被视作宗妇培养,掌家对她而言自然是轻车熟路,做起来得心应手,因此很快就取得了侯府众人的认可和信任。 见儿媳执掌家务游刃有余,明氏很是欣慰,也彻底放下心来,鲜少再过问府中之事,只一心一意含饴弄孙。 严钰进了瑶光院,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其乐融融的景象。 大房的嫡孙严知林已经一周岁了,小家伙长得虎头虎脑,很是招人喜爱。 不过,这个年龄的孩子也是比较累人的时候。因为孩子在学走路,明氏担心他摔着、磕着、绊着,早已命人给孩子圈出了一片固定的玩耍区域,在地面上铺了又厚又软的垫子。 无论桌椅还是其他器物,但凡有棱角的,明氏也都让人在这些家具和器物的角上都包缠上了厚厚实实的皮。 在孩子的身边,不仅有奶娘照顾,还随时随地都跟着两个嬷嬷和三、四个丫鬟,伺候得十分精心。 “二叔几日未见,知林又长大了!快来,让二叔抱抱!” 严钰先是一把抱起孩子,逗了又逗,还抱着孩子举了几个高高,把孩子逗得“咯咯”直乐, 逗了一会儿后,严钰才放下孩子,迎着明氏含笑的目光上前施了一个礼,“侄儿来给大伯母请安!大伯母可还好?” “好!好!我都好!”明氏很高兴,忙又吩咐身边的丫鬟:“没眼力劲儿的,还不快给二少爷看座上茶!” 丫鬟很快搬来座椅请严钰坐下,又沏了一杯上好的龙井。 “这茶是前些日子皇上赏赐下来,钰儿你尝尝,看看味道如何?”明氏招呼道。 严钰端起茶杯浅抿一口,又在舌尖细细品了,赞道:“茶汤清澈、茶香四溢、味道甘甜,这茶果然不错!” 明氏听了更高兴,“皇上赏赐了不少,你大伯父的书房里还有许多,待会儿我让人给你包上一些,你带回去喝!” “那侄儿就先谢谢大伯母!”严钰站起来,向明氏抱拳作揖,又行了一个礼。 “快别这样!都是一家人,有啥客气的!”明氏忙道。 “伯母,前两日侄儿去了一趟康州,见到了锦表妹。回京之时,表妹托我给大伯母捎一封信。”严钰边说边拿出顾锦行的信函,双手呈递给明氏。 明氏接过信,并没有首先打开看,而是望着严钰,关切地问:“锦丫头在康州?她现在还好吧?有没有遇到什么事?” 严钰稍微迟疑了一下,不过面上丝毫未显,“大伯母您放心,表妹她一切都好!” “哎,你说她在京城里待得好好的,非得要出京去做什么!如今这世道也不算太平,人心莫测啊!”明氏的话语看似在责怨,实则口气里却流露出几分担心。 严钰自然清楚她对顾锦行的善意,安慰道:“大伯母不用担心,侄儿拨了几名身手好的侍卫给表妹,定能护她周全。” “你这个做表兄的能想得到,那就好!”明氏欣慰道。 接着,明氏又说:“钰儿,你替我告诉锦丫头,在外面不要怕,若是有人为难她、欺负她,就直接打回去,安定侯府会替她撑腰!” “好的,大伯母,我一定转告表妹!”严钰笑道。 随后,严钰又同明氏寒喧了一阵才告辞离去。 等严钰走出瑶光院后,明氏这才拿起顾锦行的信,拆开之后,见里面还套着一封信,却是给她的兄长,明家明弦意的! 明氏拿着顾锦行写给自己的信,一目十行地看完,问身边的丫鬟:“现在什么时辰了?” “夫人,现在午时刚过,已到未时。”丫鬟回答。 明氏点点头,又对丫鬟道:“你去让人套车,我要回明家一趟。” 明氏的心腹婆子贾嬷嬷一听有些着急,“夫人,从侯府到明家,一去一来近两个时辰。今日有些赶了,不如明日再去?” 明氏摇了摇头,“不成,我得去一趟,把这封信送过去。” “夫人,送一封信何必要您亲自去?这信不如让老奴去替您送?”贾嬷嬷劝道。 “嬷嬷,我还是亲自走一趟的好。有些事仅靠信上的几句话是说不清楚的。”明氏坚持道。 贾嬷嬷无法,只要让丫鬟去通知下人备车。 明氏坐着马车来到明家,明弦意正好在家。 “妹妹今儿怎么来了?你何不早些过来一道用午膳?”明弦意和刘氏都有些诧异。 “锦丫头有一封信给大哥,是关于书局的事情,我亲自过来是想和大哥一同参详!”明氏说。 于是,明弦意把明氏和刘氏一起带进了自己的书房。 “松香,你守好门,不要让人靠近。”杨氏吩咐完丫鬟后,随手将书房门关上。 明氏取出顾锦行的信递到明弦意的手中。 明弦意打开信封,见里面除了一页信纸,还折叠着一大幅宣纸。他好奇地展开宣纸一看,见上面不仅写着密密麻麻的簪花小楷,还画了饰边、人物、山水等图画。 明弦意不明所以,又细看上面的文字。 结果,明弦意看着看着,一会儿忍俊不住地笑,一会儿表现出义愤填膺的愤怒,一会儿神色里流露出欣赏赞叹,一会儿表情里又掩不住的沉思。 明氏和刘氏都不明所以,面面相觑。 明弦意也有些不明所以。虽然上面写的文字内容他都能够看懂,可是这所有的内容拼凑在一起,再看这前所未有的编排,这玩意儿怎么看怎么奇怪! 《京城小报》?这是什么鬼?明弦意有些风中凌乱。 第265章 掌控舆论 明弦意虽然没有怎么弄明白顾锦行的想法,不过,他还是按照顾锦行写在信中的内容,把她亲手创作编排出来的《京城小报》交给了手下的管事,嘱咐管事拿去按原样制版刻印。 与此同时,印坊的管事又按照明弦意的交待,从流落街头年约五六岁到七八岁的乞儿中,挑选出十来名做事敏捷,头脑灵活的乞儿,为他们提供吃住,让他们做锦华书局的报童。 几日后,首印一千份《京城小报》被整整齐齐地码放在了明家的印坊中。 报童们穿上统一缝裁的衣服,每人背着一模一样的斜挎包。斜挎包都是用厚实的布料缝制的,上面都绣着“锦华书局”的字样。 每个布包里都装着五十到一百份新刻印出来的报纸。报童们背着这些小报去往京城各处售卖。 “卖小报喽——卖小报喽——《京城小报》十文钱一份!只要十文钱!” “卖小报喽!《平康王倒台记》,快来看啊,一份小报只要十文钱!” “十文钱一份的小报,快来看啊,《欧阳七公子和他的红颜知己们》——” …… 这一日,京城各处同时响起报童们的叫卖声。 对于宋夏朝来说,报纸是史无前例的新鲜事物。上至达官贵人,下到平民百姓,都还是第一次看见、听见。 大多数人都驻足观望,但还是有少数人忍不住好奇心,掏十文钱买了一份。结果这一看,就沉迷了进去,简直是爱不释手。 《京华小报》上分了六个栏目,有时政要闻、人物春秋、官吏小传、各地风物、八卦逸事、诗文荟萃等。 时政要闻的内容紧扣朝政,深入浅出地分析各项朝政对民生社稷的影响。 官吏小传则上至朝廷的一品大员,下至在各地任职的芝麻小官,对每个人的出身、仕途,包括政绩等进行复盘。 第一期《京华小报》的“人物春秋”和“八卦逸事”,顾锦行就直接写了前平康王苍恽和欧阳澄溪。 这两人也都是大名鼎鼎的人物,他们各自的经历和隐私,都足以赚足世人的眼球。 当然,除了苍恽,在写《欧阳七公子和他的红颜知己们》时,顾锦行还是向欧阳澄溪提及了一句,欧阳澄溪对那些香艳的内容原本也就不在乎,顾锦行写起来自然也没什么顾忌。 《京华小报》一下就火起来,乃至一千份报纸在短短三日内就迅速卖完。书局又连夜加印了三千份,随后,这三千份也在京城卖光了。 京城卖完了四千份小报后,明弦意的管事又按吩咐,把小报样张寄往其他各地郡县。明家设在各县郡府城的分局收到样张之后,又在当地连夜刻印售卖。 就这样,宋夏的第一份《京城小报》一炮而红,火遍全国。 书局里拟定每七日推出一份新的《京城小报》,所以,报童们的这份工作是固定的。 接到各地管事传来的消息,明弦意彻底放下心来,脸上的褶皱笑得遮都遮不住。 相比于其他营生,在宋夏朝经营书报的利润并不算高。但是书报却是能够直接操纵舆论、左右人心的“大杀器”,这也是其他营生比不了的。 自宋夏立国以来,各世家起起落落,比如顾家、陆家;官场中人也更迭沉潜。 明家虽然不是超级世家,排名也不靠前,却是一直都屹立不到。这与明家自立国以来,一直独掌书肆营生不无关系。 数日后,顾锦行的第二份《京城小报》寄到京城。这一次,顾锦行在给明弦意的书信中,提出招几名有志于编书编报的书生,组建一支编辑团队。 《京城小报》每月出一期,同时编辑一些诸如《历届科考冲刺试卷》、《科考命题解析》、《科考三元文集》之类的科考应试类书籍。 顾锦行的这些意见对于明弦意来说,无异于一次思想上的冲击,要知道,像这样的想法,他从前简直是闻所未闻, 而《京城小报》在各地的热销,又让他对顾锦行有了一种更加莫名的信任。于是,对于顾锦行在信中提出的那些想法,明弦意一丝不苟地执行。 当然,明弦意也是交待他手下的管事们去执行。 至于在大半年之后,宋夏朝举国上下突然刮起一股科考应试风,而这股风潮让锦华书局的系列科考应试类书籍大为畅销,明氏和明家都跟着赚了不少银子,这都是后话了。 锦华书局招的小报童每人每月100文钱的底薪,每卖出一份小报增加一文钱,卖得越多,报童每月能得到的工钱就越多。 锦华书局甚至还为这些报童延请了西席,每日在统一的时辰教授他们识字、读书。 乃至于京城中的一些贫困人家都动了心,纷纷想要托各种关系把自家适龄的孩子送去锦华书局。当然,这也是后话了。 顾锦行带着木凤、木青一行人在泰州好吃好喝地玩了几日。 顾家三房主母陈氏的娘家就在泰州。 二十年前,陈家在泰州也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富户。而那时,顾家尚在世家之列,姻亲之间守望相助,顾之桓为官时,也没少拉扯陈家。 后来,顾之桓失去了官职,再加上顾家落魄,被从世家中除名,泰州的陈家也受牵连,没少被生意场上的竞争对手排挤打压、落井下石。 陈氏的兄长也是憨直、实在的性子。陈氏的父母过世,其长兄陈柏年继承了陈家之后,陈家也是一年不如一年。 顾锦行和顾家三房保持着联系。得知顾锦行要来泰州,陈氏就提前给自己的娘家兄长修书一封,嘱其好生款待顾锦行一行人。 陈柏年接到陈氏的书信后,提前让人打扫好房舍,迎接顾锦行一行人的到来。因此,顾锦行在泰州的几日,并未住客栈,而是住在了陈柏年的家中。 陈家的境况虽然大不如从前,胜在房宅还是宽敞够住。顾锦行在泰州的几日,陈家上上下下也招待得极为用心。 顾锦行是一个但凡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将心比心,有恩报恩的人,在离开泰州之前,她把卤味和鲜花饼的方子给了陈柏年。 陈家在泰州原本就有卤味店和点心坊。得到顾锦行给的卤味和鲜花饼的方子后,陈家感激涕零。 作为回报,陈柏年坚持要把陈家卤味店和点心坊的两成干股送给顾锦行。顾锦行倒也没有拒绝,心安理得地接受了,寻思着日后有了好的美食方子,同时也给陈家一份。 第266章 安襄王 出了泰州后,下一座城池是允州。不过,泰州和允州的距离并不近,以顾锦行乘坐的马车的速度,抵达允州大约需要三日左右的路程。 好在从泰州到允州的沿途上,时不时地就能看见村落、田地和耕牛,途中还有一个官府设的驿站。 第一日,顾锦行一行人在日落之前赶到了驿站。 作为一处临时落脚点,这个驿站不大,只有三间正房和五间偏房,条件很简陋。整个驿站中也只有一名负责烧火做饭兼打扫卫生的驿卒。 进了驿站后,木凤和木青迅速清洁出一间正房,先让顾锦行歇下,再去帮着驿卒升火做饭。顾青和刘德二人把马车停好后,把众人骑的马都赶进了马厩中,给马喂水和饲料。 顾锦行这行人,除了明面上的侍卫丫鬟车夫小厮,还要再加上暗卫,近二十人,驿站里的粮食根本就不够。 在驿卒为难之时,木凤已经从马车上取来了他们在泰州城内购买的米面和一大包肉干。在木凤和木青的操持下,很快就做好了一大锅散发着肉香的米饭。 见驿站内有许多新鲜的蔬菜,木凤和木青又炒了几个小菜。 然后,二人把做好的饭菜盛了一份端进顾锦行的房中,其余的则招呼众人,包括暗卫们一起来吃。 当木甲带着暗卫现身,看见驿站内突然凭空多出来的十个人,驿卒偏佛见了鬼,震惊得合不上嘴。 好在驿卒也是见广识多之人,很快就恍然明白过来,把嘴巴闭得紧紧的,假装没有看见这些人。 就在众人大口吃饭时,从驿站的一间偏房中出来一名男子。男子看上去年纪不算小,但奇怪的是脸上并没有中年男子常见的胡须。 他的身上穿着粗葛布衣,布衣早已经洗得泛白,还打着补丁。 男子神色卑微地走到木甲、严壮等人面前, 讨好地笑着。 “各位大人,我家公子已经两日未进食了,能否请各位大人施舍一点米饭?”中年男子操着一口如同破瓷般的沙哑嗓音道。 顾青年纪小,心善,又因他自己也曾讨过饭,饿过肚子,所以最见不得这样的事。他听了中年男人的话,立刻就取了一个空碗,盛了满满一碗米饭递过去。 “多谢!多谢!多谢各位大人!”中年男人小心翼翼地捧着米饭,点头哈腰地退了出去,回到偏房。 木甲的眼里闪过一丝诧异。他的目光一直追着这名中年男子,直到他走进偏房,掩上房门,然后一边低头吃饭,一边若有所思。 第二日,顾锦行一行人在驿站里用完早膳,准备继续赶路。木凤和木青正收拾碗碟,锅中还残留着少许粥羹。 中年男人再次从偏房中出来,见锅中的剩途粥羹无人食用,忙找了一个空碗,向驿卒讨好地要了去。然后,他又小心翼翼地端着粥羹回到偏房。 这一幕落进了顾锦行的眼里,不过,她并没有打算去管这样的闲事。 天下的可怜人何其多,若要同情,她也同情不过来。更可况与她非亲非故,无因无果的,她又何苦要去过问这些不相干的人,沾惹这些不相干的事。 顾锦行一行人继续出发,往允州而去。 没有人注意到,木甲早已在偏房的屋顶上偷窥了好一阵。然后,待顾锦行的马车远去之后,他纵身离开驿站,将手伸进嘴里,打响一个忽哨。 随即,一名暗卫落到他面前,“头儿,有何吩咐?” “你速回京禀告主子,这位出现在泰州至允州之间的驿站。”木甲边说边伸手比了一个手势。这个手势是商翟的暗卫之间约定的一个特指的手势。 暗卫看见木甲的手势,心中一凛,“头儿,我知道了,我这就回去!” “速去速回!”木甲又叮嘱了一声,与暗卫分道扬镳后,又纵身朝向顾锦行的马车方向赶去。 此时,在襄州的安襄王府邸,年约十七、八岁的少年一袭月白色锦袍,立于月光之下,清冷的神色与月色的清辉相映,竟是宛如谪仙般的人物。 少年独自在月光下负手站立了一会儿之后,返身回到房中。这时,一名师爷模样的人推门进来。 若是顾锦行等人在此定能认出,这名师爷不是旁人,正是与他们有过一面之缘的林恩。 而这名少年正是安襄王苍琨。 “主子,苍鹰、苍鹄、苍狐自康山分批带出来的三万甲兵已经顺利抵达凰山。”林恩说。 苍鹰、苍鹄、苍狐都是安襄王府的家奴,自小接受暗卫训练,对苍琨忠心不二,也是苍琨的心腹。 凰山在襄州城外,山高林密,是襄州的屏障,也是从襄州前往燕州和北地的必经之道。 “没有让人发现吧?”苍琨问。 “主子放心,这三万甲兵均以三十人为一组,以流民的身份分批离开,并以流民的身份进入凰山。”林恩回答。 “那就好!他们原本就是流民,用流民的身份再好不过!”苍琨说完,旋即又问,“商翟和欧阳澄溪二人就没察觉有异?” “安定侯拿下康山之后,清点人数之时只怕会暴露出来。不过,想必他们也是无迹可查。那条密道极为隐蔽,轻易发现不了。” “密道可还在?” “主子放心,最后两批人离开时,已将入口处用土回填夯实!” 苍琨点点头。 林恩又问:“主子,这三万甲兵如何安置?若是全隐于凰山之中,单单每日消耗大量粮食,只怕就难以掩人耳目!” “我这里还有两坛上好的浮生酿,明日你把襄州总兵叫来,想法先安插五千人进去。”苍琨想了想。 接着,苍琨又说:“城外东南有一大片荒地,我给知府说一声,就让苍鹰先带一万流民去垦荒吧。” “主子,这……人会不会有点多?”林恩迟疑道。 “先生放心,那知府杜滨山只要给他一箱银子就能把他砸晕!”苍琨冷笑两声。 “主子,咱们接下来怎么做?”林恩默了默,又问。 苍琨顿了顿,“八皇子有消息了吗?” 林恩摇了摇头,“前些日子,听人说在并州见过他们主仆,不过等我们的人赶去,人已不见了踪影,也无法确定消息的真假。” “继续查,哪怕掘地三尺,也要把人给我找出来!”苍琨咬咬牙。 随后,苍琨又问:“原宋国公的那两个孙子有下落了吗?” “属下已经派人详细查过,邓柘、邓柢二人原本藏在安定侯府,后来被欧阳七公子带走。” “哦?他们同安定侯和欧阳澄溪又是何关系?”苍琨有些疑惑。 林恩耐心解释:“安定侯府严太夫人与原宋国公府邓太夫人是嫡亲姐妹,故宋国公府获罪之时,邓太夫人命人私下把邓枯和邓柢二人送进安定侯府求庇估。” 林恩说完,看了看苍琨的脸色,又继续道:“前宋国公夫人欧阳氏是欧阳七公子的大姑母,因此,邓柘、邓柢二人也算是七公子的堂侄。” “这世家的姻亲倒是七弯八拐的!这么说来,邓柘、邓柢二人的下落,想必欧阳澄溪是知晓的!”苍琨又是冷冷一笑。 第267章 邓家后人 顾锦行到了允州后,就接到了欧阳澄溪的来信。除了信,欧阳澄溪还给她送来两个人和二十余名暗卫。 这一个两个的都给她塞暗卫,安全固然更有保障,但是顾锦行也有些头大。一日三餐她总得养着这些人。虽说她也不在乎那点银子,但终究是嫌麻烦。 当然,欧阳澄溪送来的这二十余名暗卫,并非是为了保护她。 顾锦行看着站在面前的两个少年,不过十二、三岁的样子,年纪比她还要小一些。虽然样貌不错,穿在身上的衣着服饰也很华贵,但是面对顾锦行时,神色中难免流露出一丝怯意。 顾锦行挑了挑眉,她总觉得这两个少年眼熟,却在一时半会儿间,又想不起究竟曾在何处见过。 直到她看完了欧阳澄溪的来信,知晓了这两个少年的身份,才忆起年幼时曾经在安定侯府与二人有过照面的情形。 说起来,那还是在她七岁那年。有一日,汪祖南的管事去安定侯府给三房的汪姨娘送银票,顺便把如意花结的分红一同结算给她。 当时,顾锦行同汪祖南刚开始合作不久,侯府中除了汪姨娘、严?和顾锦行自己的丫鬟,暂时还没有人知道。 因此,为了掩人耳目,顾锦行被严?找借口请去了三房汪姨娘处。 在汪姨娘的院子里,顾锦行从汪祖南的管事手中接过了三十两银票。拿到分成后,顾锦行喜出望外,顺手就把银票揣进怀中。 等汪祖南的管事离开之后,顾锦行才带着丫鬟春杏离开栖霞院,回朝云院。 从三房到二房会经过一条僻静的花巷。平时,这条花巷中鲜少有人。 顾锦行走进花巷后,又忍不住摸出银票来仔细看,心里乐滋乐滋的。而这一幕,正好被大房庶子严涛看见。 大房的明氏身为侯夫人,虽然表面和善,宽宏大度,但心里对丈夫的姨娘和庶子庶女,一样膈应得慌。 故,严涛打生下来,就不受嫡母明氏待见。明氏更是懒得花时间和精力去亲自教养。 严涛从小养在生母刘姨娘的膝下。刘姨娘整日能看见的也就是后宅中的一亩三分地,并不是一个有见识的女人。 她一心只把儿子视作自己争宠的砝码,自然也用后宅的手段来教养儿子,逐渐地,就把严涛给养废养歪了。 在嫡母的有意忽视和生母的刻意宠溺下,严涛不学无术,嗜赌好色,花钱如流水。但是,作为侯府庶子,他的月例银子有限,明氏更不可能任由他挥霍。刘姨娘也并无多少钱财傍身。 所以,严涛在赌场和花楼中经常赊账欠债,手头颇为拮据。 看见顾锦行手中的银票,见她年纪又小,身边也只跟着一个丫鬟,丫鬟的年纪看着也不大,人似乎也不怎么机灵,严涛就不由得动了歹念。 他故意磨磨蹭蹭地靠近顾锦行,然后突然伸手就去抢顾锦行拿在手中的银票。 不过,严涛却失算了。顾锦行虽然看着年幼,头脑里却有两世的记忆。她先是被严涛惊了一下,随即很快就反应过来。 见严涛已把银票抢到手,顾锦行迅速朝严涛撞去,紧接着拔下头上的金簪,对准严涛的手背就狠狠地扎去。 金簪的一头又尖又锐利,顾锦行又使劲用了全力,金簪就在严涛的手背上扎出一个洞。 人的手背上分布着不少血管,簪子刺破了其中一根血管,严涛的手背顿时血流如注。 意外突如其来,站在一旁的春杏已经被吓傻了。事情的发展出乎意料,严涛的脸上也没有了血色。顾锦行却只是恶狠狠地盯着严涛,面上的神色没有丝毫改变。 就在这时,在乐寿堂里伺候严太夫人的喜嬷嬷和春嬷嬷领着两名幼童路过,看见之后大吃一惊。 喜嬷嬷急忙带着满手是血的严涛去处理伤口,顾锦行则被春嬷嬷一起领进了乐寿堂。 站在严太夫人面前,顾锦行详细回禀了事情的前后经过,然后跪下向严太夫人请罪,却依然面不改色。 严太夫人不动声色地审视着顾锦行。 她并非不知晓严涛的劣根恶习,说起来她的这个庶孙也是咎由自取。严太夫人最终没有追究顾锦行。 “罢了,是那个眼皮子浅的东西自作孽,倒也怨不着你,此事就当是给他的一个教训,你下去吧!”严太夫人冷冷地说。 顾锦行松了一口气,带着满脸木色的春杏从乐寿堂离开。离开之前,她又在无意间往那两名一直缩在春嬷嬷身后的幼童看了一眼。 两名幼童也望向她,目光里满含惊惧和不安。 后来没过多久,顾锦行就从严钰的口中知晓了那两名幼童的身份。 只是他们的身世令人讳莫如深,因此一直都被安置在安定侯府中一个荒僻的院落里。他们的一切衣食都是由乐寿堂严太夫人的心腹亲自打理。 …… 顾锦行慢慢回过神来,神色复杂地看着面前的两个少年。 虽然时隔八、九年,当年亲眼目睹了她“行凶刺人”的那股狠劲之后,惊惧不安的幼童,如今身量已如成人,但是五官眉眼,仍然和她记忆中的样子有些重合。 这两名少年显然也认出了她。毕竟,顾锦行除了个子长高了,看起来更成熟之外,面容声音并无太大变化。 顾锦行复又拿起欧阳澄溪的书信看了一眼,然后才又看着他们。 “七公子把你们托付给了我,让我带着你们二人一同去历练。七公子与我表兄是好友,我和七公子是平辈,既如此,你们日后就唤我小姨吧!” 伺候在旁边的木凤、木青、严壮等人,包括隐身在暗处的木甲等,以及跟在两名少年身后,由欧阳澄溪送来的那二十余名暗卫,听见“小姨”二字,都忍不住抽了抽嘴唇。 大家的心里都在吐槽:你的年纪也不比人家大多少,却要人家唤你小姨,也真是好意思。 两个少年互相看了一眼,又朝身后的暗卫首领欧阳柘望去。欧阳柘面色端肃,没有任何表情,显然是一切都任由顾锦行作主,而这也代表着欧阳澄溪的态度。 于是,两个少年回头,向顾锦行施礼,真的开口唤了一声“小姨!”。 顾锦行的嘴角翘了翘,心情似乎没由来地变好。 她继续说道:“你们既然要跟在我身边,就不能够给我惹麻烦,日后就用我给你们取的名字吧,唔,让我想想,你们就叫……郑垚、郑磊吧。” 就这样,邓柘化名为郑垚,邓柢化名为郑磊,和顾锦行一起踏上了并无目的地的旅程。 第268章 换张木甲的脸 一路之上,顾锦行每天都要坚持写日记。她把所经之地的风土人情,以及她在旅途中的经历都详细地记录了下来。 她打算等旅行结束以后,把这些游记编撰成一本《旅途见闻录》。 顾锦行倒不指望靠着一本书青史留名,她只是想对自己的人生能够有一个交待。至少在某一日回忆起来的时候,这段经历不会是一片空白,而这段光阴也不曾虚度。 顾锦行一行人在允州停留了两日之后,接着就启程往彬州去。 彬州在允州之南,从允州前往彬州大约用了整整四日。 沿途有一条允彬河,这条允彬河流经允州和彬州,它是莽河的一条支流。莽河是宋夏最大最长的河,每年一到雨季就会爆发洪水。 因为缺乏完善的水利工程,再加上囿于技术落后,泄洪措施不力,在每一季洪水爆发的时候,决堤泛滥的洪水就会把莽河流域大片的农田淹没,将大量的房舍冲毁。 成百上千的村落被洪水破坏,导致许多人无家可归,四处乞讨为生,成为流民。 因为允州所处的地势较高,因此洪灾对允州的影响较小,灾民的数量并不多。 然而,越是远离允州,靠近彬州,灾民的数量就开始肉眼可见地呈几何级数增长。 行到彬州城外,更是看见了一大群乌泱泱的难民。这些灾民因为农田和家园被毁,被迫拖家携口,涌向彬州城。 但是,彬州城的官府此刻紧闭城门,杜绝所有灾民入内。 于是,灾民们便在城外用破布、枯草、泥土搭建起可供一家人临时栖身落脚的窝棚,白日里在周围的荒地寻找、挖掘野菜为生。 灾民实在太多,附近荒地凡是能挖的野菜都早已一棵不剩。 好在彬州城的官府和城内的少数富户还未完全麻木到丧失良心。他们每日派出一队人马来到城外施粥。 灾民们每日排着长队领取清得能看见锅底的稀粥和用发霉的黑面做的馒头。虽然每日也吃不饱,但也总比没有吃的饿死强。 而老人们为了把一口多余的稀粥和黑馒头省下来给儿孙,相互扶持着往远处更加荒僻的地方去自生自灭,绝食而亡。 活下来的青壮年,以及女人和孩子,无不面黄肌瘦,瘦骨伶仃。 当顾锦行的马车在彬州的城门外缓缓停下时,她掀起车帘,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灾民们看见骑在马背上的严壮、严新等人背着干粮,蜂拥着想往顾锦行的马车靠近。幸好有隐在暗处的三十来名暗卫出手驱赶,才将失去了理智的灾民们堪堪拦截在马车之外。 木甲把商翟那块骠骑大将军的令牌扔向城楼上的士卒。守城的士卒接过令牌,迅速前去禀报。彬州城内的守备看见令牌之后,立刻命人打开城门,把顾锦行一行人放了进去。 见城门一开,城外的灾民又试图继续往城内冲,被暗卫们出手拦住。待顾锦行等人一进去,城门再次迅速关闭。隐匿的暗卫们则纷纷跃墙而上。 城内,淤积的泥沙,倒塌的房屋,在一些地方仍然能够看见被洪水淹没后的痕迹。 在彬州城守备的指点下,顾锦行一行人住进了彬州客栈。 第二日,顾锦行准备出去看看,她换上一件靛青色的长袍,装扮成书生模样。 看了她的样子,木凤扶额道:“小姐,您这样出去太打眼了!” “怎么?很奇怪吗?”顾锦行不解。 木凤无语。木青笑道:“小姐,木凤姐姐的意思是,您这样出门太惹人注目了。” 接着,木青又双手捧起桌上的铜镜递给她:“小姐,您自个儿看看,您的模样本就长得好,实在是过于俊秀。” 怎么?难长得好看也是原罪? 木凤见顾锦行没太明白,便耐心解释道:“小姐,如今这彬州城内外灾民不少,所谓穷则思变,难保没有人在穷途末路之时挺而走险。这个时候尽量不要惹人注意才是上策。” “你们说得对,那我该怎么办?”顾锦行表示同意。 “小姐,要不我给您易容吧?”木凤一边说一边就要去包袱里找画笔和颜料。 “木凤姐姐,不用那么麻烦,我这里正好有一张人皮面具,可以给小姐戴上。” 木青说完,直接拿出一张人皮面具帮顾锦行戴上。 只是,顾锦行戴上人皮面具后,木凤和木青都愣了。顾锦行一照铜镜,自己也惊住了。只见铜镜里面的那张脸,与木甲的那张脸竟是一模一样! 天,竟然让她扮成了木甲?顾锦行的脑子一下就晕晕的。 “木青,你……你怎么会有木甲的人皮面具?”木凤瞪着木青。 木青也懵了。 “我都忘了!对了,我想起来了,从前我扮作过木甲执行任务,这张人皮面具是我用过的。”木青沮丧道。 “没事儿,就这样吧,我不嫌弃,挺好!”顾锦行笑了。 然后,她就顶着木甲的脸出门了。 待顾锦行一出去,隐身在暗处的木甲等一众暗卫们也愣了,一个人看了看顾锦行,又隐晦地看了看木甲。 木甲的脑袋也乱了,嘴角直抽。 彬州城的内外虽然不乏灾民,但是在城内的两条主街上,仍然店铺林立,不少人在购物,很是热闹。 感受着人世间真真切切的烟火气息,顾锦行不由得感慨,生活纵然再难,人在负重前行的同时,仍然不失对生活的执着与热爱。 第269章 顾锦行被绣球砸中 和绝大多数的女人一样,顾锦行在前一世就很喜欢逛街,在经济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各种买买买。 穿越来到宋夏朝后,顾锦行把她在前世的喜好也一并带了过来。 因此,每到一个新的地方,她都喜欢四处走走逛逛,买一些当地的特产和自己喜欢的东西,而且还能深入感受到各地的风土人情,更直观地体验人间百味。 顾锦行就这样一路走,一路看,一路买。渐渐地,她发现越来越多的人都在朝同一个方向奔去。 “快走,今日是阎家小姐抛绣球招亲的日子,快去瞧瞧热闹!” “你说的是阎家大小姐还是阎家二小姐?” “自然是阎家二小姐!阎大小姐年初就嫁给了知府家的三公子。” “那咱们快些,赶紧看看骥!” …… 听见周围人的议论,顾锦行也燃起了一颗八卦之心。 于是,她拦住一名路人询问:“老伯,听说阎家二小姐抛绣球招亲,这是怎么回事?” 年约七旬的老者朝顾锦行上下打量了一眼,开口道:“这位公子,想必你是从外地来的,自然不知道,阎老爷是我们彬州的首富,也是出了名的大善人。” 随后,老者就像打开了话匣子,对顾锦行不停地讲述起来。 阎老爷娶了一房妻子,三房妾室,奈何子嗣不丰,始终没有儿子,膝下只养了两个闺女。 阎大小姐早在四、五年前,就嫁给了彬州知府家的三公子,如今还待字闺中的是阎二小姐。 阎二小姐貌美如花,再加上自幼受宠,一直心高气傲。她十五岁及笄之后,阎老爷就先后相看人家,打算招婿上门,日后为阎家传承香火。 然而,阎家虽然是当地首富,但是愿意做上门女婿的人却不多。 毕竟,宋夏朝仍然是一个男尊女卑的朝代,男方倒插门一向为人所不耻,在世俗的观念中,愿意入赘的人,往往都是家境贫寒落魄,走投无路的。 故而,阎老爷最后费了不少力气,才挑中了一名寒门书生。 可是,眼高于顶的阎二小姐偏偏看不上人家。宠女如命的阎老爷无法,只好放弃寒门书生,再另外择婿。 不久之后,媒婆又为阎二小姐介绍了一名商户之子。这家商户同阎家也是交好的,生意上也有利益合作,只不过,愿意到阎家当上门女婿的那位却是一名庶子。 阎二小姐又嫌弃他不是嫡出,也没有应允这门亲事。 此后,还有几名候选人,也一一被阎二小姐否决。 媒婆没辙了,索性撒手不管了。阎老爷也没了主意,愁得头发都白了。 于是,时间一晃,阎二小姐转眼就到了十八岁,依然没有选到中意的人。 阎老爷是真急了,遂不再理会阎二小姐是否会愿意,在彬州城内贴出了告示:抛绣球招亲,绣球砸到谁就是谁,全凭天意做主! 于是,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彬州城内轰动了! 虽然抛绣球招亲古已有之,但实例毕竟鲜见,少之又少,这样的热闹人们难得一见。 更何况被绣球砸中的人,纵然“上门女婿”的名声不好听,却能有幸继承阎家的家产,这更令一些家境极度贫寒窘迫的寒门书生动心。 “公子,你也去看看吧,”老者捋着胡须说,一副见多识广的样子,“我观公子年纪不大,气色清朗,想必尚未有家室,说不定这绣球就恰好落到公子身上呢!” 女扮男装的顾锦行,穿在身上的衣袍只是寻常的料子,身无半点佩饰,既无出行的马车,也没瞧见身边有奴仆伺侯,老者已经先入为主地把她认作了寒门人家的子弟。 没错,去给有钱人家做上门女婿,这对于寒门子弟来说,其实也算是一个不错的选择。老者自认善心地为顾锦行指明了一条出路。 一直默不作声地跟在顾锦行身后的木凤、木青、严壮等人听了,使劲儿憋着笑。 顾锦行却不以为意。听完老者的话,她也来了兴趣,对身后的人说:“走,我们也去凑凑热闹!” 在彬州府衙前方,有一块空旷宽敞的坝子。坝子中间有一个用青石砌出来的高台。高台的周围,都用牢固的木栅栏围了起来,这是防止有人从高台上不小心坠下来。 高台上,搭起了遮阳的竹棚。竹棚的四周,又拉上了纱幔。又长又宽的白色纱幔一直垂悬至木栅栏下。 阎二小姐和她的丫鬟就站在高台上的纱幔之中。从高台下方望去,只见纱幔之中的人看起来影影绰绰,更为阎二小姐增添了一种朦胧美。 在高台周围的四个角,还分别立着一个嬷嬷,这是为了防止阎二小姐出任何意外。 高台上,还摆了一张矮几。一个通体红色的绣球,就放在矮几之上。 在高台的下面,还站着一群阎府的家丁,约有二十来人。他们的任务就是在绣球被抛出的刹那,目不转睛地盯住绣球,锁定被绣球砸中的目标,然后把人领回阎府。 坝子上已经聚集了许多人,人与人摩肩接踵,整个坝子被挤得水泄不通。 顾锦行站在坝子的最外面,见挤不进去,心里正在干着急。 这时,高台上的白色纱幔被掀开,身着盛装,面上罩着轻纱的阎二小姐俯身抱起了绣球。高台下,四周的人群沸腾了。 “二小姐,把绣球抛给俺!俺愿意去你家做上门女婿!” 一名男子的声音洪亮如钟,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二小姐,不要听他的,往这边抛!” “二小姐,把绣球给我,我愿意做你的夫婿!” “二小姐,选我……” “二小姐,我不纳妾!” …… 人群中又是一阵阵的大笑,场面早已混乱。 阎如雪隐在面纱下的脸绷得紧紧的,若不是此事由爹爹做主,她自己又被亲爹亲娘以死胁迫,她何至于要站在这里,受这样的侮辱,丢这样的脸! 阎如雪的心情很不好。于是,她闭上眼睛,高高举起绣球,赌气一般,用尽全身的力气,将绣球狠狠地朝向尽可能远的地方抛了出去。 然后,阎如雪在心里面默默地祈祷: 老天爷保佑,不要砸到人!不要砸到人!千万千万不要砸到人!她不要嫁人!她不要招夫上门!除了他,她谁也不嫁!如果不能嫁给他,她宁可一辈子做老姑子! …… 在绣球被高高抛出的刹那,整个府衙前方的坝子一片寂静。 然后,数百双眼睛看着红色的绣球呈抛物线一般上升、上升、降落、降落……最后,好巧不巧,落到了顾锦行的头上! 第270章 顾锦行逃婚 然后,红色的绣球又从她的头上往下滚落。当绣球滚至胸前时,出于一种条件反射,顾锦行在大脑还没有来得及思考的情况下,一下子就抱住了球。 坝子上的人群瞬间又沸腾了起来! 而此时,一直紧紧跟着顾锦行的木凤、木青、严壮等人。面对这一意外,压根儿就没有反应过来。至于隐匿在暗处的木甲等人也懵圈了。 顾锦行自己却险些被绣球给砸晕了,她用手摸了摸额头,似乎已经肿起了一个大包。 虽然绣球是用布缝制出来的,但是谁也不能否认,那么大的一个球,被用力抛出,然后又从高处落下,力道也绝对不会太小。 等到木凤终于反应过来,想要帮着顾锦行把绣球给弹出去时,绣球已经稳稳当当地被顾锦行抱在了怀里,而且他们也被激动的人群给包围了。 “哟,这位小兄弟可真是走了狗屎运了!”有人在嘲讽。 “公子真是好福气,进了阎家,日后吃香的,喝辣的,过的可是富贵日子!”一个酸溜溜的声音从人群中冒了出来。 “这小子长得真俊秀,皮相好,难怪会被阎二小姐选中!我要是女人,我也会选他!”有人在感叹,不过声音中似乎还缠杂着未被绣球砸中的遗憾。 “哼,一无是处的小白脸,也就只能靠女人吃软饭!”还有忿忿不平的声音传出来。 …… 听着这些议论声,顾锦行怒气滔天,很想要大打出手! 尼玛,她不过就是想要看一看热闹而已,结果热闹没有看成,倒是把自己给搭上了。这可真是典型的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顾锦行又怒又恼。 木凤再次伸手,终于抢过顾锦行怀里的绣球,朝着人群的上空抛了出去。 然后,严壮、严新等几名侍卫在前开道,木甲等人也在暗处出手帮忙,从拥挤的人墙中疏通出一条道路。木凤和木青趁着这个机会,紧紧护着顾锦行冲了出去。 顾锦行落荒而逃。 可是,由于她没有坐马车,严新、严壮等人也没有骑马,因此,顾锦行只能在众人的护卫下一路小跑。 但她这具身体的速度实在太慢,还没跑多远,就被阎家的家丁骑马追上了。 “公子请留步,我家老爷请你过府一叙!”领头的是一名管家模样的中年人,他朝着顾锦行拱了拱手说。 顾锦行怎么可能跟他走,木着一张脸回答道:“我是外地人,只是路过而已,结果被你家小姐的绣球误中,还请放过!” 然而,阎府的家丁并不想放过她,他们坚持要带她走。 “公子既然已经接了我家小姐的绣球,自然就是我家的姑爷!姑爷,请吧!”领头的管家不容置疑地说。 “喂,给你们说了我们只是路过的,听不懂人话是不是?”木青忍不住暴吼! “公子,老奴也是奉命行事,还请不要为难老奴。公子若是看不起阎家,实在不愿意做阎家的姑爷,还请亲自去向我家老爷解释!”管家不肯让步。 隐藏在暗处的木甲见与阎家的人实在说不通,只好亲自出手,朝那群家丁撒出一把小石子。每一粒小石子都精准地击中了每一名家丁身上的哑穴和麻穴。 阎家的管家以及跟来的那群家丁,瞬间就浑身瘫软倒地,口不能言。 顾锦行等人再次趁机离开。 木甲从暗处现身,对阎家的管家和众家丁说:“抱歉,你们先在此处待一阵子!半个时辰后,穴道会自动解开。” 木甲说完,飞身而去。 周围目睹的人已经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天啊!这些是什么人?!” “阎家这次是踢到铁板了吧!” “阎家丢人丢大发了!” “哎呀,伙计,你有没有发现,接到绣球的那位公子,和刚才飞走的那个人,他们的脸怎么长得一模一样啊?” “是呀!就是呀!我也发现了!” “难道……他们是双胞胎?” …… 顾锦行回到客栈后,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然而,她的心中异常不安,便吩咐木凤和木青,“你们赶紧收拾,去通知其他人,我们马上离开!” 阎家是彬州首富,顾锦行接了阎二小姐抛出的绣球,却又不认这门亲事,此事必然迅速传开,阎家丢不起这个脸,想必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更何况阎家大小姐嫁给知府家的三公子,阎家同知府是姻亲,此事若是闹到知府衙门,知府想必是会帮阎家的。 顾锦行的身后有京城的安定侯府,还有商翟和欧阳澄溪这两尊大杀神。一个彬州知府,她倒不至于怕了。 只是,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她想尽量避免惹事上身。 “小姐,咱们昨日才到彬州,好些地方你都还没有去过,今日就要走?”木青有些迟疑,也有些失落。 “走,马上走!阎家肯定会找上来!”顾锦行却不犹豫。 直觉告诉她,这会是一桩不小的麻烦,弄不好就得破财才能免灾。而且,顾锦行也并不想打着安定侯府、商翟或者欧阳澄溪的名号行事。 “小姐,其实你不用害怕的,你难道忘了,你出门前易过容,戴的是人皮面具。”木凤提醒道。 顾锦行这才想起自己的脸上还有一张“壳”。 她伸手就将那张和木甲的面貌一模一样的人皮面具撕了下来,转念一想,她自己虽然易了容,可是身边的人却没有易容,木凤、木青、严壮等人还是难免会被人认出来。 是的,顾锦行不能为了自己的享受,拖累身边的人。何况木凤、木青等人于她而言,既是帮手,也是伙伴。 于是,在顾锦行的坚持下,木凤和木青很快就收拾好东西,严新去通知其余的人,严壮去结账,一行人快速离开了彬州客栈。 顾锦行一坐上马车,众人就紧赶慢赶地往城门口去。 第271章 离开彬州 就在顾锦行吩咐众人收拾行李,准备离开客栈之时,阎家已经得到了消息。 阎家家主阎海胜四十岁,虽然外表看似一副中年文士的儒雅模样,实则眼中精光乍现,目光眼神处处透露出精明与算计。 “什么?给我再说一遍!”听完小厮的回禀,阎海胜板起一张脸,浑身上下释放出瘆人的寒意。 “小……小人看见,新……新姑爷身边跟着不少人,他们都会功夫,管……管家和……和护院们都被挟制住了,动……动弹不得!” 小厮打了一个哆嗦,吞吞吐吐,好不容易才把话说完。 “跟着不少人?会功夫?”阎海胜的神色又冷了几分。 “是……是的,老爷,最后还有一个人突然就飞了出来,对……对管家他们说……说穴道半个时辰后就会自动解开,然后,又……又飞走了!” 下人说完这句话时,已经冒出了一身冷汗。 “一个人飞出来?然后又飞走了?”阎海胜脸色铁青,一把抓住小厮的衣襟,眼里蕴蓄着暴风雨,分分钟都要发作一般。 看见阎海胜的这副样子,小厮此时已经被吓尿了。 跟在阎海胜身边多年,对于阎海胜的性情和手段小厮再清楚不过。阎海胜平素看起来和善,一旦发起狠来,只怕他这条小命今日就会交待在这里。 好在阎海胜最终还是控制住了情绪。他一把扔下小厮,低喝一声:“滚”! 小厮急忙屁滚尿流地退了出去,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心里暗自庆幸不已。 阎家二小姐阎如雪站在高台上抛绣球时,阎海胜和知府一起,就站在府衙内的一座楼阁上观望,阎海胜也清楚看见了顾锦行。 阎海胜不由得眯了眯眼睛,暗想,那小子看上去年纪不大,从其身上穿戴的服饰也看不出是富贵或者权贵人家的子弟,看样子充其量只是一名寻常书生而已, 不料那小子身边的人竟然会功夫?至于还有人……飞来飞去……这是什么人? 阎海胜一时也有些困惑。但他相信自己的心腹小厮不会说谎,也不敢说谎! 阎海胜好歹是一地首富,数十年行走江湖,又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结交过的三教九流不知几几,自然不是见识泛泛之辈。 他心念一动,功夫好,会点穴,还能飞来飞去?那就是轻功好!……莫不是暗卫或者隐卫?想到这里,阎海胜顿时惊了一下。 不论暗卫还是隐卫,都不是寻常人家能够养得起的。在这宋夏朝里,除了皇家宗室以及世家显贵,养得起暗卫的人,掰着手指头就能数过来。 阎海胜立刻收起了轻视之心。他的眼中闪过一抹冷厉。 暗卫何以会出现在彬州?那个年轻人又是什么身份?阎海胜有些坐不住了。 “来人!”他唤了一声。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立刻就从外面走进来一个五臂三粗、虎背熊腰、孔武有力的人。 “老爷!”来人向阎海胜行了一个礼。 “阎大,今日二小姐抛出去的绣球砸中的那个人,你去好生查一查他的底细。”阎海胜吩咐道。 阎大点头领命而去。 随后,阎海胜重新换了衣服,乘着一顶轿子离开阎府,又去了知府衙门。 彬州知府姓廖,名权山,曾经是二皇子派系的官员。二皇子落马成庶民之后,他被外放到彬州担任知府。 彬州虽然不是穷山恶水之地,但也非富庶之地,而且在每年的雨季里,这里总是多暴雨,雨水往往会连续下一个多月,还会爆发洪灾,殃及当地城池和无数百姓。 廖权山在彬州一待就是近十年。在这期间,他的三个嫡子陆续长大成人。彬州首富阎家的长女阎如桃相中了他的嫡三子廖青砚,于是阎廖两家结了亲。 成为姻亲之后,廖阎两家的利益就捆绑在了一起。廖权山没少利用自己的职权帮着阎家谋利,阎海胜也投桃报李,没少往廖家送银子。 阎海胜寻思,如果被阎如雪的绣球砸中的非普通人,那此事恐怕就少不得需要由廖权山这个知府来出面。 这时,在彬州知府的官衙里,廖权山也听下面的人把事情的经过详细回禀了一遍。廖权山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也吃了一惊,他的想法与阎海胜不谋而合, 如果那个少年的身边跟着的都是身手高强的侍卫和暗卫,那么他的身份是什么?他究竟是何人? 想到彬州受灾,朝廷发下来的那三十万两赈灾银子,还有十万石粮食……廖权山也坐不住了,他的眼前一花,头顶上戴着的官帽仿佛正在摇摇欲坠。 阎海胜进了官衙,很快同廖权山合计了一番。然后,廖权山直接以知府的名义,下令让衙役们前去把人请进官府。 等衙役们赶到客栈后,顾锦行一行人已经离开多时。 他们已经来到了城门口。彬州城门依然紧闭着,迫于城外的大量灾民,驻守城门的将领和士卒并不敢开门。 木甲再次递上商翟的令牌。城门处的守备见了,自然不敢拦,下令把城门上的那道小门打开,让顾锦行一行人通行。 但就在这时,彬州府衙的衙役和阎家的护院赶到了。他们将顾锦行一行人围住,叫嚷着不准离开。 城楼上的守备一看,顿时头皮发麻,急急忙忙下来,虎着脸把衙役和阎家护院的领头人叫到一边。 “你们这是做什么?他们都是贵人,岂是你们能拦的!真是胡闹,还不赶紧滚回去,不要在此生事!”守备怒气冲冲道。 听见守备的话,衙役头子和阎家护院头子都有些懵。贵人?不是阎家的新姑爷吗? 守备见他们还是稀里糊涂的,气不打一处出,“混账!回去告诉阎海胜,今日的绣球招亲不能作数!这位贵人岂是他阎家能肖想的!” 趁着守备解围的功夫,顾锦行一行人迅速出了城门。 见他们从城内出来,城外的灾民又想要拥上前来。为了能够顺利离开,木甲运起轻功,在后面推着马车向前疾行,另外几名暗卫则护在马车两则,防止翻车。 离开了彬州城,行了好长一段路后,邓垚驱马来到顾锦行的马车前,“小姨,表叔来信了!” 邓垚说完,把拿在手中的信递进车厢,给了顾锦行。 顾锦行拆开信,看完后面色一沉,眸色暗了暗。 第272章 暗楼消息 “我们现在是在往哪里去?”过了一会儿后,顾锦行开口问。 “小姐,我适才听刘德说,从这条路一直往南,大约在两日后抵达遂州。遂州的正南是胶州,东南是秦州,西南是宁州,宁州的南方则是襄州,也是安襄王的藩地。”木凤回答。 骤然听见“安襄王”三字,顾锦行稍微恍了恍神。 “把舆图拿给我,”顾锦行想了想,说道。 于是,木凤和木青展开舆图。顾锦行在舆图上仔细看了又看,找到了遂州。她又顺着遂州往南,看见了胶州、秦州和宁州。 胶州、秦州和宁州基本在同一条水平线上,呈一字形,又与遂州组成了一个三角形状。 顾锦行的视线落在“宁州”二字上。她又顺着宁州往南,果然看见了襄州。 顾锦行伸出指尖,点了点襄州、宁州,又点了点遂州,陷入到了沉思中。 遂州是宋夏的一个军事重镇,驻守遂州的参将名叫严守成,是安定侯府直系旁支的一名子弟。 严守成能够做遂州城的参将,靠的并不是安定侯府的裙带关系。他是德昭二十年的武状元,靠着实打实的真本事,才走到如今这一步。 遂州不仅是军事重镇,更是交通枢纽。从胶州、秦州、定州以南的所有郡县城池的人,要前往京城,遂州是必经之地。 正因为是交通枢纽,所以遂州商贾云集,商业也很繁华。 顾锦行伸手撩起车帘,从车厢壁上的窗口朝外望去,看见郑垚并没有离开,而是一直骑马紧跟在马车旁侧。 “郑垚,我有事情要拜托给你,”顾锦行招呼他。 “小姨,您请吩咐。”郑垚朝她回望一眼,彬彬有礼道。 “你带着郑磊和顾青先行一步,先去遂州买一座宅子,等我们到了好安置。”顾锦行说。 听见顾锦行的话,不仅是郑垚,就连木凤和木青也诧异极了。 “小姐,你不是因为怕麻烦,每次都住客栈的吗?”木青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 “嗯,此一时,彼一时,”顾锦行随口敷衍道。 木凤和木青压根儿就不信,郑垚也没有听明白。不过,他们也不再继续追问。总之,顾锦行交待下来的事情,认真去执行就成。 “小姨,宅子要买多大的?”郑垚又开口问。 顾锦行想了想,说:“就买三进的宅子吧,大一些也不妨事,横竖都会有用途。” 顾锦行说完后,又想了想,继续说:“另外,你们提前到了遂州后,再仔细打听一下遂州的铺子。如果地段好,价钱也合适,就先买下来,具体的事你们做主就好。” 然后,顾锦行转头看向木凤,“你先取一千两银票拿给他。” 于是,木凤就在马车的车厢内,在座位下面的车壁上,打开了一个夹层。夹层里藏着一只匣子。 木凤把匣子抱出来,开了锁,打开盒盖,从里面取出百两一张的银票,总共取了十张。 木凤把银票递给顾锦行。顾锦行接过银票后,直接将手伸出窗口,又递给了郑垚。 “这些银票你先拿着,买宅子和铺子的时候,先拿去交订金。我大约会在两日后赶到遂州,到时我再去结余款。这一两日,遂州那边但凡有什么事,你们就先应付着。” “是,小姨,我知道了。”郑垚接过银票,仔细揣进了怀里。 然后,他向顾锦行抱了抱拳,“我在遂州等小姨。” 郑垚说完后,驱马离开马车,去寻郑磊和顾青。 郑垚、郑磊、顾青三人骑的都是良驹,他们快马加鞭,只用了大半日就赶到了遂州。 前几个时辰刚下过雨,此时,泥泞的道路上坑洼不平。顾锦行坐在不停颠簸的马车上,晕晕欲睡。 渐渐地,她仿佛又再次走进了在康州时曾经做过的那个梦境,那个在未来害了她的两个兄弟的仇家——安襄王苍琨的脸,不断地在她面前放大。 不过,顾锦行很快就清醒过来。她又想到欧阳澄溪写来的书信中的内容。 安襄王苍琨的藩地在襄州,襄州在宁州南边,遂州的西南,此地多大山,自然条件较为艰苦,当地百姓并不富庶。 但是,在襄州的大山中,却有丰富的铁矿和盐矿,俨然天然的矿场。 而襄州的铁矿和盐矿,除了安襄王苍琨,却鲜有人知晓,就连朝廷和德昭帝对此也是一无所知。 这个消息,还是被欧阳澄溪那无所不入的暗楼查出来的。 苍琨暗中组织了两支采矿队伍,隐藏在大山之中。一支队伍负责开采铁矿,另一支队伍负责开采盐矿。 铁矿和盐矿开采出来之后,就地生产。苍琨把生产出来的私盐贩运倒卖到各地,每年至少要赚四、五十万两银子。 铁矿则被加工冶炼成各种兵器。这些兵器并不用来供给给宋夏朝廷的。部分兵器被苍琨收入囊中,他同样养着一支私军。 余下的兵器则被苍琨卖给了宋夏周围的邻国,以此获利。据暗楼查到的消息,苍琨每年倒卖给邻国的兵器,保守估计也有五、六十万两银子。 可以说,苍琨靠着襄州的天然铁矿与盐矿,早已富可敌国。 而且,为了不走漏消息,那些被迫长年累月生活在大山之中的矿工,以及冶炼兵器和制作私盐的人,全部都被苍琨下药毒哑 此外,在这些年,苍琨还仗着紧邻宁州、遂州等地的便利条件,插手了不少其他营生,比如既用于敛财,也用于收集各路消息的青楼、茶楼,还有镖局、车马行等。 德昭帝也是太不走运,除了儿子们一个个地给他惹事,就连兄弟子侄也尽给他添堵,时时都在谋算着他的社稷江山。 如果暗楼的情报准确的话,按照欧阳澄溪的分析,宋夏朝只怕在未来的五年之内,必定会有一场内乱。 安襄王苍琨,很大概率会是这场内乱的主角之一。 苍琨,他也将会是顾锦行的敌人。 无论如何,为了将来,为了两个兄弟,顾锦行都不能让梦中的事情发生。所以,她必须要布局,仅靠京城里面的铺子和庄子显然是远远不够的。 第273章 买铺子宅子 顾锦行赶了两日的路才抵达遂州。 郑垚三人已经在遂州城内找好了宅子,是一座四进的院落,地处府城中心位置,出行交通极为便利。 顾锦行将宅子周围的环境,以及宅子的里里外外都仔细看了一遍,心里甚为满意。 “小姨,原本还有几处三进的宅子,只是那些宅子的位置都不理想,”郑垚有些忐忑不安地说。 郑垚他们在遂州城内打听过,四进的宅子普遍是七、八百两银子一栋,但是眼前的这座宅子,房东主人却坚持要卖一千两银子。 当时,郑垚本不想买,他的心里直捣鼓,深怕顾锦行得知行情后会嫌贵。反倒是顾青安慰他说,顾锦行买宅子只看地段好不好,以及宅子好不好,值不值。 顾青说,只要宅子的地段好,出行便利,顾锦行是不会在乎多这二百两银子的。 郑垚听了顾青的话,这才决定把这座宅子买下来,并交了五百两银子的订金。 此时,郑垚看见顾锦行的眼里流露出欢喜之意,悬着的心才稍稍落下一点。 说起来,郑垚和郑磊也是头一回亲手经营这样的事务。两兄弟多少有些生硬和不够自信。 自从幼年遭逢家变之后,为了避祸,他们就一直被严老夫人深藏在安定侯府的一座荒僻的偏院中。 虽然后来被欧阳澄溪接出,但欧阳澄溪也只是念着他们是大姑母的后人,才将这兄弟二人锦衣玉食地养着。 欧阳澄溪除了请儒师教他们学文,请武师教他们习武,对于生意上的诸多俗务却并未教过他们。 欧阳澄溪自己也没有耐心去做教导人的事情。 眼见兄弟俩一天天长大,迟早要担负起家族的责任,要去重振邓家,不能再像从前那样对人情世故和各种事务一窍不通。 因此,欧阳澄溪思来想去,才决定把这兄弟两人扔给顾锦行,让顾锦行带着他们一同游历,增长见识,顺便再教教他们一些生意上的常识。 欧阳澄溪一向擅长揣度人心,他自然知晓顾锦行不会乐意,故而干脆直接来个先斩后奏。 他修书一封,把书信连同兄弟二人一起送到顾锦行的身边,这样顾锦行收也得收,不收也得收。他还在书信里告诉顾锦行,给她送去了两个徒弟。 当然,为了增加安全系数,欧阳澄溪又派了隐卫跟着。 这些隐卫都是暗楼训练出来的精英,千里挑一的杀手,有他们在暗中随行保护,欧阳澄溪对顾锦行和这兄弟二人的安全也就更加放心了。 顾锦行确实在心里骂死了欧阳澄溪,但到底没有把两人赶走。当然,她也不会像欧阳澄溪说的那样,真把郑垚和郑磊二人当成自己的徒弟。 顾锦行和欧阳澄溪是合作关系,欧阳澄溪和严钰有同窗兄弟之谊,严钰是她表兄,所以,顾锦行最多只能把这二人当成是晚辈、子侄。 罢了,看在欧阳澄溪的面子上,顾锦行就顺便教教他们,把一些事情交给他们去做,权当历练了。 “这座宅子挑得不错,我很喜欢。”顾锦行由衷地赞了一句。 郑垚听见这句话,这才彻底放下心来,唇角不自觉地上扬,脸上泛起少年腼腆的笑容。 “小姨,我们还去看了几间铺子,都在最好的地段上。这些铺子的原主人都是同一个人,因为获罪,家产才被官府没收,并将铺子悉数变卖。”郑垚又说。 顾锦行听了眼睛一亮,像这种能够捡漏的机会可不多。 官员、世家贵胄子弟,或者富户,在因犯事获罪之后,他们名下财产通常都会被没收。 被收缴的商铺,官府为了变现,又会统一出售。 因为人们信奉风水、气运,所以这些被官府发卖的商铺,由于沾了原主人的霉运,所以售价都会偏低。也因此商铺的位置条件即使再好,愿意买下的人也不多。 起初郑垚、郑磊兄弟二人听说是由官府发卖的商铺,也颇为犹疑。但是顾青在顾锦行身边跟了好几年,自然知道顾锦行对此并不忌讳。 听了顾青的解释后,郑垚和郑磊去看了铺子,确实是上好商铺。 穿越人士顾锦行当然不会介意!她只在乎铺子能不能赚钱。这也是她选铺子的唯一标准。 郑垚又道,“官府的人说,几间铺子我们若是能全要,价钱上还能再打八折。” 顾锦行听了更高兴,但她还是很谨慎地问了一句:“那几间铺子,除了我们,还有别的人要吗?” “有……不过,官府会优先考虑我们。目前,几间铺子都还给我们留着,小姨先去看看,如果不要,两日后,官府那边才会卖给其他人。” 顾锦行古怪地看着他,“你给订金了?” “没……没有!”郑垚急忙否认。 顾锦行的目光在郑垚身上凝视了一会儿,暗想,官府肯定不会在没有交订金的情况下,无缘无故地为她保留铺子,并把优先购买权给她。 不过,顾锦行也没打算继续追问,只说“那咱们明日去看看,行的话就尽快订下来。” 随后,顾锦行让木凤取出银票交给郑垚,让他和郑磊、顾青一起去办宅子的手续,到官府备了案,将宅子过户,换了房契。 严壮、严新等几名扩卫,再加上刘德和顾青,很快就把宅子的里里外外打扫干净,让整栋宅子焕然一新。 木甲则带人去购买了一些现成的家俱。 顾锦行把前面的两进院落分配给了木甲、严壮、严新等人。郑垚和郑磊则住第二进院的正房。, 顾锦行带着木凤和木青住第三进院。 当晚,他们所有人都住在了新买的宅子里。 顾锦行一时高兴,就让顾青和刘德二人去集市上采买了各种吃食。 新宅里的锅碗厨具都是齐全的,不有好几个铁炉子。 等顾青和刘德把各种菜蔬、猪羊肉、调料等都买回来后,顾锦行就让木凤和木青分别在三个铁炉中烧火,煮了三锅食材,放入调料,众人围坐在一起吃锅子。 暗卫们也没有了拘束。木甲往每个人的碗里都斟了酒。顾锦行不能喝酒,就以茶代酒。 院落里的欢乐一直持续到了深夜。直到酒尽,炉里的火焰熄尽,所有人才去安歇。 这大约是顾锦行自离京以来,过得最为肆意、畅快的一日。 第274章 木凤和木青的亲事 第二日,顾锦行醒来的时候,已经接近午时了。木凤和木青先她一个时辰起来,二人正候在她的床榻之前。 “木甲、严壮他们呢?都还好吧?”顾锦行问。 她清楚地记得,昨夜到了最后,木甲、严壮等人都喝得烂醉如泥,还有几名暗卫甚至醉得都说起了胡话。 “小姐放心,他们随身都携带着解酒的药,应该早已无碍了。”木凤回答。 顾锦行凝视着木凤和木青。她们是在德昭二十一年被商翟送过来的,那时她们也才十四、五岁左右。 如今,时间已经过去了五、六年。木凤和木青都已经过了二十岁了。到底是自己耽误了她们。 顾锦行目光柔和地看着她们二人,轻声问道:“木凤、木青,做暗卫是不是特别辛苦?” 木凤和木青都没提防顾锦行会问这句话,一时语结,也有些怔愣。 木凤回过神来,笑道:“在暗卫营里确实很苦,不过再苦也总比饿死强。” 顾锦行听了,心里发酸。 商翟的暗卫营里,绝大多数人都是孤儿,木凤、木青、木甲,还有以前跟过她的木丁、木丙,也都是孤儿。 木凤和木青都是在五、六岁时死了父母。她们无家可归,混在一群乞丐儿中要饭吃。 有一天,来了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武师,他在一群乞丐儿中挑挑选选。被他挑选出来的乞儿,每人得到了一个大白馒头。 然后,武师向乞儿们承诺,每天会让他们吃饱肚子。于是,乞儿们自愿跟着他走,就这样被带进了暗卫营。木凤和木青就在这群乞儿之中。 也就是从那一天开始,她们的命运正式被改变,每日进行魔鬼般的训练,让她们逐渐脱胎换骨,骑射、擒拿、刺杀样样拿手,甚至还学会了易容等一些特殊的技能。 学有所成之后,才成为了合格的暗卫。 …… “对了,像木甲他们,如果有一天不做暗卫,又会去做什么呢?”顾锦行又好奇地问。 “木甲会一直跟着他的主子的。”木凤回答,“他武功好,人也忠心,日后如果不做主子的暗卫,也会跟在主子身边成为侍卫,再不济也会是主子的护院。主子会负责给他养老。” “那其他人呢?”顾锦行追问。 “至于其他人,结束暗卫生涯后,主子通常都会给他们一笔钱,让他们自谋出路。有的人会进镖行去做镖师,有的人会去给世家高门或者贵胄勋戚担任侍卫。”木凤又说。 “也有人会进书院或者武院去做夫子,教授骑射功夫。不过,去做夫子的不多。”木青补充道。 “你们两个呢?日后有何打算?”顾锦行看着她们。 听见这句话,木凤和木青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小姐,我们自然是一直跟着您,伺候您,保护您。”短暂的迷茫之后,木凤斩钉截铁地回答。 “木凤姐姐说得对,小姐,我们日后就跟着您。”木青立即说。 顾锦行笑着摇了摇头,认真地说:“不行,你们还要嫁人呢!” 木凤和木青顿时红了脸。 顾锦行又继续说:“你们跟了我这么多年,在不知不觉中,我竟然把你们大好年华的光阴都给蹉跎了。” 说到这里,顾锦行有些懊悔。 “你们两个的年纪都不小了,我不能再继续耽搁你们。而且女人和男人不同,你们总不能去做镖师,也不能去给人家当侍卫或者护院。所以,我希望你们都能有一个好归宿。” “小姐,没有我们,谁来保护您?”木青红了眼睛。 “找一两个会武功的丫鬟难道还不容易?”顾锦行故作轻松地笑道。 她担忧木凤和木青多心,旋即又解释道: “我希望你们有好归宿,不是说你们一定要离开我。我也舍不得你们。你们嫁人成亲后,如果愿意,还可以继续替我打理产业,帮我做事,就像锦瑟、锦芳、柳枝、柳梅他们那样。” 木凤和木青听了这句话,心里稍微好受了一些。 顾锦行看着木青道,“木甲是一个值得托付的人,我观察了他很久,我看得出来他对你有情意。等我找个时间问问他,然后替你俩把亲事办了。” “小姐,你尽浑说!”木青羞红了脸,扭头就跑了出去。 顾锦行“呵呵”笑了两声,又望向木凤,温声地对她说:“木凤,你呢?你心里有中意的人吗?如果有的话就告诉我,我会为你做主。” “谢谢小姐!等我有了……中意的人再说吧!”木凤很不好意思,声音越说越低,又感激地向顾锦行行了一个礼。 顾锦行笑笑,状似无意道:“听我二表兄说,严壮还未成家。严壮倒是个实诚人,功夫好,人心细心,办事有能力,也不知道他日后会娶谁!” 木凤的脸一下又红了。 顾锦行暗笑不已,伸手轻轻弹了弹她的额头,“本小姐倒觉得严壮是个很不错的人选,他未必不中意你。你不妨多去接近他。” “小姐,您尽说浑话!”木凤只觉 得臊得慌,闪身也跑了出去。 “哈哈哈——”顾锦行的心情莫名地大好。 因为起得晚,顾锦行的早膳和午膳,就干脆合在一起用了。 吃完饭后,顾锦行就带着木凤、木青、郑垚、郑磊和顾青几人去看铺子。 果然都是地段极好的铺子,分别经营胭脂水粉、首饰、绸缎绣品、茶叶、另外还有一间药铺和一家酒楼。 如今,这几家商铺都关门闭客,门缝上都贴着封条。 顾锦行又在每家商铺的周围转了转,很快就做出了决定,“走吧,去官府,把这些铺子都盘下来。” 第275章 顾锦行说用人 马车行驶到官府门前,顾锦行却不打算进去。她让郑垚和郑磊二人从木凤那里拿了银票,直接进去办理商铺的过户契书。 郑垚、郑磊走进官衙后,一名主簿模样的人迎上前来。 “郑公子,那几间铺子你们考虑得怎样?可是决定要了?”主簿看着他们客气地问道。 郑垚点了点头,把手中的银票递出去,“那几间铺子我们全要,张大人,给我们办手续吧。” 于是,张主簿殷勤地招呼二人坐下,一边命小吏上茶水,一边亲自收了银票,准备办理商铺的过户文契。 说起来,顾锦行能够顺利地买下这几间商铺,同遂州知府有关。 遂州知府姓莫,名叫莫弘,同京城的京兆尹府尹莫隐是堂兄弟,且同是莫家嫡支,自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 因莫隐和欧阳澄溪交好,欧阳澄溪与莫弘也是有交情。 在得知顾锦行一行人即将往遂州去后,欧阳澄溪就给莫弘写了一封书信,让人快马加鞭送到遂州,同时也让隐卫给郑垚和郑磊递信,让他们到了遂州之后先去拜访莫弘。 郑垚、郑磊按顾锦行的吩咐,先一步抵达遂州。然后,郑垚和郑磊又按欧阳澄溪的吩咐,持了欧阳澄溪的名帖,到莫弘府上登门拜访。 莫弘见了他们。在得知他们要在遂州置办房宅和商铺之后,当即就把他们引荐给自己的手下。所以,郑垚和郑磊才能够在短短两日内,迅速订下那座四进的宅子。 因那被查封的几间商铺正在挂牌出售,得知郑垚和郑磊也要寻铺子,官府就直接为他们保留了那几间铺子的优先购买权,还给了优惠。 这也是主簿见到郑垚和郑磊之后,不乏客气与讨好的原因。 当然,顾锦行起初并不知道这个插曲,郑壵和郑磊也没告诉她。顾锦行是后来在听顾青私下向她回禀时,才知晓的。不过她并没有在意。 几间铺子的文契很快就办好了,郑垚和郑磊拿着房契从官衙里走出来。 顾锦行接过房契看了一眼,见没啥问题,就把契书交给木凤收起来,然后回到新买的宅子里。 被查封的商铺转手并过户到顾锦行的名下后,官府的人很快就把几间铺子门上贴的封条撕了下来。商铺正式易主,准备重新开门营业。 顾锦行把这几间铺子整合了一番,重新取了名字。 胭脂铺更名为画眉坊,日后便是京城画眉坊遂州分店;首饰铺易名为点翠阁;绸缎铺取名为霓彩阁;茶叶铺仍然叫锦茗阁,日后是京城锦茗阁遂州分店。 酒楼则改名叫珍味楼,药铺改名叫仁心药堂。 于是,遂州珍味楼成为顾锦行名下的第一家酒楼,仁心药堂也成为她的第一间药铺。 珍味楼意味着顾锦行的生意继续向饮食方向拓展;而仁心药堂也意味着她开始涉足于药材生意。 酒楼被查封之后,原有的掌柜、厨子、厨娘和打杂的店小二等,都纷纷离开了。顾锦行让郑垚再去一趟官府,通过官府找到了酒楼从前的掌柜。 不仅如此,胭脂铺、首饰铺、绸缎铺、药材铺以前的掌柜,也都被顾锦行找了出来。 酒楼的原掌柜姓万。酒楼被查封之前,在遂州已经开了七、八年。万掌柜从一开始就是酒楼的掌柜。 现在,顾锦行打算重新启用万掌柜,她让万掌柜把酒楼从前的账本都拿给她过目。 “小姐,万掌柜能在酒楼里一直做七、八年,想必很是受他原先主子的看重,咱们如何信得过?何不另外招一名新掌柜?”木凤说出了自己心里的疑惑和想法。 “木凤,你对遂州了解多少?对这位万掌柜了解多少?”顾锦行一边翻看万掌柜送来的旧账册,一边漫不经心地问。 “小姐,奴婢对遂州了解不多,对万掌柜更不了解。”木凤诚实地回答。 “如果咱们重新招一名新掌柜,你觉得至少需要用多长时间去了解他,并能放心地把酒楼交给他?”顾锦行又问。 木凤不语。对一个人的品性和能力的考察,显然不是短短几日就能够做到的,而自己和小姐,也不可能一直留在遂州。 顾锦行合上账本,抬起头望着木凤,耐心地说:“这几日,我让郑垚、郑磊、顾青、刘德在遂州城里打探情况,重点查了我们买的这几间铺子。 这几间铺子在被查封之前,不仅生意兴隆,而且口碑也是极好,价钱合理,对所有客人一视同仁,童叟无欺。 可见,这几间铺子被打理得极好。这说明铺子的原东家既擅长经商,也善于用人。 因为一间铺子经营的成败,不仅取决于东家的决策,更要依赖底下的人用心去经营。其中,起最主要作用的就是掌柜。 我又分别让严壮、严新他们去查了这几间铺子的掌柜的底细,结果发现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说到这里,顾锦行抿了抿干燥的嘴唇,又喝了两口茶。 “小姐,您发现了什么?”木凤有些好奇。 顾锦行稍微停顿了一下后,轻声道:“这几名掌柜……全都犯过事。” 木凤很吃惊,“既然犯过事,那就更信不过了,怎么还能重用呢?” “不,你错了,”顾锦行摇了摇头,“正因为他们犯过事,才更容易掌控。况且,他们确实也有能力。” “小姐,这又是为何?” 顾锦行笑了,“他们都不是十恶不赦的人,所犯之事要么是因误伤人命,要么是受了家族其他人的牵累。万掌柜就是因为他的堂兄杀人,他因保庇堂兄,才被牵连坐了一年牢。 犯过事的人不容易找到活计,他们也要养家糊口,自然会十分珍惜好不容易得到的体面。” 木凤明白了,“所以,小姐,只要能够用好他们,他们自然就会对小姐感恩戴德,忠心耿耿,同时把铺子打理得很好。” 顾锦行赞许地看了她一眼,“是这样的。而且这几个掌柜,都是谨慎胆小之人,欺主的可能性很小。” “小姐,那您不仅是要用万掌柜,连同其他几个铺子的掌柜,都要一并起用吗?”木凤又问。 “是,我是有这个打算。”顾锦行目光悠悠地望向远处。 第276章 万掌柜 万良看起来很年轻,还不到三十岁。虽然做了七、八年的酒楼掌柜,但是在做酒楼掌柜之前,他曾经是一名读书人。还先后考过了乡试和县试。 严壮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在遂州江岸的码头上替人搬运货物。 把一大袋重约百多斤的货从码头扛上船,或者从船上把同样差不多重的货物扛到码头上,一趟两文钱,要来回往返五趟,总共搬运十袋重约两千斤的货物,才能得到二十文钱。 严壮目睹万良满头大汗地扛起一大袋稻谷要上船。但是,他那瘦弱的身材在重物的压迫下,一直摇摇晃晃,身子几乎站不稳当,稍不小心就能摔倒。 严壮担心误了顾锦行的事,就上前几步,扶住万良,又使出内力,轻巧地接过他肩上的那大袋稻谷,替他扛到了船上。 然后,严壮回到万良身边,把拿到手的两文铜板递给万良。 但是,万良没有伸手接铜板,他充满警惕地望着严壮:“你是谁?为何要来帮我?” “我是奉命来请你的。我家主子想要见你,和你聊聊。”严壮平静地说。 万良变得更加警惕了,“你的主子是谁?我想我不认识。” 严壮见他如此防备,沉默几秒后,决定实话实说。 “你原先的东家获罪后,名下的铺子都被官府没收了,这你知道吧?有几间铺子被我家主子从官府买下来了。我家主子想让你回去继续做酒楼的掌柜。” 严壮把话刚一说完,万良就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脸上满是震惊,显得不可思议。 万良有一个堂兄名叫万科,是他大伯家的独子。万良十八岁那年,大伯一家给堂兄万科订了一门亲事。 但是,万科却迷上了一个花楼中的姑娘,为此要拒婚退亲,在家中大闹一场,大伯和大伯母都被这位堂兄给气病了。 而且万科的行为还惹恼了与他订亲的女方家。女方家中有一名兄长,见不得自家妹妹受委屈,就上万家替妹妹讨要说法。 结果万科同女方的兄长因言语不合大打出手,万科在冲动之下,拿刀砍死了女方的兄长。 当时,万家的大房和二房毗邻而居,万科杀人一幕正好被从书院回家的万良看见。 万科在杀人之后瞬间就清醒过来,恐慌不已,一个劲儿地央求万良替他保密。 万家大房和二房的感情一向不错,万良因为从小会读书,深受大伯和大伯母的重视,没少给他庇护。 因此,万良出于对大伯一家的感激,就帮着堂兄万科把女方兄长的尸体埋在了自家的院子里。 而这天,因为万良的父母陪着大伯和大伯母到城里治病,也没有在家。因此,两人就把这事瞒了下来。 女方家丢了人,报了官,官府的人通过抽丝剥茧,分析种种线索,最后在万良家的院子里找到了死尸。 女方家在一怒之下,把万良和万科一起告上了官府。万科杀人偿命,被判斩立决。万良以包庇凶犯,窝藏尸体之罪,被打了三十大板,革除功名,还判了一年刑期。 在宋夏朝,凡是被判过刑的男子,既不能够科举入试、做官,也很难从事其他体面的营生。比如学院里的夫子、商铺里的掌柜等,一般都不会聘用犯过事的人。 万良出了牢狱后,好不容易成了亲,又先后有了五个孩子。家中一下多了许多口人,花销也增大了。 起初,万良的父母还能帮衬着。但是,等万良的父母去世后,万良和其他兄弟分了家,他就带着妻子、儿女单过。 这时,万良一家就靠着妻子的嫁妆为生。但是,万良的妻子是遂州王家的庶女,嫁妆本就不丰厚,所以很快就无以为继。 于是,一家人又靠着万王氏给人做绣活儿维持生计,勉强度日。 八年前,遂州王家新开了一家酒楼,准备招一名能写会算,还会记账的掌柜。 万王氏就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求到嫡母跟前。出人意料的是,嫡母竟真的为万良谋到了酒楼掌柜这份活计。 掌柜每月有五两银子的工钱,比起万王氏靠做绣活儿得到的工钱多了不少,这无疑解了万良一家的燃眉之急。一家人的生活也为此改善了许多。 万良对于这个好不容易得来的活计很是珍惜。他尽心尽责地做事,把酒楼打理得井井有条,使得酒楼生意兴隆,赢得了王家对他的信任。 遂州王家的长子在京城做官,因为错误的站队,得罪了当朝权贵,被政敌以贪污赎职的罪名下狱。 随后,遂州王家广受牵连。德昭帝一道圣旨,将遂州王家所有人流放到寒凉荒僻的北地,并没收了所有家产。 遂州王家一夜变天,酒楼的门前很快就来了一群衙役。万良和厨娘、厨子、店小二等人,全都被赶出了酒楼。随后,酒楼关门,被贴上了封条。 万良失去了酒楼掌柜这份体面的工作,再次被迫赋闲家中。 虽然在这几年里,家中稍微有了一点积蓄,但是看着五个逐渐长大的儿女,儿子婚娶要聘礼,女儿嫁人要备嫁妆,万良不得不绷紧大脑里的弦,继续寻思各种赚钱的路子。 但他一时半会儿又找不到如意的活计,只好来到江岸码头替人扛货。 “你家主子为何要用我?”万良沙哑着嗓音问。 严壮板着脸,“这我就不知道了,你可以去亲自问一问我家主子。” 见万良迟疑,严壮哂笑,故意激他:“你若是不愿就算了,我这就去回主子。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人可不缺!我家主子开出一月十两银子的工钱,想必会有不少人愿意。” 严壮说完,故意转身要走,万良忙道,“我去!我随你去见你家主子!” 严壮上下打量他一眼,见万良满脸脏污,衣不蔽体,心想就这副样子,可别污了小姐的眼睛,若是让二公子知道,只怕会怪罪自己。 于是,严壮嫌弃道:“你先回家梳洗一下,换身衣裳。” 万良低头看见自己脏污的手和衣裳,心想这样去见人确实不体面,便带着严壮一起回到家里。 严壮等万良洗干净了脸和手,换上了干净的衣服后,把他领进了一间茶楼。此时,顾锦行正坐在茶楼的一间雅室里,边喝茶,边等着严壮把万掌柜给她带来。 第277章 遂州事 万良走进茶楼的雅室,只瞧见一名陌生的少女,不禁疑惑地朝严壮望去。 “你家主子呢?”万良问。 严壮却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径直走到少女的跟前,恭敬地行了一个礼,“小姐,万掌柜来了。” 顾锦行抬起头,目光掠过严壮,落到万良的身上。 少女的目光沉静而又幽深,仿佛能够直抵人心,万良迎上她的目光,不由得一凛,面上毫不掩饰惊讶之色。 他怎么也没有料到,买下遂州王家那几间商铺的人,竟然会是一个看上去年纪不过才十来岁的少女。 和绝大多数男人一样,万良的骨子中也有大男子主义情结,尤其在这个时代,更是很难相信一名女子仅凭一己之力能够做成什么事,更何况她的年纪看起来也不大。 所以,虽然确认了眼前的少女就是酒楼的新东家,万良的心里还是不太愿意相信,也不情愿去承认。 严壮见万良发呆似的,半天没有反应,故意朝他咳了两声。 但是,万良仍然立在那里,既不向顾锦行见礼,也不说话,场面一时显得有些尴尬。 顾锦行选择性地忽略了万良的失礼,率先开口打破沉默,“万掌柜,请坐。” 万良这才回过神来。他见顾锦行态度友善而又客气,倒也不好再拿乔,略微一迟疑后,就坐在了茶案的对面。 顾锦行又亲手斟了一杯茶,推到他面前:“万掌柜,请喝茶。” 万良在码头上劳作半日,被严壮找上后又匆忙回家换衣洗漱,直到来茶楼,一直都没有机会喝上一口水,此时,他也感到了口干 舌燥。 于是,万良也顾不上讲究什么仪态,端起面前的茶水就一饮而尽。顾锦行见状,唇角翘了翘,继续往他的空杯里续上茶水。 见少女不愠不怒,始终沉静端矜,万良的戒心逐渐放松下来。 “在下单名一个良字,姑娘唤我万良即可。在下如今已经不是掌柜了。”万良的语气里带有一丝落寞。 顾锦行听了微微一笑,也不打算和他绕圈子,直言道:“酒楼我已经改了名字,现在叫珍味楼。目前,珍味楼里需要一名掌柜,不知万掌柜愿不愿意回来帮我做事?” 因为在码头上时,严壮已经提及过此事,万良有了心理准备,所以此时,听了顾锦行的话,他倒也不太吃惊。 只是,万良的心里仍然疑问重重。 “在这遂州城里,能写会算又会记账的人不少,要招一名掌柜很容易,姑娘不必一定要用在下。” 顾锦行浅抿了一口茶后,放下手中的茶杯,抬眼看着他道,“我这两日让人打探过,也翻看了酒楼从前的那些账本,万掌柜,我信得过你,也愿意用你。” “不仅仅是你,还有酒楼从前的厨子、厨娘、店小心,他们若是愿意重新来酒楼做事,我也都欢迎。”顾锦行又说。 听见顾锦行发自肺腑的话,万良倒是愣了一下。不过,他也没有太大的反应。 “从前,酒楼的经营都是东家的决策,我只是按照东家的吩咐办事。况且,拿了东家给的报酬,用心为东家办事,这也是在下的份内之责。” “所以,万掌柜做事用心、仔细、踏实,是一个值得信赖的人,我才希望你能够来珍味楼继续做掌柜,每月的工钱是十两银子,每年的分红再另算。”顾锦行平静地说。 万良又惊了一下,“除了每月的工钱,还有分红?” “是的,我会按酒楼的赢利给你分红。经营得越好,赚的钱越多,你能拿到的分红也就越多。” 接着,顾锦行又补充道:”不止是你,所有为我做事的掌柜,按铺子的经营状况和赢利,都会拿到相应的分红。万掌柜,你不防考虑一下。“ 然后,趁着万良思考时,顾锦行又把画好的酒楼内部布局的图纸拿了出来,平铺在茶案上,像唠家常一样说: “这几日,我会安排人手把酒楼内部重新布置,这是我新画的图纸,你看看,还有没有需要修改完善的……酒楼以前的菜式维持原样,不用换,还可以再增加几道招牌菜……” 听着顾锦行的那些规划、设想,万良心动了。根据他的经验,他看得出来,若是按顾锦行的经营思路,酒楼日后的生意必定会比从前更好。 此外,按照顾锦行给他的待遇,每月的工钱不仅比从前多五两银子,还能得到一笔不菲的分红,这不仅能让全家人过上更好的日子,家中还能有多的结余购置田产…… 万良也不是迂腐之人,很快就做出了决定。 “承蒙姑娘看得起,在下愿意做珍味楼的掌柜,一定尽心尽责把酒楼打理好,不负姑娘的厚望。” 说完这句话后,万良顿时感到一身轻松,一扫先前的颓废,重新燃起了对生活的斗志。 像他这种已经失去了科举入仕资格,家中也没有多少产业的人,幸福生活的出路就是抓住机会,好好挣钱。 “日后,我就把珍味楼拜托给万掌柜了。”顾锦行含笑道。 然后,顾锦行说:“我也不讲什么规矩,只是有一点,替我做事就得一心一意。其他人也不用签死契。店小二的活契,可以一年一签;厨子、厨娘的活契,可以按每三年一签; 时间签得越长,做事尽心,我必然厚待,工钱每年涨一次。 如果有一天,不愿意继续在我这里做事,只要活契到期,我必不会为难。但是对吃里扒外的人,我也定然不会轻饶。” “是,在下谨遵姑娘吩咐,一定会把诸事打点妥当。”万良起身,向顾锦行郑重行了礼,作了承诺。 搞定珍味楼的掌柜万良后,顾锦行又用同样的方法,把其他几间铺子原有的掌柜都请了回来,重新和他们签了契约,包括万良,签的也都是三年的活契。 等遂州的几间铺子和酒楼都重新开业之后,顾锦行又开始准备的事情。 她让木凤叫来了刘德和顾青,对他们说:“你们二人暂时留在遂州。” 刘德和顾青都有些不愿意。顾锦行看出了他们的心思,解释道: “遂州这里的宅子和铺子都是刚置办下来的。宅子里的下人刚买来不久,俗话说路遥知马国,日久见人心,铺子和酒楼目前也还需要有人先盯着。 还有,铺子和酒楼的账每天也都要盘查,只有你们才能让我放心。” 刘德瞬间就明白了顾锦行的意思,“小姐,那我留下。” 顾青的反应慢一些,但是也明白过来了,“小姐,我也愿意留下。” “你们能留下,那我就放心了。宅子里的下人,铺子中的掌柜、杂工、小二,不拘泥于谁,你们平时多留意,我需要找几个忠心可靠的人提拔起来。 我若是在别的地方寻到合适的人,或都京城有合适的人,也会让他们过来。总之,你俩就暂时先留守在这里!” “小姐放心,我们一定不会让这里出差错。”刘德和顾青保证道。 第278章 商郡王府准备婚事 无论是在先帝时,还是在如今的德昭朝,除了先帝和德昭帝,要说地位最尊崇,同时深受两代帝王隆恩的人,非昭阳长公主莫属。 今上年号德昭。先帝年号武昭。先帝之父,今上之祖父,年号文昭。 文昭帝的膝下有三位公主,嫡公主苍馥于十五岁及笄时,被文昭帝赐号昭阳,称昭阳公主。而武昭帝当时受封临王。 临王和昭阳公主都是文昭帝的贤妃所出,乃一母同胞的兄妹,自幼感情极好。 当年,东宫太子因先天心疾,英年早逝,自此之后,东宫一直空悬。文昭帝直到暮年,自知时日无多,为了避免储位之争引起江山动荡,又封二皇子临王为太子。 文昭帝薨逝之后,太子即位,称武昭帝。武昭帝加封昭阳公主为长公主。武昭帝看重血脉亲情,给予唯一的嫡妹昭阳长公主无尽恩宠。 昭阳长公主有一子两女,甫一出生就被封为郡王、郡主,还分别赐了郡王府、郡主府,赏了封邑。 武昭帝的子嗣不少,但是中宫皇后一直无所出,所以武昭帝一直未立太子。及至皇子们成年,夺嫡之争极为惨烈,其中安襄王之父就是在夺嫡之争中殒命的。 而武昭帝在薨逝之时,也未曾留下只言片语。 因此,在武昭帝殡天之后,昭阳长公主凭借武昭帝生前给予的隆恩,以及仗持驸马商家的兵权,力排众议,扶持了德昭帝上位。 昭阳长公主对德昭帝有拥立之功,德昭帝投桃报李,昭阳长公主一家依然圣眷不衰。 长公主的嫡长孙商翟,甫一出生就被封为世子。容秀郡主之女,长公主最喜欢的外孙女严宝珠,被德昭帝亲封为郡主。 如今,早已进入垂暮之年的昭阳长公主已经卧床数日。因为吞咽困难,食不下咽,仅靠一口老参汤吊着性命。 德昭帝遣太医院的医正率一众太医轮番守在长公主的榻前,每日施以针灸和外敷药物救治,不敢有片刻疏忽。 在太医们的努力下,长公主在晕睡数日之后,终于悠悠醒来。 长公主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问起商翟和严宝珠的亲事。 “本宫定要亲自看着翟儿成亲,宝珠出嫁。”长公主扶着嬷嬷的手坐起来。嬷嬷往她的腰下塞了几个厚垫子,让她能够舒服地倚靠着。 一直侍候在床榻前的商郡王妃和容秀郡主听了,不敢有丝毫辩驳,只能低头应下。 随后,商郡王妃和容秀郡主各自回府操持商翟和严宝珠的成亲事宜。一时之间,商郡王府和容秀郡主府张灯结彩,焕然一新。 商郡王妃坐在月华院的正堂之上,忙不迭声地吩咐: “刘管事,你明日就让人去采购龙凤烛等一应用品,可以多备一些,以备不时之需; 苏嬷嬷,你同八珍楼的掌柜娘子交好,世子成亲当日,厨房恐人手不够,向八珍楼借用两名厨子……” 商郡王妃忙完,问一旁伺候的陈嬷嬷:“世子呢?怎么我这几日都未曾见他?” 陈嬷嬷小心地看了商郡王妃一眼,欲言又止。商郡王妃挑挑眉,继续盯着她。 陈嬷嬷在心里为商翟掬了一把泪,思虑一番后才开口道,“郡王妃,世子这几日公务繁忙,每日早早出去,半夜才回,都歇在了外院。” 商郡王妃一听就明白过来了,柳眉倒竖,骂道,“逆子!逆子!嬷嬷,那个逆子究竟给了你多少好处,竟让你为他说话!” 陈嬷嬷见商郡王妃动怒,“扑通”就跪到地上,“郡王妃,老奴说的是实话!老奴不敢为世子遮掩!” “哼!从我自己肚皮里爬出来的,我还不知道那个逆子的德性!罢了,你起来吧!”商郡王妃满脸疲惫。 “娘娘,这亲事,万一世子不肯……”陈嬷嬷一边用眼角瞟着商郡王妃的脸色,一边小心翼翼地说。 “他祖母作主订下的亲事,焉能不作数!”商郡王妃冷声道。 随后,商郡王妃又朝陈嬷嬷挥了挥手:“你去给郡王爷说一声,让他把自个儿的儿子给看好!可别等迎亲拜堂时找不着人!我郡王府还丢不起那脸!” 京城,天一茶楼,三楼的内室里,商翟和欧阳澄溪隔着茶几相对而坐。室内弥漫着清淡的茶香。 欧阳澄溪正在点茶。他把点好的茶推到商翟面前,然后不耐烦地朝商翟看了一眼,“你不回郡王府去准备做新郎,难不成就要一直赖在我这里?” 商翟眼圈发青,自从商郡王府开始筹备他的大婚,他已经连续数日失眠。无论睁眼闭眼,脑子里想的都是顾锦行。 欧阳澄溪看着他嗤笑道:“我最见不得你这副样子,要死不活的!想当年,为了拒婚公主,你宁可不要性命都要抗旨,今日为何不曾有当年的勇气?” 商翟不语。 欧阳澄溪“啪”的一下打开折扇,边摇边说:“何为孝道?何为不孝?难不成为了所谓的孝道,你就要赔上自己的一生?” 商翟沉默半晌,开口道:“欧阳,有没有办法让章家主动退亲?” 欧阳澄溪一听就来了兴趣,眼睛一亮,“你早说呀!你早说我早就替你想好办法了!不过,如今为时倒也不晚!” 第279章 家大小姐 明家二小姐明竹君带着丫鬟松香出了明府。 松香原在明家的当家夫人杨氏跟前伺候。因她伶俐机敏,又不失沉稳,想着自家女儿那不着调的跳脱性子,数日前,杨氏便让松香去了芳菲院中伺候,松香成了明竹君的大丫鬟。 明府外面停靠着一辆马车。明竹君带着松香上了马车,马车缓缓行驶起来,朝着繁华的主街驶去。 “小姐,奴婢听说霓裳阁的衣裳首饰在京城里是数一数二的好,如今连绮绣坊和玲珑阁都比不上,咱们何不去霓裳阁里看看,顺便在画眉坊买些香脂香膏?”松香提议道。 “霓裳阁的衣裳首饰是很不错,只是都需要提前订制,没有成品可买。我明日就要去赴礼嘉郡主之约,现在去订制衣裳首饰可来不及。”明竹君说。 听了明竹君的话,松香果断闭嘴。 “现在做衣裳也来不及了,买的成衣也未必合适。倒是半年前母亲给我订做的那件绿色石榴花广袖裙还没有穿过,等回去后,你替我把那条裙子找出来,明日就穿那件吧。”明竹君想了想说。 “小姐,那我们现在去哪里?”松香又问。 “去玲珑阁吧,比着那件衣裳选几件相配的首饰。香脂香膏就先不买了,画眉坊的东西实在太贵。上次锦行送给我的还有呢,等她回来我再向她要,省得我花银子。” 听了明竹君的话,松香哭笑不得,心想,二小姐是老爷夫人的掌上明珠,老爷夫人在私底下拿给二小姐的零花银子比给大公子的都还要多。 莫说几盒香脂香膏,就算二小姐要把整个画眉坊的铺子都买下来也未必不可。只是,没想到二小姐竟能如此“吝啬“。 小姐可以去糊弄蒙骗旁人,却决计骗不了她松香。想到这里,松香又有些得意,她不愧是小姐身边的大丫鬟,总是能比旁人知晓更多真相。 “顾小姐也不知何时回京,如今也没个准信儿!”松香说。 “是呀,锦行在信里也没有提起。”明竹君心思活泛,很快就想到了什么,“对了,松香,等姑妈回府,你想办法去打听一下,锦行究竟为何突然就离开了京城?” “是,小姐。”松香应下。 工部尚书官居二品,在朝中也是股肱之臣,受德昭帝看重。 章尚书的嫡长女章佳慧被昭阳长公主相中,和长公主之孙,商郡王府世子,德昭帝亲封的骠骑将军商翟定下了亲事,且好事将临,这简直羡煞了旁人。 尤其京中的一众贵女,芳心都碎了一地。 此时,章家后院,章佳慧正在让大丫鬟红玉给她梳头,另外一个小丫鬟则按吩咐在给她找衣裳。 “小姐,今儿还去霓裳阁吗?”红玉边梳头边问。 接着,红玉又说:“霓裳阁的人狗眼看人低,上次小姐在霓裳阁订制了不少东西,他们却连优惠都不肯给。小姐不过就是少给了五十两银子,竟然还敢上章家来讨要!” 章佳慧面色不悦,重重地“哼”了一声, 红玉看了一眼她的脸色,继续火上烧汕: “咱们家老爷是朝廷的二品大员,小姐又得长公主看重,即将嫁入郡王府,日后就是郡王府的世子妃,这京城里谁敢不敬着小姐,不给小姐几分面子? 霓裳阁的人真是可恶!小姐,要依奴婢说,你就该拿出未来世子妃的威仪,狠狠给霓裳阁一些颜色看看!” 红玉的一席话,成功激起了章佳慧的怒火。 “哼!今日咱们先去玲珑阁里买东西,再去霓裳阁。霓裳阁的那些贱人胆敢小看本小姐,本小姐今日定要好好羞辱教训他们一番!” “小姐,你就该这样做!你可是未来的世子妃,代表的是商郡王府的颜面,可不能让那些低贱的商户踩到你的头上!”红玉拍着章佳慧的马屁,更让章佳慧怒火中烧,对霓裳阁恼恨不已。 章佳慧穿戴好后,就带着红玉出了院子,往账房走去。 一出自己的院子,章佳慧就收敛了性子,隐藏起满脸的刻薄相,唇角上扬,温婉地笑着,举手投足都俨然是标准的大家闺秀。 章府的管家正在账房里核对所有的往来账目,他的目光落到一行字上,不由得皱了皱眉,正想着,章佳慧就走了进来。 “陈叔,我要出去一趟,给我支五百两银票。”章佳慧说。 陈管家是章府的家奴,打小跟着章老爷,对章府忠心耿耿;管家娘子在章老夫人跟前伺侯,也是得脸的奴才,深得章老夫人信任。因此,章佳慧对陈管家倒还客气。 陈管家的心里却是不虞,他刚才看了账目,近半个月以来,大小姐已经先后从账房里支走了近三千两银子。 陈管家便说:“大小姐,你近些日子先后支用了两千六百两银子,老奴恐没法向老爷和夫人交待!大小姐若要继续支用银票,不妨先去对老爷说一声。” 章佳慧听了心里暗恨,面上却未动声色,只是朝红玉看了一眼。 红玉立刻明白了章佳慧的意思,上前一步道: “陈管家,大小姐即将嫁入郡王府,是郡王府未来的世子妃,总得要添置几件好衣裳好首饰,不能坠了郡王府和我们章家的名声。 你快些拿银票吧,若是老爷问起,大小姐自会去解释的,连累不了你。” 陈管家仍旧不是很情愿。章大人虽是朝廷的二品大员,但是章家的私产并不多,府中主要靠章大人的俸禄过日子。 章佳慧和商世子订亲后,章府又忙于筹备嫁妆,如今账房的现银本就不多。 正在僵持时,章夫人带着丫鬟、婆子来了账房。 章夫人看见女儿,略微有些意外,“佳慧,你有何事?” 章佳慧看见母亲,立刻又换了一副面孔。 她抱着章夫人的胳膊,娇嗔道:“母亲,女儿前些日子看上了玲珑阁的一件首饰,故来向陈叔支五百两银票,只是……只是……” 章佳慧一边说,一边装作委屈的样子向管家瞟了一眼。 章夫人顿时就明白了,有些火大,转头命令管家:“给大小姐取五百两银票。” “夫人,老爷……” 但是,管家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章夫人打断。 章夫人寒着一张脸:“怎么?难道你如今连我这个当家主母的话都不听了么?” 管家战战兢兢,只得在心里苦笑一声,取出五百两银票递给了红玉。 章佳慧拿到银票后,带着红玉就去了玲珑阁。 章佳慧进入玲珑阁后不久,明家的马车也在玲珑阁的门前停下,明竹君带着松香从马车上下来。 第280章 争端 想着自己第二日要穿的那件绿色石榴花衣裙,明竹君很快就看上了一对绿松石耳坠和一支镶嵌了同样绿松石的金簪,另外还有一个用金银丝编织起来的珍珠项圈。 “就这几件,替我包起来吧。”明竹君指着自己看上的三件首饰,对伺候在一旁的小二说。 “好勒!一副绿松石耳坠、一支绿松石金簪,一副金银缠丝珍珠项圈,总共是八十五两银子!”小二一边报账,一边取来首饰匣子。 这时,站在另一边的章佳慧回头,正好看见店小二仔细地拿起项圈,要往首饰匣子里放。 项圈是用金银丝交替缠绕编织出来的缠枝花样,上面烘托着十八颗色泽莹白、形状浑圆、品相极好的天然珍珠,看上去既不失精致,又华贵耀眼。 章佳慧心动了。 明家嫡出的二小姐明竹君,章佳慧也是认得的。 虽说两人没有什么交情,但是京城的世家及官宦圈子也就这么大,两人在一些专供闺阁千金和后宅妇人消遣的赏花宴、诗会、茶会上遇着也是常有的事。 明竹君还有一个非常要好的闺蜜,益亲王的幼女礼嘉郡主。想到礼嘉郡主,章佳慧就恨得咬牙根,因为礼嘉郡主一向不待见章佳慧,对她很敌视。 凡是有礼嘉郡主在的地方,章佳慧都会受到排斥。 此时,章佳慧看上了明竹君买下来的项圈。 若是在从前,她也不敢和明竹君争。明家不是什么小家族,与别的世家、侯府也都有着千丝万缕、拐弯抹角的姻亲关系。 章家却只是靠着寒门出身的章大人凭一己之力,坐上了朝廷二品大员之位。所以,同底蕴深厚的世家相比,章家实在算不得什么,故容不得章佳慧在贵女圈中放肆。 但是现在么……现在可不再是从前!与商郡王府的联姻竟给了章佳慧前所未有的底气。 章佳慧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一下就冲动起来,竟打算先拿明竹君来当试刀石,想要看一看世子妃的身份是否好用。当然,更是为了在明竹君面前炫耀一番。 章佳慧冲身旁的红玉使了一个眼色。她在公众场合需要维持住良好的人设,给人留下端庄大方、温柔知礼的好印象,许多事情不方便亲自做,只能把红玉推出去。 对章佳慧的暗示,红玉领会得很到位。她上前一步,喝道:”慢着!这个项圈是我家小姐先相中的!” 店小二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道喝声惊住了。 明竹君和松香同时转头看向身后,只见章佳慧手里正捏着一张帕子,状似无可奈何地朝她自己的太阳穴按了按,接着又委委屈屈地劝阻红玉。 “唉,算了,不过就是一个项圈!既然明二小姐想要,就让给她吧,咱们再瞧瞧别的。你这丫头,就是心直口快!” 章佳慧说完,还不忘朝明竹君主仆二人歉意地笑了笑,又假意把双手交叠于腰下福了福,“我这丫鬟失礼了,请明二小姐勿怪!” 明竹君一口气直接被堵在嗓子眼儿,既上不去,也下不来。 松香不忿,冲着红玉大声道:“你胡扯!明明是我家小姐先看中的这个项圈,我家小姐连银子都付了,你才来说嘴,是何道理!” “你……我和小姐比你们先进店,我们一进店就看见了这个项圈,只是小姐去看别的东西,一时才忘记了付钱,不想竟被你们抢去了!”红玉狡辨道。 “你瞎说!我家小姐先付的钱,自然是我们先买下了,才没有抢你们的!”松香气极。 这时,店内的其他客人都围拢过来看热闹。 章佳慧见此情景,又故意拉了拉红玉说,“算了,既然明二小姐喜欢,那个项圈就让给明二小姐吧,咱们去挑别的!” “不行!小姐,你可是商郡王府未来的世子妃,代表的是商郡王府的脸面,那个项圈就该是你的!”红玉不依不饶。 章佳慧似是为难,又假意用帕子揩了揩眼角,“我……我……” 红玉又朝松香和明竹君高声嚷道:“今日你们若是拿走那个项圈,就是和我家小姐过不去,和商郡王府过不去!” 松香气得脸色青一阵红一阵,又看见章佳慧那副扭捏作态的样子,忍不住就想吐! 明竹君也感到极度恶心。她既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让人看了笑话,却也不愿意平白无故受章佳慧的气,把项圈让给她。 故,双方就这样僵持着。 店内发生的事很快就被下人传到了掌柜的耳里。 掌柜正在玲珑阁二楼的一间静室里。 二楼的首饰虽然不多,但是件件都是精品,其中还有小部分来自海外。而且二楼的每一件首饰,售价都在五百两银子以上。 此外,二楼还熏了名贵的香,设有供贵客落座休憩的雅室,备有供贵客享用的茶水点心。 这间静室设在二楼的最里侧,是专供玲珑阁的东家用的,即使在玲珑阁,它也是一处极为隐秘的存在。 说来也有意思,尽管玲珑阁在京城开设的时间也不短了,但是竟无人见过玲珑阁的东家。而且对于玲珑阁的东家究竟是谁,一向也是众说纷纭。 “发生了何事?”见掌柜心不在焉的样子,一个戴着面具的人问。他刚一开口,一股威压就朝着掌柜扑面而来。 掌柜生生打了一个寒战,连忙躬身回禀道:“主子,章家大小姐和明家二小姐为了一件首饰起了争执!” “嗯?章家?” “是……就是工部尚书章大人家。”掌柜抬手用衣袖拭了拭额头上的冷汗。 面具下的人沉默数秒,挥退了掌柜,“你去吧!” 掌柜如释负重,立刻识趣退出静室。 掌柜离去,静室的门再度合上,屋里的人一把扯下脸上的面具,竟是欧阳澄溪暗楼的十大首领之一欧阳柘。 欧阳柘打开静室中的另外一扇门,从密道出去,闪身进了玲珑阁对面的天一茶楼。 听完欧阳柘的禀报,欧阳澄溪好笑地看着商翟:“啧啧,这位章大小姐还真是不一般啊!还没有嫁给你,就开始在外面打着商郡王府的旗号狐假虎威了。” 商翟的脸色一寸寸黑下来,朝着虚空中开口道:“去把人扔出玲珑阁!”。 “别!别!等一下!”商翟的话音刚落,隐身的暗卫正要去执行主子的命令,却被欧阳澄溪拦下。 接着,欧阳澄溪瞪着商翟:“你家伙太粗鲁了!好歹人家章大小姐也是心仪你的!” 商翟不想理会他。 欧阳澄溪又笑了笑,起身对欧阳柘道:“罢了,走,咱们也去看看热闹,见识一下章大小姐的尊容!看看能不能顺便替严二的表妹出口气!” 第281章 一场笑话 欧阳澄溪带着欧阳柘漫不经心地出了天一茶楼,穿过街道,走进对面的玲珑阁。 此时,玲珑阁里已经围聚了不少人看热闹,其中大多都是女客。这些来玲珑阁里选购首饰的官宦和世家千金,基本上都认识章佳慧和明竹君。 一些人还互相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这议论主要是冲着章佳慧去的。 “喏,那个就是和商世子订亲的章大小姐,你瞧她那副样子,茶里茶气的,都快把人给恶心死了!”说这句话的是礼部左侍郎家的大小姐。 “就是,看她那副德性,也不知道昭阳长公主看中了她什么!”礼部右侍郎家的二小姐接话道。 “切,论尊贵,她不及礼嘉郡主;论才学,她不及云家大小姐;论长相,她不及柳家三小姐,她凭什么能嫁进商郡王府!” “对了,你们知不知道,我听说章大小姐以前订过亲,后来被男方家退婚了!” “啊?真的吗?”听见的人无不瞠目结舌,倍感惊讶。 “切,不会吧?如果章佳慧真被退过婚,长公主岂能看上她?”也有人在怀疑。 “那倒也是!不过长公主肯定是眼光不好,或者被章家的人给蒙蔽了,章佳慧实在配不上商世子啊!\\\" 议论的人左一句右一句,这些闲言碎语自然也飘进了章佳慧的耳中。 章佳慧面色发白,心里对那些议论她的人实在是恨得紧,但她此刻也只能忍受着,发作不得。毕竟,她在人前辛辛苦苦经营起来的教养良好的大家闺秀的人设,总不能就这样崩了。 章佳慧咬了咬嘴唇,手里拿着帕子,假意拭泪,做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同时,松香和红玉两人也没有闲着,你骂我一句,我还你一句,互不让步。 “贱人,快把项圈还给我家小姐,否则,等我家小姐成了郡王府的世子妃,定然饶不了你们!”红玉高声嚷道。 “呸!你们真不要脸!明明是我家小姐先付了钱的,凭什么要让给你们!有本事你来抢啊!”松香毫不示弱。 听见松香这么一说,红玉果真跳起来扑向柜台,伸手就要去抢已经放在匣子里的首饰。 松香自然不肯让她得逞,猛然把红玉撞开。红玉失去平衡,朝后仰去,险些摔倒。 “贱人,你敢撞我!我打死你!我打死你!”红玉稳住身形就要去打松香。 松香一点儿也不怵她,抡起拳头就向红玉挥去,一拳打在红玉的鼻子上,红玉顿时流出了鼻血。 松香和红玉扭打在一起,玲珑阁中的场面顿时混乱起来。这时,红玉一不小心,碰倒了店内用来当摆设的一件青铜鼎。。 青铜鼎重量过大,倒下时,又直接砸倒了多宝阁,摆放在多宝阁上的各种玉器物件纷纷落地摔得粉碎。 欧阳澄溪站在人群后看了一会儿热闹,唇边一直噙着一抹玩味的笑。直到看见两个丫鬟打起架来,才朝欧阳柘递了个眼色。 欧阳柘用内力将人群分开,空出一条道来。欧阳澄溪朝前迈去,还一边走一边鼓掌。 “精彩!精彩!真是精彩!在下许久都不曾见过有这样的热闹了!今日得见,在下的心情一下都好起来了!” 跟在身后的欧阳柘听得嘴角直抽。 看见欧阳澄溪出现,玲珑阁里瞬间静默下来。松香和红玉听见了欧阳澄溪的掌声,也停止打斗。 数秒之后,人群里又响起一声声惊叹,接着是此起彼伏的议论声。不过,这些议论却是冲着欧阳澄溪去的。 “天啊,他就是那位远近闻名的欧阳七公子!” “啊?不会吧?欧阳公子怎么会来首饰铺?你确定认识七公子?没有看错人?” “呀!七公子长得真好看!” “我若是能嫁给像欧阳七公子这样的郎君,此生无憾也!” …… 听见众人对自己的赞美,欧阳澄溪似笑非笑,神色莫测。 章佳慧看见徐徐走过来的欧阳澄溪,也是愣住了。旋即,她的目光就定在欧阳澄溪的身上,再也移不开了。 章佳慧的呼吸逐渐加快,脸色潮红,目光里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想要得到的欲望。此时,她浑然忘记了自己已经和商翟定亲,忘记了自己即将嫁入商郡王府。 欧阳澄溪的脸色瞬间就沉了下去,周身迸发出一股寒意。 跟在后面的欧阳柘察觉到了自家主子的变化,心里暗暗为章佳慧默哀。这大约是章大小姐即将倒霉的前奏吧。 “发生了何事?”欧阳澄溪故意问道,随即用阴恻恻的目光扫向章佳慧和红玉主仆。 章佳慧醒过神来,察觉到自己在众目睦睦之下竟然犯了花痴,心中一时又羞又恼。 红玉被欧阳澄溪看了一眼,竟激动起来,指着明竹君和松香口不择言道:“我家小姐看上的首饰被这两个贱人抢去,请公子替我们夺回来!” 听了这句话,欧阳澄溪的脸上露出一抹讽笑,正好被章佳慧看见。 章佳慧心里一震,立刻收敛心神,故作矜持地走到欧阳澄溪面前,盈盈施了一礼,柔声道:“七公子,我和明二小姐没有什么事,只不过一点小误会。” 接着,章佳慧又故作委屈道:“我看上了一件首饰,没想到明二小姐也想要……不过没关系,我不和明二小姐争,既然明二小姐喜欢,就让给明二小姐吧。” “你撒荒!”松香当即怒不可遏。 松香还想再理论,明竹君拦下她,清澈的目光直视着章佳慧:“章大小姐巧舌如簧,惯会血口喷人!别说什么让不让的,明明就是我先看上,然后付钱买下,与章大小姐可没关系!” 明竹君说完,转头对松香道:“拿上东西,我们走!” 松香抱起首饰匣子就跟着明竹君往外走。红玉想要继续使绊子,被欧阳柘拦下。 眼睁睁地看着明竹君和松香走出玲珑阁,红玉不甘地跺了跺脚,而章佳慧也只能在心里暗恨。 这时,玲珑阁的掌柜走上前来,“章小姐,刚才你的丫鬟失手碰倒了敝店的青铜鼎,砸坏了十余件玉器,敝店的损失一共是五千两银子。” 第282章 赔银 章佳慧听见“五千两银子”,心里顿时就慌了,但她还是强作镇静道:“掌柜,你这是何意?” 不等掌柜回答,欧阳澄溪就插话道:“章小姐难道没有听懂?你的丫鬟弄坏了店里的东西,章小姐赔银子吧,五千两银子!” 章佳慧心里一沉,很快反应过来,五千两银子她绝对不能承认!更不能赔! 在她即将嫁进商郡王府的这个节骨眼儿上,章家若是赔了银子,岂不是在认怂丢脸? 况且五千两银子也不是小数目。莫说五千两,就是赔一千两也会让父亲和祖母肉痛,进而迁怒于她。 章佳慧狠狠地瞪了红玉一眼,心中骂了一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贱人!然而,在众目睽睽之下,她却不好当场发作,暗想着等回府之后,再好好收拾红玉。 章佳慧咬了咬嘴唇,压下心里的怒气,脸上流露出歉意的表情,向着掌柜福了福: “掌柜,贵店损毁物品固然可惜,只是也不能开口就让人赔五千两银子吧?何况当事人还有明二小姐和她的丫鬟,总不能把责任全都推给我们吧?” “章小姐,敝店的这些被损毁的玉件都有记录在册,当初购入时,也留下了商家的买卖凭证,记录了我们东家是花多少银子买下来的。章小姐就按原价赔,我们一分也不会多要。 另外,这些玉件摔到地上损毁时,明二小姐和她的丫鬟固然在场,但是我只看见这些东西落地是因为你的丫鬟碰倒了青铜鼎,青铜鼎又砸到多宝阁才引起的。 明二小姐和她的丫鬟并没有碰到任何东西!这损失自然是该由你来赔,或者由章家来赔。”掌柜并不让步,坚持道。 听了掌柜的这番话,章佳慧的心里气恼得不行,恨不得一巴掌扇在掌柜脸上…… 只是,有这么多人都在看着她,章佳慧不敢发作,她要维持自己的人设。她还注意到,看客中竟然还有礼部左侍郎家的嫡女沈若薇。 沈若薇和礼嘉郡主交好。礼嘉郡主不喜章佳慧,沈若薇自然也看不起她。而且每逢参加诗会、赏花宴,在礼嘉郡主的暗中指使下,沈若薇没少给她使绊子。 此时,沈若薇和礼部右侍郎家的庶女站在一起,两人正津津有味地看她的笑话。见章佳慧朝自己看过来,沈若薇也挑衅地瞪了她一眼。 想到沈若薇那张嘴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把这事传出去,不仅如此,她定然还会添油加醋,不遗余力地抹黑她,章佳慧的心情就极度不好。 不!她必须据理力争,绝不能认下这件事,也不能让章家赔银子! 章佳慧转头看见站在一旁的欧阳澄溪,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她扮着楚楚可怜的模样走到欧阳澄溪面前: “欧阳公子,您刚才也看见了,我的婢女和明二小姐的婢女在打斗时,一起碰倒了多宝阁,损毁了那此些玉器,说起来,此事我和明二小姐都有责任。” 章佳慧不甘心,试图把明竹君也拉下水。只是,有些事情根本就不以她的意志为转移。 欧阳澄溪的桃花眼骨碌一转,看着扭捏作态的章佳慧,忍着恶心道: “章小姐,我确实看见了,还看得很清楚,那些碎了的玉器,确实是你的丫鬟损毁的,全系你的丫鬟一人所为,与明家二小姐和她丫鬟无关。” 欧阳澄溪的回答让章佳慧的脸色寸寸发白。 她原本只是想在明竹君的面前炫耀一下,打压明竹君,给明竹君添堵,然而事情的发展,却完全脱离了她的掌控。 听见欧阳澄溪的一席话后,站在旁边看热闹的沈若薇等一众贵女们,都忍不住“吃吃”笑起来。 “欧阳公子,你这样说似乎欠妥,刚才明明是两个丫鬟在打斗,若是要赔偿,也应该让两个丫鬟赔偿,与章大小姐并无关系。” 这时,一个穿水红色衣裙,身材臃肿肥胖少女插话,为章佳慧打抱不平,她是刑部右侍郎家的庶女刘小桃。 因为在以礼嘉郡主为首的贵女圈中受排挤,所以,刘小桃被章佳慧的小恩小惠拉拢。 欧阳澄溪不经意地扫了她一眼,“哪来的狗乱叫,给我扔出去!” 欧阳澄溪的话刚一落下,刘小桃和周围的人还没反应过来,随时待命的欧阳柘就拎起刘小桃,随手扔出了玲珑阁。 众人只听见“啪”的一声,长着一身肥肉的刘小桃就被扔到了大街上。 当然,欧阳柘在扔人时,也有意控制住了手上的力度,这一摔,只会让刘小桃浑身疼痛,吃些苦头,并不会严重伤害她并要了她的命。 但是所有人都被震摄住了。章佳慧也惊得张大了嘴。 欧阳澄溪不再耐烦与之继续周旋,决定快刀斩乱麻。他对欧阳柘说:“章大小姐若是不赔钱,就带着她一起去章家拿钱!” 欧阳澄溪说完后,拂了拂衣袖,转身出了玲珑阁。 回到天一茶楼,欧阳澄溪看见商翟仍然留在三楼的茶室里。 “怎么?还不走?你这是赖上我了?”欧阳澄溪看着他,没好气道。 商翟不想说话,自顾自地喝着茶。 欧阳澄溪坐下来,“啧啧,那位工部尚书章大人,也不知他家是不是祖坟没有埋好,尽出不肖子孙。” 商翟抬眼看了看他,继续低头喝茶。 欧阳澄溪继续说:“堂堂的朝廷二品大员,真不知他是如何教养子女的,竟把嫡女养得跟……啧啧!” 欧阳澄溪一边说一边摇头晃脑,“你这位未婚妻太假了,太能装了,我冷眼瞧了她大半天,装得可真够辛苦的!” “今日之事,只怕会挑起章家和明家的矛盾。若是让我祖母知道,只怕你的玲珑阁也落不了好!”商翟心不在焉地说。 欧阳澄溪望着他,“说到你祖母,我正想问问你,长公主到底是什么眼光,竟然能看好章佳慧?她这不是在祸害你吗?长公主到底是不是你亲祖母?” “切!我也不知道!估计是人老了,眼睛也花了!眼神儿不好使!”商翟仰脖,又往肚里灌下一杯茶! 第283章 礼嘉郡主 章佳慧不想赔银,而且她出来只带了五百两银票,也没有办法赔。 欧阳澄溪扬长而去后,场面继续僵持了一会儿,欧阳柘和玲珑阁的掌柜就把她们主仆一起送回到章府。 得知女儿在玲珑阁里为了一件首饰和明家二小姐起了争执,然后双方的丫鬟在打斗中,红玉失手撞倒店内的东西,导致损毁了十余件玉器,总共价值五千两银子。 如今,玲珑阁的掌柜带着自家女儿和丫鬟上门来讨要说法,索取赔偿,章夫人气得一口气险些没上来。 “快去,快去账房拿银子!赶紧把人打发走!叮嘱管家,此事万万不可告诉老夫人和老爷,都给我瞒住了!一定要死死地给我瞒住!”章夫人吩咐自己的心腹婆子。 她嫁进章家,虽是正房夫人,却一向不得夫君和婆母喜欢,如今膝下也只有章佳慧一个女儿。 章府后宅还有两房妾室,又各生了庶子庶女。姨娘和庶子、庶女都巴不得她和女儿有过失,好让章家休了她,让老夫人和老爷厌弃女儿。 不管女儿做了何事,就算再丢人,哪怕天塌下来,她也得帮女儿兜住! 心腹婆子急急忙忙往账房赶去。章夫人不放心,随后也追了上去。 “夫人,前些日子大小姐在账房陆续支了两千多两银子,为大小姐置办嫁妆又花去了三千多两银子,今日大小姐还拿走五百两,再加上府中各项用度,如今,账房里面只余二百两银子了。”管家苦着一张脸说。 “那其余的银票呢?那些银票去哪里了?”章夫人黑着一张脸,“这月初,我一共给你了一万八千两银票,让你存入公中。那些是所有铺子和庄子一年的收入。那些银票去了何处?” “夫人,实不相瞒,你把银票拿给老奴之后,老夫人不知怎么得知了,让人来取走了八千多两,老爷也先后拿去了四千多两!” “既然是老夫人和老爷从你这里拿走了银票,你怎么不去告诉我一声?你竟然不告诉我?!你……你怎么敢?!”章夫人气得两眼发黑。 章夫人一生气砸了账房,算盘、笔墨、账册等,被摔得遍地狼藉。 “夫人,玲珑阁的掌柜还在外面等着。”心腹婆子凑到章夫人的耳边小声道。 想到女儿,章夫人压抑下怒火,无可奈何道:“去,从我的私库里,把我的嫁妆银子都拿出来。另外,我那梳妆台上的妆匣里有一个夹层,我在里面放了一些银票,你都取出来。” 说完这句话后,章夫人浑身脱力,被两个大丫鬟合力扶了回去。 心腹婆子分别从章夫人的私库和妆匣里取出银票后,合在一起数了数,“夫人,银票够了,还有多的。” “取五千两给玲珑阁的掌柜送去吧,赶紧打发走,把这件事给我捂住!”章夫人有气无力道。 但是,章佳慧和明竹君在玲珑阁里闹的动静那样大,何况看客里还有恨不得看章佳慧笑话的人。 再加上欧阳澄溪有意要给章佳慧一个教训,让欧阳柘直接把章佳慧主仆拎到了章府门前,也没让她们坐马车,所以,这件事怎么可能捂得住?! 不到两个时辰,这件事情就在京城里传开了,同时也传到了章府老夫人的耳中。 章家老夫人既不喜欢儿媳,也不喜欢这唯一的嫡孙女,当即就让章夫人和章佳慧去跪祠堂,抄经书。 工部尚书章大人回府后,得知事情的经过,又去祠堂指着妻女的鼻子大骂一通。 对于章家发生的事,以及外面传的那些话,明竹君无心理会。 第二日,用完早膳后,她就换上了那件绿色石榴花广袖裙,让松香给她梳了一个流云髻,戴上了在玲珑阁里买的绿松石耳坠,发髻上插着镶嵌绿松石的金簪,又戴上了那个金银丝缠枝珍珠项圈。 收拾妥当之后,她才又带着松香,坐上马车,前往益亲王府赴礼嘉郡主之约。 益亲王的生母是先帝的明妃,出自明家,也是安定侯夫人明氏和明家家主明弦意的亲姑母。因着这层关系,明家和益亲王府交好,两家的孩子也往来甚频。 礼嘉郡主是益亲王和益亲王妃的嫡幼女,年十五岁。益亲王妃人到中年才生下这个女儿,自然是百般珍爱。 明竹君和礼嘉郡主是堂姐妹的关系,性情也颇为投契。 明竹君走进益亲王府,先去拜见了益亲王妃。然后,益亲王妃让身边服侍的大丫鬟亲自把她送去宝璃院。 宝璃院是礼嘉郡主的住处。在王府中,除了王爷和王妃住的主院,就数宝璃院的面积最大,景致也最好。 宝璃院的丫鬟已经在院内的花棚架下铺设好桌椅,沏上了香茶,摆上了各式点心。 明竹君走进宝璃院,又意外地看见了严宝珠。只是,有一阵子没有见面,严宝珠看上去清减了不少,从前圆圆的脸蛋,如今下巴都变尖了,腰身也瘦了。 明竹君发现严宝珠的面色也不太好,双眼都有些发青,神情里竟流露出几分颓丧之气。 明竹君按下心中的疑惑,上前依次行礼,“礼嘉郡主!宝珠郡主!” 礼嘉郡主一把拉住她,“明姐姐,你来得正好,快给我们说说,昨日在玲珑阁里是怎么回事?”我今儿一早就听丫鬟说,你在玲珑阁里和那个章白莲打架了?” 提起这件事,礼嘉郡主竟然很兴奋,两眼晶亮,闪着好奇和八卦之光。 明竹君辩驳道:“我没有和章佳慧打架,是我的丫鬟松香和她的丫鬟红玉打了一架。” “切,那还不一样!”礼嘉郡主说,“你的丫鬟代表你,她的丫鬟代表她,两个丫鬟打架,就是代表两个主子打架,这与你同章白莲亲自打架有何区别?” 明竹君突然感到头痛。她后悔今日来益亲王府了,现在打道回家还来不来得及? 礼嘉郡主却不管她怎么想,非要明竹君讲讲玲珑阁里发生的事。 “唉,其实也就是为了一点儿小事,”明竹君叹口气,只好当着礼嘉郡主和严宝珠的面,把事情的前因后果细细讲了一遍。 “说真的,她若是真的看上了这个项圈,只要好言好语地和我讲,我也不是那种不通情达理的人,说不定当时我就让给她了。可她偏偏要来挑衅我,我就懒得给她面子了。”明竹君最后说。 “明姐姐,你做得对,章白莲就是欠收拾!”礼嘉郡主不虞地说。 明竹君实在忍不住,“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郡主,你为什么叫她章白莲?” “切,你们可别小瞧她,她本来就是白莲,外表看起来是大家闺秀,实则惯会耍心机,也惯会矫揉造作的。只是不知道把她的这层皮扒下来,能不能暴露出她的真面目!” 礼嘉郡主不齿道。 第284章 佳慧的秘辛 “章佳慧是不是得罪过郡主?”明竹君的心里有了猜测。 礼嘉郡主虽然骄纵了一些,却也有着良好的教养,并非胡搅蛮缠、不讲道理的人。 她又是身份尊贵的郡主,章佳慧不过是工部尚书之女,两人的交集本就不多,若是没有特殊的原因,礼嘉郡主实在没有必要如此敌视和针对章佳慧。 “她就是得罪了我,”礼嘉郡主倒也不掩饰。坦然承认。 “那你说说,她是如何得罪了你的?”明竹君很是好奇。 昨日在玲珑阁里,她对章佳慧的作死就已经有了一定程度的认知。此时,她还想再听一听,章佳慧究竟是如何作死得罪了郡主的。 但是礼嘉郡主的脸色变得古怪起来。那件事是她心里的一根刺,她还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包括她的母妃。是的,实在是太难以启齿了。 不过,犹豫半晌之后,看见明竹君目不转睛地瞧着她,而且只要一想到章佳慧心里就堵得慌,礼嘉郡主就决心对这位堂姐兼闺蜜和盘托出。 当然,严宝珠也是礼嘉郡主的好友,而且同是郡主,都与皇室沾亲带故,礼嘉郡主自然也不避讳她。 礼嘉郡主朝周围看了看,挥了挥手,“这里不用你们伺候了,都退下吧!” 于是,周围的一众丫鬟、婆子们都顺从地退出了花棚,且离得远远的。 礼嘉郡主这才低声说出了原委。 益亲王妃是前谢太傅的嫡女,也是东宫太子妃谢云瑶的亲姑母。而前谢太傅有一个侄女,也就是益亲王妃的堂妹,则嫁进了虢国公府,也就是现在的虢国公夫人。 因为益亲王妃和虢国公夫人的关系,两府一向交好。 虢国公夫人先天体弱,难以受孕,嫁入虢国公后一直没有生育,直到国公府的庶长子十岁,她才堪堪怀上了一胎,最后艰难生下了国公府唯一的嫡子晏长卿。 虢国公原本以为自己不再会有嫡子,并打算等到庶长子及冠之后,就将庶长子记到国公夫人的名下,奏请立庶长子为世子。 谁知峰回路转,国公夫人竟在年近四十岁时一举得男。 虢国公本就重嫡庶,为了后宅的安稳,对嫡妻一向敬重。既然国公夫人生下了嫡子,虢国公就在嫡子满月之时,直接奏请德昭帝立了晏长卿为世子。 晏长卿只比礼嘉郡主大三岁。因两府来往密切,晏长卿和礼嘉郡主在一起长大,可以说是青梅竹马。 益亲王妃和虢国公夫人见两个孩子交好,乐得亲上加亲,就在晏长卿八岁,礼嘉郡主五岁那年,给两个孩子订下了娃娃亲。 因此,晏长卿是益亲王府早已内定的女婿,礼嘉郡主未来的夫君。 “原来郡主竟与虢国公世子定亲了!若不是郡主今日说起,我都不知道。”明竹君听了很意外,有些唏嘘。 明家和益亲王府的关系也算是比较亲近的,饶是如此,明竹君也从未听母亲提起过礼嘉郡主定亲之事,可见就连母亲也是不知情的。 甚至在前不久,杨氏还半真半假地试探过明竹君,问她对虢国公世子的观感。好在当时明竹君不置可否,否则,依杨氏的性子,定然会来益亲王府求王妃出面保媒。 想到这里,明竹君就暗自庆幸,幸好母亲没有来寻益亲王妃做说客,否则自己的脸就丢大了。 礼嘉郡主勉强笑了笑,笑容里有些苦涩:“只是在口头上约定的亲事,我和他连庚贴都没有交换,自然就没有往外传开。” 明竹君暗想难怪,随后又问:“那你同虢国公世子的亲事,与你和章佳慧结怨又有何关系?” 礼嘉郡主的脸色又变了几变,似有些难为情,但最后还是吞吞吐吐地说了出来。 虢国公府也是勋贵之家,极重规矩,嫡子的教养自然和庶子不同。晏长卿又是世子,未来要承爵,肩负家族重任,虢国公对他的教育更是用心良苦。 晏长卿四岁开蒙,虢国公就为他延请了名师大儒。学文之余,兼修武艺骑术,且都学有所成。 再加上姿容出众,风采翩然,如今的晏长卿,虽然名头不及“京城七子”响亮,却也是京城众多闺阁女子的梦中人。章佳慧就曾经一度倾慕晏长卿。 不过,晏长卿却好色。 虢国公夫人九死一生,好不容易才有了这个儿子,更是溺爱得紧。所以,晏长卿及冠之后,还未成亲,虢国公夫人就先给了他两三个姿色秀丽的丫鬟做通房。 在母亲的溺爱和帮忙遮掩下,晏长卿在女色上的胆子也越来越大。 话说工部尚书章大人出身寒门,章夫人梅氏出自梅家三房。梅家是一个小世家,在宋夏朝的世家谱系中排名靠后。 梅氏在章家只生了一个女儿,就是章佳慧。 章大人在做官前,有一个交好的同窗姓李,两人志趣相投,经常在一起喝酒,谈诗论文。有一次在醉酒之后,两人约定做儿女亲家。章佳慧和李家公子就这样定了亲。 后来,章大人做了官,且官职越来越大,与好友的关系也日渐疏远。偏偏李家公子没有读书天赋,科考屡试不中,章大人升迁到二品尚书之位时,李家公子还没有任何功名。 章夫人梅氏对女儿的这门亲事极不满意,经常在章大人面前抱怨,责怪丈夫草率许亲。 章大人也后悔,他也想利用章佳慧的亲事为自己和家族谋取更多利益。 久而久之,章家人就动起了悔婚的心思,并想尽办法,既要维护章家和章佳慧的名声,又要把与李家的亲事退掉。 在章家的苦心筹谋下,章佳慧最终退掉了和李家公子的婚事。 为了能够让章佳慧嫁得好,章家不忘对外经营章佳慧的名声,再加上章佳慧自己也善于隐藏和伪装,日积月累,她就被包装成了一个知书识理、温柔贤慧的大家闺秀。 章夫人时不时地会带着章佳慧参加一些诸如赏花宴之类的活动,章佳慧也有幸见过晏长卿几次,不知不觉就对晏长卿倾注了芳心。 后来,有一次,益亲王妃的生辰,除了亲眷,朝中四品以上的官员家眷都携礼前来益王府为王妃贺生辰之喜,章夫人也带着章佳慧来了,虢国公夫人和晏长卿也来了。 因为益亲王府和虢国公府的关系,而且礼嘉郡主和晏长卿也有婚约,并没有什么避讳。晏长卿甚至可以在益王府的前院与后宅之间随意进出。 在宾客们宴饮时,礼嘉郡主就想去找晏长卿。听下人说晏长卿去了王府的花园,礼嘉郡主就朝花园走去。 但是,礼嘉郡主踏进花园时,却看见章佳慧和晏长卿两人正站在假山的背后。 礼嘉郡主当时心里就不痛快。但是,她更想知道这两人在做什么。于是,她示意下人不要出声,自己悄无声息地走了过去。 然后,礼嘉郡主就看见章佳慧靠在晏长卿的身上,晏长卿一手搂着章佳慧,另外一只手正按在章佳慧的胸脯上。 礼嘉郡主既羞恼,又气愤,一时没忍住弄出了声响,两人这才看见礼嘉郡主。晏长卿慌忙停住了手,一把将章佳慧推开。 明竹君和严宝珠听完之后,震惊不已,都瞪着一双不敢置信的眼睛。明竹君的眼珠子更是好像要瞪出来一样。 “天啊,这是有多恬不知耻!”过了好一阵,明竹君才憋出这么一句话。 “章白莲表面清高,其实就是一个骚狐狸,极度不要脸!”礼嘉郡主口不择言地骂道,可见是恨极了章佳慧。 “王妃娘娘可知道这件事?”明竹君想了想,问道。 礼嘉郡主的眼睛红了,“母妃不知道,这样的丑事,我如何能告诉她!” “郡主为何不告诉王妃娘娘?王妃娘娘若是知道了,定然会为你做主!”明竹君不理解。 “我……我不想说!而且,他也求我不要告诉别人!”礼嘉郡主低声道。 当时,晏长卿跪在她的面前发誓,并再三肯求她不要将这件事情说出去。 而且,一旦益王妃得知此事,只怕她和晏长卿的亲事就会作罢。然而,礼嘉郡主早已对晏长卿情根深种,她又哪里能够放得下! 明竹君只觉得不可思议,劝道:“郡主,这样的男人可不是良配!你要真的嫁给了他,只怕日后会有受不尽的委屈!” “是呀,郡主,这件事你就应该告诉王妃。若是王妃知道了,指不定我母亲,我外祖母也能知道,或许我外祖母就不会盲目相信章家,相中章佳慧,她也不能去祸害我翟表哥了。” 严宝珠也开口道,语气里不无遗憾。 第285章 设局脱困 “我外祖母尽做些糊涂事!我就不明白,外祖母她怎么就这样糊涂呢!”严宝珠继续絮絮叨叨。 她的变化很大,从前的性子是那样的活泼讨喜,如今整个人恹恹的,仿佛失去了精神,话也不多,只有在提到长公主的时候,才抱怨几句。 可是,除了不甘和抱怨,严宝珠还能怎样呢?难道要抗旨吗?她倒是想抗旨,就像当年商翟抗旨那样。只是这样一来,德昭帝会不会迁怒于父亲、母亲?还有外祖母会怎样? 严宝珠有些不敢想。明竹君担忧地望着她。 “唉,长公主竟然选了章佳慧!长公主的眼睛是怎么回事?!这岂不是祸害商世子?”明竹君无力地吐槽了一句。 “我外祖母就是眼睛瞎!皇帝舅舅的眼睛也瞎,胡乱赐婚!”严宝珠心里都是恨,眼泪不知不觉就流了出来。 严宝珠说的话同时把明竹君和礼嘉郡主都唬了一跳。两人连忙朝四周看了看。幸好丫鬟、婆子们都站得远远的,听不见她们说的话。 “长公主这一病,不仅害了商世子,也害了宝珠!”礼嘉郡主对严宝珠充满同情。 接着,她又扭头对明竹君说,“宝珠比商世子更不幸,皇上竟然给她和留乡侯世子赐了婚。” “留乡侯世子?”明竹君惊讶道,“听说留乡侯世子痴痴傻傻,大家都叫他痴傻世子。” “可不是这样嘛!那就是一个傻子,宝珠怎么能嫁给他呢!”礼嘉郡主撇撇嘴。 明竹君想了想,“要我说,章佳慧配留乡侯世子正好!” 明竹君说完,礼嘉郡主和严宝珠同时都愣了。 ”明姐姐,你刚才说什么?“礼嘉郡主问。 “没……没什么!我就胡说的!”明竹君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有些心虚,不敢看她们,眼珠朝四处乱瞟。 “明姐姐,你再说一遍,你刚才说的那句话是什么?”礼嘉郡主却不依,一把抓住她的手,追问道。 明竹君只好又低声重复了一遍:“我刚才是说……章佳慧配留乡侯世子正合适!” 明竹君的话音刚落,礼嘉郡主眼睛一亮,立即双手拍掌,兴奋道:“呀!我有办法了!咱们何不来个金蝉脱壳,暗渡陈仓?!” 明竹君被吓了一跳,心里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郡主,你……你是什么意思?你想做什么?” 礼嘉郡主看了看明竹君,又看了看严宝珠,凑近她俩的耳边,轻声说: “咱们可以做一个局,想办法让章白莲嫁给那个傻瓜世子,这样商世子就不用娶章佳慧了,宝珠你也不用嫁给那个傻瓜了!” 礼嘉郡主越想越激动,差点就要蹦起来,“哈哈,这主意妙吧?我聪明吧?夸我!快夸我!” 明竹君的头上一条黑线!她不知道这个主意妙不妙,她只担心这个主意会不会让她们仨掉脑袋! 可是,严宝珠却突然精神一振,就像被人打了鸡血一般,一直焉耷着的眼睛立刻就像着火似的亮了! “礼嘉姐姐,这可真是一个好主意!你说得对极了,让那章白莲嫁傻世子,既拯救了翟表哥,我也跳出了苦海!” 严宝珠也兴奋起来,“礼嘉姐姐,此事若能办成,你就是我严宝珠的恩人,我……我给你立长生牌位!我让翟表哥也给你立长生牌位!” 听了严宝珠的话,轮到礼嘉郡主傻眼了。长生牌位?她需要那玩意儿吗? 明竹君却听得心惊胆战,努力说服自己不要晕过去。然后,她一字一句地对礼嘉郡主和严宝珠说: “你们两个都给我清醒一点!这些话万万不可传出去!若是让皇上和长公主知晓,咱们谁都讨不了好!弄不好连怎么死都不知道!” 明竹君可没有恐吓她们,若是真让德昭帝知晓了,怎么也得治她们的罪! 礼嘉郡主和严宝珠同时打了一个寒战。 “难道,咱们就这样算了?”礼嘉郡主不甘心。她恨章佳慧,她就是想整章佳慧,把章佳慧往死里整! 严宝珠也不甘心,她才不要嫁进留乡侯府!凭什么要让她去嫁那个傻世子! 明竹君皱了皱眉。这时,她想到了顾锦行。 对于顾锦行为何离京,明竹君并不知道内情,但是有一回姑母回到明家,和母亲说私房话的时候,她悄悄听了一耳朵…… 锦行,但愿我能帮上你。 明竹君定下心来,她朝周围看了看,小声对礼嘉郡主和严宝珠说:“此事非同儿戏,若是要做,咱们得计划周全!” 第286章 长公主痛悔 瑞颐堂。昭阳长公主喝完了药,暮气沉沉地靠在榻上,身边服侍的下人们小心伺候着,大气不敢出。 “周嬷嬷,宝珠那丫头有些日子没来了,是不是恨上了我这个老婆子!”长公主突然开口问。 站在床榻旁边的一个中年婆子听见后,心里苦笑一声,面上却愈发恭谨,不动声色地劝道:“公主且放宽心,小郡主定然是顾着玩去了,想必再过个一两日就会来看望您。” “你这老货又来诓我!”长公主有气无力地说。 “我就知道他们定然是在怨我、恨我,是我擅自作主替翟儿订了亲事。 宝珠那丫头的亲事,若不是因为我催促得紧,她爹娘也不会急于替她相看人家,留乡侯也不会把主意打到皇上那里去,让皇上开口赐婚。 只是,这赐婚的圣旨都已经下了……唉,都是让我害的,都怪老身!” 长公主很是懊恼,自责不已。 看见长公主满面的愧意和悔色,周嬷嬷也不好说什么,只能继续劝道:“公主,您也是一番苦心,是为了世子和小郡主着想,想必世子和小郡主都会明白过来的。” “是呀,翟儿是我的亲孙子,宝珠是我从小疼到大的外孙女,我这颗心全都给了他们!嬷嬷,你说说,我催着他们成亲,又能有啥坏心?难不成还是我错了? 要知道,我都大半截身子入土了,更没几日好活了,在我死之前,若不催着他们成亲,等我眼睛一闭,翟儿、宝珠还不得为我守孝三年?” 长公主说着说着,眼眶就湿了。 周嬷嬷见状,赶紧拿起一张细布绢帕,上前轻柔地为她擦拭双眼。 “公主莫要想太多,儿孙自有儿孙福。世子和小郡主都大了,有自己的主见了,公主一味操心,岂不是累着自己? 让老奴说啊,公主如今就该好好顾惜自己,把身子养好才要紧!至于世子那里,不还有郡王爷和郡王妃在么?小郡主那里不还有秀郡主和郡马爷么?公主啊,您就该好好歇一歇,享清福!” 周嬷嬷说完后,屋子里沉默了一阵。 周嬷嬷见长公主阖着眼,以为她又睡着了,轻手轻脚地把锦被朝上拉了拉,替长公主盖在身上,正想要退出去,孰料长公主又睁开眼睛。 “嬷嬷,与章家的亲事我是不是决定得太草率了?你说佳慧那孩子,究竟能不能够配得上翟儿?” 周嬷嬷低着头,努力装鹌鹑,因为这话她没法接,更回答不了。 长公主似乎也没期待能够从周嬷嬷这里得到答案,继续喃喃自语道:“顾家那丫头,本宫也见过,模样也生得不错,那长相倒是随了她母亲黄氏,像了黄氏七八分。” “已故的顾大夫人当年也算得上是京城里排得上号的贵女,相貌才情都是拔尖的,老奴记得当年公主还赏了她一只水头极好的玉镯!”周嬷嬷笑道。 “是啊,那样的一个人,只可惜嫁进了顾家那个泥潭!”长公主叹了口气。 “老奴听说她当年也是让家中的庶妹姨娘给算计的!” 长公主闭了闭眼,“倒是没有想到她能生出一个水晶玲珑心肝的女儿。端看顾锦行经商的手段就差不到哪去,也难怪翟儿会对她动心……只是家世实在太低了些!” 这句话周嬷嬷没有接。 周嬷嬷早年是宫女,后来被拨到长公主身边伺候,在长公主府里待了近二、三十年,深知主子说的话哪些可以接,哪些不能接。 长公主和周嬷嬷就这样唠磕,不一会儿又睡了过去,只是睡得极不踏实,还不到半个时辰就醒过来了。 长公主醒来后没多久,就连续咳出了好几口血。 周嬷嬷急忙带人服侍着长公主漱了口,换下有血污的衣裳和锦被,又再捧上一盏药让长公主喝了。 “嬷嬷,现在什么时辰了?”长公主喘着气问。 周嬷嬷看了一眼屋里的滴漏,“公主,快到申时了。” 长公主双手使劲儿攥了攥被褥,“嬷嬷,扶我起来,替我梳头更衣!” 长公主一边说,一边试图自己用力从床榻上坐起来。周嬷嬷大惊,急忙上前按住她,“公主,您这是要做什么?” “进宫!我要进宫去见皇上,求他收回给宝珠丫头赐婚的那纸圣旨!”昭阳长公主咬着牙龈说。 “公主,您不能起来,您不能去!太医说了,您要卧床休息,不能再操劳了!”周嬷嬷劝阻道。 “不行,我必须进宫!宝珠绝不能嫁进留乡侯府!我好好的外孙女儿怎么能嫁给一个痴傻之人!宝珠在怨我啊!都怪我!都怪我!” 长公主双手攥拳,捶打着自己的胸膛,痛悔交加! 周嬷嬷左劝右劝,见劝不住她,只好让人急忙去请商郡王夫妇、容华郡主和容秀郡主过来。 等到商郡王、商郡王妃和容华郡主、容秀郡主一起赶到瑞颐堂时,昭阳长公主因为心情过于激动,已经再次晕厥了过去。 于是召来太医,又是施针又是敷药,好一番救治,长公主才醒过来,继续喝了药后,又再次睡下。 长公主睡着之后,商郡王才看着周嬷嬷询问因由。听周嬷嬷道出原委之后,几人才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什么。 商郡王妃的心里早就充满了怨气,暗道:若不是婆母自作主张,自己怎会去做那赶人离京的恶心事,儿子又怎会和自己离了心! 自从顾锦行离京之后,看着商翟消沉颓废,整日魂不守舍,商翟王妃的心里也是极度的难受。 容秀郡主的心里同样也是怨气连天,心想,若不是母亲固执己见,一意孤行,自己和郡马也不会为了孝道,急于为女儿相看人家,也不会被留乡侯一家子算计。 结果留乡侯求来圣旨赐婚,让自己的心肝宝贝女儿嫁给留乡候家的那个傻子,生生害了自己的女儿! 如今长公主倒是知道了后悔,可是后悔有用吗?帝王心,海底针!若真要去求德昭帝收回圣旨,让一个帝王出尔反尔,也不知会不会反被德昭帝迁怒! 昭阳长公主不知道,她这一番折腾,竟险些生生把婆媳情、祖孙情、母女情全都给折腾进去了! “要不,我进宫去求求皇上?”商郡王迟疑了一番,开口道。 然而,容华郡主立刻给他泼冷水,“兄长还是不要去了!赐婚圣旨已下,皇上只怕是不会同意收回成命的。” 紧接着,容华郡主又看了容秀郡主一眼,“妹妹,宝珠的亲事也不能全赖母亲。就算是没有母亲,宝珠和留乡候世子的亲事,只怕皇上迟早也会赐下。” 容秀郡主听了,蓦然抬头,不悦道:“姐姐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我女儿注定就只能嫁给那傻子?!” 容华郡主被容秀郡主呛白,却也不恼,耐心地说:“妹妹,我的意思是,宝珠并不是只能嫁给留乡候世子,但是,她既然被留乡侯夫人看上了,那就只能嫁进留乡侯府!” 容秀郡主听了这句话,半天不解。 容华郡主转头看向商郡王,“兄长,其中原因你也清楚,还是你来说吧。” 商郡王艰难地点了点头,看着容秀郡主:“三妹,你可知留乡候世子是如何痴傻的?” 容秀郡主摇了摇头,脸上一片茫然。 于是,商郡王也不再隐瞒,说出了一件十七年前发生的事情。 第287章 赐婚内情 十七年前,德昭帝组织秋猎,允许宗室、世家,以及朝中三品以上的官员都携带家眷参加。 当时,留乡侯夫人正怀着身孕,而且已经七个月了。留乡侯夫人原本是不打算参加秋猎的,她要留在家中养胎。 但是,就在秋猎的前两日,朝中传来了一份西北边境的战报。留乡侯夫人的娘家是武将,她的父亲和兄弟都戍守着宋夏的西北边境。 在这份战报上,有她父兄的死讯。 因府中人多嘴杂,还有不安好心的妾室,所以,留乡侯夫人很快就得知了父兄死讯,痛不欲生。 留乡侯虽然花心了一些,和留乡侯夫人倒也恩爱,自然放心不下怀孕的妻子。 于是,留乡侯就带着夫人一起去参加了秋猎,也是为了能够让留乡侯夫人散散心,缓解一下心头的悲痛。 然而,在秋猎的时候,却有一名离国的奸细混进了猎场。 这名离国奸?假扮成宫女,混进了专为德昭帝做膳食的御厨,她在德昭帝的一盘菜肴中混入了剧毒,并把这盘菜肴呈递到了德昭帝面前。 按照规矩,德昭帝每逢用膳时,摆在他面前的每一道菜肴,他都会略尝一二。因为菜肴中下的是剧毒,因此那道菜无论德昭帝吃多少,都会必死无疑。 但是,那日,德昭帝正要用膳时,却看见了留乡侯,就想到了怀孕七个月的留乡侯夫人,进而想到在西北边境牺牲的将士。 于是,德昭帝点了面前的几盘菜肴,命人送去给留乡侯夫人享用。在赐给留乡侯夫人的几盘菜肴中,正好有一盘是掺了剧毒的。 留乡侯夫人却不知情,德昭帝赏赐下来的菜肴,她自然是要吃的。只是,那盘有毒的菜肴刚吃两箸,她就倒地不起。 伺侯的人被吓了一跳,即刻跑去传来了太医。 幸运的是,留乡侯夫人因为怀着身孕,体质极为特殊,所以那菜中的剧毒并没有即刻进入到她的血液中。 药物催吐,施针催吐……太医们用尽了方法,经过一番全力施救,终于保住了留乡侯夫人的命,也清除了体内的毒。 但是,经过这一番折腾,留乡侯夫人早产了。 婴儿不但体弱,由于受毒物和药物的双重影响,孩子的脑子也出现了问题,一生下来就是痴痴傻傻的,却既不会哭,也不会笑。 太医查出了菜肴中的毒。那名假扮成宫女的离国奸细见事情败露,也咬破藏在嘴里的毒丸身亡。 留乡侯夫人替德昭帝挡了灾,德昭帝深为愧疚,当即破例下旨封了世子,并给了留乡侯一门双世子的承诺,意思就是,除了这名痴傻世子,留乡侯府还可以再请封一名世子。 留乡侯府可以得双份的世子俸禄,日后的爵位留给那位身体正常,头脑健康的世子继承即可。也就是说,这名痴傻世子,日后就由朝廷的俸禄养着。 只是,留乡侯府妾室众多,庶子也多,嫡子却只有一个。 庶子们都想当世子,都想要留乡侯府的那份家业,以至于直到现在,留乡侯府也没能选出另外一个能继承爵位的世子来。 所以,留乡侯府至今也只有那一名痴傻世子。 “另外,当年陛下在这位痴傻世子的亲事上也做出了承诺……”商郡王继续说。 德昭帝破例封了世子之后,又向留乡侯承诺道:待痴傻世子成年,若是亲事艰难,德昭帝必定为他许一门好亲,帮他娶一个贵女。 “那……那这与我家宝珠又有何关系?”容秀郡主抹着眼泪问。 “留乡侯夫人相中了宝珠,留乡侯求到圣上面前,圣上有当年的承诺,又如何不会应允!”商郡王无力地说。 所以,这门亲事,既然圣旨已下,那就只能成了! 容秀郡主哭得伤心欲绝。 长公主再次转醒。又咳出了几口血。商郡王夫妇和容华郡主看着心惊不已,忙奔至榻前,跪在地上,焦急地唤着“母亲——” 容秀郡主也止住哭声,擦干眼泪,走上前去。 昭阳长公主的目光从商郡王、商郡王妃和容华郡主的脸上扫过,最后落在容秀郡主身上。然后,她颤抖着朝容秀郡主伸出手。 容秀郡主立刻将自己的双手递了过去,也唤了声“母亲”。 然后,长公主望向周嬷嬷,“附马呢?” 瑞安堂。已经一把年纪的驸马商世骁正在百无聊赖地擦拭着自己的剑。忠仆商端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驸马爷,不好了,听瑞颐堂的婆子说,长公主又吐血了!” 商世骁听了,扔下手中的剑,“腾”地站起来,转身就出了瑞安堂,大步朝瑞颐堂奔去。 第288章 昭阳长公主去世 瑞颐堂内,进进出出的下人们轻手轻脚,不敢弄出一丝声响;伺候在长公主床榻前的丫鬟仆妇,也都屏息静气,大气不敢出。 两名太医守在床榻前,轮流为长公主施针,周嬷嬷利落地指挥着丫鬟仆妇打热水,用毛巾浸湿了热水,拧干后给长公主擦脸、擦手、擦身子。 长公主昏睡一阵后会醒来,清醒一阵后又会睡去,每一次醒着和睡着的时间都越来越短,反反复复。 太医脸上的神情越来越凝重。而无论是周嬷嬷,还是商郡王夫妇,亦或是容华郡主、容秀郡主,此时也都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每个人的目光都在太医和长公主的身上,紧张而又焦急地来回移动。 商世骁迈着沉重的步子走了进来。 商郡王夫妇、容华郡主和容秀郡主看见他,都低声唤了声“父亲”。 商世骁看了他们一眼,又向床上看去,开口道:“你们先下去吧,让我和你们的母亲独自待一会儿。” 于是,商郡王领着商郡王妃、容华郡主、容秀郡主向商世骁行过礼后,离开房间;随后,两名太医向商世骁见礼之后退下;最后,周嬷嬷带着房间里的其余下人也悄声退了出去。 待众人都走后,商世骁才一步步慢慢挪到床榻前,侧身坐在了床榻边沿上。 然后,他才抬起布满了褶皱的额头和双眼,细细地看着躺在床榻上的人。 商世骁虽已年迈,目光依然矍铄。他眼里的光一寸寸地朝上移,在她那同样苍老的、满是皱纹的脸上停留了一阵。 接着,他的目光继续往上,停在了她那斑白的华发上;又从她的华发往下移,落在她放在锦被外的那双瘦弱而干瘪,如同枯枝一样的手上。 商世骁慢慢伸出自己的手,轻轻握住了长公主的那双手。不知不觉地,一行浊泪从他的双眼里滚落下来,正好落在长公主的手背上。 原本在沉睡中的长公主,突然就感觉到了手背上传来的几滴凉意,心坎里竟微微颤抖了一下,随即手指动了动。 看见长公主的手指在动,商世骁急忙抬头,望着长公主的脸唤道:“公主……公主……阿晖……” 长公主又醒了过来,听见了商世骁的呼唤声。她慢慢地转头,深情地看着眼前的人,“驸马……” “阿晖,不要说话,好好休息,等你好起来再说。”商世骁伸手抚摸着她的脸,目光里倾泻着无尽的缠绻与温柔。 长公主的眼里也流出了泪水。她用力抬手,要想去触碰商世骁的脸庞。商世骁俯下身子,将脸凑到她的手边。 “驸马,本宫始终记得初次见你之时,你一身热血,满腔抱负,眼里心里想的都是报效家国。那时的你,是何等的意气风发! ……唉,都是本宫耽误了你!如果本宫当年没有执着于你,如果你没有尚公主,你一定征战沙场,早已立下了不世战功,早已成为我宋夏朝的大将军王! 驸马,你可怨过本宫?” “阿晖,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岂会怨你!焉知你不是我心里所想?能够尚公主,与你在一起,亦是我这一生最大的福报!”商世骁哽咽道。 “驸马,我以为你怨我……”听了商世骁的话,长公主的眼泪就像决堤的水,抑制不住地涌流。 “阿晖,莫哭,我会陪着你!”商世骁轻轻地拍着她。 长公主又渐渐地阖上眼睛。 都军侯府是世代武将、勋贵之家。家中男儿自小习武,未及成年就要遵祖训、家训上战场历练,成年之后更是要肩负起保家卫国之责,直到战死疆场,马革裹尸还。 这也是商家每一代男儿的使命。 此外,商家还有一条祖训,那就是商家的男儿不得尚公主。 商世骁是武学奇才,年仅十四岁就考中了武状元,十五岁就去了边关,二十岁就以战功被封为平西将军。 那一年,昭阳公主十五岁。 西北将士打了胜仗,商世骁受命回京。在宫里为西北将士举办的接风宴兼庆功宴上,昭阳公主对商世骁一见钟情。 于是,昭阳公主去求先皇赐婚。先皇起初并不愿意赐婚,因为他不想失去商世骁这名良将。但是,先皇最后拗不过昭阳公主以绝食相逼,到底还是下了赐婚圣旨。 许多人都以为商世骁是被迫才娶了公主。其实,在昭阳公主对商世骁一见钟情时,商世骁对美丽活泼的公主又何尝没有情根深种! 否则,以商家不得尚公主的那条祖训,就算是先皇赐婚,商家也有理由推拒。 所以,商世骁尚公主,公主下嫁给商世骁,真相只不过是郎有情,妾有意,两厢情愿而已。 当然,鱼和熊掌不能兼得。既然商世骁选择了公主,那么他只能交出兵权,从此远离战场,并终生不得涉足朝政。 商世骁的心里不是没有遗憾,只是他不悔。 昭阳长公主在驸马商世骁的怀里,心满意足地睡着了,也彻底睡了过去,再也没有醒来。 第289章 顾锦行的危机感 顾锦行留下顾青和刘德两人在遂州暂时看管着铺子,她准备带着木凤、木青、严壮等人继续南行。 但是在离开遂州之前,顾锦行还需要再做一些筹划,尽量免去后顾之忧。 因此,她让严壮准备了两份厚礼。然后,她让严新先去遂州参将严守成的府上递了自己的名帖和严钰亲笔书写的一封信函。 早在康州城里,严钰在与顾锦行分别之前,就已经料定她一路南下必定会经过遂州。因此,在康州城里,严钰就事先提笔写下了一封给严守成的书信。 然后,严钰把书信交给顾锦行,并把严守成同安定侯府的关系,以及严守成此人的品性,都对顾锦行细细地说了一遍。 有这样的人脉,顾锦行自然不会客气和拒绝。当然,她也不是心安理得地享受侯府的资源。人与人之间的情份,无非就是你来我往,有来有往。 无论是姨母、表兄,还是安定侯府对她的这份情谊,顾锦行都会记在心上,并在机缘合适的时候给予回报。 话说严钰回到京城之后,又以他的父亲,二老爷严允正的名义,往遂州参将府给严守成送了一封私信,告知顾锦行可能会途经遂州,托他关照一二。 所以,严守成在看到顾锦行的名帖,以及严钰的亲笔手书之前,就已经收到了来自京城安定侯府的书信,且已经做好了准备。 于是,顾锦行在第二日,就亲自携带厚礼前去遂州严府拜访。 严守成见到她很热情,严妻亲自招待,周到体贴。严守成询问了安定侯府严老夫人的身体状况,接着又把长房侯爷、侯夫人,以及二房、三房都问候了一遍。 严守成和严钰是同辈,但是岁数比严钰长五岁,再加上他长年在军中历练,看着甚是老成稳重。严妻则是江南人,性情温婉,给人的印象是朴实亲善,顾锦行和她相谈甚欢。 “顾妹妹,你若是去了江南泯州,可以上我娘家去住。我娘家姓郭,只要你一提泯州郭氏,无人不知道。”提起娘家,严妻就颇为自得。郭家也是泯州有名的大户人家。 “我父亲已经去世了,母亲颐养天年,如今是长兄长嫂当家。长兄长嫂人很亲善,甚是好客。长兄一房同二弟、三弟他们都住在一起,也未分家。 我二弟、三弟帮着我长兄各自掌管家中的产业。顾妹妹若是要在泯州置办田宅铺子,可以找我二弟、三弟帮忙。”严妻细细说道。 “那真是太好了!我若是去了泯州,一定去贵府叨扰。”顾锦行不胜感激地说。 “我这就给长兄修书一封,顾妹妹且带上。”严妻说完,当即就让丫鬟取来笔墨纸砚,当着顾锦行的面写了一封信,亲手交到顾锦行的手上。 顾锦行又是真诚地感谢了一番。 几人不知不觉就聊了近两个时辰。临近晌午时,严守成和妻子执意留下顾锦行用膳。顾锦行也不推辞,大大方方地接受了他们的好意。 用完午膳后,严妻继续留顾锦行喝了一盏茶,顾锦行才告辞离开。 “严大哥,我在遂州买的宅子,还有那几间铺子,就麻烦您和嫂嫂得空帮我照看一二。”顾锦行一边说,一边朝两人施了一礼。 严妻忙扶起她:“顾妹妹客气了,你的事就是我们的事!你就放心吧,有你大哥在,没有人敢去你的铺子里生事。” “你放心就是!我也会叮嘱下面的人替你留意。”严守成保证道。 随后,严守成又说:“对了,你那间酒楼叫什么名儿……珍味楼,对吧?日后我和兄弟们吃酒席,就上你的珍味楼去!” “严大哥能去捧场,那可真是求之不得,”顾锦行笑意吟吟地道,“我回去就给掌柜交待一声,日后严大哥和嫂嫂一家人去用餐,珍味楼一律免费;若是严大哥带同僚去吃酒,或是嫂嫂带交好的友人去,珍味楼一律打八折。” “那敢情好,过几日我就约上偏将夫人和知府夫人一同去珍味楼里用餐。”严妻高兴地说。 “嫂嫂只管去,给掌报上我的名字就行。” 严妻和顾锦行甚是投缘,两人大有相见恨晚之势,严妻最后还亲自把顾锦行送了回去。 成功拜访了严守成之后,过了两日,顾锦行又携带着厚礼,亲自来到遂州知府莫弘的府上拜访。 莫妻极为守礼和重规矩,同顾锦行说话的时候一板一眼,就连措辞都很严谨,顾锦行拘束了不少,但她能够感觉到莫妻是一个很善良的人,因此她也对莫妻抱持着敬意。 顾锦行的这份敬意,却赢来了莫妻对她的好感。 所以最后,不等顾锦行开口,莫妻就主动说:“欧阳七公子一向同我那小叔子交好,曾经还帮过我家老爷,他的朋友自然也就是我们家的朋友。 顾小姐放心,我和老爷定会替你照看好铺子。若是有事,我们也会写信告知你,或者告诉七公子。” “多谢夫人!日后莫大人和夫人但凡有需要,只要是我能搭得上手的,大人和夫人千万不要同我客气,尽管开口就是!”顾锦行认真地说。 莫弘和莫妻含笑点头应下。 于是,顾锦行对顾青、刘德,以及几个掌柜都交待了一番后,就放心地离开了遂州,继续南行。 然后,她陆续在胶州、秦州、宁州等地停留。在这几个地方,她又继续开了几间铺子,包括珍味楼连锁酒楼、胭脂铺、绸缎铺等。 宁州土地肥沃,有大面积的天然良田。因此,这里的稻谷产量很高,而且产出的稻米不仅颗粒大,还口感软糯,米香浓郁,每年给朝廷上贡的贡米就出自宁州。 作为粮食产地,宁州也是稻谷的集散地。顾锦行来到宁州,经过一番调研,摸准行情之后,果断买下了五百亩良田,筹建了粮仓,还开了一家米铺。 因为筹建粮仓的工程比较大,再加上她买下良田的时候,正值稻谷丰收之季,而且粮食的买卖除了要有人脉,还必须有官府的批文,所以,顾锦行就在宁州多留了一些时间。 “小姐,眼看就快要入冬了,你冬季的衣裳带得可不多。我得去买些布匹和棉花回来给你两身冬衣。”木青说。 顾锦行看着她,表示不相信,“你会针线?你这双手应该是拿剑的手吧!” 木青撇撇嘴,“我再不擅女红,为了小姐也得学!” 顾锦行笑了,“你和木凤的手都是拿剑的,为我拿针做针线活儿太可惜了,大材小用。这样吧,你去给严壮说,让他去找人牙子买一个丫鬟回来,除了忠心勤快,还要针线活儿好,” “是,小姐!”木青高高兴兴地去找严壮。 顾锦行转头望向窗外,秋风渐起,树叶在一点点地变黄,是啊,都快到冬天了!看来这个冬天她要在外面过了,回不了京城了。 此时,顾锦行很想念远在京城的两个兄弟,也不知道顾安鸿和顾安飞最近怎么样了,大概两兄弟又长高了一些吧。 顾锦行在离京之初,原本只是计划四处走走、看看,顺带做一点比较容易的生意。 毕竟,在这个时代,交通不方便,通信也不发达,在各个地方开店铺,因为信息闭塞等原因,管理上会有不少障碍,经营起来会很麻烦。 所以,当初她只是想沿途卖点卤味方子、点心方子赚钱。 但是,一路行来,尤其是在梅州、康州的那段经历,以及她在康州做的那个梦,把她最初的想法颠覆了。 想到那个梦里的警示,想到两个嫡亲的兄弟让人算计之后的凄惨下场,想到自己辛苦一生却为他人作嫁衣,顾锦行的心里就有了一种前所未有危机感。 第290章 宁州过冬 再加上后来顾锦行在彬州的见闻和经历,见多了路上的流民,因饥饿死亡的妇孺,还有不作为的官场,为富不仁的乡绅…… 顾锦行深知,在任何时候,与其把命运交给天意,交给皇权,交付给别人,不如紧紧掌握在自己的手里。我的命运我做主! 紧接着,欧阳澄溪在密信中提及,安襄王苍琨私下开采铁矿和盐矿,铸造兵器,倒卖私盐,赚得钵满盆满,只怕野心不小,顾锦行这才真正意识到自己从前的想法太过于天真。 于是,她及时做出了改变,把卖美食方子的思路迅速抛到一边,决定从遂州开始,买宅买地开商铺。 顾锦行提起笔,在纸上用力写下“苍琨”二字。然后,她的手指在这两个字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思量着苍琨隐瞒朝廷和德昭帝,在私底下做的一切,幽深的眸子里蓄满寒凉。 要对付敌人,首先得要自己强大起来。对顾锦行来说,她要想强大,保全两个兄弟,唯一的办法就是不停地赚钱。 只有她有强大的经济实力,才能让人趋附巴结,才能让人忌惮,也才有条件收服可用的势力,也才能和像苍琨这样的敌人对决。 顾锦行告诉自己不能松懈,所谓强者生存,适者生存,一味躺平纵然舒适,却容易自取灭亡。 所以,无论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两个兄弟,顾锦行都必须得更加努力。 当木凤把从京城传来的消息递给她时,顾锦行怔了怔。 “昭阳长公主病逝了?”她看着木凤,不确定地问。 “是的,小姐,长公主病逝了!”木凤顿了顿,“小姐可要回京?” 木凤和木青都清楚,昭阳长公主是顾锦行离京的始作俑者。 若是长公主不胡乱替商翟和章家订下亲事,商翟没有抗拒,商郡王妃也不会为了让商翟断念想,登门逼小姐离京, 木凤和木青都替顾锦行抱屈。因此,乍一听说昭阳长公主病逝,木凤只觉得云开雾散,心中一片清明与欢脱。 顾锦行却摇了摇头,“先不回京了!我的事情还没有办完,况且这天下我也还没有游历完呢!” 对于昭阳长公主的病逝,顾锦行的反应很平淡,她既不感到激动,也没有丝毫欣喜之情。 就算长公主这只拦路虎不存在了,商翟能轻易退掉和章家的亲事吗? 就算她顾锦行能顺利嫁给商翟,没有一点儿本事和依仗,她在商郡王府的后院里能过得好吗? 就算她成功嫁进了商郡王府,也获得了商郡王和郡王妃的认可,她也不愿意像这个时代的绝大多数女人一样,仅仅做一株依靠丈夫、依靠夫家生活的菟丝花, 她想起前世读过的那首舒婷的《致橡树》: 我如果爱你—— 绝不像攀援的凌霄花, 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 我如果爱你—— 绝不学痴情的鸟儿, 为绿荫重复单调的歌曲; 也不止像泉源, 常年送来清凉的慰藉; 也不止像险峰, 增加你的高度,衬托你的威仪。 甚至日光, 甚至春雨。 …… 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 作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 根,紧握在地下; 叶,相触在云里。 每一阵风过, 我们都互相致意, …… 你有你的铜枝铁干, 像刀,像剑,也像戟; 我有我红硕的花朵, 像沉重的叹息, 又像英勇的火炬。 我们分担寒潮、风雷、霹雳; 我们共享雾霭、流岚、虹霓。 …… 所以,顾锦行很快就把这件事抛到一边,继续琢磨着她的商业之路和生财之道。 粮仓很快建了起来,收割下来的稻谷也陆续放入了仓库。这时,冬天已经来了。 冬日严寒,一旦有雨雪,道路就会变得泥泞,极不好走。因为只有在繁华的州县,城里的路面上才会铺着青石板,而其余的道路全都是土路。 因此,顾锦行打消了继续南行的念头,决定在宁州过一个冬,等到来年的春天,天气暖和了再启程。 做出决定之后,她就让严壮等人去采买过冬的东西,包括吃的、穿的,等等。 顾锦行在买下那五百亩稻田时,顺带买了旁边的一处庄子。庄子的围墙和里面的房屋都是用一块块青石砌成的,屋顶上覆盖着厚厚的青色瓦片。房屋很结实,既挡风又挡雨。 这处庄子和周围的良田原本都归一家富户所有。只是这家富户的子孙不争气,因为赌博欠下了一笔巨债,这才把庄子连同良田都转卖给了顾锦行,拿着现银去还债。 顾锦行畏寒,让严壮找来工匠,把屋子稍微作了一些改造,在屋里修了地龙。冷的时候烧上地龙就暖和了。 “小姐,冬衣做好了,您穿上试一试,奴婢看看有哪不合适的再改改。”宁香拿着新做的冬衣走到顾锦行面前。 宁香是严壮从人牙子那里新买来的丫鬟,顾锦行给她取名叫宁香,把针线等杂活儿都交给了她去做,木凤和木青则腾出手来,一心一意保护着她的安全。 在入冬前,顾锦行让严新带人送了两车宁州特产回京城。 严新回到京城后,按照顾锦行的吩咐,先把特产分出一些送到顾安鸿和顾安飞兄弟俩住的庄子上。 余下的又分作数份,分别送去了安定侯府、都军侯府、明家和顾家三房。顾家三房又往顾秀、顾丽和肖姨奶奶那里也分了一些。 安定侯府、都军侯府和明家也给顾锦行回了年礼。明氏、严二夫人、晏氏都给顾锦行写了信。 明氏在信里说,锦华书局运作良好,定期推出的《京华小报》大受欢迎,上至朝臣,下至会识字的百姓,几乎人人都爱看。 同时,书局推出的各种科考应试书籍也卖火了,赚了不少银子。 顾锦行信重明氏,锦华书局的账簿她放心地交由明氏去打理。 在明氏给她的私信里,还夹着四千多两银票,这是半年以来,顾锦行在锦华书局里的分红。 顾家三房在给顾锦行送年礼的同时,也有一封用火漆封好的私信递给她。顾锦行打开一看,竟是八千多两银票,这些都是来自顾家三房,以及顾秀、顾丽她们开的卤味店的分红。 此外,严二夫人在给她的私信中,夹带了一个红包,红包里装着一千两银票;晏氏在给她的私信中,也有一个红包,里面是五百两银票,两人都说这是给顾锦行的压岁钱。 顾锦行有些哭笑不得,但是心里却是暖洋洋的。 另外,柳梅、柳枝、春杏、锦瑟、锦芳、聂嬷嬷等人也各自给她写了封。 如今,她们分别是锦味轩、锦茗阁、画眉坊、霓裳阁、什锦卤味坊,以及花田庄子上的管事,有一技之长,学会了打理生意,都攒下了不少钱。 已经嫁了人的柳枝、锦瑟、锦芳,还深得各自夫君的爱重。 第291章 香兰的亲事 宁州的特产送到顾安鸿和顾安飞住的庄子上时,秦嬷嬷和香兰等人都很高兴。 患了眼疾的秦嬷嬷已经认了香兰做干女儿,准备日后就在庄子上颐养天年。 顾安鸿和顾安飞每日晨起,先练习一个时辰的武艺,再用早膳。早膳之后,跟着曹先生读半日的书,下午继续跟着武师习武,傍晚时分和晚上则练字、读书,生活极有规律。 “香兰,你可是打定了主意要嫁给曹先生?”后厢房内,只有秦嬷嬷和香兰两个人时,秦嬷嬷压低了声音问道。 “干娘,我是认真的,”香兰羞红了脸。她的手上正在不停地做针线,这是一件男子的衣衫。 “香兰,你才十七,曹先生已经三十九岁了,足足大了你二十来岁,且他如今还在被朝廷通缉。”秦嬷嬷心下担忧,生怕香兰日后有一天会后悔。 “干娘,曹先生是个好人,他……他对我很好,我愿意嫁给他,不会后悔。” 秦嬷嬷听了直叹气,又对香兰说:“你既然决定了,那就给小姐去封信吧。” 曹维书原姓曲,是德昭七年的状元,娶了原宋国公的嫡幼女,成为八皇子苍玟派系的人。 德昭十七年,八皇子苍玟获罪,被贬为庶人,原宋国公府满门倾覆,曹维书也受牵连,受了黥刑,被贬去西北卫所服刑。 后来,商翟在西北卫所带兵,曹维生数度献计,助商翟带兵打败鞑靼,在商翟危难之时,曹维书还曾数度将他救下。 商翟既为报恩,也惜曹维书之才,在回京之时,秘密带上了他,并为他造了一个新的户籍,改名换姓,然后通过顾锦行送到顾安鸿和顾安飞的身边做西席,教两兄弟读书。 顾锦行为了稳妥起见,便将曹维书和安鸿、安飞二人一同送至京外的庄子,既帮助曹维书隐藏身份,也让顾安鸿和顾安飞在庄子上安心读书。 曹维书的真实身份,秦嬷嬷和香兰原本并不知情。只是他因当年受过黥刑,额头上留有刺字,到底还是让秦嬷嬷和香兰察觉到了。 秦嬷嬷和香兰生怕惹来祸事,便去询问顾锦行。 顾锦行深知秦嬷嬷和香兰对自己忠心耿耿,因此也没再隐瞒,将实情告知了她们。 秦嬷嬷和香兰得知真相后,自然守口如瓶。 顾锦行遣到曹维书身边伺候的小厮名叫顾立,也是被顾锦行买来的一个孤儿,忠诚可靠。 顾安鸿和顾安飞反复被顾锦行耳提面命,秦嬷嬷和香兰也时常叮嘱兄弟二人,更不会乱说。 再加上曹维书在庄子上一直深居简出,自然就安安生生地待了下来。 在生活稳定之后,不再颠沛流离,曹维书早年因受刑流放受了损伤的身体渐渐好起来,精神也越来越好,原先白了的头发也开始转黑,竟让他看起来年轻不少, 当年在获罪流放时,曹维书的发妻,原宋国公嫡幼女自缢身亡,也没有留下一儿半女。因此,这些年来,曹维书一直孤身一人。 香兰每日伺候顾安鸿和顾安飞的日常饮食起居,督促兄弟两人读书习字,一来二去,也就和曹维书熟稔起来。 香兰也被顾锦行要求读书识字。所以,香兰遇到不认识的字,就会去请教曹维书。每逢香兰请教,曹维书对她也极有耐心。 曹维书虽然经历过人生大劫,心如死水,但他人到中年,也正是精力、情欲旺盛之时,对正值豆蔻年华的香兰早已暗生情愫 。 而在香兰的眼里,曹维书是一个既有才华,又成熟稳重的人,不仅让她有安全感,也让她情不自禁地想要去依赖。 香兰已经会写很多字了。她亲自给顾锦行写了一封书信。曹维书也给顾锦行写下了一封信,两封信同时交给严新一起带回去。 顾锦行接到香兰和曹维书的信后,她先看了香兰的信。 看见信中写的内容,顾锦行很意外。曹维书已经年近四十,香兰才十七,两人整整相差二十余岁,顾锦行诧异于香兰竟然会看中曹维书。 按照顾锦行原先的计划,她打算在铺子和庄子上,挑几个年龄相当,身体健康,朴实勤快的管事或者掌柜,分别配给香兰、香桃、香菊、香荷四人。 如今,香兰想嫁给曹维书,那么曹维书是怎么想的呢? 曹维书虽然已经没有了官身和功名,还是朝廷通辑的要犯,但他好歹也曾经是状元,学富五车,才高八斗。 像他这样一个骨子中既清高又自负的人,能够看得上奴婢出身的香兰吗? 顾锦行生怕香兰剃头挑子一头热。 于是,她又拆开曹维书的来信。看完曹维书的信后,顾锦行的心才放了下来。 因为曹维书在信里,也提及到了他和香兰两人的事,并郑重地向顾锦行求娶香兰。 既然是你情我愿的事,顾锦行也就彻底放心了,她也不做那棒打鸳鸯之人。 顾锦行想了想,她此时在定州,恐怕没法回京去为香兰寿备婚事和送嫁。于是,她叫来木凤,让木凤回京一趟,并对她细细叮嘱。 “在如意园的书房中,多宝阁背后的墙上,有一个暗格,里面有一个匣子,匣子里装着卖身契。你把香兰的卖身契找出来,拿去还给她,日后她就是自由身。” 然后,顾锦行又拿出几张银票给木凤,对她说:“这三百两银票,一百五十两你拿给锦瑟和柳枝,让她们替香兰置办嫁妆,筹办婚礼;另外一百五十两你拿给香兰。 秦嬷嬷无儿无女,既然认了香兰作干女儿,日后就让香兰照顾她吧。 那个庄子的地契也放在那个装卖身契的匣子里。你把地契也找出来,一并给香兰。日后,那庄子就送给她和曹先生了。” 顾锦行顿了顿,又说:“若是香兰不收庄子的地契,你就对她说,曹先生是安鸿和安飞的授业恩师,那个庄子是提前给曹先生的谢师礼,他们受得起。” “小姐放心,我这就回京,一定把这件事办得妥妥当当的。”木凤说完后,揣上银票,提起轻功就迅速离去。 第292章 追杀 入冬之后,定州虽然下了几场雪,但都是小雪,头一天下,第二天铺在道路上、屋顶上和树梢上的雪就开始融化。 更多的时候都是雨夹雪,雨水混合着雪水一起落到地上,乡间的土路被浸湿后,又数日不得干,于是道路就变得泥泞无比。 天空看上去也是阴沉沉的,整个空气都是雾朦朦的,难得有一日看见灿烂的阳光。 在这样的天气里,顾锦行也不想出门,她几乎整日都待在屋子里。即使出了屋子,也只是在院子里走一走,站一会儿。 院子里有数株腊梅,都是从前的主人种下的。腊梅倒是不畏寒,花儿都开了,香气弥漫开来,竟是满院子的梅花香。 梅花香还透过窗缝、门缝,丝丝缕缕地浸入到屋子里,给室内增添了一种雅致气息。 顾锦行心思一动,吩咐木青和宁香二人将腊梅树上绽放的花朵尽数摘下,拿进屋子里,摊放在干净的竹簸箕上。 屋子里面烧着地龙,暖洋洋的,也不像屋外那样潮气。 等到摊晾在竹簸箕上的花朵的水分都蒸发干了,就把干花装进小瓷坛子里封起来,可以用来制梅花茶,也可以拿来做梅花酥饼。 其实,梅花饼还是要用新鲜的梅花做出来的才好吃。只是擅做点心的聂嬷嬷和其余几个丫鬟婆子都在京城里,远水也解不了近渴。 顾锦行也知道梅花饼的配方和做法,都是在前一世的时候,那位做大厨的舅舅告诉她的。但顾锦行自己是不会做的,木凤和木青也不会做点心。 宁香的针线活儿倒是极好,也能烹饪一些简单的家常菜,可是对于做面点同样也不擅长。 顾锦行正想着,就听见屋外的院子里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不一会儿后,就听见了院子里传来侍卫严大山的声音。 顾锦行有些诧异。一个多时辰前,她派严大山和严小山去襄州城里给顾青、严壮和严新三人送些过年的食物和冬衣。 严大山和严小山是严钰在襄州城里时,留给顾锦行的另外两名侯府侍卫。他们是一对孪生兄弟。 为以防意外,顾锦行还让木甲带两名暗卫随行。 襄州在宁州的南边。从宁州庄子赶去襄州城,来回再快也得要两天一夜。何况在这样的雨雪天气里,道路并不好走,只怕速度还会慢上一些,往返时间也会延长。 还不到两个时辰,若是没有要紧的事,严大山也不会独自回来。 “你去看看,出了何事?”顾锦行对木青说。 木青便掀起门帘走了出去。顾锦行低头琢磨着襄州那边是否会有变故。 她在离开遂州时,留下了刘德和顾青二人,让他们打理遂州的宅子和几间铺子。 遂州的事情都理顺之后,铺子的经营都走上了正轨,又有知府莫弘和参将严守成在帮衬着,顾锦行放下心来,就把顾青调了回来,只留刘德守在那边。 顾青被召回后,顾锦行就让他和严壮、严新先行一步去了襄州。 襄州是安襄王苍琨的封地。据欧阳澄溪透露给她的信息,襄州城外的凰山不仅有铁矿和盐矿,还藏着约数万人的私军。 苍琨既敛财又养军,目的不言而喻。 顾锦行不会关心德昭帝的死活,苍琨会不会造反她也管不着,但是,如果有一天苍琨为了一己私利,要祸害到她和顾安鸿、顾安飞,那么顾锦行就不能坐视不理了。 不论那个梦是真是假,她都要认真筹谋。想来想去,顾锦行觉得最好的办法就是先掌握苍琨的动向,自己再伺机而动。 本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则,苍琨不来祸害她和两个兄弟倒也罢了,但是如果他真的有一天要招惹到自己,那么提前有所防备,顾锦行也不会怵他。 所以,她让顾青和严壮、严新先去襄州买下了几间铺子。 苍琨既然有私军,他要养活这批人,必定需要筹粮。所以,顾锦行还让严壮和严新假扮成粮商,在襄州还开了一间很大的米铺。 顾锦行在定州买下稻田,购买粮庄,建起粮仓,其实也是为了襄州的这步棋。 木青出去后没多久,就和严大山同时进来。 严大山刚一进屋,顾锦行似乎就闻到了一股血腥味。她抬头看向严大山,将他从头到脚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 但是,严大山好胳膊好腿地站在顾锦行的面前,看上去并无不妥,除了外衣有些脏污和凌乱之外。 顾锦行皱皱眉,又用鼻子仔细闻了闻,确定严大山周围的空气里有血腥味儿。 她疑惑地问:“大山,你怎么回来了?小山他们呢?” 严大山上前一步,向顾锦行抱拳回禀道,“小姐,我们在路上遇见一位公子和他的下人被人追杀,那名公子被刺,伤得不轻。 我们帮忙把追杀的人解决后,木甲大哥让属下把那位公子和他的下人送回来。他们继续去了襄州。” 顾锦行听了更加不解。商翟的那些暗卫,他们有一条行事原则,那就是不关己的闲事不会去管。而且暗卫生存的第一守则是尽量隐藏自己,不暴露行踪。 “大山,你们救下来的这一主一仆,可是有何特殊之处?”顾锦行迟疑半晌,方问。 听见顾锦行的问话,严大山在心里暗赞她心思敏锐。 虽然木甲有交待,让他尽量不要惊动顾锦行,但是作为归属于安定侯府的侍卫,不受商翟和木甲辖制,他更加不会对她隐瞒。 “小姐,当时,我们并不清楚情况,没有打算理会。但是后来…… 从那位公子的身上掉下来一块玉佩,且那位公子戴着的面具也被追杀他的人用剑挑落下来,这时,出乎属下兄弟俩的意料,商世子的暗卫出手了。” “哦!”顾锦行明白了一大半。被救下来的人,定然是木甲他们认识的人,或许,也是和商翟有关的人。 “人呢,现在怎样了?”顾锦行问。 “受伤的是那位公子,他的下人没有受伤。属下先带他去了医馆,给伤口上药并包扎好后,才将他们带回来的。”严大山回答。 “小姐,那人已经被郑垚和郑磊送去偏房里了。你放心,有暗卫和隐卫们盯着,不会出事的。”木青插话道。 顾锦行点点头,有商翟和欧阳澄溪的人在,她自然是安心的。 严大山欲言又止。顾锦行看着他,“还有什么?” “小姐,那个下人……我们在从泰州往允州去的途中驿站见过。” 顾锦行的脑海里闪过一堆画面,但她依然没有什么印象。 这时,木青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严大山,踌躇道:“是那个……有些像太监的下人!” 第293章 送走 顾锦行听了又是一惊。但她没再说什么,只是让严大山、木青和宁香等人先出去。 第二日,顾锦行醒来,在宁香的服侍下用过早膳后,叫来了严大山、木凤、木青和郑垚、郑磊兄弟。 她先让木凤拿了三百两银票给郑垚,“你一会儿去趟城内,寻一处宅院租下来。” “小姨,您想要租什么样的宅子?”郑垚意外地问。 不只是郑垚奇怪,严大山、木凤和木青也奇怪,他们都不知道顾锦行租宅子做什么。 顾锦行想了想,“宅子不用太大,能暂时住下四、五个人的独门小院儿就行。宅院外最好有牢固的砖墙,私密性好,只留一道门。位置可以稍偏一些,周围邻居不要太多。” “是,小姨。”郑垚应下。 顾锦行转头又问郑磊,“你学过医术,依你看,昨日那人的伤势如何?” 一直沉默着的郑磊见顾锦行询问自己,思考了一会儿才谨慎地回答: “那人身上的几处剑伤并没有伤及到要害,只是失血过多,再加上他原本身子就弱,才显得严重。不过,昨日在医馆中,给他用的都是好药,性命是无忧的。” “那以你的医术,是否有把握治愈他身上的伤?”顾锦行又问。 郑磊苦笑道:“小姨,昨晚我给他把脉,发现他中过毒,如今体内的毒素已经清除了大半,但还是有残留。我只能替他医治剑伤,保证不了能彻底清除他体内的毒……” “那无妨,你只要治好他的外伤就行。” 顾锦行说完这句话,端起宁香刚斟上来的茶水喝了一口。然后,她又朝严大山看去。 “待会儿郑垚去城里寻宅子时,你也去准备一下。等租到宅子,立刻把那两人送走,带去租赁的宅子里。”顾锦行果断地说。 严大山等人这才明白过来 然后,顾锦行又作了一番安排。 租下宅子后,把那主仆二人送过去,郑磊和木凤也一起跟过去。郑磊每日为受伤的人换药,直到他的外伤痊愈。 木凤负责那对主仆二人的安全,顺便帮忙做饭。 另外,再遣两名隐卫过去。 “等他伤好之后,你们就立刻撤回来。离开之前,把所有痕迹抹干净,不要让人疑心到我们。”最后,顾锦行又异常慎重地交待了一句。 严大山、木凤、木青和郑垚、郑磊兄弟当即什么都明白了。那对主仆的身份定然都不简单,又有人追杀,若是一个不小心,就极易沾上是非。这才是顾锦行急于把人送走的原因。 安排好后,顾锦行又回到里间,重新躺到床上,准备睡一个回笼觉。她昨晚其实一夜都没睡好,睡得极浅,不时地醒来。 此时,顾锦行照样睡不着。想到那主仆二人,她就感觉自己像接了一个烫手的山芋。想到这里,就不由得有些埋怨起木甲来。 埋怨了木甲,又埋怨商翟。商翟和他的人尽会给自己找麻烦事儿! 木甲也是,他定然知晓此人,不然的话,他决计不会出手相救。只是,他救下这人后,不往别的地方送,偏让严大山送来她的庄子。 随后,又想到欧阳澄溪扔到她身边的郑垚和郑磊,顾锦行长长地叹了口气。 邓垚很快就找好宅子并租了下来。随后,严大山等人就按照顾锦行的安排,把那被人追杀的主仆二人藏进马车里,离开庄子,直接送去了城里租赁的宅子。 襄州城内,安襄王府,师爷林恩匆忙走进主院书房,目光落到正在执笔写字的苍琨身上。 苍琨神色清冷,浑身向外释放着“生气勿近”的气息。 “王爷,接苍卫密报,在从泰州往允州去的途中的一个驿站内,查到了八皇子的行踪。只是,苍卫赶到时,据说八皇子早已离开。” “哼!一群废物!查到人往何处逃了吗?”苍琨将手中的笔重重地掷到桌上。 “苍卫暂时没有线索查到八皇子的去处。不过,在允州城外的一处密林中,发现有激烈打斗过的痕迹。在现场还找到了五具已经腐烂的尸首。”林恩回答。 “嗯?” “那五具尸首,苍卫认出有三具是原宋国公府豢养的死士,还有两具是三皇子的人。所以,三皇子应该在派人追杀八皇子。” 林恩说完,看了苍琨一眼。 苍琨听了,心情有些烦燥。他背着双手,在室内来回踱步,然后,又停在林恩面前问:“那张图,确定在苍玟的手中?” 林恩摇摇头,他不敢说“是”,只道:“在下也不知情。不过,就算没有那张图,八皇子的手中,只怕也握有足以颠覆江山的隐秘。” “何以见得?”苍琨死死地盯着林恩。 林恩吞了吞口水,“据在下所知……” 前宋国公府因八皇子苍玟之故,满门获罪。但是,宋国公在前朝有不少门生,在后宫也有不少眼线,在风雨欲来,阖府倾覆之前,并非毫不知情。 因此,前宋国公得知风声之后,就预知大事不好,提前将一块令牌和一张图纸,还有一些银票缝入冬衣之中,让宗人府的眼线送到了正在被拘禁的八皇子的手上。 令牌,可以号令宋国公府豢养的死士;那张图,据说是皇宫中的地道图。当年,宋国公的祖上曾经奉旨参与过皇后的修筑工程。 但是,宋国公也只来得及送走了这两件东西。就在他筹谋着要转移财产,并让有出息的儿孙隐姓埋名逃出京城时,德昭帝抢先下手了。 最后,国公府除了不知所踪的死士,以及年幼的邓柘和邓柢被安定侯府严老夫人秘密收留,其余人无一活口。 八皇子在宗人府被拘禁数年之后,德昭帝让人把他放了出来。然后,八皇子就在京城里失去了踪迹。 最后,林恩吐了口气,继续说: “另外,在下有一名交好的同乡,他曾经在八皇子身边伺候过。有一日他与在下喝酒,酒醉之后向在下吐露,八皇子的手中还握有一本册子。 册子上记录着各个世家,以及皇室宗亲和每一名朝中重臣的阴私,都足以让人身败名裂,若是要让人做什么事,用来要挟再好不过。” 林恩的话刚落,王府管家抱着一只匣子走了进来。 “王爷,林先生!”管家弯腰行了个礼。 “何事?”苍琨问。 管家递上匣子,“王爷,这是柳家送过来的。” 苍琨接过匣子打开,看见里面放着一沓银票。苍琨数了数,足足有十万余两。苍琨不由得心情大好。 “给苍卫传令,除了苍玟,把苍北的下落也给本王查出来。”苍琨迅速做出决定。 第294章 安襄王府 安襄王府东侧的偏院名叫安荣堂,痴傻的老安襄王就住在这里。此时,他正抱着一名二十来岁的娇俏女子傻笑。 这名女子原是在他院子里伺候的一名二等丫鬟,却不知怎么有一天就在老安襄王的床上醒来,于是就成了他的侍妾,给老安襄王生下一个女儿后被抬成了姨娘。 这时,一个年约五、六岁,梳着包包头,脸上和衣上都沾着泥污的小女孩哭着跑进来。 “姨娘,五姐姐打我!呜呜呜——”小女孩扑到床榻前,伸出两只小胳膊,一下抱住女子的腿。 但是,女子的上身被老安襄王的双手紧紧禁锢着,根本动弹不了。 随后,一名乳娘模样的年轻妇人神色慌张地冲进来,不由分说地抱起小女孩,“六小姐,快些跟我出去,不要打扰了老王爷和姨娘。” “不!姨娘,我要姨娘——”小女孩哭喊着不肯离开,但到底由不得她,还是被乳娘抱了出去。 苍琨从主院中出来,经过安荣堂时,正好看见这一幕。他神色未变,一言不发,绕过安荣堂,直接去了他的生母,老安襄王妃住的安华院。 其实,老安襄王妃还不到五十岁,保养得宜的脸上容光焕发,几乎看不见太明显的皱纹。 老王妃正在侍弄花草。她的手中拿着一把剪子,在给一盆牡丹花剪枝。看见苍琨来了,老王妃很高兴,立刻把剪子放下,由丫鬟服侍着净了手才去坐下。 “儿子有许多天没有来给母亲请安了。母亲这几日可好?”苍琨温声问道。 “好!为娘好得很!我儿不用挂念!”老王妃笑着回答。 “琨儿,你也老大不小了,该议亲了,可有心仪的女子?若是还没有,我就准备替你挑选了。”老王妃接过丫鬟递上来的茶盏,呷了一口茶。 接着,她又说,“你可知京城礼国公府?襄州知府杜滨山的发妻舒氏正是礼国公府二房的嫡女。昨日她来王府见我,提及礼国公府长房还有一个未出阁的嫡出四小姐,今年十六岁,年纪正好与你般配。” 老王妃说到这里,顿了顿,看了苍琨一眼。 苍琨却趁机岔开了话题,“母亲,儿子的亲事不急。倒是四妹妹和五妹妹还有一两年就要及筭,母亲不妨现在就开始替她们相看人家。 另外,母亲也让人好生教教她们规矩,免得出去闹笑话,坏了我安襄王府的名声。” 听了苍琨的话,老王妃的脸色迅速冷下来,“那两个贱种可是又闹出了什么幺蛾子?” “儿子刚才从安荣堂经过,听说五妹妹打了六妹妹。六妹妹再不堪,也是自家姐妹。何况六妹妹不过才五、六岁,五妹妹却已经快十四岁了,对六妹妹怎么就下得了手?” 苍琨面无表情地陈述道 老安襄王原本有一个嫡子,三个庶子,只是三个庶子都早夭,均未能活到成年,唯一活下来的嫡子就是承袭了王爵的苍琨。 此外,老安襄王还有两个嫡女和四个庶女。这六个女儿倒是都健健康康地活了下来。 大小姐是嫡出,封安乐郡主;二小姐是庶出;三小姐是嫡出,封安悦郡主。两位郡主和二小姐都已经出嫁。 排在后面的四小姐、五小姐和六小姐都是庶出。 四小姐苍芸十四岁,生母是柳侧妃。柳侧妃和王妃都出自柳家,只是王妃是柳家嫡出,柳侧妃却是柳家庶出。 五小姐苍芳十三岁,生母是兰姨娘。 年纪最小的六小姐苍丹,就是老安襄王那位最年轻的孙姨娘所出。 老王妃听见儿子的话,转头就对身边的嬷嬷说,“你去传我的话,五小姐恃强霸道,不友爱姊妹,禁足一个月,罚抄《女戒》、《女则》、《女训》各十遍。 兰姨娘教女无方,就让她好生待在兰韵阁,替我绣一扇麻姑拜寿的屏风吧。这扇屏风我要送入京中礼国公府上,贺舒老夫人七十大寿,让她好生绣,不得有丝毫瑕疵。” 嬷嬷得了吩咐,立刻前去通禀五小姐和兰姨娘,不折不扣地执行主子的命令。 苍琨又陪着母亲说了一会儿话。才离开安华院,回到王府的主院之中。 定州城内,有一座不起眼的二进小院。说它不起眼,是因为它隐于闹市中,与周围修建得恢宏气派的三进院、四进院、五进院相比,显得格格不入。 一堵高约两米,灰色的砖石围墙,更是将这个原本就不打眼的小院,与外面浮华喧嚣的世界完全隔绝开来。围墙上只开了一扇仅容一人通过的小铁门。多数时候,这扇小铁门都落了锁。 在周围的人都尚未察觉之时,郑磊、木青等四人已经住进了这座小院。同时,两名跟来的隐卫也各自寻了一处地方藏匿起来。 躺在床上的苍玟醒过来,动了动腿,试图坐起来,却浑身使不出力气。四喜端药进来,看见后,忙把汤药放在床榻旁边的几案上,上前小心地扶住了他。 “主子,您身上还有几处剑伤,暂且不宜挪动。”四喜劝道。 苍玟也不再坚持。 然后,四喜扶他靠在床头上,重新端起药,小心翼翼地要喂苍玟。苍玟倒也没有抗拒,却没让四喜喂,而是接过碗,一仰头,咕噜几下,就把碗里的药汁喝得一滴不剩。 “这是什么地方?”苍玟问。 “小的只知此处是定州,”四喜低头回答。 “主子,您受伤晕厥后,我们就被人救下了。其中一人先把您送去了医馆包扎伤口,然后又把我们带到了定州城外的一处庄子上。我们在庄子里住了一夜,今日又被送来了这里。” 四喜有些沮丧。他刻意打听过那庄子上住着的人,可是个个都守口如瓶,丁点儿口风都不露,四喜竟是毫无头绪。 苍玟抿了抿唇,脸色有些难看。 四喜猜到他的心思,安慰道:“主子放心,小的倒是觉得他们不会对我们不利。” “何以见得?”苍玟面无波澜。 四喜想了想,斟酌道:“主子,依小的看,他们若是敌人,对咱们大可不必如此。” 苍玟闭上眼睛点头,“留意着,小心为上。” 第295章 春来 定州城的冬天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总之,从初到定州,买下城郊外的稻田和庄子算起,顾锦行在这里足足待了近小半年。 三月,料峭严寒逐渐退却,周围的空气在一点点变暖,庄子上的佃农在管事的带领下,开始着手准备插秧,种植水稻。 顾锦行的这个庄子的管事姓刘名根,是一个四十来岁的农家汉子。他不仅憨厚实在,在庄子里人缘好,还精于农耕,是犁田种地的一把好手。 刘根的妻子刘娘子也是四十来岁,是一个勤劳贤良,手脚利落的妇人,更难得的是她还有一手好厨艺。 顾锦行来到这个庄子上后,每日三餐的饭食菜肴都是她在做,她的大儿媳妇在厨房里打下手。宁香来了后,厨房里若是忙不过来,宁香也会前去帮忙。 刘根和刘娘子有三个儿子,两个女儿。大儿子已经娶了媳妇,大女儿也嫁出去了;其余两个儿子和小女儿也都订了亲。 顾锦行观察了一段时间,又试探过几次,见这一家人都不是奸滑贪婪之辈,也合了她的眼缘,于是,顾锦行就让刘根做了庄子上的管事,和他的三个儿子一起管理佃农,打理庄子上的各种产出。 顾锦行计划在离开之后,就让刘娘子帮着看管院子。庄子上的一应后勤事务也都交给刘娘子和她的儿媳。 顾锦行没有打算在庄子上留下自己带着的人。跟在她身边的人手就那么几个,留一个就少一个,而且她还寻思着要把刘德从遂州那边调回来。 至于各地庄子和铺子的账簿,一应支出与收入,顾锦行则准备全部交给账房先生打理。 她已经给京城去信了,让欧阳澄溪帮着挑选十来名家境贫寒,亦不会走仕途之路,德行优良的少年,当作账房培养。 把账房培养起来后,日后就放在各地,监督各处铺子的生意和田庄里的一应事务,负责盘账等等。 顾锦行打算按区域划分,每片区域放一到两名账房先生。每片区域大约由三四个相邻的州县组成,账房先生每月就在邻近的几个州县来回查账,对每一间铺子和庄子进行盘点。 负责每个地区的账房,每年轮换一次;设两名账房也是为了能互相监督和牵制。 虽然如此,顾锦行也不敢保证全无疏漏,她只能尽量考虑周全。 账房在巡查中,各个铺子、庄子上的管事,只怕也少不了会有一些孝敬;而这些铺子和庄子的管事,平时在做账时,也很难保证账面上没有丝毫出入。 只是,顾锦行深知,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友。只要没有越过她自己设定的底线,她也能做到睁只眼闭只眼。但是,如果谁敢挑战她的底线,那就只能是零容忍。 顾锦行把这千头万绪的事情都安排得差不多了之后,她就让宁香和木凤等人开始收拾行李,准备离开宁州。 郑磊、木青连同派去的隐卫,都已经从城里租赁的那个小院里撤了回来。 那个幽静而隐蔽的小院,顾锦行已经让郑垚付足了三个月的租金,又让木青准备了足够多的食物、衣物、药材等一应必需用品。 另外,在小院里,还留下了一辆外表不起眼,却异常结实的马车,连同留下的那匹拉车的马也是好马。当然,马料也是备足了的。 至于那对主仆要在小院里面住多久,他们何时离开,准备往何处去,那就与她顾锦行无关了。顾锦行既不关心这事,也不想去打探。 那对主仆的身份,顾锦行的心里也有数了。因为木甲从襄州回来后,就把自己为何要救下这主仆二人,为何又要让严大山亲自把他们送来庄子上,都向顾锦行一一作了交待。 当然,这也有商翟的授意。以商翟对顾锦行的了解,他知道,若是不说清楚这件事情,只怕她的心里对他会有隔阂。 宁香和木凤他们很快就把食物、水囊、衣物、被褥,以及用于治疗风寒、风热、痢疾、外伤等的各种药物都准备好了。 又过了两日,在一个睛朗而明媚、和熙而温暖的三月天里,顾锦行带着木凤、木青、宁香、邓垚、邓磊,以及一众侍卫、暗卫和隐卫又出发了。 马车离开定州,上了官道,朝襄州奔去。 襄州城中,顾青一大早就起来了。他穿上衣服,走出房间,穿过不大的小院,推开米铺的后门,进了米铺,然后打开米铺的前门。 这间米铺其实就设在一个小跨院中。跨院临街的是一间大屋。原房主把这间大屋的外墙拆除了部分,加固了内墙,在原外墙处装上了厚实的木门。 这间铺子原本经营的是杂货,但是生意不景气。顾青、严壮和严新奉命来到襄州时,正遇上原房主转卖。 顾青早几年一直都跟在顾锦行身边跑腿,在耳濡目染中,已经具有了一定的生意头脑。因此,他毫不犹豫就买下这个自带铺子的小跨院,到官府把房契过户到了顾锦行的名下。 然后,这间杂货铺被改作了米铺,专卖米面等各种粮食。 在铺子临街的木门上方,还做了一个匾额,匾额上写着“锦记米铺”四个醒目的字。因为字上被粘了一层金箔,所以这几个字看上去金灿灿的。 米铺的后面连着小院儿。小院儿中还有三间房,一间是正房,两间是厢房。另外,小院儿的角落还有一间灶房,灶房的旁边搭了一间用来堆放杂物的棚屋。 这时,天刚朦朦亮,买米的客人不会这么早就来。顾青把头伸出米铺门外看了一眼,又很快把头缩回来。随手把门掩上。 然后,他转身走进米铺后面的小院子。小院儿里有一口井。他弯下腰,打了一桶井水上来,又拿起用葫芦做的瓢舀了水洗脸。 清凉的略带寒意的井水让他浑身一凛,最后那一丝困倦也没有了,顾青彻底清醒过来。 洗完脸后,他就拎起装着井水的木桶走进灶房,把锅刷了,用木柴升了火,接着从灶房角落的一个布袋里抓出一把米,扔进锅里开始熬粥。 熬粥的同时,他又从另外一个布袋里舀了些面粉出来和面,准备摊饼。 严壮和严新二人还在屋里睡着觉。顾青估摸着等早饭做好时,他俩差不多就该起来了。 第296章 柳家 襄州在宁州之南。两地之间,若是按普通马车的行程,不算夜间,大约需要赶五日的路。 襄州也是繁华的。这座城池是往来于京城和江南的必经要道。江南地区产的粮食、茶叶、丝绸、瓷器,以及其他种种进献给朝廷的贡品,都是经由襄州送至京城的。 而宋夏京城及其周围地区的物产,也要南下途经襄州才能被运抵江南。 不管是从襄州到江南,还是从江南至襄州,要么走陆路,要么走水路。若是走陆路,又必定会途经凰山。 凰山在襄州城外,距离襄州城不过数十里地。但是山很高,林也很密,且林中多野兽虫蚁出没。 凰山上的路也只有一条。路窄,仅容一人或一马通过。这座大山屹立在襄州城外,扼守在襄州和江南的必经之道上,宛如咽喉,具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险要。 或许是山路难行的原因,亦或许是其他原因,总之,近几年来,在这条陆路上行走的人越来越少。 虽然比起水路,陆路能节省将近一半的时间,但是更多的人,尤其是做生意的行商,还是更愿意选择走水路。 襄州有湖,且湖泊同河流相通。襄州的这条河名叫襄南河。襄南河一路南流,直接流进江南地区最大的水系江南运河。 除了在严寒的冬季,因为河面略有薄冰,不见行船以外,其余春、夏、秋三季,襄南河上来来往往行船不断,异常的热闹。 在这些往来的船只中,大多数都是货船。船上满载各种各样的货物,有各种粮食、绢丝布匹、笔墨纸砚等,甚至有时候还藏着满载了私盐的船。 不过,在所有的货船中,还是以运载粮食的船居多。 宋夏朝的南、北都有产粮地,但主要的产粮地域还是集中在南方,尤其江南地区。 就比如说,宁州也产粮,并且以种植和收割稻米为主,但是相比于全国,宁州的粮食产量却有限,远远满足不了整个宋夏王朝的需要。 所以,每年朝廷运往边关各地的军粮,主要还是来自于鱼米之乡——江南。 粮食从富庶的江南地区,经过江南运河、南襄河,被运送到襄州。 然后,这些粮食在襄州中转,向北走陆路,部分进了沿途各郡城州县的粮铺米铺;部分经过官府,持有户部文书,被运抵边关各地,充作军粮;余下的部分继续被运到了京城。 到了京城的粮食,又有一部分流进了开设在京城中的各粮铺、米铺,剩余的则通过种种渠道进入户部。再由户部统一调拔。 至于贡米,则是经过了层层筛选的优质好米,直接被送入宫廷,只有帝王嫔妃皇室宗亲才有资格享用。 所以,在宋夏朝的粮食系统中,有不少粮商就是靠着倒运、售卖粮食发家致富的。柳家,正是其中之一。 柳家是江南地区的粮食大户。随着家族生意的不断扩张,柳家也先后在江南地区以外的襄州、宁州、遂州、秦州等地开起了粮铺。 襄州是安襄王的封地。前任安襄王苍昊之妻,现任安襄王苍琨的生母,就出自柳家,且是柳家长房的嫡女。 柳家通过嫁长房嫡女和安襄王府联姻之后,为了进一步巩固家族地位,又给苍昊送去了一名二房的庶女,同时还为安襄王府提供了十万石粮食。 老安襄王苍昊投桃报李,就给了柳家二房庶女侧妃之位。 所以,柳侧妃和王妃是堂姐妹。而柳家因为和安襄王府的这层渊源,近二十年来,一直得安襄王府的庇佑,在襄州城里可谓是根深叶茂、呼风唤雨、一枝独秀。 顾青、严壮和严新初到襄州,一是因为人生地疏,尚缺人脉;二是因为怕引起怀疑,没有刻意去打探安襄王府的情况,所以,三人对柳家的存在并没有足够重视。 直到他们买下小跨院,“锦记米铺”开始营业后,三人才逐渐了解到,襄州城内的米铺,竟有一大半记在柳家的名下。 不过,顾青和严壮、严新依然没有把这当回事。毕竟,开门做生意,各自凭的是本事。 但是柳家一向称霸惯了,而且几乎垄断了襄州城内的粮食买卖,突然见城内出现了一家从未听说过的“锦记米铺”,自然就盯上了。 米铺新开张,为了聚人气,拉顾客,顾青让每升米的售价比别的铺子便宜了两文钱,而且还推出了买五升米送二钱盐,买十升米送五钱盐的活动。 要知道,在这个时代,盐可是好东西,盐的售价也贵,普通平民家庭,一年到头都不见得能买多少盐。 “锦记米铺”很快就在襄州城里打响了名气。 到“锦记米铺”买米的人多了,去其他铺子买米的人就少了。柳家名下的米铺,每日流水和盈利都在往下降。 襄州城的柳家米铺都是由柳伯津在打理,他是柳家现任家主柳伯言的庶兄。 柳伯津是一个既有城府,也有经商手腕的人。对待柳家的竞争对手,他秉持的原则是:不出手则已,出手必一击而中,让对方翻不了身, 所以,在“锦记米铺”声名鹊起、水涨船高之时,柳家米铺的人想要去寻滋生事,被柳伯津得知后,将他们拦了下来。因为,他还没有弄清楚“锦记米铺”的背景。 柳伯津派了人去打探顾青、严壮和严新三人的底细,在官府查出了与米铺连着的小跨院被过户到了顾锦行的名下。 看着“顾锦行”这个名字,柳伯津敲着桌子,眉头越皱越紧。他总觉得这个名字似乎有些熟悉,似乎曾经听谁提起过,却又半分理不出头绪。 柳伯津本就是一个生性谨慎,做事万全的人,再加上生意逐渐进入了淡季,便约束着手下的人没向“锦记米铺”动手,打算先观望一段时间再说。 于是,就等来了开春。 第297章 危机和挑事儿 天气暖和了,襄南河面上的薄冰也融化了,河面上的船只渐渐多了起来,在河岸码头和城内道路上,路人和行商也逐渐增多,襄州城变得越来越热闹。 城内各家商铺的生意也日渐兴隆。 除了锦记米铺,襄州城里还新开了一家珍味楼,一家“宋小黑卤味”卤味店,以及一间名为“锦年妆楼”的胭脂铺子。 这几间铺子的幕后主人也是顾锦行。 自遂州的珍味楼营业后,襄州这是第二家珍味楼。 珍味楼里,有顾锦行从前世记忆中拿出来的十道招牌菜,也是她在前世最爱吃的菜,如毛氏红烧肉、梅菜扣肉、水煮鱼、辣子鸡丁、糖醋排骨、蒜泥白肉……还加了一个毛血旺。 其中,毛血旺这道菜,宋夏人简直是闻所未闻,但一经推出,却在酒楼里大受欢迎。 至于红烧肉、扣肉、水煮鱼、炒鸡丁这几道菜,宋夏民间也不是没有,只是由于做法不同,以及所用调料的原因,味道都远远不及顾锦行在前世吃过的那些味道。 所以,她把自己的记忆搜罗了一遍,按照现有条件,每道菜重新整理出了一张菜谱。这些经过了改良的菜式,色香味果然有了大幅的提升,也都成了酒楼最受欢迎的菜品。 酒楼的掌柜姓宁,三十来岁,原是京城八珍楼的二掌柜。后来,他因为一件琐事,得罪了八珍楼的大掌柜,被逐了出来。 顾锦行曾经一度打算在京城里开酒楼,在调查市场行情时,顺便让人查过他的底细,除了性情耿介,说话容易得罪人以外,倒也是一个有能力的人。 所以,顾锦行在筹划襄州的珍味楼时,就给欧阳澄溪送了一封信去,由欧阳澄溪的人出面,替她把这个人请了过来做掌柜。 欧阳澄溪在珍味楼也入了三成的股,在襄州珍味楼开业的同时,京城珍味楼也在欧阳澄溪手下大管事陈庆的主持下开始筹备起来。 再说顾锦行开在襄州的卤味店铺。顾小黑卤味铺子里卖的卤味食品,味道和京城什锦卤味坊卖的卤味是一样的,因为用的都是同样的卤味方子。 顾小黑卤味店的掌柜是宋诚。宋诚是在二月底,带着柳梅和一双儿女抵达襄州的。 宋诚是襄州人氏,他的父亲原是襄州一家绸缎铺子的掌柜。这家绸缎铺子也卖成衣,宋诚的母亲就是这家铺子的绣娘。 五年前,有一日,宋诚的父亲带着铺子里的几个伙计去码头上送货,铺子里只有他母亲一人在做事。这时,东家来到铺子里。 宋诚的母亲是一个秀才的女儿,从小识字,生得也文静秀丽。东家好色,原本就垂诞掌柜娘子的姿色,见铺子里再没有别人,就动了色心。 宋诚的母亲生得文弱,挣扎不过,被当场强暴。这一幕正好被带着伙计回店铺的掌柜撞上。 宋诚的父亲一怒之下,顺手抄起店铺柜台上的一个大瓷罐,朝着东家的头上砸去,瓷罐本就沉重,结果当场就把东家砸死了。 宋诚之父以杀人罪被关进大牢。这家铺子的东家和襄州知府有姻亲关系,最后,宋诚的父亲被以杀人罪判了斩立决。 宋诚之父被斩首当日,宋母也在家中自缢身亡。 十五岁的宋诚满腔悲愤,安葬了父亲和母亲之后,就离开了襄州,一路北上到了京城。 宋诚到了京城后,举目无亲,一时茫然不知所措,随后又被人偷盗了随身携带的盘缠,身无分文,流落到破庙中栖身。 好在宋诚读过书,到底不甘心就此沦落,正逢顾锦行的铺子要招几名跑腿的人,在街上贴出了告示。宋诚就抱着一线希望前去。 顾锦行见他目光清正,又识字,还能帮着算账,就留下了他。宋诚也因为做事勤奋,能吃苦,踏实认真,逐渐得到顾锦行的信任。 后来,顾锦行创办什锦卤味坊,调了柳梅和春杏去做大管事。但是有些事情女子不方便出面,而且每日还要给几个连锁店供货,也需要能跑腿的人,就把宋诚调去卤味坊任外管事。 宋诚在什锦卤味坊每天都要和柳梅打交道,两人的年纪也差不多,一来二去,宋诚就对柳梅渐渐生出情愫。 柳梅觉得宋诚是一个实在人,能吃苦耐劳,靠得住,也对他有了好感。 两人之间的情意也被顾锦行看在眼里。 顾锦行对下面为她办事的人一向大方,除了月银,每年都有丰厚的红包。虽然宋诚为她做事没有几年,但他平时一个人省吃俭用,也攒下了一些银子。 于是,得到顾锦行的允许后,宋诚给了聘礼,顾锦行给柳梅置办了嫁妆,和锦瑟、锦芳、柳枝一样,也走完了三媒六聘的程序,让宋诚正式迎娶了柳梅。 如今,两人已经有了一双龙凤胎儿女。 顾锦行开在襄州的铺子,除了做生意,还要帮她打探安襄王府的动态,替她盯着苍琨。所以,在考虑襄州卤味店的管事人选时,顾锦行首先就想到了宋诚和柳梅夫妇。 柳梅在顾锦行六岁时就开始跟着她,对她的忠心自不必说。宋诚又是襄州人。把他们放在襄州再好不过。 而且柳梅在京城什锦卤味坊里做过管事,是顾锦行信任的人,手中有卤味方子,对卤味店的经营也有了经验,更是不二人选。 就这样,顾锦行一封书信,把宋诚和柳梅一家人召回了襄州。 顾锦行想起她在前世的电影和电视剧中听到过的“宋小黑”这个名字,又想起柳梅刚生下龙凤胎儿女,她在孩子满月时曾去看过一眼,两个小家伙的皮肤似乎都随了宋诚,有些黑。 顾锦行想着觉得好笑,就随口给卤味店取名为“宋小黑卤味”,又让顾青去做了一块匾额,就挂在店铺门的上方。 卤味店里需要的锅灶等各种用具,以及各种卤味调料等,在宋诚和柳梅一家抵达襄州前,顾青就已经全部采买好了。 宋诚的父母虽然都不在了,但是他们在襄州城里留下了一座二进的宅子。宋诚离开后,宅子就一直空着无人住。 一晃数年过去,屋子里虽然已经积满了灰尘,但是青砖黑瓦砌的房屋依然牢实,屋里的家俱也都还能够继续使用。 所以,宋诚一家回到襄州后,只用了一天时间就安顿了下来。紧接着,第二日,顾小黑卤味店就营业了。 锦年妆楼胭脂铺也营业了。第一批胭脂香露,各种香膏脂粉等,都是在京城赶制,并让镖局押运过来的,足足装了五大马车,相当于铺子半年的存货量。 锦年妆楼则交给柳梅打理。考虑到柳梅还有两个宝宝,顾锦行就在她和宋诚两人的月例中增加了十两银子,用于请乳母和下人。 话说在襄州城里,背靠安襄王府的柳家,是地头蛇一样的存在。 柳伯津让人去查锦记米铺的底细,除了查出顾锦行这个名字,还查出了珍味楼、顾小黑卤味铺和锦年妆楼这几家店铺都在顾锦行的名下。 而锦记米铺的掌柜顾青,也被柳伯津的人多次看见在珍味楼、顾小黑卤味店和锦年妆楼进出。 柳家在襄州城里除了有米铺,同样也有酒楼和胭脂铺子。 若是寻常的小酒家、小商铺、小粮铺,柳家倒也不会放在眼里。只要不波及到柳家的利益,柳伯津懒得去同那些不入流的商贩计较。 但是,不管是锦记米铺,还是珍味楼和锦年妆楼,都给了柳伯津一种危机感。柳伯津有很敏锐的商业嗅觉,他直觉感到这几家店铺不同寻常。 而且锦记米铺如今竟成了襄州城的第二大米铺。最大的米铺是柳家的。 柳家岂容其他商铺扞动自己的地位。这时,被柳伯津派去打探顾锦行底细的人也回来了。 第298章 损招 一路上,为了避免徒生事端,顾锦行一行人除了必备的行李外,尽量轻装简行,而且她和木凤、木青多数时候都在女扮男装。 从宁州出发,顾锦行依旧一身男装,扮作了富商之子。木凤和木青扮作了家丁,在明处的严大山、严小山也一样扮成了家丁,丫鬟宁香扮成了小厮。 一行人在路上走走停停,停停走走。 因为有商翟的暗卫和欧阳澄溪的隐卫在暗中跟随和相助,前来打探顾锦行底细的人,最多也只能查到她在宁州购置的产业。 于是,顾锦行就被当作成一名不折不扣的富家子。 柳伯津坐在书房里,听了被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回禀后,便做出了一个错误的判断,认为顾锦行就是一名普通的富家公子,仗着家中有几个钱,看似财大气粗,其实不过尔尔。 于是,柳伯津对顾锦行有了轻视之意,也放下了对锦记米铺、珍味楼、顾小黑卤味店和锦年妆楼的戒心。 在柳伯津看来,顾锦行年纪轻轻,根本就不懂生意经营上的事,这几家店铺酒楼能开多长时间都是未知数,实在不足为虑。 这时,柳伯津的一名心腹管事匆忙走了进来,他在柳家专门负责打理粮食铺子。 “老爷,我们米店的老顾客都让锦记米铺抢走了!”管事紧张地说。 “怎么回事?”柳伯津威严的目光向他扫过去。 管事膝盖一软,差点就跪到了地上。 “老爷,锦记米铺不只每升米比咱家铺子便宜两文钱,买五升米送二钱盐,买十升米送五钱盐,他们今日又推出了送米上门和买一送一的活动。”管事哭丧着脸回答。 柳伯津听了,目光凛冽地看向管事:“何为送米上门?何为买一送一?” “老爷,锦记米铺在店门前贴出了告示,凡是襄州城内的人家,但凡一次性买米五升以上,只需留下地址,店铺伙计会在一日之内,亲自把米送进家门。” 柳伯津很吃惊,不敢相信,“他们……会亲自送米……” “是的,老爷,告示中还说,但凡有老弱病残去店里买米,无论一次买多少,伙计也会帮忙在一日之内送进家门,而且都是免费送。” 柳伯津有些坐不住了。 “那买一送一又是何意?” “但凡在锦记米铺中购买半斤糖,可免费得半升米。买一斤糖,可得一升米。” 柳伯津听完后,“哧溜”一声,倒吸了一口冷气。 “买半斤糖,送半升米?买一斤糖,送一升米?他们……怎么敢……” “老奴原本也不信,刚才亲自去打探,结果看见不少人的手里拿着米和糖,高高兴兴地从锦记米铺中走出来。老奴便上前找了几个人询问,那些人都是这样告诉老奴的!” 管事说不下去了,他也快被急哭了! 在宋夏朝,盐和糖都是稀罕物,且售价都不低。 但是,朝廷对盐的控制很严,只有官盐可以任意买卖,对私盐的买卖却有诸多限制。 例如,但凡民间商铺如果要买卖私盐,每月或者每旬都会限量,如若被发现超过了官府规定的限量,就会受到处罚。而且私盐的买卖均要交高额的税。 所以,锦记米铺中不卖盐,但是不妨碍他们把少量盐用作赠品。 相反,朝廷对糖的政策要宽容许多。虽然糖的售价不便宜,但是官府不限制民间商铺买卖糖的数量,而且糖的买卖也不需要多交税。 在宋夏朝,一斤庶糖通常要卖到一两银子左右,但是一斤普通的陈米却只要十文钱,而一斤新米也不过才十五文钱。 锦记米铺做这样的促销是为了做宣传,迅速打响知名度。而这些商业手段都是顾锦行在前一世学到的。 她把自己前生的知识拿到今世来用,在生产力和商业经济都还趋于落后的宋夏朝,无异于一道睛天霹雳,瞬间闪瞎了世人的眼睛。 柳伯津一屁股跌坐到椅子上。 “老爷,咱们还得尽快想办法呀!若是照此长久下去,只怕咱们铺子里的米就卖不出去了!”管事急得不知所措。 柳伯津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但是他眼里闪过一道阴毒的光。 “去找几个人,把锦记米铺给我砸了!” “老爷???”管事一下就懵了。 他来寻老爷想办法,未曾想老爷想出的竟是这样的办法!可是…… “还不快去!”容不得管事多想,柳伯津头上青筋毕露地冲他嚷道。 管事伸手用袖管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只好转身去执行柳伯津的命令! 第299章 砸铺子 襄州城里,顾锦行的锦记米铺、珍味楼、宋小黑卤味店、锦年妆楼先后开业。 除了锦记米铺继续搞各种促销活动,随着天气暖和,襄州城里一天比一天热闹,珍味楼、卤味店和锦年妆楼里的促销活动也依次拉开了序幕。 珍味楼设了至尊vip会员和普通vip会员。 至尊vip会员仅限二十名,每个会员拥有一张至尊vip金卡。 每张金卡一次性充值一千两,送三百两,可以在店内享用任意美食,不限次数、人数,直到记在卡上的一千三百两银子消费完。 如果继续充值金卡,日后持金卡任意消费均打七折。 普通vip会员不限数量,每个会员拥有一张vip银卡。 每张银卡一次性充值五百两,送一百两,同样可以在店内任意消费,不限次数、人数,直到记在银卡上的六百两银子消费完。 银卡会员若继续充值,日后任意消费均打八折。 此外,在珍味楼开业当日,凡是进店消费的客人,每人送一盒鲜花饼。 襄州城里从来不乏南来北往的行商。因为这座城池是货物的集散枢纽,所以不少有实力的富商都在这里建有自己的仓库,甚于不乏有人在这里置宅买地。 总之,襄州城里的有钱人不少,这座城池的消费力不容小觑。故珍味楼甫一开业,推出的这些促销活动立刻就吸引了不少人的眼球。 美食从来不会被辜负。 有的人半信半疑,最终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走进了珍味楼,然后点了几道菜来品尝,结果一尝就味蕾大开,竟停不下筷子。 于是,这些不差钱儿的美食爱好者,当场就购买了vip会员。仅有的二十个名额的至尊vip会员也迅速被抢完。 需要提一下的是珍味楼的vip卡。那张薄薄的至尊vip金卡,是用实打实的黄金制成,卡上会镌刻着购买人的姓名。因此,它属于订制卡。 购买了至尊vip会员后,只需要付钱,然后留下地址,五日之后,自然会有人亲自把金卡送上门。 银卡也是一样的,虽然只有薄薄的一张,却是用足银制成的,不同的是,银卡上没有姓名,只有珍味楼的标识和一个数字。这个数字代表着该银卡是第几张。 打制金卡和银卡的人,是欧阳澄溪提供给她的,完全按顾锦行的想法制作出来。 在宋夏朝,像金卡、银卡这样的东西,虽然打制不是难事,但是金子和大量银子却也并非普通人就能拿得出来的,所以,顾锦行根本不担心会不会被大量仿制。 由于每张卡的重量极轻,一张金卡的成本不足十两银,而一张银卡的成本也不足两百钱。因此,顾锦行制作这样的金卡和银卡也并不会亏本,反而还能促进客人不断来珍味楼消费。 相比于珍味楼,宋小黑卤味店的促销就要简单粗暴得多。开业当天,所有客人买一斤卤味送半斤秘制腌萝卜干,买半斤卤味送二两秘制泡菜。 腌萝卜干和泡菜也是顾锦行按照从自己的记忆里搜寻出来的方子制作而成。这两个方子都是在前世时,由她的厨师舅舅亲手改良过的方子。 在宋夏朝,对平民百姓们来说,哪怕咸菜也是很珍贵的东西。很多时候,仅仅一碗米饭拌咸菜,就能凑合着应付一餐。 如果说珍味楼走的是中高端酒楼的路线,宋小黑卤味店走的则是平民路线。所以,卤味店的东西都不算贵,再加上味道好,吸引了不少市井百姓。 而在锦年妆楼里,则推出了免费设计妆容发发,免费为新娘化妆的活动。 凡是到锦年妆楼购买脂粉香膏香露的女娘,妆楼都可以免费为其设计一套妆容发式;对待嫁的女娘,则承诺可以在其成亲之日,为其免费化妆。 总之,这几家店刚一开业,就赚足了人气,也赚了不少银子,算是在襄州城里立住了脚。 话说柳伯津的管事得了自家主子的吩咐之后,果然找来了几个襄州城里的混混,一人给了十两银子。 “你们几个,去给我把锦记米铺砸了!至于砸完之后要怎么做,不需要我教了吧!”管事阴沉着脸。 他也是狐假虎威,也就借着柳伯津的势,才能勉强在这几个混混面前显出高人一等的模样来。 “您老人家交待下来的事,我和兄弟们哪一次替您办砸过!您就放一百个心吧!”其中的混混头目一脸讨好地冲管事说。 “行,那就赶紧去办吧!记住,我可不认识你们,出了事与我无关!”管事冷着脸道。 “您放心!您放心!小的知晓规矩!” 于是,几个混混揣上柳伯津给的银子,就气势汹汹地往锦记米铺奔去! 锦记米铺的门前排着一支长长的队伍。每个人都满脸急切,不时地朝米铺内望去,恨不得让队伍前进的速度快一些,再快一些,生怕晚一点儿,铺子中的便宜就让人抢完了。 米铺内,两名新来不久的伙计正在有条不紊地接待排队的客人,用量斗称量着米,忙得满头大汗。 顾青也奔波忙碌了一上午,刚回铺子不久。珍味楼和卤味店开业后,情况竟比想象中的还要好,因而人手显得有些不够。 顾青就是上人牙子那买人去了。他帮着给珍味楼选了四个伙计,给卤味店也选了两名伙计。选完人,买下来,签了死契后,他又亲自把人送去了珍味楼和卤味店。 所以,他刚回到锦记米铺。只是,顾青的屁股还没有在板凳上坐热,就看见几个人在米铺门外横冲直撞,竟直接撞到一些买米的客人身上,几下就把排队等候的客人冲散了。 顾青立刻又站起来。他正想要去米铺门外看看怎么回事,就看见外面那几个不守规矩的人乌泱泱地涌了进来。 第300章 制服 顾青仔细看了他们一眼,只见这几个人,面上都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服饰也穿得不伦不类,显然都不是正经人,都是不干正事儿的混混。 店内的两名新伙计也没有来得及提防,冷不丁地就被吓了一大跳。结果,他们这一惊,手一抖,拿在手里的量斗就落到地上打翻了,里面的米都倾倒出来,满地都是。 这时,那些排队等候买米的人也被吓住了。他们一看这阵仗,为了明哲保身,都开始迅速无声地朝后面和旁侧移动,自动站得离米铺远了一些。 对这几个混混,众人都有些发怵。因为大家都知道,这些人天不怕、地不怕,穷凶极恶,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顾青上前一步,看着他们,双手抱拳,“各位好汉,在下是这间米铺的掌柜。不知几位好汉来我这铺子,有何赐教?” “少废话!滚一边儿去!”混混头子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又伸手推搡了他一把。 顾青趔趄一下,差点儿摔倒。 “兄弟们,给我上!砸!使劲儿砸!”混混头子又朝身后的几人挥了挥手,吼了一嗓子。 顾青站稳后,又上前奋力阻拦,并质问道: “几位好汉,我们在这里好好地做着生意,与几位素昧平生,在下自问没有得罪过诸位,不知诸位为了何故要与我们过不去,要故意坏了我们的生意?” “哟嗬!看不出,你这骨头还挺硬的嘛!”混混头子不怀好意地望着他,“敢质疑你大爷?你他妈算老几!” 混混头子说完,不由分说地就挥起拳头,往顾青的脸上使劲儿抡了一拳。两股殷红的血迅速从顾青的鼻孔里流了下来。 混混头子又轻蔑道:“你们是没有得罪我们兄弟几个,不过你们却惹了不该惹的人!要怪就只能怪你们自己运气不好,谁让你们在这里开铺子,还抢走了别人的生意!” 混混头子说完后,又继续嚣张地吼道,“兄弟们,快点上!赶紧砸完了好去喝酒!” 听见他的话,几个混混就像打了鸡血一样,将顾青和两个伙计一把推搡开去,抬起店铺内的米桶、米缸、桌椅、粮斗就往地上砸。 噼里啪啦!陶缸碎了,木桶裂了,桌椅断了,量斗被砸扁了!缸里的米,桶里的米,以及盐、糖等,全都倾撒在满屋的地面上。 几个混混正砸得高兴,严壮和严新在后院里面听见了动静。 顾青被派来襄州时,顾锦行把严壮和严新也派了过来。她给这二人的主要任务是打探襄州城的情况,重点打探安襄王府和安襄王苍琨。 其次,就是让严壮和严新顺便帮着顾青打打下手,保护他的安全,也帮忙看顾一下店铺,防止有人故意挑衅闹事。 严壮和严新白日主要在襄州城的茶楼市井之间收集信息;夜里则穿上夜行衣,潜入安襄王府和凰山打探情报。 二人毕竟是出自安定侯府的侍卫,接受过完整而严格的侍卫训练,在安定侯府中也是数一数二的高手,刺探安襄王府和安襄王的情报,虽然都有一定难度,但是勉强也都能完成。 所以,二人今日倒是没有再出门,而是在后院里休息,准备养精蓄锐,等到了半夜时分,再趁着夜色前去安襄王府走一趟。 闭目休憩养神的严壮和严新被前院传来的打砸声惊动,顿时察觉到出事了,迅速穿上衣服,缠上软剑,穿过院子,从后门进了米铺。 米铺里面已经是一片狼籍。顾青和两个伙计已经被几个混混打得鼻青脸肿。 严壮和严新一看,二话不说,抡起拳头直接冲向几名混混。 严壮和严新毕竟有武功在身,几个混混又哪里是这二人的对手,不到两个回合,严壮和严新就三下五除二,撂倒了几个混混。 几个混混被揍得屁滚尿流,一个个趴跪在地上哀求讨饶。 “说,是谁让你们来砸铺子!”严壮厉声喝道。 几个混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有开口,也不敢开口。 严壮从前跟着严钰为安定侯府办一些私密之事,自然见多了这样的人。他想也不想就抽出了藏在袖口中的皮鞭,朝着几个混混狠狠地抽下去。 混混们被他抽得“嗷——嗷——嗷——”地直叫。 严壮并不理他们,挥舞着鞭子,轮番落到几个混混身上,“说!你们收的是何人的钱?替何人卖命?“ 混混们被抽得苦不堪言,但是一个个目光躲闪,依然没有回答。 严壮见他们除了嚎叫,都不吭声,心知这几人轻易是不肯说的,故也不愿意同他们多说一句废话,继续抡起鞭子抽,一边抽一边往皮鞭中注入内力。 被注入了内力的鞭子,抽打在身上的每一鞭都相当于十鞭。 偏偏严壮抽得又极具有巧劲,每一鞭都能让人痛到极至,痛彻骨髓,痛不欲生,却又不会明显伤了筋骨,甚至几人连皮肤都没有破。 几个混混到底是扛不过去了,一边痛得在地上翻来覆去地打滚,一边哀嚎着:“不要打了,我说!我说!我都说!” 严壮这才停住了手,一脚踩在混混头子的身上,令他动弹不得。 “说吧!你们都给我放老实些!若是胆敢有一句假话,有一个字的隐瞒……”严壮边说边又示威性地挥起鞭子。 “我说……我说……” “我也说!” “大侠饶命!我全都说!” 严壮朝严新看了一眼,严新明白,取来了纸笔。 然后,几个混混一边交待,严新一边录写口供。等几个混混把事情的经过都交待完后,严新拿着写好的口供,分别让他们签字画押。 “壮哥,他们打砸了这么多东西,要不把他们全都送官?”严新拿着完整的口供问严壮 严壮没有答话,而是盯着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混混,冷然一笑,“柳家给了你们每人十两银子,对吧?我给你们每人二十两银子,你们把柳家的米铺也给我砸了!” 听了严壮的话,几个混混浑身不寒而栗。这一次,不止是他们,还有柳家都是踢到铁板上了!天知道他们碰到的是什么阎罗! “壮哥,这个办法好!既然柳家要砸咱们的铺子,那咱们就以牙还牙,想必小姐听了也会高兴!”严新赞同道。 随即,严新转头看向顾青,“取一百两银票来,给他们每人二十两!” 趁严壮和严新暴打混混们的功夫,顾青和两名伙计已经洗净了脸,处理好了脸上的伤。 顾青清楚听见了严壮说的话,见严新要他取银票,他毫不犹豫地拿出了五张二十两的银票,扔到了几个混混身上。 几个混混都不敢拿银票。严壮双眼冒着寒气,“怎么?不愿意?” “大侠,小的愿意!小的愿意!”一个混混连忙爬起来,抖着手捡起属于他的那二十两银票。不答应也不成啊,他实在是被打怕了! 另外几个混混见了,仅仅犹豫了两、三秒,也应下了。最后,混混头子也把他面前的二十两银票捡起来。 “记住,最迟在明天,我要听见柳家米铺被砸的消息!”严壮冷眼盯着他们。 “是!是!大侠,小的记住了!小的一定会砸了柳家米铺!如果小的不能亲手去砸,也会让旁人去砸!”混混头子这次回答倒是抢先了一步。 “把这里都收拾好!砸坏了的东西赶紧赔偿补上!快点,收拾好后就滚!”严新不耐烦再跟他们多打交道,疾声厉色地说。 几个混混只好又肉痛地掏出银子,一瘸一拐地去买了新的桌椅、凳子、米桶、米缸等回来。总之,把被他们砸坏的东西全都赔偿了新的。 几人又在顾青和两名伙计的监督下,把店铺中收拾整齐了,才狼狈离去。 第301章 柳家和王府的暗流 在几个混混闯进来后,锦记米铺的生意就被迫暂停了。米铺外面的客人开始看热闹。而听见了米铺中发生的动静后,其他一些喜欢看闹热的好事者也纷纷聚拢了过来。 因此,米铺外竟围拢着一大片乌泱泱的熙熙攘攘的人群。 直到几个混混被制服后,两个伙计宣布今日停止营业,准备关门,立在铺子外面看热闹的人群才陆续散去。 夜幕时分,凌乱的铺子被重新归置整齐,被砸坏了的桌椅等一应用具都已经被收拾干净,且重新换了新的。 顾青和严壮等人检查确定之后,才放几名混混离开。随后,两名伙计下工回家,顾青把铺子的木门拴好后,回到后院,简单做了点饭菜,与严壮、严新一起吃了。 “壮哥,咱让那几人去把柳家的铺子也砸了,只怕不会善了。”严新边挟菜边说。 严壮抿了口酒,微微点头,“你说得不错。这几个来闹事的,一看就不是寻常小喽啰,只怕就是这襄州城里的地头蛇,柳家也非寻常人家。” “那这事儿咱们还得尽快告诉小姐!我这就去给小姐写信!”顾青忍不住有些紧张,说着就准备起身。 严新拦着他,“小姐明后两日就能到。等小姐到了襄州再同她说。” “等小姐到了再说。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明日我先去见一见温总兵。”严壮当机立断。 温伯良,襄州总兵,出身贫寒,十八岁进入严家军,被老安定侯严龄韫挑中,成为其麾下的一名亲随小兵。 两年后,作战骁勇,无畏生死的温伯良,被老安定侯任命为百夫长,然后又一路被提拔,从百夫长到千夫长、把总、千总、守备……最后成为一名参将。 老安定侯去世后,先帝削减安定侯府兵权,从严家军中分出了二十万人马。这二十万人马又各分成十支,分别并入到一些重要城池的驻军之中。 其中,由温伯良率领的两万人马就被划分到了襄州。 到了襄州之后,温伯良因抗匪有功,又从参将先后被提拔为副将,直至做了总兵。 虽然已经离开了严家军,但是温伯良和安定侯府的香火情还在,只是碍于帝王的眼睛,明面上的往来并不多。 但是温伯良在京中有一名外室子。 温伯良的原配只生了三个女儿。原配彪悍,温伯良又不敢纳妾。有一年,温伯良到京中述职,看中了一名花娘,就替她赎了身,在京中买了一个小宅子,把这花娘养在了京城。 花娘生下一个儿子,温伯良给他取名为温丛贵,也一直暗中养在京城。温丛贵是温伯良唯一的儿子。 温伯良很看重这个儿子,暗中托了安定侯府看顾,启蒙的时候还送去了严氏族学。 温丛贵同世子严硕及严钰、严江、严京交好。 早在顾锦行离京之时,严钰就把安定侯府在各地的人脉都给了她,其中就包括温伯良。 顾锦行提前把顾青、严壮和严新遣来襄州时,告诉严壮说有事可以用严钰和温丛贵的名义找温伯良帮忙。 但是顾锦行也叮嘱他,人脉非必要不用,只因人情债不是那么好欠的。 第二日,严壮先打探了温伯良的行踪。然后,他扮作一名行商,带着礼物去了温府。 在温府门前,严壮先递上拜贴。 温伯良正在家中休沐。他接过拜贴,漫不经心地打开,在拜贴的右下角看见了一个不显眼的标识。 温伯良合上拜贴,“让他进来吧!” 很快,守门的小厮把严壮引进了前厅。 “小的见过温大人!”严壮看见温伯良后,上前恭敬地行礼。 “免礼,坐下说话吧。”温伯良颔首示意。 严壮在下首处坐了,开门见山说明来意。 听完严壮的话,温伯良微微皱了皱眉,表情有些严肃。 “你可知柳家和安襄王府的关系?”温伯良问。 “小的只是略有耳闻,但未知内中详情如何,恳请大人赐教!”严壮起身,向温伯良抱拳道。 温伯良倒也不拿乔,屏退了厅内伺候的下人,遂把柳家和安襄王府的根底都细说了一遍。 “柳家在襄州经营多年,仗着安襄王府,一向霸道惯了!这襄州城内的铺子,五成左右都是柳家的,另外的五成中至少有三成的生意同柳家有关。” 温伯良看了严壮一眼,接着又继续说:“不过也勿需太过担心。柳家虽说是王爷的外家,但是王爷和柳家并不亲近。” “愿闻其详!”严壮又向温伯良抱了抱拳,恭敬道。 “你既然是侯府二公子的心腹之人,我与你说说也无妨。”温伯良踌踷半晌,方道。, “你可知柳家长房嫁了嫡女后,柳家二房的一个庶女为何也被送进王府?”温伯良呷了一口茶,又把苍琨和柳家之间的恩怨说了一遍。 柳家早年经商,生意并不像如今这样庞大,一切转机都在柳家攀上了安襄王府之后。 先帝在时,曾经给苍昊订过一门亲。是陈国公府的嫡次女。 但是在订亲后的第四年,也就是陈国公府二小姐及笄之日,因为先帝的几个儿子当时都处于夺嫡漩涡之中,四皇子苍恽为了打压苍昊,就设计了这位二小姐与人私通。 事后,苍昊和陈国公府退了亲,二小姐也自缢身亡。 此后苍昊一直未娶,直到被先帝封为安襄王,先帝薨逝后,苍昊到了自己的封地襄州,为了免去德昭帝的忌惮,娶了富商柳家的长房嫡女。 柳家长房的嫡女做了王妃之后,柳家也得到了安襄王府的庇护。但是由于王妃是长房的嫡女,所以柳家得到的好处和资源,几乎也都向长房倾斜,便引起了二房的不满。 柳家长房和二房本就有嫌隙,再加上资源分配的不公,二房就萌生出和长房打擂台的心理。 苍昊本就是好色之人,柳家二房并无嫡女,只有一个庶女,偏巧这个庶女生得貌美如花,二房就起了心思,找了一个机会把庶女送给了苍昊。 随后,二房又暗中给苍昊献上了十万石粮食。 柳家二房的迎合,让苍昊心花怒放,直接就给了柳家二房庶女侧妃之位。 柳侧妃上位后,没少在苍昊面前进谗言,给自己的王妃堂姐添堵。尤其在柳侧妃生下庶子之后,苍昊明显对庶子更加偏心。 安襄王妃也是狠角色,既然庶子已经威胁到了自己亲生儿子的地位,哪怕这个庶子是堂妹生的她也不会允许他活下来。 苍昊的三个庶子自然陆续早夭。苍昊倒是查过,却也没有查出蛛丝蚂迹。 而后宅的争斗,都落到了安襄王府早慧的世子苍琨的眼中,苍琨由此也暗恨父亲苍昊和柳侧妃。 柳家长房虽然出了一个王妃,但是长房的嫡子庶子都不成器。柳家后来是二房当家,因此,苍琨恨柳侧妃,连带着对柳家也不亲近。 “老安襄王意外坠马之后,世子袭了爵位。说句实话,老安襄王意外坠马一事至今成谜。”说到这里,温伯良摇了摇头。 严壮的心里已然有了猜测,小心翼翼地说:“那如今的王爷对柳家不知是何态度?” 温伯良捻着胡须,“老王妃还在,老王妃和柳家到底有血缘,王爷也不能不给几分薄面。只是如若触及到王爷的利益,那就不好说了。” 听完温伯良的话,严壮的心里也有了底儿。 严壮告辞离开之前,温伯良又状似无意说了一句话:“王爷如今看重许家。许家和杜知府家是姻亲。” 第302章 对柳梅失望 顾锦行抵达襄州。入了襄州城门,她先去了宋小黑卤味店。 马车在距离卤味店约二十米的前方缓缓停下。 顾锦行带着木凤和木青下了马车。她见铺子前面排着不少人,宋诚和伙计在忙碌,就吩咐宁香先跟着马车去新置办的宅子。 “你们先去收拾。两个时辰后让马车来接我。”顾锦行边说边往卤味店走去。 宋诚刚把半只卤猪头肉称完切好后,用油纸包了,双手一边递给顾客,一边收钱,抬头就看见了顾锦行。 宋诚急忙擦了擦手,迎上前去,“小姐,您来了!” 顾锦行向他轻轻点了点头,含笑道:“你先忙,不用管我。我去看看柳梅和孩子。” “他们娘仨儿正在屋里呢!阿梅一直在念叨着小姐!”宋诚一边笑着说,一边把店铺门口的帘子掀起,让顾锦行进去。 整间铺子不足十平方米,左侧靠墙的位置砌了一口石灶,灶上放着一口很大的卤锅。 卤锅中汤汁沸腾,一股浓郁的卤香味冲天而起,弥漫了整间铺子,还散发到外面,香了铺子外的整条街道,令人忍不住垂涎三尺。 然后,在后方靠墙处,依然用石块砌了一个很大的水槽,用来清洗各种卤味材料。 正前方则摆放着一张桌案,上面放了一块很大的砧板,放着两把刀,是用来帮客人切卤味的。 店门上贴着门神,店内还供了财神。 店里招了两名伙计,加上宋诚一共三人。一个伙计负责清洗食材,煮卤味;另外一个伙计替宋诚打杂,帮着接待客人;宋诚主要负责收银。 地面、桌案、灶台都干净整洁,生的食材,煮熟的卤味,都码放得井然有序。店里还熏了驱蚊虫的香。 顾锦行看着这一切很是满意,心想宋诚和柳梅两口子做事靠谱,她到底没有看错人。 这间小小的卤味铺子也连着一个小院。 走出铺子后门,眼前就是一个不大的小院。小院里有一间正房,两间偏房,另外还有一间小厨房和一间净房。 小院的坝子里也有一口水井。总之,生活上该有的都一应俱全。 水井旁边放着一个大木盆,木盆里面泡着衣裳,还搁了一块用木头做的搓衣板。柳梅正蹲在木盆旁边,双手在搓衣板上用力地搓洗着衣裳。 两个孩子不到两岁,但已经能四处乱爬,也会走路了。 两个孩子在院子里的地面上爬一会儿,又站起来走几步,接着又爬一会儿,又走几步,抓着地上的一些木块、布包玩得不亦乐乎。 然后,双胞胎中的哥哥去抢妹妹手里的布包,妹妹不给,哥哥就拿着手中的木块要往妹妹的头上砸。 顾锦行看见,立刻示意木凤和木青去抱起两个孩子,把他们手中抓着的木块抢了下来。 柳梅听见声响,抬头一看是顾锦行,脸上顿时绽放出笑意来,高兴得跟什么似的,“小姐,您终于来了!” 接着,柳梅赶紧站起来,双手在围裙上擦干了水,把顾锦行让进正屋,又去厨房烧水,沏了茶端上来。“小姐,快喝点茶解解乏,这茶还是您给我的呢!” 顾锦行接过茶盅,朝茶面上吹了吹,连喝两口。暖茶流进胃里,整个身子也跟着松泛起来,连日乘坐马车的不适感一扫而光。 柳梅又去拿来账簿,“小姐,这是卤味店这几日的账,咱们已经挣了将近一百两银子。” 顾锦行接过账册翻了翻,大致看了一眼,赞许道:“还不错,维持住就好,赶明儿挣了钱,你和宋诚也在这襄州置一些地,买个庄子。” “奴婢一家跟着小姐就有吃有喝,不用置地买庄子!”柳梅只当顾锦行开玩笑。 “那可不行!”顾锦行说。 她认真地看着柳梅:“你跟了我多年,对我忠心,我总要给你些实在的。我已经决定了,这家店每年一成的红利给你和宋诚。” 顾锦行喝了口茶,继续说:“等攒够了钱,你们就能买地、买宅子、买庄子,你和宋诚日后就好生过舒心日子!再说你俩还要给黑子留下一份家业,要给妮儿攒一份嫁妆!” 柳梅和宋诚的龙凤胎儿女,小名分别叫黑子和妮儿。 “小姐……”柳梅瞬间红了眼睛。 “好了!这才多大点儿事,哪值得你掉金豆子!”顾锦行打趣道,又说:“还有,锦年妆楼那家店,你得替我盯着些!” “嗯!小姐您放心,奴婢知道该怎么做!”柳梅自信满满地说。 但是,顾锦行总感觉仿佛有什么不对劲儿! 她盯着柳梅,突然想了起来,“对了,我不是多给了你们十两例银,让你们请乳母和下人吗?人呢?你怎么还亲自洗衣?” 柳梅的脸一下就红了,“小姐,我……我……” 顾锦行脸色一变,“柳梅,你和宋诚的卖身契我都已经给了你们,你们如今都是自由身,也是我聘用的管事,不再是奴婢。 我是让你做锦年妆楼的管事,替我管理好铺子,至于两个孩子和家里的杂事,就交给乳母和下人。 你……你倒好……你……” 顾锦行突然就很生气! 柳梅一下跪到地上,“小姐,奴婢……奴婢……“ “锦年妆楼谁在主事?玉娘?柳梅,你就这么放心让她打理铺子?”此时,顾锦行的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我……我……”柳梅嗫嚅着说不出话。 顾锦行突然又泄了气,“罢了,你既不愿,那就算了!” 说完后,顾锦行就直接站起来,头也不回地走出房间,穿过小院儿,走出了卤味店。 此时,马车还没有来。宋诚见她脸色不对,连忙追了出来。顾锦行却没再搭理,带着木凤和木青二人直接离开了。 第303章 开解 顾锦行和木凤、木青二人都对襄州城不熟。出了卤味店的视野后,正好有一个茶楼,顾锦行便带着木凤、木青二人进了茶楼,寻了一个临街靠窗的座位。 因为户牖是开着的,所以抬头一眼就能看清楚街上的景象。 顾锦行喝了两口热茶,歇了一会儿,心里憋着的那股气才缓缓顺了下去。 “小姐莫要生气了,柳梅姐姐或许只是一时想岔了,给她些时间就好了。”木凤出言劝慰道。 顾锦行苦笑,或许错的是她自己吧。 京城什锦卤味坊开业前,只因考虑到卤味方子需要保密,而她也不可能每日都盯着店铺,才把自己最信任的柳梅和春杏一起调去了卤味坊任管事。 卤味坊开业后,柳梅任卤味坊的大管事,春杏任卤味坊的二管事。两人配合默契,做事也认真,把卤味坊打理得井井有条。 后来,因为卤味坊需要有一名外管事每日负责给分店送货,打理外部各方面事宜,顾锦行就把宋诚调去了卤味坊。 宋诚在卤味坊待了一段时间之后,慢慢地和柳梅熟悉了。一来二去,二人也就有了情意。然后,宋诚便向她求娶柳梅。 顾锦行见宋诚是一个可以托付的人,柳梅的心思也在宋诚的身上,乐得成人美事,就同意了他们的亲事。 二人成亲之前,和锦瑟、锦芳、柳枝出嫁一样,顾锦行除了给她准备了一份体面的嫁妆,还把卖身契一并还给了她。 宋诚和顾锦行签的是活契。只待活契到期,他和柳梅二人都是自由之身。两人既可以继续留在她的身边做事,也可以离开她另起灶炉。顾锦行对此也有所准备。 但是,柳梅和宋诚成亲之后的第三日,就去向她请辞卤味店的大管事之职。 “小姐,春杏已经能独当一面了,铺子的大管事就让她来做吧。”柳梅低着头,不好意思道。 当时,顾锦行有些诧异,没弄明白她的想法,以为她只是想让春杏多些机会,便说:“不妨事,你先在卤味铺里做着,回头我会另外有铺子让你和宋诚去打理。” “小姐,奴婢……奴婢……”柳梅红着脸,语气结巴起来。 “你有话直说无妨。”顾锦行温和地看着她。 “小姐,夫君他……他不喜欢奴婢出来做事,他……他要奴婢日后就安心操持家务,相夫教子。”柳梅终于鼓足勇气说道。 顾锦行既惊讶,也不意外。毕竟,男人在外做事挣钱养家,女人在家相夫教子是这个时代的主流。多数人都是这样想的,宋诚有这样的想法并不奇怪。 “柳梅,你一直跟着我,也知道我的想法。女子若是能够有一份正经的事情做,能挣银钱,经济独立,那样腰就能挺直,就算嫁了人,在婆家也是有底气的。”顾锦行耐心地说。 接着,顾锦行又说,“你和宋诚是夫妻,但你和他也是平等的。你有权利为自己选择。如果你想继续做大管事,只是宋诚不喜欢,那你去把他叫来,我来和他说。” 但是,柳梅却回答她说:“小说,我……我不想让他……” 说来说去,柳梅还是想为宋诚放弃自己,顾锦行当时就生气。但她也无法左右柳梅的想法。最后,她想出一个折衷的办法,对柳梅说: “这样吧,你去和宋诚说,卤味坊暂时还离不得你,等我这里有了人手,我就放你离开,如何? 柳梅算是勉强应了下来。顾锦行还是想给她一些缓冲的时间,等她自己想明白。 柳梅怀孕之后,顾锦行逐渐让春杏接任了卤味坊的大管事,但是,她仍然按大管事的标准给柳梅发放月例,包括柳梅生孩子,坐月子。 之所以要把宋诚调来襄州,因为宋诚是襄州人氏,熟悉襄州。也便于她在襄州安插人手,监视安襄王府的情况。 正好锦年妆楼也需要一名她信得过的管事,柳梅无疑是不错的人选。 这些都是顾锦行原本的想法,她甚至替柳梅把后顾之忧都一并考虑好了。每月多给柳梅和宋诚的十两银子,在襄州请两名乳母和一名下人已经绰绰有余。 “小姐,马车来了。”顾锦行飘远的思绪被木凤的声音拉了回来。 她向茶楼外看去,见竟是顾青亲自赶着马车来了。从卤味店出来后,木凤就放出了信息。因此,顾青来得很快。 顾锦行走出茶楼,上了马车。 “小姐,您要去店里看一看吗?”顾青问。 顾锦行想了想,“先去锦年妆楼吧!” 锦年妆楼目前只有脂粉香膏香露,顾锦行打算等铺子的经营逐渐稳定之后,再陆续增加首饰和成衣生意。 锦年妆楼里有四名伙计和一名二管事。这名二管事就是玉娘。 玉娘是秦州乡下一户秀才家的女儿,十七岁时嫁进了同乡一户富裕的农家。 玉娘成亲两年后,朝廷招兵,当地官府为了完成朝廷下达的召兵任务,强令三十岁以下的青壮年男子都要应召。 玉娘的丈夫被迫从军,远离家乡去了边塞,结果一去就杳无音信。 自丈夫走后,玉娘独自伺候公婆,抚养儿子,日思夜盼等待丈夫归来。 可是,三年后,直到有同乡解甲归田,从边塞回来,带回来了丈夫的消息,玉娘才知道,丈夫在抵达边塞后不久,就在一次与外族人的交战中身亡。 年仅二十三岁的玉娘成了寡妇。 寡妇门前本就是非多。玉娘又年轻貌美,乡里的一些不正经的人就打上了她的主意。这些人中,有一个人名叫邱二。 邱二是乡里一霸,平素无人敢招惹他。玉娘被他欺负,也只能忍气吞声,敢怒不敢言。邱二的婆娘也是一个泼妇,嫉妒怨恨玉娘,就四处造谣中伤玉娘。 另外几个婆娘因自家男人对玉娘起了心思,也恨不得把玉娘往死里整,一起诬蔑构陷。 玉娘的公婆失去儿子后,身心都处于悲痛之中,本就不相信年纪轻轻的儿媳能够为儿子守节,便相信了流言,把玉娘赶出了家门。 玉娘的娘家也不让她回去,玉娘走投无路,心生绝望,来到秦州城外的河边,正打算投河自尽,恰逢顾锦行一行人经过,将她救下。 玉娘就这样被顾锦行带在了身边。 后来,顾锦行了解到玉娘的针钱好,擅长刺绣,卖过绣品,还曾经替人看过铺子,于是就和玉娘签了活契,并让顾青、严壮带着她一起提前来到襄州,帮着筹备铺子。 锦年妆楼在玉娘的一手操持下,如期开业。顾锦行见她能干,让她做了妆楼的二管事。 要说信任,顾锦行自然更加信任自幼跟随自己的柳梅。因此,她才有心让柳梅做锦年妆楼的大管事。 却不成想到……顾锦行疲惫地闭上眼睛。 “小姐,您要累了就睡一会儿。”木凤见她满脸疲色,心疼地说,并拿起披风盖在她身上。 “木凤、木青,你俩说说,柳梅她为何不愿意来锦年妆楼做大管事?”顾锦行轻声问。 木凤和木青互相看了一眼,然后,木凤开口道:“小姐,您不要多想,柳梅定然也是愿意听从您的安排,去做锦年妆楼的大管事。” “那她为何……”顾锦行的脸上写满困惑。 “柳梅姐姐或许是不习惯吧。”木青接话道。 “不习惯?” “是呀,小姐,如果您让奴婢去做大管事,奴婢的心里也会惶恐,生怕做不好。再说柳梅姐姐现在又有两个孩子,还要照顾她相公,自然就会更加力不从心。”木青说。 “我难道没有给她银子让她去请乳母和下人?” “小姐,您是一番好意,只怕柳梅姐姐一时半会儿还不能习惯被下人伺候呢!” 听了木青的话,顾锦行看向木凤。木凤冲她点了点头,劝道: “小姐,木青说得对。柳梅姐姐心肠实在,她的反应虽然慢一些,可她对您是忠心的,相信她迟早能明白您的用意。您多给她一些时间吧!” 第304章 错得离谱 看见顾锦行面色不好地离开,宋诚的心也慌了,也顾不上铺子里的生意,匆忙对伙计交待了两句,就闪身去了后院。 柳梅面色苍白地跪坐在地上,一边抽泣一边用手擦着眼睑和脸庞上的泪水。 “阿梅,出了何事?小姐为何面色不虞?你是不是惹恼了小姐?”宋诚焦急地问。 听见宋诚的声音,柳梅的眼泪又控制不住地扑簌扑簌地往下流。 “相公,我……我是不是做错了?”柳梅哽咽着。 “阿梅,你同我说说,究竟是为了何事?”宋诚扶起妻子,伸手替她擦了脸上的泪水。 柳梅看着宋诚,将事情说了一遍。 其实,顾锦行让柳梅做锦年妆楼的大管事,这件事情宋诚是知道的。宋诚也知道顾锦行在月例中多给了十两银子,让他们去请乳娘和下人。 原本宋诚并没有在意这件事。因为妻子一直跟随顾锦行,是顾锦行的忠仆,他以为妻子自该知道如何去做。 “阿梅,你糊涂啊!”宋诚听完了前因后果,忍不住责备道。 “相公,我……我只是想着你和两个孩子都需要有人照顾……况且你也说过,你不喜欢我出去做事……”柳梅越说声音越低。 宋诚叹了口气,“阿梅,都怪我,不该对你说那样的话。” 此时,宋诚也是懊恼不已。他没想到自己的一句状似无心的话,竟让妻子听进了心里,也记在了心里。 “阿梅,小姐把卤味铺子交给我来打理,就连铺子的名字都是按照咱们的儿子——黑子的名字起的,又让你去做锦年妆楼的大管事,这是看重咱们呢!这也证明小姐信任你!” “那我……我这样做是不是拂了小姐的好意?”柳梅一脸茫然。 “阿梅,你做了大管事,家中能多一份月例银子,咱家的日子也能过得更宽裕些。”宋诚不自然地说,有些面红耳赤。 生活在宋夏朝的人们,世俗的观念认为养家糊口理应是男人的事,妇人只需要在家中相夫教子,操持家务。 宋诚也是这样想的。但不可否认的是,如果家中能多一个人出去挣钱,负担自然又会轻松一些。日子也会过得更宽裕些。 听完宋诚的这句话,柳梅倒是有些意外,“相公,你真是这样想的?” “那当然,”宋诚点头道。 柳梅说不清楚自己是高兴还是失落。原来,一直都是她在自以为是。 她自以为宋诚不喜她在铺子中抛头露面,她自以为宋诚更愿意让她在家中操持家务,照顾孩子……原来一切都是她自己在想当然。 柳梅有些后悔了,她后悔自己让顾锦行失望。如果早知宋诚是这样的心思,她又怎么会再三向顾锦行请辞大管事一职。 顾锦行并不知晓柳梅的心路历程,她坐着马车,先去了锦年妆楼。 锦年妆楼的客人竟比卤味店的客人还多,而且看那些客人的衣着首饰,无疑都是一些不差钱的富家千金。 顾锦行来到妆楼时,只见玉娘正在亲手给一名客人画眉、往脸颊上涂胭脂。 锦年妆楼中售卖的螺黛、口脂、胭脂、香粉等,都是以天然的植物花为原材料制作而成的,故色泽淡雅,气味芬芳。不论胭脂还是口脂,涂抹到脸颊、嘴唇上后,都极为自然, 玉娘来襄州前,顾锦行曾经对她做过临时培训,教会了她诸多化妆的技巧。当然,顾锦行会的这些也都是从前世的记乙中取出来的。 因此,玉娘如今也算是一名化妆高手。 看得出,客人对她帮忙上的妆很满意。走之前,不仅买了许多口脂、香膏、香露,甚至还额外赏了玉娘一吊钱。 “小姐!”玉娘这才看见顾锦行,迎上前来。 “你自己去忙吧,我随便看看。”顾锦行说。 于是,玉娘又接着去为下一名客人上妆,上妆的同时,也向客人推荐铺子里面卖的各种东西。 顾锦行见铺子被玉娘打理得井井有条,心情也一点点好了起来。 随后,顾锦行又去锦记米铺和珍味楼里看了看,俱是满意。 “小姐,快到午时了,午膳您在珍味楼里用,还是回宅子去用?”顾青问。 “回宅子吧。”顾锦行想了想。 新宅子是顾青和严壮一起置办的。宅子是按照顾锦行的要求买的,是一座三进的宅子,位置就在锦记米铺和锦年妆楼的直线中点上。 新宅子里,宁香已经让厨房烧好了热水,准备了饭食。 看见顾锦行进来,宁香忙让下人帮忙把盛满温热水的浴桶抬进净房,然后伺候着顾锦行沐浴更衣。 第305章 襄州布局(1) 顾锦行沐浴更衣完毕,厨房已将做好的四菜一汤送了上来。菜肴虽不多,却也是道道精品,且都是顾锦行一向爱吃的菜式。 顾锦行用完餐后,召来顾青询问生意上的事。顾青把几间铺子的详情一一告知,将柳家寻人到米铺滋事也说了。 “这柳家是什么来头?”顾锦行沉吟着问。 “小的只知道柳家在襄州城的生意做得极大,襄州城大约一半的铺子都挂在柳家名下。柳家同安襄王府也有些关系。但具体情形小的不知,小姐可以问严壮大哥。他清楚。” 顾锦行点头,“行,那你先回铺子去吧,让严壮、严新过来一趟。” 顾青离开后,顾锦行唤来严大山和严小山二人,吩咐道:“你俩去把柳家的情况打探清楚,回来告诉我。” 严大山和严小山兄弟二人领命而去。 接着,顾锦行又将木甲唤出来,“你带上两个功夫好的,找机会先去探一探安襄王府,再去趟凰山。尽量莫要让人察觉。” 木甲自然知道安襄王苍琨在凰山中藏了一支私军,并暗中开采铁矿和盐矿的事。 木甲正准备离去时,想起欧阳澄溪的隐卫私下递给他的话,便对顾锦行说:“安襄王的人在四处寻找前宋国公的嫡孙,这襄州城内不适合他们露面。” “我知道了,你去吧。”顾锦行说。 木甲走后,顾锦行想了想,唤来木凤,“你去告诉郑垚、郑磊兄弟,在我们离开襄州前,让他二人好生待在宅子里,就不要外出了。” “是,小姐。” 木凤走后,顾锦行又想了一会儿,郑垚、郑磊兄弟有欧阳澄溪派来的隐卫盯着,只要他们不出这座宅子,想必也不会有事。 再说已经过去了十几年,兄弟两人的相貌都大变了,只要不自己乱了阵脚,露了马脚,想必安襄王的人也不会运气好到能将他们立刻认出。 顾锦行放下了心来。 锦记米铺和宅子之间的距离并不远,严壮和严新很快就过来了。顾锦行和他们简单寒暄了几句后,问:“柳家让人去砸咱们的铺子是怎么回事?” “小姐,咱们的铺子自开业后一直做活动,米价也比别处要便宜一、两文钱,吸引了不少人。许多其他米铺的顾客都来了咱们铺子。柳家为了报复,就收买了几个地痞砸铺子。”严壮回答。 “不过我和壮哥当场就把那几个人都制服了,让他们照样去砸了柳家的米铺。”严新接话道。 “哦?那柳家有何反应?” 严壮摇了摇头,“那几人并未亲自前去砸柳家的铺子,而是唆使旁人去的,砸完铺子后就离开了襄州,柳家找不着人,虽然怀疑咱们,却也没有证据。” 接着,严壮又把自己以安定侯府的名义拜访襄州总兵温伯良,以及他从温伯良那里打探到的柳家和安襄王府的关系,柳家长房与二房的矛盾,还有现任安襄王苍琨同柳家的微妙关系,都详细说了一遍。 “柳家虽然和王府是姻亲,但是王爷对柳家并不待见,只是碍于老王妃在,维持着那份面子情,没有撕破脸而已。听说王爷更看重的是许家。” “许家?” “是的,许家也是江南和襄州城里的大户人家,且同襄州知府杜滨山是姻亲。许家二房的嫡女嫁给了杜家的长子。” “许家的财力比柳家如何?”顾锦行问。 “小的打探过,许家的根基在江南,大半的产业都在江南,襄州城内只有约二成的生意。 柳家在襄州城内的生意虽然占有半数多,但是在江南的根基却薄弱,远远不如许家。总的来说,如今许柳两家的财力不相上下,各有千秋。” “哦!” 严壮又道:“柳家是在约二十年前才开始发家的,说到底是靠的安襄王府的势。” 顾锦行明白了,也就是说,柳家是因为背后有安襄王府,才能成为这襄州城内的一方霸主。若是失去了安襄王府的支持,柳家啥也不是! “关于许家,还有别的情报吗?”顾锦行又问。 严壮又摇了摇头,“暂时没有了,不过我会继续打探许家的情况。” “你和严新全力打探许家就是,顺便盯着杜知府那边,柳家的情况我让大山和小山两兄弟去打探。至于王府那边交给暗卫们去做,你们就先不要插手了,免得露了破绽。”顾锦行说。 “是,谨遵小姐命!”严壮、严新双双抱拳。 顾锦行把事情都安排得差不多了,便回到自己的内室,准备躺上床榻休息。 连日坐马车,她的身子早就乏了。她计划先好好睡上一觉,第二日再带木凤、木青和宁香一起出去逛街,看看襄州城内的景致。 安襄王府的主院中,苍琨的手里拿着一张画像。师爷林恩站在他的下首。 “许家直系只有两房人口,且大房和二房只有两个嫡女。大房嫡女许卿英今年十六,比二房嫡女许卿云还要小上两岁。许卿云去岁嫁给了杜滨山的长子。如今许家只有大房一个嫡女待字闺中。”林恩开口道。 苍琨朝画像上扫了两眼,便放在了面前的桌案上。 林恩看了一眼他的脸色,又试探着问:“王爷,许家的门第到底是低了些。属下昨儿听闻老王妃有意为您求娶礼国公府的四小姐。” “母妃确有此意!”苍琨神色不明。 “礼国公有爵位无实权,府中一干子弟也多不成器,在朝为官的几个也尽是些虚职,王爷若是与礼国公府连姻,想必皇上也不会忌惮。”林恩小心翼翼地说。 苍琨的唇角漾起一抹讽笑,“倒是能够让那位放心,只是于我何益!” 听了这句话,林恩的心脏颤了颤,低下头。 “对了,许家可还说了什么?”苍琨又问。 林恩咳了两声,目光向周围一扫。殿内此时只有他和苍琨两人。伺候的仆佣下人都早已被打发了出去。 “许家想要柳家在襄州城的半数铺子。如若王爷能够支持,许家承诺每年为王爷奉上二十万石粮草,十万两军饷。”林恩低声道。 苍琨沉吟半晌,“可!此事你去办吧,只是不要露了马脚,母妃那里要瞒着!” “还有,告诉许家,本王不会插手柳许两家的争端,更不会偏帮谁。本王只给机会。至于能不能抓住机会,端看许家自己的手段和本事。” “是,王爷!” 林恩忽又想起,“对了,王爷,前两日三皇子给您的信……” “丧家之犬,不必理会!且让他们先折腾去,咱们坐等收渔翁之利!”苍琨想也不想地回答。 “王爷高见!”林恩说完后便退下。 第306章 襄州布局(2) 春日的襄州城,草长莺飞,光线明媚,就连空气也是暖融融的。宁香带着下人,在宅子里面的小花园的旁边,摆上了一张贵妃椅和一张方形小几。 贵妃椅上铺着厚厚的软垫。小几上面摆放着热热的茶水和刚做出来的点心。 顾锦行靠坐在贵妃椅上。为了让她坐得更舒服一些,宁香在她的背后也放上了软垫。 顾锦行的手中正拿着两沓纸页,纸页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迹,这些都是严壮和严大山他们各自打探得来的有关于柳家和许家的所有信息。 严壮和严大山站立在她的身侧。 顾锦行仔细翻看着手里拿的纸页,时不时地向严壮和严大山问几句话。 这时,顾锦行听见了几声从腹腔里面传出来的响声。她转头看见严大山满面通红,严壮的面色也有些不自在。 顾锦行微微一笑,看了看立在花圃边上的日晷,时辰已经近晌午了。她吩咐宁香,“去搬两张圆凳来。” 宁香明白了她的意思,立即带着另外一名下人搬来了两张圆凳,放在严壮和严大山的旁边,招呼他们坐下。 “你再去厨房里看看,嘱咐他们多做几道菜,顺便再倒两杯热茶,取些点心过来!”顾锦行又说。 于是,宁香又带着另一名丫鬟,先去了厨房,接着给严壮和严大山端来热茶,又送来了一些点心。 “辛苦你们了。一会儿午膳就在这里吃。先用些点心垫垫肚子。”顾锦行说。 严壮和严大山知道顾锦行性子随意,对下人从无苛待,对礼仪规矩的要求也并不苛刻,倒也不拘束,各自取了点心,就着热茶就先吃起来。 顾锦行耐心地等着二人吃完点心,喝了茶,才开口道:“再给我详细说一说柳家和许家的矛盾,他们两家是一直都针锋相对吗?” “是!二十年前,襄州城里最大的商户其实是许家。后来,柳家也不知怎么就和安襄王府搭上了线,先是柳家长房嫡女嫁进王府做了王妃;后来,二房庶女又进了王府为侧妃。 自此以后,柳家得到了安襄王府的庇佑,接连抢走了几桩在许家手中的大生意。许柳两家的梁子就这样结下了。 后来,柳家在王府的支持下买卖粮食、布匹、药材。安襄王府还在私底下通过柳家倒卖私盐和铁器,柳家就这样发了家。” 严壮一口气说完后,严大山又接过他的话头, “许家抗衡不了安襄王府,在襄州城里的生意逐渐被柳家蚕食。此后许家就一直隐忍,并不与柳家交锋。直到去年,许家和襄州知府杜滨山联姻,许家二房的嫡女嫁给了杜家长子。” “杜家能够为了许家得罪安襄王府?”顾锦行问。 “杜知府的原配嫡妻舒氏出自京城礼国公府。杜知府是礼国公的门生。礼国公是当今圣上的叔父,与安襄王府也有几分牵扯。安襄王大约也得顾忌着杜家背后的礼国公府。” “这关系七绕八绕的!”顾锦行感叹了一句。 “属下还打听到了一件事情,昨日安襄王府的师爷暗中去了许家。”严大山满脸严肃。 顾锦行正要问话,严壮却突然插话道:“小姐,您知道安襄王府的师爷是谁吗?说起来,这个人您还见过。” 顾锦行有些愕然,“哦?我认识?是谁?” “小姐,您可还记得咱们在去梅州路上遇见的那位算命先生?” “算命先生?”顾锦行想了半天,脑海里终于闪现出来一张脸,“你是说林恩?原来是他呀!” 顾锦行很惊讶,她想了想,又问严大山,“你可打听到了林恩去许家是为了何事?” “小姐,这我不知道,不过,属下一直守在许府外,那位师爷在许府足足待了有两个多时辰。”严大山回答。 这时,严壮再次插话,“小姐,属下倒是听说了一件事,有可能跟许家和王府都有关系。” “说来听听!”顾锦行很感兴趣。 严壮清了清嗓子道,“属下听说柳家的粮船在半路上被人拦截了下来,几艘货船全都沉没,船上运载的十万石粮食尽数沉江。” “此事背后定然有蹊跷!你去查,不要漏过任何细节!”顾锦行当机立断,吩咐道。 “是,小姐!” 但是,顾锦行隐约觉得此事不同寻常,又特地叮嘱严壮,“你去找郑垚、郑磊,向他们把欧阳澄溪的隐卫借两个去帮忙。” 接着,顾锦行又看着严大山说:“你继续盯紧许家。他们若是要做什么对付柳家,不妨推一把,只是别露了行踪。” 严壮和严大山走后,顾锦行进了书房,提笔写了几封信。她把写好的信分别用火漆封了后,唤来一名商翟留下的暗卫。 “火速送去京城。有一封给欧阳公子的信务必要亲手交给他。”顾锦行边说边把信递了过去。 暗卫接过信就闪身退去。 接着,顾锦行又唤来木凤,“你去找顾青,替我准备一份礼,再以欧阳七公子的名义,给许家送去一份拜贴,明日我会亲自去许家拜访。” 交待完事情后,顾锦行亲手焚上香,开始静下心来,提笔抄写《金刚经》。 严二夫人如今一心向佛。她的生辰还有半年时间就到了,顾锦行寻思着亲手为她抄写一部经书,再找个机会拿去庙里供一供菩萨,作为生辰礼再好不过。 接着,顾锦行又想顾安鸿和顾安飞,也不知道两个弟弟如今怎样了?大约又长高了,长壮了吧!在曹先生的教诲下,学业大约也精进了吧! 哎,顾锦行有些想家了!想念那些她在意的亲人! 第307章 严京的亲事 京中,严二夫人正忙着要替自己的小儿子严京解决亲事问题。 严京已经快二十岁了。在两三年前,严二夫人就有意为他订亲,只是严京咬紧牙关不答应。每逢严二夫人约了人家要他去相看,严京就寻各种理由推托。 几番三次之后,严二夫人见儿子对娶妻如此不上心,便知他心性还未定,也不想再和他折腾,便暂时歇了那心思。 严家有爵位,是勋贵世家,宫中还有淑妃,前朝还有九皇子。日后爵位由大房继承,二房和三房迟早会从侯府中分出来。 就算如此,二房的严二夫人也没有丝毫的担心。因为侯府不差钱,日后分家被分出来,侯府也断然不会短了二房该得的那一份钱财。 何况严二爷有俸禄。大儿子严钰两年前也在兵部挂了职,最近又官升一级,俸禄也不少。严二夫人自己的手中还有嫁妆铺子、田产和庄子,二房总归也是不差钱的。 因此,严京不好读书,严二夫人也不逼着儿子去进学。 严京每日和京城里的一帮纨绔约着逛花楼、听曲、斗蛐蛐,干些不伤大雅的俗事,只要不干那些作奸犯科、谋人钱财、害人性命的事,她也不刻意拦着。 在严二夫人眼里,只要一家人平平安安、和和美美比啥得好。 如今,严二夫人已经把二房的账务,连同她自己的一应陪嫁铺子、庄子和田产,都交由儿媳小明氏去打理。 严二夫人闲时就含饴弄孙,或者念念经,参参佛,人也越发的富态。 正是因为有着这份佛系心态,严二夫人同儿媳小明氏相处得极好。小明氏感激婆婆深明事理,从不立规矩,在家事上处处偏帮着自己,对严二夫人也是极为的孝顺。 侯府二房关上自己的院门,日子过得安乐静好,一片祥和。直到严京在前些日子险些出事,严二夫人才又重新操心起他的亲事。 “钰儿媳妇,你替我看看这些姑娘哪个好?我竟挑不出一个中意的来!”严二夫人边说边把手中的一张名单递给小明氏。 小明氏接过婆婆递过来的单子看了一眼后,抿嘴一笑, “母亲,儿媳说句逾矩的话,这人只怕还得让二弟自己挑,得要他自个儿中意才好。若是二弟不喜欢,咱们选的再好也是没用的。” 严京在侯府的一众子嗣中排行第五。但是关上门,在严二夫人面前,小明氏还是称呼他为二弟。 严二夫人对儿媳的话表示同意。 “你说得极对!虽然结亲是秉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终究是结亲不结仇。只有两人互相都看上了眼,心里都乐意了,日子才能过得和和美美,就像你同钰儿那般。” 听见婆婆提到自己,小明氏不由得飞红了脸。 她和严钰成亲数载,恩爱如初。 严钰是端方君子,极为自律,枕边人除了她,竟无一个妾室、通房,偶尔和同僚一起去喝花酒,也能做到洁身自好。从前与她相熟的那些世家千金、闺中密友,谁不羡慕她! 在这个时代,女子嫁为人妻后,能同时得到夫君的疼爱,婆母的喜爱,在后宅中日子能够过得顺风顺水的,实属不多,小明氏就是很幸运的那一个。 作为一名出身世家的贵女,小明氏自小受过良好的教养,懂事理,知进退,对握在手中的幸福自然是万般珍惜。 她转了转眼珠,迎合着严二夫人说道:“母亲,儿媳倒是有个主意,不如同时约上几家前来相看。” “哦?那你说要怎么做?”严二夫人问。 小明氏笑道,“母亲,如今春日正好,咱们侯府的花园也该热闹起来了。儿媳昨日还听乐寿堂的下人说祖母的身子也大好了,老人家合该趁着天气好,多出来透透气。咱们不如去同姑母商议,办一个赏花宴如何?” 严二夫人笑了,小明氏的提议极合她的心意。她慈爱地看着儿媳,“钰儿媳妇,难得你想得周全,钰儿能够娶到你是他的福气!” 小明氏再次飞红了脸,轻声道,“能与夫君、婆母相伴,也是儿媳的福气!” “好!好!好!” 严二夫人连说三个“好”字,拉着小明氏的手,满脸都是藏也藏不住的笑意。 严二夫人只盼着日后娶进门来的小儿媳妇也能如小明氏一般知书识理、体贴孝顺! 然后,严二夫人和小明氏各自回房换了身衣裳,梳洗打理一番后,严二夫人又命人拿上几样顾锦行交由各地镖局快马送回来的一些特色吃食,去了瑶光院。 明氏看见严二夫人不仅亲自来了,还让下人送来了东西,忙起身道,“弟妹无事就常来我这里坐坐,你我妯娌,哪里还用得着这些虚礼!” “大嫂无需介怀,这些也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都是锦行那丫头从各地让人快马加鞭送回来的吃食,大嫂也尝尝!”严二夫人笑道。 “哎哟!那丫头也给我送了,我可不缺这口!”明氏打趣道。 明氏和严二夫人相处极好,两人性子投契,说话也极为随意。 “她送你的那是她的心意,这是我的心意!只不过我这是借花献佛,你也别挑剔!”严二夫人接话道。 一屋子的人都笑了起来。见主子高兴,伺候的下人也是乐呵呵的,大家的心情都极好。 明氏让下人沏了茶,一边端起茶盅一边说,“这还是几个月前宫里赏下来的六安瓜片,结果一放就险些放忘了,二弟妹你尝尝。” 明氏喝了口茶,接着又说:“我知你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今日来寻我所为何事?” 当着明氏的面,严二夫人也不藏着掖着,三言两语说明来意。 “我也没有精力一个个地去相看,就想着这春日里天气好,花园里的花儿也开了,老太太的身子也爽快了些,不如大嫂牵个头,为老太太办场赏花宴,大家聚一起乐一乐,我就顺便替京儿相看了。” 说完,严二夫人话音一转,“大嫂不用担心银子,我这里出五百两,如若不够我再补上。” 严二夫人说完,朝小明氏看了一眼。小明氏立刻心领神会地取出五百两银票,递到大明氏面前,笑道:“姑母,这是婆婆一定要给的,还请姑母收下。” 小明氏和明氏同出自明家,小明氏是明氏四兄的嫡女,故小明氏唤明氏“姑母”。 “一家人哪有这样客气的!就算你们不说,我也是打算在府里办一场赏花宴,银子公中出。”明氏说完,把银票推至严二夫人面前,坚决不肯要。 严二夫人拗不过明氏,也不愿意为了替儿子相看白占了便宜,最后取回二百两,留下了三百两,交给了明氏的儿媳,掌管侯府中馈的世子夫人王氏手中。 第308章 侯府赏花宴(1) 严二夫人是个聪明人,小明氏也聪明,都是那种真正精于人情世故的聪明。 要说为了严京办一场赏花宴相亲,二房自己也能办。只是二房到底还住在侯府中,越不过侯夫人明氏,即或二房自己拿银子办事,也越不过执掌中馈的世子夫人王氏。 所以,严二夫人和小明氏都想到了一处,不如过了明路,以为严老夫人办一场赏花宴的名义,由二房掏银子,请长房侯夫人明氏和世子夫人王氏出面操办。 这样一来,就相当于是二房借着严老夫人的光,顺便为严京相亲人家。 几房人住在一起的侯府后宅大院,彼此之间又哪能完完全全表里如一,没有半点儿嫌隙和腌臜手段。 但是安定侯府内的大房和二房却一直相处和睦,甚少有口角之争,不得不说得益于严二夫人在人情世故上的聪明。也同她的胸襟、手段有关。 只要不涉及根本利益,哪怕舍去一些小财,对于严二夫人都是无所谓的。这大约也是早些年,顾锦行姐弟三人能顺利寄养于侯府的原因之一。 严老夫人已经八十高寿了,身子骨大不如从前,在刚过去的那个冬季,几乎整日都缠绵于病榻,直到开春之后才逐渐有了起色。 侯夫人明氏带着世子夫人王氏来到乐寿堂。明氏亲自伺候着老夫人吃完了一小盏燕窝羹。 “娘娘惦记着老祖宗呢!昨日又遣宫人送了些血燕过来。娘娘说,血燕她那里有的是,等老祖宗把这些吃完了她再让人送来!”明氏温声道。 “婉如有心了!德王可还好?”严老夫人问。 德王便是淑妃严婉如所出的九皇子苍泊。 “您放心,淑妃娘娘和德王殿下都好着呢!听侯爷说,前些日子皇上还当着文武众臣的面夸赞德王办事用心,给了不少赏赐。这月才刚过十日,听说皇上连着三宿都在娘娘宫中!” “好!好!”严老夫人听了很高兴。 “祖母,您看这外头的天气越来越暖和,您的身子骨也大好,婆母和二婶婶想为您办一场赏花宴,咱们府上也热闹热闹,您看如何?” 世子夫人王氏笑着上前道。她也是一个八面玲珑的人,明氏对她虽不及严二夫人待小明氏那般喜欢,却也并不磋磨她,该给的体面还是会给,毕竟是自己的嫡子媳妇。 严老夫人向明氏看去,明氏点了点头,笑道,“是呀,老祖宗,其实这个赏花宴也是二弟妹撺掇着要办的,她可是有私心的!” 明氏故意道,脸上却是笑意不减。她倒不是在给严二夫人上眼药,而是卖了个关子,想逗严老夫人高兴。 况且此事也只有让严老夫人知晓,才能更加名正言顺。 “哦?那你给老身说说,黄氏她有何私心?”严老夫人好奇地问。 明氏手中捏着帕子掩口直笑,却没有回答,而是拿眼示意王氏。 世子夫人王氏会意,上前一步道,“祖母,二婶婶是想借着这场赏花宴,替五弟弟相亲呢!要说起来,五弟弟也快二十了,却还未成家,二婶婶也是着急了!” 严老夫人明白过来,便乐了,“好!好!咱们家已经许久没有喜事了,那就好生办一场赏花宴!哈哈哈……” 严老夫人直乐,明氏和王氏婆媳二人也心情大好,当即便商议起筹办赏花宴的细节来。 “长公主去世,商郡王府、容秀郡主府和容华郡主府都还在孝中,这三府就不必下帖子了,让人送些应季的吃食过去,聊表咱们府上的心意即可。”明氏叮嘱王氏。 王氏点头应下。 “四爷和宝珠若是回来,记着让厨房为他们准备素斋、素点心,千万莫要弄混了!”明氏想了想又说。 “儿媳记住了!”王氏答道。 听着儿媳和孙媳一问一答,严老夫人沉思半晌,突然说道:“除了京哥儿,顺便也替畴哥儿相看。还有德王,也到了娶妃的年纪了!” 明氏怔了怔,当即反应过来,笑道,“老祖宗就是疼惜晚辈!替畴哥儿相看是应该的,只是德王那里……还有皇上和娘娘呢,只怕咱们不好作主!” “咱们又不是要替德王做主!只是先替王爷好生看一看。若是有适合王爷的,就禀告给娘娘,自然由皇上和娘娘来拿主意!”严老夫人说。 “儿媳懂了!老祖宗顾虑周全,说得极是,是这个理儿!” 明氏一边说,一边剥了个橘子,亲自喂给严老夫人,“这是贡橘,也是娘娘昨日让人一并送来的,您老尝尝味道怎样?” “明氏,王氏,你们也吃些,别总顾着我!我一个老婆子能吃多少!”严老夫人又说。她对明氏和王氏二人都极为满意,也安心于让她们服侍。 在乐寿堂中议完事后,明氏和王氏刚走出来,乐寿堂中的消息就被传到了三房居住的栖霞院中。 “你是说,老太太亲自发话,要替严畴那个贱骨头相看人家?”陆氏面色铁青地盯着跟前的婆子。 “是的,老奴听老夫人房里伺候的人说,二夫人为了给五公子相看人家,就让侯夫人出面借老夫人的名义办赏花宴。老夫人说,顺便替六公子也相看了,还说……还说……” “还说了什么?!”陆氏一声厉吼。 婆子一个激灵,赶紧道:“还说要替德王也看看有没有合适的!” 陆氏将手中的茶盏使劲儿朝地上一扔,“啪啦”一声,茶盏应声而碎。 “区区庶子,也妄想攀高门贵女不成?!”陆氏双眼通红,仿佛疯魔了一般。 栖霞院的一个角落小院中,汪姨娘从丫鬟口中得知了这个消息,很是开心,“有老太太作主,我儿不愁没有一门好亲事!” 第309章 侯府赏花宴(2) 安定侯府要办赏花宴的消息迅速传开。京中的皇亲勋贵、体面的世家,以及四品以上的官员家眷,多数都接到了来自安定侯府的帖子。 安定侯府也放出了要在赏花宴上替二房嫡子严京和一名三房的庶子相看人家的消息。 没过几日,在勋贵和大世家中,又传出了更为内幕的消息,据说皇上和淑妃娘娘正在考虑德王的亲事,让侯府老夫人借赏花宴的名义,先在私底下看一看,帮忙斟酌德王妃的人选。 这两波消息无疑在京城的高宅大宅中掀起了一股暗流。有不少人家都被吸引住了。 首先,但凡家中有适龄嫡女的,都在琢磨着能不能与侯府二房攀上亲事。嫡女配嫡子,嫁过去就是正妻。安定侯府又是淑妃的娘家,背后还有九皇子,能够联姻好处自然多多。 其次,家中有适龄庶女的,则在估算着同侯府三房联姻的可能性有多大。庶女嫁庶子再好不过,高门大户总不能够让自家的嫡女去嫁给庶子。 庶女也是联姻工具,如果有可能,与其将庶女低嫁,倒不如嫁进如侯府这样的人家,以换取更多的利益。 第三,对于勋贵世家,家中若是能够出一个王妃,对家族来说无疑是很大的助力。和皇家攀上了亲,家族中的子弟无论进学、科考、做官、还是做生意,都会有更多的机会。 一时之间,安定侯府的请帖竟变得稀缺起来。凡接到了请帖的人家,都无不在为赏花宴精心准备。 侯府栖霞院内,三夫人陆氏却一连好几日都睡不着觉。 自从陆家算计顾锦行和庶子陆怀清的亲事落空之后,陆氏就被自己的娘家兄嫂怨恨上了。尤其是陆氏的大嫂阮氏,看陆氏哪哪都不顺眼。 毕竟,当初若不是因为陆氏的鼓动和撺掇,陆家又怎么会想到同顾家结亲,让庶子陆怀清娶顾锦行! 结果这算计不成,反而还丢了不小的脸,甚至反被商翟和欧阳澄溪在暗中算计了一番。 为了修复和娘家兄嫂的关系,陆氏就寻思着让庶子严畴娶了陆家的庶女陆梦儿。 陆梦儿自小就被嫡母阮氏养废了,既不怎么识字,就连女红、厨艺也不擅长,且性情跋扈,目中无人,极不讨喜,就连长相也实在乏善可陈。 陆梦儿到了说亲之年,阮氏随意替她择了一个秀才,也没有给她多少嫁妆。 秀才家境清贫,自然没有能力用上丫鬟奴仆,陆梦儿嫁过去后,洗衣做饭伺奉夫君公婆,事事都要亲力亲为。 陆梦儿受不了这份苦,整日在夫家作天作地,秀才一家实在受不了,最后便给了她一纸休书。 陆梦儿带着休书被逐回了陆家。不成想,她回到陆家没几日,却被大夫把脉发现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于是,陆梦儿在陆家生下了孩子。因为她生下的是个女儿,秀才一家也不愿意认回这个孩子。 从此,陆梦儿和她的女儿,就成了被陆家嫌弃的存在。所以,陆梦儿若是要嫁给严畴,就已经是二嫁了,而且还带了一个拖油瓶。 阮氏正愁甩不掉陆梦儿母女这个包袱,见陆氏自己上竿子要结亲,乐得成全。 严畴和陆梦儿已经换了庚贴。只是这件事情陆氏是瞒着所有人干的,因此除了她自己的心腹婆子,在安定侯府还没有人知道。 如今,陆氏得知严老夫人要作主替严畴相看亲事,她的心里又怎能不慌、不恼! “不行!给那个贱胚子订下来的亲事得尽快坐实,否则夜长梦多!”陆氏暗暗下了决心,并很快想出来一条毒计。 她唤来心腹婆子,“你去瑶光院找人打探一下,给陆家的帖子有没有下?何时送过去?” 婆子得了陆氏的吩咐后,就去找了瑶光院里一个已经被自己收买多时的下人。下人很快把打探来的结果告知了婆子。婆子立即回陆氏身边去禀报。 “夫人,老奴打探出来,大夫人给陆家下的帖子已经送出去了。” 于是,陆氏提笔写了一封信,递到心腹婆子的手中,“你亲自送去陆家交给我大嫂。” 陆家,阮氏接过陆氏的亲笔信,见她要自己带着陆梦儿一道去参加安定侯府的赏花宴,当即就知道了陆氏的打算。 阮氏在心里嗤笑一声,暗讽道,自己的这个小姑子为了祸害她那庶子,还真是不择手段。 不过这同阮氏无关。只要能够顺利甩掉陆梦儿这个包袱,阮氏才懒得去管陆氏的手段是否下作! 阮氏只管按照陆氏的要求,在赏花宴那日,把陆梦儿带进侯府。至于别的,就不该她去操心了。不管发生何事,阮氏都只会当作不知情。 商郡王府、容华郡主府和容秀郡主府,都没有接到安定侯府的帖子,不过却收到了安定侯府送过去的春礼。 宋夏朝有一个习俗,在每年的开春、立夏、入秋、立冬之际,但凡有交情的人家,彼此都会互相赠送节气之礼,称为春礼、夏礼、秋礼、冬礼。这也是人情往来,经营人脉的一种方式。 侯府送到郡王府和郡主府的春礼都是一样的:四盒点心代表福、禄、寿、喜,八件土仪象征八方来财,十样果子表达十全十美。 在八件土仪中,有一些都是顾锦行从各地通过镖局送回京城的。 商郡王府中虽然没有一片缟素,但是所有人都穿着素服,吃食也清淡,难得有荤腥。 郡王府内原本要用于为世子准备大婚的彩绸、奢华的摆件,以及其他所有喜庆的物件等等,都被收入了库房。 商翟和章佳慧的婚事,自然是往后延期了。 也不知为何,郡王府中的人,无论是郡王妃,还是陈嬷嬷、抑或者是管家,但凡所有对世子的心思略知一二的人,都暗自松了一口气。 商翟看见了侯府送过来的春礼,他的视线落在了那些土仪之上,有泰州的酒,宁州的茶,胶州的海货,襄州的山珍…… “把茶和酒都送去我的院子里。再去给厨房说一声,这些海货和山珍都给我留下来!”商翟吩咐了一声。 站在一旁的管家直抽嘴角。 郡王妃身边的陈嬷嬷同他交情好,管家多少也能从陈嬷嬷那里探听到一些事。更何况他能稳坐郡王府管家的位置,靠的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比常人更多的精明和心思。 看着摆放在面前的这堆东西,以及世子那恨不得都据为己有的目光,管家已经猜测了个七七八八。他带着两个下人,沉默地去执行商翟的命令。 第310章 侯府赏花宴(3) 容秀郡主府的情形和郡王府差不多。只是严宝珠在得知了安定侯府要办赏花宴之后,心中蠢蠢欲动,也有些想要去。 “娘,侯府怎么没有给咱们下帖子?”严宝珠问。 “你外祖母过世,咱们一家人都还在孝中!”容秀郡主对女儿感到有些不满。 “宝珠,都是我把你宠惯坏了!你想想你外祖母生前有多疼爱你,如今她走了,你连为她守孝都不肯么?”容秀郡主又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责怨。 听见母亲的话,严宝珠有些受不住,忿道:“外祖母是疼我,可若不是因为她,我又怎会被皇上赐婚给那个傻子!” “你给我闭嘴!”容秀郡主眉心直跳,忍不住低声吼了一句。 严宝珠被母亲这一声吼,顿时就委屈得直掉眼泪。 “宝珠,你外祖母走了,咱们得守孝一年,你也不用急于成亲。你同留乡侯世子的亲事,我和你爹会好生合计,看能不能想出一个万全的方法来。”容秀郡主语重心长地说。 “你是娘的心肝,娘又怎么会忍心让你入那火坑!”容秀郡主一边说一边拭泪。 益亲王府和虢国公府也接到了安定侯府的帖子。 此刻,益亲王妃无心去看侯府送来的帖子,她正为了女儿礼嘉郡主同虢国公世子晏长清的亲事闹心。 益亲王妃和虢国公夫人是堂姐妹。虢国公夫人子嗣艰难,好不容易才得了唯一的嫡子,因此自幼娇惯、宠溺,竟将晏长清养成了一个好色的性子。 如今还没有娶正妻,晏长清的后院里就已经有了莺莺燕燕一大群女人。 而在十多年前,只因为自己同虢国公夫人是堂姐妹,两府一向交好,晏长清和礼嘉又年纪相近,两个孩子青梅竹马,就本着好上加好的心愿,替两个晏长清和礼嘉定了娃娃亲。 现在看来,这门亲事实在是订得太过草率盲目!这桩亲事怎么成!那岂不是害了女儿!想到这里,益亲王妃就头疼欲裂。 可是,这门亲事,又岂是那样容易退的?益亲王府想退亲,虢国公府能答应吗?当初红纸黑字,自己和王爷还亲笔书写了婚书! 益亲王妃满脸愁绪,浓得化不开。 心腹婆子简嬷嬷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面上的神色也不好看。 益亲王妃看了她一眼,“怎么?郡主还在闹?” “是的,王妃,”简嬷嬷忧心冲冲地回答:“郡主说,她坚决不要嫁给晏世子!若一定要让她嫁去虢国公府,她宁可绞了发去当姑子!” “这个混账东西!”益亲王妃怒道。 “请王妃息怒!老奴也以为,晏世子实在不是郡主的良配啊!”简嬷嬷壮着胆子说。 礼嘉郡主幼时总喜欢黏着益亲王妃。但是益亲王妃自从生了她后,亏损了身子,时常疲惫乏力,因此在更多时候,礼嘉郡主都是由乳娘和简嬷嬷在带。 简嬷嬷无儿无女,既把益亲王妃当主子,也把王妃当亲人。她是益亲王妃的忠仆,对礼嘉郡主自然也是有感情的。 简嬷嬷为郡主的这门亲事感到不值,她从心底里不愿意让礼嘉郡主嫁给晏长清那样的人。 “嬷嬷,这亲事哪是那样好退的!”益亲王妃苦笑道。 简嬷嬷见益亲王妃有些松口,心中一喜,就跪下去,“王妃,您和王爷还得为郡主做主啊!郡主若是真嫁给了晏世子,晏世子后院里的那群女人,岂不是让郡主糟心!” “嬷嬷,你起来说话吧!”益亲王妃的头疼又加重了一分。 “请王妃看在老奴对您忠心耿耿的份上,听老奴一言吧,”简嬷嬷红着双眼执意不起。 “郡主已经连着好几日都没好好吃东西了,这样下去会把身子骨拖垮的啊!再说晏世子的眼中又何曾有过郡主! 还未娶郡主,他的后院就是一堆女人,这不是在打郡主的脸,打咱们王府的脸吗!国公夫人也不好生约束世子,这是没有把咱们王府和郡主当回事啊!” “闭嘴!” 益亲王妃心底那抹压抑许久的怨怒之气一下子就爆发了出来。她满面冰霜地盯着简嬷嬷,“嬷嬷,你逾矩了!” 简嬷嬷双手伏地,不停地磕头:“老奴说了不该说的话,请王妃责罚!可这也是老奴的肺腑之言,就算王妃责罚老奴,老奴也还是会照样说!” 益亲王妃盯着她半晌,面上的火气一点点消散,再次恢复满面疲态,“罢了!嬷嬷,你起来吧!我知你一心是为了郡主,忠于王府!“ 简嬷嬷从地上爬起来,再次艰难开口,“王妃,为了郡主,您再想想吧!” 益亲王妃揉着额头,面色灰败,“都怪我!当年订下这门亲事实在是太过仓促草率!等王爷回来再商议吧!嬷嬷,你先下去。” 简嬷嬷想要退下,却看着益亲王妃欲言又止。 “嬷嬷,你还有何事?”益亲王妃皱了皱眉头,心中有种不好的感觉。 “王妃,老奴还听郡主身边的大丫鬟冷香说了一件事,不知道当讲不当讲?”简嬷嬷有些迟疑。 益亲王妃朝屋子里面扫了一眼,见站着的都是她的心腹,便道:“你说吧,这里没有外人,” 于是,简嬷嬷斟酌着开口,“王妃,您可还记得去岁您的生辰那日?” 益亲王妃听了,迷茫地抬起眼,注视着简嬷嬷。 简嬷嬷又继续说:“那日,咱们王府来了许多宾客,大家都在前院里面吃酒。郡主没有看见晏世子,就四处寻他。后来,听说晏世子在咱们王府后院的花园中,郡主就找了过去。” 说到这里,简嬷嬷顿了顿。益亲王妃的眼神锐利起来,“然后呢?” 简嬷嬷接着又说:“郡主进了后院花园后,不成想竟撞见了晏世子和章小姐在一起。两人立在假山旁边,晏世子的手还搭在章小姐的身上!” 益亲王妃的脸色已经变得铁青。 “哪个章小姐?”她急急地问。 “就是工部尚书章大人的长女,被已逝的长公主看中,许给商郡王府世子的那位。”简嬷嬷低声道。 益亲王妃的脑袋“嗡”的一声,犹如睛天霹雳。 “好!好!真是好!好得很!” 益亲王妃的怒气完全控制不住了,她一巴掌用力拍在面前的几案上,险些将案上的茶盏震翻。 第311章 侯府赏花宴(4) 在安定侯府的赏花宴这日,来了不少人,尽是世家和高门贵眷。 益亲王妃带着礼嘉郡主,礼国公夫人带着长房嫡出的四小姐,明家主母杨氏带着嫡出的明竹君,庶出的明竹慧…… 还有虢国公府、秦国公府、魏国公府,以及诸葛家、欧阳家、陆家等世家,都来了。 安定侯府素日低调,像这样的宴会一年到头也办不了两三次,消息自然也传进了宫中。 因为侯府是淑妃的娘家,九皇子德王苍泊的外家,德昭帝也很难得地给了一份体面,特地赏赐了一株高约三丈的红珊瑚,一柄翡翠玉如意,还有两匹珍贵的流云锦。 淑妃更不会落娘家的面子,也让人送来了不少由宫中御厨做的各色点心等吃食。 德王已经及冠,还没有正式迎娶正妃和侧妃。皇子的后宅,同样关系着前朝风云。 如果皇子有野心,而岳家又是权臣,或者手握兵权,难保不会坐大,动摇国本,威胁到社稷江山的稳固。 即使皇子没有野心,但是只要他的岳家门第高,财力底蕴丰厚,人脉广泛,同样也会令人忌惮,甚至让帝王生疑。 但是,如若皇妃的家世不显,或者门第衰微,没有岳家的助力,固然有利于稳定国本,能让帝王放心,可在弱肉强食的皇权面前,弱势也未必真的就是一件好事。 所以,对儿子的亲事,淑妃极为慎重,就连德昭帝也在暗自思量。 在得知严老夫人有意借赏花宴之际,顺便替德王暗中相看一二时,德昭帝和淑妃也都默许了。 于是,德王苍泊也在这日奉淑妃之命来了安定侯府。 除了世子严硕在外带兵,不在府中以外,二房的嫡子严钰、严京,三房的嫡子严江、庶子严畴,一起站在正门外面迎接德王。 苍泊在侯府门前下了马,严家众兄弟与他见了礼,然后簇拥着他先去乐寿堂见严老夫人。 严老夫人正在与一众女眷聊天,听说德王来了,恐在场人多失礼,忙让严二夫人和陆氏带着众位女眷先行回避。 于是,严二夫人和陆氏起身带着众人从后门出乐寿堂,进了侯府花园。 众女眷离去后,德王苍泊从正门进来。 “孙儿见过外祖母!见过大伯母!”苍泊走到严老夫人和明氏跟前,正要行礼,严老夫人和明氏急忙命喜嬷嬷与春嬷嬷二人将他扶住。 “殿下不必多礼,快快坐下,让老身好好看看!” 严老夫人目光慈祥地瞅着苍泊,见他龙彰凤姿,行为举止端方自恃,对自己的这个外孙越看越喜。 苍泊和严钰兄弟等人陪着严老夫人说了会儿话后,严老夫人看着严钰道:“钰儿,殿下难得来一趟侯府,你们兄弟几个陪殿下玩去吧!好生侍候着殿下!” “是,祖母!”严钰带着严江、严京和严畴起身应道。 然后,苍泊和严钰等人退出乐寿堂。苍泊在严钰等人的簇拥下,去了专门用来招待男客的前院。 虢国公世子晏长清,礼亲王嫡幼子苍华,诸葛家长房的诸葛礼和诸葛恪,陆家嫡子陆明风、庶子陆明昂等一众与安定侯府诸公子相熟的世家官宦子弟,能来的也都来了。 待德王离开,明氏就亲自扶着严老夫人往后院花园中去。 安定侯府的这座大宅子还是在立朝之初,由太祖皇帝赏赐下来的。 最先的宅子要小一些。后来随着候府人口繁衍,原有的宅子不够住,严氏后人遂又逐渐在周围买地买房,扩充成了今日的规模。 爵位和这座府第都是由长房继承。随着每一代的爵位更迭,以及老一辈离世,除长房以外的子孙都要分家出府。 如今严老夫人尚健在,所以侯府三房仍聚居在一起。 侯府的花园也很大,分为前花园和后花园。前花园和后花园之间连着一道垂花门。垂花门上安着两扇木门。 平素这道木门一般都是半掩着的,穿过垂花门,前院可以直接进入后院。有男女宾客云集的日子,为了安全,这两扇木门通常都会关上。 今日也不例外,如今执掌侯府中馈的世子妃王氏早早就唤人把前后花园之间的垂花门落了锁,前后院仅留了一条通道,且派了两名孔武有力的婆子守着。 暖风和熙,阳光甚好。侯府的后花园里除了有梨树、杏树、桃树,还种有许多名贵的海棠、兰花、茶花。如今,各种鲜花次第绽放,姹紫嫣红,花间翩飞着蝴蝶、蜜蜂,很是热闹。 花圃旁边有水榭,水榭下面,清澈的池塘里,养着名贵的锦鲤。严二夫人正陪着益亲王妃、虢国公夫人、秦国公夫人、魏国公夫人等一众贵眷在水榭上赏鱼赏景。 水榭旁边有一个八角亭子。明氏扶着严老夫人走进亭子,喜嬷嬷和春嬷嬷二人忙指使着下人为严老夫人搬来一张软椅,又取来热茶、点心等吃食放在亭内的木桌上。 明氏则就着木凳而坐。 水榭上的益亲王妃等人见严老夫人在凉亭里坐了,便离开水榭,上了亭子同严老夫人坐在一处说话。 在花园的另一边,梨树底下,三夫人陆氏陪着几名官眷围坐在一起。工部尚书章大人的嫡妻梅氏也在其中。 梅氏是带着章佳慧一起来的。章佳慧已经和商翟定亲,如今已是商郡王府的准世子夫人。 章佳慧和商翟原本婚期在即,只因商郡王府要为长公主守孝,所以两人的婚期便推迟了。 章佳慧已经和商翟定了亲,如今已是准世子夫人。因为商郡王府要为长公主守孝,所以两人的婚期推迟了。 但这并不妨碍章佳慧参加京城一些世家和高门贵胄举办的各种宴请聚会。梅氏也乐得带她四处走动,不时地在人前露脸,高调炫耀。 “还是章夫人好福气,章大小姐兜兜转转,不成想竟会同商世子订亲!”礼部尚书薛夫人白氏话里话外掩饰不住的醋意! “薛夫人当着严三夫人的面说这样的话岂不是在诛心?难不成薛夫人嫌弃同侯府四公子的姻缘不尽人意?“章夫人也不是软捏的柿子,反唇相讥。 陆氏一听这话,脸上就有些不自在。 陆氏的娘家大嫂阮氏虽说有些看不上这个小姑子,但是在外人面前,自家人的体面还是要给的。阮氏便佯作玩笑道:“两位夫人好好说话就是,把我妹子扯进来作甚?” 见阮氏打圆场,薛夫人和章夫人也不好再说什么,嘻嘻哈哈几句就拿话带了过去。 陆氏的目光闪了闪。薛家当她们母子是傻子呢!要知道,薛家嫡幼女在嫁给安定侯府三房嫡子严江之前,真正倾慕的人是商翟。 薛家自然也想攀上郡王府。只是有商翟拒婚公主的先例,薛家不敢去打郡王府的主意。 虽说安定侯府也不差,但是在薛家的眼里,严江这个三房的嫡子,到底还是比不过郡王府的世子。 薛家后来也是看找不着比安定侯府更好的人家,再加上薛家幼儿在见了严江之后,也对他中意,这才让圣上赐了婚。 这些官眷们看着尊贵体面,其实肚子里也尽是些花花肠子,实诚的就找不出几个。 此时,陆氏虽然面带笑容,仿佛在认真聆听,实则她的心里正在算计着今日将要上演的一场戏,这是一场由她亲手设计的戏。 第312章 侯府赏花宴(5) 阮氏虽然厌恶陆梦儿,但还是按着陆氏的安排,带着陆梦儿一同来赴侯府的赏花宴。而陆家除了陆梦儿这个被夫家休弃的庶女,并无别的待嫁姑娘。 陆梦儿的生母曾经是得宠的姨娘,活着的时候没少给阮氏添堵。因此,阮氏把对陆梦儿生母的仇恨,一并算到了庶女的头上。 为了把陆梦儿母女打发出陆家,阮氏没少费心思。如今,陆氏既然递上橄榄枝,愿意让侯府三房的庶子严畴娶了陆梦儿,阮氏当然是巴心不得,自然会尽力配合。 进了侯府之后,阮氏嫌弃陆梦儿杵在自个儿跟前碍眼,就打发她去别处。 但陆梦儿是个不安分的,阮氏深知她的性子,并不放心,生怕她背着自己搞出事来,遂就让自己的贴身大丫鬟翠屏寸步不离地跟着陆梦儿。 陆梦儿自从被夫家休弃,又日日受嫡母磋磨,嚣张跋扈的性子收敛了不少。 被阮氏丢下后,她也不敢往那些高门嫡女中间凑,便自己在侯府的后花园里漫无目的地逛着,不知不觉就上了一条僻静无人的道,一直走到了隔着前后花园的那道垂花门前。 王氏原本已经让人来落了锁,殊不知陆氏早已收买了王氏身边的一个丫鬟。垂花门前脚被锁上,王氏的丫鬟后脚就盗了钥匙,然后把钥匙交给了陆氏的心腹婆子。 陆氏的心腹婆子拿到钥匙后,趁着没有人注意,重新把锁打开了。 所以,此时,垂花门上的木门是虚掩着的。 话说在前院,礼亲王府的嫡幼子苍华也来了,他的身后跟着与他形影不离的陆家二房庶子陆明昂。 苍华和陆明昂都是京城出了名的纨绔,德王并不亲近这二人,只同严钰、严江说话。晏长清等人也不太爱搭理他们。 苍华待着无趣,就拉着陆明昂在侯府前院花园中溜跶,然后就走到垂花门前。 苍华伸手推开虚掩的木门,就看见了陆梦儿。 “二哥!”陆梦儿看见陆明昂,怔了怔。她并不知道陆明昂也来了。 陆明昂也愣了一下,“四妹,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大伯母呢?” “母亲正同姑母她们在一起。”陆梦儿注意到了苍华,略微有些不太自在。 苍华双眼盯着陆梦儿。陆梦儿虽然相貌平平,身材却凹凸有致,苍华心里的邪火一下就被点燃了。 陆梦儿并非未经人事的少女,从苍华赤裸裸的目光中倾泻出来的欲火,她一下就看懂了。陆梦儿的脸上泛起一阵潮红。 “明昂,这位美人儿是谁?你怎么也不给本公子介绍?”苍华涎着脸说。 陆明昂看了苍华一眼,心里“咯噔”了一下。他整日同苍华厮混在一起,岂不知苍华那些见不得人的心思? 陆明昂又朝陆梦儿看了一眼,心里当即就跟明镜似的。 陆明昂自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他当下就笑眯眯地对苍华道:“苍公子,这是我大伯家的庶女,我的堂妹陆梦儿。” 接着,陆明昂又别有用心地补充了一句:“堂妹两年前出嫁,现已离开夫家。我大伯母正在为她另寻亲事。” 随后,陆明昂又指着苍华对陆梦儿说:“梦儿,这位是礼亲王府的苍公子。” “苍公子!”陆梦儿向苍华行了一礼,转身对陆明昂低声道:“二哥,我先去嫡母那里。” 陆梦儿说完正要走,却被一只突如其来的手拉住,她惊诧一看,正是苍华。 “苍公子,你……” 陆梦儿的话还没有说完,苍华的另一只手就顺势抱住她,调笑道:“梦儿姑娘,给我做妾如何?” 陆梦儿的身边只跟着陆氏的丫鬟翠屏。翠屏心仪陆明昂,且二人在陆府早已互通款曲。翠屏一心只等着陆明昂去向阮氏讨要她,盼着给陆明昂做姨娘。 所以,翠屏见此情景也不吱声。 苍华拉着陆梦儿继续轻薄,陆梦儿挣扎一番后也半推半就。陆明昂朝翠屏使了一个眼色,两人悄然退到附近守着,防止有人过来。 这日,侯府最忙的人就是王氏。好在有小明氏在一旁帮忙。严家几位嫁出去的姑奶奶也回来了,也跟着上前打下手,妯娌姑嫂一团和气。 快近晌午时,王氏吩咐把席桌摆在花园里。男宾在前院,女宾在后院。 后花园里,丰盛的菜式摆了好几桌。严老夫人、明氏、严二夫人亲自陪着有诰命的益亲王妃、礼亲王妃、虢国公夫人等坐了一桌。 陆氏陪着阮氏、薛夫人、章夫人等坐另一桌。 章佳慧和礼嘉郡主不对付,两人自然没法坐在同一桌。 贵女们又多围着礼嘉郡主,章佳慧融不进这个圈子,又不想同庶女打堆,就独自坐在一旁,也无人同她搭话。 陆梦儿过来时,只剩下章佳慧身旁的一个空位。阮氏看见她,用凌迟般的目光狠狠瞪了她一眼。陆梦儿打了一个寒颤,顺势坐在了章佳慧的旁边。 自从和商翟订了亲,章佳慧就有些目中无人。陆梦儿不仅是庶女,而且还是被夫家厌弃的,章佳慧自然更看不起她。 章佳慧扫了陆梦儿两眼,露出鄙夷之色。 第313章 侯府赏花宴(6) 在宴席过半的时候,下人们送上来一道乳鸽菌菇汤。 这时,一个眼神显得有些慌乱,面色紧张的小丫鬟双手端着托盘,托盘里放着汤钵,她小心地往章佳慧、陆梦儿坐的那一桌走去。 靠近桌旁后,她站在陆梦儿的身侧。从汤钵里面冒出来的香味让陆梦儿忍不住咽口水。 在陆家,陆梦儿是吃不上这样的饭菜的。在嫡母阮氏的授意下,下人每日送进她屋里的吃食,几乎就和奴仆吃的差不多。 今日,阮氏竟愿意带着她来侯府赴赏花宴,让这陆梦儿既意外又惊喜。一向冲动无脑的陆梦儿,自然也看不出这其中的蹊跷之处。 总之,陆梦儿从进了侯府开始,就感觉自己像在做梦一样。尤其令她惊喜的是,她竟然还意外偶遇了礼亲王府的嫡子,那位苍公子还要她做妾…… 虽然做妾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但是以陆梦儿如今的处境来说,给苍华做妾已经是一条很不错的出路了。 就在陆梦儿美滋滋地想着好事时,意外发生了。 小丫鬟刚要把托盘里的汤钵往桌上移时。突然手一滑,汤钵瞬间就被打翻了,整钵的汤和里面的食材,全都倾倒在了桌面上。 汤汁洒向桌面时,部分溅到了位置最近的章佳慧和陆梦儿身上。 接着,伴随着碗碟的碰撞声和女眷的惊叫声,桌面上的汤汁又朝着章佳慧和陆梦儿两人的方向流。汤汁流下桌子后,把两人的裙裾和绣花鞋也弄污了。 坐在其他几桌的人听见响动,纷纷掉转头来看向她们,章佳慧和陆梦儿两人狼狈不已。 陆氏见状,心里一紧。按照她的计划,这钵汤只会淋到陆梦儿的身上去,却没有想到竟又波及到了章佳慧。 把汤钵打翻了的小丫鬟已经被吓得簌簌发抖,跪在地上一个劲儿地磕头求饶。 没等严老夫人、明氏、王氏等人反应过来,陆氏率先喝道:“混账东西,还不快些带两位小姐去客房!” 陆氏说完,又朝立在自己身侧伺候的心腹婆子使了一个眼色。心腹婆子明白过来,悄然退下。 立在王氏身侧伺候的两名丫鬟,一个叫小竹,一个叫小菊,匆忙上前去扶着章佳慧和陆梦儿。 “请小姐随奴婢去更衣!”小竹行了一个礼。 章佳慧带来的丫鬟和阮氏身边那个名叫翠屏的丫鬟,都去了下人房吃席。 侯府为各府跟来的下人单开了两桌席面。此时,在席桌旁边伺候的,几乎都是侯府的奴仆。 章佳慧的心里很恼火。若是在章府,像这种犯了错的丫鬟,早就被她命人拖下去乱棍打死了。 但此时在侯府,在众目睦睦之下,章佳慧顾忌着自己的名声不好发作,只得憋着一肚子气,先跟着丫鬟往客房去更衣。 陆梦儿对自个儿的名声倒是没什么顾忌,走在章佳慧的身后不停地抱怨。 她的好衣裳为数不多,而身上穿的这件裙衫还是新的,是去年做的,她一直舍不得,这还是头一回穿。 小竹扶着章佳慧,小菊扶着陆梦儿,把她们引进了女眷的客院。客院里有一间净室,一间是更衣间,四、五间客房。 更衣间里用屏风分隔了两个小间,里面各摆放了一张贵妃榻,一张圆杌,一张矮几。 “二位小姐请在这里稍候,奴婢们去取衣裳过来。”小竹说完后,就拉着小菊走出更衣间,往针线房去。 虽说赴宴的客人通常都会自备更换的衣裳,但是为了以防万一,侯府还是提前让针线房里准备了一些大小式样各不相同的衣衫以供客人应急取用。 在针线房里当值的人是冬桂,她正是陆氏的心腹婆子的儿媳。 “冬桂姐姐,我们来取两身衣裳,还要两双绣花鞋,一套给章家大小姐,一套给陆家四小姐。”小竹说。 陆梦儿虽然嫁过人,但她如今已经被夫家休弃,所以按照她在陆家的排行,仍然被称作四小姐。 陆梦儿需要更衣,冬桂并不奇怪,因为这在三夫人陆氏的算计中,她和婆母也都是知情的。连陆梦儿要换的衣裳,她们都已经提前准备好了。 那位章小姐却是一个意外。冬桂皱着眉头有些为难,因为她并不知道章佳慧的身量尺寸。 小菊似看出了她的心思,就说:“章小姐和陆四小姐的身量都差不多,她们又同咱们府上大姑奶奶的身量相似。冬桂姐姐比照着大姑奶奶的身量尺寸拿就行。” 于是,冬桂拿出一身粉蓝色的衣衫,又去取了一套浅紫色的,以及两双绣花鞋一并递过去。 “我听三夫人说,陆四小姐颇爱蓝色,这套粉蓝的就拿给陆四小姐,浅紫色的就给章小姐吧。”冬桂笑道。 “谢谢冬桂姐。”小竹和小菊一人拿了衣裳,一人拿了鞋,转身就走。 “哎,听我说,”冬桂急忙又高声叮嘱了一句:“蓝色的给陆小姐,紫色的给章小姐,你们别弄错了!” “放心吧,冬桂姐姐,不会弄错的!”小竹和小菊嘻嘻哈哈地笑着,欢快地跑出了冬桂的视线。 但是,冬桂的心里却有些七上八下的。她几番都想要追上去,拿了小菊和小竹手中的衣衫,亲自给陆梦儿她们送去。 只是,她又想起自己婆母的叮咛,只把衣裳交给婢女就行,千万不能露面。一旦事成,得把自个儿和三夫人都给摘出去。 所以,冬桂几番踌躇,终究还是压下了心里的不安。 小竹和小菊刚跑回到客院,就遇上了世子夫人王氏的大丫鬟柳莺。 “柳莺姐姐,你怎么来了?”小竹笑着问。 柳莺却是行色匆匆,“小竹,大少奶奶正在找你呢,快些跟我去!” “柳莺姐姐,大少奶奶有何事?”小竹一听也有些紧张。 “大少奶奶想起一个物件来,她想要送给礼嘉郡主玩,一时半会儿忘记放在哪儿了,平素这些东西都是你管着的,大少奶奶寻你去问话呢!”柳莺三言两语就作了解释。 小竹松了一口气。她把拿在手中的衣衫往小菊的怀里一放,“小菊,你替我把衣裳给章大小姐送过去,我先去回大少奶奶的话。” 小竹说完后,也不等小菊回答,就跟着柳莺走了。 小菊低头看了看在自己怀里抱着的两套衣衫和鞋,摇了摇头,轻笑一声,就往更衣间走去。她心想反正两件衣衫的大小尺寸都差不多,便随手把粉蓝的给了章佳慧,把浅紫的给了陆梦儿。 第314章 侯府赏花宴(7) 陆氏放在前院专门伺候严畴的小厮得到消息后,便趁着斟酒之际,暗中将一包药粉下在了严畴的酒杯里。 这杯酒,严畴一喝完就“醉”了。 “四公子,六公子醉了,小的先扶六公子下去。”小厮看向一旁的严江道。 严江正在和虢国公世子晏长清猜拳,没功夫搭理,只随意地挥了挥手,“去吧,赶紧让厨房送碗醒酒汤!” 于是,小厮扶起严畴,架着他就离开了席桌。 不过,小厮既没有送严畴回栖霞院,也没有进前院专为男客安排的客房,而是趁着众人都在席桌处斗酒猜拳,下人也在那边伺候,无人注意时,往开着锁的那道垂花门的方向去了。 这也是陆氏事先的安排,目的是为了把严畴弄进后院为女客安排的房间,以此坏严畴的名声。 还有,严畴科考在即,按照宋夏的考试规则,败坏了名声的学子是没有资格参加科考的。即或享有才名能够高中,也会在录取的时候被刷下来。 侯府的主子们都在待客,而下人们也都在替主子忙宴席的事。因此,从前院经垂花门,去往后院客房的小道上几乎没有一个人。 小厮架着严畴,顺利地进了后院,来到了专为女客安排的客院后门。陆氏的心腹婆子正等在这里。 见小厮架着严畴过来,心腹婆子连忙把两人弄进紧邻客院后门的那间柴房里。 “在这等着,我先去看看。”婆子说。 然后,婆子轻手轻脚地往更衣间去。 婆子刚到更衣间外,就看见陆梦儿穿着一身浅紫色的裙衫走了出来。脚上穿的绣花鞋也换了。 婆子心里“咯噔”一下,顿感不妙。她忐忑不安地迎上前去,“四小姐,你这么快就换好衣裳出来了?夫人担心丫鬟伺候不好你,还让老奴过来看看呢!” 婆子是从陆家陪嫁过来的,在陆氏面前极为得脸,陆梦儿自然认得她,也愿意给她几分颜面。 “不劳嬷嬷,我已经换好了。”陆梦儿边说边朝客院外走。 婆子心里一急,忙拉住她,挤出一个笑脸,“四小姐,夫人说你喜欢蓝色,特地让针线房的绣娘为你备了一件粉蓝衣衫,如今你怎么穿上了浅紫色?莫不是搞错了?四小姐去换回来吧!” “哦!”陆梦儿愣了一下,“有劳姑母费心,不过不必了,那件蓝色的章小姐穿上了。” 陆梦儿说完,不再理会她,径直离去。 婆子这会儿的心里苦不堪言,甚至连想死的心都有了。她原本还想等陆梦儿一中招,就按照陆氏说的,赶紧把陆梦儿和严畴弄到一处。 如今陆梦儿侥幸跳出了这个局,事情不成,她该怎么办?如何向陆氏交待?况且严畴这会儿还“醉”着呢。 严畴中的这药名为“一杯醉”,还是在陆氏出嫁之前,当年的陆家大夫人为女儿准备的。 男子中了“一杯醉”后,必须同女子行欢好之事,才能解去药性。 婆子的心里又惊又惧,一想到陆氏对办事不力的下人的惩处,她就有些不寒而栗。 为了做下这个局,陆氏和她费了不少心思。她的儿媳冬枝在针绣房里做事,她让儿媳按着陆梦儿的身量尺寸,亲手准备了一件粉蓝色的衣衫。 然后,她又亲自把这件衣衫拿回去,用药水浸了,待衣裳干后,再重新递到冬枝手中。而且她给冬枝暗中叮咛交待。 冬枝原本是不敢的,但是陆氏以冬枝的儿子相威胁,冬枝不得不应下。 而且为了做好今日的这个局,并把陆氏、自己、冬枝都干净地摘出去,她还特地想了办法,把冬枝调到了今日当值,就是为了让冬枝把那件衣衫亲手递到婢女手中,拿去给陆梦儿换上。 待事成之后,再把一切都往婢女身上推。 然而,天算地算不如人算,陆梦儿并没有如意想中的换上那件衣裳,反而是章佳慧…… 婆子又打了一个寒颤,心里“突突”直跳,额头上连冷汗都渗出来了。 婆子知道,陆氏之所以要做这个局,除了败坏严畴的名声,阻止他下场参加科考,也是为了讨好阮氏和报复汪姨娘。 汪家虽然离开了京城,但是汪祖南在京城里留下的一些没有处置的产业和宅子,如今都在严畴的名下。 汪姨娘又一向得三老爷的宠。三老爷已经隐隐露了口风,日后打算把他自己的私产,平分给严江和严畴二人。 陆氏为此很是不忿,恨得咬牙!若不是顾忌着在侯府中人多眼杂,只怕她一包毒药早已把汪姨娘和严畴二人放倒了! 就在婆子的心思百转千回之时,更衣间里又传来令人不安的响声,小菊惊惶地从里面跑出来。小菊没有看见婆子,她急冲冲地就往客院外面跑。 出事了!小菊只有一个念头,她要去叫人! 小菊刚跑出客院,婆子就闪身进了更衣间。她看见章佳慧眼神迷离,面色潮红,双手不停地撕扯身上的衣裳。衣衫几乎已被撕扯殆尽,春光一览无余。 婆子此时完全不知该怎么办,明明算计得万无一失的局,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婆子没法想明白。 就在她惊惧交加之时,一个蒙着面纱,只露出一双眼睛的丫鬟进来了。 丫鬟看着纤弱,却力大无穷。她还拖了一名男子进来。婆子朝地上的男子看去,瞳孔猛然一缩,这男子正是严畴。 丫鬟一把拽起“醉”得不省人事的男子,往章佳慧的面前扔过去。 章佳慧的手一碰到严畴的身体,欲望仿佛就找到了发泄口。她疯狂地扑到严畴的身上,几番三下就除去了严畴的衣衫。 婆子震惊得无以复加,待她回过神来,神秘的蒙面丫鬟却已经不见了踪影。 婆子脚步踉跄着,手足无措地跑出更衣间,跑进客院后门处的柴房,只见把严畴带过来的小厮正直挺挺地躺在地上。 婆子将手伸到他的鼻翼下,见人还有气,立刻使劲儿地掐他的人中,小厮在疼痛中醒过来。 “嬷嬷……” “赶紧走!快!”婆子不由分说地把他拉起,快速出了柴房,从客院的后门离开。 第315章 商郡王府退婚(1) 小菊匆忙跑进园子,朝世子夫人王氏奔去。 “大少奶奶,不好了,章小姐……章小姐她……”小菊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声音里还带着哭腔。 客人们差不多都吃好了,王氏正招呼着下人撤去桌案,重新摆上一张张精致的小几,端上茶水点心供客人取用,猛然听见小菊的声音,满脸愕然。 小菊虽然不是她身边得脸的大丫鬟,但平素也是稳重的性子,况且安定侯府的丫鬟都是经过了调教的,断不会失了礼仪没有规矩。 故,看见小菊的神色,王氏直觉不妙。 今日来赴宴的,只有一户人家姓章,那便是工部尚书章大人的家眷。章夫人梅氏带着嫡女来了。 章小姐还是商郡王府的准世子妃! 若章小姐真要在安定侯府内出了事,这传了出去,让王氏和安定侯府的脸面往哪里搁?安定侯府又如何向章家交待?高商郡王府交待? 王氏越想越紧张,脸色都变了。 王氏的身边站着卢嬷嬷,卢嬷嬷是从琅琊王家过来的,是王氏的陪嫁婆子,平素一心向着王氏。她见王氏变了脸色,当即呵斥小菊。 “疯疯癫癫,成何体统!规矩都喂狗了?!好生对大少奶奶说,出了何事?” 小菊本就惊慌,又被卢嬷嬷这一呵斥,面色当即变得煞白! 小菊一下就跪到地上,一边磕头一边哭着:“大少奶奶饶命!大少奶奶饶命!” 王氏直蹙眉,板着脸道,“抬起头来,好生说,究竟何事?” 于是,小菊战战兢兢地把事情说了一遍。 “奴婢……奴婢把衣裳给了章小姐和陆四小姐,然后……然后……只有奴婢一人,奴婢就先伺候着陆四小姐换了衣裳,再去伺候章小姐,章小姐就……就……” 小菊咽了咽口水,后面的话她已经说不出口了。 听完小菊的话,王氏的眸色暗了暗。她虽然年轻,却是已经人事的妇人,何况琅琊王家培养出来的嫡女,后宅的那些弯弯绕绕,腌臜伎俩,她又岂会不知? “起来吧,带我去看看!”王氏一边说一边起身。 “大嫂,我和你一起去!”小明氏也站了起来。 王氏转身向严晶和严婳笑道,“想必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与二弟妹过去看看,这里就烦请两位妹妹替我照料一二。” “嫂嫂放心,这里交给我们!”严晶和严婳立刻说。 于是,王氏在前,小明氏在后,由小菊带着往客院去。卢嬷嬷和王氏的大丫鬟柳莺等人,也赶紧跟了上去。 王氏这边的动静,早已引起了陆氏的注意。 陆氏一直在等客院的消息,她准备等时机一到,就带着身边的众位官家和世家夫人前去客院“捉奸”,坐实严畴和陆梦儿之事,以此毁了严畴的名声,也断了他与高门结亲的机会。 看见从客院惊慌跑来的小菊,陆氏的心里就一直在窃喜。因为她距离王氏稍微有些远,因此小菊说的话也没有听清,只猜测是陆梦儿中计了。 果然,她看见王氏和小明氏随后就跟着小菊往客院的方向去了,对自己的猜想更加确定无疑。 陆氏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为了做好这个局,还不让人怀疑到自己,她可是盘算了好几个日夜。 陆氏当即就转身对明氏说:“大嫂,先前章家大小姐和我那娘家侄女都去了客院更衣,现在还不见出来。刚才我又看见两个侄儿媳妇匆忙往客院去了!会不会是客院那边……” 明氏和严二夫人、严老夫人正陪着益亲王妃、秦国公夫人、虢国公夫人等。 对陆氏的话,明氏原本并不在意,不管出了何事,横竖都有儿媳王氏去料理,她只需要当个甩手掌柜就好。对这个儿媳妇的手段和本事,明氏还是信任的。 但是,听陆氏提到“章家大小姐”,明氏稍微犹疑了一下。章佳慧的背后有商郡王府。虽然章佳慧还没有过门,但她终究是商郡王府的准儿媳。 就在明氏犹疑的片刻,章夫人梅氏嚷了起来。 梅氏一把抓住陆氏,“三夫人,你说什么?我儿佳慧还在客院?客院出了何事?不行,我得去看看!” 梅氏紧张得不行。章家好不容易才靠着长女的亲事,搭上了商郡王府!多好的一门亲事啊,女儿可千万不能出事! 章夫人梅氏这样想着,当下就拉着陆氏要去客院。陆氏巴心不得,也不等严老夫人和明氏表态,转身着带着梅氏走了。 明氏叹口气,转头看向严老夫人,“母亲,要不您先陪着王妃和诸位夫人说说话,儿媳和二弟妹也过去看看?” 明氏说完,又向益亲王妃等人歉意地笑了笑。 “你和老二媳妇去吧!”严老夫人温和地说,“老身坐了大半天,身子也坐乏了,想起来走走。” 严老夫人一边说一边要站起来,喜嬷嬷和春嬷嬷二人忙上前扶住她。 “老太太,我那不成器的庶女还在客院里呢,我也去看看,就不陪您了!”阮氏笑道。 薛夫人眼珠一转,“老太太,我先去找三夫人,一会儿去看看我那没出息的女儿,也先下去了。” 严江又抬了一个通房做姨娘,薛氏为此大打出手,不慎伤了自己,正在养着,因此赏花宴也没有出来。 严老夫人的眼色黯了一下,点了点头。 随后,严老夫人向众人道:“诸位不必拘礼,这园子里面的花儿都开了,大家可以随意逛。” “我陪着老太太!老太太去哪,我就去哪!”益亲王妃上前一步,亲手搀着严老夫人。 于是,一众高门贵眷分成了两拔人。以益亲王妃为首的部分人跟着严老夫人逛园子;另一些好热闹,好八卦的,则有意无意地跟在明氏、严二夫人和阮氏的身后去了客院。 第316章 商郡王府退婚 (2) 在侯府的水榭边,礼嘉郡主来来回回焦躁不安地走着,旁边立着她的另一个大丫鬟丁香。 “丁香,你说冷香怎么还不回来?她会不会出了什么事?”礼嘉郡主不无担忧地问。 “郡主,您且放宽心,冷香不会有事的。她不止功夫好,还会使毒,莫要说寻常人,就算是这侯府里的侍卫,恐怕十个也近不了她的身。”丁香轻声安慰道。 然而,听了丁香的话,礼嘉郡主不仅没有放松下来,反而变得更加焦急,“哎,我就担心她去做了什么事,让人给发现了……你没听说客院出事了吗?” 得知章佳慧也应邀来了赏花宴,礼嘉郡主一进侯府,就暗中让冷香前去盯着。 礼嘉郡主在心里琢磨半天,她想到晏长清也来了侯府,若是能够坐实晏长清和章佳慧那对狗男女有牵扯,想必益亲王府和虢国公府退亲就会容易许多。 冷香自然知道礼嘉郡主的心思,一板一眼地去执行郡主的命令。章佳慧去客院更衣时,她也悄悄跟了过去。 如今,冷香还没有回来,而客院那边又出了事,礼嘉郡主忍不住想,会不会是冷香的手笔,让晏长清和章佳慧那对狗男女搞到了一起。 礼嘉郡主天不怕地不怕,她才不管晏长清和章佳慧出事,会不会把安定侯府捅破天,此时,她只关心冷香是否安全?能不能全身而退? 丁香见她左右不安,又说:“郡主,冷香机灵着呢,您就放一百个心。不管发生什么事,总归牵扯不到冷香身上,更是与咱们无关!” 主仆二人正说着时,一个蒙着面纱的丫鬟突然就出现在二人跟前。然后,她扯下自己脸上的面纱。 “郡主,我回来了!” “冷香,你没事儿吧?”礼嘉郡主看见她,悬着的心这才彻底落下来。 “郡主,奴婢可是看了一出好戏,还替小姐出了一口恶气!”冷香说。 礼嘉郡主一把捂住她的嘴,“等会儿再说!冷香,有没有人看见你?” “严三夫人身边的婆子看见了我。”冷香眨了眨眼。 “那咱们走!先回府,等回府再说!”礼嘉郡主匆忙道。 接着,礼嘉郡主看着丁香,“丁香,你去给母妃说,我不舒服,先走了,让母妃自个儿回去!” 礼嘉郡主说完,扯着冷香掉头就走。丁香瞠目结舌,但还是按照礼嘉郡主说的去寻益亲王妃。 王氏和小明氏先一步来到客院。她们进了院子,刚靠近更衣间,就听见从里面传出来一阵阵让人脸红耳燥心跳的声音。 王氏和小明氏当即就知道了里面正在发生的事。两人都年轻,面皮儿薄,一下就羞红了脸,站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踯躅间,没多大会儿,陆氏来了,后面跟着章夫人梅氏。 接着,明氏和严二夫人,还有陆家夫人阮氏,以及薛夫人等人也都来了。 陆氏既没有看见陆梦儿,也没有听出从更衣间里传出来的声音,还以为在更衣间里的两人就是陆梦儿和严畴,眼里闪过一抹算计得逞的喜色。 见该来的人都来了,陆氏也不顾忌明氏和严二夫人还在场,且明氏和严二夫人都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就清了清噪子,高声道: “哟,光天化日之下,是谁竟然胆大包天在侯府客院行苟且之事!这名声还要不要了!” 明氏和严二夫人的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她们与安定侯府休戚与共,安定侯府的颜面就是她们的颜面。侯府没脸,她们同样没脸。 王氏和小明氏都低着头。尤其王氏,心里盛满怒火。杀人的心都有了。 “不要脸的东西!”陆氏仿佛没有察觉到众人的尴尬,一边嚷着一边带头就往更衣间里闯。 紧跟在陆氏身后的章夫人梅氏却急怒攻心。 她一下就听出了女儿章佳慧的声音。她伸手想拦住陆氏,陆氏却早就高兴过了头,又岂能如她所愿。 所以,陆氏闯进去了。明氏、严二夫人、王氏、小明氏也进去了。接着,阮氏、薛夫人等想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客人也都进去了。章夫人梅氏也让人挟裹着推了进去。 更衣间里的屏风早就被推倒在一边,两张小几案也被推倒了。贵妃榻上零乱地落着衣衫。屋子里充斥着淫靡的气息。 待看清楚地上的一双男女,众人齐齐吸了一口凉气,瞬间感觉商郡王府顶上的天空仿佛都变绿了。 陆氏彻底傻了! 她设计的人明明是严畴和陆梦儿,为何陆梦儿变成了章佳慧?!陆氏的头上冒了一百个问号!她实在想不通! 更重要的是,陆氏突然怕了!她害怕! 若让人知道起因是她一手设的局,且不说明氏和严二夫人会如何看她,严老夫人难道能轻饶了她?还有她的夫君严三爷严允亮能饶了她? 陆氏不是没有害过人,但是在害人的同时,让侯府丢大脸,还把侯府置于是非漩涡,她这还是第一次! 陆氏的心里生了怯意,她想要悄无声息地溜出去,赶紧找到心腹婆子,好生询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对了,还有陆梦儿呢?陆梦儿为何不在这里?陆梦儿去了哪里? 但是更衣间的门口里外都让看热闹的客人堵住了,陆氏根本出不去。她这才有了一种偷鸡不成反蚀把米,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把客人们都请出去吧,关上门!”明氏忍着心里的怒气开口道。 侍候在明氏身边的婆子丫鬟立刻满脸堆笑地把拥进来的客人往外请。严二夫人使了个眼色,她身边的下人也去帮忙。 清楚了屋里发生的事后,各家的夫人们也不好再继续留下看人家的热闹,便纷纷出了更衣间,离开了客院。 “你们也去吧。此事先不要告诉老夫人!”明氏对王氏和小明氏说。 王氏和小明氏得了吩咐,便先带着自己的下人离去。 伺候的丫鬟们也被支走了。 屋子里除了婆子,就只剩下明氏、严二夫人、陆氏和章夫人梅氏四人。 至于阮氏,她见陆梦儿侥幸没有中招,且人也不知去了何处,眼前的事总归与自己无关,也早退出去了。 婆子们把门关上,又把倒地的屏风扶了起来,将两张贵妃榻和几案都拾掇一番后,让明氏、严二夫人、陆氏和章夫人梅氏四人坐下。 情事一过,被下在严畴身上的药也解了。严畴清醒过来。他看见眼前的情景,顿时就懵了。好在他还有一丝理智,急急忙忙把自己的衣裳找出来穿上。 章佳慧的身上还残留着药性,此时还在兴奋之中,屏风外的人听见她的声音,跟吞了苍蝇似的恶心。 章佳慧的清白没有了!被那些官眷和世家夫人们看去,她的名声也没有了!她和商郡王府的亲事也没有了! 梅氏头痛欲裂,一口腥甜涌上她的嗓子眼儿,又被她生生咽了下去!完了,一切都完了! 严畴穿好衣裳从屏风后面出来,就看见嫡母陆氏黑着一张脸, 章夫人梅氏红着眼圈,控制不住地朝严畴扑上去,一把揪住严畴就开始撕打。 “你这个登徒子!你轻薄我女儿!你毁了我女儿的清白!该死!报官!我要抓你去报官!” 梅氏的几根手指都留着很长的指甲,在严畴的脸上和手背上抓挠出一道道血印子! 严畴用力挣脱开梅氏,冲着明氏直直地跪下去。 “大伯母,侄儿是被人陷害的,肯请大伯母彻查,还侄儿一个公道!” 第317章 商郡王府退婚(3) 严畴的话音刚落,陆氏就高声道:“庶子就是庶子!自己不要脸,还好意思说让人陷害!我且问你,何人会陷害你这样一个庶子?又是如何陷害你的?腿长在你自己身上,难不成还有人强拉你跑来这后院?!” 陆氏色厉内荏,冲着严畴就是一番呛白,企图先声夺人! 面对陆氏的质问,严畴垂着头,一声不吭,但是他的眼眸深邃,心里不知在想什么。 明氏嘲讽地看了陆氏一眼。陆氏越要装腔作势,明氏就越是怀疑。若说真有人会陷害严畴,那这侯府里嫌疑最大的就是陆氏。 明氏这个侯夫人可不是白做的,再加上多年执掌侯府中馈,三房院子里的那些事,明氏不敢说百分之百地都知情,却有九十九件都是听说过的。 明氏正想开口,章夫人梅氏的声音却从屏风后面传来。 章佳慧还陷入在药物的迷乱之中,梅氏紧紧抱着她大声哭喊:“我可怜的女儿哟,这是遭了什么孽哟!那杀千万的,把我好好的闺女祸害成这个样子!” 接着,梅氏又嚷着:“不行,我要去向这安定侯府的老夫人、侯爷、侯夫人问个说法!我女儿在侯府出的事,能说跟侯府没有一点儿关系?这置我们章家于何地,置郡王府于何地! 佳慧啊,你可是郡王府日后的世子妃!侯府不看僧面看佛面,再看不上我们章家,也不该如此祸害你啊!这是连郡王府的脸面都不给了啊——” 梅氏嚎啕大哭。屏风外面,明氏和严二夫人听得眉心“突突”直跳。 陆氏也是胆战心惊,后背出了一身冷汗!她双手不自觉地攥紧,尖利的指甲划进皮肉,连疼痛也没察觉。 不行,得赶紧想个办法,绝对不能让自己设计严畴和陆梦儿的这件事情被人知晓!如果万一被查了出来…… 陆氏的眼珠子转了转,扭头对明氏道:“大嫂,这个逆子做下的丑事,该如何罚,全凭大嫂作主!哪怕打死他我也无二话!眼下章小姐要紧,我去叫大夫过来!” 明氏没有答话,陆氏全当她默许,悄然往房门口退去。守在门前的婆子也未加阻拦。 陆氏一出客院,就看见一众被赶出来的丫鬟正候在院门之外,自己的大丫鬟也在里面。 陆氏把自己的丫鬟叫过来,让她立刻去寻自己的心腹婆子,又另外打发了两人去叫大夫,然后就准备回栖霞院。 在回栖霞院的路上,陆氏又遇上章府的两个丫鬟婆子。各府的下人也用完了膳,都陆续回来寻找自己的主子。 章家的婆子认得陆氏,走到她面前行了一礼:“老奴见过三夫人!不知三夫人可曾看见我家夫人和小姐?” 看着眼前的下人,陆氏有些茫然,“你家的夫人、小姐是……” “回三夫人,老奴在工部尚书章大人的府邸当差。” 这名婆子是章夫人梅氏的心腹。梅氏出门应酬,大多数时间都会带着她。因此,她见多了高门贵妇,此时在陆氏面前也表现得很镇定,又是个八面玲珑之人,当即就笑眯眯地回答。 “哦!那你上客院那边去寻她们吧!”陆氏有些心虚,匆忙朝客院的方向指了指,就头也不回地离开。 因为陆氏为严畴和陆梦儿设下的局并没有做成,反倒把章佳慧牵扯了进来,陆氏的心腹婆子心里犯怵,一时也不敢回栖霞院。 她知道此事必定会被人撞破,侯府也一定会严查,而且一旦被查出和此事有牵连,她和儿媳冬枝莫说会被赶出侯府,能把命保住就不错了! 还有她的儿子!冬枝的男人是三老爷严允亮跟前的长随,同样也会因此事遭主子厌弃,甚至被赶出侯府。 因此,婆子第一时间去了针线房,找到她的儿媳冬枝,匆忙作了一些交待。 “此事迟早会查到你我头上,侯府只怕是待不下去了。”婆子一看见冬枝就急忙说。 冬枝一听也慌了,“母亲,怎么会这样?你不是说万无一失吗!” 婆子叹口气,也不作解释,只是催促道:“你赶紧收拾,趁大夫人还没有查到这里,快些出府去。等傍晚庆儿回家,你俩就带孩子一起走,走得远远的,离开京城,改名换姓,莫要再回来了!” 冬枝闻言大惊,“母亲,那你呢?” 婆子摇了摇头,“你和庆儿不要管我,我服侍了三夫人一辈子,不论如何三夫人都不会为难我。” “可是母亲……”冬枝还想再劝说,婆子打断她的话。 “我睡的那张床的底板夹层中有五百两银票,妆奁盒里有一些值钱的首饰,都是主子们赏赐的,你和庆儿一并带走。” 婆子的话刚说完,陆氏的丫鬟就找了过来。 “嬷嬷,三夫人有话要问你,让你赶紧回去!”丫鬟说。 婆子苦笑着看了儿媳冬枝一眼,目光一个劲儿地暗示她快些离去。冬枝还有些恍惚,并没有把婆子说的那些话消化完。等她回过神来时,婆子已经随那丫鬟而去。 婆子走在回栖霞院的道上,心里也说不清楚自己是否后悔。既使要后悔,也只后悔跟了陆氏这样的主子。 陆氏年幼时,她是陆氏的奶娘;陆氏稍大一些后,她做了陆氏院子里的管事嬷嬷。陆氏出嫁,她又随陆氏陪嫁进侯府。 如今,她的男人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只有唯一的儿子。她和儿子的卖身契都在陆氏的手中。 冬枝是侯府的家生子,幼时在长房大小姐严晶的院里做事,后来因为针线活儿好,被调去了针线房。 冬枝及笄之后,明氏要将冬枝配人,自己的儿子看上了冬枝,向明氏求了恩典,娶了冬枝。 冬枝和儿子成亲后,两人恩爱,相互扶持。如今,她也有了两个孙子。她不能和儿子、儿媳、孙子一起走,她腿脚慢,只会拖累他们。 只要能够保下儿子、儿媳和两个孙子,哪怕陆氏把她推出去顶锅,她也能含笑九泉。婆子这样想着,走进了栖霞院。 第318章 商郡王府退婚(4) 陆氏一看见自己的心腹婆子就怒火中烧,骂道:“废物!连件小事都办不好!本夫人还怎么信你!陆梦儿呢?你告诉我陆梦儿上哪去了?陆梦儿为何会变成章佳慧?!“ 婆子有苦难言,却也不得不把实情都告诉给陆氏,不敢有丝毫隐瞒。 “你是说陆梦儿和章佳慧穿错了衣裳?原本给陆梦儿准备的,被章佳慧穿上了?”陆氏死死盯着婆子,目露狰狞之色。 “是的,夫人,老奴说的都是实话!都怪小菊那个丫头!老奴已经问过冬枝,冬枝说把衣裳交给小菊她们时,曾再三叮嘱过不要弄错了。”婆子急忙辩解。 “然后呢?既然陆梦儿没有中计,你们就不该再把那下贱胚子弄进房里!”陆氏继续吼道。天知道这件事会给她带来多大的麻烦。 若被发现的人是严畴和陆梦儿,明氏只会睁只眼闭只眼,左右陆梦儿是陆家的人,还是一个上不了台面的被夫家休弃的庶女,而这事儿也只跟三房有关。 可眼下与严畴有了牵扯的人却变成了章佳慧,事涉章家,明氏就不可能再装聋作哑,她势必会查! 明氏只要让人查这件事,就会有蛛丝蚂迹可寻,难保不会查到冬枝,查到给严畴下药的小厮,以及她自己身边的这个婆子,也保不准儿最后就把她给牵扯了出来。 陆氏越想越恼火。 “三夫人,此事与老奴无关啊!六公子是被一个丫鬟拖进去的!”婆子跪在陆氏的脚下使劲儿地磕头。 “丫鬟?是谁?!”陆氏追问。 “老奴不知!她拖着六公子进去时,是蒙着面纱的,老奴看不见她的长相,”看见陆氏喷火的眼神,婆子又赶紧说:“但是老奴能肯定她不是咱们侯府的人!” “什么?你说她不是侯府的人?那她是打哪来的?你告诉我!是不是你们做的一切都被她看见了?!”陆氏怒不可遏。 “是的,夫人,那丫鬟能拖动六公子,她的力气大得惊人!老奴还看见她轻轻松松就把六公子扔到了章小姐面前。” 此时,益亲王府,礼嘉郡主一下马车,就带着冷香快速进了自己的院子。 冷香随手关上房门,屋子里只有她和郡主二人。 冷香把自己如何在暗中跟着章佳慧,结果发现安定侯府三房要设计庶子严畴和陆梦儿之事,后来丫鬟又误把浸了媚药的衣衫给了章佳慧,导致章佳慧中药之事,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 “郡主没有看见章小姐中了药之后的丑态,真是让人作呕,奴婢看得实在大快人心!奴婢想替郡主出气,就顺手把严六公子送了进去! 不过,奴婢后知后觉,觉得不该祸害严六公子,是奴婢考虑不周,也不知会不会给郡主惹来麻烦?” 礼嘉郡主听了“扑哧”一笑,安慰冷香道: “章白莲虽说让人恶心,不过她爹是工部尚书,她也是嫡出,长相也不差。严六公子只是侯府三房一个不受宠的庶子罢了,能够娶了章白莲倒也不算吃亏。” “这么说严六公子欠了我一个人情,他还得好好感谢奴婢呢!”冷香又说。 礼嘉郡主乐了。 安定侯府。明氏让人封了客院,把无关之人全都打发离去,院子里只留了几名心腹下人。 章佳慧已经被伺候着清洗了一番,然后穿好衣衫,出了更衣间,被扶进了一间客房。 这间客户很大,分里外两间。里间摆放着一张床榻。下人扶着章佳慧刚进了里间,大夫就来了。 下人帮着章佳慧上了床榻躺下,然后放下纱幔,又帮着把章佳慧的手从纱幔中伸出来。 大夫先在外间给明氏、严二夫人和章夫人梅氏请安。请完安后,才被下人带着进里间把脉。把完了脉,大夫又再次来到外间。这时,严畴也被带了进来。 迎着明氏询问的目光,大夫面色有些踌躇。 “先生直说无妨。”明氏开口道。 这位大夫常年为世家高门的后宅妇人、闺阁女子看诊,对后宅中的一些手段并不陌生,也是个嘴紧之人,明氏自然信得过他。 有了明氏的保证,大夫也吃了颗定心丸,便说:“夫人,小老儿适才诊脉的女子是中了媚药。不过,如今药性已经发散得差不多了,小老儿再开两副汤药,把体内的余毒清出就无碍了。” 明氏点点头,朝身边的两个婆子看了一眼。婆子会意,立刻把已经放在一旁的吃食、衣裳等物捧着来到大夫面前。 “请先生看看,这些东西是否有不妥之处?” 客院出事之后,熟知内宅手段的明氏在第一时间就让人封存了章佳慧碰过的东西,无论吃食还是什么,都让人送来了客院。更衣间里的衣衫也被拿了过来。 大夫将这些东西都仔细检查了一遍,最后在那套粉蓝的衣裙上察觉出了端倪。他把衣裙拿到鼻翼仔细嗅了嗅,然后让伺候的下人端来一盆清水。 随后,大夫把整件衣裙都放进了清水中。等了不到半柱香,只见一丝丝浅绿色,状如草汁一样的东西,就从衣裙上渗了出来,渐渐地把一盆清水染成了绿色。 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明氏、严二夫人和章夫人梅氏的脸色都变了几变。 “大夫,这是?”严二夫人问。 “这种药名为‘一见钟情’,是媚药中最厉害的一种,药性极其霸道。将它置于水中用来浸泡衣物,然后穿上衣裳,只需两三个呼吸就会中药。”大夫说。 听了大夫的话,章夫人梅氏气得脸色铁青。明氏的脸上也浮现出怒气。 “先生,麻烦你再给他诊诊脉,”明氏指着严畴道。 大夫点点头。将手指搭上严畴左手腕上的脉博,稍作停留后,大夫松开了手指,“如果小老儿没有诊错的话,这位公子同样中了药,是一种名为‘一杯醉’的药。” “一杯醉?” “是的!将此药下在酒水里,只需一小杯,饮用之人就会烂醉如泥,如同喝醉了酒一样,故名‘一杯醉’。而且这种药唯一的解药就是行男女欢好之事。” 第319章 商郡王府退婚(5) 听了大夫的话,明氏被气得肝疼! 她一开始就有些怀疑陆氏,此时更加确定此事定然和三房,和陆氏脱不了干系。若不是陆氏,这安定侯府内,谁还会有意去针对严畴这样一个庶子! 只是,在陆氏的算计中,除了严畴,另外一个人应当不是章佳慧!陆氏还没有这胆子敢去算计工部尚女的嫡女,何况章家还和商郡王府有婚约。 那陆氏想要算计的另一个人是谁?想起今日前来参加赏花宴的陆家主母阮氏,竟然带着一个被夫家休弃的庶女,明氏心里的猜测更加八九不离十。 只是陆氏设下的这个局,千不该万不该把章佳慧牵扯进来!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都给侯府惹来了不小的麻烦。 如今,侯府该如何向章家交待?向商郡王府交待?明氏头疼不已。 “大嫂,事已至此,你也莫要气了,依我看,还是让人好生查一查!畴儿的酒水里被下了药,章小姐更换的衣裳也让人莫名其妙地放在药汤里浸泡过,哪有这样凑巧的事!若说无人算计,我是不信的!” 见明氏气得不行,严二夫人开口劝道。和明氏一样,她也猜测此事和陆氏有关。毕竟都住在同一个府邸里,做了二十多年的妯娌,陆氏是什么性子她焉能不知?! 严畴不过是三房的庶子,他的存在,既不会挡了大房的路,也不会碍了二房的眼,能花心思算计他的人只能在三房。 严二夫人并不相信三房的嫡子严江会算计自己的庶弟。严江虽然纨绔一些,在男女之事上也有些拎不清,但是品性却不坏,何况他还同严钰交好,严二夫人还是了解严江的。 至于薛氏,那人只是个猪脑子,如今正忙着跟严江的姨娘斗,且斗得两败俱伤,正养着呢,哪还有精力去算计自己的小叔子! 所以,能算计严畴的人大约也只能是陆氏了。况且陆氏同汪姨娘一向都不对付。 这些年来,三老爷严允亮的心眼偏得厉害,据从三房那些下人口中透露出来的消息,尤其近一两年,严允亮每日回栖霞院后,多半都是往汪姨娘的房里去,鲜少和陆氏在一处。 只是,猜测归猜测,哪怕是事实,若没有证据,也不好公然指责是陆氏的错。 明氏也想到了这一点,只能先让人查清楚这件事,有了结论后,再说其他。 于是,明氏对心腹婆子道:“你亲自带两个人去查,务必要把此事给我查个水落石出。再去给侯爷说一声,让他找两个可靠的人去查查今日外院的事;” 婆子领命而去。 随后,明氏让人把严畴送回栖霞院,又安排了几个稳妥的下人守着章佳慧。章夫人梅氏还在哭哭啼啼的,嚷着要报官,要让侯府给一个说法, 明氏和严二夫人只得竭力把人安抚下来。 “章夫人且放心,此事我侯府定当会给你们一个交待!”明氏保证道。 “是呀,章夫人,我们一定会向章小姐做出弥补!”严二夫人说。 “我女儿的清白都让那个庶子给毁了,你们要如何弥补?你们赔得起吗!难不成你们还还能再把清白还给我女儿?哎哟,我苦命的女儿啊,眼看才得了一桩好亲事……” 梅氏捶足顿胸,嚎啕大哭。明氏和严二夫人俱是哑口无言。 “夫人,现在不是伤痛的时候,咱们得先想办法护住小姐的名声。”梅氏的婆子上前一步,劝着自家主子。 章家的下人寻找到客院后,当即就被带了过来。这名婆子是梅氏的心腹,知道该如何劝解梅氏,她说的话梅氏也肯听。 果然,梅氏一听见婆子的话,当即就止住了哭声。 “你说得对,佳慧的名声要紧!她还要嫁去商郡王府!可是刚才不少人都看见了……快,你们快想想办法!”梅氏也没心思哭闹了,急得在屋里走来走去。 这时,侯府的下人把熬好的汤药端了进来。章府的丫鬟接过药,端到床前,一勺勺亲自喂进章佳慧的口中。 章佳慧被喂完药后,彻底清醒过来,随后就意识到所发生的事情。先前的事在她的大脑里还有记忆。 “啊——”章佳慧突然发狂,跳下床就要将头往墙上撞。旁边侍立的下人急忙将她按住。 “我的女儿啊——”章夫人见她清醒了,又哭着扑上去抱住她。 客院里发生的事情,就像长了翅膀一样,迅速传进了益亲王妃、秦国公夫人等人的耳中。所有来参加赏花宴的宾客几乎都知道了。 当然,众人都只是在私下议论,谁也没有去严老夫人面前说。侯府的下人也不敢造次。喜嬷嬷和春嬷嬷也从其他下人口中得知了,但也只想先瞒着老夫人。 来参加赏花宴的宾客大多都同安定侯府交好,也不好再继续留在侯府,各自找了理由去向严老夫人告辞。 明氏和严二夫人都不在,大家心知肚明,也都理解,便由王氏和小明氏亲自送到府门前。 严老夫人有些愣怔,问身边伺候的喜嬷嬷和春嬷嬷:“客人们是怎么回事?怎么一人二个早早地就要告辞?” 喜嬷嬷和春嬷嬷哪敢说实情,只得哄着她:“老太太,晌午也过了,客人们逛园子也逛累了,如今时辰也不早了,王妃和几位国公夫人的府中都还有许多事务要料理呢!她们都说了,等过几日再来寻您说话!” “老太太,这外面也有些凉了,您上屋里去歇着吧,先睡一会儿,晚上侯爷还要过来陪您用膳说话呢!” 于是,各府夫人闺秀们陆续离去后,严老夫人也回了房。 王氏和小明氏送走客人后,指挥着下人收拾和清扫园子。等忙乎完后,两人又赶着去侯府公中的库房清点东西。 王氏和小明氏都清楚,今日之事只怕难以善了。章府那边,侯府怕是不得不赔好些东西出去。 直到傍晚时分,梅氏和章佳慧才坐上马车,离开了侯府。在两人坐的马车后面,还跟着一辆侯府的马车。 这辆马车上装满了东西,有布匹、药材、首饰,甚至还有一套先前宫中淑妃赏赐给明氏的头面。 第320章 商郡王府退婚(6) 整日被束缚在高门后宅内的妇人,本就以闲聊八卦为乐事。纵然安定侯府和章家想要把事情捂住,又岂是那么容易的。 因此,第二日,发生在安定侯府客院内的事,就像长了翅膀一样,迅速在京城的贵人圈子中传开了,甚至传进了宫中。 商翟在宫中刚下值,就看见禁军中有几个平素和他交好的人正朝着他挤眉弄眼,而另外一些交情浅淡的则不时地瞟他两眼。 还有几个平素和他不甚对付的,看向他的眼神里竟含有幸灾乐祸的意味。 商翟虽然茫然。却也没多作计较。他正准备回府,但是还没有来得及走出宫门,一名暗卫就落在他面前。 “主子,这是今早坊间在传的消息!各府官眷们的下人都在传,已查不出源头!”暗卫把这个劲爆的消息捧到他面前。 商翟从暗卫手中接过字条,看完之后,万年不变的冰块脸竟破天荒地笑了,这倒是把暗卫给吓了一跳。 暗卫以为商翟发怒,要治他的罪,正在叫苦不迭,后悔不该拿这个消息来冲撞主子!试想,这个世界上的男人,有哪一个会喜欢自己的头上顶着一片绿油油的草原? 不料商翟却从怀里摸出了一锭金子扔给他,“赏你了!去吧!” 商翟说完,挥一挥衣袖,然后昂首挺胸地迈着潇洒从容的步伐走出了宫门。此时,商翟唇角止不住上翘,心情简直是好得不能再好。 这是什么情况?!暗卫捧着金绽,原地石化。 商翟出了宫门,打马回到商郡王府,然后径直去了月华院。 和严二夫人一样,商郡王妃每日也念上了佛经,还在月华院内设了一个小佛堂。此时,她已经做完了早课,被丫鬟伺候着坐到餐桌旁,准备用早膳。 “王爷上朝前用过膳了吗?”商郡王妃问。 宫中的早朝,往往寅时就得起,那会儿许多人都还在梦周公呢!故每逢早朝时,商郡王都是独自用膳。 “回王妃,王爷出门前已经用过膳了。昨夜按您的吩咐,给王爷熬了虫草八珍汤,今早王爷喝了两盅。”丫鬟回答。 “世子呢?他昨夜在宫中当值,今早还没回来吗?”商郡王妃又问。 “世子还未回来。”丫鬟老老实实地回答。 商郡王妃点点头,拿起银筷,正准备开始用膳,却见陈嬷嬷像一阵风似地跑了进来。 “王妃,不好了!王妃,出事了!” 陈嬷嬷一直奔到商郡王妃面前,也顾不上请安,冲着商郡王妃就说。 商郡王妃愣了一下,重新放下拿在手中的银筷,看着陈嬷嬷问道:“出了何事?嬷嬷,你且慢些说。” 陈嬷嬷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礼,忙向商郡王妃行了一个蹲礼,才又开口道:“王妃,老奴听见府里出去采买的人回来在说,昨日安定侯府的赏花宴上,出了一件事。” “哦?是何事?”商郡王妃认真地问。 陈嬷嬷是她跟前的老人,素来稳重。能让陈嬷嬷失了分寸的,想必不会是小事。 陈嬷嬷面色有些发白,她看了商郡王妃一眼,才斟酌着说:“老奴听说,昨日……昨日……章大小姐与侯府三房的庶子……” 陈嬷嬷吭哧半天,才把话说完。 商郡王妃听完,脸色果然变得不太好。她目不转睛地盯着陈嬷嬷:“这消息可属实?” “老奴不敢欺瞒王妃!”陈嬷嬷立刻说,“这个消息是今儿一早出去采买的下人带回来的。说是外面都已经传遍了!各府的下人都在议论!” “老奴还听说,昨儿章夫人和章小姐直到傍晚才离开侯府。侯夫人、二房夫人,还有世子夫人和二少奶奶亲自把她们送到府门口。听说侯府还赔了章家一大车好东西!” 陈嬷嬷的话音落下,屋子里面陷入了一阵诡秘的沉默气氛中。其余的下人都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不敢轻易开口,生怕说错一个字。 接着,陈嬷嬷又补充了一句:“王妃,依老奴看,章小姐定然是让人给算计了!她和世子的亲事已经订下,想必再愚蠢的人,也不会弃了郡王府的世子,去同一个侯府庶子有牵扯!” 陈嬷嬷的话让商郡王妃的脸色更难看了。 郡王府的准世子妃,竟然在别人的府邸里同一个庶子不清不白!就算章佳慧是被人算计的,那丢的也不仅仅只是章家的脸,还丢了郡王府的脸! 商郡王妃怒火中烧,手“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 就在这时,商翟神采飞扬地走了进来,只见他步履轻松,眉目含笑,完全不似往日的沉闷与端肃。 “母亲何故发怒?何人惹了母亲生气?”商翟一边问,一边向商郡王妃请安。 然后,商翟顺势从餐桌下面拉出一张圆杌坐下,又对陈嬷嬷吩咐道:“嬷嬷,本世子昨夜在宫中当值,现在肚子还饿着,还不快去给我拿副碗筷来!” 商郡王妃发怒,本就令陈嬷嬷胆战心惊。此时听见世子发话,如蒙大赦,立刻跑去给商翟取碗筷。取来碗筷后,又亲手替商郡王妃和商翟布菜。 “母亲这里有我伺候,你们都下去吧。”商翟朝屋子里面扫了一眼。 下人们当即明白,世子这是有话要单独同郡王妃讲,便都低眉顺眼地退出了屋子。陈嬷嬷布完菜后,也退了出去。 待下人们都离开了,商郡王妃才看着儿子,“昨日安定侯府赏花宴上发生的事儿,你都知道了?” “是,儿子已经知晓,这倒是一桩好事。”商翟笑着,不紧不慢地说。然后,他又拿起面前的银筷,夹了一小块桂花米糕放进商郡王妃面前的碟子里。 “儿子记得母亲最喜欢吃这道桂花米糕,母亲不妨多吃点。” 商郡王妃嘴角抽了抽,平日也没见这个儿子有多孝顺。因为商翟要在宫中当差,隔三差王就要上朝,更是难得能和她在一起用早膳。今日却眼巴巴地跑到她面前,说没有事儿那是假的。 “说吧,这事你怎么想?”商郡王妃也不想和他打马虎眼,直截了当就问。 “退婚吧!儿子总不能娶一个失了清白的女子!”提到章佳慧,商翟面无表情,神色瞧着冷漠至极。 沉默半晌,商郡王妃方才长长地叹口气,“也好,左右你的心也不在章家小姐的身上!等用完早膳,我就让陈嬷嬷拿上婚书去章家把这门亲事退了!” “儿子多谢母亲成全!”商翟站起,对着商郡王妃,俯身行了一礼。 “罢了,罢了,你终归是我儿子,我不偏向着你,还能偏向着谁!想当初,母亲也不忍强迫你,坏你姻缘,只是当时你祖母……唉!” 商翟沉默地听着。 商郡王妃又说:“当年你宁可抗旨,也要拒婚三公主,我就知在你的亲事上,我和你父亲都拗不过你,还得你自己作主!罢了,同章家退婚后,想要娶谁,都由你自己定吧!” 第321章 严宝珠离家 (1) 容秀郡主府,严宝珠趴在床上,满脸的生无可恋。 丫鬟绿秀把一盘清洗干净的果子放在她的床边,“小郡主,这是宫中赏赐下来的,可新鲜了,您尝尝!” 一向好吃的严宝珠却不为所动。她向绿秀抱怨道:“翟表哥都同章家退婚了,我和留乡侯府那傻瓜的亲事要等什么时候才能退!” “小郡主不要急,郡主和郡马也不忍心让您嫁过去受苦,肯定会想办法的。”绿秀安慰她。 严宝珠撇撇嘴。她又不是三岁小孩,焉能不知,与留乡侯府的亲事哪是那么容易退的!毕竟这是皇上的赐婚。 一想到自己要被迫嫁给陈世桢那个傻子,严宝珠就不好了,眼泪又继续“啪嗒、啪搭”地往下掉。 绿秀看着心疼不已,却又毫无办法。 就在这时,严宝珠的另外一名大丫鬟绿玉兴冲冲地走了进来,绿玉的手中还拿着一封信函,“小郡主,顾小姐给您来信了!” 严宝珠一听,“攸”的一下就从床上爬起来。 “信呢?信在哪里?快些拿给我!” 绿玉笑着把信递到严宝珠的手上,“顾小姐还让镖局给小郡主捎来了不少东西呢!” “那些东西在哪里?快拿来我看看!”严宝珠好奇不已,转眼就忘了她那糟心的亲事。 得到严宝珠的许可,绿玉朝屋外喊了声:“抬进来吧!” 于是,两个婆子抬着一个箱子走进来。绿玉上前把箱子打开,只见里面装着宁州、襄州等各地的土仪,以吃食居多。 与此同时,明家明竹君、都军侯府商婉清、安定侯府二房的严钰、严京等人,都同时收到了顾锦行让镖局送来的东西。 明家主母杨氏也在紧锣密鼓地为女儿明竹君相看人家。明竹君烦躁不已。看罢顾锦行的信,她便跑去寻明竹贤。 “大哥,听说你过几日要去江南?” 明竹贤看着妹妹点了点头,温和地说:“是的,你可是想要什么?你告诉我,我给你带回来。” 明家的主业是经营书局。宋夏朝的各种图书,那些在市井畅销的话本子,十之七八都是出自明家书局。 饶是如此,明家也仍然有一些别的产业,比如绢丝、布匹、粮食等。明家主母杨氏当年嫁进明家,带着丰厚的嫁妆,其中一大半都是铺子、庄子。 如今,杨氏把自己在外头的嫁妆产业,一并交给了自己的儿子打理。 所以,明竹贤每年都会去几趟江南,从江南购进上好的绢丝、绸缎、布匹,运到京城的铺子中售卖。 同时,明竹贤还会去往各地巡查明家书局,包括盘账,等等。 “大哥,我想和你一起去江南。顾锦行现在襄州,我还想去襄州寻她。”明竹君说。 “胡闹!”明竹贤当即马下脸来,“我是去做事,可不是游山玩水。况且眼下朝局动荡,路途多有凶险,父亲和母亲如何放心得下!” 明竹君一听,眼圈就红了。明竹贤心中不忍,放软了语气。 “妹妹,你好生在家里待着,莫要让父亲母亲挂心!若是闷了,就去寻你的闺中密友说说话,散散心。你想要什么都告诉我,我给你带回来!” 明竹贤说完后,没再理明竹君,埋头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明竹君心里委屈,又找不着人诉说,就带上松香,坐马车去容秀郡主府找严宝珠。 明竹君在马车上又哭了一场,见到严宝珠时,眼圈还是红红的。 “明姐姐,你这是怎么了?”严宝珠问。 “没啥,我娘在给我议亲,我心里烦得很!”明竹君说。 “明姐姐,我也烦,我做梦都想退了和留乡侯府的亲事。”严宝珠说。 “哎,我还是羡慕顾姐姐!在这京里待着实在腻得慌,我也想像顾姐姐那样出去走走,可我大哥不允许!”明竹君又叹道。 听了明竹君的话,严宝珠的眼珠子骨碌碌地转了转,心思突然活泛起来。不过她也没说,只把先前绿秀放在床榻旁边的果子端到明竹君的面前。 “明姐姐,这是宫里赏赐下来的果子,你尝尝!” 明竹君尝了几个果子,感觉心情好了些。和严宝珠又说了一会儿话,两人又去郡主府的花园里玩了一阵子,明竹君才告辞离去。 明竹君走后,严宝珠就开始琢磨离家出走的事。先前明竹君的那一句话“点醒”了她。她若是离家出走,想必和留乡侯府退亲能更容易一些? 她若是离家出走,留乡侯府得知消息后,一生气,没准儿还能主动退亲! 她若是离家出走,她的那位皇帝舅舅想必也不会强逼着她一定要嫁进留乡侯府吧?说不定还能撤了赐婚的旨意…… 严宝珠越想越美,自然也想到了和离家出走有关的诸多细节,比如安全、护卫,等等。 于是,她带上绿秀和绿玉就去了安定侯府。她要去找严京。这事儿只有严京能帮她! 郡马严允鹤是安定侯府的四爷,严老太太又是严宝珠的祖母,所以,平素严宝珠去安定侯府,容秀郡主府的人并不会拦她。 容秀郡主和郡马两人得知她去了安定侯府,也没作多想。 第322章 严宝珠离家(2) 严宝珠来到安定侯府,直接去二房找到严京。 “五堂哥,有件事情你得帮我!”严宝珠故意苦着一张脸对严京说。 “什么事?你说!”严京正忙着逗手中的蛐蛐,不耐烦地道。 严宝珠眨了眨眼睛,“五堂哥,这件事儿你可不能对旁人说!别忘了,你还问我借了五百两银票……” 严京听见这句话,手一抖,差点儿把蛐蛐扔到地上。对了,他怎么险些把这事儿给忘了! 一月前,严京被几名纨绔强拉着去了赌坊,并在赌坊里输掉了一千两银子。严京丝毫不敢声张,若是让父亲、母亲和兄长知道,几人还不得把他的腿给打断! 严京只能自己想办法还银子。 他每月的月例银子不过二十两,还不够他花的。好在顾锦行在京城开的戏楼,给了他和严钰每人10%的股份。顾锦行离京之前,给了他一笔五百两银子的分红,这钱他还没用呢! 可是还了五百两,还差五百两。于是,他就去向严宝珠借了五百两银票。他想等戏楼的下次分红来了,再把钱还给严宝珠。 没想到严宝珠竟拿捏着这件事来要挟他!严京气得脸都绿了,“说吧,究竟何事?只要我能做到,就一定帮你!” 看见严京憋屈的模样,严宝珠的心情倒是爽极了,她就知道这招好用! “五堂哥,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你知道皇帝舅舅给我赐了一桩亲事,我不乐意嫁那傻子,我要离家出走,我要逃婚!” 严京一听,一口气差点儿喘不上来,脸色马上就变白了,“你……你……” “五堂哥,你放心,我不是真的要离家出走,我只是想要吓唬他们一下,反正这门亲事得退了!”严宝珠看着严京,无比真诚地说。 “还有,在这京里我待烦了,我想出去走走,就像顾姐姐那样!” 听见严宝珠提到顾锦行,严京的脸色稍微好了些,“你要离家出走去逃婚这事儿,我四叔和郡主婶子知道吗?” “嘘,你小声点儿!”严宝珠朝四周看了一眼,见周围并无旁人,才又说:“若是让他们知道,我还走什么走!五堂哥,我只信你,你得帮我,可千万别出卖我,否则,你向我借的那五百两银票……” “打住!打住!”严京急忙道,“行,小姑奶奶,我怕了你,我答应你,还不成吗?!” 严京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一失足成千古恨”! “说吧,小姑奶奶,你想让我怎么帮你?”严京生无可恋地问。 “嘿嘿,五堂哥,我只想向你要几名侍卫。你知道,郡主府的侍卫我带不出来,不然我娘就得知道!为了我的安全,堂哥你怎么也得给我几个侍卫。要身手好的,万一路上要有土匪的话……” 见严京答应了,严宝珠兴奋得唾沫星子乱飞。自由啊!外面的世界啊!一个人海阔天空,怎么想怎么都觉得美好无比! 严京彻底陷入了沉默。 “你先回去吧,容我好生想想。回头我把计划告诉你!”半晌之后,严京说。 “五堂哥,你可不能出卖我,否则……”严宝珠瞪着双眼。 被严宝珠威胁,严京心里的火气再也控制不住,冲着严宝珠暴吼道:“行!我知道了!快滚吧,小姑奶奶!” 严宝珠见严京是真的怒了,也不敢再继续招惹。她朝严京狐疑地看了两眼,确定他不像是会出卖自己的人,才带着两个丫鬟离开了侯府。 此时,襄州,顾锦行正在忙碌。柳梅在数日之后向她请罪,表示自己一时想差了,愿意接手锦年妆楼,日后好生打理妆楼的生意。 但是,心中一旦生了嫌隙,要弥补就非易事。顾锦行没有拒柳梅,却也没有再把锦年妆楼的生意完全交到柳梅手上。 她观察了玉娘好些日子,又派了人暗中盯着,见玉娘做事细心、认真,也不是那种偷奸耍滑之人,就只把妆楼的部分事务交给了柳梅去做,另一部分事务直接给了玉娘。 卤味铺子的名字依然叫宋小黑卤味铺,毕竟柳梅跟了自己许多年,顾锦行也有意要给她一份依靠。 锦记米铺直接交给了顾青,珍味楼的管事则是欧阳澄溪调来的人。 顾锦行和欧阳澄溪成立了一个锦溪商会,设计了商会的标识,日后凡是有顾锦行和欧阳澄溪共同股份的生意,包括霓裳阁、珍味楼等,都被归入锦溪商会的名下。 同时,顾锦行和许家也达成了合作。经过欧阳澄溪的同意,锦溪商会入股许家20%的股份,支持许家的生意在襄州的扩张,帮着许家打压柳家。 京城,两日后,严京把严宝珠约到了八珍楼。两人坐在包间里密谋了一番。 “明日辰时,你想办法出府,扮作男装去城门口,跟明竹贤一起走,我会给你准备好马匹。”严京说。 “什么?明大公子?你让我跟他一起走?还让我骑马?”严宝珠一脸不可思议的样子。 严京白了她一眼,“你既然想要瞒过别人,自然不能坐马车!我四叔教过你骑马吧?我记得你马术还不错!” “哼,那是当然,”严宝珠讪讪道,“只是,那明竹贤靠谱吗?” “放心,明大公子比你靠谱多了!”严京没好气地说,“竹贤是坐怀不乱的正人君子,他不会肖想你的,你就放一百个心吧! 严宝珠听了,差点儿喷出一口老血!不过,她此时也拿严京没办法。 “你确定要离家出走?我劝你再想想,此时后悔还来得及!”严京看着她,挑了挑眉。 “我决定了!和临乡侯府的亲事不退掉,我就不回来!”严宝珠坚决地说。 严京见她决心已定,也不再拦她。 “明家在各地都开有书局,这是明家的令牌,不管在哪儿,你若有事,都可以去明家书局求助。”严京一边说,一边把一块古铜色的令牌放在桌上,推到严宝珠面前。 “哟,你还有明家的令牌?”严宝珠诧异道。 “我从大伯母那要的。放心,我没有说是给你!”严京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 “那就多谢了。”严宝珠有些感动,也不推辞,就把令牌收了起来。 “明竹贤身边的护卫都不弱,你跟他一起路上倒也安全。我再给你四名侍卫。我身边就这四个人,只能给你这几个。”严京又说。 “够了,够了!”严宝珠忙说,“绿秀和绿玉都是外祖母给我的人,她们都会一些拳脚功夫!” 把要交待的事情都交待完后,严京突然有些怅然,他叹了一口气,“严宝珠,若是我爹、我娘和我兄长知道是我帮着你跑了,还不得把我往死里打!” “放心吧,五堂兄,等我走远了,会写一封信回京,一定会把你摘出去,绝不会牵连你!”严宝珠保证道。 严京可不太相信她的鬼话!不过,只要能让严宝珠顺利退了和留乡侯府的亲事,他帮着她离家出走,也算是豁出去了! 不管怎么说,严宝珠都是自己的小堂妹,两人自幼关系就好,他可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小堂妹嫁给一个傻子。严京心里有些酸溜溜的。 “我给锦行表妹写了信,她会在襄州等着你。等到了襄州,你好生跟着她,别乱跑!你一定要全须全尾回来,不然的话,四叔和四婶饶不了我!”严京最后又说。 第323章 再度交手 由于锦溪商会的出手,被柳家弹压多年的许家竟卷土重来,接连在襄州城内收购了数十家铺子,还同十余家商户合作,抢走了柳家不少生意。 柳家名下的铺子,不管是流水还是赚取的纯利,每日都在大幅度下滑。未及一月,打着柳家旗号的商铺,竟门可罗雀。 与此同时,从前一直和柳家米行有合作的几大米商,都在开始逐渐减少从柳家米行的进货量,改而从锦溪商会旗下的米铺进货。 而这些有锦溪商会标识的米铺,又多是许家的铺子。自从被置于锦溪商会的保护伞下,许家在襄州城内的生意再度兴旺起来。 柳府。柳伯津一边翻看着手中的账簿,一边极力压制着随时都有可能喷薄而出的怒气。同时,他的心里也隐隐有些不安和恐慌。 柳伯津常年打理柳家在襄州的家族生意,周旋于官府和江湖之间,政治和生意触觉都极为敏锐。他已然察觉到,安襄王苍琨对柳家的态度愈发疏离。 虽然柳家是他的外家,但真正和他关系近的也只有柳家大房的几个人。但是大房的子孙不成器,柳家如今的话语权实际操控在二房手中。 老安襄王娶的正妃是柳家大房嫡女,后来柳家二房背着大房主动把庶女送给老安襄王,老安襄王又给了二房庶女侧妃之位。 老安襄王的正妃和侧妃曾经一度势同水火,柳家大房和二房也自此翻了脸。事实上,柳家大房和二房已鲜少走动。 所以,从正妃肚子里出来的苍琨不待见柳家似乎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柳伯津原本也是不甚在意的。就冲着柳家每年给安襄王府提供银子和粮食养兵,苍琨再不喜柳家也不能不给几分薄面。 但如今,许家又蹦跶起来了。许家能蹦跶起来,靠的自然是锦溪商会。但是除了锦溪商会呢? 柳伯津知道襄州知府杜滨山和许家是姻亲,但仅有杜滨山的支持也是不够的,想必安襄王府也是默许了的。 总之,柳伯津现在只有一个想法,决不能让许家在襄州城里重新得势。因为许家在江南的根基本就比柳家深,如若许家在襄州的生意再度兴盛起来,柳家的生意可能就会直接倾塌。 柳家,就是靠着安襄王府才能在襄州立足,家族也是依靠襄州的生意才发达起来的。 如果襄州的生意失了手,柳伯言就会把交给他的特权一一收回。不仅仅是他,甚至连他的妻儿可能也被受到牵连,柳伯津会连带着把给他们的资源也一一收回。 还有就是,襄州城的生意在他的掌控中,每月虽有八成多的盈利都会交到家主柳伯言的手中,但是能够从他手指缝间漏走的也不是零星半点。 因此,这些年,柳伯津一家人靠着经营柳家在襄州城里的生意,日子过得富得流油。 同时,柳家的另外几房,对于像他这样一个庶子,却占据着襄州生意总管事的位置早就颇多微词,若是得知襄州的生意被许家抢去了风头,还能不趁机落井下石? 作为一个在家族倾轧中长大的庶子,柳伯津深知弱肉强食的道理。他和妻儿能在家族中占有一席之地,让族人高看一筹,全靠这些年他在襄州立下的功劳。 想到这里,想到嫡兄柳伯言的手段,想到家族其他人的虎视眈眈,柳伯津红了眼睛。 不论如何,柳家在襄州的生意不能再失手了,必须遏制许家!还有那个锦溪商会,得想办法铲除。 柳伯津倒背着双手,在房里来回踱步,心绪起起伏伏。这时,他手下的一名心腹管事走了进来。 “老爷,这是关于锦溪商会的情报。”管事一边说,一边把手中拿着的几页写满了字的纸递到柳伯津的手上。 柳伯津接过仔细一看,心里就“咯噔”了一下,狐疑地看向管事,“锦溪商会的背后有欧阳家?” “是的,老爷。据我们的人打探到的消息,欧阳家的现任家主七公子和锦记米铺、锦年妆楼,还有珍味楼的背后东家顾公子是莫逆之交。 欧阳七公子和顾公子在一个月前成立了这个锦溪商会。凡是愿意加入锦溪商会的商户,都能得到商会的庇佑,而且商会还为他们提供资源。” 听了管事的话,柳伯津的眉头皱成一个“川”字。 “锦溪商会?”柳伯津默念着,面色又变了几变。 对于欧阳澄溪这个名字,柳伯津不陌生,在有关于江南商界的传说中,那人就是一个煞神。 若只是一个普通的商会,柳伯津倒是不惧。但既然锦溪商会的背后有欧阳澄溪在支持,那他柳伯津也不能轻易出手。 投鼠忌器,弄不好就会被反噬。 柳伯津的脸色一寸寸地黑了下来。但他旋即又眼前一亮,提起了精神,暗想,不管那么多,既然来了我襄州的地头上,强龙难道还能压住地头蛇? 想到这里,柳伯津又有了信心,并打定了主意。于是,他对管事作了一番吩咐,“让人去砸许家铺子!” 管事惊愕地看着他,“老爷,这……许家会不会闹起来?” “就是要让他们闹起来!”柳伯津狡诈一笑。” 管事一头雾水,摸不清柳伯津的想法,但他迟疑再三后,还是执行柳伯津的命令去了。 第二日,顾锦行用过早膳后,收拾妥当,正准备出门,就看见严大山匆匆忙忙来向她禀报,锦溪商会旗下的多家米铺、绸缎铺子、土仪铺子被砸。 不过,这些被砸的铺子全是许家的。 顾锦行马上就明白了,柳家这是在向许家示威呢!也是在间接地挑战锦溪商会! 柳家在襄州城里当老大习惯了,见不得有旁人越过自己。顾锦行可不会惯着这毛病。况且她也要在襄州城里做生意,若是让柳家一家独大,那日后她的生意怎么做?还怎么挣钱? 顾锦行当即就对严大山说:“去给许家送信,找人砸柳家铺子。柳家砸了他们多少家铺子,也照同等数量去砸柳家的铺子。” 接着,顾锦行又补充道:“告诉许家,对柳家往死里砸,不要有顾忌。至于许家的损失,商会自会替他们讨要回来!” 严大山领命而去。 严大山走后,顾锦行想了想,干脆又回到屋里,提笔给欧阳澄溪写了一封信。不管怎么说,襄州城的情况都有些复杂,这里还杵着安襄王苍琨这尊大神。 顾锦行不想淌太多浑水,有些事还是交给欧阳澄溪去处理比较好。 第324章 柳许互殴 这些日子,木甲等人陆续从凰山打探回来不少消息,有的消息也在顾锦行的面前透露了一些。苍琨不仅在凰山中开采铁矿和盐矿,还养了一支数万人的军队。 在凰山的深处有巨大的地坑和溶洞,地坑和溶洞的四周全是繁茂的密林。苍琨的这支私军就藏身在地坑与溶洞之中。 养着数目庞大的私军,目的显然不纯。顾锦行虽然不清楚苍琨要干什么,但是也能够猜测出他的野心不小。 顾锦行依然记得她在康州时做过的那个梦。如果梦中的事情也曾经真实地发生过,那么苍琨就是她的仇人,她得提前防范着他。 还有苍丹、柳意儿……这两个在梦中害过她,害过她的两个兄弟的人! 顾锦行不想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但是对于害过他们的人,却也不能不当回事。 话说严大山很快就把顾锦行的话带去了许家。 有锦溪商会撑腰,许家行事自然无畏无惧,二话不说,迅速找来几名身强力壮的地痞无赖,一人给了五十两银子,让他们去砸柳家的铺子。 五十两银子并非小数目。地痞无赖们每人得到这样一张银票,简直是高兴坏了,也就不管是非曲直,抄起各自的棍棒,气势汹汹地就奔去了柳家铺子。 就这样,柳家在砸了许家近十家商铺之后,许家又让人砸了同样数目的柳家商铺。柳家名下的粮铺、当铺、脂胭铺、首饰铺、绣楼都被砸了。 许家和柳家的矛盾升级,两家从私底下的算计和较劲,演变成了白热化的公开相斗。多少了解柳许两家恩怨的商户们都震惊了,而襄州的百姓们也开始津津乐道地看戏吃瓜。 不过,柳许两家的这一波操作,却大大便宜了在襄州城里混的地痞流氓们。他们前一秒钟帮着柳家砸铺子,后一秒钟可能就在帮着许家砸铺子。一双手既从许家捞钱,也从柳家捞钱,总之是没少捞钱。 可是,这样砸来砸去也不是办法呀!于是,柳家把许家,连带着锦溪商会一起告到了官府。 被许家砸了之后,柳家也不是吃素的,便一纸讼状,将许家告到了州府衙门。 柳家告了许家之后,许家也不惧,在锦溪商会的支持下,许家同样用一纸讼状,把柳家也告到了州府衙门。 知府杜滨山看着摆在桌上的两份讼状,一份是柳家告许家的,一份是许家告柳家的,两份讼状都是由同一名讼师写的,内容都差不多,措辞大同小异,杜滨山头都大了。 百姓们的瓜吃不完,坊间也不消停,各种流言满天飞。 “柳家莫不是傻了,明知杜知府和许家是姻亲,还敢去告许家?难道就不怕杜知府护着许家,向柳家倒打一耙?!” “切!柳家可不是你想的软柿子!就算杜知府和许家是姻亲又能怎样?人家柳家和安襄王府还是姻亲呢!” “对呀!对呀!安襄王府是柳家的靠山!可不就是这样嘛!” “没错,真要论起来,现任王爷还得叫柳三老爷一声舅父呢!” 柳三老爷就是柳伯津。他是柳家二房的庶出,排行老三,故了解的人都称他为柳三老爷。 “对了,你们知道不,我听说当年老安襄王妃原本是要和许家议亲的,只是后来不知许家为何拒了柳家……” “哎哟,这事儿我也听说过,听说是这样的……” “原来是这样啊!许柳两家一直不对付,莫不就是因为这件事生了嫌隙?难道柳家竟是因此一直都记恨着许家?” …… 由于柳许两家在生意上的争端,襄州的水越来越浑。 转眼就到了清明节。这日,和往年一样,顾锦行一身素衣,打算去一座寺庙里面给黄氏上三柱香。 襄州城地处南北交通要道,也是南北客商云集之地,府城热闹繁华,因此城内外的寺庙道观倒是有不少。 顾锦行便让木青去叫来两个在襄州城土生土长的下人,向她们询问当地香火最盛的寺庙。 “要说我们这里最好的寺庙,莫过于丹华寺。”一个婆子说。 “是啊,丹华寺还是三十年前由慧明大师主持修建的。老奴听说,在二十年前,老安襄王爷从京城来到襄州就藩,第一次进丹华寺,还捐了五千两银子塑菩萨金身呢!”另一个婆子附和道。 “原来丹华寺竟是慧明大师主持修建的!”顾锦行有些惊喜。 慧明大师是有名的得道高僧。在宋夏朝,上至达官贵人,下至黎明百姓,几乎每一个人都相信,凡是同慧明大师有渊源的佛寺,必定能加持更多好运。 婆子洋洋得意,“小姐既是要为先夫人上香,不如就去丹华寺。听说丹华寺里超度亡灵最为灵验!” 另一个婆子又连连点头:“没错,如今丹华寺是襄州最大最好的寺院,老安襄王妃每年都要往这座寺庙去两三次,听说是去祈福!” 听见两个婆子的这些话,顾锦行的心里有数了,她便对木凤和木青说:“那今日我们就去丹华寺吧!” 木凤听了连忙去让人套车,又找了一个熟悉襄州城道路的下人来驾车。 见两个婆子还杵在自己面前,顾锦行让木青取了二两银子打赏。两个婆子接过赏银,欢天喜地退了下去。 顾锦行这才带着木青去到宅门口,与木凤一起坐上马车,往丹华寺的方向去。 就在顾锦行的马车快到丹华寺门口时,马车后面突然传来一阵“得得得”疾驰的马蹄声。接着,几匹快马从后面超过马车。跑到寺庙门前才停下。 候在门外的两个小沙弥立刻牵了马往马厩走去。从马背上下来的人则跟在一名身着月白色锦袍的年轻人身后,一起踏入了庙门。 “咦,小姐,前面那个人的背影奴婢觉得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木青突然说。 “那个穿灰袍的人好像是林恩!”木凤接话道。 第325章 林恩的过往 顾锦行蹙了蹙眉,朝木凤、木青二人看去。见二人都冲她点了点头,顾锦行便知晓了那行人的身份。 为了不与他们碰上,马车在丹华寺门前停下后,顾锦行又继续在马车上坐了一会儿。约摸半炷香后,才下了马车,朝庙门走去。 与京城的圆通寺相比,丹华寺不算大,前后只有三进。庙门进去之后,第一进院里就是观音殿,观音殿后的第二进院中是大雄宝殿,第三进院内则是伽蓝殿。 东西两侧又分别有药师殿、十八罗汉殿等。 顾锦行依次在观音殿、大雄宝殿和伽蓝殿前上了香,然后去为黄氏点了灯。 随后,顾锦行又让木凤捐了三百两银子的香油钱,才在寺内一名小沙弥的带领下,穿过十八罗汉殿,接着又穿过一扇拱形的月亮门,进了客院。 客院旁边是丹华寺的放生莲池,莲池的后面有一片碑林,还有两座梵塔。梵塔之间有一座牌坊,出了牌坊后,就是丹华寺的后山。 小沙弥推开其中一扇客房的门,唱了声佛号:然后道:“请女施主暂且在此休憩,到了晌午时分可移步去斋堂用膳。” “多谢小师傅,叨扰了!”顾锦行客气地说。 木凤反应迅速,拿出二两碎银塞到小沙弥的手中,笑着道: “听说你们丹华寺不仅香火灵验,素斋也有名,我们今日定要在此逗留一番。只是我们初次来,有些规矩不懂,有需要注意的,还望小师傅不吝提点!” 小沙弥本就为人机警,不然住持也不会把待客的活计儿交给他,当即就听懂了木凤的话意,也不推辞,坦然接过碎银就收入自己的囊中。 接着,小沙弥朝四周看了一眼,低声道:“今日本寺有贵客前来听住持讲经,小姐若无事,不妨就在这客房里歇着。小姐若是要出去,就在莲池周围走走看看,后山千万莫去。” 说完,小沙弥退后一步,唱了声佛号,“小姐稍坐片刻,小僧去为小姐泡一壶茶来。” 小沙弥说完之后,就退出了房间。顾锦行在房间里又等了约摸半炷香的时间,小沙弥才提着一壶热茶,带着茶具进来。 “有劳小师傅,我来吧!”木凤连忙伸手接过。 将手上的东西都交给木凤之后,小沙弥双手合掌,唱了声诺后躬身离开。 木凤把茶具摆放在桌案上,一边给顾锦行斟茶,一边问:“小姐,要不要我出去打探一下?” 顾锦行没有同意:“不用,你和木青也坐下歇会儿。” 于是,木凤和木青只好坐下来,陪着顾锦行一起喝茶。 客房里点着檀香,令人在放松的同时也有些昏昏欲睡。顾锦行在不知不觉中就有了困意。就在她合上眼,准备小憩一会儿时,突然一道响声破窗而入, 顾锦行顿时睡意全无。 木凤和木青也惊了一下。木凤立即跳起来,掠出门外。但适才的人显然功夫更好,等木凤出去时已不见踪影。 木青的视线投向声音落下的地方,很快就看见了地上有一块裹着纸条的石子。 木青上前把石子捡了起来,取下纸条展开,一行字跃入眼帘,“顾小姐,请到莲池旁边四方亭内见。林恩” “是什么?拿来我看看!”顾锦行见木青黑着一张脸,半天没声响,便开口问道。 “小姐,你可不能去!”木青脱口而出。 顾锦行的目光闪了闪,盯着木青手中的纸条,“何事?不能去哪里?” 木青这才知自己失言,不是很情愿地把纸条递给了顾锦行。 顾锦行看完纸条后,不以为意,“既然林先生约我见面,那就去一趟吧!” “可是小姐,他是安襄王的人!”木青不放心,想要劝阻。 “无事!他若是对我有恶意,定不会约我前去莲池边上的四方亭里见!再说了,不是还有你们两人跟着我吗!” 顾锦行的神色泰然自若,丝毫不见慌乱。她来时已经观察过,丹华寺的那处放生莲池总有僧人、知客经过,并不避人。林恩约她在此处见面,想来不会对她做什么。 此外,她和林恩并无交集。而林恩却在苍琨手下做幕僚。林恩能够以这种方式约她见面,想必是确有要事和她相谈。 因此,顾锦行也就打定了主意。 “走吧,去会一会这位林先生。”顾锦行一边说一边站起来。 木凤和木青见此,也不再阻拦,转身拿起披风替她披上,然后一起出了屋子,往莲池方向走去。 此刻,林恩正伫立在四方亭内,面朝莲池。莲池的水面上,波光潋滟,春日的暖风熏得人微醉。但是林恩却无比清醒。 他想起自己经历过的前半生。 林恩幼时父亲亡故,寡居的母亲靠给人缝洗浆补维持家中生计,供他读书。林恩天资聪颖,读书有过目不忘的本事,未及弱冠就已先后考过了乡试、县试、府试,被人赞为神童。 到了及冠之年后,他带着母亲的期望,满怀豪情地上京赶考。 林恩原本以为科考对他来说无异于囊中取物。然而,第一次应考却落了榜。他不服输,便客居在京城的一家寺院之中,一边苦读,一边靠给人写信写字赚钱度日。 但是,林恩连续考了多次,却每次都名落孙山。后来,直到一桩科场舞弊案被人揭发出来,他这才知道自己每一次的科考成绩都名列前矛,却都被人顶了包。 原来,先后有权贵之子贿赂科考官员。林恩在考试中作的文章引起主试官的注意。 主试官让人查探了他的底细,见林恩来自偏远地方,无权无势,在京城没有人脉,无人为他出头撑腰,就直接把他踢出了局,让权贵之子顶替了他的成绩和名次。 得知真相的林恩对科考骤失信心,心灰意冷、满怀悲愤之下沮丧离京,回到了家乡。但是,他回乡后不久,母亲就亡故了,两个妹妹也已经出嫁,家中再无旁人。 于是,林恩再次离开家乡,这一次,他开始四处游历。 林恩记忆力好,读的书多,所猎甚杂,尤其对术数有着极高的天份。在京城寺院客居时,寺院的主持看中了他的天分,暗中收了他做弟子,将自己在术数上的毕生所学倾囊相授。 因此,林恩在游历时,就以给人卜卦相面为生。 有一年,他游历到襄州城外,在给人卜卦时,竟被人讹上,以杀他来威胁。林恩不愿受人胁迫,情急之下试图跳江逃生。 然而,当时是夏季,江中正在涨水,原本不深不宽的河流,此时水势湍急。林恩一时大意,竟被湍急的急流卷走,幸得安襄王妃柳氏相救。 彼时,安襄王妃柳氏正带着年幼的世子苍琨和一队侍卫出行,临时在江边歇脚,结果就看见了一个被江水冲上岸的不省人事的书生。 安襄王妃遂命王府的侍卫将他救起。林恩醒来之后,得知是安襄王妃救了自己,遂去向柳氏磕头致谢。 柳氏在柳家接受过精心的教育,通晓文墨,与林恩略一交谈,便惊叹于他的才华,瞬即又想到自己的儿子苍琨,遂起了惜才之心。 那年,苍琨五岁,正是猫嫌狗嫌的年龄。苍琨不喜读书,已经先后把柳氏为他请的多名先生赶走。安襄王妃正在为给他请新的老师头疼着。 给王府世子当老师,这原本是一份受人喜欢的工作,因为报酬高,福利好。王府除了给束修,还管吃管住。 可是,苍琨早已经恶名在外,襄州城的读书人都知道,这位世子不待见老师,时常捉弄老师,令老师苦不堪言。 因此,当他们听说王府又要为世子请一位老师时,都不约而同地想逃走,唯恐避之不及,担忧不仅教不好世子,反而会惹来世子厌烦,既苦了自己,也累及家人。 所以,柳氏见林恩学富五车,当即就在心里打上了主意。当问及林恩的父母均已过世,自己在江湖中靠给人卜卦为生时,安襄王妃柳氏遂又起了恻隐之心。 于是,柳氏就问林恩愿不愿意进王府教世子读书。 林恩起初也迟疑,后来,心里转念一想,与其四处漂泊、居无定所,倒不如从此依附于王府生活,至少三餐有继。林恩就答应了下来,跟着安襄王妃一行人直接去了王府。 说来也奇怪,林恩做了苍琨的老师后,竟然对了苍琨的眼。苍琨不仅不故意为难他,反而对他执师礼,颇为恭敬。 在林恩的引导下,苍琨也收了心,专注于读书。林恩就这样在安襄王府待了下来。 苍琨幼时,林恩教他读书;苍琨及冠之后,林恩开始给他出谋划策。苍琨继承爵位,做了安襄王后,林恩自请成为苍琨的幕僚。 第326章 安襄王府示好 顾锦行走到四方亭时,林恩仍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顾锦行朝周围看了看,对木凤和木青说:“你俩就在这里等候,不要让人靠近。” “是,小姐!”木凤和木青齐声回答,同时提起了十二分的戒心。 顾锦行抬头向亭内望去,只见立在亭内之人穿着一袭灰色的长袍,头上用木簪束发,背影看上去颇有一种仙风道骨之感。 木凤和木青守在亭外,顾锦行一步步迈上石阶,走进了亭子。 亭子里面有一张圆形的石桌,石桌下面有四张石凳。在石桌上,还摆放着茶水点心,茶水正冒着热气。看着眼前的这一切,顾锦行的目光闪了闪,这显然是有备而来啊! 此时,林恩正面向莲池,背朝石阶,还未察觉到顾锦行的到来。顾锦行故意放重了脚步。 林恩听见脚步声,才蓦然回神,转过身来。顾锦行看见他的下颌处,依然还留着那一撮浓黑色的山羊胡子。 “林先生!”不等林恩开口,顾锦行就率先打了一声招呼。 林恩连忙迎上前,向顾锦行拱手抱拳道:“顾小姐,你能来赴林某之约,林某实在三生有幸!请坐!” 顾锦行也不忸捏,随意选了一张石凳坐下。 顾锦行坐下后,林恩落座在她的对面,然后亲手提起茶壶,先往一盏空杯中倒了些热茶,涮了涮杯子。洗完杯后,再往里面重新斟上茶水,推至顾锦行面前。 “顾小姐,这是今年的新茶,上好的雀舌,你尝尝这味道如何?”林恩说完,向顾锦行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顾锦行微微颔首。她端起面前的茶杯,细细观察了一番里面的茶汤和茶色,接着品了一口。 “果然是好茶!这茶叶,还是新茶的口感喝着更好!” “顾小姐既然喜欢,不妨拿些去喝。林某已经为你准备下了。”林恩笑道。 “先生有心了!”顾锦行也不推辞。 见顾锦行神色淡然,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林恩暗自点头。 “此时离用斋还有一个时辰,顾小姐不妨吃些点心垫垫肚子。这点心是王府的厨子做的,顾小姐尝尝这味道,不知能否同锦味轩的鲜花饼媲美?” 顾锦行听了浅浅一笑:“多谢林先生,我此时还不饿。不过,王府的庖厨想来手艺必定不错!先生若是不介意,与先生谈完事后,我会把这两碟点心带回去细细品尝。” “哈哈哈!”林恩大笑起来,“顾小姐真是风趣,有意思!有意思!” “林先生苦心约我见面,想必不会只是想与小女子讨论茶水点心吧!林先生倒是不妨直说!”顾锦行不闪不避地看着他。 林恩的眼里流露出掩饰不住的赞叹。他抬手捻着自己的山羊胡子,看着顾锦行道:“顾小姐冰雪聪明,我也不同顾小姐绕圈子。林某就直说了,我家王爷想和顾小姐合作做生意!” “合作做生意?”顾锦行讶然。 “是的,王爷想和顾小姐合作。” “王爷为何会想到与我合作做生意?我若是没有记错的话,王爷的外祖父家也是从商的吧!我听说襄州城内半数多的铺子都是在柳家的名下!”顾锦行似笑非笑。 “顾小姐说得不错!柳家一直支持王爷。王爷也很看重柳家。只是,王爷还希望能够和顾小姐合作!” “这是为何?”顾锦行目不转睛地看着林恩,有些茫然。说实话,她有些想不通这件事。 第327章 林恩游说顾锦行 林恩笑了笑,目光闪烁了两下。 “王爷一直想在京城里开两家铺子,只是苦于没有合适的营生。听说顾小姐在京城开了一家卖鲜花饼的锦味轩,还有一家卖各种花茶的锦茗轩,王爷倒是感兴趣,不知能否入股?”林恩斟酌着说辞。 顾锦行却没有被他这一套说辞迷惑,“京城世家众多,擅商的能人不少,王爷何不寻世家合作?” “同世家相比,王爷还是更愿意同顾小姐合作。顾小姐若是不信,不妨耐心听林某多说两句如何?” “愿闻其祥!” 林恩知道,若是不说些真话,只怕取信不了顾锦行,便开口道:“此处只有我和顾小姐两人,在下有些大胆之言,并不担心会被旁人偷听了去。林某就直言了。” 顾锦行微微颔首:“我亦不是多嘴好事之人。林先生直说无妨。” 林恩呷了一口茶,顿了顿,“不瞒顾小姐,当今圣上疑心甚重,一直防备我家王爷。王爷若与根深叶茂的世家合作,皇上必定忌惮。” 顾锦行没有料到他会说出这番话来,不禁扬了扬眉,却也没有打断他。 林恩继续说:“王爷为求自保,打消圣上的疑心,只能退而求其次。顾小姐的生意虽然不能和世家大族相比,但也有足够的实力。且顾小姐还得到了安定侯府和欧阳七公子的支持。 另外,王爷和林某听说京城的锦华书局,也是顾小姐名下的产业,而锦华书局还有明家的股份,可见顾小姐还有明家作靠山。 故,王爷和林某思来想去,顾小姐自然是合作的不二人选!” 听了林恩这番不疾不徐的话,顾锦行算是回过味来。与其说苍琨看上了她的经商才能,不如说是看上了她背后的欧阳澄溪、明家和安定侯府。 苍琨通过她,将利益名正言顺地与安定侯府、欧阳澄溪和明家捆绑在一起,这样既能拉拢侯府、明家和欧阳家,又能以她为掩护,蒙混过德昭帝的眼线,打消帝王的疑虑和忌惮。 这条计策可真是妙啊!顾锦行心中暗叹。这条计策也不知是苍琨想出来的,还是林恩想出来的,总之,由此可见安襄王府野心不小,也不容小觑。 顾锦行沉默半晌,方开口问道:“林先生能否告知,你们是何时注意到我的?梅州城外那次与先生偶遇,不知是先生有心还是无意?” 出乎意料的问话让林恩怔了怔,但他迅速反应过来。 林恩面色端肃,再次向顾锦行抱了抱拳,“实不相瞒,林某略微习过一些术数相面之学,梅州城外同顾小姐偶遇,林某观小姐面相,便知顾小姐非池中之物。 林某在掐算了一二之后,对顾小姐留了心,这才让人对顾小姐查探了一二。如有冒昧之处,还望顾小姐多多海涵!” “这么说,我的人一进入襄州,你们就知道了?柳家对锦记米铺和锦溪商会的挑衅,柳家的所作所为,也都一幕不落地被你家王爷看在了眼里?”顾锦行哂笑道。 “是!”林恩面色一红,他无法否认,却也有些尴尬。 襄州城的生意,从表面上看,大多都掌握在柳家的手中。但其实,真正的经济命脉,却被安襄王苍琨拿捏着。 这位安襄王苍琨,虽说年纪不足双十,外表霁月风光,实则是一个腹黑狠绝的角色,比起老安襄王苍昊有过之而无不及。 在顾青、严壮等人进襄州城买铺子、宅子的第一天,就被安襄王府的眼线注意到了。林恩识得顾青和严壮,自然知道是顾锦行那一行人来了。 于是,苍琨和林恩就安排了人盯着他们。 锦溪商会甫一成立,苍琨的人就顺藤摸瓜,查出锦溪商会和欧阳澄溪的牵扯。这也进一步促使苍琨打算和顾锦行合作。 欧阳家族虽然和宫中的静妃,还有清王、谦王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但是欧阳澄溪一直坚持不涉朝政,不插足于皇权之争,故也得到了德昭帝的信任。 在欧阳澄溪的带领下,欧阳家族成为宋夏朝独一无二的御用皇商。此外,苍琨还知晓欧阳澄溪乃暗楼之主。 所以,苍琨和顾锦行的合作,其实是煞费苦心,其真实的目的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顾锦行心思翻转,迅速将这其中的关窍想了个透彻。她冷静地直视着林恩,“林先生不妨说说,你家王爷打算如何合作?” 林恩见她直接挑破,也不拖泥带水,干脆地回答:“王爷目前能想到的方案是两个,请顾小姐参详!” “你说!” “王爷的意思,要么出三万两银子交给顾小姐,与顾小姐合伙做生意,无论是经营点心、茶叶,还是酒楼、戏楼,都由顾小姐拿主意。” “还有呢?” “如果顾小姐和欧阳七公子不嫌弃,王爷愿入股锦溪商会两成的股份。”林恩轻声道。 顾锦行听了,沉默一阵之后,才道:“林先生,此事我一人做不了主,等我同欧阳公子商议一下再说。” “那是当然!那是当然!”林恩忙道。 林恩也不指望顾锦行能即刻答复,只要她没有当场一口回绝,自然就有可以商榷的余地。 “林先生若无旁的事,我就先告辞了。”顾锦行边说边准备起身。 林恩把放在身侧的茶叶推到她面前,笑道:“这是顾小姐适才喝的雀舌,是十日前从王爷的茶园里采摘下来焙制而成,也是今年最新的茶。顾小姐若不嫌弃,就带回去尝尝。” “多谢了!请代我向王爷道谢,心意领了!” 林恩又朝顾锦行抱拳道:“今日见顾小姐颇为仓促,改日王爷与在下定携好礼上门拜访。” 顾锦行微微点头,“请代我向王爷道谢,心意领了!” 顾锦行微不可见地点点头,“林先生,我先走了!” 顾锦行说完,朝木凤看了一眼,然后起身离开。一直候在亭外的木凤接到顾锦行的示意后,跃进亭内,拿起茶叶,跟在顾锦行身后出了四方亭。 第328章 欧阳茹拒婚 顾锦行刚一回到宅子,宁香就交给她一封信。信被火漆密封,右上角粘着三片鸟羽。这是一封加急的密信,是欧阳澄溪写来的。 顾锦行心里“咯噔”了一下,随即撕开封套,取出里面的信纸。 欧阳澄溪在信中告诉她,安襄王苍琨在暗中寻找前宋国公后人——邓柘与邓柢(郑垚、郑磊)两兄弟。为以防万一,欧阳澄溪让她先将这兄弟两人送走。 顾锦行看完信,沉思片刻,提笔给欧阳澄溪回了一封信,将今日在丹华寺中面见林恩之事细说了一遍。 然后,顾锦行把信函用火漆封好,唤来一名欧阳澄溪的隐卫,令他火速将信送至京中。 隐卫拿着信离开。顾锦行又让人叫来郑壵和郑磊。 “小姨!”郑垚和郑磊走进书房,向顾锦行问安行礼。 “你们的表舅来信了,让你俩先行一步去江南。”顾锦行一边说,一边把欧阳澄溪的信递给他们。 郑垚和郑磊兄弟俩看完信,面面相觑。 “小姨,除了这件事,表舅还有其他吩咐吗?”郑垚问。 顾锦行摇摇头,“没有了,只此一件事。” 一路之上,郑垚和郑磊已经同顾锦行相处出了感情,乍然听闻要先行离去,如何舍得。 “小姨,我要和你们在一起,我不想离开。”邓磊的眼睛红了。他朝郑垚看了一眼,满脸流露出委屈的神色。 见两兄弟委委屈屈的样子,顾锦行在心里叹息一声。尚未及冠的少年,举手投足再是沉稳,也依然少不了几分孩子心性。 “今日我在丹华寺中,见了安襄王的心腹幕僚。安襄王盯上了你们的表舅,日后定然少不了生事滋扰。欧阳公子担心他发现你俩的行踪,才让你们先离开,到江南去。”顾锦行解释道。 听了她的话,两兄弟不置可否。 “为免夜长梦多,你们今晚就乔装离开。有欧阳公子的隐卫在,你们从襄州脱身想必不是难事。”顾锦行又说。 “小姨,那你能和我们一起走吗?”郑垚又问。 顾锦行又摇了摇头,“我暂时还不能离开。” 见两兄弟神色黯然,顾锦行旋即又解释道:“你们先下江南,去欧阳家的老宅避一避。七公子都已经替你们打点好了。等这边的事一了,我就去江南寻你们。” 顾锦行说完之后,拿起火折子,将烛台上的蜡烛点燃。随后,她拿过欧阳澄溪的书信,放在烛火上付之一炬。 郑垚和郑磊见顾锦行主意已定,只好接受现实,先回去收拾,准备半夜动身离开。 欧阳澄溪的隐卫有自己的联络和传信方式。顾锦行写的信,不到三日就被送进了京城,送到了欧阳澄溪的手中。 彼时,欧阳澄溪正在他的一处私宅中,半卧于榻,一边听歌姬弹奏着琵琶,一边听手下的大管事拿着账本,向他汇报霓裳阁、织锦坊、珍味楼等铺子里面的流水和赢利。 欧阳澄溪从隐卫的手中接过信,徐徐展开后,一目十行地看完。然后,他沉吟半晌,挥手让歌姬退下。 “你也出去吧!”欧阳澄溪对站在身旁的大管事说。 大管事急忙抱起放在桌上的一摞账册,躬身退下。 欧阳澄溪朝着空中懒洋洋地打了一个响指,眨眼之间,一名隐匿着的隐卫就凭空落在了地面,朝着欧阳澄溪半跪、低头、双手抱拳。 “属下欧阳北请主子吩咐!” 欧阳澄溪朝他看了一眼道:“你去一趟襄州,替我带话过去,襄州的事请让顾锦行斟酌着办,不必事事都问我。只是苍琨此人,不得不防,让她多加小心。” “是,主子!”欧阳北应道。 顿了顿,欧阳澄溪又问:“最近几日,凰山那边可有消息回来?” “尚无消息!”欧阳北回答,随后又说,“不过,商世子也在让人查安襄王府和凰山。” 欧阳澄溪一听便笑了,“如此甚好!既然他也在查,那就让咱们的人都撤回来吧,不必再浪费精力和财力。” “是,主子!” 欧阳澄溪想了想,又说:“也不知商翟的人究竟打探到了多少消息,不过,我们得到的消息可以大致透露一些给他们。” 欧阳澄溪吩咐完后,又看向隐卫:“你去吧!另外,你暂时不必回来了,就先留在顾锦行的身边。苍琨此人阴险,你务必要护好她!” “是,主子!”隐卫迅疾离去。 傍晚时分,欧阳澄溪离开私宅,回到静园。他刚进院子,欧阳茹得到消息,就闯了进来。 “七哥,我不想嫁去益亲王府!我不要给那个鳏夫做续弦!我要退婚!你快把亲事给我退了!” 欧阳澄溪一听,当即就一个头两个大,他朝欧阳茹厉声喝道:“十一妹!” 欧阳茹被吓了一跳,双目圆睁,不可置信地瞪着欧阳澄溪。 “七哥,你凶我!你竟然凶我!”欧阳茹一说完,眼泪就“啪嗒、啪嗒”地流了下来。 欧阳澄溪的心顿时就软下去。 世人皆说他冷心冷情,殊不知他对唯一的嫡妹却包容倍致,总是愿意将她捧在手掌心,愿意无条件地满足她。 但也正是因为他无底线的包容和溺爱,竟养出了欧阳茹那拧巴的性子。想到这里,欧阳澄溪的心里充满挫败感。 “十一妹,你的年岁已经不小,放眼京城,益亲王世子已是难得的良配!”欧阳澄溪苦口婆心,试图劝服妹妹。 在对待自己的亲事上,欧阳茹始终拧着性子,已经走进了一条死胡同,这令欧阳澄溪头疼不己。 “你若是实在不喜益亲王世子,还有礼亲王世子,他的年岁、家世、身份都与你相当。另外还有明家大公子……”欧阳澄溪耐着性子,继续劝说。 “不!我不要嫁给他!我不想做续弦!我要嫁给商翟!七哥,你同商翟交情匪浅,你去替我说说,好不好?商翟看在你的面子上,他一定会娶我!”欧阳茹哭着求道。 欧阳澄溪瞬间就没了耐心。 “商翟究竟有什么好?那人就是一个冷面阎王!他对你没有半点儿情分!他这辈子都不会娶你!醒醒吧!死心吧!” 欧阳澄溪拂袖而去! 第329章 杜滨山的难题(1) 因为柳许两家的讼状,襄州知府杜滨山一连几日都未曾睡过一个好觉。他的两只眼睛布满红血丝,眼圈乌青乌青的。 往日断案,无论是旁人告柳家的讼状,还是旁人告许家的讼状,杜滨山闭着眼睛都会偏袒几分,只因柳家他惹不起,许家同他是姻亲,他也不想惹。 可是眼下,偏偏是许家和柳家对上了,两家互相告对方。 许家在递状纸的时候,让下人去杜府送了五百两银票,还去见了大少夫人许氏,并且给许氏刚生下来的胖大小子,杜滨山的嫡长孙送了不少东西。 而柳家在递状纸的时候,也给杜滨山送了八百两银票。 杜滨山虽然贪财,却也知道柳许两家都不是他能得罪的人,他可不敢为了几百两银子,就和柳许两家翻脸。 杜滨山真是愁,短短几日,愁得人都瘦了一圈。 杜滨山的长子杜安铭,也就是娶了许家二房嫡女许卿云的杜大公子,看见自己的亲爹为了柳许两家的案子左右为难,愁得寝食难安,纵然他有心偏向妻子和岳家,也不忍心让父亲为了许家得罪柳家。 杜安铭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他跑到杜滨山面前,“爹,许柳两家的案子,您何不去问问王爷的意思?” “问王爷?”杜滨山怔了一下,转头看向儿子。 “是啊,爹,您听我说,”杜安铭一边说,一边替杜滨山倒了一杯茶。 “说起来,柳家是王爷的外家,与王爷沾亲带故。不管王爷对柳家的态度如何,那都不是我们能够得罪的。” “铭儿,你说得对!”杜滨山听了儿子的话,频频点头。 杜安铭又说:“可是许家毕竟是卿云的娘家,是咱们的姻亲,咱们总不能因为柳家,置许家于不顾。何况卿云刚生下儿子的长子,您的嫡孙,卿云的面子您不能不给。” 杜滨山听懂了儿子的意思,“所以,你让我先去探探王爷的口风……可若是王爷偏帮着柳家,要治许家的罪,那又该如何?” “爹,儿子大胆猜测,王爷大约既不会偏帮柳家,也不会偏帮许家,在柳许两家之间,王爷定会一碗水端平。”杜安铭笑道。 “哦?这又是为何?”杜滨山不解,但他看见儿子脸上流露出来的笃定的神色,却也不似在作假。 杜安铭咳了两声,朝屋子里扫了一眼,在旁边侍候的下人立刻明白他的意思,退了出去。 杜安铭压低声音道:“爹,儿子前两日同淮之喝酒,听淮之说了件事,您猜是什么?” 杜安铭说的“淮之”,是许家二房嫡子许卿言,字淮之。他与许卿云一母同胞,是杜安铭的小舅子。 “哦?臭小子,跟你老子还卖什么关子!还不快说!”见儿子神色郑重,杜滨山好奇不已。 杜安铭凑近杜滨山:“爹,深得王爷看重的那名师爷林恩,您可有印象?” 杜滨山点点头,对于安襄王苍琨的这位左膀右臂,他自然知道。 “爹,我听淮之说,那位林师爷有两日登许家的门,去的都是大房,见了许家的家主。 有一日,林师爷离开许家时,手上拿了一幅画轴。林师爷走到大门外时,画轴无意间落到了地上,正巧被淮之撞上。 淮之低头捡画轴时,随意瞟了一眼。结果你猜,画轴上画的是什么?” 说到这里,杜安铭顿了顿,见杜滨山听得认真,不由得有些得意。 “爹,我告诉你,林师爷拿走的那幅画轴,上面画的是许家大房嫡小姐的小像!” 杜滨山微微一惊,“安铭,你说的可是真的?” “这是淮之醉酒后亲口说的,我还能骗爹不成!” “这……这……”杜滨山一时迷茫,想不透其中的深意,“安铭,林师爷拿走许家大房嫡小姐的画像,这是何意?” “爹,王爷只比儿子小两岁,儿子都已经娶妻生子,王爷还没有娶正妃呢!听说连侧妃都没有!” 听了儿子的点拔,杜滨山恍然大悟,“难怪!王爷洁身自好,莫要说正妃侧妃,听说至今连个侍妾都没有!” 杜滨山背着双手,在屋子里来来回回地走,直到大约一柱香后,他才把这个消息彻底消化掉。 “安铭,你的意思是,王爷看上了许家大房嫡女?” “看上倒未必!比起王府,许家只是一个商户,门第太低,同王爷相比地位悬殊,” “那王爷为何会起这心思?” “儿子问过卿云,那位许家大房嫡女小字卿英,比卿云还要小上两岁。儿子揣测,王爷想要同许家联姻,或许是为了这个!” 杜安铭一边说,一边指着桌上的一只匣子。匣子是打开的,里面放着的正是柳家和许家送来的银票。 “若是为了银票,王爷直接找柳家岂不更方便?”杜滨山有些不太理解,“安铭,你说王爷对柳家,究竟是什么态度?” “爹,说到底,王爷就是咱们这襄州的天!即使柳家和王府沾亲带故,王爷也不会喜欢柳家一家独大。 如今,柳家的生意在这襄州城里占了大半数,柳家几乎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王爷自然要对柳家有所制衡,他才好拿捏!” 听了杜安铭的话,杜滨山双手抚掌,“我儿说得对极!看来这许家是走了狗屎运!许家大房的嫡小姐,就算做不了正妃,一个侧妃也是跑不了的!” “是的,爹,眼下,想必王爷会笼络许家,不会偏袒柳家!”杜安铭笑道。 “好儿子,你说得太对了!”杜滨山感慨至极,再也坐不住了。他伸手拍了拍杜安铭的肩,“我这就去王府拜见王爷!” 杜滨山说完后,就让人准备拜帖和轿子。然后,他急急忙忙换了一身得体的衣服,拿起两份讼状,坐着轿子去了安襄王府。 第330章 杜滨山的难题(2) 苍琨和林恩正在王府的书房里议事。 “先生和顾锦行谈得怎么样?她可有答应下来?”苍琨问。 “王爷稍安勿躁,且耐心等上几日,想必顾小姐还要再问问欧阳七公子的意思。”林恩朝苍琨拱了拱手,劝说道。 “哼!本王愿意同她合作,无非就是为了欧阳澄溪和他背后的家族与势力!当然,本王也有意拉拢安定侯府! 至于没落的顾家,一个小女子,不过就是凭着有几分小聪明,略微有些经商的手段罢了,本王又岂会在意!” 苍琨不屑道。 听了苍琨的话,林恩不好反驳,只好委婉道: “王爷,属下听闻那位欧阳七公子极不好打交道,能够与他平等共谋事的人一张手指都能数得过来。他能看得上顾小姐,还愿意同顾小姐合作,想必顾小姐也是有些本事的。” 苍琨没再吭声。 过了一会儿,林恩又问:“王爷,许家那边还在等您的答复,不知您的意思是……” 苍琨想了想,“许家若是同意,就按侧妃之礼下聘吧!” “是,王爷,属下明日就去许家走一趟!”林恩应道。 苍琨看着他,“先生,我同你说过了,你是本王的老师,在本王面前,不必自称属下。” “王爷此话不妥!”林恩忙道,“林某才疏学浅,当年厚着脸皮教了王爷数日,没有误了王爷已是万幸,万不敢再以老师自居!且我已效忠王爷,您就是我的主子!” 林恩满脸谦卑之色,悉数落入苍琨的眼中。对于林恩的忠心表白,苍琨很是满意。 “对了,我听说许柳两家有些冲突,还都写了讼状,告到了杜滨山那里!你给我说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苍琨问。 “是,属下也听说了这件事!”林恩回答道:“先是柳家砸了许家的商铺,许家报复回去,也砸了柳家的铺子!” “是何原因?竟发展到砸铺子的地步?” 林恩看了苍琨一眼,“这件事情说起来,其实同顾小姐和欧阳七公子也有些关系。” “哦?” 于是,林恩便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详细说了一遍。 “有锦溪商会的支持,许家一夜之间就把柳家的生意挤垮不少,柳家损失不小,自然不服气!柳家派人去砸的那些铺子,都是许家从那些依附于柳家的小商户的手里买过去的!” “原来如此……”苍琨的手指敲着桌子,“那么此事,杜滨山是如何断的?” “这……属下倒是还没有听说!想必杜知府也很为难!”林恩笑了笑。 两人正说到这里,就见王府的管事手中拿着一张拜帖走了进来。 “王爷,杜知府求见,正在府门外等候!”管家毕恭毕敬地把拜帖双手呈上。 苍琨接过拜帖看了一眼,就随手丢到桌上,哂笑道:“好一个奸滑的老狐狸,想必是来向我讨主意的!让他进来吧!” 得了苍琨的吩咐,管家立刻前去府门外接人。杜滨山早已下了轿,此刻正站在王府大门前,一边徘徊,一边焦急地朝王府里面张望。 守在王府门前的小厮早已经把他的拜贴递了上去,却久久不见回音。就在杜滨山想要打退堂鼓时,竟远远地望见王府管家正朝自己奔来。 杜滨山顿时喜出望外。有管家亲自来接,王爷定然是要见他的。 果然,管家来到杜滨山面前,冲杜滨山笑道:“杜大人,王爷在书房等您,请随小的来!” 安襄王府建得恢宏大气,杜滨山跟随着王府的管家,穿过回廊,绕过亭台楼阁,走了大约百十来米,来到苍琨的书房。 面对苍琨,杜滨山竟有些战战兢兢的感觉。眼前的人虽然年轻,也不过是十八九岁的少年,却不怒而威,杜滨山一哆嗦,脚下一滑,竟跪了下去。 “下官杜滨山参见王爷!” 苍琨面无表情地俯视着他,“说吧,来见本王所为何事?” “王爷恕罪!请王爷恕下官鲁莽!”杜滨山一时惶恐,险此忘记自己来此的目的。 “下官在数日前,分别接到柳家和许家的讼状。下官愚钝,不知该作何处置,苦思数日也无决断,故特来求教于王爷,肯请王爷指点迷津!” 杜滨山一边说,一边取出柳许两家的讼状,一并递了上去。 苍琨漫不经心地接过状纸,快速看完后,一下就将状纸拍在桌上,只听见“啪”的一声脆响,震得茶汤四溅。 “杜滨山,如此简单的事,你竟还要来问我?你真当本王闲着无事可干?!”苍琨质问道。 “王爷恕罪!王爷恕罪!下官不敢!”杜滨山吓得面上颜色尽失,不住地向苍琨磕头。 “蠢货!”苍琨怒骂,“林先生,你来告诉他,此案应当如何断?” 林恩自杜滨山进来后,立在苍琨旁侧,一直默不作声,充当着隐形人和背景板。听见苍琨的话,他这才走上前,从桌上拿起许柳两家的状纸。 看完状纸后,林恩对杜滨山说:“杜大人,许家和柳家无论谁是谁非,在此次事件中都罪责难逃。” 杜滨山听了,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看了看林恩,又看了看安襄王苍琨。 “在下愚钝,还请林先生明示!” 林恩也不指望杜滨山当即就能明白过来。他干脆地说: “许家、柳家公然打砸对方的铺子,严重扰乱了商市交易,惑乱了民心,依我看,就各罚五千两银子作为惩戒吧,以儆效尤!王爷,您说呢?” 苍琨听见他说的话,赞许点头道:“林先生的这个提议很好,公正公平,处置得当!” 接着,苍琨又转头看向杜滨山,“杜大人,你可听清楚了?” “是,下官一字不落地听清楚了!”杜滨山忙不迭地回答。 “既然听懂了,杜大人就赶紧去办案吧!” “是,下官告退!下官告退!”杜滨山得到允诺后,赶忙连爬带滚地出了安襄王府。 杜滨山离开后,书房内又陷入了一片诡秘的静谧中。 杜滨山不仅爱财,也贪生怕死,所以,他其实早就暗中向安襄王府投了诚。故杜滨山不管犯多大的失误,苍琨都总得给他留几分面子。 事实上,整个襄州官场几乎都在苍琨的掌控之下,包括襄州总兵温伯良,多少也算是安襄王一系的人。 “王爷若无事,属下先告退!”半晌之后,林恩开口道。 “去吧,盯着顾锦行那边的动静,把锦溪商会也替本王盯紧!” 第331章 三皇子苍北谋反 如今的宋夏,皇宫中歌舞升平,京城等地看似繁荣,其实已潜伏着重重危机。在西北边关有鞑靼侵犯,在北部之境有胡戎作乱,在南疆离国也在虎视眈眈。 但是,各地驻军经过大大小小的战事,剔除陆续阵亡和伤残的人员,兵力在日益减少, 因为灾荒,黎民百姓中的死亡率居高不下,出生率低,各地人口都在减少,青壮力已经明显不足,朝廷下旨为边关驻军征召的人数远远达不到要求。 除了边关战事,宋夏朝的江山,还面临着藩王割据,皇权被挑战的危机。 前临江侯江一清在流放途中,买通了官差死遁,逃向了涂州。三皇子苍北,汤太师带着嫡孙汤玮,也逃离京城暗中往涂州奔去,并与江一清在涂州会合。 涂州荒远偏僻,且山高林密。当年,江一清为三皇子苍北豢养的数万私军,就分散隐匿于涂州的深山密林之中。太子苍舒曾经派人前来搜寻,也一无所获。 苍北一行人到了涂州之后,在汤太师、江一清及数万私军的拥立下,苍北自称涂州王,并率军队在一夜之间攻占了涂州县衙。 随后,苍北下令将涂州官场中人全部召集在一起,当着众人的面杀了知府。其余诸人,但凡愿意归顺的,皆给予一条生路;而那些不愿意听命于苍北的,则被尽数斩杀。 苍北将涂州官场肃清,都换上了自己人,并将汤玮任命为涂州知府。 苍北控制了涂州之后,为了避免消息走漏,下令封锁了涂州所有外出的路口,设置了重重关卡,只有持关卡通行令的人才能离开涂州,而这些人无不是苍北的心腹。 为了保持涂州与外界正常的通商,避免行商走漏消息,汤玮又在苍北的授意下,从私军中挑选出一批既忠心又有经商头脑的人组建成了一支商队。 涂州的商户不被允许外出行商,所有的生意往来,都要交由商队负责。 商队将外面的货物运来,转卖给城内的商户,又把城内商户手中的东西,倒卖出去,既通了有无,苍北也伺机从中敛财。 因此,在苍北等人的严密控制下,涂州的消息一直不为外界所知。德昭帝更不知道涂州已经变天了。 终于,在德昭二十八年的春天,苍北祭起大旗,打着“清君侧,废太子”的名义,出兵北上,正式反了。 当消息传至京城时,德昭帝正在上早朝,接到八百里加急快报,惊得险些从龙椅上跳起来,一口老血喷出,当着众文武百官的面晕厥过去。 百官和内侍们也慌了,有的喊人,有的叫传太医,有的去后宫通风报信,大殿上顿时乱如菜市场。 德昭帝迅速被挪去寝宫,整个太医院的太医都来了。太医院院正亲自为帝王把脉,其余的太医侍立一旁。众文武百官和内侍,乌央央的一群人,则跪在寝宫外等消息。 消息传到了坤宁宫。诸葛皇后每日早课都要亲自书写两页经文。这天,她刚搁下笔,就听闻三皇子反,德昭帝吐血晕厥。 诸葛皇后也顾不上用早膳,立刻坐上鸾轿,带着一众宫人往皇帝的寝宫赶去。来到德昭帝的寝宫,院正已经把完了脉,正在开药言方,副院正正在为皇帝针灸 众人看见皇后,齐齐请安。 “免礼平身!快快告诉本宫,皇上情况如何?”诸葛皇后急切地问。 “皇后娘娘宽心,皇上只是一时急怒攻心,气血上涌才导致的昏迷。等刘太医施过针后,皇上就能醒来!”院正俯首回答。 诸葛皇后听了舒了一口气,“那就好!有劳几位太医!等皇上醒来,本宫必有重赏!” “这是臣等应该做的!”众太医异口同声地回答。 扎完针后,过了约摸一刻钟,德昭帝悠悠转醒。他一睁开眼,就看见了诸葛皇后那张经过岁月的沉淀,愈发端庄贵气而又不失威严的脸。 “皇后?”德昭帝还未完全清醒过来,犹未记起在他昏迷之前发生的事。 “皇上醒了!”诸葛皇后面上绽放出笑意,转身从内侍的手中接过温热的汤药。 “皇上,让臣妾喂您喝药吧!”诸葛皇后一边说,一边用汤匙舀了一勺,先放在自己的唇边试了试温度,再递到德昭帝的面前。 一名内侍已经将德昭帝扶起,并在他的后背塞了两个软垫,让他能靠在软垫上吃药。 看着黑色的药汁,德昭帝皱了皱眉,“朕无事!朕不喝药!” “许院正说,皇上日理万机,操持国事过于疲乏,导致肾气不足,肝火过旺。这是为您开的调养身体的滋补药!皇上莫要任性了,快些趁热喝了吧!”诸葛皇后叹了口气。 德昭帝最不喜的就是喝汤药。但他还是硬着头皮把诸葛皇后亲手喂他的汤药一勺勺喝了下去。喝完药后,他的思绪也慢慢回笼。 “苍北那个逆子!朕难道对他不好吗?他竟然敢谋逆!他竟然要颠覆朕的天下!是谁给他的胆子!”德昭帝终于想起了他接到的那份加急军报,再次怒火升腾。 诸葛皇后听了,心里嗤笑一声,暗道,那杂种的野心还不是被皇上给养大的!说来说去,他的胆子也是让皇上给惯出来的! 懿德贵妃是德昭帝的初恋。当年,若不是因为有诸葛家族,皇后之位又岂能轮到诸葛长容!即使懿德贵妃死了,德昭帝对她也念念不忘,继续宠她生的儿子,却养出一个眼里无君无父的白眼狼! 想到这里,诸葛皇后说不清楚自己是高兴,还是幸灾乐祸?总之,这是她乐意见到的!若没有苍北的衬托,又怎能突显出太子苍舒对德昭帝的忠孝情义! 若不是顾忌着还在德昭帝的寝宫,诸葛皇后真想大笑两声,报应啊!真是报应!皇帝,这就是你最宠爱的儿子!这就是你最宠爱的女人给你生的儿子!这是你自己一手促成的,可怨不得旁人! “皇后,苍北如此不忠不孝,等朕拿下那个逆子,定要将他千万万剐!”德昭帝怒火中烧地道。 诸葛皇后极力压制住心里欢欣的情绪,脸上流露出哀戚的痛色,用她那柔得仿佛能滴出水的声音劝道: “皇上息怒!三皇子到底是年轻,不知天高地厚,也怨臣妾从前对他溺爱过深,管束不严,养成了他张扬不知收敛的性情,真正是半点儿委屈也不肯受!” 诸葛皇后说完,又假意拿着绢帕擦了几下眼睛。 德昭帝对她的“表演”深信不疑,转头吩咐内侍,“去郡王府传朕口谕,宣商郡王和世子商翟进宫,朕要同他们父子商议退敌之事!” 第332章 南下平叛 一直跪在寝宫外头的文武百官得知德昭醒来,龙体无碍之后,都舒了一口气,暗自庆幸不己。接着,宫人传皇后懿旨,让大家不必再跪,各自回家。 商郡王和世子商翟刚回到郡王府,还没有来得及脱下官袍,又接到德昭帝宣召进宫的口谕。于是,商郡王和商翟再次进宫。 德昭帝喝完药,冲诸葛皇后发了一通牢骚之后,心里的怒火稍稍平息了下去,便移驾到御书房召见了商郡王和商翟。 商翟在军中历练过,在西北卫所带过兵,屡立军功,还是御封的骠骑大将军。因此,一番密谈之后,德昭帝便给了商翟虎符,令他从各军营抽调十万精锐为先锋,前去迎击苍北的叛军。 随后,德昭帝又下旨给安定侯和都军侯,令他二人各自率严家军和晏家军驻扎到京郊,抵挡叛军入京。 接着,德昭帝还传旨到工部和户部,下令工部招募工匠打造战车、火械,征召百姓修筑加固外城墙和壕沟,户部征集钱粮,总之做好一切战备。 最后,为了避免人心惑乱,德昭帝又下旨让京兆尹府尹莫隐加强京城的治安,防止生变。 很快,三皇子举兵谋反的消息就传开了。京城内,由于德昭帝已有所布置,虽说难免人心惶惶,但到底还是没有乱起来。 除了空气中多了些紧张的气息,各世家高门的生活依然井井有条,老百姓们的日常也在按部就班。 在京城天一茶楼的一间密室里,欧阳澄溪看着站在他面前的心腹大管事陈庆,“战火倒不一定会蔓延到京城,不过该有的准备必不可少。今日午后寅时,召集所有管事,尽快安排好铺子事宜。” “是,公子!老奴这就下去安排!” 陈庆正要离去,欧阳澄溪又叫住他,“且慢!顾家三房那边也去通知一声,还有锦味轩、锦茗阁、如意坊,都莫要忘了!严钰那边也去知会一声,顾锦行留在京郊庄子上的那些人,尽早做出安排!” “是,公子!” 陈庆离开后,欧阳澄溪转头看向虚空中的一角,“襄州和江南可有消息传来?” 欧阳澄溪的话音刚落下,头号心腹隐卫欧阳朴就落在他的脚下。欧阳朴单膝跪地低头,双手抱拳,“主子,邓柘、邓柢二位公子已平安抵达老宅,顾小姐在襄州一切平安,只是安襄王的人盯着紧。” 欧阳澄溪的眸色暗了暗,思索一番后,对欧阳朴道:“给苍琨传话,他想要和皇帝老儿分庭抗礼,本公子可以助他,只是锦溪商会和顾锦行名下的生意让他不要打主意。” “主子?”欧阳朴蓦然抬头,“这样一来,主子岂不会卷入皇权之争?” “皇权之争?呵呵,就算不争,你以为本公子又能独善其身?”欧阳澄溪哂笑一声。 “从暗楼调五百人去襄州,想办法控制襄州的粮仓!还有民间的粮船、米铺,能收购的悉数收购,就以锦溪商会的名义。” 欧阳朴略显迟疑,“主子,若是安襄王要插手……” “那就打!”欧阳澄溪面无表情地发话! 欧阳朴顿时有些无语,心想暗楼五百人,若真要对上安襄王的兵力,焉知挨打的不是自己?不过,安襄王既然有求于主子,想来也不会是冲动之人,多少总得给主子一些好处。 欧阳朴便没再多说什么,不折不扣地去执行欧阳澄溪的命令。 安定侯府的祺晖堂内,严二夫人面色不安地问小明氏:“钰儿和京儿怎么还不回来?锦行那边有没有送信过去?眼看就要打仗了,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娘,在外可如何是好?” 严二夫人说着说着,眼圈忍不住就红了。她是真担心啊! 顾锦行自六岁始,大多时间都寄居于侯府。黄氏去世后,顾锦行和顾安鸿、顾安飞兄弟更是在她面前长大。严二夫人早已拿顾锦行当亲女儿对待。 “母亲莫要担心。表妹的身边有夫君给的侍卫,功夫都不弱。儿媳听夫君说商世子还给了表妹暗卫。”小明氏安慰道。 严二夫人倒是愣了一下。她抓着小明氏的手,“你说什么?商世子给了你表妹暗卫?他为何会给你表妹暗卫?” 小明氏这才情知自己说漏了话,敢情严二夫人还并不知道商翟对顾锦行的情意。不过,小明氏也就是听严钰说了那么一嘴,也不能确定。 “母亲,儿媳只是听夫君说,商世子在锦行表妹开的那家名叫锦味轩的铺子里也投了钱。想必世子念着与表妹的合作,为了她在路上的安全,故才给了些人。”小明氏汕汕解释道。 严二夫人有些沉默。她也是心思通透之人,焉能不察觉其中的怪异?! “心兰,你锦行表妹离京时,我这心里就犯嘀咕。你说她在京城里待得好好的,在京城的生意也做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想着要离京?”严二夫人心头疑窦再起,便问了出来。 “我前后琢磨了一下,如今听你这么一说,倒是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来,在你表妹离京的前两日,商世子正好同章家嫡女订了亲,莫非……”严二夫人再次愣了愣。 小明氏见婆母几乎就要窥探到了真相,忙打断她:“母亲,您何不等夫君回来问问?表妹的事,夫君都清楚。” 严二夫人连连点头。 就在这时,严钰和严京风风火火地走进了祺晖堂。 “母亲!”严钰和严京来到严二夫人面前,正要行礼,被严二夫人一把拉住,“钰儿、京儿,外面形势如何?襄州的局势可还稳当?这兵荒马乱的,你们表妹能不能有事?” “母亲放心,叛军北上走的是另一条线路,距离襄州远着呢,战火波及不到那里去,表妹在襄州待着倒是安全的。”严钰连忙宽慰道。 严二夫人这才放下心来,遂又问道:“刚才我听你媳妇说,商世子给了你表妹几名暗卫?钰儿,你老实说,这是怎么回事?不许瞒我!” 严钰朝小明氏看去,小明氏满脸无奈,冲他使了个眼色,严钰当即明白了她的意思,对严二夫人笑道: “母亲且放宽心!商世子为何会给表妹暗卫,这件事情儿子也不甚清楚,不过儿子知道,商世子对表妹不会有恶意!” 听了严钰的解释,严二夫人便也没再继续追究,只问:“若这仗真打到京城来,你表妹在京郊的那些庄子田地,还有城里的铺子可怎么办?还有咱们家的那些产业,我和你媳妇名下的那些嫁妆铺子!” 听了严二夫人的话,小明氏也担忧地望着他,俨然严钰就是她们的主心骨。 “庄子、田产、房宅、铺子这些都是没有办法挪动的,若是叛军真的打来了京城,也只能听天由命。”严钰说。 接着,他又道:“不过,咱们还是要做好万全的准备。母亲提前收拾好细软,像银票、房契、地契,都要随身携带,衣物、被褥也准备一些。还有,家中要多备些粮食。 至于那些名贵的字画、古籍、古董,以及金银玉器等摆件,名贵的家具,携带不便,依儿子看,倒不如都移去一个稳妥的地方存放。” 严二夫人连连点头,“如此甚好!” 接着,严二夫人又看向小明氏,“锦行走之前,把她那几处宅子的钥匙都放在了咱们这里。你明儿去看看,屋子里但凡值钱的东西,也先替她收起来。” “是,母亲!”小明氏应道。 严二夫人又对严钰和严京说:“你们兄弟去看看把安鸿和安飞接回来。我听你们的大伯母说,京郊如今都是驻军,他们留在庄子上实在不妥。还有锦行的庄子上那些得用的下人,能带走也一并带走吧。” “是,母亲,儿子们明日就出城。”严钰和严京应道。 第333章 与她相见 德昭帝自继位之后,就开始陆续撤裁勋贵手中的兵权。安定侯府原本有十万严家军,被德昭帝裁至了五万。其中,三万人马被世子严硕带去了南疆,京城安定侯手中仅余两万人马。 属于都军侯府的晏家军如今也只剩不到五万,其中三万多被都军侯世子带去了边关,京城也只有一万余人。 除此之外,驻守京城还有二十万人马,分属于东、西、南、北四营,分别驻守在京外东、西、南、北四道关隘之上。这批军队直接被掌控在德昭帝的手中。 商翟拿到虎符和圣旨之后,在四营挑选了十万兵马集合,又派出斥侯前去打探叛军消息。 苍北的叛军从涂州出发,北上有两条路线,一条是西路,从涂州往西,沿边界向北,再直插京郊腹地,只要过了京西关隘,就能直抵京城的城门之下。 另一条路线是东路,出涂州向东北行,经襄州、定州、遂州,北上泰州、梅州,最后通过京南关隘直抵城门。 东路城池多,驻军也多,襄州、遂州等城都有重兵把守,且襄州凰山还藏匿着安襄王苍琨的约三五万甲兵。 与东路相比,西路城池较少,且各城池的兵力都主要集结于边界沿线,以对抗外族的入侵。 先前,苍北曾派人同苍琨联络,试图说服苍琨一同举兵,被苍琨所拒。苍北担心在北上途中腹背受敌,亦不敢冒险,遂果断放弃东路,选择西路。 苍北同汤太师、汤玮等人商议之后,制定出一个计划,那就是派细作潜出边关,游说鞑靼各部落同时前来进犯宋夏,然后趁西北各城池守军忙于抵抗外族,无暇他顾之际抢道北上。 叛军在北上之时,还在沿途不断招兵买马。 商翟收到斥侯送回的军情后,果断将人马分成了三路,一路人马约七万兵马,由心腹副将率领,直接沿西路迎击叛军。 一路两万多兵马,由另一名心腹副将率领,乔装成百姓,在西路沿线,借由叛军招兵买马之际,混入叛军之中,随时里应外合。 商翟自己则带着不足一万轻骑,准备从东路南下,经梅州、泰州到定州,再绕道西路,从背后包抄叛军。 于是,安排妥当之后,商翟便带着数千轻骑一路南下。 抵达定州后,趁着夜晚人马扎营歇息之时,他脱下战袍,换上一身夜行衣,带了两名暗卫,骑上一匹千里驹,朝着襄州城飞驰而去。 这是一个月圆之夜,已近丑时,顾锦行躺在卧榻之上却辗转难眠。也不知为何,今日总是心绪不定。实在睡不着,最后,她干脆坐起来,披上衣衫下床,点燃蜡烛后,拿起白日里没有看完的账薄。 商翟将马匹留在城外,躲过襄州城的守军,悄无声息地潜进城内,来到顾锦行的住所。木甲已接到暗卫的传信,得知自己的主子要来,提前在宅子里作了布置和记号。 商翟让两名暗卫守在宅子外面,他自己找到记号翻墙进去,然后按照记号,直接溜到了顾锦行住的房间外面。 起先,屋子里面是黑黢黢的,但是有功夫在身的商翟能够听见从屋子里面传出来的动静,顾锦行显然没睡。 商翟在窗下站立了一会儿后,看见屋子里面亮起了烛火。于是,他伸手敲了敲窗。 顾锦行正要坐下来翻看账簿,就听见两声“呯呯”的声音。是窗户发出的声音。接着又是两声“砰砰”,这是有人在敲窗。 她打了一个激灵,将手中的账簿重新放回到桌上,慢慢走到窗前。 “谁?” “是我!” 顾锦行怔了怔,这声音她实在太熟悉不过。她突然有种不知所措的感觉。 然而,就在她迟疑间,窗户被推开了,那张似乎已经久违,仿佛隔着万水千山终于奔赴而来的脸,突然就这样出现在她的眼前。 “你……你……你怎么来了?”顾锦行结结巴巴地问。 商翟却没有说话。他纵身一跃,从窗户进了屋子,然后一转身,就将顾锦行拉进他自己的怀里。 “你……你……”顾锦行顿时紧张不已,脸蓦地就红了。她挣扎了几下,但是他的手臂很有力量,她根本挣脱不开。 “别动,让我抱一会儿!”嘶哑的声音在她的头顶响起。 顾锦行只能一动不动地任由他搂抱着,感受着他身上的那股风尘仆仆的气息。 “锦行,我的祖母过世了,我和章家也已经退婚了。日后,再没有人能够左右我的亲事了。这辈子,我只会娶你。我只娶你!”商翟一边喃喃地说着,一边深情地凝视着她。 在这瞬间,顾锦行有一种甜蜜的窒息感。 突然,顾锦行想起她前两日听闻三皇子苍北举兵谋反的消息,心里顿时有了一种不太好的直觉。她猛然推开商翟,颤抖着声音问:“你……是不是要去平叛?” 顾锦行看不见,此刻,她的脸上情不自禁地流露出了惊慌和失措。商翟却看得明明白白,他的唇不由得翘了翘,一时竟心情大好。 “是的,皇上命我前去讨伐叛军。我带了七千人,打算插到叛军背后包抄,今夜过定州,顺道来看看你。”商翟简短地作了解释,“不说了,我得走了。” 然后,他又纵身跃至窗外。 商翟最后朝顾锦行看了一眼,“放心,我会回来娶你!” 也就瞬息的功夫,面前的人再次消失。商翟从出现到离去,前后不到半柱香的时间。顾锦行的心一下就空了。 第334章 乱世之忧 战火虽然没有烧到襄州,但是,苍北的数万叛军沿着西路北上,一路上攻城掠地,沿途所经夷州、甘州、凉州、襄平府等地,已是满目疮痍。 而受战火所累的百姓们则拖家带口,踏上了逃离故土之路。西路沿线时不时会有战事,而在战乱中,各地又纷纷出现了占山为王的土匪。 故,百姓们只好拖儿携女,带着为数不多的家当往东走。不及一月,定州、襄州等中原城池,陆续有逃难的流民涌入。 看着城内越来越多的难民,知府杜滨山实在是焦头烂额。但是作为当地父母官,他却又不能够熟视无睹,否则,岂不容易生乱? 就在这时,锦溪商会的人主动找上门来,提出要捐钱捐物,协助官府安置难民。 杜滨山一听,大喜过望,连声称赞锦溪商会高义,并即刻吩咐手底下的人去办。 有了锦溪商会的带头,襄州城的其他商户,多多少少也捐了一些钱物,最终帮着官府把混入城内的难民安置妥当。 同时,为了防止更多难民涌入,在苍琨的授意下,杜滨山命人关闭了城门,下令封城。 襄州封城之后,涌来的难民进不了城,只得露宿城外。 有一日,顾锦行上城楼,看见城外的难民中不乏老弱病残。听着稚子的啼哭,老人的哀嚎,她终究是于心不忍,让人到城外设了粥棚,向难民施粥。 襄州城中的一些粮商见此,也自发组织起来施粥。一时之间,襄州的局势倒是稳定下来,不像周围的定州、泰州、胶州等城池那样混乱。 安襄王府中,苍琨得到了欧阳澄溪的承诺后,把一直监视着锦溪商会和顾锦行的人都撤了回来。 林恩忍不住心中的困惑,小心翼翼地问:“王爷,属下有些摸不透这位七公子的意图,他若是公然支持我们,难道就不怕得罪皇帝?这对他有何好处?” “你以为他会真的支持本王?那倒未必!”苍琨讽笑一声。 “那他向王爷作出这样的承诺究竟是为何?万一泄露出去,岂不也是谋反的罪名?” “他怕什么?!你以为暗楼是吃白饭的!”苍琨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 接着,苍琨又说:“不过是商人逐利而已!他在别处押部分宝,在本王这里押部分宝,最后不论局势如何,不管上位者是本王还是别人,他都能左右逢源!” “王爷的意思是……难道七公子在三皇子那里也下了注?” “这不好说!不过,欧阳澄溪的势力不容忽视。他手中的暗楼若是能为我所用,用好了那就是一把所向披靡的尖刀!” “王爷说得是!属下思虑不周,没有想到这些。”听了苍琨的话,林恩正色道。 “这岂能怪先生?先生为本王操劳,殚精竭虑,难免有想不到的,倒是辛苦先生了!”苍琨看了他一眼。 “能承蒙王爷不弃,为王爷做事,是属下的荣幸!”林恩忙说。 过了一会儿,苍琨又问:“听说顾锦行这几日在忙着施粥?” “是的,王爷,顾小姐带着锦溪商会帮官府安置难民,如今深得杜知府信重。” “倒是会收买人心!难怪能得欧阳澄溪看重。”苍琨又是一声嗤笑。 林恩低头,没有接话。 “先生,十日后是母妃的生辰,王府合该好生办一办,给顾锦行也下张帖子吧。” “是,王爷!” 顾锦行接到京城的来信。 严钰和严京去庄子上,把顾安鸿和顾安飞接回了安定侯府,仍然住在朝云院的青竹居中。 曹先生的身份不便曝光,他和香兰、秦嬷嬷,一并被严钰用马车送进了如意园。如意园紧邻侯府,也便于照应。 顾锦行留在京外庄子上的那些人,像锦瑟、柳枝等人,若是愿意的,都跟着严钰搬回了城里,严钰把他们统一安置到了卉园之中。 花田里,凡是能采摘的鲜花,都被悉数采摘抢收,一并送进了城里的卉园,并准备在那里加工。 存放在庄子上的各类干花、花粉,还有蒸馏出来的花露,提取出来的香精等,部分被运进了城,部分被储存在隐秘的地窖之中。 严家军和晏家军,约四万多人马,全部驻扎在京郊之外,扼守在从西路进入京城的要塞之上。 在工部的主持下,京城原有的城墙之外,又筑起了一道又高大又厚实的外城墙。城墙下挖了又宽又深的壕沟。 同时,户部也加紧了对粮草的征收。 当顾锦行得知两个兄弟一切都好,且有严二夫人等人照应时,便也放下心来。 顾家三房也给她来了信。顾秀和顾丽也写了信。顾秀和顾丽的信是随顾家三房的信一起送来的。 在顾家三房的信里,陈氏还挟了几张银票,是经营卤味店的分红。 顾家三房经营的卤味铺子,每日统一由什锦卤味坊总店供货。三房经营了三家分店。除了结算食材的供货成本,在三房的三家分店中,顾锦行还占了两成的股份。 顾秀和顾丽也把分红的银票一并夹在了信里捎来。顾秀的成衣铺如今也生意不错,字里行间流露出的都是对顾锦行的感激。 顾锦行都一一写了回信,并作了一番安排,让所有的铺子都做好两手准备,一旦战事蔓延至京城,也能够尽量把损失降至最小。 顾锦行也收到了严二夫人的信。严二夫人在信里反反复复叮嘱她要注意安全,必要时以保全自己为上策。 不管怎么说,顾锦行对京城里的铺子和人事,都没有太大的担心,因为还有欧阳澄溪在,也有严钰在帮忙照看。 真正让顾锦行担心的是严宝珠。严宝珠逃婚离京,在严京的相助下,只带了几名侯府的侍卫,扮作男装,随明竹贤一同南下,如今已经快到定州了。 因为叛军走的是西路,严宝珠他们一路南下的中部城池并未燃起战火。但是随着西部流民的涌入,也是人心惶惶,一片混乱。 顾锦行想了想,唤来严壮、严新和两名暗卫,“你们去路上接一下宝珠郡主。接到郡主就尽快回来,路上不要耽搁。” “是!”严壮、严新和暗卫领命而去。 第335章 严宝珠南下 明竹贤离京之前,被自己的好友,安定侯府二房的严京拉到酒楼。一顿胡吃海喝之后,严京便忽悠着明竹贤帮自己顺路送一个人前去襄州。 明竹贤酒喝多了,头脑晕晕乎乎的,也未多想,当即就应承了下来。果然,在出京的那日,他在城门口看见了一个唇红齿白,模样极为标致俊俏的小公子。 明竹贤心想,世上怎会有长相如此好看的小公子?难怪严京要他帮忙护送,还千叮咛万叮咛地拜托他一路上好生照应。 严宝珠骑术不弱,甚至比许多男子都强。她女扮男装,一开始,明竹贤并未发现端倪。 明竹贤此次南下,一是为了上江南采购货物。杨氏有十来间陪嫁铺子,分别做着绢丝、绸缎、布匹、成衣、首饰、粮食等生意。 而宋夏的绢丝、绸缎、布匹,最好的都在江南。江南的首饰样式也精巧时新。且江南还是粮食高产的鱼米之乡。 所以,明竹贤此次前去江南,就是为了要给母亲在京城里的嫁妆铺子进货。 其次,明竹贤还要顺路巡查各地的明家书局以及盘账。 他们走的也是顾锦行离京南下的那条线路。一路上走走停停、停停走走,速度自然不会太快。 可是,严宝珠却没有太大的耐性,她本就是活泼的性子。 于是,当明家的队伍在各个地方停留,明竹贤忙于查看铺子和盘账之时,严宝珠就带着绿秀、绿玉,以及在严京给他的四名侍卫的陪同下,这里看看,那里逛逛,吃着美食,不断地购买新奇的玩意。 这一来二去,明竹贤就渐渐地察觉到有些不对劲儿。因为他发现一身男装的严宝珠,许多行为习惯都跟女子相似。 例如,严宝珠喜欢吃各种各样的点心和零食,而在明竹贤的认知里,哪里有男子如此喜欢零食与点心的? 严宝珠喜欢买各种新奇的小玩意小首饰,这更让明竹贤奇怪了,因为这些东西大多也都是女子喜欢的。尤其严宝珠还时不时地买一些发簪、耳坠。 虽然明竹贤并没有亲眼看见严宝珠吃零食、买东西,但是受朋友之托,忠于朋友之事,为了严宝珠的安全,在她外出时,明竹贤还是让可靠的人跟着。 而跟着的人自然把所见所闻都回来禀报给了明竹贤。明竹贤听了直皱眉。 然后,有一日,他无意间朝严宝珠的耳垂看去,结果这一眼险些惊得他七魂出窍。因为他看见了严宝珠耳垂上的耳洞。 “你……你……你究竟是男子还是女子?”明竹贤指着严宝珠的鼻子,结结巴巴地问。 严宝珠见明竹贤识破了自己,干脆也不装了,挑衅似地瞪着明竹贤,理直气壮地说:“我是严宝珠。容秀郡主府上的小郡主你听说过吧?就是我!” 明竹贤一听,差点儿从马上栽下来。 他虽是世家公子,但是除了自己的妹妹和母亲,却鲜少同内宅女眷打交道。再加上平日里他既要进学,又要忙碌于家族生意,更是很少参加世家高门的聚会。 他与安定侯府的严京交好,是因为他们两人曾经都在同一所学堂,受业于同一位恩师。而且两人的脾气秉性很是相投。 作为明家继承人,对于京城的世家高门,他倒也不是不了解,而容秀郡主的小郡主严宝珠,因为和安定侯府有亲,又和严京交好,故也是听说过的,只是从未见过而已。 明竹贤还听人说起过,这位小郡主同留乡侯府的世子已经被德昭帝赐了婚。 想到这里,明竹贤甚是恼怒,在心里把严京骂了个半死。 他私自带着小郡主离京,若是让容秀郡主府和留乡侯府的人知道,他们还不得剥了他的皮?没准儿还得连累明家。 明竹贤风中凌乱了。于是,他想了想说:“郡主,请让在下遣人送你回京!” 但是,严宝珠好不容易才从郡主府里跑出来,况且她还想和留乡侯世子退婚,她是坚决不会嫁给那个傻瓜世子的,所以,在没有达到目的之前,她怎么能回去呢? 而且她还想再继续玩玩!外面的世界是她从未见过的,比京城和郡主府有趣多了! 所以,严宝珠一听明竹贤说要送她回京,当即就不干了! “我才不会回去呢!本郡主就要跟着你一起去江南!”严宝珠说。 “郡主,这一路南去,路途颇多坎坷,你是千金之躯,若是出事,在下担当不起!”明竹贤试图劝服她。 严宝珠却始终不肯听。最后,她嫌明竹贤聒躁,干脆带着两个女扮男装的丫鬟和四名护卫直接跑了。 明竹贤傻眼了,不得不亲自去追。等到他把人追上之后,只要一提回京之事,严宝珠又跑。就这样,一个劝,一个跑,又追、又劝、又跑、又追…… 结果这一路上,明竹贤也没功夫去巡查各地书局了,也没功夫去盘账了,因为他尽追严宝珠了。 他们就这样来到了定州。 所以,等到严壮、严新和两名暗卫在定州见到他们时,只见明竹贤满身风尘,发髻凌乱,顶着两个黑眼圈,明显有很久都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 而且明竹贤人还瘦了不止一圈,哪里还有京城里的那个温润如玉翩翩公子的形象。 再看严宝珠,依旧是一身男装,只是穿在身上的衣裳已经看不出颜色,而且脸色也是黑黑的。不过,她的脸却不像是晒黑的,而是仿佛很久都没有洗过脸的那种颜色。 严宝珠是安定侯府四爷严允鹤的女儿。严壮和严新在安定侯府也是见过她的。所以,看见严宝珠这副样子,被惊得不知该说什么。 再看严宝珠身后的四名侍卫,分明都是安定侯府的人,而且都是在五公子严京跟前伺候的。这下,严壮和严新也算是有些明白了。 “郡主,我们奉表小姐之命来接你!”严壮说。 “锦行来了吗?锦行在哪里?快快带我去见她!”严宝珠顿时很高兴。 “表小姐现在襄州城内。此处离襄州不远。郡主到了襄州就能见到表小姐。” “那就别废话了,我们快走吧!”严宝珠一打马又跑了起来。 见自己终于不用再继续追着严宝珠这个“瘟神”,明竹贤绷紧的神经这才彻底放松下来。 第336章 秦妩兰的恨 顾锦行见到严宝珠,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当即写了一封平安信要让人送去京城。 严宝珠试图拦她,却没拦住,不乐意道:“我好不容易才从京城跑出来,刚看到你,还没在这里待够呢!我可不想回去!” 顾锦行便劝她:“你偷着走了,郡主和郡马一定很担心,安定侯府上上下下若是得知,也必定不会放心。何况如今三皇子反,叛军一路北上,各地都是逃难的流民,郡主和郡马若得不到你半点儿消息,必定坐卧难安。” 听了顾锦行的话,严宝珠讪讪的,觉得也有道理。 顾锦行斜了她一眼:“你若真要有个三长两短,助你出京的五表兄还要不要活?焉知他不会受家法处置?” 严宝珠一听,即刻跳了起来,“这不关堂兄的事,是我自己要出京!” “不管怎么说,你偷摸着出京,他都帮了你!等着吧,我姨母和二表哥一定不会放过他!”顾锦行继续说。 严宝珠这下真的着急了,“不行!等等,我要亲自写一封信,告诉我母亲、父亲和祖母他们,不准罚五堂兄!” 严宝珠说完就冲到书案前,抓起笔就写起来。顾锦行站在她背后,露出一抹得逞的笑意。 严宝珠写完后,把信交给顾锦行。顾锦行将信封好,一并递到木青手中,“让人送去京城,小郡主一切安好,让他们勿念。” 木青接过信走后,严宝珠倚靠在暖榻上,一边喝着茶水吃着点心,一边同顾锦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锦行,总之我不想回去,你得帮我!我不要嫁给留乡侯府那个傻瓜!这亲事一日不退,我一日不回!” “郡主和郡马想必也不愿你嫁过去,他们会想办法的。”顾锦行安慰她。 “他们能有什么办法?除了整日苦着一张脸,我看他们也没主意!”严宝珠撇着嘴道。 “那位留乡侯世子是痴傻之人,本就不正常,郡主和郡马怎么会舍得把你嫁过去?只是这桩亲事是皇上赐下来的,自然也不能随意毁,郡主和郡马必定也在尽全力想办法。”顾锦行说。 严宝珠没有再作声,却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顾锦行转头一看,她已经枕着暖榻上的靠垫睡着了。 顾锦行示意绿秀和绿玉上前,帮着严宝珠把身子放好,给她弄了一个看着舒服的卧姿,然后又替她盖上了一床薄被。 京城,在欧阳澄溪购置的那座静园中,秦妩兰被禁足在自己的漱芳斋里。 半年前,欧阳弘病逝,欧阳澄溪正式继任家主之位。秦妩兰也由七少夫人,一跃成为家主夫人。 但是,欧阳澄溪的后院,除了她这个名存实亡的当家主母,还有八名姨娘,十二名通房侍妾。 欧阳澄溪既未让她掌家,也从不在她的房间里留宿,只在有事的时候,才会走进她的院子,且一年到头难得有两三次。 相反,姨娘、侍妾通房虽多,欧阳澄溪却能让她们雨露均沾。因此,也陆续有姨娘和侍妾通房怀上过欧阳澄溪的子嗣。 只是,秦妩兰怎么可能让她们把孩子生出来?欧阳澄溪从不与她圆房,她没有嫡子嫡女,也绝不会允许欧阳澄溪有庶子庶女。 于是,在心腹丫鬟抱月和心腹婆子丁嬷嬷的协助下,秦妩兰使银子暗中收买了厨房的人和姨娘侍妾们身边的丫鬟。 然后,秦妩兰和抱月、丁嬷嬷又在暗中使手段,促使怀了身孕的姨娘和侍妾通房要么一尸两命,要么在意外落胎之后伤了身子,再也无法受孕。 所以,成亲多年,一向又风流倜傥的欧阳澄溪一直膝下空虚,至今无子无女。 但是,秦妩兰暗中朝有身孕的姨娘和侍妾下手之事,到底还是让人给翻了出来。证据确凿之下,欧阳澄溪虽未对她如何,却也直接将她禁了足,不允许她再踏出漱芳斋一步。 此时,秦妩兰无力地靠在床榻上,她只穿着一件中衣,未施脂粉,也没有挽发,形容憔悴,面色泛着不正常的白。 “嬷嬷,你说说,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他竟然这样待我!他的心难道是铁铸的吗?他对我怎么就能狠到这种地步?”秦妩兰一边喃喃自语,一边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 “嬷嬷,我不甘心啊!从他奉旨与我成亲,就刻意冷落我!嬷嬷,你说说,他为何如此不待见我?我究竟做错了什么?我不甘心啊!这让我如何能够甘心!” 秦妩兰越说越悲伤,眼里弥漫着无尽的恨意。 在一旁小心伺候着的丁嬷嬷早已经心酸不已,老泪纵横。“夫人没有错!夫人什么也没做错!错的是家主!错的是后院的那些狐狸精,那些勾引家主的贱人!” “呵!嬷嬷,这不关那些狐狸精的事!欧阳澄溪他就没有心!” 秦妩兰双手抚着脸,因为不停地流泪,她的一双眼睛又红又肿,疼得难受。她堂堂秦国公府的嫡女,自小被千娇万宠着长大,不成想却嫁给了一个没有心的男人! “我苦命的夫人呐!”丁嬷嬷一把抱住她,双手轻抚着她的背,安慰着她。 “夫人,你可要想开些!家主还年轻呢,你只当他是身陷万花丛中迷了眼,指不定哪一天他会想起夫人,会念着夫人的好!” 就在这时,秦妩兰的心腹丫鬟抱月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丁嬷嬷立刻望着她,“抱月,你慌慌张张跑什么?” “夫人,嬷嬷,奴婢今日去陈海那里打听消息,看见家主让人往襄州送了一封信,那封信是写给顾小姐的。”抱月仓惶地说。 抱月的话音刚落,秦妩兰的哭声戛然而止,“抱月,你刚才说什么?襄州?顾锦行在襄州?” “是的,夫人,奴婢开始也不敢确定,就悄悄塞给了陈海二两银子,央求着他透露些消息,陈海这才不情不愿地告诉奴婢,家主与顾小姐又合伙开了好些铺子,还帮着顾小姐处理京城的生意。另外,听说家主和顾小姐还在襄州弄出了一个锦溪商会。” 抱月一口气说完,丁嬷嬷担忧地朝秦妩兰看了一眼,只见秦妩兰目光淬毒,脸上流露出一个狰狞的表情。 “夫人……” 丁嬷嬷刚开口,秦妩兰就打断她,“顾锦行为何会在襄州?” 秦妩兰的这句话倒让丁嬷嬷回想起了一件事。 “夫人,昭阳长公主去世之前,老奴有一次奉夫人之命回秦国公府,从秦国公府的下人那里倒是听见了几句传言,说是那个顾锦行得罪了长公主,长公主让人去搜了如意园。” “哦?此事当真?”秦妩兰半信半疑。 “老奴不知真假,也唯恐下人的传言不实,所以回来后并未禀告夫人,后来便忘了。现在,说起顾锦行在襄州,老奴猜测,她莫不是为了躲避长公主才去的襄州?” “嬷嬷,你说得有道理!你再回趟秦国公府,再去向我母亲打听一下此事,顺便看看能不能问出顾锦行是因何事得罪了长公主?”秦妩兰立刻说。 第337章 让她做妾 秦国公府。现任秦国公是秦妩兰的嫡亲兄长秦慕白。国公夫人是秦慕白的原配嫡妻陈氏。老秦国公和老秦国公夫人王氏则卸下一身事务,开始含饴弄孙,安享晚年。 丁嬷嬷来到秦国公府后,先去拜见了现任国公夫人,秦妩兰的大嫂陈氏,然后才去后堂见老秦国公夫人王氏。 见了王氏之后,当王氏问及女儿的情况,丁嬷嬷又少不得把秦妩兰如今在欧阳府上的不堪境遇哭诉了一遍。 王氏听了也是气恼不已。秦妩兰毕竟是她自小疼爱,精心教养着长大的嫡亲女儿。 但是王氏却又无能为力。世家高门的联姻,从来都只看利益。既是相互的利益联盟,也是博弈。何况这桩亲事,当年还是由德昭帝亲口赐下的。 所以,秦妩兰在欧阳府上的处境再艰难,王氏也只能看着,最多时不时地给点银钱财物贴补一二,别的却什么也不能做。 而且如今,她已不再掌秦国公府的中馈。国公府的一切都已交到了儿子和儿媳手中,说到底,要不要替女儿讨公道,能不能给女儿讨个公疺,她还得看儿子和儿媳的意思。 而王氏也很清楚,虽然秦慕白是秦妩兰的嫡亲兄长,但也不会为了妹妹去得罪欧阳澄溪。 毕竟,欧阳家族是一个庞大的家族,欧阳澄溪又是欧阳家族的实际话语人,而且背后还隐藏着可怖的实力。 再说秦国公府的产业,有不少都要依附于欧阳家族。 说句难听的话,秦国公府一旦得罪了欧阳澄溪,欧阳澄溪想要收拾秦家,无异于捏一只蚂蚱。 所以,王氏在气恨悲痛了一番之后便说:“你回去告诉妩兰,莫要怨怪娘家不为她出头,要知道,《闺训》中说: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她既然嫁进了欧阳家,自然就要守着欧阳家的规矩。有些事,我和她兄长也是无能为力的。” 王氏顿了顿,又说:“你对妩兰说,就说是我说的,身为主母要大度,识大体,莫要事事都和姨娘小妾计较。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不过供男人取乐罢了,就当养个玩意儿!她若是和那些贱人计较,倒是拉低了自己的身份,让人白白看笑话!” 丁嬷嬷听了,心里纵然为秦妩兰感到憋屈,却也只得唯唯诺诺地应了。 “对了,你今日回来见我,可是妩兰那里还有别的事情?”王氏又问。 于是,丁嬷嬷便把顾锦行之事说了出来。 “老夫人,您是不知道,姑爷对那顾锦行是当真上心,处处维护,听说还给了她隐卫。遇着这样的事儿,老夫人,您说这谁的心里能没有疙瘩,能不生芥蒂!” “那确实就是个不要脸的狐狸精!”提起顾锦行,王氏也没有好脸色,勾搭了她的女婿不说,还让她的女儿受尽苦楚。 当然,顾锦行若是能听见王氏的这些心里话,估计能气笑!她和欧阳澄溪之间,还真是没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事。两人纯粹就是生意上的伙伴,为了赚钱而合作。彼此欣赏,惺惺相惜而已。 至于秦妩兰能不能得到欧阳澄溪的心,那是秦妩兰的事,还真与顾锦行没有关系!顾锦行实在冤枉! 但是王氏、秦妩兰、丁嬷嬷她们显然不这样想。 王氏虽然不再掌秦国公府的中馈,但毕竟是从后宅里摸爬滚打出来的,精于后宅之事,且经验老道,很快就计上心来。 “我记得襄州是安襄王的封地。早些年,老王妃来京城,我还同她多次见过。真要说起来,安襄王府和咱们秦国公府还有些渊源。”王氏边说边回忆。 当年,先帝第六子苍昊与第四子苍恽陷入了夺嫡之争。有一次,苍昊被苍恽算计,险些丢了性命,幸好遇上老秦国公,并且被秦国公所救。 苍昊的生母云妃并不得先帝宠,不过云妃也姓王,虽然不是琅琊王氏族人,却与琅琊王氏有同姓之好。故,早些年王氏每逢进宫参加宫宴,总要同云妃说会儿话。 苍昊被封为安襄王,到襄州就藩之后,同秦国公府还多有书信往来。 现任安襄王苍琨,和秦慕白的关系也不错。甚至,苍琨偶尔也会通过秦慕白打探一下京中的情况。 想到这里,王氏便有了主意。她招了招手,让丁嬷嬷靠近身边,对着她耳语一番。丁嬷嬷听完之后,喜不自胜。 “你回去告诉妩兰,让她不要急,此事后宅妇人不好出面,我会交待她兄长慕白去办。”王氏说。 “是,老夫人!”丁嬷嬷得了准信儿后,便喜滋滋地告辞,出了秦国公府后,就赶着回静园去向秦妩兰禀报。 秦妩兰听完丁嬷嬷的话,也很高兴,“母亲真是这样说的?” “那当然!老夫人亲口说的,老奴哪能听错!”丁嬷嬷笑道,“夫人放一百个心就是!老夫人是您的亲娘,自然是疼您的,她不替您做主,谁还能替您作主!” “那我就等着母亲那边的好消息!”秦妩兰说,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一抹红晕。 果然,傍晚时分,秦慕白从官衙下值回府,刚一曀门,就被老夫人王氏遣来的婆子请了过去。 “儿子见过母亲!”秦慕白见到王氏,首先行礼问安,接着又问:“不知母亲唤儿子前来所为何事?” “慕白,欧阳澄溪是怎么对待你妹妹的,你可知道?”王氏看了儿子一眼。 秦慕白抿抿嘴唇,没有说话。欧阳澄溪如何冷落秦妩兰,他自然是知晓的,而且还了解得一清二楚。只是,他又能做什么呢? 欧阳家族和诸葛家族掌控着整个宋夏的经济命脉,而欧阳澄溪的背后,还有暗楼的势力。所以,欧阳家,岂是他能撼动的? 秦慕白不是不想为秦妩兰撑腰,只是他对欧阳澄溪也奈何不得。 “顾锦行那个狐狸精,整日勾着你姐夫,我听说你姐夫连隐卫都肯送给她!若不是她,你姐夫又岂会冷落你妹妹!”王氏又说。 “母亲突然对儿子说这些,是有了主意?”秦慕白问。 “这件事情我不便出面,还得你去办!想办法把顾锦行送给安襄王,让她进安襄王府为妾!看她日后还能不能再勾搭你姐夫!那狐狸精如今正好在襄州!” 第338章 秦慕白的谋划 虽然秦慕白觉得自家妹夫的薄情,与顾锦行倒不一定有关联,但是不能直接当面暴打欧阳澄溪一顿,为妹妹出气撑腰的那种愧疚感也纠缠着他,使得他想也没想就同意了王氏的提议。 但是,这事儿他一个男人也不能够直白地拿到苍琨的面前去说。虽然苍琨和他有一定交情,但私交也并没有好到无话不说的地步,弄不好还会惹来苍琨怀疑他别有居心。 毕竟,秦国公府和顾锦行的关系八竿子打不着,他一个堂堂国公,却要处心积虑地把顾锦行弄进安襄王府为妾,要说其中没有猫腻,以苍琨的精明怎么可能相信? 而且像这种算计人的事情也不是什么光彩事,尤其他们秦国公府算计的还是一个与国公府没有任何关联的女子,若是让人得知,丢脸和惹来非议的只会是秦国公府。 因此,这件事情他还不能做得过于刻意。 从老夫人王氏的后堂出来,秦慕白回到自己前院的书房后,关着门想了大半天,想起苍琨前不久还派人来探过他的口风,这才提起笔给苍琨写了一封密信。 在密信里,秦慕白先简单地说了一下京城和朝中的局势,然后提醒苍琨,德昭帝大约已经注意到了从襄州运出去的铁矿和私盐,而且朝廷已经有人在查这件事情。 接着,秦慕白又提到了三皇子苍北谋反,德昭帝派商翟率十万大军征伐,京城外也加强了军事布署,让苍琨耐心等待时机,不可轻举妄动。 最后,秦慕白才在信中似不经意地提了一句,朝中一直以清流自居的正四品大理寺少卿黄轶海近日纳了一名富商之女为妾,家中的日子倒是改善了不少。 写完之后,秦慕白就把密信亲自用火漆封了,再提笔写另外一封信。 这一封信则是写给安襄王府刘师爷的。 刘师爷是苍琨的另外一名幕僚。苍琨手下的慕僚总计有十余人,但真正得他信任和重用的也不过两三人,在这两三人中,除了林恩,刘师爷也是其一。 刘师爷是多年以前,由老秦国公亲自埋在安襄王府内的一颗钉子。 老秦国公一直是保皇派,深得前任帝王和德昭帝信任。德昭帝为了掌控藩王,借助秦国公府的手,往各个藩王府送了不少暗探。 老秦国公让爵,秦慕白做了秦国公后,除了忠心于皇帝,私下同众皇子、藩王有所交集。当然,这也是被德昭帝默许了的,德昭帝要继续通过秦国公府刺探各皇子和藩王们的情报。 在写给刘师爷的信中,秦慕白一改委婉客气的语气,直接就让刘师爷想办法,把顾锦行弄进安襄王府为妾。 写完之后,依旧用火漆封了,然后,秦慕白才叫来心腹之人。 他先把写给苍琨的信递给心腹,“尽快送到安襄王的手上。” 接着,秦慕白把写给刘师爷的信再递给心腹,“也送去襄州,通过暗桩递给刘师爷。” 心腹拿着两封信走了,秦慕白这才似放下了一桩心事。但他也没轻松多久,很快又想起东宫甩锅留给他的一团糟心事。 秦国公府大房有两个嫡女,秦妩兰和秦芷兰。秦妩兰由圣旨赐婚,嫁给了欧阳澄溪,秦芷兰嫁给了前临江侯嫡次子江少白。 秦国公府大房,还有一名花容月貌的庶女秦汀兰。苍舒正位东宫之后,为了拉拢和东宫的关系,秦国公府就把庶女秦汀兰送进了太子府,成为苍舒的良媛。 苍舒并不是一个重色欲的人,身边除了太子妃,也就一良娣和一良媛。 太子最宠的刘良娣。从前谢家得势,苍舒对太子妃谢云瑶也是给足了体面和尊重。刘良娣即使再得太子的宠爱,也绝不会被允许越过谢云瑶。 但是,自从谢家失势之后,太子对谢云瑶的态度也就敷衍了起来。刘良娣正是看准了这一点,整日在太子府作精作怪,时不时明目张胆地挑衅谢云瑶一下。 原本只是刘良娣和太子妃谢云瑶的内斗,最后竟不知怎么竟把秦良媛秦汀兰牵扯了进来。 秦汀兰虽然也是一副花容月貌,但是太子苍舒不知是出于对秦国公府的防备,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对她甚为疏离,一月之内能够在秦汀兰的房中歇两次就很不错了。 因此,秦汀兰在太子府其实一直就跟个透明人似的。 然而,刘良娣和太子妃的战火,却无缘无故烧到了她的身上。原因还得从谢云瑶有身孕说起。 谢云瑶嫁给苍舒之后,只生了两个女儿,倒是刘良娣,第一胎就生下了苍舒的庶长子。 大约是爱屋及乌,因为庞爱刘良娣,苍舒对庶长子也一向甚是喜爱和看重。刘良娣也仗着太子唯一的儿子是自己生的,素日里趾高气昂,完本不把谢云瑶放在眼里。 得知谢云瑶怀孕之后,刘良娣就打上了主意,她得想办法落了谢云瑶的胎,否则,一旦谢云瑶日后生下嫡子,单一个“嫡”字,那岂不就压了自己儿子一头? 刘良娣仗着有太子的宠爱,胆子也实在大,有了这个想法之后,当即就让自己的心腹婆子去外面买来了大量红花。 谢云瑶正在喝保胎药,刘良娣便趁着有一天底下人熬药,没有防备之时,让身边的婆子把红花直接下进了药钵中。 太子妃谢云瑶喝完药后,当即就见了红。因为红花量下得太大,太医费劲九牛二虎之力,也未能保住胎儿,反而让谢云瑶的身子落下损伤,估计三五年之内是不能再有子嗣了。 苍舒得知之后很是生气,下令彻查。 虽然谢家失势,对他再无助力,他对谢云瑶也不再像从前那般殷勤,但是谢云瑶好歹是他的发妻,是东宫的太子妃,何况自己的膝下尚无一个嫡子,故又岂容人这样算计? 然而一查之下,竟在秦良媛秦汀兰的房内搜出了残余的红花。这下,秦汀兰是有口也说不清。 苍舒当即让人把秦慕白请过去,疾言厉色地对他说:“孤念着秦国公府对孤的情分,对秦良缓不予处置,但是这件事情,秦国公府必需得给孤一个交待!” 然后,苍舒直接就让人把秦汀兰打包送回了秦国公府。 秦慕白焉能不知自己庶妹的性子?大约是因为自小被嫡母压制得太狠,让秦汀兰养成了一副懦弱和唯唯诺诺的性子。 那就是一个连只蚂蚁都不敢踩死的人,又怎么可能胆大到去太子妃的药钵里下红花? 况且,秦慕白也从未听说过秦汀兰和太子妃谢云瑶之间有矛盾。谢云瑶虽然不待见苍舒的妾室,但她好歹也是太子妃,该给刘良娣和秦良媛的体面都没有少给。 太子妃不为难,秦汀兰虽然不被太子宠爱,但是在东宫的日子过得也还算舒心。 所以,秦慕白压根儿就不相信这件事情是秦汀兰做的,最大的可能倒是那位刘良娣。 只是,自己的手中没有一点证据,倒是秦汀兰的房间里被人发现有红花,就算是怀疑刘良娣,秦慕白也是无可奈何。 况且,又焉知太子苍舒没有看明白其中的猫腻?万一他早已知道真相,只是为了保刘良娣,才把一切故意推到秦汀兰的身上呢? 秦慕白也是头大!他也不知道太子究竟想要一个什么样的交待! 第339章 刘师爷的算计 襄州,苍琨和刘师爷几乎同时收到京城秦慕白的来信。 刘师爷在自己的府邸把信看完后,就放进火盆中付之一炬,然后沉思着秦慕白要他去做的事。 短短半年时间,锦溪商会和顾锦行名下的几间铺子,在襄州声名鹊起。顾锦行和柳家结仇,同许家合盟,这件事情他也知道,而且他还知道王爷为了制衡柳家,有意推波助澜。 只是,刘师爷不清楚顾锦行和秦国公府有什么渊源,为什么秦慕白要让自己想办法把顾锦行弄进安襄王府为妾? 刘师爷觉得最大的可能就是顾锦行得罪了秦国公府,不然的话,秦国公府何至于如此苦心孤诣地算计她? 当然,刘师爷不知道顾锦行是因何得罪了秦国公府,也没必要知道,只是他皱了皱眉,这件事儿可不太好办。 苍琨在某些方面,其实和太子苍舒很像,也不是一个重色欲的人,因此,苍琨至今也没有一个通房侍妾。能够让苍琨主动提出联姻的,恐怕也只有利益了,就像许家。 许家和安襄王府已经正式商议过了,王府也给足了许家体面,并议定待端午节一过,苍琨就正式迎娶许家长房嫡女许卿英为侧妃。 至于苍琨的正妃,至今还未定下。老王妃中意于礼国公府长房嫡出的四小姐,但是苍琨却迟迟未松口 而许卿英入王府,许家除了陪嫁一笔丰厚的嫁妆,还向苍琨作过了承诺,往后许家每年都会为王府提供十万两银子和二十万石粮草养兵。 想到这里,刘师爷的眉毛又动了动,好似突然想通了什么。 当刘师爷来到安襄王府时,苍琨也刚好看完了秦慕白的密信。然后又把手中的密信顺手递给了侍立在旁边的林恩。 “先生也看看吧,不知先生有何想法?”苍琨问。 林恩接过密信,一目十行地看完,然后躬着身子,快步走到点燃的烛火旁边,把密信放在火上烧毁。 “王爷,国公爷说得很对,咱们此时宜静不宜动,且看看三皇子那边的情形再说。”林恩斟酌一番后回答。 苍琨听了点点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个道理他也懂。 接着,林恩又说:“不过,铁矿和私盐那边恐怕得加派人手,还得做得再隐秘一些。” 苍琨同意他的看法,“就交给先生去安排吧。” 两人说完之后,屋子里静默了一会儿,林恩见苍琨再无别的话问他,便躬身告退。 林恩前脚刚退出书房,就迎面撞上匆忙而来的刘师爷。林恩朝刘师爷客气地抱了抱拳,刘师爷也向他拱了拱手,两人均未发一言,接着,刘师爷跨进了书房,林恩离开。 “王爷,小的昨日去锦溪商会里转了转,看了几间铺子,不得不说那位顾小姐实在会做生意,锦溪商会旗下的铺子,如今生意都好得不得了!”刘师爷说。 “哦?先生想要说什么?”苍琨狐疑地看向刘师爷,不相信他会无缘无故地说这么一句话。 “王爷这段时间不是在为军饷和粮草发愁吗?小的一直都在为王爷想办法,试图为王爷分忧。如今,小的还真想到了一个法子。”刘师爷满脸流露出的都是阿谀奉承之色。 苍琨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刘师爷和林恩,两个都是他的得用之人,给他出过不少主意,甚至都亲手替他办过一些腌臜之事。 只是,在这两人之间,苍琨明显对林恩的好感更甚。而刘师爷,在他看来,过于谀媚了。 “什么主意?说说看?”苍琨表现出了有兴趣的样子。 刘师爷向前凑近他两步,讨好地说:“王爷,您何不把锦溪商会收归麾下?” 苍琨瞳孔一缩,眼眸中划出几丝冷意,“先生想到了什么好主意?直说无妨!” “王爷,您和许家联姻,许家从此为王爷您所用,他们向王爷承诺了每年十万军响和二十万石粮草。若是锦溪商会也能为王爷所用,那岂不是会有源源不断的现银?” 苍琨一听有些动心。他私下让人从凰山中开采出来的铁矿,大多都用来和邻国交换了兵器,能够兑换成现银的并不多。 私盐买卖虽然能够给他带来不少收益,但是日日供养着数万私军,那也是一笔相当庞大的开支。所以,表面上看因为铁矿和私盐富得流油的安襄王,能随意支配的现银其实并不多。 “那我要如何才能把锦溪商会收为己用,还请先生教我!”苍琨那双充满冷意的眸子目不转睛地看着刘师爷。 刘师爷的后背冒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冷汗。他小心翼翼地说: “小的听说顾锦行年方二八,尚未婚配,王爷若是能将她收入王府,日后顾小姐在锦溪商会中的股份,还有她名下的那些铺子,岂不就是王爷的囊中之物?” 苍琨倒是愣了一下。他用鹰隼一样的目光盯着刘师爷半晌,突然“哈哈哈”地笑了起来。 “王爷?”刘师爷的心里有些懦懦不安。 苍琨大声笑过之后,伸手在刘师爷的肩上重重拍了一掌。 “好!好!好!难为先生能为本王想出这样一条妙计,那么说服顾锦行入王府之事,本王就交给先生去办吧!” 苍琨说完,径直出了书房,头也不回地走了。 刘师爷原地呆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他的心里更加忐忑了。也不知为何,他直觉这件事情并不会办得顺利。 其实,刘师爷的提议倒不失为一个办法,苍琨离开书房之后,边走边想,如果他真能将顾锦行纳入安襄王府,给她一个庶妃之位,那么他日后在锦溪商会岂不也有发言权? 只是,苍琨从他收集来的那些有关顾锦行的情报来判断,只怕此事不会像刘师爷说的那样顺利,弄不好还会被反噬。 毕竟,锦溪商会还有一个大佬,那就是欧阳澄溪。欧阳澄溪和欧阳家族,是苍琨不能招惹的存在。 不过,既然刘师爷已经提出来了,苍琨也愿意让刘师爷去试一试。如果真能把顾锦行纳入王府,倒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对,给顾锦行一个庶妃之位就已经是抬举她了。一个没有家世撑腰,只会经商的女流,难不成还要抬举让她做侧妃?苍琨就是这样想的。 他能让许卿英做侧妃就已经是勉为其难了! 第340章 刘师爷的算计(2) 从安襄王府出来,刘师爷的脸色就变得有些捉摸不定。他原本是一名落魄的秀才,只因有几分才,被人推荐入了秦国公府。 老秦国公待他不薄,他感激老秦国公的知遇之恩,因此十年前,当老秦国公提出要他举家迁来襄州,入安襄王府为慕僚,为皇上做卧底时,他才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如今,他在这襄州城里已经待了十年了。在这十年间,他靠着自己的几分本事,已经成为了苍琨身边最为信重的幕僚之一。 当然,在这十年间里,他也没少向京城那边递送情报,而皇上通过秦国公府,或者秦国公府私下交给他的事情,他也没有少做,甚至手上还沾染了不少人命。 如今,他按照秦慕白的意思,打算一步步算计着,把顾锦行弄进安襄王府为妾,只是不知为何,他这心里却总有些不太踏实的感觉。 况且,苍琨既然把这件事情交给他来办,可他一个男人又怎么好去上门给一个女子说媒?而且他和顾锦行无亲无故,连认识都说不上,这让他怎么入手? 刘师爷的性子本就谨慎,他思来想去,反复权衡利弊,最后觉得此事还是得打着王府的旗号,最好借助老王妃的手来办,这才是名正言顺,也最为稳妥的做法。 然而,刘师爷并不敢把这个想法明确告诉给苍琨,毕竟苍琨只是交待他亲自去办,而没有让他找老王妃出面。 另外,刘师爷不想直接出手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不愿为此去得罪安定侯府。 刘师爷也不蠢,早在十年前混迹于京城时,他就把京城世家之间的那些事儿,了解得一清二楚。 顾锦行来到襄州开铺子,高调成立锦溪商会,与柳家结仇之时,刘师爷见苍琨关注到她,也迅速把顾锦行的底细打探清楚了。 因此,刘师爷知道安定侯府的二房夫人与顾锦行有亲,且还把顾锦行护得跟眼珠子似的。 并且侯府二房的两位公子,甚至据他打探得来的消息,就连欧阳七公子和那位商郡王府的冷面战神,似乎同她的交情也都还不错。 因此,刘师爷也不作他想,就主观臆断为皇上和秦国公府为了敲打侯府,故意设下的这一个计策。 刘师爷一回到府邸,就立刻叫来了自己的发妻张氏,“老王妃素日里喜欢吃杏花斋的点心,你明日去买上两盒,亲自去王府一趟,陪老王妃说说话。” 张氏是个贤良的女子,一向唯夫命是从。她知刘师爷在安襄王的手下谋生,但安襄王并不是一个好相处的人,所以时不时地也需要她去老王妃面前露露脸,周旋一二,走一走后宅外交。 张氏一边点头应下,一边又问:“老爷可还有别的事情要交待妾身?” 刘师爷仔细斟酌了一番才说:“王爷的年纪不小了,早该为王府开枝散叶,想必老王妃也心急了。好在王爷已经定下要纳许家嫡女为侧妃,想必老王妃很快也能心想事成。” 张氏听不太懂刘师爷这些弯弯绕绕的话,不过她还是一字不落地听着刘师爷把话说完,并没有出声打断他。 刘师爷又继续说:“为了王爷和王府的子嗣着想,你见机劝劝老王妃,可以趁着王爷迎娶侧妃之际,帮着王爷多纳几房美妾!” 张氏这才知道了刘师爷的意思。她原本也不蠢,稍作点拨自然也就明白过来,“夫君可是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想要送进王府?” 刘师爷赞赏地看了她一眼,“知我者不愧是夫人!只是此事你我都不宜直接出面,为夫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借老王妃的手更好。” “夫君想要怎么做,不妨与妾身详细说说,妾身定当竭力配合好夫君。”张氏说道。 于是,刘师爷就把京城秦国公府的来信,以及自个儿的谋划说了出来。 “过几日就是老王妃的生辰,王爷会大摆筵席。你明日去了王府,见机劝老王妃多下几张帖子,把襄州城内有头有脸的人家,不拘于官宦还是富商,只要家中有适龄未婚配小女娘的,不妨都一并请到王府,借老王妃的生辰宴替王爷一并相看了。” “那夫君想要送进王府的究竟是哪家女子?”张氏忙问。 刘师爷摆了摆头,“她非襄州人氏,就是在襄州城内新开张不久,如今生意正红火的锦年妆楼的东家顾锦行。” “顾锦行?”张氏一听倒是有些诧异,“锦年妆楼的东家,竟然是一个未曾婚配的小女娘?” 刘师爷点点头,“夫人切莫小看她,自她来了襄州,不足半年时间,就已经连续开了多家铺子酒楼,且生意都不差,还搞了一个锦溪商会,把许家也拉了过去。” 张氏这才相信,只是神色仍然显得有些不敢置信。 刘师爷又说,“你明日去了王府,一定要想办法告诉老王妃,这位顾小姐芳龄十五、六岁,秀色可餐,尚未许人家。虽然京城顾家落魄,可她是安定侯府二房夫人的侄女,还擅长经商,手中握有不少赚钱的产业,对王爷是极好的助力。” “老爷,既如此,何不让王爷直接将她抬入王府,何苦要费这番周折?”张氏有些不解。 毕竟,妾不同于妻。娶妻,尤其王爷娶正妃,要经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需要有三媒六聘,有着极为繁琐的流程和仪式。 若刘师爷是为了王爷谋娶正妃,才作如此缜密的考虑和安排,张氏倒也能理解。 可既然顾锦行只是入府为妾,那又何必要搞得如此复杂? 迎着妻子问询的目光,刘师爷沉沉地叹口气,“此事,为夫亦不知何故,心中直打鼓,着实有些不安呐!还是由老王妃出面比较妥当。” “那又为何偏要借老王妃的生辰宴?”张氏了解自己的丈夫,她不相信刘师爷这么做没有目的。 “为夫是在想,生辰宴上容易动手脚。若顾锦行愿意入王府为妾,那就皆大欢喜;若她不愿入王府,就只能先在生辰宴上让她和王爷把生米煮成熟饭,那也就由不得她了。” 为了完成秦慕白交待下来的任务,刘师爷也算是殚精竭虑了。 果然,张氏第二日进安襄王府见了老王妃之后,先陪着老王妃说了一会儿话,接着就在不知不觉中,把话题绕到了给安襄王娶侧妃一事上。 “王妃娘娘,依民妇看,不如就趁着小王爷纳侧妃,再多给小王爷添几位红颜知己、如花美眷,也好早些为王府开枝散叶,让王妃娘娘早日抱上金孙。”张氏讨好地说。 因刘师爷只是安襄王府的一名幕僚,并无官身,所以她只能自称“民妇”。尊着老王妃的辈分,因此又称苍琨为小王爷。 听了张氏的话,老王妃甚是舒心:“你说得是不错,我也早有这想法,只是……哎,儿孙自有儿孙福,如今他翅膀硬了,我也管不了他了!” “王妃娘娘,恕民妇直言,您这话就差了!据民妇所知,小王爷是宁缺勿滥之人,是想挑对自个儿,对王府有助力的。不瞒王妃娘娘,民妇这里还真有一个合适的人选。” “哦?谁?你且说说看。”老王妃顿时来了兴趣。 “王妃娘娘,您可知襄州城如今哪家的首饰和脂粉卖得最好?”张氏卖了一个关子。 老王妃的好奇心果然被激了起来,“我倒是没有关心过这些,你且说来我听听。” “王妃娘娘,您知道京城安定侯府吧?侯府二房夫人有一个亲妹子,多年前去世了,留下一个女儿寄养在侯府。 那位侯府二夫人对这个侄女甚是疼爱,偏巧这孩子也是个聪慧的,擅长经商,小小年纪就开铺子,经营了不少产业……” 第341章 欧阳澄溪的怒火 京城里,丁嬷嬷离开静园,偷着回秦国公府的事,早已被欧阳澄溪知晓。 因为在秦妩兰居住的漱芳斋外,有欧阳澄溪安排的下人时刻都在留意秦妩兰、丁嬷嬷和抱月三人的动静。 同样,在秦国公府和秦慕白的身边,也有欧阳澄溪安排的人在监视。 所以,秦国公府老夫人和秦慕白商议的事情,都被一字不落地传回了欧阳澄溪的耳里。 而秦慕白分别写给苍琨和刘师爷的信,也曾经被人截下,誊抄了之后送到了欧阳澄溪的书案上。 欧阳澄溪莫名地发了火,他拿着信就去了漱芳斋。 丁嬷嬷从秦国公府回来的时候,秦国公府的老夫人让她给秦妩兰捎回了不少补品,其中包括宫中赏赐下来的珍贵的血燕。 此刻,抱月正蹲在漱芳斋外的一个小火炉旁熬燕窝粥,丁嬷嬷和秦妩兰则在房间里说着一些私密的话。 “夫人,有秦国公府为您撑腰,有老夫人做您的后盾,顾锦行这次一定会倒大霉!老奴就等着看她的笑话!” 秦妩兰的脸色也好了不少,“多亏嬷嬷去国公府告知了我母亲!” “这都是老奴应该做的!” “对了,嬷嬷,芷兰有消息吗?”秦妩兰问。 秦芷兰嫁给了前临江侯府的嫡子江少白。自从三皇子夺嫡失败,临江侯获罪,临江侯府被查封,江少白不再是临江侯世子,秦芷兰也不再是世子夫人。 他们都随其余的江家人一起,被赶出了京城,回到了原籍。 “二小姐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来信了。不过,今日老奴在国公府里听下人说,上月老夫人让人给二小姐送了不少东西去。” “既然有母亲挂念,那我就不担心了。”秦妩兰有些失神。 漱芳斋的门前,抱月看见欧阳澄溪面带怒色,疾步而来。她心里顿时一阵慌乱,还没有来得及进去禀报,欧阳澄溪就已经来到了跟前。 “家主!”抱月匆忙见礼。 欧阳澄溪也不说话,甚至连看也未看她一眼,直接飞起一脚,踢开了房门。 室内,秦妩兰和丁嬷嬷听见房门“砰”的一声巨响,还没有反应过来,欧阳澄溪就已三步并作两步,来到秦妩兰的床榻前。 就在秦妩兰怔愣之时,他一把拽住秦妩兰胸前的衣襟,将她从床上粗鲁地拖了起来,然后将手中的信扔到了她的脸上。 “秦妩兰,你找死!我的人岂容你和秦国公府算计!”欧阳澄溪暴喝道! 丁嬷嬷瞬间就被吓得双腿发软,一下就跪到了地上,“家主,是老奴的主意,都是老奴一个人的主意,和夫人无关!” 欧阳澄溪朝丁嬷嬷的胸口上踢了一脚,直接把丁嬷嬷踹飞出去。丁嬷嬷重重地摔在地上,嘴里吐出一口鲜血。 秦妩兰面色发白。她不知所措地捡起掉落在地上的信低,迎着欧阳澄溪凌迟般的目光,匆忙把信看完,什么都明白了,秦妩兰的心里顿时充满了挫败、无力和绝望! 她也不再为自己争辩,只是泪眼迷蒙地看着欧阳澄溪,“我同你好歹也是圣旨赐婚,你真要做得如此绝情?你就不怕皇上怪罪?” 欧阳澄溪嗤笑一声,嘲讽道:“圣旨赐婚又如何?就算我今日休了你,相信也无人敢在我面前说一个‘不’字!” 秦妩兰颤抖着,脸上血色褪尽。她一下扑到欧阳澄溪的身上,抱住他。 “欧阳澄溪,你好狠的心啊!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你告诉我,我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对待我?!你说!你说呀——” 听着秦妩兰的控诉,欧阳澄溪始终冷着一张脸,不置一词。 直到最后,欧阳澄溪才用力将她推开,冷冰冰地吐出了一句不带温度的话: “秦妩兰,你没有做错什么!做错事情的是你的母亲,是你们秦国公府!你要恨就恨吧,你可以恨我,也可以恨你自己投错了胎!总之,这辈子我都不会待见你!” 欧阳澄溪说完,掉头就要往漱芳斋外走。 “欧阳澄溪,你给我站住!”秦妩兰发疯地追上去,“我不明白!你把话说清楚,你给我说清楚!你给我一个答案!你究竟为何要这样待我?” 欧阳澄溪猛然转头,用淬着恨意的目光盯着她:“回你的秦国公府去问你的母亲吧!你告诉她,她和秦国公府欠我娘一条命,这债,我欧阳澄溪迟早会向他们讨要回来!” 第342章 当年秘事 欧阳澄溪的母亲王氏出自琅琊王家,与商郡王妃和秦国公夫人是堂姐妹。 当年,琅琊王家一共有七房,其中最有出息的是长房和三房。 长房有一对嫡女,嫡长女便是商郡王妃,而嫡次女王莲与三房嫡女王荞年纪差不多大,两人几乎同时及笄,也同时议亲。 琅琊王氏女向来都是各世家大族、权臣豪门、皇室宗亲的联姻对象。 因此,当王家长房和三房放出了要为嫡女议亲的消息之后,就接到了秦国公府和欧阳家族抛来的橄榄枝。 秦国公府的联姻对象是世子秦武阳。秦武阳十九岁,精通兵法,武艺高强。而且他除了国公府世子这个身份,还是先帝跟前的红人,年轻的御林军副统领。 欧阳家的联姻对象则是欧阳弘。欧阳弘原本是长房庶出,因生母早早去世,他才得以被记入嫡母名下,自小被充作嫡子教养。 相较于秦武阳,欧阳弘无论武学、才情,还是能力都极为平庸。虽然明面上被算作嫡子,但是在家族中的待遇,和真正的嫡子却有着明显的差别。 而欧阳家长房真正的嫡支嫡脉则是欧阳景天,也就是欧阳弘同父异母的嫡兄。 不过,欧阳家长房子嗣不丰,男嗣只有欧阳景天和欧阳弘二人。 而欧阳景天又患有先天心疾,寿数注定有限,所以,欧阳弘虽然比不上欧阳景天,但是在家族中的地位也不算低,尽管他的地位显得有些微妙。 秦武阳和欧阳弘有了同琅琊王氏联姻的意向后,经过一番相看,两人竟都同时相中了王氏三房的嫡女王荞。因为王荞的容颜更胜一筹,而且性子也显得更为温婉。 然而,王荞当时已心有所属,她属意的对象正是欧阳弘的嫡兄欧阳景天。 可是,欧阳景天甫一出生就有了婚约在身,未婚妻是河西大世家阮家之女。阮家也是欧阳景天的外祖父家。 只是由于欧阳景天的心疾,阮家担心他的身子,更担心女儿一旦嫁进欧阳家就要守寡,所以才将婚期一拖再拖。 秦武阳是一个务实的人。当他得知王荞心中的人是欧阳景天之后,并没有对王荞死缠烂打,而是退而求其次,转身迎娶了王氏长房嫡次女王莲,也就是后来的秦国公夫人。 而王荞纵然再喜欢欧阳景天,琅琊王家也不会允许自己嫡出的小姐去给人做妾,何况这人还可能是一个短命鬼。 因此,琅琊王家三房出于利益考虑,也不管王荞是否愿意,把她许给了欧阳弘。 话说欧阳弘虽然被记在嫡母名下,而且他和欧阳景天也只有一岁之差,但嫡就是嫡,庶就是庶,在欧阳家族,他无论得到的钱财,还是享受到的资源,都远远不如欧阳景天。 所以,欧阳弘打小就很嫉妒自己的嫡兄,后来被记入嫡母名下,更是处处和欧阳景天争锋。他之所以想要迎娶琅琊王氏女,同样也是为了想要压嫡兄一头。 但是,欧阳弘却没有想到,他自己相中的人,看上的竟然还是他的嫡兄。 虽然最后欧阳弘还是把人娶到了手,可是欧阳弘的心里却越想越不是滋味儿,他对欧阳景天恨得更深了。 先帝也忌惮世家,尤其像诸葛家族和欧阳家族这样的超级世家。因此,皇帝没少往这两个世家里安插眼线,而有的眼线,则是由秦武阳亲自筛选出来并送进去的。 彼时,意气风发的秦武阳,是先帝手中的一把得用的刀,他明里暗里替皇帝做了不少的事情。 所以,欧阳家族的内斗,欧阳弘对欧阳景天的恨意,这些情报通过被安插在欧阳家族中的眼线,悉数被秦武阳掌握,又被秦武阳送到了先帝的手中。 当时,欧阳景天作为欧阳家族少主,已经陆续接管了大部分家族事务。欧阳景天虽然有先天心疾,身子不好,但他是一个天生的上位者,头脑精明,胸有成算,且知人善任。 欧阳家族在欧阳景天的治理下,被打造得如铁墙铜壁一般。 先帝便决定利用欧阳弘除去欧阳景天,再把欧阳弘扶持到欧阳家族的继承人之位上。毕竟,掌控一个能力平庸的傻子,比起算计一个聪明人要容易得多。 于是,在先帝的授意下,秦武阳找到欧阳弘,两人经过一番密谋后达成了交易,并决定利用王荞来办这件事情。 因先前阮家担心欧阳景天命不长久,一直拖延婚期。直到欧阳弘和王荞成亲之后,见欧阳景天的身子一天比一天好,阮家才勉强同意嫁女。 所以,当时,欧阳景天刚成亲没多久,新妇阮氏对家事尚不熟悉,长房的中馈暂时由王荞在代管。 王荞在代管长房中馈的同时,也要负责长房每个人的膳食等。 欧阳景天的身体虽然看似一天比一天好,但先天性心疾每日仍然离不开汤药,也需要膳食滋补。 王荞对欧阳景天的膳食、汤药格外留心,特地让大厨房留出一眼炉灶来专为欧阳景天熬药、煲汤,并让身边最信任的婆子亲自管着欧阳景天的所有药物和吃的食材。 王荞对欧阳景天的这种“贴心”,欧阳弘早已心生怒气。 同秦武阳密谋之后,欧阳弘也想报复妻子,给王荞一个教训,遂找了个机会支走王荞的心腹婆子,把秦武阳交给的秘药混入了欧阳景天的药物之中。这秘药来自宫中。 没过多久,欧阳景天就缠绵病榻,药石无效,与世长辞。欧阳弘成了长房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话说王莲同秦武阳成亲后,因为有秦武阳曾经相中王荞的这段插曲,她心里的芥蒂也一直未曾放下过。 原本欧阳景天被害是一个秘密,但是王莲从秦武阳处得知这个秘密后,妒火中烧的她为了报复王荞,偏把这件事泄露给了王荞。 王荞得知真相自责不已。 而秦武阳又惟恐此事继续败露,遂与王莲一番合计,借琅琊王氏老太君寿辰,王莲和王荞都要回去贺寿的机会,让王莲买通了王荞身边的丫鬟,又给王荞下了毒,让王荞病逝。 那年,十二岁的欧阳澄溪看着母亲在痛苦中离世,虽然他还只是一个孩子,却已经明白,母亲是被人害死的。 而欧阳澄溪幼时得到过伯父欧阳景天的悉心教导,他同欧阳景天的感情远远比他同生父欧阳弘的感情更深。 欧阳景天也很是喜爱这个侄儿,想着自己无后,亦或许是为了感念王荞的一番情意,他在离世之前,大约已经预知自己命不久矣,故将手中培养的家族势力悉数交给了欧阳澄溪。 因此,在欧阳景天和王荞先后离世之后,欧阳澄溪有了欧阳景天留给他的势力,在家族中强势崛起,最终掌握了欧阳家族的话语权,而同时,他也查明了伯父和母亲死亡的真相。 追溯伯父和母亲的死因,欧阳弘难辞其咎,罪魁祸首是皇家,也是秦武阳!王莲同样伸出了黑手。所以,这笔账,欧阳澄溪即使不与皇家算,最终也要和秦国公府清算。 第343章 秦妩兰自缢 秦妩兰带着心里的疑问回到了秦国公府。走进国公府的后堂,正好看见老秦国公和老国公夫人都在。 老秦国公秦武阳早已不复年少时的意气风发。他须发皆白,背脊佝偻着,脸上和手上的皮肤也都沟壑纵横。 比起秦武阳,老秦国公夫人王氏因保养得宜,要丰满富态一些,但是鬓角间也生出了银丝,举手投足也难掩老态。 看见秦妩兰突然归来,秦武阳和王氏都有些惊愕。但是看着女儿憔悴早衰的容颜,心里却也忍不住涌起难受和懊悔。 不管怎么说,秦妩兰也是秦国公府的嫡女,是打小受尽宠爱,被娇养着长大的。 因此,面对秦妩兰的逼问,两人在沉默半晌之后,终究还是把前因后果毫无保留地说了出来。 摆在眼前的真相犹如一道晴天霹雳,在秦妩兰的头上轰然炸响。她设想过无数的可能,却没有料到,迟来的真相竟是最为残忍的那一个。 “父亲,母亲,既然你们明知同他有杀母之仇,为何不阻止女儿嫁给他?当初圣旨赐婚,你们为何不阻止?”秦妩兰哑着声音问。 面对女儿的质问,秦武阳哑口无言。他能说什么?他能向女儿解释这是帝王心术,权力制衡? 先帝借秦国公府之手,对欧阳家族做过的那些事,德昭帝未必不知;秦国公府对欧阳澄溪结下的杀母之仇,德昭帝未必不晓,可这也正是当权者乐意看见的。 把秦妩兰赐婚给欧阳澄溪,让欧阳澄溪娶了不共戴天的杀母仇家之女,德昭帝就是故意要把这根刺插进欧阳澄溪的心里。 只有这样,他才能看见欧阳家族的内耗,才能看见欧阳澄溪和秦国公府的彼此相斗,皇权的制衡才会越加平衡。 这样做也是为了敲打秦国公府。总之,圣旨赐婚之时,秦国公府也是迫不得已啊! “妩兰,是我和你爹害了你!是我们亏欠了你!”老国公夫人终究还是忍不住心里的疼痛,看着女儿泪意涟涟。 只是,假如道歉有用的话,只怕这个世上,所有的伤害都会变得肆无忌惮。 “抱月,扶你家小姐回去休息!”秦武阳疲惫地开口道。 随后,他又看着秦妩兰道,“这次回来,就在国公府里多住些日子,为父会想想办法,让你和欧阳澄溪和离。” 对秦武阳来说,这是一个艰难的决定,因为这个决定有可能会连累秦国公府的利益。 但是秦妩兰已经心如死水,即使听见“和离”二字,她的脸上也仍然没有丝毫波澜。 秦妩兰没有答话,只是顺从地站起来,在抱月和丁嬷嬷的搀扶下,离开了后堂,回到了她自己的院子。 这里是她出阁之前的闺房,院中的一草一木,房间内所有的陈设,都依然还是她出嫁之前的样子。 “夫人,您想开些,老公爷和老夫人这次是真的要为您做主了!”丁嬷嬷很高兴,劝道。 “是呀,夫人,这里是国公府,既然老公爷发话了,咱们这次可以多住些日子!” 抱月也很开心,因为她的娘家亲人都在秦国公府当差,秦妩兰能够在国公府多住一段时间,她也能多和自己的亲人相处。 “抱月,你去厨房看看今日的午膳是什么,让他们做几样夫人从前爱吃的菜。”丁嬷嬷吩咐了一句,支走抱月。 抱月走后,丁嬷嬷伺候着秦妩兰。 “嬷嬷,你说我是不是活成了一个笑话?”秦妩兰突然苦笑两声,“从前,我倒还有些念想,总以为我能把他的心捂热,却不成想,我这一辈子都是没有指望的了!” 丁嬷嬷张了张嘴,想要劝慰的话还没有说出来,秦妩兰就朝她摆了摆手,“嬷嬷,我想一个人静静,你先下去吧。” 丁嬷嬷只好先退下。 夜里,秦国公府万簌俱寂。秦妩兰睁着一双失神的大眼,望着空洞的房梁,不知在想些什么。丁嬷嬷和抱月就在外间,她俩已经熟睡,秦妩兰甚至能清晰地听见丁嬷嬷的呼噜声。 过了一会儿,秦妩兰从床上起来。她没有叫醒抱月和丁嬷嬷,而是轻手轻脚地穿戴整齐,然后找出了一条白绫,挂上了房梁。 秦妩兰自尽之时,欧阳澄溪已离开了京城,正在赶去江南的路上。 襄州城内,在老安襄王妃生辰宴的前一日,刘师爷从安襄王府出来,就被安襄王手下的另外两名幕僚拽着去喝花酒。 半夜时分,刘师爷从青楼里出来,在下台阶之时,不小心一脚踩空,从台阶上方一头栽了下去,正好墥在台阶下方的一块棱角尖锐的青石上,当场磕破脑袋,过量流血而死。 刘师爷意外身亡,他的发妻张氏一下六神无主,乱了分寸,最后还是在街坊邻居们的指点、帮助下,才叫人搭起灵棚,为刘师爷办丧事。 对于刘师爷的离世,苍琨很意外,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让林恩送去了奠仪。 而刘师爷的死,也就像不为人注意的水波一样,似乎丝毫撼动不了什么。第二日,安襄王府依然张灯结彩,大摆寿筵。 顾锦行接到了安襄王府的帖子。她让人准备了一份中规中矩的寿礼,约上许家夫人一同去了王府。 到了安襄王府后,顾锦行自始至终都和许家夫人待在一起。老王妃身边的人倒是打过主意,但是张氏不在,也无人敢冒然动手。 所以,从寿宴的开始到结束,顾锦行都平平安安的。 第344章 苍丹和柳意儿 在安襄王府的寿宴上,顾锦行还意外看见了苍丹,也看见了柳意儿。 这两个曾经在她的梦中的出现。在梦中,她们做了苍琨的帮凶,一个帮着苍琨害死了她和顾安鸿,一个帮着苍琨害死了顾安飞。 然而此时,她们却都还仅是不过五、六岁的小女孩。 苍丹是被她的乳娘带到老王妃和宾客们的面前的。这位安襄王府庶出的六小姐早慧,对自己的处境早已了然于心。 在这王府里,她和姨娘都不受人待见,就连下人都会时不时地趁机踩上她们母女一脚。因此,苍丹一直活得谨慎小心。 她自卑、懦弱、怯生。如果不是乳娘说,今日是嫡母的生辰,她得来给嫡母贺寿,这会儿只怕她早已躲着远远的,避免被其他几个庶姐看见又得欺负她。 苍丹跟在乳娘身边。亦步亦趋地走到老王妃面前。她朝乳娘怯生生地看了一眼。在乳娘的眼神授意下,她跪在了老王妃前方的一个蒲团上,准备向老王妃请安。 周围鸦雀无声。宾客们都安静地看着这位年幼的六小姐, 说起来,老安襄王妃也是要快做祖母的人了,毕竟嫡子都快娶侧妃了。偏偏这年纪最小的庶女才五、六岁,还是一名稚童。 想着那位因失足落马之后,脑子已经变得不太好使的老王爷,众人看笑话的心情就更浓了。 苍丹双手伏地,恭敬地磕了三个头,然后按照乳娘事先教给她的话,一字一顿地说: “女儿给母亲请安。今日是母亲的生辰,女儿祝母亲生辰快乐,福禄绵长,年年岁岁有今朝!” 然后,苍丹抬起头,直起腰,转身从乳娘的手中接过一套崭新的抹额、锦帕、鞋袜,又手捧着递到老王妃面前。 “这是女儿的一点孝心,还请母亲笑纳!” 一个年仅五、六岁的孩子会做什么针线,这针线也不过是乳娘替她做的,全她一份心意而已。 老王妃自然知道,也不挑剔,尤其当着众多宾客的面,她怎么也得维持住宽容大度的嫡母形象。 “难为你,有心了!”老王妃淡淡地开口道,然后朝立在身侧伺候的婆子看了一眼。 婆子也有眼力劲儿,迅速懂了老王妃的意思,上前接过苍丹手上的东西。 “起来吧!”老王妃又说了一句。 苍丹这才如蒙大赦般地从地上爬起来,和乳娘齐齐行了一个蹲礼后,才退到一边。 这时,突然响起一道脆生生的稚嫩嗓音,“姨祖母,意儿来给您拜寿了!” 众人转头,循着声音看过去,只见一个年纪和苍丹差不多的小女孩,穿着一件粉色的绢丝裙衫,梳着两个双丫髻,发髻上簪着精致的珠花,被几名丫鬟仆妇簇拥着,朝老王妃走进来。 顾锦行看了她两眼,目光又回到苍丹身上,心思迅速翻转,很快也就明白过来。 这个衣着打扮明显比苍丹更得宠的小女孩,正是柳家大房的孙女,也是老安襄王妃的姨侄孙柳意儿,就是那个在她的梦中害死了顾安飞的人。 相较于苍丹的懦弱怯生,柳意儿显然要大胆得多。她来到老王妃面前,既没下跪,也没请安,而是熟捻地扑进老王妃的怀里。 “姨祖母,意儿许久都没有来看您了,姨祖母可还想意儿?有没有把意儿忘记了?”柳意儿嘟着嘴撒娇。 老安襄王妃乐得“呵呵”直笑,“意儿,你可真是姨祖母的宝贝心肝,姨祖母日后要能有个你这样的孙女儿就好了!来,让姨祖母看看,我们意儿是不是又长高了!” 在看见柳意儿的这瞬间,老王妃真情流露,笑意发自内心。她搂着柳意儿说话,完全就把柳意儿当作了亲孙女。 坐在下首方位的宾客们见状,也不遗余力地投其所好,纷纷夸赞柳意儿聪明、漂亮,还有好几个夫人纷纷要给见面礼。 顾锦行的目光闪了闪,又朝苍丹望去,正好看见苍丹眼中一闪而过的恨意。 原来,懦弱和怯生也是装的啊……被忽略到彻底,心里有恨,想来也是正常的啊。顾锦行的眼里掠过不言而喻的笑意。 在梦里,苍丹和柳意儿都是她的仇人。只不过,她们在被苍琨当成一柄尖刀利用的时候都已经有十多岁了。 虽然在梦里,她们是害死自己和顾安鸿、顾安飞的仇敌,可此时的她们还五、六岁的孩子,这让顾锦行如何下手? 顾锦行万分的纠结。 但是不管怎样,为绝后患,如今,顾锦行就算可以不拿孩子开刀,可以放过苍丹和柳意儿,她也要彻底断了柳家的路,绝了苍琨的念想。 是的,苍琨,如果梦中的一切都是真实的,那么苍琨就是悲剧的罪魁祸首。 顾锦行必须要尽快摆脱苍琨对她的利用,她要让自己成为苍琨惹不起的存在,避免重蹈梦中的覆辙。 第345章 下江南 事实上,苍琨的失势,远远比顾锦行预计中的时间来得要快。 因为凰山的铁矿和盐矿,以及苍琨历年用盗采来的铁矿与邻国交换兵器盔甲之事,最终被商翟和欧阳澄溪两人联手捅到了德昭帝的龙案之上。 除了铁矿和盐矿,苍琨耗尽心力豢养在凰山深处的数万私军,也被揭发了出来。 同时,被欧阳澄溪掌控的暗楼,将收集起来的大量证据一并送进了商郡王府。商郡王带着这些证据进宫面圣。 德昭帝彻底怒了!藩王未经朝廷许可,私下豢养数万兵马,这是要做什么?想要造反吗?! 早朝之时,有御史开始上本弹劾安襄王苍琨。有官员冒大不违想要替苍琨说话,于是,德昭帝把苍琨私下倒卖铁盐矿和养私军的证据,怒砸到这些官员的脸上。 在如山的证据面前,更兼帝王的怒火,被苍琨收买的那些官员,为了保住各自的项上人头和家人性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缄默和闭嘴。 德昭帝下旨,将凰山中的铁矿和盐矿收归朝廷所有,被苍琨盗采的铁矿和盐矿,责令安襄王府用银子补足。 朝堂上的风声很快就被有心之人传到了襄州。苍琨得知朝廷收回了他手中的铁矿和盐矿,私军也暴露了出去,半分没有迟疑,就要提前举事。 然而,商翟和欧阳澄溪早有防备,暗楼的精锐在一夜之间就把安襄王府所有的侍卫,以及苍琨的直属暗卫控制住了。 苍琨被软禁在了王府之中。 与此同时,一名身着窄袖箭服的中年文士,领着暗楼中人,沿着一条隐秘的山道进入了凰山腹地。 看着隐匿在山谷之中的那密密麻麻的人头,听着刀枪戟剑的演练声,欧阳朴激动了。 “林先生,多亏有你,谢了!”暗楼打头的首饰欧阳仆冲带路的中年文士抱了抱拳。 “在下就把各位送到这里,后面的事情就交给各位了!”中年文士冲暗楼众人抱了抱拳,毫不拖泥带水地转身离去。 这名文士不是别人,正是安襄王府深受苍琨信重的林恩。 林恩回到襄州城内自己的府邸后,写了一封信,唤来一名黑衣人,“你把这封信送到京城,交给郡王爷,不用再回来了。” “先生,那您?”黑衣人接过信,有些迟疑。 “我要去完成郡王爷交给我的下一个任务。”林恩面无表情地说。 黑夜人纠结了一会儿,终于还是离开了。等黑衣人走后,林恩兀自在椅子上枯坐了一会儿,然后,他站起来收拾了几身衣裳,挎上一个小包袱。 在迈出房门之前,他最后往屋子的里里外外看了一眼,点燃火石,然后把火石扔进了堆放在墙角的书中。 暗楼中的人换上了与凰山中的私军一模一样的服饰与武器,陆续渗透了进去。 同时,德昭帝分别下达给襄州总兵温伯良和襄州知府杜滨山的密旨,也抵达了襄州。 在密旨中,杜滨山被擢升为江南路刺史,温伯良被擢升为江南路镇抚使,令他们二人控制安襄王府,扼守襄州内外水陆要道,防止兵变和民变。 半个月后,朝廷派去接管凰山铁矿和盐矿的官员也抵达了襄州,苍琨历时数年,费尽心力豢养的私军,也被暗楼的人策反。 所以忠于苍琨的将士皆被全部斩杀,就地掩埋,而愿意弃苍琨,归顺于朝廷的人都活了下来。 此时,商翟的南下征讨军队与三皇子苍北的叛军正处于胶着状态,各种粮草物资兵力紧缺。德昭帝下旨,命温伯良将凰山私军调出,按朝廷军制收编,直接拉到西线同叛军作战。 将士们的兵器和盔甲紧缺,于是,一批铁匠艺人被送进了凰山,就地为前线将士铸造兵器铠甲。 因为事前作了充分的算计和准备,所以,在苍琨和整个安襄王府被兵不血刃地控制住的同时,襄州城内的普通百姓丝毫未察觉空气中的紧张气氛。 襄州百姓们依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过着井井有条的生活,市井中依然是一派热闹的烟火景象。 在锦溪商会的支持下,许家斗垮了柳家,最后上位,一跃成为襄州城内最大的商家。 柳伯津见柳家彻底落败,安襄王府失势,襄州城内的生意已经营不下去,便折价卖了大部分铺子,灰溜溜地离开襄州,缩回了江南。 顾锦行同时收到商翟和欧阳澄溪的来信。 商翟在信中告诉她,叛军的大本营涂州已经被控制住,叛军已经被成功截围在了半路上。这场战事,预计最迟会在三个月内,以朝廷毫无悬念的胜利结束。 商翟还在信中对她说:可以去江南走走看看,待叛乱平息之后再回京城。 而欧阳澄溪已经到了江南。他配合着商翟,把江南的粮食调给了在西线与叛军作战的朝廷军队。没办法,谁让户部空虚呢! 户部拔不出充裕的粮食,欧阳澄溪原本想撒手不管,但是最终顾及着他同商翟的情谊,还是愿意再出手帮他一回。 当然,欧阳澄溪不会白白地给朝廷干活儿让自己吃亏。作为回报,德昭帝给他御赐了一块“皇商”匾额,还赐了他一块免死金牌,允诺他成为宋夏朝皇家唯一供货商,且十年不变。 顾锦行命宁香等人收拾行李。严宝珠得知就要离开襄州去江南,雀跃不已。 自严宝珠来到襄州,和顾锦行相聚之后,京城容秀郡主府收到顾锦行的信,得知严宝珠一切安好,这才放下心来。 容秀郡主和郡马严允鹤其实也不愿意让女儿嫁进留乡侯府。所以,对严宝珠的行为,也算是默认了。 但是,为了向德昭帝和留乡侯府有个交待,容秀郡主府只好对外放出消息,说宝珠小郡主患了不治之症,命不久矣,已送出去养病了。 为了坐实严宝珠患了不治之症,容秀郡主和郡马甚至买通了太医,伪造了病案。 于是,留乡侯府在无奈之下,只好禀明德昭帝,宣布与容秀郡主府的亲事作废。 解决了严宝珠的亲事,容秀郡主亲自从郡主府里挑选了十来名侍卫,送到襄州保护严宝珠的安全,嘱咐她等风头过了再回京。 因此,严宝珠在顾锦行这里,每天的日子实在是过得悠哉乐哉。 对于去江南,严宝珠也早就迫不及待。因为明竹贤正在江南。 明竹贤上江南采买,却因战事暂时被困于江南,一时半会儿也回不了京。 先前,严宝珠随明竹贤南下时,一路上和明竹贤斗智斗勇,给明竹贤找各种不快,严宝珠到了襄州后,明竹贤也松了一口气。 但奇怪的是,这二人却开始互相写起信来。最先是严宝珠给明竹贤写了一封长长的致歉信,声称自己为明竹贤添了不少麻烦。 然后严宝珠接到明竹贤的来信,表示过去了的事情就算了,他不会介意,还随信给严宝珠捎来了一些江南的小吃。 这可把严宝珠给乐坏了。于是,严宝珠给明竹贤写了一封感谢信,又问明竹贤江南还有没有其他好吃的好玩的,若是有,让明竹贤买了给她寄过来。 果然,一周后,明竹贤又回信了,而且这次,又给严宝珠送了一箱新奇的小玩意儿…… 所以,一听说顾锦行准备离开襄州去江南,严宝珠的脸上顿时笑成了一朵花儿。 “锦行,咱们得快些去江南,我要在江南好好玩玩。”严宝珠拉着顾锦行说。 “你是想尽快见到明家大公子吧!”顾锦行毫不留情地揶揄她。 第346章 欧阳澄溪接风 苍北的叛乱,以及朝廷与叛军在宋夏西部拉开的战事,对富庶的江南并没有产生太大的影响。江南三郡六州市井依然呈热闹景象,青楼歌舞升平,城镇繁华依旧。 严壮、严新二人早已经先行一步,在江南置办好了宅子,又去了两处庄子上收拾一番。 江南的两处庄子,正是顾锦行在离京之前,商郡王妃以“补偿”的名义过户到她名下的。而这两个庄子。还是当年商郡王妃出嫁之时,琅琊王家给的嫁妆。 后来,顾锦行也想过要把这两个庄子归还给商郡王妃,但是商郡王妃却让人告诉她,自己在江南的庄子一直都疏于打理,不如就先放在她的手上,等日后庄子有了收益再说。 顾锦行也就没再推辞,而且她也打定主意,日后这两处庄子如果真有收益,便按收益拿个三四成给商郡王妃。 顾锦行和严宝珠从襄州出发时,走的是水路。 走水路虽然不像坐马车那样颠簸,但是顾锦行有些晕船,好在木青的手中有防治晕船的药丸,顾锦行一上船就吃了两粒,故感觉好了许多。 一路之上,她与严宝珠坐在船上,看看风景,吃吃喝喝,感觉好不惬意。 当舟船抵达江南码头之时,欧阳澄溪的人早已经候在了这里。 “顾小姐,公子在一线天酒楼为您设宴接风。”站在码头上迎接顾锦行的是欧阳澄溪在江南的大管事陈东。 “知道了,陈管事,我和宝珠郡主先回宅子收拾一下,换身衣裳,随后就去。”顾锦行礼貌地说。 于是,等顾锦行和严宝珠上了马车后,陈东吩咐车夫,直接去了顾锦行新置的宅子。 到了宅子后,顾锦行和严宝珠洗漱一番,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重新梳了发髻,才又坐着马车,被陈东领着去了一线天酒楼。 江南的一线天酒楼是欧阳家名下的产业,生意极好。酒楼的旁边,还有茶楼、戏楼、首饰铺子,也都是欧阳家族的产业。 欧阳澄溪身穿天青色锦袍,手拿折扇,腰间的玉带上系着一块价值连城的玉佩,依然是一副浪荡不羁的贵公子形象。 但是,敏锐的顾锦行却隐隐觉得他同以往似乎有些不太一样。 “盼星星、盼月亮,到底还是把我们的顾表妹给盼来了!”欧阳澄溪先和严宝珠见了礼,然后才冲着顾锦行打哈哈。 顾锦行早已熟悉他的性子,倒也不以为意。她拉着严宝珠,随性地往椅子上一坐,“欧阳公子,今日你给我和郡主接风,有什么好吃的招待我们?” 顾锦行的话音刚落,不等欧阳澄溪作答,一线天的掌柜便亲自带着小二,将一盘盘热菜端了上来。 莼羹鲈脍、油焖茭白、秘制叫花鸡、西湖醋鱼、龙井虾仁、清炖蟹粉狮子头……整整十道大菜,都是江南名肴。 从襄州到江南,坐了三天船,除了随身携带的干粮,船上也没什么可吃的,严宝珠的肚子已经素了三天。此刻,看见这一大桌美味,顿时食欲大开,简直眼睛都瞪直了。 严宝珠既不等欧阳澄溪开口,也不管顾锦行,兀自就开吃。 顾锦行无奈地笑了笑,一边拿筷子一边说:“欧阳公子有心了!却之不恭,我们就先吃了,正好肚子也饿了。” “虚伪!”欧阳澄溪笑骂了一声。趁着顾锦行和严宝珠低头吃菜的功夫,他的唇角忍不住朝上弯了弯,咧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吃完饭后,小二撤下了满桌的杯盘,清理了一片狼籍,然后沏了一壶好茶送了上来。 严宝珠由绿秀、绿玉陪着,去逛一线天酒楼旁边的首饰铺子。顾锦行不放心,让木凤也跟了过去。 顾锦行和欧阳澄溪依然坐在包间里,一边喝着茶,一边商议锦溪商会和铺子的事。 “我前两日写了一份商业规划书,你看看。”顾锦行拿出一本薄薄的册子放在欧阳澄溪的面前。 欧阳澄溪拿起册子翻了翻,只见顾锦行把她打算在江南开铺子,以及扩张锦溪商会的计划都写得很详细。 “江南这边,除了霓裳阁、画眉坊、织锦坊、锦茗阁的分店要开起来,我另外还打算收购一百亩茶园,还得烦请欧阳公子替我参详一下。”顾锦行说。 京城锦茗阁的花茶生意一直不错。离京之后,顾锦行在各个地方游历,做了一番调查,她很清楚茶叶生意的潜力。 不过,茶叶生意要做大,就得要有稳定的货源。顾锦行思来想去,觉得倒不如自己直接盘下一个茶园来经营,一来货源的品质和量都有保障,二来利润的空间也会更大。 江南的气候、土壤都适合茶树生长,上好的名茶大多出自江南。因此,顾锦行便有了准备在江南收购茶园的想法。 听了顾锦行的计划,欧阳澄溪表示赞成,“我五叔的名下正好有一个茶园要出售,你这两日若是有时间,不妨去看看。” “这……”顾锦行有些意外,也有些迟疑。 欧阳澄溪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解释道:“那处茶园并非家族产业,而是我五叔名下的私产。因连续多年亏损,他经营不下去了,才想要转卖出去,正好来问我。 你若是看得上,不妨接过来。至于价钱,我去对五叔说一声,他应该能照顾,给你些优惠。” 听欧阳澄溪这么一说,顾锦行也不再矫情,打消了心里的顾虑,欣然道,“既然如此,那就再好不过了。那我明日就去看看那个茶园。” 欧阳澄溪便唤来陈东吩咐:“明日你带上我的帖子,陪顾小姐去五叔的茶园看看。” “是,公子!”陈东应诺后退下。 欧阳澄溪又摸出一块令牌扔给顾锦行。 “过两日我要南下出一趟海,你在江南这边生意上的事可以找陈东。若是资金周转不开,可以去我名下的银楼,拿着这块令牌,银楼里的人和钱你可以随意调动。” 顾锦行接过令牌开始没当回事,但是听他这么一说,顿觉这块令牌有些烫手,“罢了,你这块令牌我还是不要了吧!” 欧阳澄溪见她这副样子,不禁失笑。 “你先拿着。平叛的军队需要钱粮,户部如今已经拿不出多余的粮食和饷银了。我正在筹粮,过几日就让人往西边送去。等我出海后,筹粮的任务就交给你了,有这块令牌,你调银子也方便。” “难道替朝廷军队买粮的银子还得自己贴?”顾锦行看着欧阳澄溪。 “皇上不止给了我皇商的招牌,也给了我一些实打实的好处。这些好处自然不是白给的。”欧阳澄溪解释道。 接着,他又笑道:“你不必替我担心,打着皇商的招牌,拿着朝廷的好处,这点买粮的银钱我早已赚回来了。” 听欧阳澄溪这么一说,顾锦行倒也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便收下了令牌,“那好吧,你有什么安排尽管告诉我。” “具体事务都有陈东他们在安排,倒也不必你去操心,你定期帮我盘盘账就是。少则三月,多则半年我就回来。”欧阳澄溪又说。 顾锦行便也不再多问。欧阳家开辟出了一条海上商路,组建了自己的海上商队,这一点她是知道的。欧阳家在京城有一家洋货行,就专卖各种舶来品,生意好得不得了。 第347章 明竹贤的桃花 和欧阳澄溪结束谈话后,顾锦行准备离开一线天酒楼。但是严宝珠还没有回来。因为木凤跟着严宝珠,顾锦行正打算让木青联系木凤时,却看见严宝珠怒气冲冲地回来了。 “你这是怎么了?”顾锦行奇怪地问。 严宝珠却没有答话。她看见顾锦行正要离开酒楼,就掉头出去,直接爬上了正在酒楼外候着的马车。 顾锦行一头雾水,朝绿秀、绿玉和木凤三人看过去。绿秀和绿玉也不知该说什么,只有木凤冲她摇了摇头,又使了个眼色。顾锦行便忍住什么也没问,跟在严宝珠后头上了马车。 一路上,严宝珠也不说话,只是兀自生气。顾锦行也不搭理她。 回到宅子后,严宝珠也不和顾锦行说话,独自气呼呼地就下了马车,带着绿秀、绿玉二人就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顾锦行这才有机会把木凤叫过来,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小姐,我陪郡主去逛首饰铺时,看见了明大公子。”木凤说。 “明竹贤?”顾锦行倒是有些意外,这还真是凑巧。 “那郡主为何要生气?”顾锦行还是不太理解,难道严宝珠会因为明竹贤生气?明竹贤又做了什么能让她生气? 哪怕木凤却“扑哧”一笑,“小姐,郡主想必是吃醋了!” “吃醋?”顾锦行更惊愕了。她跟严宝珠多年交好,还真没见过,更没听说过严宝珠为谁吃过醋。 “木凤,你慢慢说,这是从何说起?”顾锦行拉着木凤,打算问个水落石出。 木凤也不隐瞒,就把她和严宝珠撞上明竹贤的事娓娓道来。 木凤陪着严宝珠走出一线天酒楼。酒楼旁边是江南最大的聚缘阁首饰铺子。严宝珠刚要踏进首饰铺子,就看见明竹贤正陪着一名年轻的女子在买首饰。 这名女子,看穿衣打扮、举止做派,并非良家女子,而是青楼女子。 按理说,明竹贤陪着旁人买首饰,与严宝珠可没关系。 一来明竹贤又不是严宝珠的什么人,可以说跟严宝珠连边儿都沾不上;二来明竹贤买首饰花的是人家自个儿腰包里的银子,不是严宝珠的钱。 可不知为何,严宝珠就是生气,越看越气,她最后干脆二话不说,冲到明竹贤和那女子面前,抡起手腕就打了那女子一巴掌,动作快得木凤想拉都拉不住。 严宝珠突然出现,突然发怒,连带着这么一番神操作,饶是明竹贤都懵了。 但是不等明竹贤反应过来,严宝珠就掉头离开了首饰铺子,怒气冲冲地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在陌生的大街小巷中乱窜。 绿秀、绿玉和木凤三人只好紧紧跟着她,最后好说歹说才把她劝回了一线天酒楼。后来的事顾锦行也就知道了。 “这么说她没有去逛首饰铺子?也没有去逛街?什么都没有买?就只是莫名其妙地发着脾气,在街上胡乱走了一通?”顾锦行悠悠地问。 “是的。”木凤也是一言难尽。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休息吧。”顾锦行冲木凤摆了摆手。 木凤依言退下。 顾锦行想了又想,等了一会儿后,约摸过了半柱香的时间,她才往严宝珠的房间走去。 绿秀和绿玉守在门外,看见顾锦行过来,急忙上前行礼。 “我进去看看,”顾锦行一边说一边推开门走了进去。 严宝珠趴在床上,还在生着闷气。顾锦行走到床沿边坐下,看着她道: “我记得你从前和明家可不熟,郡主府和明家也没甚来往,明竹贤爱咋地就咋地,跟你有何关系?你怎么就这样好管人家的闲事儿呢?看把你气得!值得吗!” 严宝珠不答话,顾锦行也不催她,耐心等了大半天,才听见严宝珠吭哧道:“你知道我为何生气?” 顾锦行扬了扬眉,看着严宝珠似笑非笑,故意道:“木凤告诉我,陪在明竹贤身边的那人是一名青楼女子。你是气他去找青楼女子?不洁身自爱?” “他爱找谁找谁去,关我何事!”严宝珠蒙着被子嘟囔道。 顾锦行又笑,“那你气什么?是气他擅作主张?竟也不和你商量?不来问问你的意见?” 严宝珠“腾”的一下从床上翻身坐起来,“我就是气他找些乱七八糟的人!” “这么说你对明大公子还挺关心的!”顾锦行意味深长地道。 “呸!谁关心他!关我屁事!”严宝珠脱口就是一句脏话。 顾锦行实在是没有忍住,一下笑出了声来。严宝珠的脸“刷”的就红了。 见此情形,顾锦行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敢情严宝珠在随明竹贤南下之时,竟不时几何时,就悄然对明竹贤动了心。 再一联想到严宝珠在襄州时,明竹贤还时不时地会给严宝珠写封信,寄一些吃的玩的,顾锦行的心里更加有谱了。 其实明家的家世不差,宋夏朝排名前十,传承了上百年的世家,与郡主府的地位也是相当的。明竹贤又是明家未来的继承人,本人又是一副温润如玉的公子形象,性情也还不错,与严宝珠也是般配的。 顾锦行越想越觉得这是一桩不错的姻缘。当然,这件事儿最终还得要明家和郡主府才能作主,她最多就只能帮严宝珠出出主意,想办法给严宝珠和明竹贤制造一些机会。 顾锦行略一沉思,对严宝珠说:“明大公子虽说和那名青楼女子在一起,但是两人未必会有什么关系,没准儿倒是你误会了明大公子!” “哼!若是两人没有牵扯,他怎么会陪着一起去首饰铺子?”严宝珠依然气恼。 顾锦行的目光闪了闪,“我同明二小姐交好,既然来了江南,怎么也得和明大公子正式见见。明日咱俩请明大公子吃饭如何?” “请他做什么!我才不要请他呢!”严宝珠说。 顾锦行看了她一眼,“好歹他把你从京城平平安安送到了定州,这是京表哥的人情,我代京表哥也应当向人家表达一下谢意。” “随你,反正我不去!”严宝珠嘴硬。 看着严宝珠这别扭的性子,顾锦行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我这就去给明大公子下帖子,还是约他明日去一线天酒楼吧,你去不去随你,不过明日临走前,我会让木凤再来问问你。” 顾锦行说完,也不管严宝珠是什么反应,转身就走出了房间。她的手中还有一大堆的事情要做呢,不能继续在这里和严宝珠浪费时间。 第348章 互生情愫 明竹贤南下盘点各地的明氏书局,顺便到江南为杨氏的陪嫁铺子采购绢丝、布匹等物。却不曾想在他离京后不久,三皇子苍北就在涂州举起了反旗,带着数万叛军朝着京城打去。 明竹贤忧心忡忡,原本想要尽快赶回京城,不料明家却给他来信,要他先留在江南。因为京城局势未明,一旦叛军逼近京城,京城中的世家权贵,包括明家,势必会离京南迁。 况且京城明家好歹也是百年世家,到底也有些底蕴,不乏身手好的护卫,所以,只要叛军不入京城,明家的安全是有保障的。 倒是杨氏和明家家主因担心路上不平,再三告诫他先留在江南。 明竹贤这才暂时定下心来,不再急着回京,而是留在江南准备以应不测。 明家先祖发迹于江南,明家世代的祖坟也在江南,江南除了有明家书局,也还有一些明家旁支和其他产业。 明家长房在江南还留有田庄。只因长房长年居京,江南的田庄一直疏于打理,田地有些荒败了,庄子上的房屋也有些破旧。 明竹贤便想着将房屋修葺一下,万一叛军要打到京城,明家要南下避祸,也有落脚之地。 明竹贤原本正在庄子上监工,却突然得到一个意外的消息,他在江南的一位友人因伤了当地知府的小舅子被下了狱。 这位友人同明竹贤交情匪浅,往年明竹贤在江南遇到棘手的事情,也曾经多次得他相助。如今友人身隐囹圄,明竹贤自然不能不救。 为救友人,他四处找寻门路,打探到知府私下同当地青楼中一个名叫春娘的女子相好。 知府想要为春娘赎身,把春娘抬进府中做妾,奈何知府的原配夫人却是一个厉害角色,不仅在知府身边放了眼线,还把知府的银钱也控制得紧。 知府到青楼作乐可以,要想为春娘赎身,将春娘抬回府中为妾却没有半点儿机会。 知府正为此苦恼不堪。因此,明竹贤一打探到消息,立刻就出银子为春娘赎了身,又替春娘置办了一个小院安置,准备将春娘和小院一起打包送给知府,救出好友。 哪知春娘被赎出来后,却得寸进尺,要明竹贤亲自陪她去最好的铺子买首饰。明竹贤为救好友,只得硬着头皮答应。 但是明竹贤没有想到的是,他刚陪着春娘走进首饰铺子,就意外遇见了严宝珠。 原本严宝珠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他受严京所托,将严宝珠安全护送到了定州,也算是完成了任务,自此各走各的。 但鬼迷心窍的是,明竹贤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到了江南之后,竟不由自主地给严宝珠写了信,还特地亲自去买了些吃食和新鲜玩意给她寄去襄州。 严宝珠和顾锦行从襄州来江南,明竹贤事前并不知晓。此时,看见严宝珠,明竹贤的心里竟有些雀跃和惊喜。 但是,当他看见严宝珠的目光定定地落在他和春娘的身上,还带着一丝嫌弃和厌恶时,心里突然冒出了一种患得患失的感觉。真是奇怪,他下意识地就想要去向严宝珠解释。 可是严宝珠并没有听他的解释,她用自己的方式,简单粗暴地甩了春娘一巴掌后就跑了。 明竹贤知她误会了,连忙让小厮跟上去。他也无心再应付春娘,直接拿了五百两银票甩给春娘,自己随后也追了出去。 明竹贤的小厮是个办事得力的人,很快就从跟随严宝珠的下人处打探到了严宝珠和顾锦行的落脚之处。 因此,顾锦行和严宝珠回到宅子后不久,明竹贤就寻了过来。 门房拿着明竹贤的拜帖进去禀报。在二门处,他把拜帖递给了宁香。 宁香拿着明竹贤的拜贴去见顾锦行:“小姐,明公子来访,正在宅门外候着呢。” 顾锦行朝宁香手中的帖子瞟了一眼,“带明公子去前厅吧,请他稍候。” “是,小姐。”宁香得了令退下,去吩咐外院的小厮把明竹贤请进来。 这是一座三进的宅院。这座宅子先前住着的是江南府的一位参将和他的家眷。半年前,这名参将调任,家眷也跟着搬走,宅子就空了下来。 这次顾锦行来江南,想着会在江南待些时候,再加上她还想要在江南置办一些产业,经营茶园,便让人这处宅子买了下来。 明竹贤被带进前院的会客厅中。因为下人还没有置办齐全,所以,宁香亲自斟茶端了进去。 明竹贤等了不到半柱香,顾锦行便走了进来。 “顾小姐!” 由于顾锦行和明家的合作,以及与明竹君交好,在京城明家,明竹贤也是见过顾锦行的。因此,看见顾锦行,明竹贤急忙起身见礼。 “明大公子请坐!”顾锦行客气地说。 明竹贤坐下来,在顾锦行的注视下,他一时倒不知该如何开口,气氛稍微有些尴尬。 顾锦行也察觉到了明竹贤的窘迫,倒也不想为难他,遂笑道:“我和宝珠郡主从襄州坐船,今日才到的江南。想不到明公子这么快就得知我们来了。” 明竹贤有些讪讪的,神色不太自然。 他朝顾锦行拱了拱手,开口道:“明某这两日在为友人之事奔波,因有求于知府,故今日应春娘所请,陪她去买些首饰,不想意外撞见了宝珠郡主,这才知晓你们来了江南。” 明竹贤的这句话说得也巧妙,一是解释了他为何会陪着一名女子出现在首饰铺子;二是撇清了他和这名女子的关系,三是对他为何能探知顾锦行与严宝珠的行踪作出了解释。 顾锦行听了这句话,暗道明竹贤也是个聪明人。只是顾锦行的心里还是有些疑惑,她得替严宝珠好生问问。 “明公子,不知您的友人有何难处?我和宝珠郡主能不能帮上忙?” 明竹贤知道顾锦行的背后既有安定候府的人,也有欧阳澄溪的人,她若真有心打探什么事,未必不能知晓。 因此,又加上出于对严宝珠的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也没有隐瞒,认真作了回答。 “我这位友人前些日子遇见知府的小舅子欺压百姓。他性情耿介,好打抱不平,为此跟知府的小舅子发生了些冲突,无意中将人误伤。知府以故意伤人罪,把他抓进牢里。眼下我正在想办法救他。” “那明公子打算怎么做?您刚才说的那位春娘,莫不是和知府有什么关系?”顾锦行也是个通透的人,很快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明竹贤顿了顿,顾锦行是未婚女子,有些话他到底有些顾忌。 顾锦行似看透了他的心思,微笑道,“不瞒明公子,我已知晓春娘的身份,明公子但说无妨。” 明竹贤局促一番后,到底还是红着脸说了出来。 “春娘是青楼女子,同知府有些首尾,知府想要讨她为妾,却又碍于原配,有心无力。因此我替春娘赎了身,买了个小院安置她,打算一并送给知府。” “明公子,此事您有把握吗?”顾锦行问。 “我这位友人只是让知府的小舅子受了些皮外伤,并无大碍,我已经替他陪了银子,如今有春娘在,让春娘帮着说些好话,想必也就几日功夫他就能从牢里出来。” “明公子高义!”顾锦行听完后,赞了一声。 “顾小姐,此事还要烦请您代我向宝珠郡主解释一下。”明竹贤又向顾锦行施了一礼。 顾锦行虽然觉得好笑,但也没有笑话他,应道:“明公子放心,我定会向郡主说清此事的。” 接着,顾锦行话音一转,“宝珠从京城南下,一路上多亏明公子照顾。明日我和宝珠想在一线天酒楼请明公子吃饭,不知可否赏光?” “顾小姐客气了,护送宝珠郡主南下,对明某来说不过是顺带而为,举手之劳而已。”明竹贤客气道。 “那也应该谢你。京表哥也从京城来信了,叮嘱我们要好生感谢明公子。” 明竹贤心里也想见严宝珠,便不再推拒,应承下来,不过也在心里打定主意,同顾锦行、严宝珠一道吃饭,岂有让两个小娘子买单的道理,理该都由他做东。 第349章 身在江南 顾锦行虽然人在江南,心里到底还是不安。 叛军虽然距京城还远,但是听说苍北的这支军队装备精良,苍北暗中还豢养了不少暗卫,与江湖中的一些邪派人士也有勾连,所以和朝廷的军队一时难分胜负,处于胶着状态。 顾安鸿和顾安飞虽说被严二夫人接去了安定候府,京城之内到底比城郊安全,且安定候府也有不少身手好的护院,但战事一日不结束,顾锦行的心始终都定不下来。 同时,她也有些记挂顾家三房,还有都军侯府晏氏、商婉清,明家明竹君等人。 容秀郡主府又给严宝珠送了一些人过来,主要都是郡主府的护院,让他们护着小郡主。容秀郡主还给严宝珠写了一封信,也是叮嘱她暂时不要回京。 据郡主府刚送来江南的这些人说,一路之上,各个城池都有许多逃难的流民。 因为世道动荡,江南的几个镖局,暂时也不走镖了,顾锦行也没法再通过镖局往京城里送东西,只写了几封信,从商翟留下的暗卫里叫了一个人送回京城。 京城的铺子和庄子顾锦行倒不担心,不止有严钰、严京在帮着照看,欧阳澄溪也留了一些人,而且欧阳澄溪在离京之前,就已经把京中的事务都安排好了。 所以,欧阳澄溪把手中的事务都交代给大管事陈东后,便带着部分暗楼的人,直接从江南南下出海去了。 欧阳澄溪出海之后,陈东便时不时地拿着账簿来找顾锦行。 “小姐,十万石粮食已经筹好了,这是账册,您看一下,要没问题的话,老奴就安排人陆续运走。”陈东毕恭毕敬地对顾锦行说。 欧阳澄溪在临行前有交待,所有给朝廷军队运去的粮草,账册都拿给顾锦行过目。 顾锦行翻阅着手中的账册,心里涌起一些古怪的想法。 她知道德昭帝给了欧阳澄溪皇商的身份,还赐下了“宋夏第一皇商”的匾额,而且德昭帝想必也许给了欧阳澄溪一些特权,不然,欧阳澄溪怎会甘心拿自己白花花的银子买粮食供养朝廷军队? 要知道,欧阳澄溪花在买粮上的银子可不是小数目。 顾锦行又把账簿倒着往前翻了几页。十日前,刚送走十万石粮,如今又是十万石,从苍北叛乱,朝廷发兵到现在,欧阳澄溪这里已经送出去了四十万石粮。 此外,还有大量治疗外伤的药材,等等,这银子花得让顾锦行都有些心惊肉跳。 想着那些白花花的像流水一样用出去的银子,顾锦行都难免替欧阳澄溪心疼,好在那些银子不是她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这场战事不尽早平息下去,生灵涂炭,经济萧条,只怕有钱也无处花;或者万一再激起民变、暴乱,再多的家财也有可能在一夜之间挥发,倾家荡产。 顾锦行沉沉地叹了口气,与其国破家亡,握在手里的钱财留不住,倒不如捐出来给朝廷的军队买粮买药,或者资助百姓,做些有意义的事。 这一刻,顾锦行自以为好像窥破了一点儿欧阳澄溪的想法。 反正,只要宋夏朝在,只要皇帝在,皇家给欧阳澄溪的皇商特权一时半会儿也收不回去,利用特权赚银子,也是事半功倍的事。 所以,只要有皇商这块招牌,有德昭帝给的特权,这些花在几十万石粮草和大量药材上的银子,要在短时间内赚回来也并非难事。 想到这里,顾锦行的心里才好受了一些。 顾锦行核完账薄,见每笔账都无误之后,便盖下了欧阳澄溪留给她的印,把账薄交还给陈东,让他直接去办。 明竹贤把友人救出来了。春娘被知府养在了外头,就在明竹贤买的那个小院里,成为了知府的外室。明竹贤把小院的房契一并交给了春娘。 得知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严宝珠和顾锦行又在一线天酒楼里和明竹贤一同吃了饭。 那餐饭果然是明竹贤抢着买了单,花了将近一千两银子,只因为明竹贤点的全都是酒楼里最贵的菜。他们还叫了一坛酒,那是一线天酒楼的招牌酒,仅那坛酒就是一百两银子。 这几日,严宝珠的心情明显好得不得了。不止顾锦行看出了端倪,就连绿秀、绿玉两个丫鬟也看出了严宝珠和明竹贤之间的那些心思。 绿秀和绿玉面面相觑,两人不知道这事儿好不好,也不知道日后容秀郡主和郡马知晓后会不会大发雷霆,可是严宝珠一向霸道惯了,两个做婢子的也没法去拦着主子。 于是,绿秀只好忐忑不安地去问顾锦行,“顾小姐,我家小郡主和明大公子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听了绿秀的话,顾锦行险些就笑了。但她还是忍着了,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认真、严肃一些。 “绿秀,其实你也能看见了,明大公子长得清俊,性子也温和,还有才干,不似那些纨绔子弟。而且明家也是世家,比起郡主府虽然要低一点,但也没有低太多,明家也是有底蕴的。” 听了顾锦行的话,绿秀点了点头,她觉得顾锦行说的也是这道理。 顾锦行又说:“当然,这事儿最终还是要看郡主和郡马的意思,不过呢,依我看,你也不必忧心,明大公子是谦谦君子,宝珠郡主也是守礼的人,我倒能向你担保,他们不会乱来的。” 绿秀一听红了脸,嗔怪道:“顾小姐怎么也没个正经!不过,既然顾小姐这么说了,那奴婢也就放心了!” 第350章 宫中秘谋 苍北留下了汤太师和大约一万兵马在涂州坐镇,他自己带着汤玮、江一清等人,亲率数万叛军北上。 江一清带了约一万人马为前锋,汤玮带了约一万人马垫后,行在队伍中央的苍北被他的亲军层层护卫着。 商翟奉德昭帝之命南下平叛,他的手中掌有十万朝廷军,他兵分三路,试图对北上的叛军进行瓦解、拦截、逐个击破。 虽然朝廷军的数量占优势,但是因为叛军有着充足的准备,兵精粮多,故朝廷军与之对上,竟丝毫不占优势。双方战事一度僵持不下。 此时,由于叛军派了细作暗中潜出边境,深入到鞑靼等外族部落中进行游说,外族部落也想要趁宋夏内乱浑水摸鱼,遂趁机出兵。 一时之间,宋夏朝面临着来自叛军北上和外族入侵的双重压力。 叛军虽然距离京城尚远,但是京城里早已经风声鹤唳,朝中官员草木皆兵。 皇宫中,德昭帝近几年来日益痴迷于佛道,又专宠和妃一人,早已冷落后宫皇后、德妃、淑妃、丽妃诸人。 诸葛皇后虽然身在后宫,但她和诸葛家的关系一向处得不错,诸葛家为了利益有时也需要借皇后之势,因此,诸葛家族也是皇后的眼睛和耳朵。 宫外但凡有什么风吹草动,消息都会在第一时间被递进宫中,直接送至诸葛皇后面前的桌案上 此外,德昭帝的养心殿、乾龙殿,乃至日常办公的御书房中,同样有诸葛皇后多年来处心积虑安插进去的眼线。 所以,诸葛皇后一向对朝政了如指掌,包括这次苍北谋反,朝廷军和叛军的每一场战事战况,她也都很清楚。 诸葛皇后把太子苍舒召进了坤宁宫。 “舒儿,依你看,眼下局势如何?”诸葛皇后的神色中掩饰不住忧心和焦虑。 “母后,儿臣刚收到兵部上呈的战报,鞑靼集结了三万骑兵犯境,驻守羌岭关的刘将军压力颇大,随时都有可能坚守不住,但是朝廷眼下已无兵可派去增援。”苍舒也流露出了满脸疲态。 如今,德昭帝令太子苍舒监国,朝政之事大多压在了他的肩上。 苍舒每日除了要代德昭帝批阅奏折,随时关注平叛和边境战况,还要处理其他要务和朝臣党派之间各种乱七八糟的事,他已经连续数日未曾好好睡一觉了。 “苍北得江一清相助,多年前就在涂州谋划布局,养了近十万精兵,如今又招兵买马,兵力和朝廷军已不相上下。 据最近几日传回的战报,叛军如今已经攻下了黄州、甘州、凉州,正向京城袭来,朝廷的大军且战且退……母后,这场战事的胜负实在不好说!”苍舒继续道。 诸葛皇后听了,心中惊惧不已。但她是皇后,无论如何也得先稳住。 因此,诸葛皇后竭力控制着情绪,面色仍然沉着地问:“那你父王如今是何态度?他打算如何应对这局势?可有章程?” 德昭帝现在已鲜少临朝,大多数时间都在乾龙殿的炼丹房中。诸葛皇后数次去乾龙殿见德昭帝,竟都吃了闭门羹。 听了诸葛皇后的问话,苍舒无奈苦笑一声,朝宫内扫了一眼。诸葛皇皇立刻明白他的意思,瞬间挥退侍候的宫人,殿内只剩皇后和太子二人。 “母后,依儿臣看,父王如今实在昏聩,他也就在得知三弟造反之后愤怒了一下。商翟带兵离京后,他又回到了炼丹房,对战事国运竟似毫不忧心。”苍舒低声道。 “如今炼丹房内谁在侍候?” 苍舒沉默了一瞬,方说:“侍候的人只有黄内侍,另外和妃和十弟一直都在父王那里。” 诸葛皇后听了,恨得咬牙切齿,“和妃那个贱人!国难当头,她不劝着点你父皇,让你父皇多关心朝政局势,反倒整日蛊惑你父皇尽干些不得体之事!” “母后……”苍舒看着诸葛皇后欲言又止。 诸葛皇后察觉到了他的迟疑,“舒儿,这里只有你我母子二人,你有话只管说!” 苍舒又谨慎地朝殿内扫了一眼,确信周围都没有旁人之后,才凑到诸葛皇后的耳边低声道:“母后,万一三弟打进京城逼宫,你说父王会不会把皇位给三弟?” 诸葛皇后正要端起面前的茶杯准备喝茶,苍舒的话音一落,她面色一怔,惊得险些将手中的茶杯掷落。 “舒儿,不得胡言!”诸葛皇后严肃地看着他,“你不仅是正经的嫡出,还是皇长子,如今又是太子,宋夏朝名正言顺的储君。立嫡立长,这皇位都该是你的!” “母后,你说的儿臣亦知,只是父王一向偏宠三弟。在儿臣尚还不是太子之前,父王没少为三弟谋划铺路。只是三弟自己不争气,才让父王屡屡对他失望,这东宫太子之位父王也才不得不给了儿臣。”苍舒缓缓地说。 诸葛皇后听了之后好一阵沉思,“舒儿,你说得也有道理。你父王的心里一直对懿德贵妃念念不忘,老三在他心里的份量和你们自然是不同的。” 见诸葛皇后认可,苍舒又说:“三弟逃离京城前,父王名义上幽禁他,实则又何尝不是在保护他!” “此话怎讲?”诸葛皇后着着太子。 “儿臣听说那日父王念着三弟,特地命内侍往三弟府上去了一趟,送去了两道御膳房做的三弟一向爱吃的膳食,这才察觉到了三弟不在府中的异常。 儿臣还听说事后,父王对三弟的去向忧心不已,明面上追捕,暗中却派了皇家暗卫先行一步去打探三弟下落,还让皇家暗卫在找到三弟后,就直接留在三弟身边保护他。” 诸葛皇后听了虽然并不感到意外。但心里也不是滋味。 她一个堂堂的正宫皇后,愣是连一个早已死去的人都比不上,她生的正宫嫡子,在帝王心中竟不如一个妃子生的儿子,这让她情何以堪! 沉思半晌,诸葛皇后方才对苍舒说:“在老三和你们之间,你父皇的心一向是偏的。你说得对,老三若是带军入了京,保不准你父皇真会把皇位直接给了他!” “母后,那儿臣是不是该有所防备?”苍舒试探道。 诸葛皇后看了他一眼,“我儿打算如何防备?难不成你想要弑父?” 苍舒一听,直接被吓得跪到地上,冷汗直流,“母后,儿臣怎敢有这样的心思!” 诸葛皇后却不以为意,风轻云淡道:“父慈子孝,首先得做父亲的慈和,儿子才会孝顺。父亲不慈,儿子又哪来的孝!” 苍舒仰头,怔怔地望着诸葛皇后。诸葛皇后一身凤袍,面色端肃,威仪尽显,此时在苍舒的眼里竟变得有些陌生。 仿佛看透了儿子的心思,诸葛皇后哂笑一声,“你和老四都是本宫亲生的儿子,本宫自然得先为你们兄弟俩打算。你是太子,学过帝王心术,应当知晓成者王、败者寇的道理。若是老三做了皇帝,他可会容得下你和老四?” 苍舒低下头,深知诸葛皇后说的是实情。他和苍北的兄弟情,早已经断在了夺嫡之路上。日后如若苍北上位,焉能有他的容身之地?! 苍舒并非优柔寡断之人,快速做出了决定,“儿臣愿听母后教诲!” 诸葛皇后抬头望了望殿外的天空。空中阴云密布,风雨欲来。或许,这天是该变一变了! “舒儿,御前侍卫副统领陈真是本宫安插进去的人,你去找他,让他派可靠之人替你守好东宫,盯紧前朝。 京西营参将庞彪同你三舅父是莫逆之交,此人也得了我诸葛家诸多好处,他定会帮你。传信给他,让他整兵,以不变应万变。 另外,这些年,你大舅父和你二舅父在朝中陆续收买了一些人,想办法把宫中的守卫都换上我们的人。切记,一定要隐秘进行,勿让人察觉端倪! 至于你父皇那里,让人看着就是。仅凭和妃和老十还翻不起什么风浪。倒是淑妃、九皇子和安定侯府那边,让人盯着些。 还有,想办法把玉玺换出来!” 苍舒脸色一变,“玉玺?” 诸葛皇后点点头,“只要真的玉玺在你的手上,老三就算拿到了传位诏书又能如何?只要玉玺不真,那就是假的!” “儿臣明白!多谢母后为儿臣谋划!”苍舒对诸葛皇后心服口服。 诸葛皇后眉眼间带上笑意,“你是本宫亲生的儿子,本宫自然得替你谋划!只有你好,本宫才能好!去安排吧!做好布局就行,不要急于出手,先看看情形!” 第351章 静妃的心思 毓秀宫中,静妃两眼失神,神色颇为憔悴。许久之后,她才回过神来,询问伺候在身边的嬷嬷,“劲儿和柏儿还是没有消息吗?” “娘娘,两位王爷一位在许州,一位在川州,距离涂州那边都远着呢!况且叛军是沿西路北上的,与许州、川州两地南辕北辙,定然波及不到两位王爷,娘娘且放宽心就是!” 嬷嬷安慰她道。 静妃蹙了蹙眉,“可是这都快一月了,本妃还未收到劲儿和柏儿的来信,本妃这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不得安生!” “娘娘若实在不放心二位王爷,不如递信去欧阳家,请七公子着人帮忙看顾一下!”嬷嬷小心地说。 静妃听了却面色一寒,冷声道: “本妃这个侄儿向来薄情寡义,当年若不是他袖手旁观,东宫之位,本妃的两个皇儿未必不能一搏。本妃如今岂敢再指望他!罢了,休得再与本妃提他!” “是,老奴多嘴!请娘娘息怒!”嬷嬷见静妃动气,惶恐之下,急忙赔罪,朝自己脸上用力甩了几巴掌。 “你也是一番好意!退下吧,容本妃再想想!”静妃面色不虞,挥手让嬷嬷离去。 嬷嬷退出之后,静妃独自待在大殿内,情绪很快又陷入了落寞之中。 想当年,她也是不愿意入宫的,只是到底抗不过家族利益,她最终还是被送到了德昭帝的床榻之上。 好在身后的家族给了她一份支撑,德昭帝忌惮着欧阳家族能拿捏住整个宋夏王朝的经济命脉,对她倒也不薄,一入宫就封了她妃位,随后她又诞下了两个皇子,她在宫中的地位一度可与皇后比肩。 只是,自从上任家主欧阳弘的原配嫡妻病逝,欧阳家就开始变天了。 短短数年之间,整个欧阳家的产业悉数被欧阳弘的原配嫡子,人称七公子的欧阳澄溪掌控。 欧阳弘的家主权力也逐渐被架空,欧阳澄溪成为欧阳家族实际上的话语人和掌控者。 欧阳澄溪上位之后,反对她和两个皇子参与夺嫡之争,一步步削弱了欧阳家对她和两个皇子的支持。旁的不说,就连每年给她和两个皇子的份例也大幅缩减。 想到这里,静妃对欧阳澄溪又怨又恨。 旋即,静妃又似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变,唤来心腹,“即刻给两位王爷传信,让他们隐匿行踪,火速进京!” “娘娘?”心腹惊疑不已,犹豫着问:“如今到处皆是逃难的流民,正乱着,两位王爷此刻进京,路上会否有不妥?” 静妃按了按脑门,“三皇子和朝廷的军队胜负未分,三皇子如若一路攻入京城,京城守军不敌,皇上势必会传位!” “那太子……” 静妃冷笑一声,“老三若是逼宫,东宫能不能全身而退都是问题!况且皇上一向偏心老三,安知他心里没想过传位给老三!” 听了静妃的话,心腹一时有些怔愣,还没反应过来,只听静妃又说:“你去吧,告诉两位王爷,他们手中的人手能多带尽量多带,至少路上的安全能有保证!” 心腹并没有完全明白静妃的意思,但他还是领命而去,总之,只需要把静妃的原话转告给清王和谦王就好。 留在大殿中的静妃却是心思翻滚。她自知无论是同东宫太子对上,还是与三皇子苍北对上,自己的两个儿子胜算都不大。 只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在这样有利的一个时机,如果不抓住机会搏一搏,试一试,又焉能死心?! 半晌之后,静妃又唤来另外一名心腹,拿了一支玉钗给他,“你去京北大营,让欧阳将军秘密来见我。” 欧阳容擎,欧阳家旁系第十一房的养子,幼时和静妃相熟,两人一处长大,青梅竹马。静妃入宫之后,欧阳容擎走了从军之路,靠战功立足,如今是京北军营的主将。 欧阳容擎接到静妃的消息,当晚就借着宫内相熟的侍卫和眼线,潜入了毓秀宫。 “容擎哥哥,你可愿助我皇儿一臂之力?”静妃泪水涟涟地看着已然人到中年的欧阳容擎。欧阳容擎本是欧阳家族旁支十一房的养子,少年慕艾,两人也曾互生情愫。 欧阳容擎凝了凝神,“娘娘有事但请吩咐,容擎愿为娘娘和二位皇子赴汤蹈火!” 第352章 淑妃的退路 景秀宫中,淑妃正在自己的私库里挑挑拣拣,“把那几匹云锦缎和五色锦都装起来,这些衣料都是难得的。” 云锦缎产自江南,这种布料对纺染技艺要求极高,且图案工艺繁杂。又因这种锦缎不易上色,在做出来的成品中,次品往往高达半数,因此它的产量极其有限。 上好的云锦缎全都作为贡品被送进了宫中,饶是如此,数量也不多。能赏赐到后宫嫔妃手中的更是屈指可数。 五色锦则是由邻国进贡的。德昭帝也只是把它赏赐给了皇后和几个高位嫔妃,淑妃得了三匹,因色彩太过炫丽,故一直存放于私库中。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值钱的衣料,不该糟蹋。 “把古董字画全都收起来,还有所有的金器,都小心一些!”淑妃继续吩咐着。 四名心腹嬷嬷和四名心腹婢子同时在忙碌着,私库里的东西很快就被倒腾了个七七八八。 “娘娘。都收拾好了,云锦缎、五色锦、流云锦、月华锦总共装了两箱,古董装了两箱,字画装了两箱,金银玉器各三箱,另有各色首饰两箱。” 心腹婢子禀报完后,又双手捧着一个匣子递到淑妃的手中,“娘娘,这里面装的都是银票。” 淑妃接过匣子,打开看了一眼,里面的银票都是安定侯府每年给她的额外花销,以及她自己私人铺子里的一些收益。 淑妃素来性子谨慎,为人处事都不张扬,也不喜铺张奢靡。 她又只生了一个皇子,而九皇子也是一个心性淡泊的人。因为对那个位置没有想法,所以既不需要刻意笼络朝臣,也不需要培植自己的势力,自然也就省下了大笔的开销。 因此,安定侯府每年给她和九皇子的例银几乎多数都余了下来,还有她自己的私产,加起来七七八八,将近二十多万两银票,都装在了这个匣子里。 见把私库中值钱的东西都倒腾得差不多了,淑妃这才吩咐四名心腹嬷嬷,“你们去找两个可靠的人,待入夜之后,把这些东西都送出宫去。” “娘娘,是送去王爷府上吗?”心腹嬷嬷问。 淑妃摇了摇头,“不,先把东西送去侯府,送到乐寿堂老夫人那里!” 苍北和他的叛军一旦攻入京城,闯进皇宫是迟早的事。 九皇子苍泊和他那几个同父异母兄弟之间,因为一向没有多少利益之争,更无任何仇怨,所以,淑妃倒是不担心苍泊的会出什么事,但是她担心王府生乱。 还有就是,动乱之后,百废待兴,处处需要银钱,如今国库本就不丰。如若新帝上位,为了敛财,后宫嫔妃们私下攒的钱财能不能够保住都得两说。 所以,从长远计,淑妃就得趁如今京中尚未乱时,把她的私房积蓄,值钱的物件都转移出去。 安定侯府毕竟是勋贵世家,底蕴深厚,俗话说狡兔还有三窟,所以,把这些值钱的东西放在侯府,交由严老夫人代管,才是最安全的。 宋夏朝有规定,一旦新帝登基,先帝的嫔妃,有子的都可以出宫依附于皇子生活。 而淑妃也已经在暗中打算好了,一旦新帝登基,她就正大光明地出宫住到王府里面去,日后就在王府中养老。 虽然苍泊不像是有出息的皇子,不过,他威胁不到皇位,就不会成为上位者的眼中钉,身家性命是能保住的。 虽然宋夏朝的闲散王爷的俸?不多,但是靠着淑妃现有的这些财产,日后就算苍泊有了妻儿,日子也不会难过到哪里去。 白日的光阴一点点褪去之后,淑妃的心腹嬷嬷就按她的吩咐,找了两名可靠的内侍,又暗地里去内务府找相熟的人弄来一辆平日里内务府用来运载东西的车。 借着对宫中的熟悉,几人在夜幕时分,避开了宫内巡逻的侍卫,将车赶到景秀宫,将白日里从私库清理出来的东西,逐箱放到了车上,又悄悄送出了景秀宫。 然后,又借着对宫中地形的熟悉,再次躲过巡逻的侍卫,经过一条常年鲜少有人的偏僻宫道,从一扇掩映在林木之中的宫墙偏门出了皇宫,急行至安定侯府。 来到安定侯府,也并未走正门,而是从一道不显眼的侧门进去了。 白日里,淑妃的心腹嬷嬷就已经向侯府递了话,所以,此时,喜嬷嬷和春嬷嬷二人亲自守在了侧门处,把宫中来人和车一起迎了进来,直接带进了乐寿堂。 乐寿堂里燃着高烛,严老夫人正坐在榻上。平素在这个时辰她早已经睡下,只是今日突闻景秀宫中有一批东西要送出来,严老夫人心下不安,这才亲自守着。 内侍停下车,把十来箱东西都搬了出来,然后赶着马车离去。回宫之前,喜嬷嬷特地给每人打赏了二十两银子, “把这些东西都挪到暗室里面去。”当屋子里只有严老夫人和喜嬷嬷、春嬷嬷时,严老夫人吩咐道。 于是,喜嬷嬷走到多宝阁前,抱着上面的一个花瓶转动了两下,只听见“嘎吱”一声,多宝阁竟自行朝左移动了约五、六十公分的距离,然后背后的墙面上启动了一个暗门。 喜嬷嬷和春嬷嬷二人合力把十来箱东西抬入了暗室。然后,喜嬷嬷又走到多宝阁前摆弄了两下花瓶,墙面上的暗门再度合上,竟看不出丝毫痕迹。随后,多宝阁又自动移回原来的位置。 忙完之后,春嬷嬷和喜嬷嬷二人已是汗水涔涔。 “辛苦了,你们都去歇着吧。明儿一早,你们四下里探探,凡是刚才瞧见了的人,让他们都把嘴巴闭严实。”严老夫人说。 “是,老夫人!”喜嬷嬷和春嬷嬷点头应下。 宫妃未过明路,私下往宫外送东西,这是违反宫规的事,若是让有心人抓住把柄,难免不招来是非。 第353章 顾家祖传之物 第二日,听闻了一些风声的明大夫人用完早膳,便来到乐寿堂给严老夫人请安。 严老夫人也刚用完膳。明大夫人一边为她奉茶,一边殷勤地问:“母亲,您昨夜可睡得还安稳?” 严老夫人看了明大夫人一眼。 明大夫人嫁进侯府二十余年,一向性情沉稳,进退得当,既不畏事,心里也藏得住事,对这个儿媳,严老夫人向来是满意的。 严老夫人想了想,朝喜嬷嬷和春嬷嬷扫了一眼,两个嬷嬷领会了她的眼神,立刻带着屋子里的一众下人退了出去。 严老夫人这才望向明大夫人,徐徐开口道: “我也不瞒你,昨儿夜里淑妃娘娘遣了人来,把她宫中要紧的东西都送了出来,我都放进了暗室里去。 我这间暗室如何开启你是知道的。若我有个三长两短的,你莫要忘记有朝一日那些东西是要再还给娘娘的。” 听了严老夫人的话,明大夫人诚惶诚恐,立刻表态道: “母亲您这是说的什么话!我这个做嫂子的心疼娘娘还来不及呢,怎会去贪想娘娘的东西!母亲且放一百个心就是!再说母亲身体康健,定然能够亲手将东西交回到娘娘的手中。” 见明大夫人如此说,严老夫人的心里反倒有些过意不去。 “明氏,我不是不信你!我也知道,你一向都是个稳妥周全的人,对你我是极放心的,我也不过是多嘴提一句罢了!再说我自个儿的身子自己知道,指不定哪天就闭了眼!” “母亲!”明大夫人惊了一下。 严老夫人摆了摆手,神色浑不在意:“不要对我说什么长不长寿的,老身若真要一直活着不死,那岂不成了怪物!生老病死本就是人间常态,老身看得开,你也要看得开!” 明大夫人听了不由得心里泛酸,眼圈发红。 严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又道:“你去和你媳妇商量,把府里的东西,公中的私库都仔细清点一下,那些值钱的摆设、古董、字画该收起来的都收起来。 外面的铺子把账都盘一盘,铺子里的货,能换成银钱的都换成银钱。 还有,你亲自去一趟二房和三房,给你那两个弟妹也提点一下,从今儿起,府里的开支一律缩减,各房除了紧要的下人和家生子,其余的该散就散了吧。” “母亲,这样做会不会……”明大夫人又是一阵心惊,刚想反驳,旋即意识到不妥,改口道:“儿媳只是担心二弟妹和三弟妹会不会有旁的想法?” 严老夫人叹口气,“你二弟妹向来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如今时局正乱,未来如何亦未可知,她应能理解。至于你三弟妹,她若是要闹,就让她来找我,我和她说!” 明大夫人稍微怔愣了一下,应道:“母亲说的不无道理,儿媳待会儿就去交待下去。” 严老夫人宽慰地点点头,“你也放宽心,或许只是我老婆子一时想多了而,不过就是做些准备,以不变应万变,以防万一罢了!” “儿媳明白!” “对了,锦行那丫头有消息吗?”严老夫人突然想到顾锦行,又问。 “前一日,听二弟妹说那孩子去了江南。她离京时,钰儿放了好几个侍卫在她身边,如今江南那边又有七公子的人照应着,那边也不受战事影响,想来是安全的。”明大夫人说。 严老夫人听了又点点头。明大夫人继续道:“二弟妹说,路上流民多,不太平,她已去信,让那孩子暂时先待在江南,不要急着回京。” “这是对的!”严老夫人说,随后又道:“那孩子是个争气的!她祖母当年同我也是手帕之交。那些年,顾家败落,她祖母四处奔走筹钱,还拿了些东西上我这来抵账!” 想到从前的事,严老夫人神色惆怅黯然,很有一种物是人非之感。随即,她唤了一声喜嬷嬷。喜嬷嬷一直侍立在外头,听见严老夫人的声音,立刻走了进来。 “你去里面,把我放在床底箱子最下面的那个匣子替我拿出来。”严老夫人说。 喜嬷嬷便转身走进内室。内室里有一张拔步床,喜嬷嬷弯下腰,从床底下拖出一口红木大箱子。喜嬷嬷打开箱子,按严老夫人说的,从箱子底下拿出了一只紫檀木做的厚重的匣子。 喜嬷嬷双手抱着匣子出来,把匣子放在严老夫人面前的几案上。 严老夫人伸手摸了摸匣子,然后慢慢打开。匣盖开启之后,只见里面放着一对玉镯,一枚玉佩,一柄玉如意,还有两套宝石头面,一些头钗和发簪。 明大夫人见惯了好东西,她一眼扫过去,就知道这些东西绝非凡品,全都是价值连城的好东西。 “母亲,这些是……”明大夫人疑惑地望着严老夫人。 严老夫人似乎沉浸到了回忆之中,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道:“当年,顾家在夺嫡之争中选错了主子,站错了队,新皇登基,顾家为了脱罪,捐出了大半数家产,从此没落。 后来,顾家一度缺银子,锦行的祖母舍下老脸来求我,我背着你公公和你祖母,私下从公中拿了三千两银票,又从我的嫁妆里拿了八千两,凑够了一万两给她。 可她向来都是个傲气的人,既是为了安我的心,也是不想过多欠我的情,便把这盒东西送来留在了我这里。” “母亲,这些东西何止一万两银子!”明大夫人轻声道。 “是啊!这些东西都是顾家先祖传下来的,你看这柄玉如意和这两套头面,都有内务府的标识,这都是宫中赏赐下来的。” 严老夫人说完后,重新把匣盖盖上,又把匣子郑重地推到明大夫人的手边。 明大夫人有些不知所措,也不解严老夫人的用意,“母亲,您这是……” “明氏,锦行那孩子是个好的,她这些年给我和你的各种孝顺,还有她花在侯府里的钱,用在晶儿、?儿她们身上的银子,早已远远超过当年她祖母从我这里拿去的那一万两银票。 这只匣子我今日交给你,你且好生保管,待锦行那丫头出嫁,就物归原主吧,权当是侯府给她的嫁妆!” 第354章 汪姨娘病重 严畴的亲事是严老夫人做主定下来的。 严畴虽然是庶出,但是三老爷严允亮却是从严老夫人肚子里爬出来的亲生嫡子。 再加上严畴在严老夫人面前素来谨慎仔细、孝顺讨喜,严老夫人倒也不吝啬自己的慈爱,一向把严畴视作嫡孙般疼爱。 按理说,一个庶子的亲事自有他的嫡母和父亲作主,还轮不到严老夫人操心,只是严老夫人知晓陆氏极不待见这个庶子,甚至想要坏了庶子的姻缘,这却是严老夫人不能容忍的。 为了敲打警告陆氏,更为了不让陆氏有空子可钻,严老夫人便干脆包揽了严畴的亲事。 所以,在严老夫人亲自过问下,严畴和国子监监正魏史征家的庶女魏玉箫定了亲。 魏史征虽有两房小妾,几个庶子女,但是魏家世代诗书传家,家风极严,而魏史征的嫡妻也是一个贤良大度的人,从不苛待庶出的子女。 因此,魏家庶子女的教养如同嫡子女。魏玉箫自小就在家塾里接受启蒙,饱读诗书,明理知趣,性子也极为柔婉,跟着嫡母学掌中馈,理家也是一把好手。 严老夫人相中了魏玉箫,也懒得去管陆氏和三老爷严允亮同不同意,一锤定音,直接就与魏家交换了婚书。 陆氏得知,自然在心里恨得发狂,可她到底拿严老夫人无法。 严畴和魏玉箫的婚期原本订在次年的五月。然而,因三皇子叛乱,京城人人自危,魏史征有意辞去国子监监正一职,打算带着全家人迁回祖籍避祸。 不过,魏家的祖籍却远在南疆的一个小边镇,这一离京之后,要再归来只恐会遥遥无期。 魏家便有意将庶女的婚期提高,魏夫人特地派人递上帖子,亲自到侯府拜见严老夫人。 严老夫人也知形势未明,来年是个什么情形如今也未可知,唯恐生意外,魏夫人一说,她当即就点头同意了。 所以,严畴和魏玉箫在一个月之前就成了亲。 一个是侯府三房的庶子,一个是家中庶女,比起嫡出,婚礼的排场自然小得多。再加上时局敏感,严畴和魏玉箫成婚当日,侯府也没有请太多客人。 在世子夫人王氏的操持下,侯府置办了几桌酒席,除了侯府三房的人,再就是嫁出去的严晶、严妍、严婳、严?等人各自带着姑爷和孩子回家聚了聚,陪着热闹了一场。 汪姨娘亲眼看着严畴成了亲,儿子娶了一个性情温顺、知书识理,让自己满意的儿媳,一颗悬着的心这才彻底放下了。 结果汪姨娘这一放松,竟一下就病倒了,且痌情来势汹汹。 汪姨娘一病,急坏了严畴和魏玉箫。二人亲自守候在病榻前,衣不解带地侍疾。 可是大半个月过去,大夫看了好几个,药也喝了不少,汪姨娘的病不仅丝毫未见好转,反而有日渐加重之势。 在严畴的恳求下,严允亮亲自去请来了太医。 太医给汪姨娘把完脉后,说她是因从前忧思过重,郁结于肝;再加上汪姨娘以前对自己的一些小病讳疾忌医,久而久之,小病便累积成了大病。 最后,太医说,汪姨娘的身体已是油枯灯尽,只怕不好,让提前准备好后事。 太医说完,只简单开了几副无关痛痒的温补之药便离去。严畴拿着药方,跪伏在汪姨娘的床沿边上痛哭一场。 “夫君,姨娘正睡着,莫要把她吵醒了。”魏氏跪坐在严畴旁侧,小声劝道。 严畴这才止住哭声,睁着一双失神的眼睛看着魏氏道:“给妹妹递个信,让她回来看看。姨娘必定想她。” 说完这句话,严畴再度哽咽。 “夫君放心,妾这就让人去何家送信。”魏氏边说边站起身来。 严?嫁进何家,因她性情好,人也能干,又有儿女傍身,得公婆和夫君看重,日子过得称心如意。 接到魏氏身边的婆子送来的口信,得知汪姨娘不太好,急忙一边让人套马车,一边去禀明了婆婆,随后就坐上马车回来了。 严?刚进屋,就看见汪姨娘已经醒来了,正枕着软垫半倚在床榻上。魏氏端着一碗药,正要伺候着她喝。 “弟妹,我来吧!”严?上前,从魏氏的手中接过了药碗,侧身坐在床沿上, “?儿!”汪姨娘看见女儿回来了,眼里多了些神采。 “姨娘,您先喝药吧,喝完药再说话。”严?温声道。 她用汤匙舀了一勺药,先放在自己的唇边试了试药温,然后才送到汪姨娘的嘴边。 但是汪姨娘的吞咽已经极为困难,只勉强喝了小半碗药就喝不下去了。严姨也不强迫她,放下药碗,服侍着汪姨娘漱了口,又从旁侧案上的碟子里拈了一粒蜜饯喂进汪姨娘的嘴里。 “?儿,畴儿,我这辈子有你们,死也瞑目了!”汪姨娘喘着气,艰难地说。 “姨娘,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严?忍住眼泪,“弟弟刚成亲,你看弟妹多孝顺,等明年弟妹就能为你生个孙子,你还要抱孙子呢!” “是啊,姨娘,你别多想,好生养病,儿媳会好好孝顺你的!”魏氏也开口道。 汪姨娘看了看严?,又看了看魏氏,“你去把畴儿叫来,我有话要交待你们!” 听了汪姨娘的话,魏氏含泪去寻严畴。 严畴正亲自守在小厨房的炉灶旁边为汪姨娘熬药膳。 汪姨娘的院子里,原本有两个婆子和两个丫鬟。两个婆子,一个负责洒扫,一个专门负责小厨房做饭;两个丫鬟都是近身伺候的。 只是两个丫鬟的年纪都大了,被打发去配了人。陆氏一向忌恨汪姨娘,也不过问她院子里的事,汪姨娘一时半会儿又没能寻到合适的婢子。 而两个婆子,一个本就是陆氏的眼线。汪姨娘病后,她就寻了个借口离开了;管厨房专门负责做饭的婆子是从前汪祖南特地寻来的。 汪家失势,汪祖南离京之后,薛氏欺汪姨娘没有了倚仗,又见婆子饭做得好,就隔三差五来向汪姨娘借人。这不,前几日,薛氏又寻了个借口把人要了去。 魏氏嫁过来,也带着自己的奴婢。因她是家中庶女,嫁的又是庶子,所以陪房并不多,只有两个丫鬟和两个婆子。 汪姨娘生病后,魏氏特地拔了一个婆子和一个丫鬟过来伺候。但是丫鬟和婆子对汪姨娘的饮食口味都不熟悉,严畴不放心,这才时不时地亲自去看守着炉灶。 严畴对婆子交待了两句,便携着魏氏的手一起回到汪姨娘的床榻前。 第355章 遗言 此时,汪姨娘的精神似乎好了很多。她示意严畴从五斗橱里取出一个紫金色的匣子并且打开。匣子里面放着一摞银票、房契、地契,还有一些首饰。 汪姨娘当着严畴、严?和魏氏的面,把首饰都给了严?,然后把匣子连同里面的银票、房契、地契,都递到了魏氏的手中。 接着,汪姨娘看着严?,缓缓说道:“?儿,你出嫁时,该给你的,我都给你了。在你的嫁妆里,有三间铺子,四个庄子,那些铺子和庄子已足够你和孩子这辈子衣食无忧。 所以,我现在只给你这些首饰,其余的就不再给你了,你可会怨我?” “姨娘,女儿怎么会怨你呢!女儿本就是已经外嫁的人,这些东西自然是该留给弟弟、弟妹的。首饰女儿也不能要,姨娘都留给弟妹吧!”严?噙着泪。 “好孩子!”汪姨娘伸出枯瘦的手,摸了摸严婳的头,随后又看向严畴和魏氏。 “畴儿,你和?儿是亲姐弟,日后你和?儿要互相帮扶。若是?儿在何家受了委屈,你要替她撑腰!” “姨娘,我会的!你放心!”严畴哽咽道。 严畴看得出来,汪姨娘此刻大概是回光返照。 “魏氏,你也是个好孩子,日后你和畴儿要好好过日子,多生几个孩子。首饰我给了?儿,这些房契、地契、银票你都收好,日后如若靠不上侯府,这些也足够你们一家度日了。” “姨娘,你什么都替儿子打算好了,可是儿子却报答不了你!”严畴流着泪。 嫡母陆氏器量狭小,对三房的姨娘和庶子庶女,向来没啥好心。严畴自问,从小到大,如若不是有汪家和汪姨娘护着他,只怕他在三房,在陆氏的手下难以长大成人。 “我最后还有一件事情要交待,你们都仔细听好!”汪姨娘喘了几口气,目光直直地看着严畴和严?。 “畴儿,你是读书的料,却不是经商的料。?儿你也是。论起经商来,你俩谁也不如锦行那丫头。好在锦行是个良善的孩子,只要你们善待于她,她自然也会对你们投桃报李。” 汪姨娘的目光又移向匣子,“我手中的这些铺子和庄子,你们的舅舅在京时,都是由你们的舅舅在打理;你们的舅舅离京之后,是锦行在帮忙看顾,每年我都按着铺子和庄子的收入给她一成的利。” 汪姨娘又抬眼看向魏氏,“魏氏,你若是有心打理,能够打理好,可以找锦行把铺子和庄子的账都接过来,我早已经同她说好。若是你无心打理,也顾不过来,依然让锦行帮忙,仍然按收入的一成给她作为报酬。” “姨娘,儿媳都听你的!”魏氏忙说。 “畴儿,?儿,你们都要好好地过日子。畴儿、魏氏,侯府若是有一日分家,分给你们多少是多少,莫要去争,好生同大房打好关系,不要断了往来,侯府总能给你们几分庇护。” 汪姨娘说完这些话后,又撑着最后仅剩的一丝力气,抖着手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个荷包来。她把荷包递到严畴的手中。 “畴久,你把它……打开!” 严畴解开荷包,取出一块玉牌来。玉牌上面有汪家的徽记。 “把它……把它……拿……拿给……锦行!” 汪姨娘用尽力气说完这最后的一句话,就闭上了眼睛。 “姨娘——娘——娘——”严?、严畴和魏氏一惊,纷纷扑倒在汪姨娘的床榻前。 得知汪姨娘病逝,严老夫人黯然神伤了一阵,然后对喜嬷嬷道: “当年,汪家未倒之时,对我侯府的生意也曾有诸多帮扶。你去对老三说一声,就说是我老婆子的意思,抬汪氏为平妻,按平妻之礼发丧落葬吧!把畴儿记为嫡子!” “是,老夫人!”喜嬷嬷得了严老夫人的吩咐后,就径直去栖霞院寻三老爷严允亮。 汪姨娘走后,约摸过了快两个月,远在江南的顾锦行意外见到了从京城侯府赶过来的严永。 严畴虽然是庶子,但是侯府仍然按照份例,给他配了小厮随从和两名侍卫。严永就是在严畴身边当差的一名侍卫。 “表小姐!”严永见了顾锦行,规规矩矩地向她行了一个大礼。 “你……你怎么来了?”顾锦行有些吃惊。 她自然认得严永。只是严畴和她的交集向来不多,论关系还远不如她同汪姨娘、严?那般亲厚,因此,顾锦行一时也想不通严畴的人怎么会大老远地专程跑来见她。 严永风尘仆仆,满脸尘垢,身上穿的衣服都已经脏得看不出颜色。直到站在顾锦行的面前,他那一直紧绷的神经才松懈下来,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如今时局不稳,路途多阻滞,从前自京城到江南,骑马不过只要大半个月的时间,如今却在路上多耽搁了三、四十天,还好没有误公子交待的事。 严永把一直揣在怀里未离过身的信小心翼翼地取出来,双手递给顾锦行。 顾锦行接过信,见信是严畴写来的。她展开信,一目十行地看完,这才知道汪姨娘已经离世了。 严永又从怀里取出在临行之前,严畴郑重地交到他手里的玉牌,递给顾锦行。 “表小姐,公子嘱咐,这块玉牌一定要亲手交给您。在下幸不辱命!” 顾锦行接过玉牌,指腹轻轻地抚摸过玉牌上面镂空雕刻的汪家徽记。她同汪祖南曾经合作多年,焉能不知持此玉牌,可以号令汪家商号。 顾锦行心里明白过来,这枚玉牌一定是汪姨娘在临终之前指明要给她的。汪姨娘这是彻底放心地把汪家底细交给了她,也是表明要把严畴和严?二人托付给她帮忙照拂的决心。 第356章 京城乱 蔓延在宋夏西部的战事,一边是三皇子的叛军和朝廷军的对抗;一边是外族趁机入侵,宋夏军的反抗。 在朝廷军和叛军的对抗中,一开始叛军有备而来,正是士气高昂之时,再加上粮草充足,故与朝廷军相比略胜一筹。 但是,随着叛军北上,战线拉长,朝廷军一支在前方阻击,一支抄后路截杀,叛军的粮草物资逐渐供给不上,队伍渐渐显现出疲态。 反观商翟麾下的朝廷军,因为有江南源源不断输送的粮草和药品等物资,补给跟上了,士气也一天比一天高涨。 于是,在两军胶着了约大半年之后,商翟看准战机,先率军连夜奔袭了叛军的大本营涂州,杀了汤太师,彻底断了叛军的退路和粮草供给。 紧接着,沿途混入叛军之中的朝廷官兵细作开始了策反行动,致使叛军军心动摇。 商翟见时机已经成熟,就传信给了副将。副将接到密信之后,便率领主力军沿着叛军前行的路线,开始发起攻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北向南碾压叛军。 叛军被迫向后败退,这时,商翟又带着人马从后面往前包抄。胜负瞬时立见,叛军溃不成军。 就在叛军大乱,众人自顾不暇之时,苍北被一支流箭射中身体要害,当即命殒马下。 三皇子苍北战亡,叛军顿时失去了主心骨,兵士无心恋战,只想活命。于是,商翟率领朝廷军乘胜追击,江一清、汤玮等人先后伏诛。 然而,就在这场叛乱告捷之日,京城却乱了。 清王苍劲接到静妃的密信后,当天夜里就带着身边的一众近侍高手秘密离开藩地,往京城里赶。 因为他们都是乔装潜行,手中还有提前备好的路引,路引上的名字又都是化名,所以在通过各道城门关卡时,也未被识破,一路顺利地抵达了京城。 苍劲潜进京城之后,并没有露面,更没有进宫,而是躲藏在一座私密的民宅里。这座民宅还是苍劲在早些年的时候让心腹秘密置办下来的,鲜有人知晓。 苍劲把自己藏好之后,才让人暗中去宫里,和毓秀宫中的静妃取得联络。 与此同时,另外一股势力也在暗中潜入了京城,开始蠢蠢欲动,而这股力量,正是前宋国公在获罪抄家之前,悄然留给八皇子苍玟的人。 距离苍劲的躲藏之地不远,还有一处隐秘的院落。这个院落里有一间密室。密室里坐着五个人,此时正在密谋。 “八皇子如今下落不明,你我冒然行动,就算成了又有何意义?”一个文士模样的人说。他蓄着山羊胡,身上穿着一件浆洗得泛白的长衫。 “寻找八皇子的人可有消息传回来?”另一个人问 在座的人都摇了摇头,神色均有些沮丧。 “此事咱们都是在自作主张。如若八皇子对那位置没有兴趣,我们岂不是白忙一场?说不定还得搭上一些人命。”坐在最下首处的人说,他的神色流露出不赞成之意。 “关键的问题是,如今八皇子还没有找到,如若我们胜了,那个位置由谁来坐?总不能空悬太久!国不可一日无君。”另外一个穿着青色竹纹长衫的人说。 “我们都受国公爷的恩惠,国公爷冤死之前,让我等尽心辅佐八皇子。如今虽然八皇子失踪,但我等也不能去扶持其他皇子,否则,那与忘恩负义有何区别!” “可我等总得要为国公爷报仇!咱们整日躲着也不是事儿,眼下时机正好,不容错过!” 密室中集体静默了一阵,直到大约两柱香之后,穿青色竹纹长衫的人开口道: “要不这样,若是能找回八皇子,咱们自然是扶持八皇子;若是不能及时寻到八皇子,依在下看,不如先扶持十皇子?” 他的话音刚落下,其余四人的目光如利箭般地“嗖嗖”射向他。 在如冰刀样的目光中,此人哆嗦了一下,急忙补充道:“我的意思是,趁着眼下机会正好,咱们先起事,若是成功后八皇子还未找到,就先把十皇子扶上去。待日后八皇子回归,再让十皇子把那位置让给八皇子。” 听了他的话,其余几人又沉默了一阵。 “依我看,这倒也不失为一个办法。”蓄着山羊胡的人说。 “十皇子尚年幼,比起太子和其他几个成年皇子,更易掌控,和妃也没多少脑子。还有那薛崇树,咱们手中不是还有他的把柄吗?” 礼部尚书薛崇树,正是宫中和妃的父亲,安定侯府三房的姻亲,侯府四公子严江的岳父。 “可是咱们的胜算能有多大?太子是中宫嫡子,又是皇长子,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且东宫经营多年,诸葛家族的势力又盘根错节,要动太子怕是不易!”另一个人说。 “还有清王和谦王,静妃是有个野心的人,欧阳家族的势力也不容小觑,也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在下以为,清王和谦王倒是不足为惧。静妃纵然有野心,只怕也孤掌难鸣!欧阳家族如今的话事人是七公子,七公子早已表明态度,欧阳家族不会参与进皇位之争。” “明王同为中宫嫡出,自然是太子一党。德王和淑妃娘娘俱是与世无争的性子,这些年安定侯府也一向保持中立,廉王更不足以成事,咱们真正的对手仍是太子和皇后。” 众人七嘴八舌地说完之后,彼此都已心照不宣。若要起事谋位,他们最大的障碍就是东宫太子和皇后。 “依我看,此事不如借薛崇树之手……”蓄山羊胡的人沉思着开口。 …… 这一晚,京城的夜竟是无边的黑。许多人注定了要失眠。 夜色中,一个黑色的影子从一处隐秘的院落中敏捷跃出,迅速与黯夜融为一体。随后,黑影在夜色中快速腾跃潜行,最后进了礼部尚书薛崇树的府邸。 薛崇树还没有入睡,这时正在书房里写一封奏折。突然,他听见窗棂响了一下,窗户似乎打开了,一阵凉风吹进来,吹翻了桌案上的纸页。 小厮和长随都已经被他打发下去了,这时书房的里外都没有伺候的人。薛崇树搁下手中的笔,准备亲自去关窗。 他站起来,刚一转身,却看见了一个早已经“死”去多年的熟人。 薛崇树瞬间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瞪着他,“你……你……” 第357章 和妃逼宫 数日之后,皇宫中,乾龙殿里,德昭帝在喝了一碗御膳房送过来的参汤后,突然浑身乏力,变得虚弱无比,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前倾去,撞在了丹炉上。 和妃一直提心吊胆地守在炼丹房外。此时,她听见动静,知道时机已到,立刻带着身后的两名内侍走进炼丹房,朝着虚弱的德昭帝步步逼近。 德昭帝自从迷恋上了炼丹之后,在乾龙殿里专门开辟出了一间炼丹房,而且对炼丹之事从不假手于人。 炼丹房里,除了送膳的内侍,也不允许旁人进去。就算是和妃和十皇子,每次来见德昭帝也只能在炼丹房外等候。 跟在和妃身后的两名内侍,都是前宋国公留在宫中的眼线。前几日,两人突然接到宫外传来的密信,令他二人听从和妃差遣。 因为两人多年来一直都在德昭帝的身边当差,所以,当和妃带着他们一起走进乾龙殿时,并没有惹人怀疑。 而此时,近身伺候德昭帝的几名内侍,都已经被和妃找借口打发走了。 和妃想到前几日,她的母亲进宫,亲手把父亲写的一封信交给她。她看完父亲写的信后,震惊不已。而何父在信里说的话,和妃至今想起还热血沸腾。 是啊,只要德昭帝一死,十皇子马上就能做皇帝了,而自己很快就会是高高在上的太后了,和妃岂能不兴奋! 德昭帝自从信道之后,为了升仙和追求长生不老,改为素食,不再吃荤。但是他每日都有喝参汤的习惯。 在薛崇树等人的筹谋之下,和妃拿到了一小包药。当御膳房送来参汤时,她借口试一试参汤的温度,把药粉倒进了参汤,然后才让内侍把加了料的参汤给德昭帝端了进去。 身为帝王,德昭帝喝下参汤之后,就知道宫中有人要谋害自己。此时,看见和妃带着两名内侍,无视他的命令进了炼丹房,一步步向他走来,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大胆!谁让你们进来的?给朕滚出去!”德昭帝怒吼道。 可是,他中了药,身体虚弱得不受控制,哪怕拼尽全身力气,也不足以震慑眼前的人。 不等和妃开口,两名内侍就越过和妃,走到德昭帝面前,一左一右挟持住了他。 “贱人!贱人!尔等胆敢谋反!来人啊!来人!给朕把反贼拖下去!”德昭帝目眦欲裂,却又没有力气挣扎,只得努力大声呼救。 但是德昭帝能够发出的声音很微弱,根本无法传到炼丹房外。德昭帝的心里满是怒火, 他恨不得立刻就冲到和妃面前,伸手掐断和妃的脖子。 和妃的心里确实有些惧意,她面对的毕竟是一国之君。但是,当她看见德昭帝无力反抗时,心里很快就放松下来。 只见和妃从怀里拿出一张早已经写好了的圣旨,展开放在德昭帝的面前。德昭帝垂眼就看见圣旨上写着传位给十皇子。 圣旨上的笔迹竟然和德昭帝的笔迹一模一样,足以以假乱真。如果不是因为德昭帝清楚自己从未写过这样一张圣旨,只怕他也会认为这道圣旨是真的。 “和妃,你竟敢伪造圣旨,这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德昭帝怒气腾腾。 “皇上,这就不用你操心了!等我皇儿登上皇位,这张圣旨就算是假的也会变成真的,只要盖上了玉玺,就不会有人质疑它的真假!呵呵呵!”和妃说。 德昭帝气得额头青筋毕露。他又奋力挣扎了两下,可是受药力控制,双臂又被两名内侍钳制住,此刻的帝王就像一只待宰的羔羊,毫无半点办法。 但是很快,德昭帝的心情就平静了下来,因为他注意到了,在圣旨上根本没有盖玉玺。 是的,圣旨的上面没有盖上玉玺。礼部尚书薛崇树怎么会犯这样的错误?德昭帝有一瞬的迷惑。 玉玺一直都放在御书房中。放玉玺的位置,除了他,还有几名心腹内侍都知道。而空白的圣旨也是放在御书房里的。既然薛崇树能够拿到空白圣旨伪诏,又怎么会找不到玉玺? 薛崇树他们定然是先从御书房里拿到了空白的圣旨,再模仿着他的笔迹,写下了传位给十皇子的旨意。但是只要没有盖上玉玺,这道圣旨也是废纸一张,不作数的。 虽然只能无力地坐在那里,但是德昭帝的眼中仍然精光一闪,似是想到了什么。 这时,和妃又开口了:“皇上,快把玉玺拿出来吧!只要你交出玉玺,臣妾就送你上路,也好让你少些痛苦。” 德昭帝没有回答。但是他的心思迅速翻转,他想到了太子和皇后。玉玺定然是落到了太子和皇后的手中。 德昭帝的后宫中女人无数,但是若论权术、谋略,真正能让他高看一眼的,也唯有皇后,那个被诸葛家精心教养出来的嫡长女。 虽然静妃也是一个有心机,但是和皇后相比,还是棋差一着。 想到这里,德昭帝的目光黯了黯。他现在只能祈祷皇后能够尽快察觉到乾龙殿的异样,能够及时出现把他救下。 至于皇后和太子私拿了玉玺的事,这账等尘埃落定之后再算! “贱人!你胆敢谋反,朕会杀了你,杀你九族!”德昭帝用看死人一样的目光看着和妃,目光里全是恨意。 药力散发,体内的筋脉一阵阵剧痛,使得他恨不得立刻将和妃处以凌迟之刑,让她受千刀万剐。 “皇上你可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不见棺材不落泪!”和妃冷冷地看着德昭帝,心硬如铁。德昭帝身体流露出来的痛苦,丝毫没有激起她的怜悯或同情。 两名内侍接到了和妃的示意,开始变着法子折辱德昭帝。 没有人注意到,一个负责洒扫除尘的小宫婢,手中拿着抹布,端着一盆水,悄无声息地进了乾龙殿。 她躲藏在炼丹房外,将炼丹房内的情形尽收眼底,将和妃等人的对话一字不漏地记了下来。 然后,在两名内侍变着花样折磨德昭帝时,小宫婢轻手轻脚地出了乾龙殿,扭头转身就朝坤宁宫的方向跑去。 坤宁宫中,诸葛皇后正在卧榻上小憩。就在她睡得迷迷糊糊之时,心腹嬷嬷像风一样急匆匆地跑了进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唤醒了她。 “娘娘,娘娘,快起来!出事了!出事了!” 诸葛皇后一下被惊醒,蓦地睁开眼睛,“嬷嬷,出了何事?” “娘娘,乾龙殿里出事了,皇上出事了,和妃她……”嬷嬷把小宫婢禀告给她的话直接转述了出来。 诸葛皇后听完,瞬间一个激灵,翻身就从床榻上坐了起来,冷笑两声。 “幸好本宫早有提防!嬷嬷,你速去东宫,传本宫懿旨,和妃和十皇子伙同礼部尚书薛崇树谋反逼宫,令太子速领兵进宫救驾!传旨刑部和大理寺,即刻捉拿薛家人,查抄薛府!违令者斩!” “是,娘娘。”心腹婆子得了诸葛皇后的命令,立刻出宫往东宫的方向奔去。 第358章 太子监国 不等诸葛皇后的心腹嬷嬷出宫,和妃在乾龙殿中挟迫德昭帝的消息就已经传进了东宫。 按照朝廷的规制,东宫有两千侍卫。苍舒又早有准备。 兵部尚书童昀是益亲王派系的人,而益亲王妃出自谢家,是太子妃谢云瑶的亲姑母。益亲王在夺嫡之争中,明面上保持中立,但是暗中支持的却是正统嫡出。 因此,于公于私,益亲王派系的人也是东宫的人。 所以,苍舒按照事前已经定下的计划,迅速派心腹前去兵部调兵。童昀得到消息后,知道事情紧急,刻不容缓,即刻就从最近的京东大营里调拨了八千兵马入城。 前宋国公留下的人手分散藏匿于京城之中。 山羊胡接到宫中暗线递出的消息,知道德昭帝已经在乾龙殿的炼丹房中被挟制住,立刻就把人手召集到一起,正要准备闯宫之时,却被突如其来的官兵打了个措手不及。 原来,东宫先一步得到宫中消息后。苍舒一边让人去兵部调兵,一边亲自带东宫侍卫围了薛府。 等刑部和大理寺的人奉皇后懿旨抵达时,苍舒不仅抓了薛崇树,还把滞留在薛府中的前宋国公的人也一并抓获。 东宫、刑部、大理寺就地办案,直接在薛家展开对薛崇树等人的审讯。薛崇树等人经受不住折磨,将具体策划的事情和盘供出。 依据他们提供的线索,东宫侍卫长领着自京东大营入城的八千精兵,将前宋国公留下的这拨人马一网打尽。山羊胡等几个领头的人也被抓了起来。 太子苍舒和诸葛皇后带着人前后脚赶到乾龙殿时,和妃和两名内侍为了拿到玉玺,已经把德昭帝折磨得只剩一口气。 诸葛皇后带着人直趋而入乾龙殿,走进炼丹房。看见眼前的情景,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旋即一声暴吼:“给本宫住手!” 德昭帝自从迷恋上了道家之术,沉迷于炼丹之后,后宫去得少了,诸葛皇后屡次规劝无果,逐渐失望。后来,白鹿书院的一件事,让帝后彻底离心。 两年前,白鹿书院两名学子参加京城科考,名次位列前十。 但是,因为这两名学子家境贫寒,无权无势,接受了贿赂的主考官欺二人地位寒微,朝中无人,暗中篡改成绩,让两名贿赂他的官员之子冒名顶替。 偏巧这两名顶替的学子都是京城不学无术的纨绔,而落第的两名学子却是素有才名之人,只要不是傻子,就能看出其中猫腻。 白鹿书院沸腾了,所有学子先游街抗议,随后众人又齐齐跪在皇宫前向德昭帝施加压力。 德昭帝迫于压力,只好下旨彻查。最后虽然查清了真相,受贿的主考虑也受到惩处,但是德昭帝却恨上了诸葛长明,下旨撤去他在白鹿书院的山长之职。 诸葛长明是皇后胞兄,且与皇后的感情极深。德昭帝摆明了这是连皇后的面子也不给。 诸葛皇后心中有怨,自此之后,帝后之前貌合神离,两人有事皆由内侍通传,德昭帝以修炼为名,鲜少去坤宁宫,而诸葛皇后也没再踏足过乾龙殿。 后宫嫔妃,也只有和妃得了德昭帝的旨意,可以自由出入乾龙殿。 皇后久不至乾龙殿,德昭帝一心扑在炼丹修炼上,更不喜旁人打扰,将原先在乾龙殿伺候的宫人减少了一半。 留下来的宫人,除了有皇后等人安插的眼线,还有的已经被和妃收买。 所以,和妃闯进炼丹房向德昭帝动手时,有恃无恐。她料定不会有人来,却没有想到皇后会突然带着人出现。 没多大会儿,太子苍舒也赶来了。太子的身边还跟着益亲王、礼国公、丞相、御史中丞等人。 众人见了眼前的情形,俱是一惊。 “大胆和妃,竟敢谋逆弑君!来人,将和妃拿下,打入死牢!” 和妃已经被吓傻了。诸葛皇后一声令下,跟在皇后和太子身后的宫中侍卫立刻上前就把人拿住,拖了下去。 两名前宋国公的暗线在宫中潜伏多年,见大势已去,咬碎藏于口中的毒囊自尽身亡。 德昭帝虽然被救了下来,但是人却中风了,躺在床上鼻眼歪斜,口不能言。于是,太子苍舒监国,顺理成章主持朝政。 至此,诸葛皇后和太子的心才算是落了下来。 幸好皇后有足够的政治敏锐度,提前筹谋,让太子拿走了玉玺。如若不然,和妃他们找到玉玺后,一旦在传位诏书上落了印,皇位岂不是十皇子的了。 苍舒思及此,也是暗自庆幸。 饶是这样,斩草也得除根。和妃很快被赐死,十皇子作为罪妃之子,被贬为庶人,迁至了宫外。当天夜里,十皇子就被人发现缢死在简陋的宅院中。 薛家全族被下狱,薛崇树和薛家的几个嫡子庶子被以谋逆罪斩首。 紧接着,皇宫内外戒严,迎来了一轮大清洗。 宫中很快就清理了一批人,几乎所有被查出有问题的内侍宫婢,除了皇后和太子自己的人,其余的不论是谁的眼线,尽数被拔。 宫外,皇家暗卫和御林军全城搜捕叛党余孽。 一直躲藏在民宅中的清王苍劲原本想要联合宫中的静妃,借助京北大营欧阳容擎的力量,趁着宫中大乱,朝局不稳之时谋位。 然而,欧阳澄溪在离京之前,已经布局好了京中的一切。 欧阳澄溪早已算到了静妃和清王的野心。但是,静妃和清王根本就不是皇后和和太子的对手,对上皇后和太子毫无胜算。 所以,欧阳澄溪不会允许他们为了自己的野心带累家族,派了心腹坐镇京城,紧紧盯着毓秀宫和清王的动静。 清王一入京,就被欧阳澄溪的人知晓,静妃和清王的一举一动,包括静妃暗中和欧阳容擎见面,都在被掌控之中。 第二日,欧阳容擎就收到被除族的警告。毓秀宫派去和欧阳容擎联络,以及负责与清王传递消息的人,都死在了静妃的面前。 静妃被吓破了胆,歇了不该有的心思。清王见谋事不成,又带着人悄然回了藩地。 第359章 准备回京 叛军兵败,三皇子死,战乱瞬时平息。与此同时,京城内,皇后和太子一党迅速掌控朝局,架空了德昭帝。 苍舒把所有朝廷官员也清洗了一遍,重新启用了谢家和谢家的门生故旧,诸葛家族在朝为官的人也得到了得升。 诸葛长明重新回到白鹿书院,继续担任书院山长。 两个月后,德昭帝薨逝,太子苍舒正式登基,称成昭帝,封太子妃谢云瑶为后,诸葛皇后晋升为太后,迁居寿康宫。 紧接着,成昭帝下旨,封明王、清王、谦王、廉王为亲王,改藩地为封邑。 有平康王、安襄王等人的前车之鉴,成昭帝乾刚独断,又连下数道旨意。 一是收回封邑兵权,亲王除了在规制以内可以拥有的近身侍卫,府兵不得超过五百人,且亲王府中的所有侍卫、亲兵均要造册,分别在当地官衙和朝廷备案。 二是收回封邑财政和税收权。以往,藩地内的税收全部都统一交给王府,藩地的财政也是掌控在藩王手中。 现在,朝廷要收回财政大权,税收统一上交到朝廷户部,再由户部按亲王的份例进行发放。 成昭帝的这两道旨意一出,朝廷一片哗然。藩王以及那些和藩王有牵扯的官员自是不愿,但是在成昭帝恩威并施的坚持下,朝廷还是如数收回了藩地的财权和兵权。 藩地内凡是超出规制的兵马,都统一归并至南疆、西疆和北疆州府,并造花名册上呈兵部。 所有的消息都先后传到了江南。 战乱平息之后,以诸葛家族为首,京城各大世家捐献了三十万石粮食和十万两银子,由朝廷派兵统一送到被战火摧毁严重的城池,再发放到当地百姓手中。 那些背井离乡,辗转于各地的流民,也在官府的组织下陆续返乡。各地的乱象得到了控制,一度受阻的道路也在恢复中。 顾锦行收到了商翟的来信。 在叛乱期间,鞑靼趁乱入侵,攻下了西部边陲的几个城池。因此,在在平息叛乱后的第四日,商翟就收到朝廷兵部快马加急发来的公文,令他继续挥师西进,驱赶鞑靼。 如今,商翟正在西疆带军与外族作战。他在信中倾诉着对顾锦行的想念。 顾锦行看完信后,耳根已不由自主地红透。 宁香端着一壶热茶进来。 “小姐,今日新摘的玫瑰花,奴婢选最鲜嫩的花苞泡了茶,还添加了桂花蜜,您尝尝这味道可好?” 宁香一边说,一边放下手中的茶托,亲手斟了一杯散发着馨香的茶,递到顾锦行的手中。 顾锦行回过神来,把茶杯端到唇边抿了一口。茶水里面混合着玫瑰和桂花的香气,丝丝甜甜的,入腹之后,就像有一股甘泉从心里淌过,顾锦行爱极了这个味道和这种感觉。 “宁香,你泡茶的手艺愈发的好了。等我们回到了京城,你就去替我打理茶庄吧。”顾锦行笑着说。 宁香听了很高兴。替主子打理茶庄,做茶庄的管事,自然要比只做一个丫鬟更为体面,月例银子也会更多。 “奴婢感谢小姐栽培之恩!”宁香急忙跪到地上,感激涕零地叩谢。 “快些起来,别动不动就跪!这事儿还没成呢!等事情成了你再谢我不迟。”顾锦行笑道。 宁香不好意思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顾锦行看着她,又问:“郡主起来了吗?她现在做什么呢?” “郡主已经起来了,奴婢刚才端茶过来时,看见绿秀姐姐正在传膳。”宁香回答说。 顾锦行心下了然。 自从严宝珠离开京城,到了她的身边后,没有了郡主府里的那些规矩和管束,每天都过着随心所欲的生活,夜里要很晚才会睡,第二日总要睡到快近晌午时分才会起床。 顾锦行也有些无奈。不过,想到京城郡主府里的那些苛严的规矩,顾锦行只想让严宝珠活得松快些,便都由得她。 “你过去跟绿秀、绿玉两人说一声,让她们提前把郡主的行李打点好,准备随时回京。”顾锦行喝了一口茶,又说。 “啊?回京?”宁香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嗯,回京城去。战乱已平,道路已通,咱们总不能一直待在江南。这两日你把我的东西也收拾一下。另外,你让严大山去问问明公子,看看明公子要不要跟我们一起走。” 此时,顾锦行的心已经有些按捺不住。她想到自己离开京城已经有一年半载了,想到有一年多没有见的两个弟弟和姨母,她忍不住期盼起来。 严宝珠起得晚,是把早膳和午膳合在一起用的。她用完膳就来了顾锦行的院子。 “锦行,我们要回京了吗?”严宝珠一看见顾锦行就开口问。 “是啊!”顾锦行的唇角翘了翘,心情极好。 严宝珠有些不乐意,“锦行,咱们能不能不回去呀!” “你不想回去?”顾锦行挑了挑眉,诧异地问,“你难道就不想郡主和郡马?” “哎,我哪会不想我爹娘呢!我只是不想回去!”严宝珠嘟着嘴,显得有些担忧的样子。 顾锦行不由得失笑,“怎么?难不成京城里有猛虎,还能吃了你不成?你和留乡侯府的亲事不是已经退掉了吗!你还怕什么呢!” “锦行,我不是怕,你何时见本郡主怕过!我就是不知道该以什么身份回京!”严宝珠叹道。 顾锦行没有理解,疑惑地看着她。 “那个……我爹娘不是放出消息,说我得了不治之症,命不久矣吗?留乡侯府这才退了亲。若是我回到京城,人家见我好端端地,会不会给我爹娘惹来麻烦?皇上会不会怪罪?” 严宝珠既尴尬,也有些惴惴不安地道。 顾锦行恍然大悟,“原来是为这事儿呀!那你没必要担心!留乡侯府不会上门找麻烦的,皇上也不会怪罪。” “为何?” 顾锦行看着她,眨着眼睛:“因为你离京之后,很幸运地遇到了一位神医,是那位神医治好了你的病。这自然不算欺君之罪。” “对呀!我怎么就没想到呢!”严宝珠听了眼睛一亮,兴奋道。 顾锦行又说:“皇上新登基,正是需要安抚人心,稳定社稷之时。留乡侯早就不中用了,留乡侯府对朝廷的影响无足轻重,皇上才不会为了一个区区留乡侯府与郡主府为难。” 听了顾锦行的话,严宝珠彻底高兴起来。 “锦行,我要出去一趟!我要去给我爹和我娘买些江南的好东西!”严宝珠说完后,也不等顾锦行回话,迫不及待地就跑出了院子。 第360章 回京 临近年关,天气愈发严寒,京城飘起了淅淅沥沥的雪花。夜来得太早,不及薄暮,天色就黑了。 在黯弱的星光之下,京城城门外的官道上,响起了由远及近的车轮声。一队马车自远处徐徐驶来。 直到车队靠近城门,守在城门楼上的小吏才看清楚,这队马车一共有十余辆,在队伍的前方、后面和左右两侧,还跟着不少骑马的护卫。 望着已经关闭的城门,走在队伍最前方的严壮驱马上前,摸出怀中的令牌,朝着城门楼上的士卒和小吏喊道: “在下是安定侯府二公子的侍卫,护送宝珠小郡主和顾小姐回京,天色已晚,请行个方便,打开城门!” 驻守在城门楼上的士卒和小吏听到安定侯府和宝珠小郡主的名讳,自然不敢怠慢。但是小吏仍然谨慎。 城门楼上很快亮起火光。 借着明亮的火光,小吏看清楚了严壮持在手中的令牌,见确实是安定侯府的令牌无疑,这才急忙命人开了城门,把车队迎了进来。 顾锦行和严宝珠坐在一辆马车上,木青、宁香、绿秀、绿玉四人坐了另外一辆马车。其余的马车上全都是塞得满满当当的行李和货物。 车队进了城门后不久,在一个岔道口停了下来。 绿秀、绿玉、宁香、木青四人先行下车。绿秀和绿玉走到顾锦行和严宝珠乘坐的那辆马车旁边。 “小郡主,咱们该回郡主府了。”绿玉对着马车,隔着车帘道。 马车里面没有动静。过了半晌,里面的一只手才将车帘撩起,严宝珠从马车上跳下来。 “锦行,过两天我去找你。”严宝珠边说边往自己的马车走去,绿玉和绿秀忙跟了上去。 等严宝珠和绿秀、绿玉二人上了马车后,宁香和木青才爬上顾锦行的马车。 于是,顾锦行乘坐的马车,连同三辆装满行李和各地土仪的马车,在数名侯府侍卫的护卫下,朝着安定侯府的方向驶去。 但是,顾锦行的马车并没有进安定侯府,而是直接驶到了距离侯府不远处的如意园门前。 严宝珠乘坐的马车,连同另外三辆装满行李和土特产的马车,则在郡主府侍卫的护送下,驶上另一条岔道。这条道路通向容秀郡主府。 严宝珠似是记起了什么,拨开马车壁上的帘子,透过车壁上的窗口朝外望去。尽管在夜色里她有些看不清楚前方的人,但是她还是从那鹤立鸡群的身影辨认出了他。 严宝珠的目光里有些不舍。她张了张嘴,正要出声,绿玉好似看出了她的心思,赶紧劝道:“小郡主,咱们先回府。郡主娘娘和郡马爷眼下定然在等着您呢!” 严宝珠这才收回目光,悻悻地放下车壁上的帘子。 顾锦行和严宝珠两队人马都远远地离去了,明竹贤这才带着明家的护卫,以及余下的五车货物,朝着明家的方向去。 终于回到京城了! 如意园中,木凤一大早就接到了木青传来的信,知道顾锦行今日就会抵达。只是眼下天色已晚,却还不见人来,不免心焦,生恐路途上再生意外。 就在木凤心中不定,坐立不安时,蓦然听见了宅门外面的马蹄声和马车车轮碾压过路面的声音。 声音越来越近,最近停在了如意园的宅门外。木凤心中一阵惊喜,不等外面的人叫门,立刻让里面的人打开宅门,她自己带着两个婆子和三个小丫鬟亲自迎了出来。 顾锦行踩着脚踏下了马车。她立在宅门前,先看着严壮、严新等人。他们都是侯府严钰和严京的侍卫。 “辛苦了!你们先回去好生休息,替我向表哥和姨母说一声,我一切安好,勿需挂心。今日太晚,我明日再去侯府拜见姨母。” 顾锦行说完之后,看了木青一眼。木青立刻拿出提前准备好的银票,给每个侍卫发了一张,每张银票都是五百两。 “表小姐,小的们都是奉二位公子之命行事,这钱我们不能收!”严壮忙推辞。 “表哥是表哥,我是我。这一路上你们替我办了不少事,这是我给你们的酬劳!”顾锦行笑道。 严壮等人见推辞不过,只好收下了银票,但心里对顾锦行的好感和感激又增加了不少,想着日后若是还有机会,定要再好好报答。 严壮等人离开后,顾锦行才转过身,迈进了院子。时隔一年多,打量着如意园内熟悉的一切,顾锦行的心里终于有了一种回家的感觉! “木凤,你回来的时候,这里的一切都还好吧?”顾锦行问道。 在江南决定回京之后,顾锦行就提前一步把木凤派了回来。她让木凤先回京报信,顺便把如意园收拾一番。 木凤启程之后的三天,顾锦行才和严宝珠、明竹贤一行人开始一路北上。 因为离开江南前,他们采购了不少东西,马车多,行李货物也沉,因此路上的脚程并不快。再加上顾锦行和严宝珠两人抱着游玩的心态,一路上走走停停,行程就耽误下来。 她们是在十月初启程的,回到京城愣是走了差不多有三个多月。 “小姐,我们离京后不久,这园子就让长公主的人砸了。”木凤如实禀报。 木凤甫一回京,刚踏进这园子,就看见遍地狼籍。不仅花圃被捣毁了,就连屋子里面的古董、摆件等,也都被砸得满地碎片,面目全非。 想到这里,木凤也有些庆幸。 当时,为了商翟和章佳慧的亲事,顾锦行被商郡王妃劝说离京之后的第二日,昭阳长公主的人就找上了门。 如果顾锦行不是因为离开得早,说不定就会和长公主的人碰上。虽然她和木青两人的功夫都不弱,能护住顾锦行,但是顾锦行面对长公主的人,难免不会被羞辱。 当时,明大夫人和严二夫人自然也得到了风声,只是,侯府再位高权重,却也不敢去拦长公主。除了忍气吞声,别无他法。 好在木凤提前回京,宅子已经清扫干净了,被损毁的花圃,被破坏的房梁、家俱都找人重新作了修缮。 不过,饶是如此,顾锦行仍然能够明显看见房间内外缺少的东西和些许不同。 第361章 今非昔比 顾锦行如果说不讨厌昭阳长公主那是假的。不过,她对昭阳长公主的厌恶倒不是因为商翟,而是因为昭阳长公主为了一己之私牵累无辜。 纵然顾家早已被从世家之中除名,她和商翟门第悬殊,她以一介商女的身份,不该期想高嫁入郡王府,但是她的“低微”却也不是长公主可以肆意作践她的理由。 就算是皇权在上,也不该视百姓如草芥。 在她和商翟的关系中,顾锦行是何其的无辜,长公主没有理由因为商翟的亲事迁怒于她。她凭什么应该承受这样的无妄之灾! 只不过,如今长公主已经死了,顾锦行也没法再去多作计较。 至于如意园中被长公主的人损毁的东西……说实话,顾锦行也不知道该不该去向商翟索赔。 凭心而论,商翟待她的情意并非虚假。而且这些年来,商翟给予她的,包括她在离京之前,商郡王妃补偿给她的那些东西,已经足够买下好几座宅子了…… 或许,就看在这一点的份上,她可以不和商翟计较。长公主做下的恶事,商翟就算知道也无力阻拦,说来说去似乎也怪不到他身上去。 顾锦行不是一个多纠结的人,她想了一阵也就放下了。毕竟,眼下好好休息才是最重要的。从江南回京,一路上虽然玩的时候居多,但是路途奔波同样也是累人的。 因此,顾锦行用完膳,沐浴洗漱一番后,很快就睡下了。大概是累极了的缘故,回到自己的家中,倒在床榻上,这一觉睡得极为香甜。 第二日,顾锦行醒来时,差不多已近巳时。她穿好衣裳,梳洗好,收拾妥当后,走出内室,就看见顾安鸿和顾安飞已经在正堂等候着她了。 两兄弟被严二夫人从庄子上接回后,就一直住在侯府里。得知顾锦行已经回京后,一大早就迫不及待地来了如意园。 顾锦行已经有一年多未见两个弟弟了,兄弟俩明显长高了许多。因为每日都坚持练武,所以身体也壮实了不少。 看见两个弟弟气色红润,精神饱满,就知道他们被照顾得很好,顾锦行的心里感到很欣慰。 “长姐——”顾安飞一看见她,就要往她身上扑过去,顾安鸿却急忙伸手拉住了他。 顾安飞不乐意了,朝顾安鸿狠狠瞪了一眼,“哥,你干什么?你放开我!” 顾安鸿却板着一张充满稚气的脸,不假辞色地“教训”他:“夫子说,男女七岁不同席!弟弟,你我二人同长姐应当男女有别!” “扑哧!”顾锦行一下就乐了。旁边的宁香等人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顾安飞这才察觉到自己的冒失,面色一红,生怕顾锦行会责骂他,不安地朝她看去。 此刻,顾锦行的心里被柔软填满。她看出了弟弟的心思。她走到两兄弟面前,牵起他们的手,温和地问:“阿姐今日起晚了,你们几时来的?用过早膳了吗?” “嗯,长姐,我们已经吃过早饭了!”兄弟俩用力地点点头。 “长姐,你要是累,可以再回去多睡一会儿!我们继续等着你,没有关系的!”顾安飞忙说。 “阿姐已经睡好了!不过我现在肚子有些饿。你们等我先吃点东西,再一起去见姨母和表兄表嫂,好吗?” 顾锦行的话音刚落,就看见管着厨房的婆子端着吃食进来:一碗三鲜粥,一盅杏仁酪,一碟酥饼,一碟煎蛋。 顾锦行快速吃完之后,让下人把她带回来的土仪分别装好,然后就领着顾安鸿和顾安飞一起去了侯府。 进了侯府之后,顾锦行让顾安鸿和顾安飞先回去朝云院,她自己则带着宁香往乐寿堂去拜见严老夫人。 走进乐寿堂,顾锦行正好看见侯夫人明氏和世子妃王氏在陪着严老夫人说话。顾锦行上前笑着行了礼,便让宁香拿出给严老夫人、明氏和王氏准备的礼物一起给了。 顾锦行还在江南给明氏的嫡长孙,王氏的长子严知林买了两套精巧的九连环,是这个时代最流行的一种玩具。 见顾锦行进退有度,行事周全,不止严老夫人和明氏满意,就连王氏对她充满好感。 “锦丫头,你既然回来了,就好生在家里歇一歇,瞧你的这张小脸都瘦了!”明氏关切地说。 “丫头,你大伯母说得对,外面的世道正乱着,你一个小姑娘不要总往外跑,万事以安全为重。”严老夫人也开口道。 “谢谢老夫人!谢谢大伯母!我知道了!”顾锦行乖巧地回答。 王氏便笑着说:“前些日子大姑姐让人送回来不少上好的红枣,回头我给锦表妹送一些过去,拿来做红枣糕,煲红枣汤,都是补气血的。” “锦行多谢大表嫂!” 和严老夫人、明氏、王氏说了一会儿话后,顾锦行便告辞出来,掉头往朝云院走去。 走在路上,却撞见了三房严江的妻子薛氏。 因为薛氏的丫鬟曾经仗着薛氏,欺负过顾安鸿和顾安飞,所以,顾锦行对她一向都没有什么好感,而薛氏和顾锦行也不对付。 以往,薛氏每每看见顾锦行,总会没事儿找事儿地呛她几句,对她冷嘲热讽。 虽然顾锦行也不是任人拿捏搓圆的软性子,她并不惧薛氏,薛氏在她这里也讨不了什么好,但是每次和薛氏见面,都免不了要吵一架,那感觉就像是在跟死苍蝇较劲儿似的,令人难受。 所以,顾锦行烦薛氏,总是恨不得避开她。 这一次,顾锦行以为薛氏又会跟以往一样,会故意挑衅她,做好了和薛氏打嘴仗的准备,孰料她竟意外地看见薛氏低眉顺眼,少了以往的张扬跋扈,且神色竟显疲惫和老态。 顾锦行的心思一转,很快就明白了个七七八八 和妃逼宫,薛崇树和几个儿子被以谋逆罪处斩,薛家被抄家。由于薛氏是出嫁女,所以才没有受到牵连。 但是,薛氏彻底失去了娘家的庇护,如今也不得不夹起尾巴做人。 第362章 催婚 阮嬷嬷奉了严二夫人之命,早就在朝云院的门前候着了。看见顾锦行走过来,忙笑着迎上前。 “阮嬷嬷好!”不等阮嬷嬷开口,顾锦行就向她行了一个晚辈礼。 阮嬷嬷早年在严老夫人的跟前伺候。后来,严老夫人把她给了严二夫人。 阮嬷嬷是侯府忠仆,对严二夫人也自然忠心,对顾锦行姐弟三人颇为亲和,真心把他们当晚辈一样对待,私底下给了不少照顾。 因此,顾锦行对阮嬷嬷很尊敬,也把阮嬷嬷视作长辈一样。 阮嬷嬷却不托大。虽然顾锦行的身份也算不上是侯府正经的表小姐,但她还是把顾锦行当主子。所以,顾锦行向她行礼,阮嬷嬷却不受,微微侧身避过。 顾锦行也不强行去计较这些,只求自己心安。 “阮嬷嬷,我姨母可好?姨父和两位表兄可好?”顾锦行问。 “好,都好!二夫人每日都在念叨表小姐,左盼右盼,到底是把表小姐给盼回来了!”阮嬷嬷笑道。 “锦行未能侍奉在姨母身边,倒是辛苦嬷嬷了。我从江南给嬷嬷带了些礼,回头就让人给你送过来!” 阮嬷嬷听了这句话心里甚是熨帖。她与顾锦行一向熟稔,也不推辞,“哟,那感情好!老奴又让表小姐破费了,这里先谢过!” 接着,阮嬷嬷朝跟在顾锦行身后的宁香看去,“听说表小姐在宁州买了个丫鬟,就是这丫头吧?” “是她!”顾锦行点头道,又对宁香说,“宁香,这是阮嬷嬷。” 宁香忙上前向阮嬷嬷见礼。阮嬷嬷坦然受了她的礼。 “表小姐的眼光不错,这丫头看着倒还实诚,不像那种偷奸耍滑的。”阮嬷嬷说。 顾锦行笑道,“宁香初到京城,还缺些见识,烦请嬷嬷得空时,替我调教一二。” 阮嬷嬷听明白了顾锦行的意思,爽快应道,“行,老奴会给她好生讲讲这京城大户人家里的一些规矩。” “那就有劳嬷嬷费心了。回头我再谢嬷嬷。”顾锦行点点头。 顾锦行跟着阮嬷嬷走进褀晖堂。 祺晖堂内,严二夫人坐在暖榻上,下首处坐着小明氏和一个年约十七、八岁的妙龄女子。 顾锦行上前向严二夫人行礼请安。严二夫人一把将她拉进自己的怀里,“锦儿,你可算是回来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快让我好生瞧瞧!” 严二夫人膝下只有严钰和严京两个嫡子,没有女儿,自然稀罕顾锦行,一向都把她视作亲闺女一般。 严二夫人拉着顾锦行上上下下打量,“一年多未见,倒是长高了一些,模样也长开了,只是比起先前在京时,瘦了不少,可见是吃了不少苦!” 严二夫人说着,忍不住眼眶就湿了。 “你这死丫头,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整日想着你我就提心吊胆的,没睡过一天安稳觉!若是你在外面有个三长两短,我日后该如何去向你娘交待!”严二夫人抹着眼泪道。 严二夫人的真情不作假,顾锦行能够切切实实感受到她的关切和维护之意,心头一热,眼圈瞬间也红了。 “姨母,我这不是好好地回来了吗!再说表哥还给了我几个武功高强的侍卫,有他们护着,哪能有什么事!” “是啊,母亲快别伤心了!您瞧,表妹全须全尾的,母亲您该高兴才是!”小明氏赶忙开口劝道。 听见小明氏的声音,顾锦行抬眼看去,这才注意到坐在小明氏身边的妙龄女子她也认识,是御史中丞郎大人的嫡次女郎香樱。 郎香樱的母亲出身商户人家,嫁进郎家时带了大笔嫁妆,而且又擅长经商,所以郎大人的俸禄虽然有限,但是郎家却甚为富裕,日子过得如鱼得水。 郎香樱向来不缺银子,又出手阔绰,是霓裳阁和画眉坊的熟客,顾锦行对她自然不陌生。 此时,郎香樱已经不再是闺阁少女的打扮,而是梳起了妇人的发髻,身上穿着的也是妇人的服饰。 想到自己离京之前,严二夫人就已经在相看人家,准备替严京议亲之事,顾锦行的心里就有了猜测。 果不其然,严二夫人对她说:“去见过你两个嫂嫂。” 接着,严二夫人又指着郎香樱对她说:“这是你刚入门不久的五嫂。” 严京在侯府排行第五,郎香樱便是侯府的五少奶奶。 虽然在私底下,严二夫人还是更愿意按照二房内的排行,称两个嫡子为老大、老二,但顾锦行仍称小明氏为二嫂,郎香樱为五嫂。 郎香樱是个聪明人。自顾锦行进了祺晖堂,她就一直在冷静旁观。看见严二夫人对待顾锦行的态度,就知道这个表妹在婆母心中的份量不轻。 审时度势的郎香樱不等顾锦行先开口,就站了起来,朝顾锦行笑着行了一个平辈礼,“表妹安好!” “五嫂嫂好!”顾锦行连忙回礼,又转身和小明氏见礼,“二嫂好!” 小明氏和顾锦行的关系本就不错,她笑着对严二夫人说:“母亲,表妹回来,还没有给她接风洗尘呢! 今儿公公和夫君都要在宫中当值,五弟也有事外出不在家,就咱们娘儿几个,不如一起热热闹闹地吃锅子?” 这话深合严二夫人之意。严二夫人当即就同意道,“这主意好,我正好也有些想吃锅子了!记着多放些菌菇和菜蔬!” “母亲放心,我这就去让厨房准备!”小明氏说完就要出去。 “母亲,我也去看看!”郎香樱忙追出去。 小明氏和郎香樱离开后,阮嬷嬷招呼丫鬟重新上了热茶,然后自己带着丫鬟退了出去,留下严二夫人和顾锦行两人说体己话。 “锦行,京哥儿成亲了,我这心里头就少了一桩心事,如今该轮到你了。”严二夫人细细地看着顾锦行,慈和地说。 顾锦行怔了怔,脸上不自觉地飞起一抹红霞,“姨母,我不想成亲,还想多陪你两年!” “瞎说!姑娘家哪有不成亲的!”严二夫人嗔怪道。 接着,严二夫人又说:“你现下的年岁正好,能供你相看的人家不少,可以从从容容地仔细挑,选一个合心意的!若是等你年岁大了,能相看的人家就少了,再难挑到好的了!” “姨母,听您这样说,这相亲就跟去市场买菜似的,去得早,市场上的菜多,就能买到好菜;去晚了,好菜都让人买走了,剩下的也就是烂菜叶和歪瓜裂枣了!”顾锦行打趣道。 严二夫人刚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热茶,听见这句话没能忍住,“扑”的一下就把满口茶水喷了出来。 “咳!咳!你这个促侠鬼,尽胡说!咳咳!” “姨母,对不起!都怪我!” 见严二夫人被茶水呛着了,顾锦行连忙替她一边拍背,一边充满歉意地说。 严二夫人咳了一阵,顺了气,缓过劲儿来,看着顾锦行,又苦心婆心道: “锦行,女子嫁人后,日子确实比不得做姑娘时候自在。可这世上除了那些出家修行的姑子,哪有女子不嫁人的道理!晚嫁不如早嫁,至少也要把亲事先订下!” 第363章 三房糟心事 顾锦行回京之后,先陪了严二夫人一日,又陪着顾安鸿和顾安飞玩了两天,接着见了锦瑟、锦芳、柳枝、香兰等人。 先前受战事影响,京城的生意虽说有些萧条,利润都减少了许多,但好在叛乱最终被平息,叛军没有入京,没有受到冲击,京中的铺子都得以保全,货物也没有什么损失。 皇权更迭,京城和皇宫虽说也乱了一阵子,但是在成昭帝登基之后,朝局很快就稳定了下来,社会秩序又得到恢复。 顾锦行的那些铺子,霓裳阁、画眉坊、锦味轩、锦茗轩、什锦卤味坊,还有后开的京城珍味楼等等,都照旧在营业,一切都按部就班。 欧阳澄溪在离京之前,把他与顾锦行合作的那些铺子都做好了安排;其余的铺子,又有严钰的人在帮着照看,所以每间铺子都维系得井井有条,铺子里的事务处理起来也不棘手。 郊外的庄子也被看顾得妥妥当当的。虽然有部分稻田和花田被损毁了,但也都不是大事,再买上粮食、菜蔬种子和花苗重新耕耘栽种就可以了。 于是,把这些都理顺之后,顾锦行就让木凤和木青把顾安鸿、顾安飞二人重新送回到庄子上,让他们继续跟着曹维书读书。 虽然新帝继位,曹维书仍是罪臣,身份见不得光。 不过,曹维书对眼下的生活却甘之如饴。庄子上都是可靠的人,香兰对他一心一意,又怀上了身孕,未来的日子也更有盼头。 曹维书自然感激带他脱离苦海的商翟,也感激顾锦行让他食宿无忧,还让他娶上了妻子,很快又会有自己的孩子。所以,他更尽心地教授顾安鸿和顾安飞。 曹维书的学问堪比大儒,自然不是普通塾师能比的。 自从跟着曹维书读书,顾安鸿和顾安飞受益匪浅,进步神速。这一点,顾锦行在同兄弟俩相处的时候,能明显感觉得到。 木凤、木青送顾安鸿和顾安飞去庄子还没回来。如意园里,除了顾锦行,就只有烧饭看门的婆子,洒扫的小丫鬟,以及宁香。 当严?带着魏玉箫来到如意园时,顾锦行正在接见铺子里的几个管事。在她面前的案桌上,堆放着一摞账册。 严?见她忙着,也没去打扰她,和魏玉箫就在偏厅坐下,对宁香说:“让你家小姐先忙吧,我们无事,在这里坐会儿。” 宁香便上茶,又去厨房里端来点心。 顾锦行议完了事,送走铺子的管事后,才得知严?和魏玉箫来了。她走进偏厅,看见严?和魏玉箫正在吃茶。 顾锦行的目光正好落在魏玉箫的侧颜上,一下就看见她的脸颊上有几道红色掌印。顾锦行的眼神紧了紧。 严?看见顾锦行有几分高兴,又有几分抱怨,“锦行,你回来了怎么也不说一声!我今日若不是去侯府见了弟妹,还不知道你回京了!” “不好意思啊,这几日都只顾着陪姨母和安鸿、安飞了。我本来是想在明后日给你下帖子的。”顾锦行歉意地说。 “表妹!”魏玉箫起身和顾锦行见礼,又唤了一声。她和顾锦行不熟,不像严?那样随意,显得有些拘谨。 顾锦行回了一礼,笑道,“六嫂嫂请坐,与我之间勿需客气。” 随后,顾锦行让宁香把她给严?和魏玉箫准备的礼物拿出来。 给严?的是一套珠花首饰,首饰上有江南最大的首饰铺子聚缘阁的标识;给魏玉箫的是一套蓝宝石头面,上面也有聚缘阁的印记。 珠花首饰和宝石头面一看就是好东西,得花不少银子。魏玉箫看了看华贵的头面,又朝严?瞟了两眼。 严?似明白了她的心思,随意拿起自己面前的珠花首饰,说道:“表妹送给你的东西,你大方收下就是。” “这……会不会太贵重了?”魏玉箫仍然有些忐忑。 头面上的蓝宝石足足有二、三十颗,且颗颗宝石都晶莹剔透,纯度极高,又大小均匀。蓝宝石在宋夏比较罕见,这些宝石一看就是海外的泊来品,价值应当不菲。 顾锦行不以为意地笑笑,“这副头面是我亲手设计的,只是没有趁手的工匠和材料,这才拿去请聚缘阁的师傅帮忙打造,我想六嫂嫂应该会喜欢。” “喜欢!我很喜欢!谢谢表妹!”魏玉箫忙说。 哪个女子不爱俏!漂亮首饰,魏玉箫焉能不喜欢。只是她从前是魏家庶女,难得看见这样的东西。就算家里偶然得了一两件好首饰,那也是紧着给嫡姐嫡妹的,落不到她的手上。 嫁给严畴后,因严畴是庶子,不得嫡母喜爱,她也跟着在嫡母面前吃挂落。 陆氏心胸狭隘又吝啬。严畴和魏玉箫婚后第二日敬茶,陆氏只给魏玉箫打发了一只既不值钱,式样又老的镯子,连支成色稍好的玉簪都舍不得给。 随后,想到今日早膳时分发生的事,魏玉箫又是一阵黯然神伤,不由得愁绪满面。 顾锦行心细,注意到了魏玉箫的神色,关切地问:“六嫂嫂可是有什么心事?不妨说出来,大家一起替你参详,也好多些主意。” 见魏玉箫不吭声,顾锦行顿了顿,又说:“汪姨娘和汪家表舅都曾经帮过我许多,若是六嫂嫂和畴表哥有难处,不妨告诉我,我一定会想办法帮你们。” 魏玉箫听了苦笑一声,“谢谢表妹。你的心意我知道,不过是些糟心事而已,不值得让表妹操心。” 第364章 陆氏作妖,三房出事 从前,薛氏有和妃与薛家撑腰,人又泼辣彪悍,陆氏投鼠忌器,就算时不时受薛氏的气,也只能忍气吞声地受着。 自从和妃与薛家成了罪人,薛家倒台,薛氏失了依靠,陆氏就不再怕这个儿媳。不仅如此,她还要把从前薛氏给她受的那些气,都加倍地还到薛氏身上去。 于是,风水轮流转,现在受气的人成了薛氏。 陆氏整日变着法儿磋磨她。每日晨昏定省,薛氏都要去陆氏跟前侍奉。陆氏还要儿媳像下人那样,亲自伺候她洗脸梳头。 每日三餐用膳的时候,薛氏都要站在陆氏的旁边伺候,要亲手为陆氏布菜。 陆氏以折腾儿媳为乐。为了让薛氏多站一会儿,故意细嚼慢咽。直到陆氏吃完之后,薛氏才能上桌,而且只能吃陆氏剩下的凉饭菜。 薛氏先前何曾受过这样的气,但此一时彼一时,如今的她根本不敢反抗。因为陆氏说了,她若是敢忤逆不孝,就会让严江休了她。 若是从前,有和妃与薛家在,薛氏倒不惧怕陆氏的威胁。 可是今日不同往昔,和妃已经死了,娘家也没有了,娘家的房子家财都被查抄充公了,如果严江真的给了她一纸休书,被赶出侯府,薛氏又能去哪呢? 这个从小养尊处优,不辨五谷的大小姐,大概只会无家可归,流落民间,饿死街头。 所以薛氏只能忍气吞声,不敢公然和陆氏叫板。 严畴成亲之后,陆氏每日折腾的对象又多了一个人,那就是魏氏。 严畴是庶子,魏氏是庶子媳妇。陆氏连庶子都不待见,更何况对魏氏。 魏氏温和知礼,起初也曾一心一意想要侍奉好婆母。身为庶子媳妇,魏氏看得清自己的位置,她对嫡母陆氏该有的尊重和孝敬一点都不少。 可是,陆氏却当她软弱好欺,好拿捏,对她的折磨变本加厉。 魏氏除了要晨昏定省伺候陆氏,还比薛氏多了一项任务,那就是每日替陆氏抄写佛经,而且只能吃素斋。 说来也是好笑,像陆氏这样的人竟然会信佛!大约是作恶多了怕遭报应,图个心安罢了。偏偏她自己受不了吃斋念佛的苦,要让魏氏去替她承受。 魏氏若稍不如她的意,就会受到她的打罚。久而久之,魏氏的心也冷了。严畴看在眼里,对魏氏疼在心里,筹谋如何才能摆脱陆氏。 陆氏除了苛待两个儿媳妇,肆意打罚下人也是家常便饭。包括她的心腹婆子,栖霞院内就没有没被她处罚过下人。 因此,侯府的下人最不喜上三房当差,尤其婆子和丫鬟,生怕被送去三房后,连命都会丢在那里。 年关过后,天气渐渐开始回暖。这时,三房出了一件大事。 薛氏无所出,但是严江的妾室孔姨娘生了两个庶子。庶长子严知问五岁,被送去了家学启蒙。 这日,严知问从家学回来,正好撞见薛氏被陆氏责罚,狼狈地从主院中出来。 薛氏是严知问的嫡母,跟随着严知问的乳娘、小厮也不好视而不见,便拉着严知问站立在一旁,敦促严知问向薛氏行礼请安。 薛氏和孔姨娘母子向来不睦,严知问对这个一向泼辣、不讲道理的嫡母也甚是惧怕。不过,他还是小心翼翼地走上前,朝着薛氏作揖躹躬,唤了一声“母亲”。 薛氏却被刺激到了。适才她被陆氏作践,陆氏骂她是“不下蛋的鸡”。 薛氏的心里本来就憋着一口气,又让庶子和下人撞见,当即就觉得自己被下了面子。她再也控制不住,一直积压在心里的那股怒火与怨气,瞬间就喷薄而出。 “贱种!滚!”薛氏大骂一声。 不等严知问的乳娘和小厮反应过来,薛氏朝着严知问伸手就是一掌,一巴掌扇在他的脸上,接着又用力推了严知问一把。 严知问本来就体弱,长得瘦小,身上轻飘飘的没有几两肉。结果薛氏的这一巴掌,又是猛的一推搡,直接就把严知问摔了出去。 严知问的头一下就撞在了花圃的石块上。又硬又锐的棱角穿破了孩子的脑门,深深地扎了进去。 等到大夫赶来时,严知问已经因为失血过多,没有了生命。 孔姨娘见儿子没有了,当即就痛彻心肺。她奋力挣脱开守着她的下人,披头散发地跑到乐寿堂,却被乐寿堂的下人拦在院子外面。 孔姨娘一不做二不休,干脆趴在地上长跪不起,声嘶力竭地哭喊着,要严老夫人替她做主! 薛氏见严知问死在了自己的手上,无论是严江、严允亮、陆氏,还是严老夫人,肯定都轻饶不了她。干脆破罐子破摔,心想就算是死,她也要拉着陆氏一起垫背。 就这样,趁着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严知问的身上,薛氏不管不顾地朝着陆氏扑去,她要向陆氏复仇。婆媳两人在栖霞院内撕打起来。 严江和严允亮此时还没有回府。严畴倒是在,但陆氏和薛氏都不是好东西,他巴不得这二人狗咬狗,便趁着混乱,给魏氏说了一声就悄然躲了出去。 此时,两个主子干架,一个非得要置另一个于死地。 围着她们的下人,有的明哲保身,担心自己被打,不愿意上前拉架,只假模假样地做做样子;有的平素被陆氏和薛氏苛待,怀恨在心,乐得看这二人的笑话,哪里还会真心上前劝解。 薛氏年轻,力气更胜一筹,很快就把陆氏打趴在地上。陆氏的鼻子破了,嘴也歪了,还吐了血,显然被打出了内伤。 消息传到了瑶光院和朝云院。 明大夫人和严二夫人同陆氏本来就有些嫌隙,而且三房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早也让两人生了厌恶之心,所以明大夫人和严二夫人都没有在第一时间赶过去。 但是作为妯娌,三房出了这样大的事,不过去看看也说不过去。 于是,两人估摸着时间,在栖霞院大致闹得差不多时,才一前一后奔了过去。 薛氏失手摔死严知问,打伤了陆氏,自知不会有好下场,想着薛家也没有了,疼爱她的姐姐和父母兄长都死了,遂吞金自杀。 第365章 侯府分家 如今,严老夫人不仅容易疲倦,而且嗜睡。正在寝房内小憩的她,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哭喊声给惊醒了! 严老夫人不悦地睁开眼睛,问喜嬷嬷,“谁在外面哭闹?” 喜嬷嬷一直在屋子里侍候严老夫人午睡,也是只突然听见哭闹声,并不知晓外面发生的事。闻言后,她替严老夫人掖了一下被子,轻声道: “老奴这就出去看看,老夫人您再睡会儿!” 严老夫人又安心地瞌上眼睛。 喜嬷嬷正准备往外走,却看见春嬷嬷掀起帘子进来。春嬷嬷眼含怒气,面色极为难看。 “老夫人醒来了吗?”她压低声音问喜嬷嬷。 喜嬷嬷摇了摇头,刚要说什么,严老夫人却已经听见了动静。她睁开眼睛,对着喜嬷嬷和春嬷嬷说:“你们过来扶我起来!” 喜嬷嬷和春嬷嬷急忙走到床榻跟前,合力扶着严老夫人从床上慢慢坐起来。喜嬷嬷拿了件衣衫给她披上,春嬷嬷往她腰背后面塞了几个软垫,让她能够舒服地倚靠在床上。 严老夫人的目光向春嬷嬷看去,春嬷嬷低下头,寻思着该如何向严老夫人禀报。老夫人身体不好,实在担心她听了这个消息会急怒攻心,承受不住。。 “春嬷嬷,外面是何人?”严老夫人不眨眼地盯着春嬷嬷,开口问道。 春嬷嬷的后背冒出一层细细密密的冷汗。她结结巴巴地回答道:“是……是……四公子的孔姨娘,说……说是要您做主!” 听说哭闹的人是个姨娘,严老夫人以为只不过是后宅妻妾之间争风吃醋的那些事儿。她早已经没有心力去管家中后辈们的那些破事儿,因此不耐烦地摆摆手道: “三房的事儿老身不想管,一个姨娘而已,有什么委屈让她尽管去找陆氏,堵在我的院子哭哭啼啼成何体统!明氏呢?王氏呢?这个家她们婆媳两个是怎么当的!” 外面的哭闹声一直不停,严老夫人动怒了。喜嬷嬷急忙劝道:“老夫人息怒!一个姨娘哪值得您生气!老奴这就去把她打发走!” 喜嬷嬷说完就快步走出内室,来到孔姨娘面前,吩咐旁边的仆妇,“都看着做什么?没有眼力劲儿的东西,还不快些把姨娘送回去!” 仆妇们还没来得及上前,孔姨娘就一下子扑到喜嬷嬷的面前,伸手扯住她的衣裳,“嬷嬷,我要见老夫人!我儿死了,我要见老夫人!求老夫人给贱妾做主啊!” “浑说些什么!还不快些把她的嘴堵上!若是惊扰了老夫人,把你们全都发卖了!”喜嬷嬷厉声喝道。 仆妇们一听,不敢再慢,争拥上前,七手八脚地拿一团破布塞进孔姨娘的嘴里,押着她离开了乐寿堂。 打发走孔姨娘,喜嬷嬷回到严老夫人身边,“老夫人,孔姨娘走了,您要不要再睡会儿?” 严老夫人却甩给她一记冷眼,“喜香,连你也要欺瞒我吗?!” 喜嬷嬷一怔,连忙诚惶诚恐地跪下,“老奴不敢!” “呵!敢情是嫌我老了,不中用了,但凡有事,你们一个个都把我瞒得死死的,不想让我知道,对不对!春香,你说!” 被点名的春嬷嬷有些为难,欲言又止,“老夫人……” 严老夫人的目光从喜嬷嬷和春嬷嬷的脸上扫过,“我耳朵不背!我还没聋!适才孔姨娘的话我都听见了!她说她儿死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春嬷嬷见到底没法瞒下去,只得据实道:“老夫人,栖霞院那边出事了……” 听完春嬷嬷的禀报,严老夫人的面色变得苍白无比,一下子就像被抽干了全身的力气,失魂落魄地枯坐在那里。 “老夫人!老夫人!”喜嬷嬷唤了她两声,见她没有反应,又轻轻推了推她。结果严老夫人两眼一闭,就晕厥了过去。 “快,快叫大夫!”喜嬷嬷急了,春嬷嬷立刻向外跑。 府医很快就跟着春嬷嬷来到乐寿堂。在施了针灸之后,严老夫人才悠悠转醒。 醒过来的严老夫人很快就痛哭涕零:“作孽啊!作孽啊!真是作孽啊!” 大房和二房很快也得知了乐寿堂的消息。明大夫人、严二夫人已经顾不上陆氏她们了,急冲冲赶过去探视严老夫人。 这日,安定侯府里一片兵荒马乱。 薛氏犯了大错,又是自尽,严江写下休书,将其从严家除名。 薛氏无后,薛家也再无人,被休后也不再是严家妇,安定侯府没有办她的丧事,直接一口薄棺草草将她葬了。 严知问未成年,按习俗,也不办丧事,不入祖坟。 薛氏下手太狠,陆氏不仅被打成了内伤,还伤了眼睛和耳朵,也算是报应不虚。 过了两个月,严老夫人把大房、二房、三房都召集到一起,就连已经尚了郡主的四爷严允鹤也回来了。 “今日叫你们来,是有一事要同你们说。”严老夫人开口道。 “母亲有话但讲无妨,儿子们都听着呢!”侯爷严允松说。 严老夫人看了看自己的大儿子和长房其余的人,又朝二房众人看了看,目光里流露出几分欣慰。 随后,她的目光望向三房,只在严江和严畴的身上稍稍停留了一下。 “江儿,你过来,祖母有话要对你说。”严老夫人冲严江招招手。 严江上前,跪在严老夫人面前,“孙儿聆听祖母教诲!” “江儿,你是个好孩子。当年若不是先皇赐婚,咱们家无法抗旨,你能娶一个远远比那薛氏更好的媳妇!祖母这心里实在难过呀!” “祖母,是孙儿自己的命不好,不怪你们!”严江忙道。 “江儿,薛氏不在了,过去的事就让它去吧!好好重新开始,再择佳媳!” “祖母,孙儿记住了!” 同严江说完了话,严老夫人又把严畴召到自己面前。 “畴儿,你虽是庶出,在祖母心里,也是有出息的孩子!你和魏氏分出去另立门户吧,日后,带着你媳妇孩子好好过日子!” “祖母——”严畴惊呼一声! 众人听了严老夫人的话,心里也掀起惊涛骇浪。 严老夫人这才从容地看向众人,淡然道:“趁我还在,今日就把家分了吧!” 第366章 脱离三房 侯府分了家,爵位和七成的家产留给了大房。剩余的家产,二房和三房各分得四成,还有两成留给了严允鹤。 严允鹤原本是庶子,非严老夫人亲生,又尚了郡主。按照宋夏朝的皇家习俗,尚主就相当于入赘,成了皇家的女婿。 男子尚了公主、郡主之后,虽说子女后代可以继续用父亲的姓氏,但是驸马、郡马却不能再参与家产分配。 所以,侯府分家,严允鹤本来是没有资格出现的。但严老夫人却是一个通透的人,她既不吝啬,也懂得疏财结缘的道理。 她要给严允鹤一些家产,用来维系住同郡主府的香火情,没准儿哪一天,当大房、二房或者三房遇到了难处,说不定郡主府还能搭把手,帮上一把。 严老夫人就是这样想的,严允松、严允正、严允亮也都在官场上混了半辈子,自然猜到了严老夫人此举的用意,也都不反对。 于是,安定侯府在分家之时,几房人都一片祥和,并没有闹出不愉快的事情。 分完了侯府的家产后,严老夫人又让喜嬷嬷和春嬷嬷取来了两只匣子。这两只匣子里,一只装的全是房契和地契,一只装的全是银票。 这些,是严老夫人自己的嫁妆,以及她在这几十年里积攒下来的私房。 “婉如进宫、婉欣出嫁时,我带进严家的嫁妆大多都分给了她俩。这事儿你们兄弟几个也是知道的。其余没有给她们的都在这里。”严老夫人看着严允松、严允正和严允亮说。 “钰哥儿、江哥儿、京哥儿、畴哥儿,你们都过来!”随后,严老夫人又把在场的几个孙辈唤至跟前。 “我把这些都均分给你们哥儿几个。硕哥儿不在,他的那份拿给他媳妇。王氏,你也过来!”严老夫人一边说,一边抓起匣子里的房契、地契和银票,一张张分了出去。 把房契、地契和银票都分完后,严老夫人又让喜嬷嬷取出一只首饰匣子。她把这只首饰匣子递到了严允鹤的手中。 “这是我留给宝珠丫头的。我知道那孩子不缺这点东西,但她也是我的孙女。等她出嫁的时候,这是我给她的嫁妆。”严老夫人说。 “母亲!”严允鹤叫了一声,心中有些酸楚。 严老夫人是一个合格的嫡母,对他的培养如同三个嫡子,从未因他是庶子打压他或者捧杀他。也正是缘于严老夫人对他的倾力培养,成年之后,严允鹤才能因才名被容秀郡主看上。 这些年,他也算过得顺风顺水,与郡主恩爱幸福,又有可爱的女儿。 “只怕我等不到宝珠出嫁了!”严老夫人又叹了一声。 “母亲多多保重身子,一定能够福寿绵长。”严允鹤急忙说。 “我自个儿的身体自己知道,再说什么长寿那都是些骗人的话!老二、老三,既然已经分了家,你们就择日尽快搬出去吧!” 随后,严老夫人又当着众人的面对严允亮和陆氏说:“你们回去也把家分了,就让畴哥儿跟魏氏另立府单独过,省得整日在你们跟前碍眼!” 听了这句话,所有人又是一惊,严允亮更甚。但他不敢违抗,只得应道:“是,儿子遵命,把畴儿两口子分出去单过,请母亲放心!” 陆氏心里却恨得要死,严畴和魏氏日后不受她辖制,她又该去磋磨谁? 不过,她这些阴暗的心思也只能自己想想,并不敢坦白出来。当然,无论是严老夫人还是严允亮,也都不会在意她想些什么。 众人离开乐寿堂时,心里俱是五味杂陈,最为动容的莫过于严畴和魏玉箫。 严畴早就受够了陆氏。成亲之后,陆氏天天变着法子磋磨魏玉箫,严畴对她更是恨意滔天,早就动了心思要从侯府三房分出去。 只是受困于“父母在,不分家”的圣人之训,他不敢去触严允亮和陆氏的逆鳞。 万万没有想到老夫人眼明心亮,竟然替严畴和魏玉箫把路铺好了,把他们心里的渴望,却又不敢开口提的事情说了出来,让严允亮不得不答应。 二房和三房分到的家产虽然不多,但是比起普通老百姓,那些财富也足够二房、三房两三辈子的后人使用了。 二房和三房很快就在侯府附近买下了自家的宅子,带着本房中人搬了过去。 因为有严老夫人做主,严允亮也不好为难严畴,陆氏也不敢再作妖,所以严畴和魏玉箫也顺顺当当地从三房分了出来。 虽然严允亮和陆氏分给他们的东西不多,但是有汪姨娘留下来的嫁妆和积蓄,有魏玉箫自己的嫁妆,又有严老夫人暗中的贴补,更有舅舅汪祖南当年离京时,留下来的铺子、庄子和一些股份,严畴这辈子就算考不上功名,做不了官,当个富贵闲人也是绰绰有余的了。 严畴和魏玉箫很快就搬进了位于京城西市的一座二进的宅院。这座宅子还是当年汪家给汪姨娘的嫁妆。 经过十余年的风雨浸蚀,宅子和里面的家俱虽然都显得有些破旧,但是经过一番修缮,也焕发出一股新的生命力。 魏玉箫提前给严?、顾锦行,以及几个交好的娘家亲戚和闺阁好友下了帖子,邀请他们上新宅帮自己暖宅。 所以,严畴和魏玉箫刚搬进新宅的第二日,严?一大早就约着顾锦行过去了。 严?还带上了两个孩子,马车上还有她特地去采购的大包小包的东西,都是估摸着严畴他们搬入新宅后可能会需要的东西购买的。 如今,严?在何家过得极好,掌着何家的中馈,得公婆喜爱,夫君爱重。 “幸好有祖母做主,我爹才能同意弟弟、弟妹分出来!没有嫡母压在上头,这日子就自在多了!”严?一边吩咐丫鬟往车下拿东西,一边对顾锦行说。 顾锦行点头表示同意,“六哥和六嫂性情相投,恩爱和睦,又都是会过日子的人,日后定会越来越好。” “借你吉言,多谢了!”魏玉箫不知何时走过来,听见了顾锦行说的这句话,心下欢喜。 顾锦行和严?同时转头去看她,见她眉目开朗、唇角含笑,一扫以往的郁色,与从前那副苍白萎靡的模样截然不同,心中也不由得惊叹。 看来离开对自己有害的人,离开对自己有毒的环境,果然是一种正确的选择。 “恭喜了!”顾锦行笑着,一边向她道贺,一边拿出自己准备的乔迁之礼送上去。 魏玉箫也不推辞,大大方方地收下了贺礼,然后引着顾锦行、严?上院里坐下。 顾锦行和严?来得有些早,直到大约两柱香后,其余的人才陆续而至,其中一个是魏玉箫的二嫂刘氏。 魏家有一嫡子,一庶子,庶子和魏玉箫都是姨娘所出,因此二嫂刘氏对魏玉箫这个小姑子一向亲厚。 刘氏还带着小儿子魏舒。魏舒八岁,很快就同燕姐儿、辉哥儿玩到了一起。 第367章 魏氏有孕 两进的宅子,因占地面积较大,显得颇为宽敞。 第一进院里有一间正房,四间偏房和一间厨房;第二进院里有两间正房,三间偏房。前后两院中还各有一间净房。 严畴和魏玉箫从侯府搬出来时,只带了五个下人。 两个是魏玉箫的陪嫁嬷嬷和丫鬟,两个是一直跟着伺候过汪姨娘的下人,包括汪祖南送给汪姨娘的擅长厨艺的厨娘。还有一个是自小伺候严畴的小厮。 严畴和魏玉箫住进了后院。前院的正房被收拾出来作会客用,也兼作严畴的书房。此外,魏玉箫管家理事也在这里。 五个下人都被安置在了前院的偏房里,其中最大的那间偏房被分给了魏玉箫的陪嫁嬷嬷和丫鬟。 另外,前院里有个小花圃,还有一个菜圃。在菜圃的旁边有一株杏树。 天气正好,阳光暖融融的,也只有微风,魏玉箫让人在院子里放了桌椅,摆上茶水果碟糕点。 客人们跟着魏玉箫在宅子的里外走了走,看了看,便坐在了院子里吃茶聊天。孩子们在一处玩。 如今正是杏树结果的季节,树上结了许多杏。三个孩子围着杏树转悠,吵闹着要吃树上的杏子。 严畴也在家里。他听见孩子们的声音,就从房里走出来,在树下搭起一个梯子,亲自爬上树去给他们摘杏。 燕姐儿拿到杏子后,就朝严?、魏玉箫她们跑过来,“娘、舅母,吃杏!” 小姑娘一边开心地喊着,一边把两个黄中发青的杏分别塞进严?和魏玉箫的手里。 严?看了一眼手中的杏,对女儿说,“燕姐儿,这杏还没有完全熟呢,大约还是酸的,要等熟透了才甜,不信你尝尝!” 听见严?的话,小姑娘显得有些失落。 魏玉箫笑着安抚她,“没事儿,舅母就喜欢吃这酸杏,你瞧!” 魏玉箫说完,就把杏放到嘴里咬了一口,津津有味地嚼起来。 “舅母,那我再去给你拿些过来!”燕姐儿高兴了,又蹦蹦跳跳地跑到杏树跟前。 而在杏树底下的辉哥儿和魏舒,各自手中拿着咬了一个缺口的杏,酸得呲牙咧嘴。 “呸!呸!真酸!太酸了!”魏舒把没有嚼完的杏肉一口吐了出来。 辉哥儿仰着小脖朝树上喊道:“小舅舅,这杏太酸了,我们不要了!” 树上的严畴听见了孩子的声音,“呵呵”笑了两声,又伸手摘下一颗酸杏,才慢悠悠地从树上下来。 “小舅舅,舅母爱吃酸杏,我给舅母拿去!”燕姐儿说。 严畴摸了摸她头上的小圆髻,从地上拾起一个竹簸箕,把从树上摘下来的十来颗酸杏都放进簸箕里。 “燕姐儿,给你舅母拿去吧!”严畴的眼里泛着笑意。 小姑娘双手端着簸箕,摇摇晃晃地走到魏玉箫面前,“舅母,吃杏!” “谢谢燕姐儿!”魏玉箫也笑着摸了摸她的小脑袋,伸手又拈起一颗杏放进嘴里。 众人看着魏玉箫津津有味地吃着酸杏的样子,表情都有些一言难尽。 严?看着魏玉箫,“弟妹,你不嫌酸?” “是有些酸,不过我还挺爱吃的。”魏玉箫大大方方地说,“这些日子总想吃些酸的。” 严?的目光闪了闪,心下有了些猜测,却也不好冒然断定。她轻声问道:“弟妹,你是不是有了?” 正好丫鬟过来送东西,听见了严?的问话,不等魏玉箫回答,就抢着回答:“姑奶奶,少奶奶未来月信,嬷嬷心中疑惑,就去请了大夫,大夫把脉说少奶奶已经有一个多月的身孕了。” 丫鬟的声音没有刻意放低,大家都听见了,纷纷向魏玉箫道贺。 严?更是高兴,忙对魏玉箫说:“弟妹,头三个月可得好好养着,万万不能累着了。” 一下就让大家知道她怀孕的事,魏玉箫有些猝不及防,羞涩地点了点头。 严?又忍不住悄悄红了眼睛。顾锦行察觉到她的异样,不动声色地把她拉到一边,问:“五姐姐,你怎么了?” “我在想,要是姨娘还活着,不知该有多高兴。”严?有些难过。 顾锦行听了,不知该如何宽慰她,想了想便说:“五姐姐,六哥和六嫂同三房分家,自立门户,日后不用再看着三伯娘的脸色讨生活,如今六嫂又有了孩子,可算是熬出来了!” “是呀!”严?拿着绢帕擦了擦眼睛,笑道,“今儿真是个好日子,合该高兴才对!走,咱们去帮着看看厨房,得好生庆贺一番!” 厨房里,两个婆子正在忙碌。米饭在灶上蒸着,各种荤菜、素菜都已经准备好了,就等着下锅了。 看见一切都有条不紊,严?也就放下心来,又吩咐人去街上的酒坊中打两壶好酒回来。 严?并不知道,顾锦行在来这里之前,就遣人去了什锦卤味坊。所以,就在外出买酒的下人回来时,什锦卤味坊的一名管事亲自拎着几个食盒,也跟在后面进了小院。 管事一进小院就看见了顾锦行。他放下食盒,走到顾锦行面前行礼,唤了一声“小姐。” 顾锦行对手下人办事的效率感到满意,让宁香拿了二两碎银给管事,“辛苦你了,拿去喝点茶,早些回去吧!” 管事拿着打赏,高高兴兴地离开。 第368章 商翟回京 安定侯府分家后,二房和三房都搬出了侯府。 严允正如今已经升为鸿胪寺正卿。为了方便每日早朝,也为了方便能够常去侯府向严老夫人请安,二房就在侯府的附近购置了一座大宅,一家人都搬了进去。 这座宅子也分前院和后院。在后院内,有一个主院和四个偏院。 后院被划为寝居之地。严允正和严二夫人住进了主院,严钰、严京两兄弟都已经成亲,各居于东、西偏院。 严允正的两名妾室都未曾生育子嗣,加之逐年色衰,已无甚宠爱,被安排共住在最偏僻的一个小院里。 多出来的一个偏院暂时封着。 前院里除了堂屋,还分了东、西次间。堂屋主要用来会客。严二夫人、小明氏她们处理家事也多在这里。 东次间很宽敞,面积是西次间的两倍,用来作了书房兼茶室;全家每餐在西次间里用膳。 二房的新宅距离如意园也近,因此,顾锦行和严二夫人一家往来也依然便利。 时光就这样慢慢地往前移动着。在这期间,顾锦行给远在西疆的商翟写了一封信,在和他商议之后,分别为木凤和木青操持了婚事,把她俩送上了花轿。 木凤嫁给了严壮,木青嫁给了木甲。 木青和木甲两人早年在暗卫营里就互生情意;木凤和严壮二人则是在顾锦行的推波助澜之下慢慢好上的。 木凤和木青自从被商翟送到顾锦行身边后,相伴她多年,为她做过大大小小无数的事,甚至像丫鬟一样伺候她,对她忠心耿耿,顾锦行自然不会薄待,各给了两人一份丰厚的嫁妆。 木凤和木青成亲后,商翟让木甲在暗卫营里重新挑选了两个人送到顾锦行身边,一个名叫木叶,一个名叫木华。 木叶和木华都只有十三岁,但是身手都很不错,保护顾锦行绰绰有余。 到了六月中旬,初夏时分,西疆传来捷报,商翟率军大败鞑靼,收复了被夺走的城池。鞑靼献上牛羊马匹求和。 随后,商翟班师回朝。 商翟回京的那日,京城的大街小巷又是一次盛况空前。百姓们蜂拥而出,挤在街道两旁,一是为了庆贺朝廷大军胜利,凯旋归来;二是为了一睹“战神”商翟的风采。 顾锦行没有去凑那个热闹。新的铺子开张,她正忙得不可开交。等到她听见木叶回来禀报时,才知道商翟已经入城了。 商翟先去了皇宫,参见了新皇成昭帝。 成昭帝初登基不久,尚在努力拉拢人心。他见了商翟表现得很亲切,赐了座,赐了茶,同商翟客套寒喧一番,又表彰了他的功绩,然后才放他出宫。 商郡王已经派了自己的长随商武亲自守候在宫门前。商武看见商翟从皇宫里面走出来,急忙迎了上去。 此时,商翟的心里正记挂着顾锦行,原本想要先去如意园中看看她,谁知还没等他上马,就听见了商武的声音。 商武是商郡王的心腹,跟着商郡王见惯了大场面,练就了一双善于察言观色的火眼金睛。 他见商翟有些心不在焉,就连自己走到他面前都没有注意到,又见商翟似乎没有打算回王府,立刻就开口道:“世子,王爷和王妃正在王府等着您!家中已经为您备下了接风宴!” 商翟这才把思绪从顾锦行那里拉回来。他不好再冒然地去找顾锦行,就跟着商武回了郡王府。 顾锦行得知商翟已经回郡王府后,略微有些失神。商翟在回京之前,就给她写了一封信,告诉她等回京之后,就会请官媒上门提亲。 顾锦行不是不信他的话,只是心中不知为何,竟突生胆怯,有些忐忑不安。 她一直都不太清楚商郡王和商郡王妃对她的态度。她知道以顾家如今的门第,是配不上郡王府的,她也不该嫁进郡王府。 想必,商郡王和商郡王妃两人也不太乐意这门亲事吧?毕竟,商翟是郡王府世子,又有战功在身,还是先帝亲封的骠骑将军,他是应该娶一个高门贵女的。 想到这里,顾锦行的心里忍不住有些失落。虽然,她也盼着商翟提亲,但是对于两人的未来,她还是感到比较茫然, 因为存着心事,当天夜里,顾锦行失眠了。第二日一早,她顶着一双熊猫眼从床上爬起来。宁香在外面听见动静,进去服侍她,瞧见她满脸疲态的样子,大吃一惊。 “小姐,您的眼圈都是青的,奴婢用凉水替您敷一敷吧!”宁香边说边要去打凉水。 顾锦行打了个呵欠,“先不忙,你先给我梳头吧!” “小姐,您若是还困,就再睡一会儿吧!现在时辰还早着呢!等您睡半个时辰,奴婢再来叫醒您如何?”宁香说。 顾锦行摇了摇头,“睡也睡不着,就这样吧!待会儿梳完头后,你去给我泡一杯醒神的浓茶。” 梳洗完后,吃了些早膳,顾锦行一边喝着热茶,一边翻看账簿。 木华走进来,“小姐,奴婢刚才在外面听严二爷家的小厮说,商郡王府一大早就遣了官媒去见二夫人!” 顾锦行听了手一抖,险些把茶杯摔到地上。她呆望着木华,仿佛一时被惊了魂,没回过神来。 木华并不清楚顾锦行和商翟之间的事情,因此不太理解顾锦行流露出的神色,有些困惑地看着她。 顾锦行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收敛了神色,对木华说:“你和木叶替我去铺子里面看看有没有什么事,另外替我把宁香叫过来。” 宁香正在房间里准备给顾锦行做里衣。她手中拿着一匹白色的细棉布,刚要找剪子裁剪,就听见木华叫她。 宁香立刻放下布料去见顾锦行。 “宁香,今早的那道桂花酥酪不错,你去厨房看看还有没有,给我姨母和两个表嫂送些过去。还有,你带两个人,昨日庄子上送来的菜蔬,也给姨母他们拿一筐去。” 宁香听了顾锦行的吩咐,马上奔厨房去。 等到宁香和两个粗使丫鬟带着东西出门后,顾锦行站起身,走进院里,坐到了花架下的秋千上。 她把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上,感觉到心脏“砰砰”的跳动。在不知不觉中,她的脸颊和耳根泛起一片潮红。 第369章 亲事 顾锦行并不知道,早在两个多月前,商翟还没有启程回京,一封家书就从遥远的西疆飞抵京城,然后被送进了商郡王府。 彼时,商郡王还在朝堂上,没有回家。因此,这封家书就在第一时间被送到了商郡王妃的手上。 自从商翟带兵离京,先是平三皇子之乱,后又被一道圣旨送去西疆驱逐鞑靼,商郡王妃的心就一直悬吊着,没有落下过。 商郡王妃担忧着儿子的安危,日日吃斋念佛,对商翟写来的每一封家书都视若珍宝。再次看见儿子的信,她险些喜极而泣。 然而,等她迫不及待地打开家书,一目十行地看完之后,却生生地愣在了那里。 “王妃?王妃?”陈嬷嬷不明所以,唤了她两声。 商郡王妃回过神来,看着陈嬷嬷苦笑道:“嬷嬷,你说翟儿怎么偏就是个痴情种?” 陈嬷嬷一时不知如何作答。正在暗自思忖,商郡王妃又开口道:“听说顾家那丫头回京了?她整日都在做些什么?” 陈嬷嬷心里一惊,很快答道:“这个老奴也不知。老奴只听闻安定侯府分家了,二房和三房都在离侯府不远的地儿置了宅子,搬了出去。王妃若是想要知道,老奴这就让人去打探!” 商郡王妃想了想,“不用,我只是随口问问。你去前院盯着,看见王爷速来回我。” “是!”陈嬷嬷虽然有些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应声退下, 商郡王是在傍晚时分回的王府。散朝之后,他被成昭帝单独留下。商郡王胸有丘壑,又是坚定不移的纯臣,深得先帝德昭帝信重。成昭帝继位,继续给商郡王府留着这份体面。 得知商郡王归家,商郡王妃二话不说,拽着家书就匆匆忙忙去了玉麟堂。 “王爷,翟儿来信了,你看看!”商郡王妃一边说,一边把家书递给商郡王。 商郡王展开家信看完后,脸色一凛,神情与商郡王妃先前如出一辙。 商翟在家书中说鞑靼投降,战事已经结束,自己不日就要启程回京。接着,商翟又说,等他一回京,就会前去顾家求娶顾锦行,并让商郡王妃提前准备好聘礼。 “王爷,翟儿看样子是铁了心要娶顾家女,你看这如何是好?”商郡王妃小心翼翼地问。 其实,商郡王妃对顾锦行虽然谈不上有多喜爱,但是也不反感,甚至还有些欣赏。只是,门第就像一道不易跨越的沟壑,两人真要走到一起,不知还要面对多少艰难险阻和障碍! 商郡王沉默良久后方道:“翟儿的年纪也不小了,我郡王府早就该有嫡长孙了!罢了,既然他执意要娶顾家那丫头,就如他心愿吧!” 商郡王妃唯商郡王命是从。次日,她就罗列出一张聘礼单子,随后叫来管家,让他带着人去开库房,按照聘礼单子上的东西一件件准备好。 商郡王府底蕴深厚,既不缺钱也不缺好东西。因此,管家带着几名下人,很快就把聘礼单子上的东西找齐了。 万事俱备,只等商翟一回到京城,郡王府就会正式派官媒登门拜访,求娶顾锦行。 所以,昨日商翟从皇宫出来,返回郡王府后,见商郡王和商郡王妃果然在等他。 而且瑞阳堂中已经摆好了宴席,驸马商世骁,都军侯府一家,还有商郡王的两个庶子商作和商焦,都赫然在座。 昭阳长公主病逝后,公主府变得冷冷清清。商世骁受不住睹物思人的痛苦,遂搬离了公主府,住进了儿子的郡王府。 商郡王府和都军侯府有着血脉之亲。因此,为给商翟接风,都军侯府的几个正经主子都来了,有老侯爷商世骏,现任都军侯商英杰。 晏氏和商婉清也来了。 当着众人的面,自然不能谈亲事。大家都只是一个劲儿地寒喧、喝酒。直到宴席结束,都军侯一家离去,商翟才随商郡王和商郡王妃去了月华院。 “父亲、母亲,儿子等不及,打算明日就遣官媒前去顾家求娶,肯请父亲、母亲同意!”商翟撩起衣袍,跪在商郡王和王妃面前。 商郡王面色沉肃,没有开口。商郡王妃有些无奈,看着他说:“翟儿,你要娶顾锦行,我和你父亲都不拦你。聘礼已经为你备下,这是礼单,你看看。” 商郡王妃说完,拿起手边的聘礼单子递到商翟面前。 接着,商郡王妃又说:“官媒我也找好了,已经向她交待清楚,明儿让人拿着我的帖子去就行。” 商翟本以为商郡王和商郡王妃会对此不满,想办法阻拦他,却不成想会如此顺利,顿时面露欣喜。 看见儿子的表情,商郡王妃的心里酸酸的,颇不是滋味。 旋即,商郡王妃又想到一个问题,那就是顾锦行同她的生父顾之衍、继母刘氏并不亲近。在其生母黄氏的许可下,她从六岁开始,就寄居于安定侯府,受严二夫人庇护,鲜少回家。 如今,顾锦行和她的两个亲兄弟更是不在顾家住。 而且商郡王妃还打探到,有一回顾之衍和刘氏算计顾锦行的亲事,被顾锦行一巴掌拍死,还与他们签下了契约,顾之衍和刘氏不得再干涉顾锦行的亲事。 于是,商郡王妃琢磨着说: “翟儿,按道理,我们应当遣官媒前往顾家提亲,只是锦行那丫头的情况有些特殊,听说她与生父、继母都不怎么来往……要不,先让官媒去趟严二爷家,探一探严二夫人的口风?” 商翟自然是想也不想就同意了。所以,一大清早,还在细嚼慢咽用着早膳的严二夫人,就听见门房前来禀报,说官媒到了。 严二夫人怔愣了半天,一时没反应过来。官媒?什么官媒?两个儿子都已经成家了,家中并没有人要议亲! 还是小明氏反应快,她看着严二夫人,“母亲,会不会是来求娶表妹的?” 严二夫人这才醒悟过来,连忙让阮嬷嬷去把人请到偏厅等候,她自己匆忙吃完早点,收拾一番后,才带着小明氏和郎氏进了偏厅。 听了官媒的一席话,严二夫人才知道官媒是替商郡王府来探自己的口风,想要求娶顾锦行的人是郡王府世子商翟。 第370章 官媒上门 严二夫人倒是知道严钰和商翟常有往来,却并不太清楚商翟和顾锦行之间的关系。 一是因为顾锦行不好对严二夫人说这样的事;二是因为商翟也算是端方自恃的君子,他心中钟爱的女子,为了她的名声,自然不会拿着这样的事去与人分享。 所以,除了他身边随侍的暗卫,还有与他和顾锦行都熟悉的严钰、欧阳澄溪多少能窥出一些苗头外,这个秘密竟被瞒得很好。 在八字还没一撇之前,就连严钰也未曾对自己的母亲提及过。小明氏虽然从丈夫偶尔漏出的一两句话里能够听出一些端倪,她却也不是好说嘴之人。 因此,乍一听见官媒说商郡王府世子商翟要求娶顾锦行,严二夫人吃惊不小,一是因为商翟比顾锦行年长十来岁,二是因为商郡王府的门第。 商翟能看上顾锦行,商郡王府能同意这门亲事,这让严二夫人惊讶。她知道郡王府这样的人家,在世子的亲事上不会草率。 他们能遣官媒来探自己的口风,想必是慎之又慎,考虑再三的。况且,商翟曾经还有过拒婚公主的壮举。就凭这一点,也不可能随便什么人都娶。 这时,严二夫人已经知道,自己定然被隐瞒了一些事情。她决定等严钰回来,好生问一问这个儿子。 但是眼下,她要先应付郡王府派来的官媒。 严二夫人不知道商翟是何时打上了顾锦行的主意。她一时半会儿有些举棋不定。 在她看来,与其嫁进门第显赫的人家,表面光鲜,花团簇锦,内里却受婆母磋磨,受夫君薄待,过着苦不堪言的日子,倒不如嫁给那种关系简单、后宅清净、婆母慈和、夫君仁善、知冷疼热的小户人家过得更好。 事实上,在顾锦行及笄之后,严二夫人就一直在留意着她的亲事,也在按照自己的想法替她筛选人家,只是严二夫人一直都没有选到能让自己满意的人。 严二夫人在心里沉沉地叹了口气。 虽然商翟年纪大一些,胜在没有娶过妻,又一向洁身自好,既无通房,更无侍妾,后宅干净。既然他主动求娶顾锦行,想必是看中了顾锦行。这样的话,顾锦行嫁过去,也能得他几分真心实意的疼爱。 商郡王府门第虽然显赫,人丁却不旺。商郡王并不看重两个庶子,商郡王妃更不可能偏帮没有血缘的庶子。 顾锦行嫁过去后,就是郡王府唯一的嫡媳,只要能够在一两年内生下嫡子,就能在郡王府立住脚跟。 严二夫人明白了她的意思。商郡王府清楚顾锦行与顾之衍的关系,并没有把顾之衍放在眼里。但是商郡王府在意严二夫人这边的态度。只要严二夫人能同意,所有的问题都不会是问题。 严二夫人暗自点头,心想商郡王妃是个聪明人。她又想到商翟虽然年纪比顾锦行大上了十来岁,后宅却是干净,未曾娶过妻,也无通房、侍妾。其实,只要他能一心一意对顾锦行,倒也未尝不可。 想到这里,严二夫人便觉得这门亲事也未尝不可。 顾家再落魄又能怎样?顾锦行会做生意,经营多年,名下有那么多的铺子和庄子,她的嫁妆只多不少。而且自己和两个儿子,严钰和严京都会给她撑腰。 顾锦行还有两个亲兄弟,顾安鸿和顾安飞如今年纪还小。但这两个孩子如今都好读书,武艺也学得不错,焉知没有出人头地那一天? 再过几年,等顾安鸿和顾安飞有出息了,也会是顾锦行的倚仗。 严二夫人的心定了下来。 随后,她想到儿女亲事皆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从礼法上说,顾锦行的亲爹还在,严二夫人即或再疼爱顾锦行,顾锦行同顾之衍再不亲,严二夫人也没有做主侄女亲事的道理。 就算她替顾锦行相看好了别的人家,最终订亲、下聘、求娶,也都还是需要和顾家去走流程。 刘氏是继母,可以不必理会。但是顾之衍是亲父,如果忽略并越过亲父,世人只会指责顾锦行不孝,议论这门亲事的名不正言不顺。 如果商翟越过顾之衍娶了顾锦行,恐怕在朝堂之上还会招来政敌的弹劾 严二夫人思忖一番后,便对官媒说: “锦行那丫头打小就是我看着长大的,我拿她当亲生女儿一般,按说她的亲事我倒也能说得上话,可我毕竟只是她的姨母,正式提亲还得劳你去顾宅,和她的父亲商议。” “夫人说得对极了,就是这个理儿!老身今日奉郡王爷、郡王妃和世子之命来见夫人,也只是想得夫人一个准话儿!只要夫人能够同意,其他的人倒是不成问题。”官媒笑容可掬地说。 严二夫人听明白了,感情郡王府一家子压根儿就没把顾家、顾之衍当回事儿! 也是,商郡王府怕是早已把顾家的情形、顾之衍对顾锦行姐弟不管不顾、不闻不问,甚至还算计顾锦行的那些事儿都打探得一清二楚,自然知道顾家父女关系一向淡漠,顾锦行对生父和那个所谓的家也不甚在意。 但是,因着她与顾锦行的关系,商郡王府愿意先让官媒过来问一问,这是重视她的态度,也是对顾锦行的看重。对这一点,严二夫人是满意的,暗赞商郡王妃是个聪明人。 于是,严二夫人想了想,才回答道:“世子是个好的,这门亲事,只要我那侄女儿愿意,我是没有意见的。” 得到了严二夫人的准话儿,媒婆高高兴兴地告辞而去。 官媒前脚出门,宁香后脚就进门。宁香让跟随的下人把一大筐菜蔬送去厨房,她自己则拎着食盒,跟在严家下人的身后去见严二夫人。 见到严二夫人后,她把食盒打开,呈了上去。 “夫人,这是我家厨娘今早做的桂花酥酪,小姐说味道不错,让奴婢给您送些来尝一尝。” 严二夫人听了眉开眼笑,“我没有白疼那丫头,瞧瞧,这不总惦记着我!” 一直站在旁边的阮嬷嬷恭维道:“夫人心善,待表小姐视如己出,表小姐感恩,自然加倍报答夫人!” 严二夫人摆摆手,“我不图她的报答!我只望她能有门好亲事,嫁进一户好人家,日后等我去了地底下,对我那早去的妹妹,我也能有所交待了!” 随后,严二夫人对宁香道:“回去告诉你家小姐,让她明日来我这里一趟,我有事要和她说。” 第371章 敲打顾父 晚上,严钰归家,严二夫人把他叫到面前仔细盘问。 “钰儿,你老实回答,商世子对你锦行表妹是何时生出的情意?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严钰已经从小明氏那里得知商郡王府遣了官媒上门来探话,想要求娶顾锦行之事。听见母亲问话,便也不再故意瞒着,就把商翟和顾锦行之间的那些事,挑拣着一些说了。 严二夫人听完之后,脸色变得异常难看,“这样说起来,前年你锦行表妹突然提出要离京,竟是让郡王妃给逼的?” “也不全是那样,”严钰生怕自己的母亲会因此怨憎郡王府,影响顾锦行和商翟的亲事,急忙解释。 “当日,郡王妃说服表妹离京也是出于一番好意。长公主执意为世子与章家订下亲事,世子不从,必定惹恼长公主,长公主要想查探因由轻而易举,岂不会迁怒并为难表妹? 母亲想必也知道,昭阳长公主在世之时淫威炽盛,这满京城里,凡是与她相左的人,几人有过好下场?表妹对上她岂不是以卵击石?!” 听了严钰的这一番解释,严二夫人的脸色稍微好看了些。 严钰缓了一会儿,继续说道:“其实当时,商郡王妃也意识到逼表妹离京的做法有些不妥,还特地给了表妹一些补偿。” 严钰话音刚落,严二夫人就给了他一个凌厉的眼神。严钰哆嗦了一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又自觉补充了一句:“这是世子对我说的。” “我家锦行就算没有见过什么大世面,也不会稀罕她那点东西!”严二夫人鄙薄道, “对!母亲您说的都对,是儿子说错了话!”严钰不敢辩驳,生怕严二夫人心里不舒坦,拿他当出气筒。 “母亲,其实表妹这趟离京游历也不全是坏事。您看,表妹自从回京之后,她是不是变了不少?比从前更圆滑了,处事也更妥贴了……” 严钰还要继续说下去,被严二夫人伸手赏了一个爆栗,“你给我住嘴!你表妹可算不得是圆滑之人!” “是!是!儿子又说错了!”严钰有些想抓墙角。 好在严二夫人也没太过在意,她认真地看着严钰,“钰儿,你再老实告诉娘,商世子会不会是你表妹的良人?” “母亲,此话何意?”严钰也收敛起玩笑的神色。 “你姨母去得早,你姨父也靠不上。你也看见了,这些年来,你表妹表弟在外面,你姨父莫说照应,连句暖心的话都没有。有的也只是鼻计,不过是想要你表妹手中的钱财。 我想给你表妹说个靠谱的人家,这辈子能护得住你表妹,能够让她衣食无忧,能过上舒心的日子就成!” 严二夫人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严钰沉思半晌,答道,“母亲,依儿子看,这门亲事对表妹再好不过。世子虽然比表妹大了一些,但却值得托付终生!” 严二夫人的脸色终于好看起来,“得亏长公主死了,那老东西若是还活着,我的锦行岂不还得在外漂泊!” 严二夫人说完,还抹了一下眼泪。 严钰被这句话吓了一跳,忙提醒严二夫人,“母亲,此话不宜再说,小心祸从口出。” 严二夫人有些不快,白了她一眼,“我自然知道哪些话当说,哪些话不该说。” 严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有些讪讪。 “好了,这两日你得空去一趟顾宅,见见你那姨父,还有他的继妻刘氏,都给我好好敲打一下。商郡王府很快就会让媒人上门去提亲、下聘,让他们都安生一些,不要整出些幺蛾子。日后也让他们谨守本分,不要生一些妄想。” 严老夫人吩咐了一句,随后又冷着脸补充道:“若是他们再生出不好的心思,坏了锦行的亲事,或者日后连累了她和世子,别说郡王府不会放过,我也不会答应!” “母亲放心,儿子知道该怎么做!我明日就去顾家一趟!”严钰保证道。 再说宁香返回如意园后,顾锦行细细问了一遍她看到的、听到的。得知严二夫人让她次日去一趟,就心知她和商翟的亲事差不多定了。 第二日,顾锦行刚踏进严二爷家的新宅,就看见了阮嬷嬷。 “表小姐快随我来,夫人正等着您呢!”阮嬷嬷说。 “有劳嬷嬷了!”顾锦行边说边跟在阮嬷嬷的身后去见严二夫人。。 果然,严二夫人一看见她,立刻招手让她坐到自己的身边。顾锦行知礼识趣,由不得严二夫人不喜欢。 “锦行,昨儿商郡王府遣了媒婆过来说亲,世子想要娶你为妻。给姨母说,你是如何想的?”严二夫人笑眯眯地,慈爱地看着她。 顾锦行的脸上又再飞起两朵云霞。虽然骨子里有现代人的灵魂,但是作为一名即便在另外一个时空中,也没能结过婚的人来说,自有一份矜持与傲气。 见顾锦行不答话,严二夫人又笑道:“你若是不说,我就替你做主了!” 顾锦行低着头,红着脸,轻声道:“姨母做主就好!” 听了这句话,又瞧着顾锦行的神色,此时的严二夫人哪还有不明白的,这分明就是十二万分的愿意啊! 严二夫人笑得更开怀了,不过她还是提醒顾锦行说:“这门亲事我做主订下了。 只是,郡王府小定、下聘,还有后面的采吉、纳征等,都要去顾家,那些个仪式,要在你父亲面前完成。甚至在大婚那日,你也要从顾家上花轿。否则,人言可畏! 不过你也放心,有我在呢,你父亲和继母不敢去做那些会害了你的事!” “人言可畏”四个字,严二夫人说得意味深长!顾锦行懂了,再次拜谢,“但凭姨母做主!” 第372章 嫁妆 顾锦行虽然带走了两个弟弟,也不与顾之衍、刘氏往来,但是她按照从前的承诺,也没有对顾之衍和刘氏坐视不管。 因为顾安鸿和顾安飞的名字在顾家族谱上,顾之衍还是他们名义上的父亲,即使貌似这个父亲除了给过他们一些血脉,也没有别的用途。 在这宋夏朝,男子只要被扣上了不孝的名声,这辈子就算书读得再好,基本上就与仕途绝缘了,别指望着做官。朝堂不会用一个不孝双亲的人,做了官也会被弹劾,直到将人拉下来。 所以,为了两个兄弟日后的前程,顾锦行倒也不在乎在顾之衍和刘氏身上舍去一些钱财。 顾锦行还有一个想法就是,等顾安鸿和顾安飞成年,无论入仕还是做别的,身后都需要有家族的支持。两个弟弟成亲之后,妻儿子女,也离不开家族的庇荫。 这个时代就是这样,凡是有家族背景的人,无论走到哪里,都会让人高看一眼。 所以,她还会让两个弟弟日后回到顾家,拿回顾家的掌家之权,重振顾家,带领顾家重新跻身世家之列。 出于以上这些原因,顾锦行也需要为顾安鸿和顾安飞兄弟经营名声,不能因为顾之衍和刘氏这两粒老鼠屎,就坏了一锅汤。 因此,顾锦行就算对他们再不喜,也还是让人按时把约定的银钱送到顾宅去。 顾安简也被送去了学堂。自从在襄州得到那个梦境之后,顾锦行对这个异母兄弟倒也生出几分真心,偶尔也会让人给他送去一些笔墨纸砚和书籍。 当然,得到了这些好处,顾之衍和刘氏也需要遵守约定,不得干涉顾锦行和顾安鸿、顾安飞姐弟三人的事情,尤其不得插手他们的亲事。 当严钰来到顾宅时,顾之衍、刘氏和顾安简三人正坐在堂屋中吃饭。 他们如今住的宅子只有一间堂屋和四、五间偏房,也只剩三个下人,一个是负责每日采买做饭的厨娘,另外一个婆子负责浆洗和清洁打扫。还有一个小厮是跟着顾安简的。 这三个下人都是顾锦行送过来的。目的就是要他们盯紧顾之衍和刘氏,杜绝他们整出幺蛾子。至于从前跟着顾之衍和刘氏的人,都被她打发了。 顾锦行还告诫过顾之衍,他若再敢进赌坊和青楼,就会扣减每年给顾宅的银子。刘氏视钱如命,为了银子,她自觉自愿就把顾之衍看管起来,对他严防死守。 顾之衍既不敢再去赌,也去不了风月场所,只好每日龟缩于家中,无聊地写写画画看看书打发时间。 严钰见到顾之衍和刘氏,说了顾锦行的亲事。顾之衍听了没啥反应,刘氏却眼神一亮。 郡王府啊,她激动地想,等顾锦行嫁进郡王府,做了世子妃,那她就和郡王府攀上了亲,少不得从郡王府里得到好处!她的儿子日后也能得到郡王府的照应。 就算顾锦行不认他们,郡王府不给他们母子好处,只要她出去说起自己是郡王府的亲家,谁还敢不巴结着她,上赶着讨好她? 刘氏不由得心里美滋滋的。但是严钰接下来的话,却又当头给她泼了一瓢凉水。 对于刘氏在想些什么,严钰懒得去理会,反正她也不是他正经的姨母,自然将她忽视得彻底。他只对着顾之衍说: “姨父,郡王府和世子都不是你们能够动心思的。只要姨父守着本份,好好送表妹出嫁,表妹也能感念您,她和郡王府自然会对你们留几分情。 可若是姨父有了别的想法,坏了表妹的亲事,或者日后给郡王府和世子招去麻烦,表妹和姨父的父女情分,恐怕就真的断了!” 有了严钰的这一番敲打,顾之衍和刘氏哪里还有胆量去算计。刘氏也不得不息了所有心思。 故而,后来的事情,郡王府正式派官媒前去顾宅提亲,随后小定、纳吉、下聘等等,都进行得很顺利。 郡王府下聘那日,严二夫人让严钰、阮嬷嬷带着几个下人,早早就去顾宅中侯着。 聘礼一到,严钰亲自接了聘礼单子,阮嬷嬷守着,由严二夫人派去的人把聘礼一件件搬进事先辟出来的偏院中。 顾之衍待在自己的屋子里,对一切漠不关心。 刘氏盯着那些险些亮瞎她眼睛的金银珠宝首饰、古董字画、布匹绸缎,眼神里充满了羡慕、嫉妒、恨等复杂的情绪,她恨不得那些东西统统归自己。 不过,她也只能想想而已。在严钰的安排下,严壮和严新亲自守着存放聘礼的偏院,刘氏根本没有机会伸手,也不敢朝聘礼伸手。 严二夫人放了话,郡王府送来的所有聘礼,全部充入嫁妆,让顾锦行原样带回。 亲事订了下来。商翟等不及,亲自去了一趟圆通寺,递上他和顾锦行的生辰八字,向方丈求了一个适宜成亲的最近的日子。 严二夫人虽然觉得时间仓促了些,但还是带着小明氏和郎氏两个儿媳,有条不紊地操持起来。她把自己的嫁妆拿出一些给了顾锦行。 顾锦行心中不安,推辞道:“姨母,您的嫁妆还是留着给表兄、表嫂们吧,侄女儿不能要。” 严二夫人拍了拍她的手,“你娘当年的嫁妆和我是一样的,只是她那份大多都贴补进了顾家,留下来的不多,你还得匀些给安鸿、安飞。你自幼被我当女儿养着,我合该给你出一份嫁妆。” 顾锦行仍想要推辞,严二夫人又说:“放心,我和你的表兄、表嫂都商议过了,我的嫁妆分作三份,钰儿、京儿和你各一份。你两个嫂嫂嫁过来都是十里红妆,她们也不会眼馋我给你的那点东西。” “是啊,表妹,嫁妆是一个女子的体面,何况你是要嫁进郡王府做世子妃,嫁妆更不能少。母亲给你的你收下就是。”坐在一旁的小明氏也劝道。 见小明氏表了态,郎氏也开口,“嫂子说得没错,表妹安心收下就是。等到你成亲那日,我和嫂子另外还给你添妆。” 郎氏说完后,抿嘴笑了。小明氏也跟着笑起来。 顾锦行心中酸涩,只得接受了严二夫人的这份心意。 第373章 欧阳燕的挑唆 商郡王府世子商翟和顾锦行订亲的消息在京城传开,险些惊掉了一大群人的眼珠子。 爱慕商翟的大家闺秀不少,想同郡王府结亲的高门权贵和世家大族也不少,但是谁也没有想到,商翟最后的选择却是顾锦行。 对许多人来说,顾锦行这个名字并不陌生。毕竟京城里的如意坊、织锦坊、霓裳阁、画眉坊、锦茗轩、锦味轩……这些有名的铺子都和她有关。 只是大家都没怎么把她放在眼里。 今日的顾家早已不是从前的顾家。除了为数不多了解顾锦行的人,许多人都认为像她这样一个没有家世背景的女子,经商再如何成功也难成气候。 郡王府和顾家的门庭,如今相差何止一星半点,纵然说有十万八千里的差距也不为过。 所以,对于那些暗恋商翟的世家和权贵闺秀,这个消息打了她们一个措手不及,碎了一地的芳心。 当流烟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欧阳茹之后,欧阳茹一下就魔怔了!她当即就想出门去找商翟和顾锦行问个明白,不过她却出不了府。 欧阳澄溪在离京之前,唯恐她生事,特地在她身边加派了多名隐卫。所有可能影响到她的名声,或者给家族造成损害的事情,都不允许她去做。 欧阳茹见自己出不去,气得在屋子里砸碎了好几个用来插花的青花瓷瓶。 就在她独自一人大发雷霆的时候,欧阳燕来了。 欧阳燕是欧阳茹的庶姐,是欧阳弘的妾室刘姨娘所出,只比欧阳茹大半岁。 当年,德昭帝后宫选秀,欧阳燕和刘姨娘受外人挑唆,想要混入宫中参选以搏富贵。 欧阳澄溪不愿让一母同胞的嫡妹欧阳茹进宫,遂将计就计,李代桃僵,让欧阳燕代替欧阳茹进了宫。 谁知欧阳燕的身份被戳破,最终落选。欺君本是死罪,但德昭帝最后因欧阳家族,又为了顾全静妃和两个皇子的面子,免了欧阳燕的死罪,命人将她打了二十大板逐出皇宫。 欧阳燕回到家后,仔细养好了伤,由欧阳弘和刘姨娘作主,嫁给了一个富商之子为妻。 不过,欧阳燕也恨上了欧阳茹。不仅如此,欧阳青也同样恨上了欧阳澄溪。 欧阳青比欧阳澄溪大一岁,排行第六,是欧阳澄溪的庶兄,与欧阳燕一母同胞。 他把欧阳燕在宫中落选和挨打受辱,归咎于欧阳澄溪,认为是欧阳澄溪故意挡了欧阳燕入宫为妃的道。 欧阳茹对商翟一见倾心,誓要非商翟不嫁,至今仍待字闺中。欧阳燕为此没少取笑她,每回见她都要冷嘲热讽一番。 这次,欧阳燕的丈夫来京城送货,欧阳燕也带着一双儿女跟着来了京城,并来到静园探望其生母刘姨娘。 欧阳燕正同刘姨娘聊天,刘姨娘身边的一个小丫鬟跑来,把从菡萏轩传出来的动静禀报给了刘姨娘。 菡萏轩正是欧阳茹的院子。 欧阳燕听说欧阳茹在发疯砸东西,阴恻恻地笑了。她就喜欢看欧阳茹发疯发狂的样子。欧阳茹越难过,她越高兴;欧阳茹过得越差,她越开心。 嫡女又能怎样?被封了县主又能怎样!如今,欧阳茹不是还没有把自己嫁出去吗!哈哈哈! 于是,欧阳燕抱着落井下石的心理,来到了菡萏轩。 “哟,县主妹妹这是在做什么呢?把好好的瓷瓶都砸碎了,这得浪费多少银子啊!啧啧啧!若是七哥知道了,怕是又得生妹妹的气了!妹妹真是不争气!呵呵呵——” 欧阳燕一边说,一边笑得阴阳怪气。 这蓦然响起的声音,让欧阳茹稍稍愣了一下。待她转过头,看清楚来人时,欧阳茹感觉就像被人打了耳光一样。 她最狼狈,最不堪的这一面,竟然被跟她从不对付的欧阳燕看见了! 欧阳茹忿恨地盯着欧阳燕,“贱人,是你!” 听见“贱人”二字,欧阳燕的眼底闪过一抹恨意,但是她的面上却仍然笑意不减。 “妹妹这话我可不爱听!姐姐我如今好歹有夫君,有儿女。妹妹只比我小半岁,却蹉跎至今,仍未出阁,想必妹妹日日夜夜也是寂寞难耐的吧?哈哈哈——” 欧阳茹一下就被这放肆的笑声激怒了。她瞬间红了眼睛,伸手就想去打欧阳燕。不过,欧阳燕早就有所提防,因此见状就身形一闪,及时躲开了。 “欧阳燕,滚!滚出我的菡萏轩!给我滚出去!”欧阳茹指着她的鼻子,歇斯底里地喊道。 欧阳燕却没有被吓住,反而朝着欧阳茹一步步走近,嘲讽地看着她。 “我今儿听人说妹妹一心想要嫁给商郡王府的世子,只可惜人家世子根本就看不上妹妹,眼里心里都没有你呢! 想不到妹妹却是痴情种,这不,人家商世子都订亲了,妹妹你还不死心呢!呵呵呵,妹妹骂我是贱人,可是妹妹的所作所为难道不比姐姐我更贱?” 欧阳燕的这席话,字字句句都戳在了欧阳茹的肺管子上。欧阳茹恼羞成怒,随手抓起一个琉璃摆件就朝欧阳燕用力地扔过去。 欧阳燕快速往侧后退了两步。琉璃摆件没有砸到她,而是被砸到地上,“砰”的一声就摔碎了。飞溅的碎片蹦到欧阳燕的脸颊上,留下了一道血口子。 欧阳燕感觉到从脸颊上传来一股刺痛感。她伸手一摸,竟满手的血。她惊恐地朝欧阳茹望去,却见欧阳茹的神色已经疯魔。 欧阳燕这才感到了惊恐,“疯子!你真是个疯子!” “滚!”欧阳茹哑着嗓子喊道。 欧阳燕是要走,不过,她不忘再往欧阳茹的心里狠狠刺上一刀。 “妹妹与其在这里发疯,不如去把那姓顾的杀了!等她死了,没准儿商世子就能是妹妹的了!就不知道妹妹有没有那胆量?哈哈哈! 不过,依姐姐看,就算妹妹真能杀了顾锦行,人家商世子也未必会娶你的呀!哈哈哈!” 欧阳燕说完,匆忙离开了菡萏轩,她得赶紧去处理脸颊上的伤口,可不能留疤。。 守在暗处的几名隐卫奉欧阳澄溪之命,只管看住欧阳茹,不让她出去生事儿,不让她有性命之忧。所以,他们见欧阳茹无碍,对这一切都只当没有发生过。 流烟和流霞两人已经劝不住欧阳茹了,也索性睁只眼闭只眼,任由她作! 第374章 德王苍泊 曲水流觞处,两名青年男子相对席地而坐。他们之间的地面上,摆放着一个棋盘。棋盘上,黑子白子你来我往,互不相让。棋局已过半,胜负仍未分。 “子集兄,我听说贵府有意为你聘娶乐宁县主为妻,不知此事可当真?”一身玄色长袍的人开口问道。 对面的白衣男子闻言,面色毫无波澜,平静应道:“家母确有这打算。” “那不知子集兄是何想法?”玄衣男子又问。 白衣男子执黑子在棋盘上走了一步,心知玄衣男子询问此事必有缘由,便道:“殿下有何高见?” “高见谈不上,只是念在你我相交一场,前两日我从宫中得知了一个消息,想与子集兄说说!”玄衣男子落下手中黑子,顺手从身侧的矮几上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白衣男子看了他一眼,“殿下素来爽快,你我交情亦非寻常,有话直说无妨。” 玄衣男子放下手中茶杯,“皇上后宫的四妃位中,尚有两妃位空缺,皇上有意在两大超品世家中择选。” 白衣男子听了,面上仍无表情。玄衣男子见他神色淡漠:“你就不问问皇上有意何人?” “这有何难猜!无非就是看谁更易掌控,谁能给皇家带来更多利益罢了。”白衣男子不以为然。 “你能这样想最好,对你来说,那乐宁县主可不算是良配。”玄衣男子摇着头说。 白衣男子沉默半晌,“子集多谢殿下提点。这份心意子集记下了。” “既然你已有主见,那我也无需多言。”玄衣男子道。 “听说殿下不日就要奉旨出京前往随州赈灾,不知是否准备妥当?可否需要在下帮忙?” “此事我还应付得来!暂时不需你出手。今日就到这里吧,我还要回去陪我母妃用膳。”玄衣男子说完,扔下手中的棋子,起身就要离去。 白衣男子见此,也跟着起身,“我送送你。” 这名白衣男子便是益亲王世子苍颐,字子集;玄衣男子是德王苍泊。益亲王是德眧帝的堂兄,苍泊是德昭帝的九皇子,两人其实也算是堂兄弟的关系。 益亲王世子比德王年长十岁,但苍泊自幼便与苍颐投缘。 德昭帝在位时,益亲王府站队太子,苍泊醉心于机巧之术,无心于皇位之争,故尔,苍颐对苍泊也一向亲近,颇多照拂。 身处权力中心,天家的兄弟姊妹之间往往亲情寡薄,更多的都利益纠葛,因此,若论关系,也只数苍泊和苍颐最为要好。 苍颐把苍泊送到府门前,拱手行了告别礼,“殿下保重!” 苍泊点了点头,骑马扬尘而去。 成昭帝登基之后,德昭帝的众妃嫔升为太妃、太嫔,淑太妃搬出皇宫住进了德王府。静太妃也离开皇宫,去了清王苍劲的封地。 德太妃没有皇子,只有一个二公主福月,依然留在宫中养老。好在她和诸葛太后的关系一直都不错,颇得太后照拂。 苍泊回到德王府时,天色已晚。他下了马,换了衣裳,就去见淑太妃。淑太妃见他回来,喜上眉梢,立刻吩咐身边的嬷嬷传晚膳。 宫婢们很快就送来了八菜一汤,这是王府的规制。 母子两人早已养成了食不语的习惯,安静地用完了膳,宫婢撤下用剩的饭食,端上漱口水。母子两人漱了口,才开始捧着热茶说话。 “泊儿,今日侯府来人,说你外祖母的身子愈发不好。我让夏嬷嬷从库房里拿了些药材,你去瞧瞧你外祖母,顺便把药材送过去。”淑太妃说。 “儿子明日就去看外祖母。”苍泊立刻说。随后,他顿了顿,又问:“母亲可想回侯府看看?” 淑太妃略微有些迟疑。她出自安定侯府,是严老夫人的嫡亲女儿。她的心自然是向着侯府,念着严老夫人的。她自然想时常回侯府去看看。 虽然现在离开了皇宫,自由了许多,但诸多规矩在那摆着,侯府也并不是她想回就能回去的。 她若是以太妃的身份回侯府,不仅要摆出太妃的仪仗,侯府也要按迎太妃的规制迎接她,偶尔一两次还行,若时常回去,对她和对侯府都是麻烦事。而她在前不久刚去了侯府一趟。 她若是便服隐匿出行,同样逃不过宫中的眼晴。若她经常回侯府,那位岂不是要猜疑她和儿子同侯府勾结,有不臣之心? 淑太妃记得,她离宫那日,前去寿康宫与诸葛太后辞行,遇见了皇上。成昭帝同她客气了一番,而她从成昭帝的话语和眼神中,捕捉到了他对安定侯府的忌惮。 安定侯府掌有兵权。虽然如今握在手中的数量不多,但也足以让帝王猜疑。何况安定侯府还是德王苍泊的外家。 就算苍泊无心于皇权之争,也架不住有心之人的凭空构陷和莫须有罪名。 淑太妃自己无所谓,她一个女人,也不惧帝王的猜疑。只是她有儿子。为了儿子,行事就不得不谨慎周全。 淑太妃闭了闭眼睛,压下内心翻涌的思绪。 “我数日前刚去过侯府,这次就不去了。你代我问你外祖母安,让你外祖母好生将养身体。等过些日子,我进宫见太后,向太后请一道懿旨回侯府小住,或者把你外祖母接来王府。” 有太后的懿旨,相当于过了皇帝的明路,淑太妃再正大光明奉旨回侯府住了一段时间,或者把严老夫人接进王府长住,才不易落人口实。 苍泊也知淑太妃的顾虑,沉默着没再说话。 德昭帝的几个儿子,二皇子早已经废了,三皇子和十皇子都死了,八皇子被贬为庶人赶出了宫,如今已不知所踪。 四皇子与成昭帝同为中宫嫡出,一母同胞,成昭帝尚是太子时,四皇子也唯兄长马首是瞻,他大约是能被成昭帝唯一善待的人。 五皇子清王、六皇子谦王都是静太妃所出。清王曾经和成昭帝争过储位,谦王也是支持清王的,就算成昭帝能容下他们,只怕心里也早就埋下了一根刺,指不定哪天就会因为某件事情惹祸上身。 好在清王和谦王虽然和欧阳家族有血脉牵连,但是一直没有得到过现任家主欧阳澄溪的支持。因此,欧阳家族的资源并不能为他们所用。否则,只怕在当年的储位之争中,成昭帝能坐稳东宫太子之位就不是一件易事。 想必欧阳家族日后更不会给予清王和谦王任何支持。 至于七皇子廉王,生母是陈太嫔。陈太嫔母家势微,母子两人也不受德昭帝宠爱,廉王性情懦弱胆小,对成昭帝根本不构成威胁。 所以,成昭帝最忌惮的是自己的九弟,德王苍泊。 绕是安定侯一向以纯臣自居,既不亲近任何一个皇子,也不陷党争,从不站位,成昭帝还是担心他会偏向于德王。这或许是绝大多数帝王的通病。 “泊儿,你的年岁已经不小,该定下正妃了,你可以中意的人家?”淑太妃又说。 苍泊朝屋子里看了一眼,见除了淑太妃的心腹嬷嬷,并无旁人,便道:“儿子没有想过,任凭母妃做主,只要她知书明事理,能孝顺母妃就好。” 淑太妃听了便笑,“我上回进宫,在太后那里遇到了都军侯夫人和她的嫡次女,就是那个叫商婉清的孩子,在宫宴上你也见到过。那是个不错的孩子,我很喜欢。你若同意,我就进宫去求太后赐婚。” 苍泊摇头,轻声道:”母妃,商家的小姐还是算了,皇兄不会应允的。就算皇兄能够答应,那也是在把儿子架火上烤。” 苍泊的话音一落,淑太妃就变了脸色,“你和他都是先皇的亲儿子,他都已经得了皇位,难不成连你娶个高门贵女都容不下?” “母妃慎言!”苍泊忙道。 接着,苍泊叹了口气,“母妃,大舅是侯爷,表兄在南疆领兵,外祖家在军中根基深厚;都军侯府也掌兵,且都军侯府和商郡王府还有血脉亲缘,商翟又是骠骑将军,您想想,儿子若是娶了商婉清,只怕皇兄会睡不好觉,迟早会容不下儿子!” 淑太妃听了,细想一下,虽然心里直道可惜,但也觉得儿子说得有道理,只好先把让苍泊娶商婉清的想法压下。 第375章 赐婚圣旨 御书房里,成昭帝心不在焉地批着龙案上的奏折。不知为何,自从他听闻商翟和顾锦行订亲之后,就开始心绪不宁。 想到自己曾经多次向顾锦行示好,但是都被顾锦行拒绝,成昭帝的心里就堵得慌。 尤其那年在首阳山,他要挟顾锦行,要她手中的生意股份,结果却被商翟和欧阳澄溪联手打压,偷鸡不成反蚀把米,还倒赔进去了谢家, 得到这次教训后,为了坐稳东宫太子之位,他只得暂时歇了心思。 苍舒自幼得谢太傅教导,还有诸葛长明这样一位舅父,也好与读书人往来,得过多位大儒悉心指点,自然不是傻的,商翟对顾锦行的维护,他也最终知道了是为什么。 虽然心里恼火,但他也不想为了一个女人得罪商郡王府。 后来,由于朝堂党争加剧,众皇子心思各异,他的储位也岌岌可危,于是,他既要忙于在德昭帝面前刷好感,又要忙于对付他几个野心勃勃的兄弟,趁机把顾锦行抛诸脑后。 直到有一天,他听说昭阳长公主给商翟订了亲,顾锦行被商郡王妃劝说离京,暗地里高兴了一阵子。他得不到的,商翟凭什么要得到? 等到他做了皇帝,听说顾锦行回到了京城,这时,他那差不多熄灭的心思竟又重新活泛起来。 若不是刚登基不久,他还名声和人心,恨不得立刻就让人把顾锦行绑进宫。他是帝王,要一个女人还不是他说了算,谁敢和他争!谁又有胆子和他抢! 然而,他还没等到皇位安稳时实施他的计划,商翟就抢先行动了,头一日班师回朝,第二日竟然就和顾锦行订了亲。 想到这里,成昭帝就忍不住周身戾气翻腾。 顾锦行若是没有订亲,成昭帝下旨要她入宫,难不成她还敢抗旨反抗?想必安定侯府也不会为了她和自己作对。 偏偏成昭帝没有算计到商翟下手的速度会有那样快,他慢了一步。 如今,商翟已经和顾锦行订亲了,两人之间已经板上钉钉,大家都已经知晓了,成昭帝如何还能再强人所难? 商郡王府的支持他还要不要?商翟驱逐鞑靼,是宋夏的有功之臣,就算他是帝王,也不能置自己颜面不顾,去夺臣子之妻。 偏偏商翟仿佛就不想放过他,故意刺激他,在金銮殿上当着众臣的面请他下旨赐婚! 成昭帝气得直想呕血。 想起零零总总,苍舒气不过,一把扔下手中的奏折,从龙椅上站起来,倒背着双手在御书房里来来回回地走。 这是他的一个习惯,每当心中有事、有怒火时,就要这样来来回回踱步以平息自己的心绪。 这样过了半个多时辰,成昭帝到底在意自己屁股底下的皇位,最终以大局为重,提笔忍痛写下了赐婚圣旨。 诸葛太后得知商翟和顾锦行订亲,成昭帝为了给两人一份体面,又亲自下了赐婚圣旨后,便让宫人准备了两份丰厚的赏赐,跟着圣旨,一份送往商郡王府,一份送往如意园。 见太后带头,皇后谢云瑶、刘贵妃、秦贤妃也按各自的品阶,给出了相应的赏赐。 如意园里,顾锦行突然接到成昭帝赐婚的圣旨,以及来自太后、皇后、贵妃与贤妃的四份厚赏,有些懵圈。 顾锦行接完圣旨,宁香给前来宣旨和给赏的的宫侍们都给了红封,又亲自把人挨个送了出去。 顾锦行的手中捧着明黄色的圣旨,有些不知所措。 “我要把这圣旨供起来么?”她扭头问道。 木叶和木华都捂嘴笑了。 木叶曾经在商郡王妃的身边当过差,见识稍稍多一些,便对顾锦行说:“小姐先把圣旨好生收起来,等进了郡王府,再让世子把圣旨拿去郡王府的祠堂里供奉就好。” 第376章 一起卖养颜膏 在成昭帝给商翟和顾锦行颁下赐婚圣旨后的第二日,明竹君就来了如意园。她带了一匣子珠宝送给顾锦行当作贺礼,另外还带着一盒她悉心做出来的美容养颜膏。 这盒美容养颜膏,明竹君是在得到了顾锦行的授意和启发之后才去做的,没想到还真让她给做出来了。顾锦行看着瓷盒里面装的细腻洁白的膏体,眼神一下就亮了。 不管在什么时候,但凡和女人有关的生意只要做好了,都很赚钱。 顾锦行在经营画眉坊时,就想过做一种中药材的美容养颜膏,要有去除各种斑和美白肤色的效果。 但是她对中药是外行,也不想把这件事情交给不相熟的大夫,所以这款美容养颜膏,顾锦行一直迟迟未能研制出来。 直到她遇见了明竹君。明竹君擅医,还亲自种植了不少中药植物。 因为与明家合作开书局,所以顾锦行往明家去的机会就多了起来。她在和明竹君交往了一段时间后,就萌生了要与明竹君合作的想法。 于是,顾锦行把自己对美容养颜膏的想法,详细地给明竹君讲了一遍,然后就把这件事情彻底交给了她。 明竹君从顾锦行这里得到启发后,对研究美容养颜膏也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开始反反复复进行尝试。 最终,在大量的药材被浪费之后,明竹君把这款纯中药纯天然的美容养颜膏做了出来。 不过,明竹君拿着制好的养颜膏,没有在第一时间告诉顾锦行,而是打算先在自己的脸上试用一下。 明竹君在亲自试用了一段时间,肉眼可见肤色明显变白之后,又把养颜膏拿去给明夫人试用。 明夫人年近四十,虽然保养得不错,但是脸上已经出现了一些黄褐斑。 看着自己女儿亲手弄出来的所谓的养颜膏,明夫人虽然心中惊奇,却并没有质疑。听说能去除脸上的色斑,明夫人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态就用了起来。 结果大约过了一个多月,明夫人脸上的色斑就明显变淡了,颜色变浅了。这可把明夫人高兴坏了。 看见母亲皮肤上发生的变化,明竹君也很激动。她对自己制作的养颜膏,从最初的不自信,到现在满满的自信。 明竹君又根据自己和明夫人的试用体验,翻阅大量医书,往养颜膏的配方中又添加了一些活血润肤的药材,作了一些改善,直到令自己满意,才打算正式拿给顾锦行。 “锦行,怎么样?我把你说的养颜膏做出来了!”明竹君眉飞色舞地说。 顾锦行用指尖挖了一点儿膏体,仔细涂抹在自己的手背上。涂抹完后,她感觉到手背上的皮肤变得滑腻清凉。 顾锦行笑得眉眼弯弯,表示很满意。 明竹君洋洋得意,开始一样样地细数着她用在养颜膏中的药材成分:“我在这里面加了白芷、当归、灵芝、人参、薄荷……” 顾锦行耐着性子听她念完,竟用了近二十种中药材。顾锦行虽然不懂医,却也知道像灵芝、人参这样的药材都比较贵,白芷、当归之类的也不便宜。 “明姐姐,辛苦你了!待会儿我让人给你取五百两银子,就当是补你损耗的那些药材钱。” “你知道就好!”明竹君白了她一眼,“我差点儿就把我娘放库房里的老山参偷出来用了。后来觉得做养颜膏用年份久的老参不值当,才让人去买年份浅的鲜人参。不过也不便宜。” 如今,明家和顾锦行都在锦华书局中占有股份。锦华书局已跻身于京城最大最赚钱的书局。别的不论,就是那每半月出一期的小报,还有各种科考应试书籍,就已经让书局赚得钵满盆满。 从某种程度上说,明家和顾锦行,已经作了利益上的捆绑,都算是自己人。所以,顾锦行要拿五百两银子给明竹君补偿她在药材上耗费的钱,明竹君也不会推辞。 “锦行,把这养颜膏放进铺子里面去卖,一盒能卖多少价钱?”明竹君问。 顾锦行想了想,看着她,“这养颜膏有效果吗?” “能没有效果吗?没有效果我能给你?”明竹君的语气有些不满。然后,她把头一昂,将一张秀气的脸凑到顾锦行的眼皮子底下。 “你瞧瞧,我这张脸是不是比以前更白净了?” 顾锦行忍不住笑了。 “确实,我记得以前见你的皮肤有些粗,今儿发现好像变白变细了。” 顾锦行仔细看了看明竹君的脸,又说,“看来你已经试用过了。去斑的效果怎样?” “我拿给我娘用了。我娘脸上的斑都变淡了,现在若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明竹君说。 顾锦行听了更高兴,“这养颜膏里用的药材都不便宜,各种成本加上利润,像这样的一盒膏怎么也得要卖上三十两银子吧。” “三十两银子?”明竹君一听吃惊得瞪大了双眼。 “是呀,我觉得三十两银子是底价了,应该还能卖得更高一些。”顾锦行不以为然地说。 明竹君更不敢相信了,说话都有些打结,“那……那还能卖多少银子?” “我觉得这养颜膏还缺点东西,应该再添加点花粉、花露或者精油进去,这样它闻起来有香气,价钱自然能卖得更好。”顾锦行思考着,漫不经心地说。 “花香?”明竹君怔了怔。 “是呀!比如里面可以添加些玫瑰花香露,花粉或者精油也行,玫瑰花有养颜祛斑的作用,这是玫瑰香型的养颜膏;茉莉花的香气更加浓郁一些,添加进养颜膏里,闻起来也会更加的怡人。” “既养了颜,还能让身上添了香气,这样的东西哪个女子不爱?” …… “对了,用来盛装膏体的小瓶也要做得精致、漂亮一些。小瓶做成那种圆圆扁扁的,瓶口要稍微大一些、敞一些,这样用起来才方便。” “除了瓷瓶,还可以订做一些琉璃瓶,或许用琉璃瓶来装,能卖得更好……” …… 顾锦行慢条斯理、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堆话。明竹君听得云山雾罩。 她对经商并不太懂,家中的生意一向都是由母亲和大哥在打理,她从未插过手,所以对于顾锦行说的那些,她有很多都听不明白。不过,这不妨碍她做一个忠实的听众。 最后,顾锦行一锤定音,“就这样吧,做成两种香型的养颜膏,一种玫瑰香型,一种茉莉香型。回头我让人给你送些花露、花粉和精油过去,你先试试看。 我再给你配些人手,咱们要拿去铺子里面卖,就要多做些,卖得越好,日后需要做得越多。 你把养颜膏的制作方法,拆分成几道工序,分别交给下人去弄,你负责监管养颜膏的质量。” 顾锦行一口气说完,明竹君用崇拜的眼神一错不错地望着她,“锦行,你可真厉害!难怪你的生意能做得这么好!” 顾锦行微微一笑,“等这款养颜膏正式开卖后,除去成本,利润我们五五分。” “不用给我这么多,给我两成的分红就好。”明竹君急忙说。 “明姐姐,这款养颜膏你负责生产,我负责卖货,你拿五成的分红是应该的。”顾锦行认真地说。 顾锦行和明竹君刚把养颜膏的事情确定下来,严宝珠和商婉清就相携而来。 第377章 酒楼偶遇 严宝珠风风火火地跑进院子,“好你个顾锦行,你和那冷面阎王订亲,怎么也不让人去告诉我一声!如果不是听见了府里的下人在议论圣旨赐婚,我都还不知道呢!” 不等顾锦行回答,明竹君抢先开口道:“宝珠郡主,皇上还没有给锦行和商世子下旨赐婚时,他们订亲的事儿就已经传开了。” “可我就是不知道!”严宝珠撇了撇嘴。 于是,顾锦行问,“宝珠,你有好些日子没有来了!你这些日子在忙什么?” “我哪有什么可忙的!还不是被我爹娘关在府里。他们让人把我看得死死的,我一点儿机会都没有,根本出不来!”严宝珠一摊手,表情很无奈。 “那你今日怎么出来了?”明竹君不相信。 “今天是婉清专程去郡主府里找我,我去求我娘求了好半天,我娘看在婉清的面子上,才同意让我出来找你们玩一会儿。不信你们问婉清!” 严宝珠说完,又深怕顾锦行和明竹君不相信似的,转头叫道:“婉清,你快告诉她们,是不是这么回事?” 顾锦行和明竹君便看向商婉清。商婉清笑着点头,“是这样的!我去郡主府寻宝珠小郡主,宝珠小郡主正被容秀郡主拘着在闺房里绣花儿呢!” “哈哈哈——”顾锦行和明竹君听了都笑起来。商婉清也笑了。 严宝珠的脸垮下去,控诉道:“你们不但不同情我、安慰我这颗受伤的心,反而还要笑话我!你们这是落井下石!没有你们这样的朋友!” 顾锦行停止了笑,故作严肃地问严宝珠,“郡主,你会绣花儿吗?” “哼!讨厌死了!不知道是哪位讨厌的祖宗定下来的规矩,为何这世上偏偏要让女子做女红,不让男子做男红?” 听了她的话,园子里又爆发出一阵笑声。 “顾锦行,你今儿得请客!你要请我们吃饭!走,上八珍楼去!”严宝珠又嚷道。 “咱们今儿不去八珍楼,去珍味楼吧!珍味楼里有顾姐姐的股份,咱们应该去照顾珍味楼的生意。”商婉清说。 “是呀!自家里就有酒楼,哪还有去人家酒楼吃饭的道理!”明竹君接话道。 “可是我想吃八珍楼里的烤鸭!”严宝珠有些不高兴。 “珍味楼里的陈皮鸭更好吃,一点儿也不比八珍楼的烤鸭逊色!”商婉清忙说。 顾锦行见她们要争执起来,忙说,“我也有些想吃八珍楼的烤鸭,这样吧,我让人去八珍楼买两只,打包带去珍味楼里吃。正好珍味楼里在卖梨花白,这是我庄子上新酿出来的一种有梨花香气的米酒,很好喝,你们都尝尝。” 于是,几人便出了如意园,坐上马车往珍味楼去。顾锦行让木叶先行一步,去八珍楼买烤鸭,又点了两道八珍楼的招牌菜,买下一并打包带去珍味楼。 如今,除了顾锦行自己名下独有的生意,凡是与欧阳澄溪合伙的,像珍味楼、霓裳阁,都在锦溪商会的旗下。 这些铺子和酒楼的人事,包括管事、伙计,都归锦溪商会统一管理。锦溪商会中另外还设了十名大管事,定期或者不定期巡查各处铺子,负责对账等一应事宜。 京城的珍味楼一共有三层,一楼是堂食,二楼是雅间,三楼平时都是关闭着的,只在欧阳澄溪或者顾锦行来时才会打开。 来到珍味楼,掌柜亲自把顾锦行她们带上了三楼。 顾锦行等人刚进三楼,德王苍泊、益亲王世子苍颐、明家大公子明竹贤,另外还有两个眼生的年轻公子,一共五人,也迈进了珍味楼。 掌柜刚安置好顾锦行她们,正从三楼下来,看见这五人,忙迎上前去。 “王爷、世子,三位公子,楼上请!”掌柜点头哈腰,恭敬地把五人请进了二楼的一个雅间。 “掌柜,听说你们这里又新出了一种酒?”其中一个年轻公子问。 “是!禀王爷、世子、三位公子,这酒名叫梨花白,是我们东家自己庄子上酿的。几位贵人可要尝尝?” “先拿两坛来吧!”明竹贤开口道,随即对着其余几人说:“今日明某做东,诸位尽兴,咱们不醉不归!” 木叶把从八珍楼里打包的烤鸭和招牌菜用食盒拎了回来。很快,珍味楼的掌柜也带着小二,亲自把顾锦行点的几道招牌菜送了上来。 随后,掌柜又抱了一坛梨花白进来。 “东家,这酒卖得好,您五日前才让人送来的三十坛,现在只剩不到十坛了。”掌柜说。 “这酒酿得多,庄子上还有,明日我让人再送些过来。”顾锦行笑道。 二楼的雅间,觥筹交错,苍泊、苍颐、明竹贤几人一边喝着酒,一边说着朝堂上的一些事情。两坛梨花白很快就见了底。 几人觉得还没有喝够,又再要了两坛梨花白。等四坛梨花白都喝完后,几人都有了醉意。 三楼,顾锦行等人虽然只喝了一坛梨花白,但因几人都不擅酒,故也有了些醉意。 然后,当顾锦行四人从三楼下来时,正碰上苍泊、苍颐、明竹贤几人也从二楼的雅间中走出。 “你们……”明竹贤看见她们,有些意外和吃惊。 “明竹贤,怎么是你!”严宝珠瞪着明竹贤。 明竹贤的脸上本就染了酒意,此时听严宝珠这么一嚷,面色更加潮红。 苍泊的目光却扫过顾锦行和商婉清,最后停在了明竹君的身上。 第378章 苍泊的亲事 顾锦行在安定侯府见过苍泊,故尔认得他,赶紧上前见礼。 明竹君感觉到了来自苍泊的视线,一时酒意涌上头,不仅没有向苍泊行礼,反而忍不住狠狠朝他瞪了一眼。 “看什么看?再看本小姐,你怕不怕本小姐把你……” 明竹贤一听妹子的话,心里“咯噔”一下,酒意顿时醒了大半。他不等明竹君说完,急忙一把拽住妹子,伸手捂住她的嘴,“祖宗,你给我闭嘴!” 明竹君被哥哥打断,心中气恼,仗着醉酒,抬手就朝明竹贤打去。 明竹贤躲闪不及,脸上结结实实挨了一拳,眼冒金星,身子也踉跄了几步。 看见明竹贤因为他挨了自家妹子一拳,苍泊丝毫没有愧疚感,反而勾了勾唇,只觉得有趣。不过,他也不好火上浇油,便对明竹贤道:“明兄,我先行一步,改日再会。” 苍泊说完,也不等明竹贤回应,带着苍颐等人直接离去。明竹贤想要追上去,却又被严宝珠气势汹汹地绊住。 “明竹贤,你给我解释一下,前日本郡主好心约你一聚,你直接拒绝本郡主是何意?!”严宝珠朝着明竹贤跐牙咧齿,那样子像极了一只被惹怒的小猫。 顾锦行的目光看向明竹贤和严宝珠二人,眼神闪了闪。她又掉转头朝明竹君看了一眼,见明竹君一派老神在在,见怪不惊的模样,便心下了然。 “锦行,别理这两个疯子,咱们走!”明竹君也不再去看明竹贤和严宝珠,伸手拉着顾锦行就往外走。 走出酒楼,马车已经在门外候着了。明竹君拉着顾锦行上了马车。 “不等会儿宝珠吗?”顾锦行问。她和严宝珠、明竹君来酒楼坐的是同一辆马车,此时回去也只有这一辆马车。 “我们先走,不用管。我大哥会把郡主送回去的。”明竹君不以为然地说。 顾锦行听了这句话便笑开了,“看来宝珠和明大哥好事将近。” 明竹君也笑了,“我娘很喜欢宝珠小郡主,过几日就会亲自去向容秀郡主提亲。说起来,你才是那个大媒人!” “明大公子和宝珠郡主是天作良缘,与我可没有关系。”顾锦行急忙摆手。虽然明竹贤是因为顺道送严宝珠前往襄州寻她才结下的缘份,但是顾锦行可不敢居功。 “不管怎样,多少也是借了你的力,”明竹君笑意不减,“我娘说了,等我哥成亲,一定要请你去喝谢媒酒!” 顾锦行有些不太好意思,却不好再继续这个话题。她想了想,问:“明大哥和德王的关系好像不错?” “嗯,淑太妃娘娘少时与我娘相识,早年在宫中时对我娘也多有照拂。德王殿下还是九皇子时,曾一度在白鹿书院受教于诸葛山长,与我大哥也是师兄弟。” 明竹君并不隐瞒顾锦行,把明家和德王的关系一五一十地对她说了。 苍泊刚回到德王府,心腹管家就拿着从宫中递出来的线报送到他面前。 “王爷,这是今日从宫中传出来的消息。”管家低声道。 苍泊接过字条看了一眼就扔进火盆中,“我知道了,你去吧。” 管家躬身退下。苍泊像树桩子一样立在窗前沉默了半晌,才转身往内殿走去。 王府内殿里,淑太妃闲着无聊,正在和身边的三个大宫女一起打马吊。 看见苍泊走进来,淑太妃也没有招呼他,直到打完手中的最后一张牌,才让人收拾了牌桌,重新换了点心,沏了茶水。 然后,一众宫人退出内殿,只留下母子二人说话。 “泊儿,你脸色不好,可是有事?”淑太妃一眼就看出儿子心绪不佳,问道。 苍泊怔愣了半晌之后,才把眼神转向淑太妃。 “母妃,儿子若是彻底卸了身上的差事,一心一意只做闲散王爷,不知还会不会被皇上忌惮?” 淑太妃一听,当即变了脸色,“我儿这是何意?难不成皇上他为难你了?” 苍泊苦笑一声,“皇上倒不曾为难儿子,可儿子到底需要警醒一些。儿子听说皇上有意要把五皇兄侧妃苏氏的嫡妹赐给儿子为正妃。” “什么?”淑太妃听了大惊失色,“皇上他怎么……他怎能……你好歹也是他同父异母的兄弟!” 苍泊嗤笑一声,“母妃,在帝王的眼里,哪里有兄弟情分!” 清王苍劲的侧妃苏氏是礼部郎中之女。苏父在这个位置上待了近十年,虽从未遇贬谪,职位却也一直没有升迁过。这固然是因为苏父并无多少才干,也是帝王有意压制。 一直以来,清王对皇位的心思明白人都看在了眼里。尤其在宫变前后那些日子,清王秘密入京,看似无人知道,却终究瞒不过有心之人。 成昭帝的心思比起他们的父亲德昭帝更深,清王如今看似无事,但是苍泊却知道,一旦时机成熟,有了机会,成昭帝定然不会轻易放过清王。 在这种情势下,成昭帝想要把清王侧妃苏氏的嫡妹赐婚给德王苍泊,他这是几个意思? 因为有安定侯府,皇帝忌惮德王,对这一点苍泊倒是能想得通,因为安定侯府还有兵权,虽然如今所剩兵力已经不多,但皇上也害怕自己的弟弟有朝一日对他挥戈相向。 只是,成昭帝把德王和清王绑在一起,难不成是为了在有机会收拾清王的时候,也能顺理成章除去德王? 皇家的人,除了真正的痴傻,都没有心思单纯的。苍泊由不得自己不多想。 “母妃,其实儿子的心里已经有了一个人,不想娶那苏家小姐。”苍泊闭了闭眼,终究下定决心,鼓起勇气对淑太妃说。 淑太妃听见儿子的话,猛地愣了愣,眼神一下就亮了起来。 “皇儿快说说,你心仪的是哪家小姐?母妃一定会想办法替你求来!”淑太妃顿时精神大好。 顶着淑太妃明晃晃的像太阳一样炽热的眼神,苍泊反倒有些窘迫了。他迟疑了一会儿,才缓声道:“母妃,明家杨姨的嫡女,儿子就觉得很好。” “你……你是说竹君那丫头……”淑太妃有些意外,却又是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也明显松了一口气。 “那丫头好,我儿有眼光!都怪母妃糊涂了,我先前怎么就没有想到!”淑太妃回过神来,有些乐不可支。 “明丫头年岁、模样、性子都同你般配。要说明家,一来是大世家,也不辱没王府门楣;二来明家后代行医和经商的多,做官的少,家族中也无位极权臣之人,依我看,你娶明丫头,倒也不会让你皇兄忌惮!” 苍泊点点头,“母妃分析得很对,这正是儿子所想!” “我儿放心,为娘我这就让人拿着帖子去明家走一趟,请萱珍明儿来王府坐坐,为娘先探探你杨姨的口风,若是你杨姨同意,想来明家也会同意,为娘我就进宫去求太后赐婚。” 第379章 欧阳茹封妃 明夫人杨萱珍在年少时,与安定侯府的嫡出大小姐严婉如乃是闺中密友。后来,严婉如进宫,成为德昭帝的淑妃,杨萱珍也嫁进了明家。 但是两人在年少时结下的情谊并没有因为各自境遇、地位的悬殊而改变。在二十余年的时光里,严婉如和杨萱珍一直在以各自的方式,维护着这份情谊。 杨氏如约来到德王府,见了淑太妃,仍是很亲热。寒喧一番之后,淑太妃便问:“竹君那丫头也有十六了吧,她的亲事你有何打算?” 杨氏听了,心里便有了猜测,有些犹疑,遂斟酌着道:“快十七了,说起她的亲事我也是犯愁。原本是和傅家订了亲,却不成想那傅家……唉——” 杨氏说不下去了。淑太妃心下了然。 傅家也是世家,家族底蕴同明家倒是不相上下,若论起家世来,两家倒也是般配的。只是如今的傅家人实在有些不着调。 与明竹君订亲的那位傅三公子,嫡妻还未进门,却接连有了三房小妾,还生下了庶长子。明家让人前去质问,那傅家老太太却反倒护着孙子,怨上了明家。 在这种情势下,若是明家还要把嫡女嫁过去,且不说是在打明家的脸,明竹君在夫家后宅中的日子就不会好过。 好在明家爱女,不愿意把女儿往火炕里推,遂与傅家解除了婚约。 “萱珍,我不瞒你,今儿叫你来,也是想先问问你的意思,你看让你家丫头配我的泊儿如何?”淑太妃道。 “太妃娘娘,这……”杨氏没有想到淑太妃会如此直接,一时纠结,竟不知该说什么。 淑太妃微微一笑,“萱珍,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咱俩年少时结下的情谊,这么多年的姐妹,我也不藏着掖着,就与你直说。 我家泊儿虽然是王爷,却也注定只能做一个闲散王爷。他现在虽然领着一些差事,却也都是无关紧要的闲差。饶是如此,日子也不会差,只要安心守成,富贵荣华还是会有的。 你家丫头嫁进王府,她就是正妃,我自然会疼她,不会给她立规矩,更不会磋磨她,这一点你大可放心。” “太妃娘娘,妾身不是那意思……”杨氏急忙说。 淑太妃握着她的手,又继续说,“萱珍,按皇家规制,泊儿除了正妃,还可以再娶两名侧妃,不过,我是没有那想法的。 泊儿自己也非重色欲之人,我是他娘,我也知道他的性子,这王府后宅,日后也必定只有王妃一人。这一点,我能向你承诺,你也可以放心。” 最后,淑太妃又一字一顿地说:“而且,我今儿叫你来,也是因为昨日,泊儿亲自来和我说,他心仪你家丫头。” 说完这些话,淑太妃就目不转睛地看着杨氏,目光中充满殷切和期待。 杨氏不好再明着拒绝。她心思翻转,想着自己同太妃是上好的交情,她也相信太妃做出的承诺,相信太妃不至于诳她。 再说苍泊,虽然身份是王爷,却也是谦和有礼之人。更难得可贵的是,德王的后宅很干净,至今没有一个侍妾、通房。 但此事到底事关女儿,杨氏深知明竹君的脾气,不想贸然做主,斟酌再三,回道: “太妃娘娘,王爷自然是好的,妾身也信您,您和王爷能相中小女,那是小女的福气。只是这事到底还是要先问一问小女,妾身也需要先告知夫君一声。”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淑太妃笑道。 杨氏离开王府回家之后,把明弦意、明竹贤和明竹君都叫到一起,将淑太妃的话一一说了一遍。 明弦意听完沉思不语。明竹贤道:“父亲、母亲,依儿子看,这是一门好亲,可以应下。” 明弦意瞪了儿子一眼,“皇家是非多。依皇上如今的性子,依我看,德王要做个富贵闲人也没那么容易。” “儿子了解德王,是个值得托付的人。”明竹贤坚持道。 明弦意和杨氏同时看向明竹君,“君儿,事关你的终生,你的意思呢?” 明竹君红了脸,低声道,“我听父亲、母亲和哥哥的。” 看见女儿忸怩的表情,明弦意和杨氏瞬间什么都明白了。 苍泊和明竹君的亲事订得很顺利。淑太妃进宫去面请诸葛太后赐婚,诸葛太后也爽快地颁下了懿旨。 成昭帝得知后,心里虽有些不虞,却也没说什么,算是默许了。 没隔几日,明夫人杨氏又亲自携带礼物,前去容秀郡主府拜访。自此,明竹贤和小郡主严宝珠的亲事也订了下来。 顾锦行得知后,让人准备了两份贺礼,分别送去了郡主府和明家。 又过了两日,明竹君和严宝珠一同来到如意园,顾锦行从明竹君的口中得知德王苍泊已奉旨离京前往随州赈灾。 与此同时,成昭帝颁下两道圣旨,一道圣旨是给欧阳家长房乐宁县主欧阳茹的,令她入宫为妃,封为茹妃;一道圣旨是给诸葛家四房嫡女诸葛蕴的,封蕴妃。 两道封妃旨意既在众人意料之中,也在众人意料之外。意料之中是因为都猜测到了成昭帝定然会择诸葛家和欧阳家的女眷入宫,都会封妃位。 意料之外是因为很多人都没有想到乐宁县主欧阳茹会进宫为嫔妃。 第380章 欧阳澄溪回京 欧阳茹被封妃的旨意引得朝野一片哗然,原因无他,一是因为欧阳茹曾经在德昭帝的选秀名单上,虽然她并未成为德昭帝的妃子,但是按纲常伦理,她也没有资格再做新帝的嫔妃。 二是因为欧阳茹已过双十年华,在时下世人的眼里,女子年龄一旦过了双十,无异于已过花期,相当于妥妥的大龄剩女一枚。 三是因为乐宁县主心仪商翟,一心想要嫁进商郡王府做世子妃的事儿,早已经在京城里传得沸沸扬扬,在一众世家勋贵权臣的眼中,名声实在不怎么好。 成昭帝自己其实也是看不上欧阳茹的,从心底里来说,他也不乐意选欧阳茹为妃。可谁让欧阳茹是欧阳澄溪的亲妹妹呢? 欧阳家也不是没有别的女儿,但是能够让欧阳澄溪上心的,也只有他自己唯一的嫡亲妹妹。欧阳家的其他任何女子,都抵不上欧阳茹在欧阳澄溪心中的份量。 想到欧阳澄溪手中的势力,以及被欧阳家族掌控的经济命脉,成昭帝到底还是忍下去。他只要把欧阳茹拿捏在手掌心里,难道还不能把欧阳澄溪收为己用? 顾锦行得知欧阳茹被封妃的消息,着实唏嘘不已。其实,凭着家世、财富和欧阳澄溪对她的兄妹情深,欧阳茹的亲事并非难事,完全可以毫不费力地嫁一个称心如意的郎君。 偏她自己要作,执念太深,一条道走到黑,竟是这样一个结果。 世人可能会眼馋天家的富贵荣华,或许会以为欧阳茹这是交上了好运,可是在顾锦行的眼中,后宫堪比修罗场,实在不是一个好去处。 当然,也是因为欧阳澄溪,顾锦行才会有这番感慨,才替欧阳茹觉得不值,否则,她可不会管那么多。 成昭帝正愁没有机会拿捏住欧阳澄溪,欧阳茹进宫,可不就正好给了成昭帝一个突破口。 想到这里,顾锦行有些为欧阳澄溪担心。 不管怎么说,他们一起在生意上合作了这么多年,欧阳澄溪是一个很好的合作伙伴,还帮过她不少的忙,却摊上这样一个不让人省心、尽给他拖后腿的妹妹,顾锦行忍不住对他抱以同情。 而且,顾锦行现在不得不多些考虑,万一有一天欧阳澄溪因为欧阳茹的原因,被成昭帝拿捏住什么把柄,成昭帝会不会出手?会不会影响到她这边的生意? 毕竟,好些铺子,她和欧阳澄溪都同时占有股份。还有锦溪商会,也是属于她和欧阳澄溪两人的。 就在顾锦行暗自思虑筹划时,欧阳澄溪已经自海外归来,并且带着一众隐卫,风尘仆仆地回到了京城。 他原本计划出海三个月后就归来,却因途中各种意外,一直延期了大半年才回京。当然,他这一趟海外之行,收获也颇丰。 欧阳澄溪回到京城的第二日,有着欧阳家族标识的车马就一辆接一辆地进了城,数量足足有二十多辆。 从海外舶来的镜子、千里眼、成箱的首饰、胭脂水粉、玻璃器皿、西洋布料,还有许多叫不出名字的稀奇玩意,陆续出现在了锦溪商会旗下的各家铺子里。 于是,从不同渠道得到消息的各个世家,以及勋贵人家的老爷、夫人、小姐、公子哥儿们,都一窝蜂地涌进了这些铺子。 但是,欧阳澄溪的情绪并不高,因为他已经知道了欧阳茹的事情。他甚至还知道了,在商翟和顾锦行被赐婚之后,欧阳茹还动了让暗楼的人劫杀顾锦行的心思。 所幸的是,暗楼一直被牢牢操控在欧阳澄溪的手中,而暗楼的几名首领,也知晓顾锦行并不是他们能动的人,这才没有听从欧阳茹的命令。 这一刻,欧阳澄溪对自己的这个嫡亲妹妹,有了一种很深的失望,同时也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之中。 如若不是他一直娇宠着她,惯着她,任由她作天作地,如果他能够好生教导她,早早替她择一良婿,又如何会走到如今这个局面? 想到成昭帝的封妃圣旨,欧阳澄溪的眼里就浮起一层寒意。 虽然宠溺自己唯一的嫡妹,但欧阳澄溪也不是糊涂之人。他窥破了成昭帝的用意,虽无可奈何,但也不想让一个帝王牵着鼻子走。 何况,除了他自己,他的身后还有暗楼,还有手底下那些大大小小忠心于他的管事、仆从,还有与他合作的那些家族、商贾,包括顾锦行。 有的人、有的事,注定不能两全,注定会有牺牲和舍弃。想到这里,欧阳澄溪很快做出了决定。而在他做出决定的这刻,一种疼痛也在他的心底无尽地蔓延。 顾锦行很快就得知了欧阳澄溪回京的消息,因为欧阳澄溪让人往如意园送了满满一车礼物。 下人把车上的东西都拿下来后,顾锦行看着面前的东西,只让留下了一面镜子。 其余的东西,她让宁香均分成了五份,然后让木叶和木华分别往容秀郡主府、都军侯府、明家和严二夫人那里,给严宝珠、商婉清、明竹君,以及小明氏和郎氏送了过去。 又过了两日,顾锦行接到欧阳澄溪的信,约她在珍味楼里一叙。顾锦行带着木叶和木华二人前去。 第381章 命殒香消 在珍味楼的三楼,欧阳澄溪一袭白衣,手中执壶,跪坐于一张檀木茶案旁。茶案上摆放着一套精致而又珍贵的白玉茶具,小巧的茶盅里,茶香袅袅。真正的公子如玉世无双。 顾锦行走进去时,看见的正是这样的一幅场景。 “顾家表妹来了,坐吧。”欧阳澄溪听见脚步声,转头看了她一眼,淡淡地说。 “大半年未见,七公子看着倒是清减了不少。”如今,顾锦行也习惯了同他开玩笑。 欧阳澄溪听了只是笑笑,待顾锦行落座后,往她面前斟了一盅茶。顾锦行端起茶细细抿了两口,赞道:“七公子的茶艺又精进了!” “能够得到你一句夸赞实属难得。”欧阳澄溪笑道。 随后,两人似乎又都无话可说,只是沉默地品着茶。半晌之后,欧阳澄溪才放下手中茶盏,从旁侧拿起一只檀木匣子放到顾锦行的面前。 “这是什么?”顾锦行满眼的疑惑。 见欧阳澄溪不语,顾锦行便伸手打开匣子,却看见匣子里竟是霓裳阁、织锦坊、珍味楼等几家铺子的契书! 顾锦行不解,“七公子,你这是何意?” 欧阳澄溪看着她,认真地说:“这几家铺子都在你和我的名下,我一一做了分割,从下个月开始,它们都归你,再与我无关。至于这月和上两月的收益,我拿走,就不给你分红了。” 欧阳澄溪说完,没等顾锦行反应过来,又说道:“这些铺子里的管事和伙计,也都给你,日后都是你的人,随你安排。他们的身契我会让人给你送过去。” 顾锦行听了,心中愈发惊疑。不过,她虽然有些懵,却也意识到可能会出什么事。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欧阳澄溪,问:“你同商翟说了吗?” “我会和他说。还有,拿着,这是给你的添妆。你和商翟成亲,我恐怕是不能参加了。”欧阳澄溪不无遗憾地说,又把另外的一只匣子推到顾锦行面前。 顾锦行打开这只匣子,看见里面装着的全是首饰。那些玉、宝石、珍珠,全都是珍品。另外还有一些纯金的手镯和挂锁。 顾锦行关上匣盖,继续看着他。此刻,顾锦行的心情有些复杂,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顾锦行回想自己做生意的这些年,她有两个贵人,第一个贵人是汪祖南,第二个贵人就是欧阳澄溪。 虽然凭着两世的记忆,她在做生意方面确实占有一些优势,看似有着比别人更强的天赋,但实际上前前后后与汪祖南和欧阳澄溪对她的帮扶不无关系。 欧阳澄溪又说:“欧阳家族的产业,我也会剥离出去。锦溪商会继续存在,但商会中的产业日后会以家族产业为主。至于我名下的产业,都会陆续转移至暗处。” 顾锦行眨了眨眼睛,“那咱俩生意上的合作还继续吗?”‘ “那当然,”欧阳澄溪扬了扬眉,“只是你即将嫁入商郡王府,咱们的合作日后只能暗中往来,不能够再摆在明面上。” 顾锦行听明白了这句话。 以欧阳澄溪的势力和财力,如果在明面上继续和她一起做生意,而她又将要嫁进商郡王府,成为郡王府的世子妃,财力加权力,只怕难以被帝王容下。 想到欧阳茹被成昭帝封妃,顾锦行不由得叹息一声。 欧阳澄溪似是看透她所想,温声道,“茹儿的事我会处理好,你不必挂心。对于她从前带给你的那些干扰,我很抱歉,是我没有教导好她。” 欧阳澄溪不无自责,顾锦行反而过意不去。 她斟酌着问:“有没有办法不让县主进宫?你知道,宫里……那就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实在不是一个好去处。况且县主一旦入宫,只怕就会成为皇上手中用来要挟你的筹码。” 欧阳澄溪没再说话,但是他的神情里尽是落寞。 和欧阳澄溪见完面后,顾锦行从珍味楼里出来,带着木叶和木华又去市集上转了半天,买了一些东西才回如意园。 到家之后,沐浴更衣,休息了一阵,用完晚膳不久,商翟就来了。 自从两人定完亲,成昭帝下了赐婚圣旨后,商郡王妃就拿着两人的八字庚贴,专程去了一趟圆通寺,亲自请住持大师合了婚,选出了三个吉利日子。 然后,商郡王妃拿着这三个日子,又去拜访严二夫人,请她挑选。严二夫人招来两个儿媳小明氏和郎氏一同商议,最后一致选择了九月十八日这一天。 眼下,距离他们成亲的日子已经不到三个月。商郡王府正在紧锣密鼓地筹办亲事,严二夫人、小明氏和郎氏也在忙着准备嫁妆。 按照习俗,母亲的嫁妆都是要留给儿女的。但是顾锦行的生母黄氏的那些嫁妆,早年差不多都已经贴补进了顾家,最后留下来的所剩无几。 好在顾锦行如今已经积攒下了不少家私,她还有许多铺子和庄子。只是顾锦行并没有打算把自己名下的产业全部作为嫁妆带走,她留下了三分之二给两个弟弟顾安鸿和顾安飞。 不过,即使她只把三分之一产业当作嫁妆带走,那也不少了。 作为亲姨母,严二夫人又给了她一些嫁妆,小明氏和郎氏也各自给了不薄的添妆。 明大夫人把严老夫人让她保管并转交的那匣子东西也亲自送了过来。 “老太太说,这些都是锦丫头的祖母当年留在她那里的,如今也该物归原主了,就给锦丫头放在嫁妆里面,当作是给她的添妆吧。” 严二夫人自然听说过顾家当年缺银子,顾老太太曾经亲自寻上严老夫人,向严老夫人借银并抵押过一些东西。 所以,接过明大夫人递过来的匣子,严二夫人心下了然,也没有推辞,就作主替顾锦行收下了。 顾锦行这边的嫁妆已经基本上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商郡王府也把成亲那日所需的一应流程作好了详细的规划,各项采买也在有条不紊地进行。 商翟想着自己即将娶到心心念念了多年的姑娘,忍不住眉眼含笑,唇角向上翘了又翘。 顾锦行瞧着商翟那副高兴劲儿,突然就有些恼了他。“你还是回郡王府去好生待着吧,没事儿老往我这跑算什么!” 顾锦行并没有意识到,她在说这句话时,双颊和耳根菲红。 商翟便笑道:“你我日后就是夫妻,我如何不能来看看你!你今日有闲功夫去见欧阳澄溪,难道就不愿意陪陪我?!” 顾锦行一听这话更恼了,拿眼瞪着他,“你监视我?罢了,你把木叶、木华带走吧,既然有她们在,我的事情都瞒不了你,那我也不敢再用她们。” 商翟见她真的生气了,急忙把她拉进怀里,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 “你胡思乱想什么!既然我把她们给了你,就是你的人,她们效忠的是你,不是我,不会跟我汇报你的事。” 商翟宠溺地说,似怕她不信,又补充道:“欧阳告诉我的,你离开珍味楼后,我又同他见了面。” 顾锦行这才仰头看着他,“欧阳同你说了什么?他今日实在有些奇怪……” 顾锦行把她和欧阳澄溪见面的情形,所说的那些话,都原原本本地向商翟复述了一遍,又说,“我实在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他不会放欧阳茹进宫的。”商翟轻声道。 顾锦行诧异地看着他,“你知道些什么?是他给你说的吗?” 商翟的语气变得有些沉重,“虽然欧阳茹是他唯一的胞妹,但是他的身后还有更多需要他的人。他不会仅仅为了一个欧阳茹,置那些一直忠心追随他的人不顾。” 顾锦行一时也没太明白商翟的意思,或者她能猜测到一些,但想不透彻。 果然,又过了两日,传来了欧阳茹身亡的消息。 第382章 又回顾宅 顾锦行听闻这个消息,虽有些惊讶,却也半点都不意外。她看着木叶:“可传出县主身亡的原因?” “只听说是犯了急症,救治不及时而亡。”木叶回答。 顾锦行瞬间就想到商翟之前对自己说的话,确实,欧阳澄溪执掌欧阳家族,操控着宋夏朝尽半数的经济命脉,杀伐果决,岂有半丝妇人之仁? 他纵然再爱自己的胞妹,但是他的身后还有家族和无数忠心耿耿追随于他的人,再加上他和商翟等人千丝万缕的关系,又岂会为了一个愚蠢的妹妹去赌? 然而,就在全京城的人都相信乐宁县主欧阳茹因突发急症香消命殒之时,假死的欧阳茹却被欧阳澄溪亲手抱着放进了棺材。 随后,满城的百姓都看见从一副棺材从静园中抬出,在声势浩大的送葬仪式中,连过大半个京城,出了城门。 接着,又有一副一模一样的棺材在神不知鬼不觉中被调换了过来。全程送葬和调换棺材的人,从头至尾都是暗楼中人。 “把茹儿送去海望岛,你们就一起留在那里,不必再回来。那边我都已安排妥当。”欧阳澄溪对流烟、流霞和几名隐卫说。 “属下谨遵主子吩咐!” 欧阳澄溪点点头,把一封信递到流烟的手上,“等她醒来后,把这封信交给她,让她知道这是我的主意。” 接着,欧阳澄溪又说:“茹儿任性,你们务必要看好她。随后我会让人把你们的家人也都送过去,此后每隔三月,我会派人给你们送一次物资。” “谢主子!” 流烟、流霞等人拜别欧阳澄溪,便带着尚未醒来的欧阳茹出发了。 海望岛是一座大岛,岛上不仅有原住民,还有一些宋夏人、离国人等因各种原因离乡背井在那里定居。 海望岛也像一个大型的驿站,许多在海上往来做生意的客商中途都会在这里落脚。岛上还建了不少仓库,一些客商会把成批的货物寄存在海望岛的仓库里,节省运输时间和成本。 因此,海望岛也是一座商业经济繁荣的岛屿。欧阳澄溪常年做着海外的生意,在这座岛上也建了他的私宅。 所以,欧阳澄溪在反复思量之后,决定让欧阳茹诈死离开宋夏,把她安置到海望岛上,保她这辈子衣食无忧,平安顺遂。 欧阳茹是他唯一的软肋,只要欧阳茹不进宫,成昭帝就牵制不了他。 当然,这件事情被他做得极为隐秘,经手此事的人都是他的亲信。至少,整个京城的人都相信欧阳茹是真的已经病亡了。 宫里的成昭帝得知欧阳茹“病故”的消息,气得砸了龙案上的镇纸。欧阳茹早不病亡,晚不病亡,偏巧在他封妃旨意下达后没几日就病亡,若说没有蹊跷,他万万不会相信。 只是,欧阳家里确确实实停了七日的灵,还大张旗鼓地出了殡。先前,他派了太医和心腹近侍前去暗中查勘棺椁,太医验明棺椁中的“死尸”确无异样。 如今,全京城的人都已经知道乐宁县主欧阳茹,新封的茹妃已经身故,成昭帝除了忍下这口气,也别无他计可施。 这些事情顾锦行是不知道的。她对欧阳茹的“死”,也只是感慨了短短一会儿,很快就彻底抛开了,毕竟,欧阳茹对于她就是一个不相关的人。 顾锦行让木叶前去准备,她要回顾宅一趟。 顾锦行是长房嫡女,她的名字在顾家族谱上,生父尚在,她成亲自然得从顾宅出嫁。 为了顾全礼法,商郡王府的聘礼都送去了顾宅。顾之衍和刘氏眼馋那些聘礼,但是因为放置聘礼的院子有人看守,到底动不了什么手脚。 不过顾锦行还是不怎么放心,因为聘礼中的贵重东西不少,而且她看过聘礼单子,其中还有几件是御赐之物。 顾锦行就想先把那几件御赐之物和贵重东西提前转移进如意园,也就不用担心聘礼让人惦记。 其次,顾锦行还想去顾家三房探望一下三婶陈氏,顺道看望一下肖姨奶奶。 在她的帮扶下,顾秀和顾丽经营的铺子都在赚钱,她们在婆家都立稳了脚跟,如今的日子都过得不错,肖姨奶奶很是感激她,张罗着要给她做嫁衣。 三房一家也是,靠着什锦卤味坊的分销生意,日子越过越好。在陈氏和顾之桓的默许下,顾昕和顾昑二人都在各自名下置办了不少房宅、铺子和田庄, 待顾之桓和陈氏百年之后,两兄弟即使分家,手中的产业也不能让人小觑了去。因此,三房一家对顾锦行也满是感激。 顾锦行坐着马车来到顾宅门前。她刚下马车,就听见刘氏的叫骂声从院子里面传出来。 “顾之衍,你这个窝囊废!你那好女儿很快就要嫁进郡王府,她守着金山银山你不去算计,你缺心眼来算计老娘我这点儿钱,呸!你还要不要脸!” “老娘我嫁给你这个废物,倒八辈子的血霉!” 刘氏咆哮着,就像一支被点着了火的炮仗,声音早已传遍左邻右舍,已经有人偷偷地凑上前来听热闹。 “你这疯婆子!是不是眼馋那满院子的聘礼,捞不着就来找我撒气!我看你是活腻了!老子打死你!打死你这个疯婆子!” 顾锦行踏进院门,就看见顾之衍举着一根藤条要往刘氏身上抽。刘氏泼辣起来也不是吃素的,反身就甩了顾之衍一个大耳刮子,两人撕扯起来,谁都没有看见顾锦行。 顾锦行也不愿理睬他们,绕道直接往放着聘礼的院子走去。但是,一只小手拉住了她的裙子。顾锦行停住脚步,低头一看,正是顾安简。 “大姐姐……”顾安简怯怯地叫了一声。 顾安简见过顾锦行,知道顾锦行是他的大姐,还知道有一对长相几乎一模一样的双胞胎的哥哥。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大姐和两个哥哥都不住在家里,他几乎就见不到他们。 顾锦行每回来顾宅,都没有什么好心情,尤其看见顾之衍和刘氏此刻就在自己眼前撕打,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她更是板着一张脸,没有任何表情。 顾锦行本不欲搭理顾安简,想要挣开他,但是看见他那双湿漉漉的眼睛流露出的惶恐,显然被顾之衍和刘氏两人给吓坏了,心里不由得就软了两分。 她沉默地领着顾安简走进放置聘礼的院子。看守院子的人见她来了,立刻给她搬过来一张椅子,又去张罗着给她沏茶。 顾锦行这才细细看了顾安简一眼,问:“你今日没去学堂?” “夫子病了,让我们这几日在家自己背书。”顾安简小声回答。 顾锦行听了没再作声,也不知道还要再继续问些什么。顾安简与顾安鸿和顾安飞不一样,顾安鸿、顾安飞和她毕竟是同父同母的血缘,她待他们自然会亲近许多。 但是顾安简和他们只有共同的父亲,不是同一个母亲,况且顾锦行对刘氏又一向不喜,对顾安简也就少了许多亲近之情。 只是,她还做不到把对顾之衍和刘氏的漠然转嫁到一个孩子的身上。更何况,她在梦中还看见自己和两个亲弟在前一世惨死,最后是顾安简替他们收的尸。 “你回去背书吧。至于父亲和……你母亲的事儿,随他们吧,你不要去管。”最后,顾锦行说。 顾安简红着眼睛看了看她,心里多少有些不愿,却又不敢不听话。对这个大姐,他是有些畏惧的。 “木叶!”顾锦行唤了一声,又朝她挂在腰间的荷包上看去。 木叶秒懂,在顾安简转身就要离开时,上前叫住他,“小少爷,请稍等!” 然后,木叶从荷包里取出两个银锞子,向顾锦行看了一眼,顾锦行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木叶便把银锞子递到顾安简的手上,“小少爷,这十两银子你拿去买纸墨和书籍吧。” 第383章 贪心不足 商郡王府底蕴深厚,商郡王妃又只有商翟一个嫡子,再加上商翟对顾锦行的那份情深意重,而且两人又有了圣旨赐婚,因此,商郡王妃准备的这份聘礼不可谓不丰。 聘礼中有不少的好东西,其中许多都是有价无市的,即使稍次一些的拿出去,只怕也容易引来世人的惊叹与觊觎。 顾锦行带着木叶和木华把聘礼都清点完后,将那些价值连城的东西全都挪了出来,单独摆放在一边,包括御赐的两斛东珠、一尊翡翠观音、一柄玉如意、三副鎏金头面等。 “安排几个人,等入夜之后,将这些东西先送去如意园。”顾锦行向木叶和木华吩咐了一声。 木叶和木华也觉得把这些贵重的聘礼放在顾宅有些不妥,立刻应下。 然后,顾锦行让木叶取出一些碎银,打赏了看守聘礼的人,便准备离开。陈氏和肖姨奶奶知道她回来,都已经打发了人守在门口。 然而,还没有等顾锦行走出宅门,刘氏就拦在了她的面前。 “大小姐发达了,又攀上了高枝儿,架子是愈发大了。你一向不待见我这个做继母的,我也不同你计较,只是老爷毕竟是大小姐的生父,大小姐回来,为何不去向老爷请安?” 听了刘氏的话,顾锦行尚未开口,木华就忍不住怒忿道: “小姐回来的时候,太太和老爷只顾着打架,你俩吵架时,话里话外都是在惦记小姐的聘礼,小姐人就站在你们跟前却谁也没有看见,还有脸来说风凉话?” 刘氏一听,鼻子都气歪了,当即就冲木华吼道:“住嘴,贱婢,狗仗人势的东西,本太太跟前还轮不到你来多嘴!” “你……”木华还从未遇上过像刘氏这种耍泼的人,眼圈立马就红了。 顾锦行看向刘氏的目光立刻就冷了下来。刘氏却没有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刻薄怨毒的眼神又紧盯着顾锦行。 “大小姐在外面倒是经营了一个好名声,每一年又是捐款又是赈灾的,坊间的人提起顾大小姐,谁不竖起大拇指夸赞几句,如今还被郡王府相中,又得了皇上的赐婚。 只是大小姐,若是把你不孝父母、不敬亲长之事抖落出去,也不知道大小姐还能不能继续像这样风光下去?你说皇上会不会因为你忤逆不孝降罪于你?你还能嫁进郡王府吗!” 听见刘氏这句话,顾锦行倒是有一丝意外。她眯了眯眼睛,用一种前所未有的目光重新打量刘氏。 因为从她对刘氏的了解来看,单凭刘氏自己,绝对不可能会想到这些,也绝对说不出这样的话来。至于会不会是顾之衍的主意,凭着她对渣爹的了解,似乎可能性也不大。 这时,木叶开口了:“小姐按时给太太和老爷送银子,供养你们,伺候你们的厨娘、仆妇也是小姐请来的,小姐还拿银子供小少爷读书,太太却指责小姐不孝,岂不是昧着良心?” “就是,”木华忙接过话,气愤地说:“太太责怪小姐不孝可有证据?若是拿不出证据来,就莫要在此胡搅蛮缠,血口喷人!” “证据?哈哈哈!还要什么证据!看看,让大家都来看看,我和你父亲住的这是什么破宅子!大小姐自己住着好宅子,那宅子里摆放的全是好东西,却让我和老爷住在这样的地方,若是说出去,也不知会不会丢大小姐的脸!”刘氏振振有词地道。 顾锦行这才算是明白过来,难怪刘氏要闹这样一出,原来是想逼她给他们换一处更大更好的宅子。 说真心的,如今一栋宅子对顾锦行来说算得了什么,只是顾锦行为何要听她的呢?她偏偏不想如刘氏的意! 不知为何,顾锦行突然就想到了过世的母亲黄氏。如果不是因为顾之衍败家,当年还有那几个姨娘,她何至于在自己家里连个落脚之地都没有,还要寄居在姨母那里。 如果不是因为顾家和顾之衍,黄氏又怎么会一生辛苦操劳,还遭顾之衍的小妾暗算,早早就去了! 想到这些,顾锦行的心中就有一股戾气。 她的脸色沉下来,无惧地直视刘氏:“太太嫌这宅子不好?太太说我忤逆不孝?既如此,我若是不把这名声坐实,岂不就冤了?” 顾锦行说完,扭头看向木叶,“回去之后,你就告诉账房先生,按期送来顾宅的银子就停了吧,三弟上学堂的束修也停了,左右与我无关。 还有,去给周妈妈和夏妈妈说一声,让她们收拾包袱,今日就离开,去如意园伺候。” 周妈妈就是在顾宅做饭的厨娘,夏妈妈就是在这里打扫清洁的下仆。顾锦行也懒得和刘氏废话,干脆来个釜底抽薪,不仅要断银子,连仆人也要弄走。 这一下就把刘氏给整愣了。恰好顾之衍在屋子里听见这些话,二话不说冲了出来,揪住刘氏的头发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你这个蠢婆娘,我打你!我打死你!” 第384章 三房给嫁妆 从顾宅出来,顾锦行先去了三房。三房的宅子就在顾宅的后半侧,两房的宅门离得很近。三房的宅子,还是在当初分家之时,直接从顾家老宅划出去的。 陈氏擅长持家,顾之桓也不同于其兄长顾之衍,性子虽然有些愚懦,却胜在不败家。 陈氏把两个儿子也教得不错,虽说没有什么读书的天份,没法指望两兄弟靠科举做官,但是他们却把家中的铺子、田庄都打理得井井有条, 因此,这些年来,顾家大房在日渐落败,三房一家的日子却是越过越好。饶是顾锦行按时给银子养着顾之衍和刘氏,顾之衍也没少来三房打秋风。 顾之桓和陈氏虽然看不惯顾之衍的作派,但顾之桓念在他是自己的同胞兄长,陈氏也念在他是顾锦行的生父,多少还是会给些面子。 陈氏和顾之桓的女儿顾珠与严?同年,也早已嫁人。顾珠的夫家是书香门第,顾珠嫁过去的第二年就生了儿子,在婆家立稳了脚。再加上顾珠本人又性子柔婉,贤惠明事理,也颇得公婆喜欢。 顾锦行来到三房,鲁氏和安氏正好出来迎她。 “大表嫂,二表嫂,”顾锦行一边打招呼,一边上前行礼。 鲁氏和安氏忙与她回了礼,然后领着她一起去见陈氏。 陈氏早已将三房的一应内宅事务都交给鲁氏和安氏去打理,她自己这个做婆婆的当起了甩手掌柜,家里又不为吃喝操心,日子过得甚是悠闲。 此刻,陈氏在堂屋里。她半靠在暖榻上,心腹婆子张嬷嬷站在她的身后伺候,正在给她捏着肩膀。主仆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细算起来,锦丫头我都已有两年没见了。”陈氏感慨道。 听陈氏这么一说,张嬷嬷立刻接话:“是呀!老奴记得大小姐是在前年的夏末初秋离的京,今日立秋,可不就是整整两年么!” 说完这句话,张嬷嬷又道:“大小姐是有造化的,转眼就要嫁去郡王府做世子妃了,也算是苦尽甘来。” “是呀,她娘若是在九泉之下有灵,想必也是欣慰的!”想到黄氏,陈氏又叹了番气。 张嬷嬷听了,正打算开口劝慰几句,鲁氏和安氏就已经带着顾锦行走了进来。 “三婶!”顾锦行看见陈氏,立刻上前请安。 陈氏忙示意张嬷嬷停止按揉,起身去拉顾锦行,顺势将顾锦行拉到她的身侧坐下。 “自从你前年离京之后我就没有见过你,你回京之后也没有上我这里来,如今见你好好的,我这心才落下来。”陈氏细细打量着她,含笑道。 顾锦行忙说:“我离京时走得匆忙,不止没告诉三婶,就连我姨母也不知情。回京后,我原也想着要来看看三婶,只是铺子和庄子上的事太多,左一件右一件的,忙得我焦头烂额,一时就没能分出时间来,倒是让三婶担心了,还请三婶莫怪!” 听了这番解释,陈氏自然相信,并没有怪她,拍着她的手道:“知道你忙,只是这两年你不断让人给我送这送那,我这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三婶客气了!您是我的长辈,我自然该孝敬您!送来的那些东西,不过就是各地的一些土仪,让三婶、三叔,还有表哥、表嫂们尝尝新鲜,大家图个乐子罢了,值不了几个钱,三婶不必放心上。” 陈氏的心里感动得稀里哗啦的,“好孩子,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三婶,我也怪想您的,还想两位表嫂。”顾锦行忍不住流露出了女儿家的娇态。 三房一家是真心待她和两个弟弟好,顾锦行也乐意把陈氏和顾之桓当作长辈亲近。 “你呀,你要真想我,日后就多来看看我,”陈氏打趣道,又瞧着顾锦行说:“个子长高了些,不过比从前瘦了,却也更好看了!” 这时,在旁边的安氏笑着插话:“母亲,女大十八变,儿媳也觉得表妹长得愈发好看了。” “那是,转眼间我们的锦丫头也要嫁人了!”陈氏听了安氏的话,笑得更是合不拢嘴,转头吩咐大儿媳,“鲁氏,你快去把东西拿来!” 鲁氏听见婆婆的吩咐,忙应了,转身迈出堂屋。没多大会儿,鲁氏就抱着一只硕大的匣子进来。她把匣子双手放进陈氏怀中。 陈氏把匣子郑重地递到了顾锦行的手上,“孩子,这是我和你三叔,还有你表哥表嫂们一起给你的。” 顾锦行好奇地打开匣子,只见里面有半匣子的首饰:一套纯金头面,一套宝石头面,还有两只纯金手镯,两只玉镯,两只金镶玉手镯,以及若干耳饰、戒指、簪子、玉佩、挂锁。 而且,顾锦行发现,这些首饰半数都是簇新的,显然是特地打造的。另外半数,顾锦行猜测应当是陈氏、鲁氏和安氏的嫁妆。 除了首饰,匣子里还有三间铺子、三个田庄、一处宅子的房契与地契。 瞧着这些东西,顾锦行的心里着实惊了一下,迟疑道:“三婶……” 但是,没等她把话说出来,陈氏就打断了她。 “锦儿,你是嫁去郡王府做世子妃,嫁妆薄了会让人看轻。你父亲和你继母那里只怕是拿不出什么的,这些是我和你三叔,还有你表哥、表嫂们的一点心意,你一定要收下!” 顾锦行的鼻子猛然一酸,“三婶,我不缺嫁妆,我早就给我自己攒下了一百二十八抬嫁妆!” “好孩子,我和你三叔都知道你不缺钱,可这是两码事!这是我们应该给你的!况且这些年,若不是你,我和你三叔,还有你表哥表嫂们,又哪会有如今的好日子。”陈氏欣慰地笑道。 “是呀,表妹,这些都是爹和娘给你的嫁妆,你就收下吧。等你出门那天,我另外再给你添妆。”鲁氏也说。 安氏也跟着劝,“表妹,这些都是我们一家人的心意,你一定要收下。我和大嫂一样,等你出门那日再给你添妆。” 爱和亲情是有治愈效果的。在这一刻,顾锦行觉得自己的人生充满了真实的意义。 第385章 德王失踪 顾锦行离开三房后,又去肖姨奶奶那里看了看。 肖姨奶奶一直住在锦园里。她没有儿子,但是顾秀和顾丽都很孝顺,会时常来锦园里探望她,不时地给她带些吃食、衣物,也会给一些银钱。所以,肖姨奶奶的日子也不难过。 前两年,因为肖姨奶奶的身体不太好,原先伺候的人也不太尽心,顾秀和顾丽商量后,一起给肖姨奶奶买了两个老实憨厚、手脚利落的青壮仆妇放在锦园里伺候她。 肖姨奶奶的针线活儿好,得知顾锦行要出嫁的消息后,立刻就去了如意园,主动把做嫁衣的活儿揽了下来。 顾秀和顾丽各开了一个成衣铺子。这些年,因为有顾锦行和霓裳阁的帮扶,两个成衣铺的生意都极好,两人的日子也都过得不错。 所以,她俩也把顾锦行出嫁前需要准备的四季衣裳,以及一应棉絮、被褥、纱帐等全都包揽了下来。 顾锦行来到锦园时,肖姨奶奶正在绣红盖头。她刚把盖头上的两支粉色的并蒂莲花绣完,正准备绣莲花根茎旁侧的两条金色锦鲤。 “肖姨奶奶!”顾锦行唤了一声。 肖姨奶奶抬头看见顾锦行,面露喜色,立刻起身指着桌案上的一堆花样,“大小姐,你来得正好,快看看这些花样喜不喜欢?若是大小姐不喜欢,妾身再换别的。” 顾锦行随意扫了一眼,笑道:“肖姨奶奶选的花样子都好,我都喜欢!” 肖姨奶奶听了很高兴,“既然大小姐喜欢,那妾身就按着花样子绣在大小姐的嫁衣上。” “嗯,辛苦你了!”顾锦行说。 “妾身不辛苦,妾身没啥本事,只能帮大小姐做做绣活儿。能为大小姐做些事,妾身求之不得!”肖姨奶奶忙说。 “多谢姨奶奶!”顾锦行笑得眉眼弯弯。 肖姨奶奶虽然是她祖父的小妾,可也是个苦命人。作为一个从现代社会穿越而来的人,顾锦行在骨子里并没有太强的嫡庶等级观念。 所以,作为顾家嫡出大小姐,她也并不觉得自己就应该高高在上,也从未因肖姨奶奶的身份鄙薄过她。 相反,既然肖姨奶奶愿意向她释放出善意,那么顾锦行也愿意用十倍的善意去回报。 顾锦行在锦园中稍微多待了一会儿,和肖姨奶奶一起用了膳。用完膳后,两人一边喝着茶,吃着点心,一边聊了些家常。 “姨奶奶的身体可还好?要不要找个大夫来把把脉,开张滋补调养的方子?”顾锦行问。 “妾身多谢大小姐关心,不过不用了。比起当年伺候你祖父的时候,妾身如今的身子已经强多了。”肖姨奶奶感激地说。 顾锦行又问,“两个小姑姑都还好吧?” “好!她们都好!秀儿又生了一个大胖小子,她如今已有三个嫡子傍身,妾身也不担心她了。”说起女儿们,肖姨奶奶神采焕发,乐滋滋的。 随后,肖姨奶奶又拉起顾锦行的手,“大小姐,妾身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姨奶奶有话直说无妨。”顾锦行看着她。 肖姨奶奶咳了两声,感到有些难以启齿,犹疑再三后,还是说了出来。 “大小姐,你出嫁之后,一定要想办法尽早怀上身孕,早生儿子。只有儿子才是后宅女人的立身之本。只要你有了儿子傍身,姑爷日后就算再有许多妾室,也动摇不了你的地位。” 听了肖姨奶奶这席语重心长的话,顾锦行有些哭笑不得。 肖姨奶奶还沉浸在分享的喜悦中,并未察觉到顾锦行的异样。 她又说:“大小姐,妾身这里还有一个助孕和坐胎的方子。当年,你祖父七十高龄,妾身能怀上秀儿和丽儿,就是靠的这个方子。大小姐,你稍等,妾身这就去给你把方子取来。” 肖姨奶奶说完,也不等顾锦行有反应,急急忙忙就往内室走去。过了一会儿后,肖姨奶奶手中拿着一张泛黄的纸走了出来。 “说起来,这张方子还是我娘亲留给我的。当年,我给你祖父做妾,我娘亲担心我受欺负,就去求我家附近一个很有名的郎中开了这张方子,让我尽快怀上子嗣,就能立稳脚跟。” 肖姨奶奶一边絮叨着,一边把方子递给顾锦行。 顾锦行虽然并不认同这样的观点,但是她也没有拂肖姨奶奶的好意。她接过方子,揣在身上,说了声“多谢姨奶奶。” 收下了肖姨奶奶给的方子,至于用不用,那就是她自己的事儿了。 以顾锦行对商翟的了解,她并不认为自己日后会与小妾争宠。只不过,若是商翟有一天真的会负她,会纳侧妃抬姨娘收妾室,那么顾锦行也不会忍受。 她会坚定地选择和离!她一直都知道自己要什么。她要的是和商翟一生一世一双人,如果有一天商翟做不到,那么她也不会忍气吞声地留下。 她也不会为了维持自己在郡王府的地位,就不顾身体健康拼命生儿子。生育是顺其自然的行为,不是固宠的手段。 当然,像这样的观点,肖姨奶奶是理解不了的,这个时代的许多女人都理解不了。 又继续喝了一会儿茶水,顾锦行才告辞离开了锦园。当她坐着马车回到如意园时,商翟已经在她的书房里等了大约半个多时辰。 “你怎么又来了?”顾锦行看着他问。 但是话一出口,她才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问题,因为商翟听了一下就把脸拉长了,流露出一种怨妇神色。 看着他的表情,顾锦行扶额。还没等她想好要说什么,商翟一把就将她捞进怀里,一张俊脸就在她的眼前放大。 “锦儿,你就这么不待见我?我日后可是你的夫君!”商翟哀怨不已。 顾锦行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脑门儿,“小气鬼,人家不过是心直口快跟你开个玩笑而已!” 听见这句话,商翟的表情这才正常了些,把她放开。 “我得了一件好东西拿来给你。”商翟说着,把一张字扔到她面前。 顾锦行拾起一看,立刻就很惊喜,“竟然是清风道长的墨宝!” 世人谁不知道灵居观的清风道长不仅道法修为高,还是名满天下的书画大师。只是清风道长是方外之人,他的墨宝流传出来的极少。 “我听说清风道长已经有整整二十年不给人写字了。这幅字你是如何得到的?”顾锦行好奇地问。 商翟却避而不答,只是笑道:“你喜欢就好!” “喜欢,当然喜欢!”顾锦行见他不愿意多说,也不勉强,拿着字看了一会就郑重其事地收了起来。 “明日我要去一趟随州。”商翟说。 “随州?”顾锦行愣了一下,“我听说皇上派德王去随州赈灾,德王不是已经去了吗?你怎么也要去?” “随州那边出事了,德王殿下失踪了。”商翟轻声道。 “啊?”顾锦行呆住了,“谁干的?” 商翟笑了,“目前还不知道,不过我得去寻找德王殿下。不过你放心,我会回来与你成亲,不会误了佳期。” 顾锦行听了又是一阵耳红心跳,啐了他一口,“呸!你爱回不回!” 商翟哑然失笑。 第386章 靖怀王和苍穹 成昭帝盯着眼前的奏折,眼神里戾气翻涌。这已是靖怀王为嫡子苍穹请封世子的第三道折子。 苍穹!成昭帝将手中的折子重重摔到了龙案上。因为用力太猛,把搁在端砚上的湖笔都震飞了出去,在御书房的地面上留下了一摊墨迹。 悄无声息伺候着的宫人立刻上前拾起地上的笔,另外一名宫人立刻拿了一块抹布跪地俯身擦地上的墨迹。 靖怀王乃武昭帝第六子,德昭帝的兄弟,成昭帝的叔父。 武昭帝封过三位藩王,分别是平康王、安襄王和靖怀王。如今,平康王和安襄王都已不复存在,只剩下靖怀王。 除了靖怀王,再加上德昭帝时封的明王、清王、谦王、廉王、德王,宋夏朝如今有六位王爷。 藩王拥有自己的封地,除了能够享有封地上的赋税,拥有财政权,根据律法,还可以有一定数量的军队。而朝廷对藩地的管理向来薄弱。 现在,除了廉王和德王尚未就藩,靖怀王、明王、清王、谦王都在封地上各自为政,俨然一个小朝廷。 成昭帝从平康王和安襄王事件中汲取教训,如今正在大力做的一件事就是撤藩,要把藩王的财政权、军权都收回来。 成归帝对自己的兄弟明王、清王和谦王倒没有什么顾虑,因为这三人在藩地的时间不长,根基不深,势力尚未成熟。所以,下旨撤藩后,三人就顺从地回了京城。 反正,对他们来说,只要能得到封地的税赋,住在哪儿不都一样。 但是靖怀王不干了。靖怀王在藩地耕耘数十年,早已根基深厚,有了自己的势力。要让他把这一切彻底放下,如何会舍得? 纵然有平康王、安襄王这样的前车之鉴,可靖怀王还是觉得自己宁可做藩地的老大,也决不愿意回京城去受制于帝王。 何况这个帝王还是他的小辈,让他这个做叔父的日日跪拜一个小辈,他如何甘心! 靖怀王倒是没有想过要谋朝篡位自己当皇帝,这种想法他还是不敢有,他纯粹就是不愿意去跪拜一个小辈而已。 所以,他就想留在自己的封地当土皇帝。哪怕不是正宗皇帝,可是在封地上他就是老大,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谁也不敢给他脸色。 就这样,在成昭帝下了撤藩的旨意后,靖怀王不仅一直拖延着不回京,反而还连上三道折子,给他的嫡长子请封世子。 按道理说,藩王的嫡长子自出生之日起就是世子,为何还要特地请封?这就不得不提到靖怀王妃。 靖怀王除了有一正妃,两侧妃,还有五、六名侍妾。靖怀王的长子其实是侧妃所出。 靖怀王妃前面连生三胎都是女儿。为了生出一个能够继承王府爵位的嫡子,在临近四十高龄时,又怀上了第四胎。 靖怀王妃怀第四胎的时候极为辛苦,等她终于闯过鬼门关,把这个孩子生下来时,发现还是一个女儿。王妃也因为这次生产彻底伤了身子,日后不能再生育了。 靖怀王妃极度失望,却也只能认命。而这时,庶长子已经十岁。 靖怀王见自己不能再有嫡子,也不可能把王妃休了再娶王妃,就把庶长子苍穹记到王妃的名下作嫡子。 因为苍穹已经长到了十岁,又一直是养在侧妃生母的膝下,自然与生母的感情更好,同嫡母并不亲近。 靖怀王妃也不喜欢这个非自己亲生的儿子,每每看见他就觉得膈应得慌。所以,当着靖怀王的面,她也只做面子功夫,实则并不关心这个儿子怎样。 靖怀王妃虽然生不出儿子,可是靖怀王的侧妃和侍妾没少生儿子,庶子不少。苍穹自从被记到王妃名下成为嫡子后,没少被针对算计。 靖怀王妃因为不待见他,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睁,顺水推舟把他往废了养。于是,苍穹顺理成章做了一名纨绔。 靖怀王对后宅内院之事本就不怎么上心,自然不晓得王妃对苍穹只有面子情,也不知道苍穹被他的庶弟们针对算计,他只看见了苍穹纨绔的一面,以为这个儿子不成器。 靖怀王恨铁不成钢,所以一直迟迟没有请封世子,甚至动了别的心思,想把其余的庶子也都记到王妃的名下。靖怀王妃却不愿意了。 因为按照宋夏朝的律法,嫡母的嫁妆都要留给自己嫡出的子女。庶子虽然不是自己生的,可只要是记在了自己的名下,那就意味着靖怀王妃的嫁妆还要分给记在她名下的庶子。 靖怀王妃自然不愿意。就算她生不出儿子,她的嫁妆也不能分给庶子。王妃打定了主意她的嫁妆只能留给四个女儿。 至于已经记在了她名下的苍穹,不过是为了向靖怀王妥协而已,但是她的嫁妆决计不可能让苍穹分走。至于怎么操作,那就是靖怀王妃自己的事了,作为王府的当家主母,这点手段还是有的。 所以,在靖怀王提出要把所有庶子都记在自己名下后,靖怀王妃就和靖怀王杠上了,她死活不同意。 靖怀王没法,又拖了几年,见成昭帝执意撤藩,这才上旨为苍穹请封世子。 让成昭帝恼怒的不仅仅是靖怀王对撤藩的旨意阳奉阴违,还因为苍穹一向同他不对付。 苍穹幼时,靖怀王曾经带他进京靓见德昭帝。那时,几个年幼的皇子在一处玩耍,苍穹凑上前去。他既不理睬苍舒,也不理睬四皇子苍原,唯独亲近三皇子苍北和五皇子苍劲。 几个皇子之间也是暗潮涌动,偶尔为了一些争执还会打架。每次打架,苍穹都总是帮着苍北和苍劲。 想起年幼时的那些事,成昭帝的心里就不得劲儿。所以,他对靖怀王和苍穹,没有任何好感。 而此时,远在随州的一处宅院里,德王苍泊被人捆得像一个粽子扔在地下暗室里。暗室约七、八平方米,青石墙的高处缀着一颗硕大的夜明珠。 迷药已经失效了,苍泊清醒过来,发现自己手脚都不能够动弹,嘴里还被塞了一团布,想喊也喊不出来。 尊贵的德王殿下心塞不已。他不过就是在一处民宅前,看见了一名手中摆弄机巧的女子。他对那名女子并没有兴趣,只是对她手中拿的机巧有兴趣。 他不过就是一时好奇,凑上前去看了两眼,却不明白自己怎么就会突然晕了过去,被弄到了这里,如今还成了这副样子。 第387章 拦截商翟 在随州城内一处不起眼的三进宅院内,有十来名身着便服的侍卫模样的人姿势各异地躺在前院的地面上。青石板铺就的地面上已经浸染了一片厚厚的血渍。 这些人全都是被一剑封喉夺了性命。而他们每一个人手中所握的短剑,全都是一模一样的。再细看,这些短剑的剑柄上竟都有京城德王府的标识。 在死尸的旁边,站立着的是另外的一批人,也有十余人左右。他们都身穿一色的青衣,头戴青色笠帽。 他们的手中也都拿着短剑,只是这些短剑的式样与地上死尸手中的短剑式样完全不一样。 没过多久,三个人从屋子里面走出来。领头的男子锦衣华服,年纪看上去还不到三十岁,样貌虽然普通,可是周身却外泄出一股迫人的气势。 “公子,十三个人全都在这里了。”站立在死尸旁边的人看见他,纷纷半跪行礼,其中的一名头目禀报道。 “都埋了吧,不要露出痕迹。”苍穹看着这些人,淡漠地说了一句。 “是!”头戴笠帽的青衣头目得到了吩咐,立刻指挥着手下的人把十三具死尸搬出了院子。尸体搬完后,紧跟着来了两个拎水桶的下人,开始冲洗地面上的血渍。 这两名下人的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一副见怪不惊的样子。 苍穹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问身后的人:“消息传去京城了吧?” 身后的两人皆是谋士打扮。其中一名身穿葛色长衫的中年人回答道:“消息已经通过暗桩传过去了。据暗桩传回的消息,商翟已经奉命前来随州寻找德王的下落,估计两三日内就能抵达。” 苍穹听了,阴恻恻地笑了一声,“让阿珊去路上等着,务必将他截下。” “公子,咱们这次以德王为筹码,真能让朝廷松口么?”另外一个身穿深灰长衫的人问。 听了深灰长衫人的话,葛色长衫人连连点头,面上流露出几分忧虑的神色。 “是呀,公子,皇上与德王不过是同父异母的兄弟,未必有多少兄弟情深。咱们以德王为赌注,若是万一赌输了……”葛色长衫的中年人也插话道,面上流露出几丝忧虑的神情。 “那就把明王也攥在手上!明王可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一向唯他马首是瞻,我就不信他会无动于衷,愿意背负一个薄情寡义的骂名!”苍穹阴狠地说。 身后的两个谋士互相看了一眼,齐齐点头道,“公子说得对!大不了咱们做得再隐秘一些,找两个替死鬼出来,直接就把这事推给皇上!” 苍穹笑了,赞同道:“你们都说得不错!淑太妃出自安定侯府,而安定侯府手握兵权,可以成为德王的依仗。皇上忌惮自己的兄弟,不惜痛下杀手,此事由不得人不信。” “公子好计谋!哈哈哈……” 商翟一身劲装,带着一队暗卫,骑着快马向随州奔去。 德王在随州失踪的消息,并不是走的官府公文,而是被朝廷的暗桩截获的。但这个消息,仿佛也是被人故意递上来的。 随州天灾,成昭帝下令户部拨了五十万两白银赈灾。德王是带着赈灾银去的随州。若是德王真的出了事,那赈灾的五十万两银子岂不就让人夺了去? 但谁又有这个胆子加害于德王?想到一直在怀州封地,在成昭帝的撤藩旨意下达后,一直拖延着迟迟不肯进京的靖怀王,成昭帝的心里就有些瓦凉瓦凉的感觉。 所以,在没有经过官府的正经渠道核实之前,成昭帝更愿意相信这只是一则有人搞恶作剧递出来的假消息。但是他也不能不防,这才有了商翟赴随州一事。 商翟一边赴随州,一边让人收集随州及附近城池的所有消息,快马加鞭送到他面前。 怀州与随州离得很近,靖怀王如果想要做点什么,又不想让人怀疑,引起非议,那么随州就是他最好的选择。因此,商翟又让人重点查靖怀王,以及和靖怀王相关的一切人等。 同时,商翟还联系了欧阳澄溪。欧阳澄溪手中有暗楼,暗楼的情报网络数一数二,许多消息他不一定能够查得到,但是暗楼可以。 所以,当商翟在长途奔赴的途中,暂时在驿站落脚时,有关随州、怀州,以及靖怀王一家的事无巨细的消息,通过层层暗桩,都被呈报到了商翟的面前。 商翟翻看着手中的厚厚一摞情报,目光突然被其中的一页吸引。在这页情报上,记载着一个名叫珊娘的人。 “年二九,昆山老者之徒孙,聪敏善机巧……” 商翟的目光停留在这一行字上,不由得多看了两眼,沉思良久。 随州,苍穹把身边的两个谋士打发走后,重新回到屋子里。他前脚刚进去,一名年轻的女子后脚就跟了过去。 苍穹回头看见是她,伸手就把人捞进自己怀里,拥着她走进内室,坐到了榻上。 “媚娘,可是想本公子了?”苍穹伸手抬起她的下巴,调笑着。 “公子,你真不正经!”媚儿笑着推了他一下,随即举起手中的东西,“公子你瞧,奴婢终于把这个解出来了,不知公子要给奴婢什么奖赏?” 苍穹朝她手中的东西看过去,那是一个式样极为繁复的类似像九连环一样的东西。 苍穹把手不安分地搭在了她的胸上,“那就赏你今晚陪着爷睡,如何?” “公子,人家是在跟你说正经事儿,”媚儿脸飞红霞,撒着娇,“人家前两日按照你的安排,帮你抓住了那个人,还立下了一大功呢!公子难道也不给奖赏么?” “赏!当然要赏!你去找管家拿银子!”苍穹说着就一把推开她,站起来,又快步离开了屋子。 第388章 路上设局 商翟带着木甲、木乙等人奔驰在官道上。 在一行人即将抵达随州地界时,远处驶来一辆马车。随后,在商翟等人的眼皮底下,那辆马车的车轮陷进了前方不远处道路正中一个不浅的凹坑中。 随着马车的颠簸,从车厢内传出女子的惊呼声。随后,车门打开,先是一个侍女模样的人小心翼翼地从倾斜的车厢中下来。 然后,侍女站在车门旁边,把一名身穿白色衣裙的年轻女子从马车上扶了下来。 “刘叔,这是怎么回事?”白衣女子问。 听见女子的问话,车夫诚惶诚恐地回答道:“小姐,轱辘陷进坑里,小人看能不能弄出来。” 车夫一边说,一边靠近车轱辘旁,试着用手去把车轱辘抬出来,但是车身似乎太沉,车夫显然没法一个人把车轱辘从坑里抬出来。 车夫又试着去拽马,打算借助马的力量把车轮拉上来,但是也没有成功。 白衣女子似乎有些恼怒,这时,她转过身望向正逐渐靠近的商翟。 紧跟在商翟身边的木甲和木乙看清年轻女子的脸,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妈也!这……这是狐仙吧?长得也太他妈好看了!”木乙忍不住低声咕哝了一句。 木甲听见,挥起手中马鞭,恨铁不成钢似的朝着木乙骑的马屁股上抽了一鞭。马儿吃疼,嘶鸣一声,载着木乙瞬间就闪电般朝前狂奔。 其他暗卫见状,皆低笑起来。木甲转头看了商翟一眼,见商翟对眼前情景视若无物,并没有停留的意思,便知他不欲多管闲事。 商翟骑在马上,始终面无表情。他拽着手中的马缰,打算绕过路中间的马车,从侧面过去。然而,白衣女子却抢先一步拦在了他面前。 “公子,请等一下!” 眼看着马蹄就要踩到白衣女子身上,商翟只好勒住马。他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她,神色淡漠,眼眸中划过一丝不耐。 白衣女子见商翟面色不虞,立刻敛眉低眼,朝向商翟款款施了一礼,仪态举止,说不出的风流,面颊潮红,呈现出一抹女儿家的羞态。 “小女子姓谢,单名一个珊字,随州人氏,因奉母命前去定州探望外祖母,不料马车刚驶出随州,就陷进了这路坑之中。幸亏得遇公子,肯请公子搭把手,小女子不胜感激!” 白衣女子说完之后,又用一双翦水秋眸,似娇似嗔地望向商翟。 看见白衣女子的这副作派,木甲在心里暗叹:世子的桃花债可真不少,若是让未过门的世子妃知道了,不知道还愿不愿意嫁给世子! 旋即,木甲又否定了,圣旨赐婚,岂能说不要就不要?况且两人又有这么多年的情谊,世子和世子妃注定是要在一起的。 只是希望两人千万不要因为世子的这些莫名其妙的桃花债生出嫌隙才好!尤其不希望世子辜负了世子妃。 木甲刚想到这里,就听见商翟在唤他。木甲一个激灵,生怕被商翟看出他的心思。 但是,商翟仿佛压根儿就没注意到,或者并不在意他的小心思,只是示意木甲去帮忙把车轱辘弄出来。 木甲只好下马,来到马车前。只见他双手扶住车辕,摆弄了两下后,一使巧劲儿,就把马车从土坑里拉了出来。 站在一旁的车夫看得有些目瞪口呆。谢珊似乎也被惊到了,一时怔愣,竟没说话。 随后,木甲回到商翟身边,迅速翻身上马。商翟并没有多看谢珊一眼,他重新扬起马鞭,从谢珊身旁驱马而过。 “公子——公子——”谢珊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提着裙子,朝商翟离去的方向追了几步,又向着商翟的背影唤了两声。 但是,商翟骑着马越来越远,仿佛并未听见谢珊在背后唤他的声音。 “小姐,他们已经走远了!”看着不甘心的谢珊,侍女小桃忍不住提醒道。 谢珊没有料到,自己苦心设下的这个局,却没有能够顺利地截下商翟,这让她如何去回复苍穹?更为气恼的是,商翟对于她的美貌竟然无动于衷。 他是第一个在见了她的美貌之后,没有生出丝毫贪恋色心的男子!然而,这反而激起了谢珊的征服欲和好胜心!她就不相信,这天下还有她诱惑不了的男人! “走,跟上去!”谢珊咬咬唇,上了马车。马车掉头,追赶着商翟等人留下的马蹄印而去。 谢珊的马车在后面追赶时,商翟就已经从暗卫的口中得到了消息。他的面色越发的显得冷肃,周身已笼罩着一层杀气! 同时,商翟也在心里有了猜想,这个谢珊,想必就是那位昆山老者之徒珊娘。 昆山老者出自墨家,座下有十大弟子。德王苍泊幼时好机巧,曾经拜河西长孙策为师。长孙策便是昆山老者的三弟子。若论师门传承,德王算得上是昆山老者的徒孙。 据说昆山老者在晚年,又收了一名天资聪颖的关门女弟子,而这名关门弟子江湖人称珊娘。因此,谢珊也算得上是德王的师姑。 只是商翟不知,谢珊是如何与靖怀王和苍穹扯上关系的?要知道,昆山老者素以孤傲和独来独往着称,从不屑于攀附权贵,更别说为权贵办事。 就连他的徒弟,也被约束着不许与权贵勾连。德王之所以能拜长孙策为师,那是因为河西的长孙世家曾经欠过安定侯府一个天大的人情。 所以,在苍泊流露出对机巧的迷恋和拜师的想法之后,安定侯府拿着拜帖前去长孙世家相请,长孙策才会毫不犹豫就答应下来。 但是长孙策和苍泊之间也仅限于师徒关系。 所以,在德王失踪一事里,谢珊又扮演了何种角色?和靖怀王他们是否有牵连? 紧赶慢赶,商翟他们终于在作薄暮时分抵达了随州县城,直接去了府衙。为方便官员办差,府衙中设置了官舍。商翟一行人就准备宿于官舍之中。 休憩了一会儿后,商翟唤来木甲:吩咐了一声:“你去好生查一查那个谢珊的底细。” 木甲领命而去。 商翟又唤来木乙吩咐:“去查德王的踪迹,找一找王爷身边那些人的下落。小心些,莫要让有心人发现。” 商翟住进府衙官舍后不久,谢珊的马车停在了苍穹的院子跟前。 第389章 换脸 谢珊下了马车,径直走进院子。守门的侍卫看见是她,立刻恭敬地弯腰行礼。在院中打扫往来的下人看见她,也都驻足低头,口称表小姐。 谢珊经过前院,正要跨进抱厦,苍穹的亲信长随就迎上前来,“表小姐,大公子正在书房里等您。” 谢珊听了,便转身往书房走去。 苍穹是靖怀王的庶长子。他在被立为世子之前,所有人都唤他“大公子”。 被立为世子之后,不知为何,苍穹并不喜被人唤作“世子”,所以跟在他身边的旧人,包括亲信长随、慕僚、侍卫,依然唤他“公子”。 谢珊走进书房时,苍穹正在提笔仿照着一幅画像作画。谢珊也不出声,只是安静地站在他身后不远处,视线落在他前面挂着的那幅画像和他的笔墨上。 画像上面的女子看起来同谢珊的年纪差不多,五官精致,虽说样貌似乎不似谢珊这般抢眼,却也别有一番韵味,尤其她的眉眼间的神态看上去异常灵动,仿佛真人一般。可见作画人的功底不差。 苍穹对着那张画像,在面前的宣纸上,将其样貌衣饰很快就用浓墨重彩勾画了出来。谢珊不知道画像上的人是谁,忍不住思量起来。 这时,苍穹放下手中的画笔,转身端起案上的茶水呷了一口,才看着谢珊,似笑非笑道:“怎么,表妹这是没有能够把商世子拦下?” 谢珊低下头,“表哥,对不起,我……我……” 苍穹走到她面前,伸手抬起她的下颌,“啧啧,如此美艳的一张脸,竟不能让男人动心,可惜了!可惜了!” 谢珊听了,瞬间面色苍白。 苍穹放开她,指着画像道:“珊娘,你看,她的脸型同你相似,个子胖瘦也与你相差无几,你觉得如何?” 听见苍穹的话,谢珊的心里顿时警铃大作,“表哥,她是谁?你想要做什么?” 苍穹“桀桀”笑了两声,将手中的茶盅放下,倒背着双手走到谢珊面前,附在她耳边道:“珊娘,你不是心慕商世子么?表哥我助你一臂之力如何?” 谢珊更加疑惑,也有些忐忑不安,以她对苍穹的了解,直觉到苍穹话中有话,且不怀好意。 “表哥,你这是何意?”谢珊戒备地望着他。 苍穹的目光在谢珊的脸上略微停留了几秒后,冲着屏风喊了一声:“出来吧!” 苍穹的话音刚落下,一个头上戴着方士帽,身穿灰色长袍,身材瘦削的中年男子就从屏风背后走了出来。 谢珊往他的身上扫了一眼,目光停留在他的左手上。她清楚地看见他的左手上有六指,而且手背上还有一个特殊的环形标记。谢珊的双眼顿时瞪大。 “表哥……他……他就是江湖传言的圣手胡六指?”谢珊的声音颤抖着。 “表妹不愧是有见识的,”苍穹冷漠地看着她,笑意不达眼底。 “表哥,你……你……”谢珊立刻意识到什么,一下子变得惊恐万分。 “表妹真是聪慧,既然已经知道了,表哥我就直说了,”苍穹一边说一边朝画像看去。 “这是商郡王府的准世子妃,商翟那还未过门的未婚妻。胡圣手会帮你易容成她的样子,日后你就是她,你自然就能名正言顺地陪在商翟身边,做他的世子妃,日后做他的王妃!” 苍穹的语气温和而又平淡,仿佛在说着一件毫不关己的事情,但是每一个字落在谢珊的耳里,都仿佛是毒蛇吐出的蛇信子,凉飕飕地,让她周身直冒寒气。 “表妹可是冷了?”苍穹注意到她的变化,似笑非笑地盯着她。 “啊?不——不冷——”谢珊惊恐地连连后退。 江湖圣手胡六指的易容术,并非只是给她一张人皮面具这样简单。谢珊也听说过关于他的传闻。 据说为了让易容术达到以假乱真,不被人识破的效果,他会先把人的面皮揭下来,再把做好的人皮面具严密地贴合在刚剥了皮的人脸上。 然后再用一种特殊药膏,以及让换脸的人吃一种特殊的药丸,人皮面具就会与人脸渐渐融合为一体,再也剥不下来,看上去就跟真实的人脸一模一样,丝毫看不出任何端倪。 但是从剥脸皮开始,直到人皮面具真正与人脸相融合,这个过程会极为痛苦。而且在人皮面具和人脸彻底融合完成之后,也需要按时服用那种特殊的药丸,否则换脸之人每日就会生不如死。 “表哥,你不能……不能这样对我……”谢珊的牙齿打着颤,眼泪不由自主地就滚落了下来。 “啧啧!表妹,表哥可是一心一意为了你,你难道不领表哥的情?”苍穹一步步逼近她,谢珊一步步后退。突然,谢珊脚下一绊摔倒在地上。 但是,谢珊已经顾不得膝盖和脚腕处传来的疼痛感了,她跪着爬到苍穹面前,紧紧抱着他的双腿。 “表哥,求你,珊娘求你,不要剥我的脸皮。我听表哥的,我什么都听表哥的,表哥只要给我一张人皮面具就好,求求你不要剥了珊娘的脸皮……” 可是,苍穹哪会听她的哀求。他一脚将谢珊踹开,说了声:“看住她!” 立刻就有两个黑衣人从暗处跳了出来,迅速拑制住谢珊,让她不能动弹。 “动手吧!”苍穹看了胡六指一眼,冷漠地开口。 胡六指冲他微微颔首,转身朝书房内的密室走去,两个黑衣人立刻提起谢珊跟了进去。 随州府衙的官舍之中,商翟已经从木甲的手中拿到了有关于谢珊的最新情报。 怀州谢家,家主谢道庭有一妻两妾。谢珊便是其妾室王姨娘所出。靖怀王也有一个姓王的侍妾,与谢家的王姨娘乃是一母同胞的姐妹。商穹便是这个姓王的侍妾所出。 商穹被记到靖怀王妃名下成为嫡子后,谢家为了攀附王府,遂将谢珊也记到了谢夫人的名下,谢珊成为谢家嫡女。 谢珊虽是庶出,却自小聪明伶俐,心智远胜其嫡兄嫡姐。 谢珊十二岁那年,昆山老者云游至怀州时,因外感风寒,再加上身体年迈疲累,竟一病不起,被迫宿于当地一座荒败的古庙之中。 谢珊外出途经古庙,意外得见昆山老者。她见昆山老者年迈病弱,心中生出一丝善念,让跟随的嬷嬷去请大夫,又买来吃食。 昆山老者病愈之后,便收了谢珊为徒。 商翟看完消息后,将握在手中的纸页顺手扔进火盆。他抬手揉了揉疲惫的眉额,不知为何,心里“突突”跳得厉害,一种不安的不明情愫萦绕在他的心头。 第390章 顾锦行被劫 京城,如意园的书房里,顾锦行正在盘铺子的账。她放下手中刚看完的一册账本,正准备歇两分钟时,木华双手托着一个食盘走了进来。 木华把食盘摆放在她面前,笑道:“小姐,你午膳吃得少,木叶姐姐担心你饿得早,让给你备了些甜点。” 顾锦行一看,见食盘里有一小碗桂花杏仁酪和两碟酥皮点心,都是她爱吃的,这才感觉到自己的肚子似乎确实有些饿了。 于是,她拿起食勺,舀了一勺杏仁酪边吃边问:“待会儿我们去庄子,要带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小姐放心,全都收拾好了。给两位少爷做的衣裳、吃食也都一样不落地放马车上了。”木华忙答道。 顾锦行想了想又说,“安鸿、安飞喜欢吃八珍楼的烤鸭,别忘了让人去买两只。还有珍味楼的酱肘子、红烧猪蹄,也给他们捎一些去。” “好勒,奴婢这就去安排。”木华听了,立刻应道,边说边往外走。 顾锦行放下心来,一个人安静地吃完奶酪,尝了两口点心。木华安排了下人去八珍楼和珍味楼后,回到书房。 顾锦行让她把剩余的点心端下去,拿起还没有看的账本,继续对账。想到一会儿还要去庄子,不由得加快了速度。 顾锦行已经有一阵子没有见两个弟弟了,心里着实想念得紧,又接到庄子里送来的信,附近一家庄子的主人家中出事,需要用现银,想要把庄子卖掉,派人去问秦嬷嬷和香兰。 那个庄子总共有五十亩地和一座三进的青砖小院。大约四十亩地里种的都是粮食,十亩地里种的是各种蔬菜水果。因为全是良田,所以收成不错。 三进的小院是前两年才翻新的,直接就能住人。 因为主人急于将庄子脱手,所以比起市面上的价格要便宜五百多两银子。秦嬷嬷和香兰都觉得不错,建议顾锦行将庄子买下。 顾锦行也动了心。因为她很快要与商翟成亲,考虑到两个弟弟,就想在成亲之前,把手中的产业做一个分割,留下部分产业给两个弟弟,顺便再给顾安鸿和顾安飞添置一些东西。 这个庄子正好可以收购进来,先由她代管,日后再分给顾安鸿和顾安飞。 顾锦行终于看完了账,放下手中的最后一册账册,叫来木叶和木华,“走吧,把这些账本先送回铺子,然后我们去庄子。” 于是,木叶和木华分别抱着一摞账册,跟着顾锦行出去。 两辆马车已经停在院门外面。其中一辆马车上满载着东西。此时,在如意园的斜对面,生长着一株茂盛的槐树。在浓密的树荫丛中,躲藏着一个蒙脸黑衣人。 顾锦行带着木叶和木华上了打头的一辆马车。然后,两辆马车一前一后驶离如意园。躲藏在树荫中的人见了,提起轻功,迅速闪身离去。 马车先绕道去了各家铺子。顾锦行将账册交还给各铺子管事,又分别交待一番。处理完后,马车才紧赶慢赶往城门驶去。 出城门时,天已擦黑。 “小姐,咱们得一个时辰后才能到庄子,你先睡一会儿吧。”木叶见顾锦行面露疲态,一边贴心地说,一边从车厢的壁橱里取出一床棉被和一个枕垫替她铺上。 顾锦行忙了一天,确实感觉到有些疲倦,便依言躺在被褥上,闭上眼睛小憩。 马车大约行驶了半个时辰,来到一处比较荒僻的地段。这时,十来名黑衣人突然现身,围住马车。 车夫原是安定侯府的侍卫,被严钰送到顾锦行这里充当保镖兼车夫的角色,一见情势不对,立刻勒住马,抽出藏在身上的短刀,纵身跃起,同黑衣人缠斗起来。 车厢内的木叶和木华见马车突然停下,旋即又传来打斗声,心知不好,也迅速解下腰上软剑,挥剑跃出车门。 顾锦行原本已入梦乡,此时也被惊醒。她坐了起来,听着车厢外的动静,心里不由得紧了紧,瞬间就想到商翟,脑子飞速转起来。 商翟奉旨去随州,此时不在京城。车厢外面那些前来对付她的人,究竟是因为商翟,还是为了她手中的钱财? 车厢外,木叶、木华和两名由侍卫充当的车夫,正与十三名黑衣人缠斗在一起。木叶和木华虽是女子,但都出自商翟的暗卫营,武功自然不低,两名侍卫的身手也不差。 但是,十三名黑衣人的武功与他们不相上下,又占有数量上的优势。很快,木叶、木华和两名侍卫就显出了不敌的颓势。 十三名黑衣人立刻分成两拔。其中十一名黑衣人继续与木叶、木华和两名侍卫交手,缠着他们无暇分身,余下的两名黑衣人则靠近马车,划破车帘,将顾锦行掳出马车。 眼看着顾锦行被强行劫持,木叶、木华几人急怒之下拼出全力想要前去救援,奈何在十一名黑衣人的攻势下没有任何机会,眼睁睁地看着顾锦行被那两名黑衣人带走。 随后,余下的黑衣人见一时半会儿杀不了木叶他们,也不恋战,其中一人取出一把药粉朝木叶他们扔去。木叶几人见势不对,立刻闭眼屏住呼吸。 等到药雾散去,他们睁眼之后,黑衣人已不见踪迹。 随州,商翟一整夜都心绪不宁,清早起来时,顶着两只黑色的眼圈。看见自家主子这幅样子,一众暗卫只觉心塞。但是商翟明显的情绪不好,众人也不敢上前触霉头。 终于,到了早膳时,木甲带来了一个人,德王身边的大太监陈公公。 德公公一看见商翟,就像看见了久违的亲人一般,立刻跪着扑到商翟的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着:“世子,救救王爷,快救救王爷吧!您再不去,王爷就没命了!” 见商翟黑着脸,木甲朝陈公公的屁股上踢了一脚,“嚎什么嚎!好好说话,王爷遇到了何事?现在哪里?” 然而,还不等陈公公开口,木乙就风一样地从外面冲了进来,左手抱着一只信鸽,右手捏着一张纸条,“主子,不好了,顾小姐被人劫持了!” 第391章 追查 木乙的话音刚一落下,房间里的气氛就陡然一凝。紧跟着,“啪”的一声脆响,商翟失手打翻了他手边的瓷碗。 木乙的身子瞬间僵硬,伸出去的递纸条的手就那样陡然举在半空中。商翟一把抢过他手中的字条,一眼扫过,双眸霎间变得通红。 看着商翟在瞬息之间发生的变化,木乙有些不知所措,一时竟愣在那里。幸亏木甲偷偷扯了他一把,他才回过神来,面露惶恐地退到木甲身后。 商翟的脸色变了又变,隐含怒气。木甲跟着他的时间最长,对他的各种情绪喜怒自然是了如指掌。看着商翟的脸色变化,木甲暗道不好。 他微不可见地转了一下头,低声问木乙:“怎么回事?” 木乙也知此事非同小可,遂把木叶和木华二人通过信鸽传递过来的消息轻声复述了一遍,又说:“此事实在棘手,木叶和木华整整搜寻了一个晚上,愣是一点儿线索都没有。” 木甲也呆住了。别人可能不知道,但是他却很清楚,顾锦行对商翟来说意味着什么!这位把她护得跟眼珠子似的,她在他的眼里心里是何其的重要。 “你说这是些什么人干的?摆明了就是故意冲着顾小姐去的。难不成是顾小姐得罪了什么人?”木乙自言自语道。 其实,结合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事情,木甲在心里已经隐然有了一些猜测。只是没有真凭实据,他也不好明确地说出来,只是看着商翟,恭敬地等候着指示。 商翟在瞬间失神之后,很快就冷静了下来,并且在大脑里迅速做出了一番分析。 这帮人专程挑顾锦行去庄子的时候动手,而且等候在她出了城门之后的必经之道上,显然是经过一番精心筹划的,而且对她了如指掌。 能掌握到她的行踪,意味着她要么处于被人监视中,要么就是她的身边出了背主之人。 而那些人是什么人?他们掳走她的目的是什么?难道是为了钱财?如果仅仅是为了钱财,大可不必专程等在郊外动手,而且还有比仅仅靠掳走她更好的办法。 如果仅仅是为了钱财,他们何不去找欧阳澄溪?或者盯上诸葛家族?还有其他的人,顾锦行的财富在宋夏朝的商户中,大概也就处于一个中间水平。 所以,劫走她的人并不是为了她手中的钱财和产业,必定是另有所图。那么,那些人是谁?所图又是什么? 抽丝剥茧,事实正在逐渐接近真相。突然间,商翟的脑海里一串电光火石,似是联想到了什么。 他的目光冷然地扫向木乙,“立刻去查!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找出来!” “是,主子!属下立刻去查!”木乙的额头和背脊冒出一层细细密密的冷汗。他领了商翟的吩咐,转身大踏步离开。 木乙离去后,商翟重新看向陈公公:“你仔细说说,王爷究竟遇到了何事?因何失踪!” 商翟的目光仿佛有一种威压,迎着他的目光,陈公公不仅身上直冒冷汗,双腿也在打颤。 不过,此时的陈公公已然顾不上许多,只知道王爷若是不好,他自己也落不了好,索性竹筒里倒豆子,把自己所知道的全都毫不隐瞒地讲了出来。 德王奉成昭帝之命到了随州后,发现朝廷发放的赈灾银两并没有如数发放到灾民们的手中,便让自己身边的人去查。 结果经过一番秘查之后,发现朝廷发放下来的银两被划分成了两部分,其中大约有三分之二的银两都被转走,不知去向;其余的三分之一则进了随州大小官员们的私囊。 而操纵着这批银两的人正是靖怀王世子苍穹。 德王虽有圣旨,奈何随州官场上下勾连,德王在随州寸步难行,且行踪处处都被人监视。德王萌生去意。 然而,因为德王查探出了赈灾银两下落的真相,害怕他将此事透露出去,被朝廷知晓,苍穹遂一不做二不休,让人暗中将德王和他身边的一众侍卫都控制了起来。 德王发现自己身不由己,却也无计可施,烦闷不已。一日为了散心,带着陈公公和两名侍卫信步离开住所,走上街头,竟巧遇了一名奇女子在解连环锁。 德王本就好机巧,心中又苦闷,一下就被陌生女子手中的连环锁吸引住了,并主动上前攀谈,却陷入了圈套中。 德王刚一靠近那名女子,女子突然就朝他的脸上洒了一些东西,德王一下就晕迷过去。两个侍卫见状,刚要上前,就被突然出来的几个身份不明的黑衣人一刀毙命。 说到这里,陈公公的脸色已经变得苍白无比。 “既然如此,那你是如何逃脱的?”商翟紧紧盯着他,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表情。 陈公公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回答道:“只因奴才那日不小心在路上踩到一块碎石,一时不查竟崴了脚,远远落在了王爷和两名侍卫身后。 贼人可能没有察觉到奴才,再说奴才只是一名太监,就算他们知晓奴才,可能也没有把奴才当回事,奴才这才侥幸捡了一条命。” “那后来呢?”商翟继续问。 “奴才虽然愚蠢,但也知道自己一个人力微,最好的选择就是知道他们把王爷带去何处,然后再想办法报信,找人去救王爷。 所以奴才就远远跟在他们身后,看见他们把王爷带进了一个院子。奴才还看见了靖怀王世子。奴才也不敢声张,立刻就跑回去找侍卫,带着王爷的侍卫去了那院子,却不想……” 说到这里,陈公公泣不成声。 “他们……他们……把王爷的侍卫都杀了……全都杀了……奴才不会武功,躲在院子外面才又逃过了一劫,奴才只好东躲西藏,直到知道世子来了随州,又遇着了木甲大人……” 陈公公说完后,放声大哭。 商翟打量着陈公公那又脏又乱的头发,脏污的衣裳,沾满污垢的脸和手,已经相信了七八分。 “你可还记得那院子在何处?”商翟问道。 陈公公立刻回答:“记得!奴才记得!哪怕那院子被烧成灰奴才也会记得!” “那好,你带木甲去,指给他看。”商翟说,随后又看着木甲,“记住,不要打草惊蛇!” “是,主子!”木甲立刻领着陈公公离去。 苍穹的院子里,响彻着一阵阵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声和哀嚎声!所幸的是,院子所处位置极偏, 周围方圆百米并无其他院落,更无其他人家。 而院子里的侍卫和奴仆们似乎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惨叫与哀嚎,没有任何惊惧,所有的人都面色如常。 弄清院子的位置后,木甲没再继续靠近。他带着陈公公正欲离去时,院门打开,两名孔武有力的女侍左右搀扶着一名看上去病弱不堪的女子走了出来。 木甲是习武之人,耳聪目明,立刻抓着陈公公隐身躲避起来,然后,精锐的目光朝向站在院门处的三个人望了过去,顿时瞳孔猛缩! 第392章 斩杀 刚换完脸皮的谢珊被强行带走送上了马车。为了将她彻底掌控,也为了方便传递消息,苍穹让两个受过训练的女侍前去服侍她。 木甲在看见了顾锦行的那张脸后,就像被雷劈了似的,一时竟没有反应过来。 而更让木甲瞠目结舌的是,扶着“顾锦行”的左右两名女侍,一个竟顶着木叶的脸,一个顶着木华的脸。 三个人,无论身材容貌,还是服饰妆容,看上去与真正的顾锦行和木叶、木华竟是一样的,很难看出任何破绽。 如果不是因为木甲敢百分之百地确定木叶和木华不可能出现在随州,尤其顾锦行更不可能从苍穹的宅子里出来,他都险些要以为面前的人真的是准世子妃她们。 再联想到京城里一早传递过来的关于顾锦行被掳走的消息,木甲的心里此时也有了肯定的答案。 作为从商翟的暗卫营里出来的数一数二的高手,木甲见过不少的易容术。他曾经一度跟在真正的顾锦行的身边,也熟悉她的一些细微动作。 因此,木甲仔细观察“顾锦行”,还是发现了 细微处的一些不同。想法被证实之后,木甲也不再犹豫。 他看见“顾锦行”上了马车,迅速把陈公公放在一边,让他赶回去报信,“你给世子说,有人易容成了顾小姐,想必是打算取代顾小姐,让世子立刻派人截下马车。” 随后,木甲留下暗号,远远跟着马车,尾随而去。 马车载着谢珊三人,出了随州城,往京城的方向驶去。待马车行远后,木甲往空中释放出了一颗信号弹。 陈公公被木甲叮嘱一番后,虽不明所以,却也不敢怠慢,连滚带爬回到了府衙。 此时,苍穹正在私宅里会见随州知府杜秋山。杜秋山的夫人乃是靖怀王妃的庶妹,因此,杜秋山实际上是靖怀王的人。 杜秋山在随州做了十余年知府,在靖怀王的支持下,已将随州经营得如同铁桶一般,官场上下都是靖怀王和他的人。 德昭帝在时,朝廷几乎每隔两三年就会向随州发放一次赈灾银,少则十万、二十万,多则三、四十万。 但实际上,这些银两大部分都进了靖怀王的私库,余下的也都被随州官场上下贪墨了。 往年,德昭帝也从未细察,杜秋山等人也没当回事。不料这次成昭帝却派出德王前来监管赈灾银的发放,杜秋山自然慌了,请求靖怀王出手。 这才有了苍穹做局,掳走德王,悉数斩杀德王侍卫之事。 “大公子,商世子奉旨前来必是追查德王下落,咱们扣押着德王到底不是个事儿,该如何应付,还请大公子尽快拿主意。”杜秋山拱手道。 “怕什么,大不直接杀了!”苍穹轻描淡写道。 “万一皇上铁了心要追查……”杜秋山犹疑着问。 “哼,你放心,他连屁股下面的那张龙椅都还没有坐稳,哪里顾得上找你我的麻烦。”苍穹完全没当回事。 “至于商翟……听说他还掌控着欧阳澄溪的半个暗楼……”苍穹的眼里划出一抹狠戾之色,“他还有用,先留着吧,等我把暗楼拿到手再说。” 杜秋山低着头,不敢说话。 苍穹瞟了他一眼,“商翟那边你应当知晓该如何应付,不用我再教你了吧?” “下官不敢!”杜秋山惶恐不已。 商翟因顾锦行被掳之事坐卧难安,听了陈公公的禀告,立刻带着暗卫追了出去。一路上,按着木甲留下的记号来到随州城门,正好看见木甲放出的信号弹。 “主子!有人被易容成了顾小姐和木叶、木华,已经往京城的方向去了。属下猜测顾小姐被掳,定然与此事有关。”木甲一见商翟,立刻上前禀报。 商翟听了,周身迸发出一股“飕飕”的冷气,二话不说,一扯马缰就朝前奔驰而去。木甲等人紧紧在后追赶。 商翟骑着一匹媲美于千里驹的骏马,不多会儿就追上了谢珊等人的马车。 为了把易容后的谢珊顺利送进京城,苍穹还派了几名侍卫跟随。 苍穹的计划是,把谢珊送进京城后,让她取代真正的顾锦行,掌控顾锦行名下的产业,再代替顾锦行嫁给商翟。 这样一来便于打探京城情报,二来便于彻底控制商郡王府,操纵商翟,再利用商翟操纵朝廷。 不能不说苍穹确实算计颇深。只是有些事情和有些人,到底是他难以预料,也无法真正掌控的。 商翟追至马车跟前,不等苍穹的侍卫反应过来,一柄长剑就将几个人头斩落于马下。 随后,商翟一剑挑开车帘,就对上了“顾锦行”、“木叶”、“木华”三张脸。商翟气极,连一句话都不愿意多问,再次挥剑,利落地将三人一剑封喉。 商翟出剑的速度实在太快,谢珊至死都不曾想明白这一切。 商翟犹不甘心,紧接着,用剑将三张被易容的脸划破,直到三张脸血肉模糊,让人再也辨不清模样。 跟着他的一众暗卫早已习惯于他在暴怒之时的疯狂,一个个皆垂手侍立,面无波澜。 木甲在心里“啧啧”几声,暗想,这就是惹到主子的下场!对主子来说,有些原则和底线是坚决不容被挑衅和侵犯的,而顾锦行无疑就是那条红线。 可惜,苍穹不知,还自以为聪明。 商翟原本虽然猜疑德王苍泊是被靖怀王府的人劫走,但是他并没有打算和靖怀王府对上,计划施计逼靖怀王府交人,或者暗中将人救走。 但是,既然苍穹敢算计到顾锦行的头上,商翟也就不打算再给靖怀王府留脸面和后路了。无论是随州官府还是靖怀王府,商翟从未怵过,要搜集他们的罪证也就是分分钟的事情。 “给暗楼发信号,十二个时辰内,把靖怀王府拿下。”商翟向木甲发出了第一道命令。 接着,他向木丁发出了第二条命令,“即刻前往泸州调兵,清肃随州官场。” 泸州、怀州、随州互相毗邻,呈三角之势。但是泸州知府王恩硕为人清正、刚直廉明,屡次拒绝靖怀王的拉拢,一直都是靖怀王府的眼中钉。 幸亏王恩硕出自琅琊王家,与安定侯夫人、秦国公夫人皆沾亲带故,背景势力庞大,根基深厚,靖怀王府的人才不敢轻易动他,得以在靖怀王的眼皮子底下保全性命。 随即,商翟又下了最后一道命令,“ 木丙,速去收集靖怀王府和随州知府的罪证。随州官场上下每一个人的罪证都不要落下。” 商翟下完了三道指令后,带着余下的暗卫回返直奔苍穹的私宅。 \\\\ 第393章 脱险 苍穹尚不知自己的算计已然落空。因他已触及到某人的底线,也即将大祸临头。杜秋山前脚离去,他后脚就跨进内院,召来媚娘侍候。 媚娘本名谢媚,与谢珊同出自谢家。谢媚是谢家二房谢道溪的庶女。谢道庭和谢道溪是亲兄弟。因此,谢珊和谢媚是堂姐妹。 谢媚的相貌虽不及谢珊美艳,但周身上下却有一股我见犹怜的气质,也正是因此才吸引了苍穹。 谢道庭本已奉上谢珊讨好靖怀王府和苍穹,见侄女谢媚也入了苍穹的眼,遂与谢道溪一番商议后,干脆把谢媚也送了出去。 不过,谢珊和谢媚的关系倒是不错,闲着无事时,谢珊将自己从昆山老者那里习得的机巧之术,也教了一些给谢媚,好让她打发时间。 谢媚已经知道了堂姐谢珊被强行换脸之事,心里正惊恐不已,也为堂姐感到担心。就在她不知所措之时,听闻苍穹召唤,只得强打起精神前去侍候。 “媚娘,你那姐姐已经让我打发去了别处,日后爷的身边你就是独一份!”苍穹挑起谢媚的下巴,轻佻地说。 “公子,姐姐她……她可还好?”谢媚到底没能忍住,噙着眼泪问。 苍穹的脸色瞬息间就冷了下去。他抡起巴掌,狠狠扇在谢媚的脸上,“贱人,给脸不要脸!记住,爷让谢珊过好日子去了,日后不许再提她,否则爷弄死你!” 苍穹狠戾地说完,粗鲁地扯下谢媚的衣衫。 商翟一行人下了马,提起轻功,隐匿行踪来到苍穹的私宅外,并迅速将这座“孤僻”的宅邸围了起来。 商翟率先从墙上翻身而入,其身后的暗卫紧紧跟上。动静很快引来宅子里的奴仆和苍穹的侍卫。但是商翟和他的暗卫速度太快,手起刀落均是一刀致命,刀刀封喉。 苍穹还沉沦在欲望之中,丝毫没有察觉到外面的动静和逼近的危险,直到商翟带人破门而入。暗卫上前,一把将赤身裸体的苍穹从床上揪起来,扔到地上。 苍穹正欲反抗,商翟抬起脚一下就踢中了他的膝盖。商翟的这一脚含了八九分的内力,因而苍穹的膝盖骨当即就碎了。 不等苍穹从剧烈的疼痛中缓过劲来,商翟就让人封了他的嘴,将他的手脚捆绑起来拖了下去。 “主子,后院里发现一个地牢!”暗卫前来禀报。 商翟并不意外,他在暗卫的带领下来到地牢前。看着地面上黑黑的洞口,正欲探身下去,却被暗卫拦下:“主子,让属下先进去!” 暗卫说完,抢先进了地洞。商翟跟在后面,沿着石阶下到深处,又经过几条曲曲弯弯的地道,最后来到一间明亮的暗室前。 暗室的门敞开着,壁上嵌着硕大的夜明珠。德王苍泊佝偻着身子躺在地上,脸上已经瘦得脱了相。 “殿下!”商翟上前,蹲下身,轻轻唤了一声。 德王睁开闭着的眼睛,看见面前这张熟悉的脸,一时有些愣怔。他有些不敢相信,生怕是幻觉。 直到商翟又唤了一声,“殿下,你可还好?能站起来吗?” 德王瞬间激动得眼泪都出来了。他一下坐起来,紧紧抓住商翟的手,哽咽着:“还好……还好……还好你来了……本王还以为再也不能活着出去了……” 德王苍泊被救出来的当晚,木丁带着从泸州借调过来的官兵,围了随州知府的府邸,杜秋山和随州自上而下的一干官员,全部被锁拿入狱,只待一个个审讯定罪。 同时,在怀州,木甲带着暗楼的人也团团围住了靖怀王府。 木丙已经将靖怀王和随州上下官员的界证收集齐全,商翟命人加急送回朝廷。 满怀雄心壮志撤藩的成昭帝正愁抓不到靖怀王的把柄,没想到商翟一下就给他献上了这样一份大礼。 靖怀王多年与怀州、随州的大小官员勾连,结党营私,荒报灾情,贪墨上百万两赈灾银两,养私军,铸造兵器,罪责难逃,撤亲王封号,贬为庶民,收回封地,一应财产没收。 靖怀王世子苍穹与其父狼狈为奸,私自陷害绑架当朝亲王,草菅人命,赐死。 随州知府杜秋山助纣为虐,贪墨灾银,结党营私,革职流放,抄没家产。 随州所有大大小小的官员,皆按罪情轻重,给予不同处罚。 接着,在商翟的建议下,成昭帝下旨将怀州、随州、泸州三州合并为郡,设立泸州郡,原泸州知府王恩硕任泸州郡郡守。 怀州谢家,家主谢道庭有一妻两妾。谢珊便是其妾室王姨娘所出。靖怀王也有一个姓王的侍妾,与谢家的王姨娘乃是一母同胞的姐妹。商穹便是这个姓王的侍妾所出。 商穹被记到靖怀王妃名下成为嫡子后,谢家为了攀附王府,遂将谢珊也记到了谢夫人的名下,谢珊成为谢家嫡女。 短短数日,一切尘埃落定。 顾锦行被掳走后,黑衣人将她带到一座荒废的宅子里藏起来,准备听指令行事。 木叶、木华和两名侍卫寻找无果,直到木乙赶到。几人在经过又一轮地毯式的搜寻之后,才在顾锦行失踪之地不远处的深草丛中,发现了一些不明显的线索。 循着线索,木叶、木华等人才终于找到了顾锦行。而这时,因为靖怀王、苍穹和随州一干官员的落马,一直看守顾锦行的黑衣人也已经离开。 在木叶和木华找来时,顾锦行已经饿了整整两日,浑身有气无力。 “小姐,你受苦了!”木叶和木华心疼地扶扶起她,搀扶着她走出荒败的院落,上了马车。 第394章 买田庄、送 礼 马车把顾锦行送到了庄子上。秦嬷嬷、香兰,还有一名专程从城里济世堂请来的大夫,已经在庄子里面等候着了。 “大夫,快给我们小姐看看!”木叶和木华把顾锦行扶进房里,木叶焦急地说。 趁着大夫上前给顾锦行把脉的功夫,木华对香兰道:“小姐怕是早已饿坏了,快去给小姐熬些米粥,一定要熬得烂烂的,好消化。” 香兰红着眼睛点头,立刻就转身往厨房去。 大夫把完脉后,起身说:“无碍,小姐只是有两日未进食,暂时有些虚弱,又受了些惊吓,我开一张安神的方子,喝上三日就好。另外这两日最好只喝粥,吃食尽量清淡,软糯,过两日后再逐渐进食荤腥之物,” 木叶等人听了,这才松了一口气。秦嬷嬷立刻让人伺候着大夫写了方子,让人去抓药,然后给大夫拿了诊金,又安排马车送大夫回城。 顾安鸿和顾安飞兄弟因为听说顾锦行被人掳走,也无心读书,若不是有秦嬷嬷、香兰和曹先生劝着,只怕早跑出庄子去寻顾锦行了。 两兄弟担心长姐安危,连续数日寝食难安,眼下都出现了浓浓的黑眼圈。早晨实在困倦至极,才在秦嬷嬷和香兰的劝说下睡了一觉。 刚一醒过来,就听伺候的小厮说顾锦行已经被救下,安全回到了庄子,立刻就趿上鞋子跑了过来。 顾锦行刚刚被香兰伺候着喝下小半碗粥,正靠在迎枕上休息。看见顾安鸿和顾安飞风风火火地跑进来,还没来得及出声招呼,两兄弟就扑到了她的身上。 “大姐,太好了,你终于回来了!你知不知道这些天我们有多担心你!”顾安鸿红着眼睛说。 “姐,那伙贼人有没有欺负你?不怕,若是他们欺负了你,你告诉我,我去教训他们!”顾安飞挥舞着拳头。 听见两个弟弟的话,顾锦行心中的委屈再也忍不住、藏不住,不争气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旋即放声大哭。 在她被黑衣人强行劫走的那刻,没有人知道她心中那如滔天洪水一般的惶恐与害怕。 她被黑衣人扔在荒僻的房间里关了整整四日。在头两日,他们每日只扔给她两个窝窝头和一些水。她虽然勉强吃完,可是肚子却饿得很难受。 在她强作镇静应对黑衣人时,没有人知道,那两日她有多么的无助。她生怕自己再也见不着两个弟弟,见不到一直爱她、护她的亲人。 到了第三日,她一整天都没有吃东西,装在破碗里的水也喝完了,到这时,她才察觉到不知出了何事,看守她的黑衣人竟都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她的心里燃起了希望,也想要尽快离开。因为她知道,木叶、木华他们一定会在四处寻找她。可是,她刚走了几步,就没有力气了,因为她被饿得饥肠辘辘,被饿得浑身脱力。 在第四日,她已经饿得头晕眼花。就连一口水也喝不着。在那一刻,没有人知道她的心里有多么的绝望。好在,木叶、木华他们最终找来了…… 顾锦行哭得稀里哗啦。 从她的灵魂穿越进这具身体,在这十年里,她还从未这样痛快地哭过。就连黄氏当年去世,她纵然心里哀伤难过,却也故作大人模样隐忍着,除了流泪,还一次都没大哭过。 顾锦行这一哭,满屋的人都慌了神。顾安鸿和顾安飞看见她哭,也跟着放声哭起来。一时之间,整个庄子里全是哭声。 过了半晌,秦嬷嬷上前劝道,“小姐,快莫要哭了,你这一哭,公子们也跟着哭,老奴的这颗心啊,都要碎了!” 秦嬷嬷说着,自己也忍不住流下眼泪。她拿起绢帕,替顾锦行擦了擦眼睛,“小姐能齐齐整整回来就是天大的喜事!这是老天开眼,夫人在天上保偌小姐!” 提起黄氏,秦嬷嬷的心里又是一阵难过,哽咽着:“小姐经此磨难,日后必定平顺!富贵日子还在后头呢!” 顾锦行听了秦嬷嬷的劝,慢慢止住了哭声。顾安鸿和顾安飞的情绪也稳定下来。 十日之后,商翟领着暗卫护送德王回到了京城。进宫向成昭帝复命之后,他就打发木甲回郡王府报平安,自己则骑马去了顾锦行在京郊上的庄子。 顾锦行休养了两日后,就带着木叶和木华去买下了秦嬷嬷和香兰告诉她的附近的庄子,并把新买的庄子直接过户到了顾安鸿和顾安飞的名下。 随后,顾锦行继续留在庄子上处理一些事情。如今,她买下来的那些田庄,除了用来种花,提供制作香露、香粉、香脂和花茶的原料,也种粮食、酿酒、养家禽。 顾锦行还买了一些山头种果树。如今,她的名下已经有了五六个果园。每年收获的水果除了售卖,也用来制作各种果酱、罐头。 继锦味轩、什锦卤味坊、珍味楼之后,顾锦行又开了一家专卖水果、水果罐头和果酱、蜜饯的铺子,取名为“果味坊”。 水果罐头和果酱、蜜饯都很受欢迎,尤其大户人家的后宅女眷对这几样吃食爱不释手。 但凡京中的人家,不管是办茶会、花会、诗会,还是在家中待客,罐头和蜜饯都是必不可少的,走亲访友也是必备的礼品。 而且罐头、蜜饯和果酱不只是在京中热销,还源源不断地出现在了其他各地的分店中。 商翟来到庄子上时,顾锦行正在指挥着香兰等人把几大筐新鲜的水果蔬菜,以及十来坛新酿的酒,还有二三十瓶做好的罐头、果酱搬上了板车。 “先送去如意园,让宁香带着人把这些东西都分出来,再给安定侯府、都军侯府、容秀郡主府、明家和姨母那边都送些过去。”顾锦行吩咐道。 接着,顾锦行想了想,又说:“还有商郡王府和容华郡主府也送一份。” 容华郡主是商郡王的胞妹,容秀郡主的胞姐。 顾锦行同容华郡主府并无往来,但她已是商翟的准未婚妻,即将嫁入郡王府的世子妃,给郡王府和容秀郡主府送东西,到底不好落下容华郡主府。 顾锦行的话音刚落下,商翟就大踏步地走了进来。他在院外就听见了顾锦行说的话,因此含笑看着她,“难为你想得周全!姑母定会高兴。” 顾锦行没提防是他,略微有些愣神,耳根一下红起来。香兰等人见状,一边捂嘴偷笑,一边迅速清场,把空间留给二人。 注意到丫鬟们挤眉弄眼的神色,顾锦行一时有些窘。她嗔怪地看了商翟一眼,“你怎么来了?” 商翟心情极好,也顾不得男女大防,拉起她的手,“我担心你,来瞧你一眼!” 第395章 送嫁 转眼就到了顾锦行和商翟成亲之日。 顾锦行在大婚的头一日回到了顾宅,在顾宅里住了一宿,但也没有睡几个时辰,因为她早早地就被宁香、木叶、木华等人叫醒,然后被丫鬟们服侍着泡花瓣浴,换衣、梳妆。 当然,顾宅的里里外外也被装饰一新。顾之衍和刘氏经过了严钰的那一番警告和嫁妆风波之后,也彻底老实下来,不敢再作妖。 只要二人老老实实不作妖,不给自己添堵,顾锦行也不会为难他们,也不会吝啬钱财,因为不管怎么说,顾之衍都是原身的亲生父亲。 对于顾之衍和刘氏的家底,顾锦行的心里也是有数的,并不指望他们会给她嫁妆或者添妆,反而大大方方地让人取了一千两银子给他们。 顾锦行穿着祖父的姨娘肖姨奶奶亲手给她绣的大红色的嫁衣,嫁衣上的孔雀、芍药、鸳鸯、莲花图案全是用金银线绣制而成,既耀眼喜庆又不失端庄华贵。 给顾锦行梳头的是翰林院大学士苏泽明之妻苏夫人。苏泽明是德昭帝继位之初的状元,两朝老臣。苏夫人也出身于世家。 苏大人和苏夫人不仅儿女双全,而且夫妻恩爱。而且苏大人始终只有苏夫人一妻,不曾纳过妾。 因苏大人和严允正交好,苏夫人与严二夫人时常有往来。所以,顾锦行成亲,严二夫人才亲自请了苏夫人做全福夫人。 苏夫人慈爱地看着铜镜中的女孩,接过嬷嬷手中的玉梳,“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 严二夫人站在旁边看着,早已眼泪花花。这么多年,她早已把顾锦行看作亲生女儿一般。顾锦行出嫁,她就像是在嫁自己的女儿,如何不伤感。 因为顾宅狭小,前来送嫁的人把顾锦行暂住的房间和整个院子挤得满满当当。严二夫人与两个儿媳,顾家三房陈氏也带着两个儿媳。 另外还有肖姨奶奶、顾秀、顾丽、顾珠、严?、严宝珠、商婉清,就连木青和木凤也来了。顾安鸿和顾安飞也在这里守着长姐出嫁。 安定侯夫人明氏、都军侯夫人晏氏、明家大夫人、容秀郡主等,都接了郡王府的帖子,直接去了郡王府。 如意园里也开了流水席。严二夫人、陈氏她们送完嫁后,都会去如意园中吃宴席。 顾昑也在。因为顾安鸿和顾安飞年纪太小,都没法背着顾锦行上轿。所以大家一致商议之后,决定由三房的堂兄顾昑行兄长之责,把顾锦行背上花轿。 秦嬷嬷、香兰、锦瑟、锦芳、柳枝等人都给顾锦行添了妆。 秦嬷嬷把当年黄氏曾经赏给她的一支金钗和一只玉镯又送给了顾锦行。顾锦行本来不想要,奈何秦嬷嬷坚持要给,顾锦行只得收下,想着再以别的方式补贴给秦嬷嬷。 香兰、锦瑟、锦芳、柳枝等人各给顾锦行做了两身衣裳和靯袜。 商郡王府娶媳,在前一日就已经惊动了整个京城。 因为顾锦行的嫁妆都要提前送去郡王府。浩浩荡荡的一百二十八抬嫁壮,全部扎着醒目的红绸,由统一着装的安定侯府侍卫抬着,如一条长龙绕行了大半个京城。 说到抬嫁妆的侯府侍卫,顾锦行不只是感谢安定侯府,也感激淑太妃。 因为商翟把德王从靖怀王世子苍穹的手中救了出来,并护送回京,淑太妃感激不已,不仅往郡王府送去了厚礼,还对商翟的亲事也上了心。 她见顾锦行是严二夫人的侄女,在安定侯府也住过几年,如今虽说严家二房已经分出了侯府,但是顾锦行同侯府的情分还在。 而顾锦行又在和明家合作,侯夫人明氏在锦华书局中还占着股份。 淑太妃就想着干脆同时卖商郡王府和顾锦行一个人情,通过严老夫人,让侯爷严允鹤发了话,出人帮忙抬嫁妆。 在这一百二十八抬嫁妆中,既有顾锦行自己的田宅、铺子,也有严二夫人和顾家三房给她的一些东西。 顾秀和顾丽替她做的四季衣裳、被褥、纱账也装了满满十抬,还有严钰、严京等人给她的古籍善本、书画古董等东西。 在顾锦行成亲的前十日,欧阳澄溪也让手下的大管事送来了十余箱从海外舶来的各种琉璃的碗、碟、花瓶、地毯、西洋画、镜子、屏风等等。 总之,顾锦行的嫁妆不输给任何一个世家贵女,就算是公主出嫁的风头恐怕也不过如此。 有人羡慕,也有人眼红、嫉恨,比如章佳慧、陆氏、严婳,不过暂且按下不表。 送嫁的吉时已到,一袭大红喜服的商翟已经骑马抵达了顾宅。商婉清、严宝珠、木叶、木华、宁香等人假意拦了一下门,讨要了红封,就放了新郎进来。 商翟牵着顾锦行的手,按着成亲的流程,在已逝的顾老太爷、顾老夫人和黄氏的灵牌前上了香,拜别了顾之衍和刘氏,然后顾锦行由顾昑背着出门上了花轿。 随后,接亲的队伍抬起花轿,吹锣打鼓,又一路浩浩荡荡地朝着郡王府行去。 郡王府张灯结彩,宾客中有容华郡主、容秀郡主和她们的驸马及子女,还有安定侯夫妇、都军侯夫妇、益亲王夫妇、礼国公夫妇、秦国公夫妇等。诸葛家、欧阳家、明家等在京中的世家也来了人。 商郡王和商郡王妃穿着喜庆的服饰坐在主位上,神态自若地接受宾客们的祝福。众人都在耐心等待迎亲的队伍回来。 第396章 迎亲 宾客席上,秦国公夫人、礼国公夫人等人正在窃窃私语。 “记得我幼时,顾老太爷还在,那时的顾家虽然没有鲜花着锦、烈火烹汕,却也是大世家,未曾想短短数十年,尚不足百年,竟分崩离析,如今的长房连座像样的宅子也没有。” 礼国公夫人唏嘘不已。她年逾六十,亲眼看着顾家被从世家大族中被除名,见证了顾家的殒落。 “那可不!我幼时有一回随家母去顾家赴宴,我记得那时的顾家,仅厨子就有十来人。”陈国侯夫人接话道。 “当时,我还吃过的一道名为‘云丝酥卷’的点心,那美味我至今记忆犹新,听说做那道点心的厨子是从宫中御膳房出来的,是顾家高价聘去的。” “所以啊,一个家族的传承,还得靠子孙争气!子孙若是不争气,哪怕再大再厚实的家业,败落也在顷刻间!”虢国公夫人感慨道。 这时,秦国公夫人朝商郡王妃那边看了两眼,往虢国公夫人、礼国公夫人她们跟前凑了凑,低声道: “听说顾家女的嫁妆足足有一百二十八抬,每一抬都塞得满满当当的,还全是她自己置办的。你们说,她有那么多钱财,怎么连一座像样的宅子都舍不得给顾大爷置办?” “是呀,且不说她孝不孝,一个女子,整日像男人一样经商,抛头露面的,实在有伤风化,也不知商郡王府怎么会挑这样一个儿媳!” 除虢国公夫人外,旁边的其余几位夫人随声附和。 这几位都曾经想要攀附商郡王府,巴望着要把自家女儿嫁给商翟,却愿望落空。如今见商翟竟然迎娶的是早已不在世家之列的顾家之女,心中自然不得劲,说话也带着酸劲。 因为离得不远,都军侯夫人晏氏和安定侯夫人明氏把她们说的话都听得一清二楚。明氏面色一沉,冷笑道: “顾大爷岂配为人父!他那原配夫人还给他生过一对双胞胎,可自打生母去世,几个孩子就寄居在我侯府。说起来,从顾宅到侯府,坐马车也不过三柱香的距离,可是顾大爷何曾探望过孩子?更莫要说给银子!遇着这样的生父,也着实可怜!” “可不就是这样!”都军侯夫人晏氏接过话,“可怜锦行这丫头,小小年纪为了养活自己和两个弟弟,才不得不去经商。但凡她有个靠得住的父亲,也是家中娇养的女儿,又哪里需要抛头露面。” 在高门贵圈中处处都是有心人。何况商郡王府安排伺候宾客们的丫鬟下仆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一个个都耳聪目明,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在第一时间报到主家面前。 因此,这边的争论立刻就被传到了容秀郡主的耳里。 容秀郡主的女儿严宝珠虽是德昭帝亲封的郡主,但其实她在高门贵女圈中的朋友并不多,交心的更没几个,顾锦行是难得和她投缘的人。 因此,容秀郡主对顾锦行也有了维护之心。她朝周围的世家夫人和朝臣夫人们扫了一眼,朗声道: “有些人,自己吃不着葡萄就说葡萄是酸的!依本郡主看,翟儿和顾丫头甚是般配,他们的亲事乃天作地合,我这个做姑母的很是喜欢!” 听了容秀郡主这席话,先前有意无意诋毁顾锦行的几位夫人,都悻悻闭了嘴。 秦国公夫人起身朝明氏走去,“大姐,我……” 但是,因着她的那些话,明氏却恼了她,并不搭理。立在明氏身后,迎着众人看笑话般的目光,秦国公夫人很是尴尬。 好在容华郡主适时出来打圆场,她看着秦国公夫人道:“你这耳坠的样式倒是新颖,是在霓裳阁打的,还是在玲珑阁打的?” 容华郡主递了台阶,秦国公夫人也顺坡下驴,“这是霓裳阁的新样子,与我戴的这只镯子是一套。” 秦国公夫人边说边亮出了手腕。耳坠和手镯都是用上好的玉石制成的,价值不菲,惹得大家又是一番或真心或假意的吹捧、赞叹。 这时,接亲的队伍已经回来了。花轿在郡王府的正门前落下,商翟下了马,掀起轿帘,将一只手伸向顾锦行。 “锦儿,把手给我。” 顾锦行盖着盖头,看不见外面的情形。她的心里正紧张着,听见商翟的声音,这才放松下来。 她依言伸出手去。商翟握住她的手,牵着她下了轿,迈过火盆,一步步走向喜堂。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由于成昭帝的授意,主持婚礼的是礼部官员,这也是成昭帝向商郡王府示好,以示对郡王府的恩宠。 虽然,想到自己曾经也打过顾锦行的主意,以及顾锦行对他的拒绝,成昭帝的心里是有些膈应和意难平的。不过,帝王的私心,终究不及帝位和天下社稷重要。所以,成昭帝想想也就释然了。 拜完堂后,顾锦行就被送进洞房。商翟接过喜婆递过来的秤杆,挑下顾锦行的盖头。随后,两人喝了合卺酒。商翟便去陪客人,留下顾锦行在洞房里。 这时,陈嬷嬷带着四个丫鬟上前一溜儿排开,向顾锦行叩行跪拜礼。 “世子妃,王妃命老奴过来伺候你。这四个丫鬟也是王妃亲自调教出来的,日后供世子妃差遣。”陈嬷嬷说。 “陈嬷嬷快起!”顾锦行忙说,并亲自把陈嬷嬷扶了起来。她知道这位陈嬷嬷是打小就伺候在商郡王妃身边的老人,对商郡王妃很忠心。 在成亲之前,顾锦行做足了功课,把商郡王府的主子和重要的下仆都做了一番了解,知道商郡王妃把陈嬷嬷给她只是想帮她而已,并不是为了钳制和监视她。 因此,顾锦行也愿意给陈嬷嬷一份体面和尊重。 接着,四个丫鬟挨个儿介绍自己。 “奴婢环雨,擅长厨艺,会做点心,请世子妃随时差遣!” “奴婢环风,擅长针线,请世子妃随时差遣!” “奴婢环云,擅长术算,会看账、打算盘,请世子妃随时差遣!” “奴婢环雪,会一点儿医术,请世子妃随时差遣!” 顾锦行暗暗点头。商郡王妃给她的这几个丫鬟都是用了一番心思的,既能妥善照顾她的饮食起居,也能替她理一些事。 “都起来吧!这是我身边的木叶和木华。日后,你们各司其职就好。”顾锦行温和地说。 “谨遵世子妃吩咐!” 第397章 洞房 商郡王府的这场婚宴一直持续到了后半夜。顾锦行在环风、环雪的服侍下,脱下了繁琐沉重的凤冠霞帔,换上了轻便宽松的大红色襦裙。 环雨端着一盘吃食进来:一碗热腾腾的鸡丝阳春面,一盅燕窝羹,四碟点心。 环雨将它们一一摆放在桌上,对顾锦行说:“世子妃,奴婢刚才去外面看了一眼,世子爷还在与客人们吃酒,您先吃点东西垫垫吧。” 听了环雨的话,闻着鸡丝面的香气,顾锦行也感觉到自己饿了,遂点点头,起身走到桌前拿起筷子。 吃完阳春面和燕窝后,顾锦行就饱了,便让几个丫鬟把点心拿去分了。 又等了大约半刻钟,商翟仍未回来,顾锦行已经困了,便和衣侧身躺在床上,打算小憩一会儿,不料一沾床就睡着了。 木叶、木华见了,也不忍心叫醒她。 环风铺开大红色的锦被轻轻盖在她身上,说:“世子可能还在吃酒,让世子妃先睡一会儿。” 然后,几人轻手轻脚退出了洞房。 顾锦行又开始做梦了。她还是梦见了自己的前世:一栋栋高楼、一间间写字间,宽宽的公路,现代化的电子广告牌……一切都如同浮光掠影一样在她脑海里涌现。 接着,她似乎又飞回到了前世的那个家,看见了前世的妈妈和弟弟,也不知道他们过得好不好。但是她要告诉他们,她在如今这个世界里过得很好,让他们不要为她担心。 …… 顾锦行突然惊醒,感觉到自己的双颊湿漉漉的。她伸手一摸,竟不知何时流了满脸的眼泪。忽然,温润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锦儿,你可是不愿嫁我?” 顾锦行一惊,抬头就看见商翟那张清绝冷俊,仿佛要颠倒众生的脸。 “不,我不是……”顾锦行心里一慌,竟不知该如何解释。 商翟侧身坐到床榻边上,伸手扶着她的双肩,“锦儿,那你为何要哭?” 顾锦行的大脑一时有些空白,怔怔地看着商翟。 商翟抬起手,替她擦了擦面颊上的泪水,“锦儿,我看见你伤心了!今日是我们大喜的日子,你能告诉我为何伤心吗?” 商翟温存的话语,像一泓清泉从她的心中淌过。顾锦行平静下来。她缓缓地摇着头,“我没有不愿意嫁给你,相反,我很愿意做你的妻子,我很高兴。我只是想起了我娘……” 顾锦行垂下头,不敢看商翟的眼睛。她撒了一个小小的谎,因为她还无法把自己是从异世穿越而来的这件事情告诉给他。 不过商翟相信了。他温柔地把她搂进自己的怀里,让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肩上, “是啊,要是岳母知道你嫁给了我,她一定很高兴……锦儿,等回门那日,咱们给岳母上香、烧纸!” 商翟在心里叹息着。他的姑娘小小年纪就失去了母亲,受了不少的苦,受了不少的委屈。不过从现在开始,她已是他的妻。他自会护她周全,爱她、怜她,让她往后的日子喜乐无忧。 顾锦行趴在他的怀里,听着他那让人窝心的话,彻底安心下来,无比甜蜜、幸福。 “锦儿,春宵一刻值千金,我们睡吧!” 商翟低下头,灼热的吻一下下落在她的眼睑上、面颊上、脖子上,一下又一下,由慢到快,从轻到重…… 洞房的门外,木华、环雪等人听见从屋子里面传出来的不可言说的声音,一个个面红耳赤。陈嬷嬷轻轻地咳嗽了两声,留下环雨和木叶守夜,自己带着木华、环雪她们离去。 顾锦行是穿越过来的人,虽然在前一世里未曾结过婚,但是对于男女之事并不扭捏。商翟大她十余岁,也自多了些成熟稳重。 因此,在经过了最初的不适之后,二人很快就双双沉浸在鱼水之欢中,这一夜竟叫了四、五次水,直到天将破晓之时,顾锦行才枕着商翟的手臂沉沉睡去。 陈嬷嬷一大早就去了月华院。商郡王妃看着她说,“日后你就跟着世子妃,她就是你的主子,我这里不必再来。” 陈嬷嬷朝商郡王妃跪下,“老奴明白!请王妃放心,老奴必定全心全意侍奉世子妃,护好世子妃!老奴今日来,是想再给王妃磕几个头。” 陈嬷嬷说完,就双手伏地,朝着商郡王妃,“砰砰砰”地磕了几个响头。 商郡王妃伸手扶起她,“嬷嬷,郡王府里虽说人口简单,却也不乏作妖作怪的。锦行进府,我打算过了一阵子就把王府中馈交给她。但她没有家世,根基也浅,我担心她镇不住,你要提点着她。” “老奴明白!老奴全都明白!请王妃放心,老奴定然不会让人欺负了世子妃!”陈嬷嬷哽咽着。 商郡王妃也有些难受,又说:“陈嬷嬷,你跟了我大半生,你我的主仆情份一直都在,日后若是锦行待你不好,委屈了你,你回来就是!” 陈嬷嬷立刻道:“请王妃宽心!世子妃通透玲珑,慧质兰心,性情又宽厚,必定不会委屈老奴!” 听了陈嬷嬷的话,商郡王妃感到很欣慰,“那就好!那样我才能把翟儿和王府放心交给她!对了,昨夜如何?你且同我说说。” 陈嬷嬷一下就红了脸,忍不住笑道,“王妃放心,世子和世子妃好着呢,就连老奴听了都不好意思……” 听陈嬷嬷描述一番,商郡王妃也不由自主地笑了,“两个孩子情投意合就好!哎,也算是好事多磨,苦尽甘来,幸好没能拆散他们!” 陈嬷嬷眼珠子咕噜噜一转,“王妃,老奴斗胆猜测,恐怕要不了一年,咱们王府又得添喜事,您就等着抱小世子吧!” “哈哈哈——”商郡王妃开怀大笑。 第398章 敬茶 商翟醒来时,顾锦行仍在睡。他担心惊扰了她,也没起身,只是略微动了动身子,然后把她的头微微抬了一下,将已经僵硬发麻的手臂从她的脖颈下轻轻地抽出来。 然后,他侧着身子,细细地看着她。精致的眉眼、红唇,吹弹可破的肌肤,越看越喜欢,商翟没能忍住,低头在她的脸上轻轻吻了一下。 正在睡梦中的顾锦行突然睁开双眼,正好对上男人那张棱角分明的俊颜。 “醒了?”商翟噙着笑意问她。 “嗯,现在什么时辰了?”顾锦行还有些困倦,声音听起来慵慵懒懒的,像猫一样,仿佛轻飘飘的羽毛落在他的心里。 看着顾锦行那副又纯又欲的模样,商翟的心里就像被挠了痒痒一样,欲火“腾”的一下又窜了起来,他再度翻身压在顾锦行的身上。 想到与商翟的一夜缠绵,做下的那些不可言说的事情,顾锦行就感觉自己的脸烧得不行。商翟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仿佛怎么也看不够的样子。 他的吻星星点点地落在她的唇上、眉眼上。他咬着她的耳垂呢喃着,“锦儿,为夫还想要!” 顾锦行本想伸手推开他,可是当他的牙齿咬上她的耳垂时,浑身顿时就像触电似的,猛然颤栗一下,随后身子就像化成了一汪水,软得任予任求。 看见她的反应,商翟愉悦地勾起唇,加大了力度。两人又是一番凤倒鸾颠。直到约摸半个时辰后,商翟才大汗淋漓地坐了起来。 顾锦行的脸已经羞得不能再红。等到商翟从她身上下去后,她立刻把自己全身裹进被子里。商翟低低笑了两声,将被子掀开一角,帮她把脑袋露出来。 然后,他又低头吻了吻她的脸颊,“小傻瓜,别把自己捂坏了!你我已是夫妻,敦伦乃人之常情,有啥害羞的!” 听他这么一说,顾锦行更恼了。她伸出手,抄起床上的一个软垫就朝他砸过去。商翟接住垫子,按住她的双手,又是一番疾风骤雨似的狂吻。 两人继续打闹了一番,顾锦行从床上爬起来,“别闹了,快些,咱们还得去给父王、母妃请安!” 商翟靠在床头,伸手一捞,将她搂进自己怀里,“不急,再躺会儿。” 又任由他抱了半晌后,顾锦行说什么也要起来了。商翟这才放开她,自己也披衣从床上起身。 环雨和木叶在洞房外守了一夜,黎明的时候,两人回去休息,换环风、环云、环雪、木华过来伺候。 环风等人在屋子外面听见从屋内传出的动静后,知道主子们已经起了,立刻进去伺候。 顾锦行沐浴后,换上了一套茜红色的云锦广袖马面裙,裙身上绣着石榴花图案。环风替她梳头,盘起了发髻,戴上了与衣裳相配的头饰和耳饰。 商翟也沐浴换衣,顾锦行亲自帮他穿上一件崭新的宝蓝色云锦长袍,衣裳下摆和袖摆处绣着云纹翠竹,又束上一条同色的腰带,腰带上也绣满云纹,最后在腰间挂上一枚玉佩。 这时,陈嬷嬷已经带着环云和环雪布好了早膳。早膳有皮蛋瘦肉粥、水晶小笼包、奶香小馒头、葱香小花卷、蟹黄酥、芙蓉蛋羹,另外还有两盅燕窝。 看着这一桌有些眼熟的早膳,顾锦行不免诧异,不过没等她开口询问,陈嬷嬷就作出了解释。 “皮蛋瘦肉粥、水晶包、奶香馒头和小花卷都是郡王妃特地吩咐厨房按照世子妃的口味准备的。蟹黄酥和芙蓉蛋羹是老奴自己琢磨着为世子妃点的。 郡王妃还叮嘱每日要给世子和世子妃蒸一盅燕窝。世子妃尝尝,若是不合口味,老奴再去让厨房改进。” 陈嬷嬷一边说,一边先把燕窝端到顾锦行面前;然后,她拿起一把银汤勺,给顾锦行盛了一碗粥;接着,她又拿起公筷,往顾锦行面前的空碟里分别挟了一个水晶包和一个蟹黄酥。 顾锦行先把燕窝吃了,随后喝了两口粥,再拿着银筷分别挟起水晶包和蟹黄酥,咬在口里细细品尝。 吃完后,顾锦行放下筷子,笑着对陈嬷嬷说,“嬷嬷,味道好极了,我很喜欢。” 陈嬷嬷听了心花怒放。这时,商翟挟起一个小花卷和一个小馒头放进她的碟子里,“喜欢就多吃点,再尝尝这个!” 顾锦行其实已经吃得差不多了。但她不忍拂了商翟的面子,于是又拿起筷子,将花卷和馒头各吃了两口。 用完了早膳,漱了口,重新整理了一下仪容,商翟才牵着顾锦行的手往玉麟堂走去。 郡王府的玉麟堂是阖府议事的场所。平素商郡王见重要的朝臣与慕僚,见商家族老,决断家族大事,也都是在玉麟堂。 今日是新妇顾锦行敬茶的日子。因她是世子妃,更是郡王府未来的女主人,为了给她一份体面,表示对她的看重,就把敬茶仪式安排在了玉麟堂。 商郡王府人口简单。商郡王也就一妻一妾。唯一的嫡子是商翟,其余两个都是庶子。庶长子商焦娶的是工部员外郎孔凡成的嫡女孔采芜。 工部员外郎是从五品的官职。孔凡成出生寒门,是靠读书和科举才走上的仕途,并娶了翰林院学士宗昊的庶女为妻。 但他为人迂腐,不善钻营,后来也是在岳丈的提携下,才在工部堪堪混了一个从五品的官职。 因为商焦年长商翟八岁。商郡王重嫡庶,担心养大了庶长子的野心,反而威胁到嫡子的地位,造成兄弟阋墙的局面,遂在商焦议亲之时,只在低门中相看,最后替他选了孔家庶女。 庶三子商作的年纪与商翟相差无几,早两年娶妻,迎娶的是太医院医正刘太医的嫡幺女。 当商翟和顾锦行来到玉麟堂时,看见除了商郡王和郡王妃,商翟的祖父也坐在了主位上。 驸马爷商世骁在昭阳长公主去世之后,不堪忍受长公主府中的冷清寂寞,被商郡王接到郡王府中养老。因不喜被人称作驸马爷,遂阖府上下都称他老太爷。 在商郡王和郡王妃的下侧各有一个空位,显然是留给商翟和顾锦行的。 再下方,依次坐着商焦和大奶奶孔氏、商作和三奶奶刘氏。 郡王妃的身侧站着安嬷嬷。安嬷嬷和陈嬷嬷一样,也是打小伺候在郡王妃的身边,作为陪嫁来到郡王府。 安嬷嬷主要替郡王妃打理其名下的嫁妆产业。 郡王妃念旧,她把陈嬷嬷给了顾锦行后,就让安嬷嬷的儿媳接手打理自己的嫁妆产业,安嬷嬷则被叫回来跟在她身边。 安嬷嬷看见商翟和顾锦行走进来,立刻把早已备好的软垫铺在地上。然后,她端起已放了片刻的茶水准备递给顾锦行。茶杯里面的水既不烫也不凉,温度刚刚好。 顾锦行先和商翟一起跪拜了商老太爷,又跪拜了商郡王和郡王妃。顾锦行从陈嬷嬷的手中接过准备好的礼物捧上前来,商老太爷、郡王和郡王妃各一套衣裳和一双鞋。 然后,顾锦行接过安嬷嬷递过来的茶,先敬老太爷。 “祖父,请喝茶!”顾锦行跪下,双手捧着茶杯高高举起。 看着孙媳妇,商世骁心情极好,干脆利落地接过茶一饮而尽,给了一个大红包。 顾锦行接过第二杯茶,敬给商郡王。商郡王也给了一个大红包。 第三杯茶敬给郡王妃。“母亲,请喝茶!”顾锦行高举茶杯。 郡王妃乐呵呵地接过茶,不仅给了一个厚厚的红封,还给了一套精致的头面,又从自己的手腕上取下一只成色极佳,极为珍贵罕有的玉镯套在顾锦行的手腕上。 第399章 见面礼 给长辈敬完了茶,顾锦行分别与商焦、商作、孔氏、刘氏见礼。 商焦虽然年长,但论身份不及嫡出的商翟,孔氏的身份自然也比不上世子妃顾锦行。因此,顾锦行只对他们行了平辈之礼,依齿序唤了声“大哥、大嫂”。 随后,跟在身后的木华将礼物呈上,送给商焦和商作的都是一柄名家题写的纸扇,配着上好的玉石扇坠。 作为回礼,商焦和商作都给了红封。红封比起老太爷、郡王和郡王妃给的要薄许多,顾锦行并不在意。 送给孔氏和刘氏的各是一套头面。头面不算昂贵,却胜在精致。孔氏回的礼是两个香囊和一个绣着石榴的荷包;刘氏回的礼是两张苏绣手帕, 随后,大家都散了。商翟留在玉麟堂与老太爷和郡王商议事情,顾锦行跟着郡王妃去了月华院。 “昨夜睡得可好?翟儿对你可好?在涵光院里住着可还顺心?”郡王妃随口问道。 听见郡王妃的问话,想到昨夜的那些事,顾锦行的脸一下子又红了。郡王妃看见她那副羞涩的模样,才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让新进门的儿媳妇尴尬的话题,不由得失笑。 在旁边侍候着的安嬷嬷和陈嬷嬷也笑了。“世子妃面皮儿薄,这是不好意思呢!”安嬷嬷打趣道。 一屋子的人也都笑了起来。 顾锦行在片刻的尴尬之后,迅速平静下来,落落大方地回答:“母妃,儿媳昨夜睡得好,世子待儿媳也很好。儿媳觉得涵光院很是舒适,感谢母妃为儿媳打理。” 顾锦行的话说得真诚,郡王妃暗自点头,打量她的眸色间又多了几分笑意。她拉起顾锦行的手,在她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说道: “从前的事就不用再提了。我的膝下只有翟儿一个孩子,你既然已经嫁进来,日后我也就拿你当女儿,望你与翟儿恩恩爱爱,白头偕老,互不相负,两不相疑!” “母妃的教诲儿媳记住了!儿媳定会与世子好生过日子!”顾锦行回答。 她没有承诺一定会与商翟一世一生、白头偕老。在她看来,人生最重要的就是过好当下。至于未来,实在有许多说不清楚的变数。 倘若有一天商翟会负她,她必离去,决不苟且,这便是顾锦行的想法。 “你先歇几天,然后跟着我管家。待熟悉之后就把中馈接过去。”郡王妃又说。 顾锦行愣了愣,有些出乎意外,对郡王府的中馈,她还真没有想过。 “母妃,恐怕我……” 郡王妃却不容她推辞,转头吩咐陈嬷嬷和安嬷嬷道,“涵光院旁边的芙蓉轩和碧波阁一直没有住过人,让人把它们都收拾出来,从库房拿些好家俱摆上,给世子妃用。” “是,老奴这就去找人收拾!”安嬷嬷立刻去安排。 郡王妃又看着顾锦行说:“我知道你事情多,每日要看许多账本,还要见铺子管事。将芙蓉轩和碧波阁拔给你,用着也宽敞些。” “儿媳让母妃费心了!”见郡王妃处处替自己着想,顾锦行的心里也很感动。 婆媳两人又继续聊了一会儿,见顾锦行面露疲态,郡王妃才止住话头,慈爱地对她说:“你先回去吧,有不清楚的问陈嬷嬷就好。” “是,儿媳告退!明日儿媳再来给母妃请安。”顾锦行施了礼,带着陈嬷嬷和环云等人离开月华院,回了涵光院。 商焦和孔氏住在翠微院里。翠微院距离尤姨娘秋芳院不远。商焦有一妻两妾。两个小妾,一个是从前伺候他的通房何姨娘,一个是尤姨娘的远房侄女,名叫周芊芊,大家唤她周姨娘。 商焦和孔氏一回到翠微院,孔氏就开始抱怨: “祖父和父王忒是偏心,一样是儿媳,当年我进门时,父王给的红封里不过才区区二百两银票。可是你看今日二弟妹收到的红封,只怕都赶得上你我好几年的月例银子了。” “二弟是嫡出,又是世子,二弟妹是世子妃,你一个庶子媳妇拿什么跟人家比!能给你就不错了,还好意思!”商焦闷声反驳道。 “庶子又怎么了?你还是占长呢!二弟再是嫡出,你也是他大哥!”孔氏不满,狠狠瞪了商焦一眼! 商焦也懒得同她打嘴仗,干脆起身往后院去寻何姨娘和周姨娘。孔氏心里又是一阵气,狠狠砸了两个茶杯。 顾锦行回到涵光院,刚坐下不久,环雪就捧着孔氏送的荷包和香囊上前。 “世子妃,奴才刚才仔细查验了大少奶奶送的东西,发现这荷包和香囊的布料都被人提前用麝香汁和红花液浸过。” 第400章 背后黑手 环雪的话音刚落下,顾锦行还没有来得及消化这则消息,就见陈嬷嬷已经变了脸色,跳着脚骂起来: “小娘养的就是上不得台面!一窝子黑心肠的东西!世子妃刚入门,也不知怎么就碍着了他们的眼,迫不及待就要下毒手!不行,此事老奴非得去告诉郡王妃不可!” 陈嬷嬷一边骂,一边拿起香囊与荷包就往外走。顾锦行本想要阻拦,却没来得及,只好看着陈嬷嬷出了涵光院直奔月华院。 她又想,反正自己也不是什么圣母,既然人家都蹦跶到了她面前,想要害她,那她也想看看郡王妃得知后,会如何处理! 月华院里,郡王妃听了陈嬷嬷的禀报,当即就怒了,“安嬷嬷,速去把孔氏给我叫来!” 安嬷嬷领命,很快就带着人去了翠微院。孔氏看见安嬷嬷等人气势汹汹而来,一阵恐慌,心一下就提到了嗓子眼儿上。 “嬷嬷,你们这是……”孔氏勉强挤出一个笑脸,迎着安嬷嬷问道。 安嬷嬷却不买她的面子,面无表情地说:“大少奶奶,郡王妃要见你,跟老奴走吧!” 孔氏心里“咯噔”了一下,小心地问道:“嬷嬷,不知母妃唤我何事?” 安嬷嬷仍然是面无表情,“郡王妃并未告诉老奴,大少奶奶亲自去一趟就知道了!” 孔氏只好强压下心里的恐慌,故作镇定道:“嬷嬷请稍等,容我换身衣裳就去。” “大少奶奶还是快些,莫要让郡王妃久等!”安嬷嬷丝毫不留情面。 孔氏只好匆忙换了身衣裳,就随安嬷嬷去了月华院。她一进屋,刚要上前请安,就迎来了郡王妃的喝斥,“孔氏,跪下!” 孔氏一下就跪到了地上,但她心里不服气,仰着头问:“母妃,不知儿媳犯了何错?还请母妃明示!” 郡王妃冷笑一声,抓起手边的香囊和荷包就掷到她面前,“这些东西可是你在今晨敬茶时给世子妃的?” 孔氏看见落到面前的香囊与荷包,脸色就白了。但是她的心里存着一丝侥幸,强作镇定道:“母妃,这香囊与荷包确实是我送给二弟妹的,为何会在母妃这里?难道有问题吗?” 郡王妃盯着她,目光里蓄满怒火:“锦行的身份与你不同,她是郡王府未来的女主人,你要唤她‘世子妃’。” “是,儿媳记住了!”孔氏不情不愿地回答,脸上闪过一抹屈辱、不甘。 郡王妃没有错过她蕴蓄在眼里的忿恨,冷冷道:“孔氏,你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拿用麝香液与红花汁浸泡过的布料做荷包香囊赠予世子妃,居心何在?!” 孔氏一听,脸色又白了一寸,慌乱地手足无措,却又不敢承认:“母妃,儿媳不知,儿媳冤枉……” 饶是如此,在场的所有人也能看出她的心虚。 郡王妃口中吐出一口浊气,定了定神,唤道:“来人,把孔氏给我拉到院子里去,让她跪着,什么时候认错,什么时候起来!” 郡王妃的话音一落下,立刻出来两个身强力壮的嬷嬷,不由分说就把孔氏往外拉。 “母妃……母妃……不是儿媳……儿媳冤枉……”孔氏挣扎着回头,郡王妃并不理会她,任由下人把她拖走。 孔氏被带下去后,郡王妃歇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看着陈嬷嬷说,“世子妃那里再增加几个人,你亲自去挑。另外,告诉世子,让他把府邸中的人再好生筛一遍,” “是,老奴这就去办。”陈嬷嬷行了告退礼,出了月华院。 陈嬷嬷走后,安嬷嬷让屋子里面伺候的人全都退下,才看着郡王妃,小心地问:“王妃,您的意思是,大少奶奶送给世子妃的香囊与荷包,难不成是旁人动的手?” 郡王妃没有马上回答。她闭着眼,飞快地盘着手中的佛珠,半晌之后才说:“孔氏那蠢货,只怕是做了他人手中的刀。” “那王妃可要追查此事?” “查!都祸害到本妃的亲儿媳头上了,竟敢打郡王府嫡系子嗣的主意,焉能不查!”郡王妃的眼底涌着疾风骤雨。 如今,商郡王府中,除了世子商翟尚无子嗣,庶长子商焦有两嫡两庶四个孩子。商焦的嫡长子名商文博,年十岁;庶子商文铭年八岁;嫡次女商柔燕年七岁;庶女商柔沁三岁。 庶三子商作有一嫡两庶三个孩子。商作的庶长子商文弘年六岁,庶长女商柔晴五岁,嫡子商文怀三岁。 若说商焦、商作二人没有一些小心思是不可能的,但是郡王妃也知道,无论商焦还是孔氏,敢在顾锦行进门之前就谋算的可能性并不大。因为二人都没有那样的脑子和心机。 缝制香囊与荷包的布料要提前放在麝香液与红花汁中浸泡。为了使药效持久有效,浸泡可不是一日两日就能完成的,至少要持续浸泡一两个月以上。 显然,有人不欲商郡王府有嫡系子嗣,在商翟和顾锦行被赐婚之后,就开始谋算布局了。 想到这里,商郡王妃再也坐不住了。她转头对安嬷嬷说:“你亲自找几个信得过的人暗中彻查,不管查到什么,先报上来。记住,不要走露风声!” “是!老奴回头就安排下去!”安嬷嬷一脸郑重之色。要知道,宋夏朝把嫡庶分得很清,一个家族的重担往往都落在嫡系子孙的肩上。所以嫡系子嗣简直就是家族的金疙搭。 祸害郡王府的嫡系子嗣,这可不是一件小事,严重程度不亚于仇杀! “走吧,陪我再去一趟玉麟堂。此事非同儿戏,无论如何得知会王爷一声!”商郡王妃站起来,搭着安嬷嬷的手,踏出月华院。 玉麟堂内,商老太爷、商郡王和商翟议了一些朝堂和军中之事,刚结束话题,就见郡王妃又来了。 “父亲、王爷、翟儿,有件事我要同你们说,”郡王妃率先开口道。 父子三人看着她。于是,郡王妃就把事情说了一遍。商翟听完,脸色就变了,周身溢出杀气。商老太爷朝他看了一眼,并未开口。 商郡王皱着眉头,“此事若是有心之人在翟儿定亲、被赐婚之后就开始图谋,背后主谋定非常人,所针对的只怕也是郡王府!” “王爷,妾身也是这样在想,打算让安嬷嬷找几个靠得住的人暗中去查!先从翠微院那边查起!” “你做得对!若是查出跟府里的人有牵连,找个由头秘密处决即可,先不要打草惊蛇!”商郡王果决地说。 第401章 回门 陈嬷嬷很快就带着四个新丫鬟出现在涵光院里。顾锦行看着她们,有些不明所以。 陈嬷嬷指着身旁的丫鬟挨个介绍,解释说:“世子妃,这是苏莲、苏杨、苏梅、苏槐,郡王妃担心您的人手不够用,特地让老奴把她们挑出来供您使唤。” 顾锦行看着满屋子的丫鬟,有些哭笑不得。她温声道:“嬷嬷,我知道母亲是一番好意,可是你瞧,我这里的丫鬟已经够用了……” 顾锦行刚说完,打头的那个名叫苏莲的丫鬟就冲着顾锦行屈膝一跪,开口道:“请世子妃收下奴婢!奴婢愿意伺候世子妃!从即刻起,奴婢就是世子妃的人,只听从世子妃之命,忠于世子妃!” 顾锦行有些目瞪口呆。这时,苏杨、苏梅、苏槐三人看见苏莲表忠心,也不是蠢的,赶紧齐齐跪下,“奴婢愿意伺候世子妃,日后是世子妃的人,决不背叛世子妃!” 顾锦行嘴角直抽。四个丫鬟口齿伶俐,行事利落,进退有度,显然都是被精心调教过,被视作主子们的贴身大丫鬟来培养的,一时之间竟有些为难。 她看了看身边的木叶、木华,以及环雨、环云、环风、环雪四人,全都是一等一的出挑。若是再添上苏莲、苏杨、苏梅、苏槐四个,必定要分出个高等。 可是,真要她把这几个丫鬟按照一等丫鬟、二等丫鬟来分的话,她觉得不管是把哪几个丫鬟划作二等丫鬟,都是不公平的。 这时,环云仿佛猜中了她心中所想,不等顾锦行开口,便道:“世子妃,今日郡王妃说要把芙蓉轩和碧波阁拿给世子妃用。 芙蓉轩就在咱们涵光院的西边,那里种植了许多名贵的芙蓉花,好些个品种还是先皇赏赐下来的。 芙蓉轩有一间正房,两间偏院,坐北朝南,光线和景致都极好。碧波阁紧邻芙蓉轩,有一楼一阁,被锦鲤池环绕,锦鲤池中有荷花,夏季极为凉爽,可在此赏花观鱼。 依奴婢所见,世子妃不妨将芙蓉轩与碧波阁并在一处,辟作书房兼茶室,世子妃可以在那里打理日常事务,接见铺子上的管事,也可以会客、品茶、观景。” 顾锦行耐心且用心地听着,没有出声打断,直到环云一口气说完。顾锦行的眼里染上了笑意。她知道,环云要说的重点在后面。 果然,环云看见顾锦行冲她含笑点头,心里有了底儿,也有了自信,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世子妃日后若是要在芙蓉轩打理产业,那边还是要有人时时守着才好。” 然后,环云朝苏莲、苏杨她们看了一眼,说:“世子妃,您不妨让苏莲、苏杨、苏梅、苏槐四位姐姐在芙蓉轩和碧波阁中伺候,奴婢和环雨、环风、环雪三位姐姐在涵光院伺候;木叶和木华二位姐姐就随身护在世子妃身边。” 环云的一席话,听得众丫鬟频频点头,就连陈嬷嬷的目光里也充满赞赏。顾锦行心想,这可真是一个人才,简直就是天生的搞人事的料。 这下,顾锦行也不用犹豫了,她看着面前的丫鬟们说:“就按照环云说的办吧。从现在起,你们都是我身边的一等大丫鬟。我只看重你们的忠心,若是背主,我决不轻饶!” 众丫鬟再次齐齐跪下:“奴婢誓死效忠世子妃!不事二主,绝不背叛世子妃!” 顾锦行心情极好,“起来吧,从今儿开始,你们每人每月八两月银,都从我的私账中出。不论谁,若是做了额外的事,表现突出的,都另外再有奖赏!陈嬷嬷,你每月十五两月银,也从我私账中出。” 陈嬷嬷和丫鬟们一听,心里自然高兴。环雨等人在郡王府里的月银原本是五两,顾锦行给每人增加了三两;陈嬷嬷是郡王妃身边的体面嬷嬷,她的月银是十两,顾锦行给她增加了五两。 木叶和木华是商翟从暗卫营里拨给她的人,因为两人都受过暗卫训练,肩负着顾锦行的出行安全,每人的月银从一开始就是二十两,自不必提。 商翟回到涵光院时,顾锦行刚把丫鬟们安排好。向商翟请过安,陈嬷嬷就带着众丫鬟退了出去,把空间留给二人。 “锦儿,日后但凡是秋芳院、翠微院、芝兰院送过来的东西,你都不要碰,打发下人去处理。”商翟一把揽过顾锦行,心疼地说。 商郡王的尤姨娘住在秋芳院里,商焦和他的妻妾及未成年子女住翠微院,商作和他的妻妾及未成年子女住芝兰院里。 商郡王府,无论嫡子女还是庶子女,待及冠或者及笄之后,每人会再分一个院子。 “放心吧,我会护好自己的。况且,母亲也会护着我,不会让我有事。”顾锦行靠在他的怀里,安心地说。 “我再放两个暗卫在你身边如何?木叶和木华二人在明处,暗处再放两个人?”商翟看着她征询道。 顾锦行想了想,便说:“母亲把芙蓉轩和碧波阁拿给我用。我想日后就在那边处理铺子和庄子上的事情。我会存放账薄等一些重要东西。要不,你再给我三四个人,暗中替我守好芙蓉轩?” “行,我明日就安排!”商翟痛快地应下。 三日回门,商翟和顾锦行早早就起来准备。回门的礼物,商郡王妃已经提前备好了。 顾锦行的回门比较特殊。她和商翟两人商议之后,决定先回顾宅,再去严府见严二夫人一家。所以,回门礼准备了两份。 顾之衍对顾锦行这个女儿说不上有什么感情,刘氏作为继母自然是更不用说。不过,由于顾锦行嫁进了郡王府,成为了世子妃,顾之衍和刘氏也不敢怠慢。 两人一早就起来。刘氏心疼地摸出五两银子,让厨娘去买肉买菜。 “太太。姑爷和姑奶奶今日回门,过会儿两位小公子要回来,三房的太太、老爷、两位公子和两位奶奶也会来,只怕五两银子不用。” 厨娘是顾锦行请的人,心里偏帮着顾锦行,对刘氏的抠门和小家子作派很是看不上。 刘氏正想要反驳,顾之衍就接过了话,“锦行如今的身份不一样,桌席定要办得体面一些。你这副抠抠索索的样子,莫要丢了我的脸!” 刘氏只好又摸出五两银子砸给厨娘。 厨娘拿着刘氏给她的十两银子,不屑地撇撇嘴,挎起一个大竹篮子正要出门,就看见三房的顾昑和顾昕两兄弟带着下人,扛着小半头猪和几只鸡鸭,拎着一条大鱼和一些菜蔬走了进来。 “大伯、大伯母,今日锦行妹妹和妹夫回门,爹娘说回门宴就由我们来操办!” 第402章 去顾家,为兄弟谋算 刘氏看见三房拿过来的鸡鸭鱼肉,想着不用再花银子,心里一喜,伸手就把厨娘还拿在手中的银两又夺了回来。 见大家都看着她,目光里有轻蔑、不屑、鄙夷,刘氏拽了拽顾之衍的衣袖,讪讪道:“既然三弟和三弟妹已经有了安排,那厨房的事儿就交给两个侄儿吧,老爷,你说呢?” 顾之衍本就没有把顾锦行的回门当回事,更没有什么打算,听了刘氏的话,就对顾昑和顾昕道:“昑哥儿、昕哥儿,大丫头回门的席桌就交给你们去办吧。” 顾之衍说完,甩脱刘氏的手,自顾自地进了屋。 顾昑和顾昕都知道顾之衍和刘氏的为人,懒得去计较,只想把顾锦行的回门宴办得风光些,因此不再理会顾之衍和刘氏,带着下人就开始收拾鸡鸭鱼肉。 顾昕进厨房看了一眼,问过厨娘后,又派了两个人去买米买面买盐。 顾锦行和商翟在郡王府里用了早膳,收拾利落后才出门。一共三辆马车,顾锦行和商翟坐一辆,其余两辆载着礼物。 顾锦行和商翟上了马车后,两辆马车往顾宅的方向驶去,木叶和木华押送着另一辆马车去了严二夫人他们的宅子。 “夫人,世子和世子妃吩咐奴婢们先把这些东西送过来。世子妃说,侯府那边的老太太、侯爷、侯夫人,还有贵府的两位少奶奶,这些东西由夫人作主看着分就是了。” “锦儿和世子何时过来?”严二夫人温和地问。她知道顾锦行要依礼先回顾宅,因此并不催促。 “世子和世子妃已经往顾宅去了。奴婢听说两位小公子和三房一家也都会去顾宅,想必世子和世子妃会在那边用了午膳再过来。”木叶回答。 “那好,”严二夫人便道,“钰儿媳妇,吩咐厨房,世子和锦丫头会过来用晚膳,让他们用心些准备。” “是,母亲!”小明氏笑着应了。 严二夫人又看着二儿媳郎氏,“京儿媳妇,你把锦儿送来的这些礼分一分,给你们祖母、大伯父、大伯母,还有你们大嫂那里各送一份。” “是,母亲,儿媳这就分了让人送去侯府。”郎氏也笑着应了。 木叶和木华把礼物送到后,辞别严二夫人出来,才去追赶顾锦行乘坐的马车。 马车里,商翟见顾锦行有些闷闷不乐,伸手搂过她,说,“你若是不想去顾宅,那就不必去。” 顾锦行摇了摇头,“我没事儿。今日安鸿、安飞,三叔一家都在,咱们去坐一坐,等用了午膳再走,然后再去姨母那里。” “好,听你的。”商翟顺着她说,“你若是累了,就靠着我睡一会儿,等到了我叫你。” 顾锦行依言将头靠在他的肩上,却并没有睡,而是在想该如何为顾安鸿和顾安飞谋划。 顾锦行和顾之衍并无多少父女情分。原主甫一出生,就是由黄氏、奶娘、丫鬟们照顾。一岁之后,她被寂寞的顾太夫人抱过去亲自养。六岁之前,她都被养在顾太夫人膝下,与顾之衍的交集并不多。 顾之衍不仅做丈夫不称职,做父亲不称职,在原主的记忆中,他甚至也不是一个称职的儿子。在原主跟着顾太夫人的那几年里,顾之衍很少前去向顾太夫人请安。 偶尔去一次,他也是为了向顾太夫人要钱。就连顾太夫人病倒,乃至在临终前,顾之衍不仅没有侍过疾,甚至连顾太夫人的最后一面也没有见。 顾太夫人去世,所有后事,几乎都是黄氏一手操持。 顾安鸿与顾安飞同顾之衍的父子情更是少得可怜。两兄弟出生后,都是由黄氏在养育。至于顾之衍,那几年不是在青楼就是在赌场,或者与几房小妾厮混。 黄氏去世后,两岁的顾安鸿和顾安飞就被严二夫人一并接去了安定侯府。顾之衍从来没有主动去探望过几个孩子。 所以,对顾锦行来说,成亲后要不要回门,回门去不去顾家,她其实都无所谓。 但是,她和顾之衍没有断亲,顾安鸿和顾安飞也没有和顾之衍断亲,顾之衍还是他们的父亲。只要没有断亲,他们就不得不认顾之衍这个父亲。 顾锦行自己无所谓,但是她不能让顾安鸿和顾安飞背上不孝的名声。况且无论是断亲,还是不孝,对两兄弟未来的仕途也会产生不好的影响。 所以,这趟回门在更大程度上是为了顾安鸿和顾安飞。当然,也是为了不牵连郡王府。 作为郡王府的世子妃,三朝回门若是不回娘家,只怕第二天政敌们的弹劾折子就会像雪片一样堆满成昭帝的龙案。 顾锦行想得很明白,只要顾之衍和刘氏不作妖,不祸害到她和顾安鸿、顾安飞,她养着他们也无所谓。 顾安鸿和顾安飞兄弟二人乘坐的马车,与商翟、顾锦行的马车几乎同时抵达顾宅。商翟先下马车,然后伸手把顾锦行扶下去。 顾安鸿和顾安飞看见长姐,立刻跑上前。随后,两人冲着商翟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唤了声“姐夫”。 兄弟俩的这声“姐夫”,让商翟心情极好。他摸了摸兄弟俩的头,从木甲手中接过两绽银锞子,一人给了一个。 顾三爷和陈氏提前带着两个儿媳和几个孙子孙女来了顾宅。顾三爷同顾之衍在一处说话,陈氏应付着刘氏,安氏和鲁氏在帮着顾昕和顾昑张罗。 听闻顾锦行一行人已经来了,鲁氏和安氏急忙出来,把他们迎了进去。 顾锦行和商翟对着顾之衍、刘氏、陈氏和顾三爷,行了一个晚辈礼。然后,顾三爷、顾昕、顾昑就招呼着商翟,与顾之衍到一处说话去了。 陈氏拉着顾锦行问长问短,刘氏在旁边看着不自在,坐了一会儿就找借口离开了。鲁氏和安氏又陪着顾锦行说了一会儿话。 没多久,顾珠、顾秀、顾丽也都来了。肖姨奶奶没有来,但是她亲手做了几样点心和菜肴,装在食盒里,让顾秀和顾丽带了过来。 顾安鸿和顾安飞则与顾安简在一处玩。顾锦行知道后,也没有拦着。同样的,只要顾安简心性不坏,日后不会祸害到顾安鸿和顾安飞,她也不介意扶持一把。 毕竟,在顾锦行的谋算里,日后顾安鸿和顾安飞要重新撑起顾家,兄弟俩也需要有助力。 第403章 扬州瘦马,交付产业 在顾宅用完回门的午膳后,顾锦行和商翟又去了严家二房。顾锦行和严二夫人、小明氏、郎氏说了一会儿体己话,然后四个人坐在一起打了一下午的马吊。 商翟先是和严二爷议了一会儿朝政,然后同严钰、严京两兄弟在一处喝茶、下棋, “这茶叶是欧阳前些日子让人送来的,你尝尝味道怎样!”严钰一边对商翟说,一边端起手边的茶盅抿了一口。 商翟浅浅尝了两口,回道:“还不错!” 随后,他又问:“这茶叶欧阳怎么没给我送?” 严钰便笑道:“你们郡王府里的好茶难道还少?前两日皇上不还赏了郡王爷几两贡茶吗?” 商翟听了没再辩驳,只是笑笑。严钰看了他两眼,嘴唇动了动,面上现出几丝迟疑。商翟敏锐地捕捉到严钰的表情,也不开口,只是看着他。 严钰略微犹疑之后,才说:“我听闻丛家自扬州买了两个瘦马要送进容华郡主府。” 商翟听了,目光一寒,“这个消息你是从何处得知的?” “我就猜到你应当还不知情,”严钰说道,“我也是偶然听说的。你知道,丛家的本家在扬州,而我在扬州有一好友,正好与丛家是邻居。” 严钰顿了顿,呷了口茶,继续说,“前些日子,我接到扬州的来信,信中说,丛家暗中物色了两个瘦马,请了人到家里调教。有一日,丛家的下仆在无意间露出口风,称瘦马是要送到京城,送进郡主府的。” 严钰盯着商翟,“你对此事怎么看?” 商翟嗤笑一声,鄙夷道:“丛喆胆子倒是不小!” 严钰却严肃地摇了摇头,“此事恐怕不简单。郡马爷还没那胆子敢把瘦马弄进郡主府!” 容华郡主的郡马,是德昭帝时期户部右侍郎丛岩的庶子丛喆。容华郡主骄淫跋扈,丛喆是被迫与她成亲,虽不敢明着违逆她,但是时不时地会在暗中偷养外室。 而丛喆的外室都活不长,也都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一旦容华郡主得知她们的存在,不到第二日就会被活活打死。 所以,丛家不会为了丛喆买瘦马,更不可能把瘦马随便送进郡主府。 商翟此时也警醒过来,倒背着双手来回踱步,沉思不语。 “新帝甫一即位,丛岩就从户部右侍郎被破格提升为户部尚书,而原户部尚书黄仲声被贬,你说那位是何意?黄仲声是前谢太傅的门生,好歹也算是他的人吧?” 严钰一边说一边抬手指了指天。 商翟眉头蹙起,半晌之后,才沉声道:“多谢你告知,此事我会让人去查!” 严钰听了,点点头,不再开口。两人很快便转移了话题。 顾锦行和商翟在严宅用了晚膳才告辞离去。 回到郡王府时,已近亥时。环雨和环风二人已经备好了洗澡水。两人沐浴更衣之后躺到床上,继续妖精打架的游戏。 过了几日,从郡王府里传出了一则令人胆寒的消息,据说郡王和郡王妃接连打杀了好几名背主的下人,并抛尸乱葬冈。 又过了两日,郡王妃派安嬷嬷把顾锦行叫去了月华院。 顾锦行刚一走进月华院的正屋,就被整整齐齐码放在案桌上,堆叠得像小山一样的册子吓了一跳,心里顿时有种不好的感觉。 她定了定神,走到郡王妃面前行礼道:“儿媳见过母亲!” 郡王妃牵着她的手,带她走到那堆像山一样的册子前,笑眯眯地说:“锦儿,这些是我们郡王府所有铺子和庄子的账册,我今日把它们都交给你!日后这些铺子与庄子就由你来打理。” 顾锦行一听,立刻就想要晕过去。但是,她也知道,郡王妃此举不仅是对她的接纳与看重,这也是她作为郡王府世子妃需要担负的责任。 所以,顾锦行心里的哀叹归哀叹,却也并不矫情。她大大方方地接下了打理郡王府产业的任务,“母亲,您放心,儿媳定会将这些铺子和庄子打理好,不负您的信任。” “好!好!我相信你!等你先把这些铺子和庄子理顺,我再把郡王府的中馈交给你。”郡王妃满脸慈爱,对这个儿媳她真是越看越喜欢。 顶着郡王妃那仿佛鉴宝一般的热切目光,顾锦行不禁红了脸,“母亲,若是儿媳有不懂的,一定会来向您请教。” “不着急,慢慢来,”郡王妃拍着她的手安慰道,“你先抽空看看这些账册,心里有数,我安排铺子和庄子上的管事陆续来见你。” 然后,郡王妃打发安嬷嬷带着几个人,帮着顾锦行把账册一起搬去了芙蓉轩。 芙蓉轩已经被收拾出来了,摆放上了簇新的家俱。为了方便存放账册等重要东西,顾锦行还亲自画图,命工匠照着图样打造了四个类似于“文件柜”那样的大橱柜。 苏莲、苏杨、苏梅、苏槐四个大丫鬟已经开始在芙蓉轩中当值。芙蓉轩的外面,还隐匿着商翟派过来的几名暗卫。 顾锦行又简单地分了一下工,苏莲和苏杨只负责顾锦行个人名下所有产业的账册;苏梅和苏槐只负责郡王府所有产业的账册。 四人将各自负责的账册进行归类整理,这样既是为了便于管理,也不会混淆账簿。 得知郡王妃将郡王府的所有产业都交给了顾锦行去打理,翠微院里,孔氏气得将桌上的点心掀翻在地。 听着“劈哩啪啦”的碎瓷声,商焦的目光越发不善,他厌恶地看了孔氏一眼,骂道:“蠢货,你能不能消停点!” 孔氏一听,立刻就委屈得红了眼睛,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哭起来。 “我是蠢,可我再蠢也蠢不过你!你好歹也是郡王爷的长子,可你看看咱们翠微院的日子,吃穿用度还不及人家涵光院的一半。你这个窝囊废,你连争也不会!” 孔氏的话激怒了商焦,“没错,我是郡王府长子,可是我庶出,你让我怎么去争?拿什么去争!” 孔氏哭得更伤心了,“哎哟,我怎么就嫁给了你这个蠢货啊!如今郡王府的产业全落进了涵光院的手里,日后我们还能有什么啊……” 注: 古代的一天十二时辰,子时(23点到凌晨1点),丑时(1点到3点),寅时(3点到5点),卯时(5点到7点),辰时(7点到9点),已时(9点到11点),午时(11点到13点),未时(13点到15点),申时(15点到17点),酉时(17点到19点),戌时(19点到21点),亥时(21点到23点) 第404章 红袖坊 商郡王妃把郡王府的所有产业都交给顾锦行后,紧接着第二日,就让安嬷嬷把每间铺子和每个庄子上的下人名册,以及所有人的卖身契也一并给顾锦行送了过来。 顾锦行便开始彻底忙碌起来。她每日除了看账簿,还要安排陆续接见铺子和庄子上的管事。而且除了郡王府的产业,她自己名下的产业也要打理,还有挂在顾安鸿和顾安飞名下的那些产业。 好在顾锦行已经培养出了不少人,像柳枝、锦瑟、锦芳、香兰、香菊、春杏这些跟随过她的丫鬟,如今都已经是可以独挡一面的大管事。 于是,顾锦行提拔了一批人。她把自己和顾安鸿、顾安飞名下的铺子与庄子,按照不同的生意与产出分了出来, 以霓裳阁、如意坊、织锦坊为代表的成衣铺、绸缎铺等是一类,交给了锦芳、秀芳姑姑和容叔去打理。 以锦味轩、什锦卤味坊、锦茗阁、珍味楼为代表的食肆、点心铺子、茶楼,交给了香荷、秀琴姑姑和陈叔去打理。 容叔、陈叔、秀芳姑姑、秀琴姑姑都是欧阳澄溪给她留下来的人。这些铺子里也都还有欧阳澄溪的股份。 以画眉坊为代表的首饰、胭粉铺子,交给了春杏、香菊等人去打理。 所有的田庄,不管是花田庄子,还是果林、养殖场,全部交给了锦瑟、柳枝、香兰。 顾锦行索性把账簿也交给了他们,自己每个月只看进出的总账。另外又安排了几个人管着京城以外的各地产业。 郡王府这边的产业,顾锦行也按照同样的方法作了划分。环云擅长术算,会看账、打算盘,顾锦行就将她与苏槐对调,让环云来芙蓉轩当差,把苏槐换去了涵光院。 苏莲从前帮着打理过商郡王妃的嫁妆产业,不仅识字,也会一些术算,看简单的账本没有问题。苏杨和苏梅也识字,却都没有管过账。 顾锦行就让环云和苏莲分别教会苏杨、苏梅看账和打算盘。然后,她把简单的账本就交给她们去处理。 至于铺子里的掌柜,还有庄子上的管事,顾锦行打算先看看,考察一段时间,忠诚可靠的继续留着用,若是不老实或者别有企图的,就找借口打发掉。 顾锦行并不是信不过商郡王妃用过的人,但她深知奴大欺主的道理,何况郡王府偌大的家业,她就不相信没有几个蛀虫。 如今她刚接手这些产业,正是清理蛀虫和换血的好时机。若是优柔寡断,当断不断,待时间长了,有些人恐怕她想动也不容易了。 顾锦行打定主意后,就把那些凡是账面持续亏空,或者亏空太大,或者账面有明显蹊跷,或者一看就是假账的账簿,都单独放在了一边。 “这间红袖坊是做什么营生的?”顾锦行翻阅着手中的一本账,见账面项目杂乱,几乎看不出什么名堂来,她蹙着眉头问。 “奴婢也不知。要不奴婢去问一问安嬷嬷?”环云拿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账薄,回答道。 顾锦行点点头,“去吧。另外,让这几间铺子的管事明日都过来一趟。”顾锦行边说边指着旁边刚刚翻看完了的一摞账册。 “是!”环云领命退下。 环云出去后没过多久就回来了,“世子妃,奴婢刚才询问了安嬷嬷,红袖坊是一间香料铺子,管事名叫尤平,是尤姨娘的一房远亲。” “尤姨娘的远亲?”顾锦行扬了扬眉。 “尤姨娘是青州人氏。前几年,青州遭灾,尤姨娘二叔一家从青州逃难来到京城投奔姨娘。郡王爷念着姨娘的父亲对老太爷有恩,遂把他们一家人安排到了庄子。” “那红袖坊的尤平又是怎么回事?”顾锦行问。 “尤平是尤姨娘的堂兄,读过书,是秀才之身。郡王爷觉得让一个秀才去庄子上讨生活有些屈才,就让郡王妃安排他做铺子的管事。” 环云伶牙俐齿,三言两语就把打听来的消息如实禀告给顾锦行,“安嬷嬷说,当时红袖坊正好缺一名管事,郡王妃就安排尤平去了红袖坊。” “那这些年来,郡王妃有没有看过红袖坊的账?”顾锦行有些疑惑不解。按理说,红袖坊的账记得如此之乱,郡王妃不可能视而不见。 环云从前帮着郡王妃管理中馈,也是一个玲珑透剔之人,早料到顾锦行可能会有此一问,故在向安嬷嬷询问铺子的事情时,就已经打听清楚。 “安嬷嬷告诉奴婢,红袖坊的账确实不干净,郡王妃也早已经发现了。这间香料铺子的银子大多都被暗中贴补给了尤姨娘、大公子和三公子。 郡王妃碍于两名庶出的公子,更不愿有心之人以苛待姨娘庶子为由拿她做文章攻讦郡王爷和世子,再加上郡王妃自己也没把这间铺子当回事儿,因此这些年来也就睁只眼闭只眼。” 听完环云的话,顾锦行也就明白过来,“安嬷嬷有没有提点这间铺子该如何处理?” 环云看着顾锦行,眼神亮晶晶的,带着信服和崇拜的光。 “嬷嬷说,郡王妃有交待,若是世子妃询问了这间铺子,就让世子妃斟酌着处理,但也不必有所顾忌,该怎么就怎么,郡王妃必定是支持世子妃的。” 环云说完之后,顾锦行的心里也有了底儿,也明白了郡王妃的态度。郡王妃不是不能出手治理,只是她懒得去同一个姨娘和两个庶子较量。 顾锦行也能理解商郡王妃的想法,毕竟是出身世家大族的女子,不屑于自降身份同妾室庶子相争。 何况区区红袖坊一间铺子,在商郡王妃的眼里还算不得什么,权当舍了出去买个清静。当然,这也只限于在没有超过商郡王妃能够接受的底线的前提下。 若是尤姨娘和两个庶子不识好歹,触及了商翟的利益,商郡王妃同样也不缺雷霆手段。 顾锦行不仅目光清明,头脑也清明,她已经猜透了商郡王妃更为隐晦的暗示。顾锦行可以拿红袖坊来立威,杀一儆百,给商焦和商作两房人一个警告! 至于这样做的理由,自然是孔氏给她的那几个被作了手脚的香囊与荷包。 顾锦行抬眼望向窗外开得正艳的芙蓉花,一抹笑意自她的唇边荡漾开去。 第405章 真相,芳琴之死 芝兰院里,刘氏心烦意乱,坐立不安。就在她等得快要失去耐心时,贴身婢女桂苹才回来。桂苹是一路小跑着回来的,额头上冒汗,脸上神色恐慌。 刘氏急切地一把抓住她,“怎么样?你打听到没有?” “三奶奶,奴婢听月华院的夏令说,大奶奶那日被郡王妃罚跪了三个时辰,后来,郡王妃就命人把那两只香囊和荷包烧了。”桂苹喘着气说。 刘氏听了,放开桂苹,一屁股跌坐到椅子上,这才终于松了一口气。此刻,她才惊觉自己后背上的冷汗已经浸湿了里衣。 没人知道,孔氏在敬茶那日,送给顾锦行的两个香囊与荷包,都被她在暗中调了包。但刘氏不知道的是,孔氏其实也是生了别样心思的。 只不过,孔氏的做法更蠢一些。在刘氏神不知鬼不觉调换了香囊与荷包后,孔氏又重新拆开香囊,想往里面塞入红花和麝香。可是她胆子小,试了几次,到底不敢。 所以,当香囊与荷包被环雪察觉出被作了手脚后,郡王妃命人将孔氏请去月华院,孔氏才会感到心虚。 孔氏还以为是自己的小动作被人发现了,压根儿就没有想到,真正的罪魁祸首是刘氏。 刘氏也不知道孔氏的心思和小动作,只是暗自庆幸香囊和荷包都被烧了,这样即使郡王府追查,也很难追查到她的身上。 但不管怎么说,刘氏在听见郡王妃故意让人泄露出来的风声后,被吓得不轻。她没想到香囊与荷包这么快就能被发现。 过了一会儿,刘氏才失神落魄地问:“夏令就是那个打扫院子的小丫鬟?” “是的,她是月华院的三等丫鬟,拿的是三等月例。”桂苹回答。 又过了一会儿,刘氏渐渐缓过神来,看着桂苹说:“你给她送十两银子过去。我那妆奁盒里有一对珠花,也一并给她。让她日后多留意着月华院的动静。” “是,三奶奶,奴婢明日就找个机会去寻夏令。”桂苹应道,“只是,涵光院那边奴婢打听不到任何消息。” 刘氏听了并未责怪她,语气平淡地说:“涵光院一向都被世子的人控制着,连只苍蝇都别想飞进去,你能打听出消息那才奇怪!” 刘氏又说:“听说郡王妃把芙蓉轩和碧波阁也给了她!这两处地儿总需要有花匠和洒扫的人,你多留意着,找机会物色一个,多给些银子。” “三奶奶,前日按照您的吩咐,给夫人送了些银子回去,现在咱们手中的银子不多了。”桂苹低着头说。 刘氏愣了一下,这才想起她让桂苹包了五十两银子送回娘家的事。 刘氏的父亲是太医院医正。刘家虽非世家,却是一个大家族,人口众多。 刘太医这一辈就有五个兄弟。但刘家五个兄弟中,惟一有出息的也就是刘太医,其余四个兄弟皆是秀才,都未考中举人。 刘太医的父亲已经过世了,但是母亲尚在。所以,刘家五兄弟并未分家,四个不成器的兄弟都依附着刘太医生活。 刘太医的俸禄虽然不算低,但是他要养老母,养自己的妻儿,还要养四个兄弟和兄弟们的妻子儿女,一大家子人,这日子自然就过得捉襟见肘。 所以,自从刘氏嫁给商作后,时不时地就会想办法补贴娘家。 “现在还有多少银子?”刘氏问。 “不到二十两。”桂苹低声回答。 “红袖坊还没有把这月的银子送来吗?”刘氏又问。 桂苹小心地看了她一眼,“奴婢听说世子妃让各铺子都封了账,这两日正在仔细查账,姨娘和翠微院那边也没有收到银子。” 刘氏听了,心里升起一种不太好的预感。她站起身,“走吧,我去看看姨娘,顺便找大嫂唠嗑。” 秋芳院里,尤姨娘正在打骂婢女芳琴,“小贱人,快说,你把我的首饰藏哪里去了?” “姨娘,你饶了奴婢吧!奴婢不知道啊!奴婢没有偷!不是奴婢偷的!”芳琴哭喊着。 尤姨娘并不相信。她手上拿着一根细长的绣花针,对着芳琴的脸就扎了下去,一边扎一边骂:“贱人,你说不说?你说不说?我扎死你!我扎死你!” 很快,芳琴的整张脸上冒出了密密麻麻的血珠,看上去就像马蜂窝一样。 刘氏来到秋芳院时,看见的正是这让人畏惧的一幕。 “三少奶奶救命啊!”芳琴看见刘氏,不管不顾地爬到她的脚下,抱着她的双腿哀求。 刘氏的目光闪了闪,抬起脚就将芳琴踹开。桂苹已经眼疾手快地扶起了尤姨娘。 刘氏走到尤姨娘面前,将尤姨娘按到椅子上坐下,“姨娘快消消气,跟一个贱婢计较,气坏了自个儿可不值得。” “这个贱婢,趁着我不在,把我的首饰偷了不知藏哪去了!哎哟喂,我的首饰啊,有金钗金镯子,还有一副红宝石耳坠都不见了!”尤姨娘哭天喊地地嚎起来。 “不是我!不是奴婢!姨娘、三奶奶,你们相信奴婢,不是奴婢拿的!奴婢没有偷!”芳琴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稀里哗啦。 听见尤姨娘提及金钗、金镯子和红宝石耳坠,刘氏迅速想到商作在前些日子,背着她偷偷摸摸往当铺拿的那些东西,眼珠子转了转。 “芳琴,你是姨娘的大丫鬟,姨娘的首饰素来都是交由你在保管,你如何会不知晓姨娘的首饰去了哪里?”刘氏语气温温柔柔地问,每一句话却都像刀子捅向芳琴。 “三奶奶,真不是奴婢!只是有一日奴婢看见三公子……啊——”芳琴的声音嗄然而止。 芳琴的话还没有说完,刘氏就抬起脚再次将她踹倒,然后一脚踩在她的喉咙上使劲儿碾压。芳琴很快断了气。 “姨娘,这贱婢不知好歹,偷了东西还敢胡言乱语,死不悔改,儿媳把她弄死了,替姨娘出这口气!”刘氏的目光淡漠地从芳琴的尸首上扫过。 第406章 芳琴的过往 秋芳院的动静很快就传进了顾锦行的耳里。彼时,她正躺在院中的一张摇椅上,环雨伺候在旁边,正在给她剥葡萄吃。 环风匆匆走进来,把刚从秋芳院小丫鬟那里听来的消息告诉给顾锦行。 顾锦行听了,眼睛眯了眯,神色变冷,“死了一个丫鬟?“ “是的,芳琴是崔嬷嬷的侄女儿,很得崔嬷嬷喜爱。崔嬷嬷从前是郡王妃的管事嬷嬷。崔嬷嬷病逝后,郡王妃念她忠心,就让芳琴进府当差。”环风回答。 “那芳琴又是怎么去了尤姨娘那里?”顾锦行不解。月华院同秋芳院,表面看似和谐,平静无波,实则势如水火,难以相容。 “芳琴初进府时是二等丫鬟,被安排在玉麟堂负责洒扫。到了年龄后,郡王妃将她配人,让她自己择人。芳琴相中了大公子身边的长随尤亮。芳琴和尤亮成亲后,就去了尤姨娘那里伺候。”环风解释道。 “尤亮?莫非他和尤姨娘有关系?”顾锦行看着环风。 环风连忙点头:“世子妃猜得不错,尤亮就是尤姨娘的堂侄,他的父亲就是红袖坊的掌柜尤平。” “哦?这样啊……” “尤姨娘想要提拔尤平一家,尤平大约也不甘心只做一个掌柜,两人就让尤亮去跟着大公子,想要靠着大公子谋前程。不过大公子看不上尤亮,只是把他当长随使唤。”环风又说。 听到这里,顾锦行也明白过来了,只是她又有些不明白,“郡王妃怎么会同意让芳琴嫁给尤亮?” 芳琴是郡王妃的忠仆崔嬷嬷的侄女。看在崔嬷嬷的面子上,郡王妃不管怎么都会多照顾芳琴几分,多给她一些体面,如何又会同意她与尤姨娘那边搅和到一起? “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不过陈嬷嬷定然知道内情,世子妃可以问下陈嬷嬷。”环风摸了摸鼻子。 陈嬷嬷正在一旁给花草浇水,与顾锦行离得不远,也听清了环风的话。她放下手中的喷水壶,走到顾锦行面前。 “秋芳院的那些龌龊心思,莫说是郡王妃,就连老奴都看透了。郡王妃只是素来好性儿,懒得同那边计较罢了。只是可怜了芳琴那丫头,白白地让人算计,到头来还被吃得不吐骨头!唉!”陈嬷嬷重重地叹了口气。 “嬷嬷,这中间莫非有内情?”顾锦行好奇起来。 于是,陈嬷嬷就把芳琴的事细细地同她说了一遍。 尤亮也到了婚配年龄。只是以尤家的家世,在京城里也只能同普通百姓家作亲,或者在庄子那边寻一家农户。 可是尤家看不上啊。尤家靠着郡王府,想要让郡王府出面,替尤亮作保,聘一官家之女。这可不就是异想天开吗!莫说郡王妃,就是郡王爷也不同意啊! 尤家见郡王爷和郡王妃都不肯应下,竟然打起了郡王妃身边的大丫鬟的主意。因为郡王妃的大丫鬟在出嫁时,都会烧了身契,变成自由之身,而且还会得到郡王妃赏赐的嫁妆。 每个大丫鬟出嫁,郡王妃都会给一百两银子和若干首饰、衣料,而且还有相熟的姐妹和嬷嬷们的添妆。而这些嫁妆,基本上相当于一个七、八品小官嫁女的规模了。 但是,郡王妃身边的几个大丫鬟都是经过精心调教的,个个灵慧通透,自然不会让尤亮得逞。最后,尤平和尤姨娘就把主意打到了芳琴身上。 虽然芳琴只是一个二等丫鬟,也没有在郡王妃身边当差,但是有崔嬷嬷的情分在,郡王妃怎么也不会亏待她。尤姨娘他们算计到了这一点,就让尤亮去接近、引诱芳琴。 芳琴不如郡王妃身边的大丫鬟那般通透,又是少女情窦初开之时,见尤亮上赶着对她献媚示好,一颗心很快就沦陷了。 所以,在郡王妃打算将芳琴配人时,她与尤亮早已有了夫妻之实。 但就算是这样,郡王妃也不打算同意这门亲事。毕竟,郡王妃和尤姨娘注定是对立的,而芳琴又是崔嬷嬷生前看重的侄女儿,郡王妃哪能同意让芳琴嫁去尤家。 然而,芳琴却跟着了魔似的,铁了心要嫁给尤亮。为了得到郡王妃的应允,她甚至跑到月华院的门外长跪不起。 芳琴这么一闹,也把郡王妃对她原本就不多的情分消磨殆尽。于是,郡王妃的心冷下来,允了她和尤亮的亲事,随她去了。 “不过,芳琴出嫁的时候,郡王妃也没有亏待她,比照着大丫鬟的标准,给了她一百两银子,四匹上好的布料,还有一些首饰。 崔嬷嬷生前交好的管事、婆子们也都各自给了添妆。只是那些东西恐怕早就被尤家诈了去,不在芳琴手上了!”陈嬷嬷冷笑道。 “那后来呢?芳琴不是在玉麟堂当差吗?怎么去了秋芳院?”顾锦行问。若是芳琴一直都在玉麟堂当差,她不会在秋芳院里受尤姨娘的气,更不会连命都丢在了那里。 陈嬷嬷叹了口气,“芳琴同尤亮成亲后没几日,她就听了尤亮的话,也听了尤家人的撺掇,求着郡王妃让她去秋芳院伺候。郡王妃恨铁不成钢,却也不想再管她的事,当即就允了。 尤姨娘却不是好相处的,可不像郡王妃那般慈和,不顺心时,对下人一向都是非打即骂,老奴听说芳琴在秋芳院受了不少的委屈。 那尤亮也不是好的,听说成亲之后就露出了本性,经常对芳琴拳打脚踢,芳琴却是逆来顺受,饶是郡王妃想要替她作主都没有办法。唉!” 听完了前因后果,顾锦行对芳琴再也同情不起来。说到底,一切都是芳琴咎由自取。 原本有崔嬷嬷的情分在,有郡王妃的看顾,芳琴的日子再怎么都不至于过得太坏。可是她自己识人不清选择了尤亮,上了尤姨娘他们的贼船,站在了郡王妃的对立面上。 她自己的选择,后果好坏都得自己承担;她自己选择的道路,闭着眼睛都得走完。 如今,芳琴的路终于走到了尽头,只是不知道在她枉死的那一刻,有没有后悔过。 “芳琴的娘家还有人吗?”顾锦行想了想问。 “有一个老母亲和两个兄长。两个兄长都已经成家,尚未分家。一大家子都在庄子上做事。”秦嬷嬷说。 顾锦行又想了想,“替母亲封五十两银子给她娘家送去,暗中送去,不要让尤家知道了。” 因为芳琴是出嫁女,按照规矩,她身后的丧仪要给夫家。顾锦行不想白白便宜了尤家,才叮嘱把银子暗中送去芳琴的娘家。 顾锦行倒不是怕尤家,她纯粹就是讨厌麻烦而已。像尤姨娘、尤平、尤亮这些人,一旦背后点火或者耍起无赖来,比臭水沟的蛤蟆还要烦人。 还有,她让人以商郡王妃的名义给芳琴的娘家送去银子,是为彻底了断郡王妃心里对崔嬷嬷的愧疚。 顾锦行知道,以郡王妃的为人,必定会责怪自己当初没能阻止芳琴嫁给尤亮,没能阻拦芳琴去秋芳院伺候尤姨娘。其实,这都是芳琴自己的选择,与郡王妃又有何干系! 果然,商郡王妃得知顾锦行让人以她的名义暗中给芳琴的娘家送去五十两银子后,她看着安嬷嬷说:“翟儿这个媳妇娶得好,说话处事滴水不露,心思又细,还善洞悉人心!” “老奴早就看出来了,咱们的世子妃是一等一的能干,娘娘您就放心地把郡王府的中馈和产业交给世子妃去打理!您啊,也该享享清福喽!”安嬷嬷笑着拍马屁。 “是啊,嬷嬷,你说得对,我啊,就等着抱我的小孙孙吧!”商郡王妃心花怒放! 第407章 尤家的罪证 红袖坊原是皇家的产业,由户部掌管,专营自西域和海外来的香料,当时宫中嫔妃们所用的各种香料,都来自红袖坊。 文昭帝时,昭阳长公主出嫁,红袖坊就被赏赐给了长公主做嫁妆,成为公主府的产业。 昭阳长公主有一子二女,即商郡王、容华郡主和容秀郡主。待郡王及冠娶妻,郡主及笄出嫁之后,长公主就把自己的嫁妆产业分作了三份,分别给了郡王和两位郡主。 于是,红袖坊又到了商郡王的手中,成为郡王府公中的产业。 虽然如今的红袖坊已不及从前的盛况,但是因为有钱的世家大族、官宦人家和富裕的商户之家,都有熏香的癖好,后宅女眷也喜欢在衣料、手帕上用香,因此这间铺子的生意一直都还不错。 不过,自从尤平做了红袖坊的掌柜后,红袖坊就有了两本账,一本是明账,也就是每月上交至郡王府公中的账;一本则是暗账,被尤平牢牢捏在手中,没有几个人知道。 尤平是秀才,虽然识文断字,但是他并不擅长记账,可是,为了把铺子的公账抹平,不让人看出端倪,他也不好去找外面的账房先生,就让自己的次子尤文去学记账。 尤文是一个不思进取的绣花枕头,跟着账房先生学做账也是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等账房先生教完后,他也只是学了一些皮毛。 但是尤平不知情,还以为尤文都学会了,把铺子的账都交给了小儿子。所以,红袖坊最后交到公中的账,也就是顾锦行看见的那本账,项目混淆、费用不明、金额不清。 红袖坊的账,其实郡王府的管家、账房早就一眼看出了问题。当二人拿着账册去见郡王妃时,郡王妃翻了翻账簿,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 “尤姨娘的父亲是老太爷的救命恩人,若是此时就将人打发走,难免有心之人不会拿我们郡王府做文章,诋毁郡王府忘恩负义。” “可是这间铺子……难道……难道就由着他们去糟蹋?”管家和账房都不甘心,那可都是银子啊。 郡王妃嘲讽地一笑。“公中倒是不缺那点钱,我也不缺那点银子。比起郡王府的根基,这不算什么。先由着他们去猖狂吧,你们盯紧些就是。”郡王妃冷静地说。 尤平从红袖坊贪墨的银子,起初还不算多,他一半拿给了尤姨娘,一半进了尤家人和他自己的荷包。 做了几次后,他见郡王府没有反应,更没有过问过账册,自以为瞒天过海没有被发现,再加上他又尝到了甜头,胆子和胃口就慢慢地越来越大,乃至于这间铺子就变成了一个“毒瘤”。 当然,在商郡王府的产业中,有问题的铺子并不只有红袖坊。顾锦行发现还有好几家铺子也是有问题的。 不过,鉴于那几家铺子的掌柜都是郡王府的老人,且对主子都还算得上忠心,顾锦行决定先把他们放一放,只是给了些警告。几个掌柜被敲打之后,也收敛了不该有的心思, 至于红袖坊,顾锦行则打算拿它来立威,杀鸡儆猴。不过,顾锦行没有立刻动手,而是先收集尤家的罪证。 她让人暗中蹲守在红袖坊外,一是仔细清查铺子每日的往来账目,每日的流水、盈利;二是让人跟踪尤平和尤文,记录他们每日所做之事。 顾锦行又另外派出了两个人,一人去跟踪和查探尤亮,一人去庄子上打探尤家人的情况。 结果这一查,不管是尤平、尤文、尤亮,还是尤家人,都查出来了不少把柄,甚至把尤姨娘借尤家人之手做的一些见不得光的事也给翻了出来。 尤家人投奔尤姨娘,被郡王爷和郡王妃安排到庄子上后,仗着背后有郡王府当靠山,在庄子上没少干恃强凌弱、偷鸡摸狗的事。 尤平还逼迫一个相貌清秀的农女给他做妾。奈何那名农女抵死不从,被尤平关进了庄子的地窖中。 顾锦行派去的人查探到后,救出了这名农女,将她带到了顾锦行的面前。 “世子妃,这名女子被尤平强逼为妾,尤平还害死了她的父母,令她家破人亡。属下觉得她可能对世子妃有用,就擅自作主将她带了回来。”暗卫木林单膝跪在地上禀报。 “你做得不错,辛苦了,下去领赏吧。”顾锦行说。 “谢世子妃!”木林抱拳退下。 第408章 拔出毒瘤 顾锦行打量着面前的女子,见她穿着一身粗布衣裙,因多日未换洗,衣裙上已经沾染上了明显的污渍。 而且她面容憔悴,神色黯然,在露出来的脖子和手腕上,都留下了明显的被绳索勒过的痕迹。想必是在反抗时,让人捆绑过。 “你叫什么名字?”顾锦行温和地问。 女子却像是被吓坏了一样,畏缩的目光看向顾锦行,又迅速移开,神色中有惶恐,却也有一丝倔强。 “我不做妾!我不做妾!”她抱着双手,瑟缩着一边朝后退,一边喃喃地说。 顾锦行见她害怕,示意环雨搬了一张小杌子过来,扶着她坐下,又给她倒了一杯茶水放在她面前让她喝。 “这是我们郡王府的世子妃,你有何委屈不妨都说出来,世子妃定会为你做主的!”环雨柔声安慰她。 听见了环雨的话,她又朝顾锦行看过来,不过这次,她明显被环雨的话安抚到了,看着顾锦行不再那么抵触和害怕,但眼神里也明显多了些疑问。 顾锦行迎着她的目光笑了笑,用鼓励的话语对她说:“没错,不管你遇到何事,只要你愿意告诉我,我都能替你做主,还你一个公道。” 渐渐地,女子放下戒心。她犹豫再三之后,方才下定决心,从杌子上站起来,双膝跪在顾锦行面前,用力磕了几个响头,哭着说:“奴婢阿秀,请世子妃做主,为我爹娘报仇!” 原来,阿秀一家是郡王府庄子上的一户佃农。阿秀的父母只有她一个女儿。因为郡王府对下人宽和,对庄子上的佃农收的租也不重,一家人有吃有喝,日子还算过得不错。 阿秀今年十六岁,正值花期。阿秀的父母打算招一个上门女婿,一来女儿不用嫁出门,能一直留在自己身边;二来也有人为自己养老送终。 但是没想到,尤家人到了庄子上后,先老实了一段时间,后来庄子的管事被调去别处,那处庄子被交给了尤家人打理后,尤家人就开始打着商郡王府的旗号为非作歹。 庄子上,凡是与尤家人不睦的佃农,都被尤家以各种借口赶了出去。留下来的佃农,被迫要多交一成租子给尤家。 因为郡王府的产业太多,庄子一向都交由管事打理,郡王妃难得去那处庄子,而佃农们又以为尤家人与郡王府沾亲带故,既不敢得罪,更不敢告发,所以几年下来,尤家人在庄子上做的事,倒是瞒得死死的。 不久前,尤平意外见着了阿秀,当即就对阿秀生了歹念,想要占有她,阿秀侥幸逃脱。于是,尤家人趁着佃农交租时,诬赖阿秀一家少交了租子,要阿秀的爹娘拿阿秀抵租。 阿秀的父母自然不干。尤平得知后,就唆使自己的两个堂侄打死阿秀的父亲。阿秀的父亲死后,阿秀的母亲跟着自尽了。 尤家人又让人将阿秀的父母弃尸山野,把阿秀绑去,逼着她给尤平做妾。阿秀抵死不从,拼着自小干农活练出来的力气把尤平砸晕。 尤家人一怒之下,把阿秀捆绑起来扔进了地窖,不给吃不给喝。 被顾锦行的人发现时,阿秀已经在地窖中被关了三天。如果不是被及时救了出来,估计要不了多久她就会被活活饿死。 “奴婢说的句句都是实话,实在不敢编造攀咬尤家!求世子妃为奴婢做主,为奴婢枉死的爹娘报仇!” 阿秀边哭边说,字字泣血,说完后又不停地给顾锦行磕头。 听完阿秀的这番控诉,不止是顾锦行,就连在旁侧伺候着的陈嬷嬷、环雨、环风等人也是愤怒了。 “世子妃,尤家人瞒着郡王爷和郡王妃干下这等恶事,岂不是在给郡王府抹黑!”环雨的一张小脸气得通红,义愤填膺地说。 “像这样的人,咱们郡王府是万万不能容的!老奴待会儿就去如实禀告郡王妃!” 陈嬷嬷也很生气,她早就看不惯秋芳院尤姨娘的那副白莲花作派,何况尤姨娘还害死了崔嬷嬷的侄女芳琴! 说起来,陈嬷嬷和崔嬷嬷的交情也不浅,她们同是从琅琊王家出来的,都是郡王妃的陪房,在郡王府中的情分自然不一般,而且都对郡王妃忠心耿耿。 芳琴是崔嬷嬷的侄女,自崔嬷嬷去后,陈嬷嬷自然是要帮着看顾一些。芳琴嫁人时,陈嬷嬷给了一份不薄的添妆。 只可惜芳琴那丫头扶不起来,自己也立不起,不听劝说,非得要嫁进尤家那个狼窝,一意孤行去伺候尤姨娘,这才落得个死于非命! “阿秀,你放心,我必定会还你一个公道!”顾锦行看着哭得撕心裂肺的人,郑重地做出了承诺。 然后,顾锦行让环雨把阿秀带下去,“你先给她安排一个住处,她若是愿意的话,就留她在府里当差。” “是,奴婢省得!”环雨应下后,转身扶起阿秀,“阿秀姑娘先跟我去歇着吧。你放心就是,世子妃说的话都会作数!” 环雨带着阿秀离去后,顾锦行平复了一下情绪,然后让环风收拾起桌案上的那一堆罪证,起身对陈嬷嬷说:“走吧,咱们现在去月华院见母亲。” 刚走出院子,就看见环雪回来。得知顾锦行要去月华院后,环雪说:“世子妃,奴婢刚从玉麟堂那边回来。郡王妃去了玉麟堂,现不在月华院。” 顾锦行听了,稍微站了一会儿,心想,尤家的事正好也让郡王爷听听,最好老太爷也在场,怎么处置尤家,由老太爷和郡王爷发话,比起郡王妃和她自己出手整治,要好得多。 不管怎样,尤家现在就像是郡王府的一个“毒瘤”。 尤家干的那些事,不仅败坏了郡王府的名声,若是被郡王府的政敌拿捏住,以此作为要胁、攻讦郡王府,说不定还会给郡王府带来祸事。 顾锦行如今已经站在了郡王府的这条船上,她和郡王府休戚与共。所以,她绝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条大船被存心不良的人破坏,因人为的原因覆没。 尤家这颗“毒瘤”必须拔出! 于是,顾锦行很快做了决定,“那咱们就去玉麟堂吧,正好一起给老太爷和郡王爷请安。” 第409章 郡王问责 顾锦行来到玉麟堂时,看见里面除了商老太爷、商郡王、郡王妃,竟然连商翟也在。玉麟堂外有守卫,里面却看不见一个下人,就安嬷嬷都守在外面。 陈嬷嬷和环风也被拦在外面。顾锦行从环风手中接过尤家的罪证,是独自走进玉麟堂的。 顾锦行忙向商老太爷请安,又给郡王和郡王妃请安,“祖父、父亲、母亲,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们在议事,冒然闻进来,打扰到你们,还请祖父、父亲、母亲恕罪。” “无妨,你来得正好,也坐下听听吧。”商郡王开口道。 商郡王刚说完,郡王妃就指着旁边的座位冲顾锦行笑道,“锦行,过来坐这里。” 顾锦行依言走过去,坐在郡王妃的身边。自她进来,商翟的目光就一直落在她身上。顾锦行一直佯装没看见他,直到坐稳后,才浅浅地回了他一个微笑。 商翟的嘴唇微微勾了勾,唇边溢起一抹笑意。 坐在上首处的老太爷、郡王和郡王妃,仿佛谁都没有看见两人的互动,继续商议着有关建立祠堂和族学的问题。 当年,商老太爷与昭阳长公主成亲后不久,鉴于文昭帝对商家兵权的忌惮,有“战神”之誉的商老太爷,就从商家被分了出来,另立一宗。 在早些年,商郡王的三子尚未成亲,商老太爷这一脉子嗣不丰,每年祭祖之时,只单设了祖宗的牌位,并没有建宗祠,也没有办族学。 如今,商焦已有两嫡两庶四个孩子,商作也有了一嫡两庶三个孩子,商翟和顾锦行也会有嫡子嫡女,因此,郡王、郡王妃便同商老太爷商议,打算把宗祠和族学都建起来。 顾锦行和商翟都安静地听着,并不插嘴。坐了不到半晌,商老太爷与郡王、郡王妃就把修宗祠、办族学的事定了下来。 “锦行,你怎么过来了?”郡王妃这才看着顾锦行问。商老太爷和郡王的目光也看向她。 顾锦行立即站起来,面对郡王妃,神色恭谨地回答:“回禀母亲,儿媳这几日整理铺子和庄子上的账册,核对账目,竟意外查到了一些事情。儿媳不敢擅自作主,特来请示母亲。” “哦?是何事竟会让你为难?”郡王妃目光灼灼地瞧着她,心里也有些好笑。 因为顾锦行继红袖坊的账册之后,先让人去查探了铺子,查了尤平的底细,又派了人去庄子上查尤家人的事,对这些郡王妃的心里都有底儿,此时已经猜到了顾锦行的来意。 她也猜到了顾锦行不是没有能力出手收拾尤家,但是这件事情,最终还得要老太爷和郡王点头。毕竟尤姨娘之父与老太爷有袍泽之情,又有救命之恩。 商翟也似笑非笑。他的暗卫遍布郡王府,怎么不知郡王府内发生的事,心中暗想,他这个妻子就是一只小狐狸。 郡王妃心情大好。尤姨娘一直都是她心底的一根刺。多年来,她一直都想拔掉这根刺,只是苦于手中的证据和理由始终不够充足,而且她也不好直接出手。 既然她的好儿媳已经为她搭好了除去尤姨娘的这个戏台,那这出戏她怎么也得配合儿媳妇唱好。 顾锦行故意朝老太爷和郡王的方向看了看,嘴唇微微动了动,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似乎想说却又有顾虑,不敢说出来。 郡王妃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故意道:“锦儿,你是世子妃,也是未来的郡王府掌家人,只要事关郡王府,没什么不能说的。老太爷、郡王都在这儿,不妨说出来大家一起参详。” 于是,顾锦行拿起那摞有关尤家的罪证,双手呈递给郡王妃,故作惊惶道:“母亲,您还是自己看吧,儿媳……儿媳……儿媳实在不知该如何说!” 郡王妃恰到好处地展现出满脸的问号。她从顾锦行的手上接过那摞纸页,当着老太爷和郡王的面,一页一页地翻看起来。 然后,商老太爷和郡王就注意到郡王妃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最后竟是满脸怒色。 “父亲、王爷,这……这……这不是在给咱们郡王府招祸吗?”郡王妃的声音颤抖着,竭力压制着心里喷薄的怒气。 “何事让你如此气恼?拿我看看!”商郡王朝郡王妃伸出手。 郡王妃就顺势将握在自己手里的那摞罪证,递到了商郡王的手中,“王爷,您看看吧,可是妾身就怕您看了之后,也会忍受不住动气!” 听郡王妃这么一说,商郡王就更想要看了。他拿到手后,就迫不及待地翻阅起来。 顾锦行从涵光院出来之前,早就让环风把这些罪证重新整理排列了一遍。 尤家在庄子上犯的事,尤平做的事,还有尤姨娘做的一些勾当实在不少,比如任意凌辱打杀下人,私下增加佃农的租税,隐瞒铺子的收入…… 但是所有这些,都不及尤平暗中勾结冯平广谋命夺财严重。 冯平广是冯御史的庶子,也是谦王妃冯菁的庶弟。如今,朝中谁不知道,成昭帝执意撤藩,清王和谦王因为有一个出自欧阳家族的母妃,都深受皇上猜忌。 而且冯御史和商郡王因彼此政见不同,两人一向势同水火。尤平和冯平广搅合在一起,是嫌郡王府没有把柄在政敌手中吗?还是嫌郡王府太好了,不够乱? 顾锦行知道,要彻底驱逐尤家,把尤家同郡王府剥离,就得下猛药,而商郡王肯定容不下这样的事情。所以,她把尤家和尤平、尤姨娘的那些事,按照事态的严重性进行排列。 果然,商郡王的脸色阴沉下来。他目光犀利地盯着顾锦行,“这些事可属实?” “件件属实,儿媳不敢捏造,父亲可以派人去查证!”顾锦行脸不红心不跳,从容自若地回答。 商郡王一下就转身朝向郡王妃,把手中厚厚的一摞纸页狠狠砸在郡王妃面前,“你掌着郡王府的中馈,是怎么当的家?难道你就看着这些蛀虫祸害郡王府?或者你竟是眼瞎心盲,多年失察?!” 商郡王的话音一落,商翟和顾锦行就双双跪在了商郡王的面前。 “我怎么管?你让我如何去管?尤姨娘的父亲当年救了老太爷,咱们欠尤家的恩情。妾身若是惩治了尤家,岂不是会让人说忘恩负义?”郡王妃擦着眼泪,伤心道。 商郡王被郡王妃的一席话堵了嘴,心里闷闷的。 “父亲,这件事情不怪母亲。尤家狡诈,事情做得隐秘,儿媳多年经商,看过的账目少说也有上万余册,因此才能看出账本的问题。 儿媳也唯恐冤枉了人,不敢自以为是,才让人去仔细查,原本是为了还尤家清白,却不成想竟查出这些龊龌来!”顾锦行为郡王妃辩白。 第410章 铺子换人 商郡王也不好冲顾锦行发脾气,便瞪着商翟道:“这些事难不成你也不知晓?” 若商翟说自己不知晓,商郡王是断不肯信的。因为郡王府的暗卫一向是由商翟在掌管。而且商翟还把郡王府的暗卫营壮大了不止一倍,还收用了不少能人异士。 商翟看清商郡王心中所想,不动声色地朝顾锦行面前挪了挪,将她挡在身后,才面色平静地回答:“请父亲息怒!有些事儿子自然知晓,也提醒过母亲。父亲不要怨怪母亲不尽心,母亲也是投鼠忌器,儿子身为男子和小辈,也不便插手太多。” 商郡王看着商翟那副理直气壮的样子,险些气笑了,却也没法再继续指责。 他转过身,正准备喝口茶,却看见商老太爷正在用一种饱含谴责的眼神看着他,似乎他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商郡王顿时就不好了。 整个郡王府谁不知道,商老太爷一向宠爱嫡孙商翟。商翟少时虽然也有武师傅,但是他的武功、箭法却都是由商老太爷亲授,传承于商家武道。 商老太爷总说商翟像他,明里暗里维护孙子。只要是当着商老太爷的面,商郡王就不能随意对儿子动口动手。想到这些,商郡王的心里也憋屈。 此时,商老太爷用不赞同的眼神盯着他,分明就是在表达对他喝斥商翟的不满。 商郡王一阵头大,索性就把尤家的罪证呈递给他,“父亲,您自己看看吧,也怪儿子忙于朝政,疏忽了家事。” 商老太爷接过去,大致翻了翻,心里也就明白过来。他沉思半晌后,才缓缓开口道: “当年,尤参将对我忠心耿耿,也有救命之恩。孰料他走后不久,尸骨未寒,妻女就受族人的排挤,在本家实在过不下去,才来京城投奔,故我嘱咐公主对她们母女好生安排。 公主念在我的情份上,对她们的照顾确实尽心。我和公主商议,原本打算收尤家女为义女,为她择一户好人家,给她嫁妆,让她去做正妻,一生衣食无忧。 却不曾想到她们母女都被公主府的富贵迷了眼,尤家女甚至还对你也生了不该有的心思,且成功算计了你。” 商老太爷说到这里,看了眼商郡王,又朝郡王妃看了一眼。郡王妃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仿佛入定参禅一般纹丝不动。 商老太爷想了想,又说:“这府上的事情我也知道,王氏是个贤惠的,素来厚待秋芳院,对尤氏的吃穿用度从不曾苛扣,对尤氏生的两个庶子也从未苛待。若要论起来,对尤家的恩,该报的也报完了。” 不知为何,说完了这句话,商老太爷竟好似松了一大口气,似乎一直以来压在他心上的一块巨石,忽地就不见了。 玉麟堂中一片沉寂。商翟默默地起身,先扶着郡王妃坐到椅子上,又伸手把顾锦行从地上搀了起来。 半晌之后,商老太爷沉沉地叹了口气,“尤家同郡王府实不相干,当初留下他们也算是给足了脸面。这些年来,他们依附于郡王府已获益甚多。若是一味纵容,只会养大养歪他们的心思。” “父亲的意思是……”商郡王小心地问道。 商老太爷颓丧地挥了挥手,“按郡王府的规矩处置吧,该送官的就送官,其余的人都打发走!至于尤氏,她如今是你的妾室,也是你两个庶子的生母,你自己拿主意吧!” 商老太爷说完之后,就唤来商端,扶着他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玉麟堂。 商老太爷走后,顾锦行和商翟同时看向商郡王和郡王妃。商郡王有些不耐烦,对郡王妃道:“就按父亲说的办吧。至于尤姨娘……就先禁足秋芳院吧。” 从玉麟堂出来,商翟和顾锦行先送郡王妃回月华院。 “锦行,红袖坊和尤家的事你直接处理就是,不用再来回我。”郡王妃笑眯眯地看着顾锦行。 顾锦行立刻回答:“请母亲放心,儿媳会按照章程去办,一定会妥善处理。” 郡王妃还想要继续说点什么,商翟出声打断了她,“母亲也累了,早些休息吧,我和锦儿先回去了。” 商翟说完,也不等郡王妃反应过来,拉起顾锦行就走。安嬷嬷先笑了,“世子和世子妃蜜里调油、如胶似漆,真是羡煞旁人。” 安嬷嬷的话让郡王妃也笑了,“罢了,任由他小两口去吧!只要早些让我抱上嫡孙就好!” 商翟和顾锦行回到涵光院。虽然天色还早,可是商翟却没能忍住,迅速摈退左右伺候的人,一把就将顾锦行拦腰抱起,奔进内室把她放到床上。 两人又是一番折腾,待到双双从床上起身,已过了两个时辰。 红袖坊如今的伙计,都是尤平后来找的人。先前的伙计,凡是与郡王府签活约的,都被尤平找借口打发走了;有一两个和郡王府签是的死约,则回了郡王府,被安排了别的差事。 而尤平找来的人,自然都听尤平的,在红袖坊里一起做着欺瞒郡王府的事。而其中一个名叫史小五的伙计,尤其引起了顾锦行的注意。据查来的消息,他是冯广平的一个通房的娘家兄弟。 冯御史的庶子,谦王妃的庶弟,让自己的通房的娘家兄弟来到红袖坊当一名伙计,若说其中没有古怪和猫腻,顾锦行是不会信的。 总之,红袖坊的人恐怕都留不得。顾锦行打定主意后,就让陈嬷嬷去向郡王府的管家要人:一名新的掌柜兼账房,五名伙计,最好是郡王府的家生子。 陈嬷嬷很快就从管家那里要到了人。第二日一早,顾锦行就带着陈嬷嬷、木叶、木华,以及管家给她物色出来的掌柜和伙计,去了红袖坊。 红袖坊每日巳时(上午9点到11点)开门,申时(下午15点到17点)打烊。顾锦行带着人来到红袖坊时,正值辰时(上午7点到9点),距离巳时尚有半个时辰。 铺子迎客的正门还没有打开,不过开着一道小侧门。伙计已经陆续从小侧门进去了。顾锦行也没有犹豫,她下了马车,带着众人就从侧门进了铺子。 看见顾锦行等人进来,几个正在忙着洒扫、熏香,查看清点货品的伙计都愣住了。 “你们是何人?竟敢擅闯进来?知不知道这家铺子是谁的?!”其中一个年纪稍长,平时被尤平视作心腹的伙计不善地盯着顾锦行。 顾锦行纹丝不动。陈嬷嬷站了出来,“大胆!放肆!郡王府的世子妃在此,今日要清查这间铺子,还不过来见礼!” 陈嬷嬷那威仪十足的气势与声音立刻就震慑住了所有人。不过,几个伙计还是没有反应过来,呆呆地立在那里,互相不知所措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陈嬷嬷很生气,又要发话,顾锦行拦住她,“嬷嬷,我来处理。” 既然这些人都不能再留用,顾锦行也懒得去说一堆废话,她的处理方式简单而又粗暴。她直接唤出暗卫,把几个伙计全部从铺子里扔了出去。 然后,她对带过来的人说:“麻叔,这间铺子就交给你了!” 名叫麻叔的掌柜兼账房立刻跪下,向顾锦行磕了三个头,“请世子妃放心,小老儿一定会用心打理好这间铺子!” “嗯,你们把铺子好生理一理,照常巳时开门。”顾锦行平静地说。 随即,她又叫出一名暗卫,“今日你就在这里守着,若是有人敢来滋事,直接打出去,或者送官,勿需有顾忌!” “谨遵世子妃之命!”暗卫说完,闪身就隐匿到了房梁之上。 第411章 赶出庄子 安排好红袖坊的事,顾锦行就带着人往庄子上去了。 郡王府蒙皇恩,许多庄子都是文昭帝和德昭帝时期赏赐下来的皇田。周围居住的农户自动成为这些皇田的佃农。他们耕种土地,每季交一定量的租子。 郡王府的皇田是私有的,不需要向户部纳税,每季向佃农征收的租子标准,也由郡王府自定,收来的租都归郡王府自有。 一直以来,郡王府向佃农收的租都不到三成,灾年甚至还会免租。但是,顾锦行派出的人却查探到,尤平一家在庄子上收的是五成的租,可是这五成的租,却只有不到两成入了郡王府的粮仓。 想到这里,顾锦行的眼眸深了深,眼底闪过一抹寒光。 马车紧赶慢赶,终于在正午前抵达了尤平一家所在的庄子。马车驶进庄子时,尤平一家已经被顾锦行提前派过去的人控制了起来。 庄子内有一处空旷的坝子。在每年的粮食收获季节,佃农们就把刚收割下来的稻米、麦粒摊放在坝子上曝晒。 今日,坝子上却聚集着一群尤家人。确切地说,是尤家二房和三房,他们是被驱赶过来的。一个年约五、六十岁的老妇人正坐在地上哭天喊地的撒泼。她便是尤平的母亲,尤家二房的尤孙氏。 “你们这群狗日的,瞎了眼睛,你们知道我们是谁吗?我们尤家是商郡王的姻亲,你睁大眼睛看看……” “哎哟喂,我的二嫂,快些起来吧,若是让平哥儿看到你这副模样,又得跟你置气了!”三房的尤吴氏看起来略微年轻,她一边高声说,一边弯下腰,试图把尤孙氏扶起来。 尤孙氏却一把使劲儿推开她,“滚开!” 尤吴氏趔趄一下,险些摔倒在地,幸好站在尤吴氏旁边的大儿媳尤彭氏扶了一把。 尤孙氏继续叫卖,不过这次,她把火力都对准了尤吴氏和三房这边的人。 “我呸!吴氏,你们三房一家靠着我们二房,花的是我们二房的银子,吸着我们二房的血,可你那两个好儿子整日鸡鸣狗盗、不务正业!吴氏,我告诉你,你那两个儿子若是连累了我们二房,看老娘我不掐死你!” 尤吴氏一听尤孙氏说的话,立刻就翻了脸,“二嫂,你怎么说话的呢!什么叫花的是你们二房的银子?我怎不知那是你们二房的银子?若不是郡王府看在当年大哥救了驸马爷的份上,就凭你家平哥儿那点儿能耐,怕是连你们二房也养不活吧!” “贱人,我撕了你的嘴——”尤孙氏从地上爬起来,就要朝尤吴氏扑过去。 身强力健,五臂三粗的尤彭氏挡在婆婆前面,伸手一推,就把尤孙氏又推到地上,尤孙氏摔了一个狗啃泥! 尤彭氏轻蔑地看着尤孙氏:“二伯母,侄媳劝你还是消停些吧!没准儿堂兄和两个堂侄都犯了事儿,日后你还得指望我们三房养你呢!” 好一场狗咬狗的好戏。顾锦行站在不远处,听得津津有味。不过,她没有忘记过来的目的,还是办正事要紧。 于是,顾锦行一步步走到坝子前。坝子上的喧哗声、叫骂声嗄然而止。尤家人不约而同地望向她。 陈嬷嬷已经让人搬来了一张椅子。她拿着一张帕子,将椅子反反复复擦了又擦,直到觉得差不多算是干净了,才让顾锦行坐下。 因为日头有些大,陈嬷嬷又让人拿来一把罗盖,撑起替顾锦行遮阳。陈嬷嬷亲自斟了一杯茶水,递给顾锦行。 顾锦行平静地扫了尤家人一眼,低头喝了一口茶,再将茶杯递给陈嬷嬷,才看着面前的这群尤家人开口道:“你们就是尤家二房和三房的人?” 说完这句话,顾锦行扭头看了看从郡王府过来的侍卫,“人都到齐了吗?” “禀世子妃,除了尤平、尤亮、尤文父子三人,尤家所有人都在这里。”侍卫低头恭敬地回答。 尤孙氏正要继续叫骂耍泼,猛然听见“世子妃”三字,就怔住了,定在那里。其他人也一样,皆意外于顾锦行的身份。 “既然你们都在这里,那我宣布一件事,”顾锦行淡漠地说,“郡王府要收回皇田和庄子,恐怕没法再继续安置你们,还请诸位收拾好衣物,去别处安身吧!” 尤孙氏等人听见这句话,犹如五雷轰顶。 尤彭氏胆子大一些,上前一步,质问顾锦行:“敢问世子妃,让我们走是你的主意,还是世子的主意?郡王爷、郡王妃他们知道吗?驸马爷知道吗?” 顾锦行觉得好笑,反问道,“郡王爷和郡王妃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见顾锦行不答反问,尤彭氏以为证实了自己的猜想,昂着头,狂傲地说: “妾身就知道此事定然是世子妃一个人的主意,郡王爷和郡王妃怎会赶我们走呢?我们尤家当年可是救了驸马爷,有大恩于郡王府!” 听完尤彭氏的这席话,尤孙氏等人就像打了鸡血一样:“就是!就是!定是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擅作主张。若是让郡王爷、郡王妃知道你赶走恩人,恩将仇报,定会休了你!” 顾锦行懒得再同他们争辩,示意了一下陈嬷嬷。 于是,陈嬷嬷冷着脸站出来,像刀子一样的目光扫过尤家人。“郡王爷和郡王妃好心安置你们,养着你们,你们一家子却黑了心肝,暗中干伤天害理的事抹黑郡王府! 郡王爷、郡王妃和驸马爷全都知道了。今日请你们走,也是驸马爷同意了的!” 尤家人一听慌了,“不可能!郡王爷和郡王妃不可能赶我们走!驸马爷不可能赶我们走!” 陈嬷嬷把带来的记录了尤家人所有罪行的那一摞纸扔到他们面前:“老身不同你们废话,自己看吧!” 尤家人抢着捡起地上的那些纸页,一页页地看过去,一个个脸色变得煞白。尤孙氏哆嗦着,一屁股坐到地上。 “给你们两个选择,要么一个时辰内离开,要么去官府!”顾锦行清泠的声音,落在尤家人的耳里,宛如一道魔音。 第412章 尤家被逐 听了顾锦行的话,尤家人一个个如丧考妣。不止是尤孙氏和尤吴氏,几个年小的孩子都大声哭起来,而其余的人面色也惊惶不安。 “我不活了——我不活了——”尤孙氏又开始耍泼。忽然,她神色一顿,“我的平儿呢?还有亮哥儿、文哥儿……” 尤孙氏急急忙忙从地上爬起来,往周围一看,才想起儿子和两个孙子都未回庄子。 想到儿子和次孙都在郡王府的香料铺子上,大孙子跟着郡王府的庶长子,尤孙氏一下子又有了底气。 她三两步就要冲到顾锦行的面前,木叶和木华上前一步拦着,不让她靠近。 尤孙氏忿恨地瞪着顾锦行:“我大儿子是郡王府管事,大孙子跟着大公子办事,得郡王爷和大公子信任。世子妃这样行事,只怕在郡王爷和大公子跟前落不了好!“ 尤孙氏还要继续叫嚣,却被顾锦行带来的人眼疾手快堵住嘴,拖了下去。 尤家人被赶出了庄子。除了衣物和每人五两碎银子,顾锦行没允许他们带走任何东西。尤家人走后,顾锦行让人在他们住过的房屋里搜出了不少银票和一些值钱的东西。 “世子妃,这几件首饰都是芳琴的嫁妆!”陈嬷嬷看着眼前的两支足有半两重的金钗和一只拇指粗细的金镯,心情复杂地对顾锦行说。 “老奴记得清楚,芳琴出嫁时,郡王妃给她的嫁妆是按着月华院大丫鬟的份例给的。这几件首饰还是老奴亲自给她送去的。” “想必是芳琴嫁到尤家后,就被迫交出了嫁妆。”顾锦行丝毫不奇怪,“你把芳琴的嫁妆都找出来,还有郡王府给她陪嫁的一百两银子,都拿去给她娘家。” 主仆俩刚说完,就接到了消息,尤平和尤文照常去了铺子,但他们刚到铺子,就发现史小五等人不见了,取代的是另外几名眼生的伙计。 不过,尤平认识红袖坊的新掌柜麻叔。他冲到麻叔面前,气急败坏地问:“你们这是做什么?谁让你们来的?未经我同意就擅自闯进来!史小五呢?我的那几个伙计呢?” “尤掌柜,在下奉世子妃之命,从今儿开始就是这红袖坊的掌柜。至于这几名伙计,他们自然是我带来的人。你的伙计已经打发走了。还请尤掌柜另谋高就。” 麻叔对他抱了抱拳,面不改色地说。 “这间铺子是郡王爷给我们尤家的,一切都由我父亲说了算!世子妃她还做不得主!”尤文蹦了出来。 麻叔巍然不动。隐匿在房梁上的暗卫见尤平和尤文还要吵闹,便跳了下来。尤平和尤文被突然出现的带刀暗卫吓了一跳。 暗卫也不管他们是什么表情,就按顾锦行的吩咐,拎起尤平和尤文去了京兆尹,直接把人扔进了衙门。当然,同时还有一张状纸和一份罪证,也被放在了府尹的案头上。 没过多久,尤亮也被人扔进了衙门。尤亮和尤文虽然没有像尤平那样为了强抢民女为妾,害得人家家破人亡,但是一个跟着商焦,一个勾搭冯广平,没少干一些见不得光的腌臜事。 得知尤平、尤亮和尤文都被送去了衙门,就凭他们犯的那些事,纵然能走出衙门,只怕不死也得脱层皮,顾锦行便放下心来。 在商翟的协助下,顾锦行得知,尤家每年瞒着郡王府多收的租,都通过冯广平的手,被倒卖了出去。 卖粮获得的银子,大部分辗转进了谦王妃的手中,余下的则被冯家和尤家分了。尤家分的自然是少数。 尤平从红袖坊贪墨下来的银子,部分在暗中进了秋芳院、翠微院和芝兰院,其余的都进了尤家。顾锦行之所以会对红袖坊和尤家人采取“突袭”,就是为了防止他们提前转移银子。 所以,尤家人被赶出庄子后,陈嬷嬷、木叶、木华等人清点了一下他们搜出来的银票,发现竟有两万多两。 “把庄子上的佃农都叫过来吧!”顾锦行说。 郡王府的这个庄子大约有二十来户佃农。每户按人头分配耕种的田地。起初,郡王府每年收的租都不多,佃农们的日子也都过得比较宽裕。 自从尤家人来到这个庄子,原先庄子上的管事离开后,佃农们的负担就变得沉重起来,日子也渐渐不如从前。好几户佃农因家中人口多、孩子多,竞到了家徒四壁的地步。 听见尤家人被赶走,他们起初高兴了一阵。又听说顾锦行要见他们,一个个心里开始忐忑起来,提心吊胆地来到坝子上。 顾锦行见他们诚惶诚恐,不由得在心里叹了口气。 正是由于对皇权的敬畏,这些老实巴交,一年到头在土里刨食的佃农,才在受了恶人的欺压之后,宁愿忍气吞声,才致使尤家能够顺利地欺上瞒下。当然,郡王府也有失察之责。 待人都到齐之后,顾锦行看着他们,开口道:“这几年,郡王府失察,才任由尤家人在庄子上欺压你们,为非作歹,对不住大家了。” “在此,我代表郡王府承诺你们,每年你们上交的租按收成,丰年只需交两成,灾年免租。这也是郡王爷和郡王妃的意思。尤家这几年多收的租,都折合成现银给你们。” 听了这些话,佃农们不敢相信。他们纷纷抬头望向顾锦行,脸上神色纷呈。许多人先是满脸的激动和惊喜,随后又变得似信非信。总之,都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顾锦行理解他们的想法,也不多说,只用行动来证明。她已经让陈嬷嬷拿来了佃农们的名册,每家每户按人头和多交的租补银子。 佃农们直到看见自己拿在手中的白花花的银子,才相信这一切是真的!于是,坝子上响起了佃农们如释重负的欢呼声。 每户佃农的银子都补完之后,顾锦行又让人把搜出来的那些东西都分下去,有布料、首饰、茶叶、药材、纸墨等。 佃农们拿了银子,又得了这些东西,一个个笑语欢腾。 第413章 去大旺村庄子 早晨出门,接连走了红袖坊和庄子两个地方,处理完了尤家的事,把佃农们安抚好,顾锦行才发现申时(下午15点到17点)已过。 “世子妃,现已酉时,天色已晚,怕是赶不回城里,不如在这庄子上住一宿,明日再回?”陈嬷嬷征询她的意见。 顾锦行蹙了蹙眉。先前尤家人住这里。如今,尤家人走了,他们住过的地方还来不及收拾。顾锦行有些许洁癖。她想到这里,心中便有些膈应。 木叶看出了她的不情愿,便说:“世子妃,反正此处也是京郊,咱们何不去大旺村,顺便探望两位小公子。” 果然,顾锦行听了,一下就有了精神。顾安鸿和顾安飞就在大旺村的庄子上跟着曹先生和穆先生二人习文学武。秦嬷嬷、兰香他们都在。 于是,顾锦行问:“从这里去大旺村有多远?天黑之前能赶到吗?” 陈嬷嬷说:“世子妃稍等,老奴去找人问一下。”陈嬷嬷说完就去寻了两个佃农,仔细问明了路,然后才回来。 “世子妃,老奴问过了,从这里去大旺村,坐马车也就半个时辰,不到天黑就能赶到。” “行,那我们去大旺村,今晚就宿在那里。木叶,你先过去报个信,让兰香安排饭食。” 顾锦行早晨出门前只吃了三个小笼包和一盏燕窝,中午在这庄子上只凑合就着几道小菜吃了小半碗米饭。此时,她又感觉到肚子有些饥饿。 木华眼尖,看见顾锦行用手摸了摸肚子,便道:“世子妃,奴婢记得马车上还放着些点心,奴婢这就去给你拿来先垫一口。” 木华说完正要走,顾锦行叫住她,“不用了,我去看看粮仓。安排完就走。” 于是,木华和陈嬷嬷便陪着顾锦行往粮仓走去。木叶又向佃农仔细询问了一遍路线,然后提起轻功,往大旺村奔去。 木叶很快就到了大旺村的庄子。秦嬷嬷和兰香看见只有她一人,以为顾锦行让她过来递消息,忙问:“木叶,小姐可是有事情吩咐?” “世子妃现正在郡王府的庄子上,大约半个多时辰后就会过来,让我先来告诉你们一声,还让兰香姐姐把晚膳备好。”木叶笑道。 秦嬷嬷和兰香一听,欢喜得不得了。 “我这就去让人杀鸡宰鸭。”兰香顾不上同木叶寒喧,立刻就往厨房奔去,接着又让人去田垄上采摘些新鲜的蔬菜瓜果回来。 “木叶姑娘,你自个儿坐会儿,老奴这就去找人收拾打扫屋子。”秦嬷嬷也赶紧去安排。 木叶笑笑,也不多待,转身提起轻功又往回奔,她要去接顾锦行。 郡王府的每个庄子上都有一个用于储粮的粮仓。在每季粮食收获后,佃农就会把打下来的稻谷、麦粒晒干,属于自家的粮食就带回家去,上交给郡王府的租,就储存在粮仓中。 过去几年,因为尤家人的原因,佃农的租虽然交得多,但是真正进了庄上粮仓的粮食并没有多少。因此,当顾锦行走进粮仓后,看见的库存的粮食少得可怜。 顾锦行在仓库里转了转,查看了账簿,然后对看守粮仓的人交待一番。然后,顾锦行才带着陈嬷嬷、木华一行人坐马车离开,朝大旺村的方向驶去,很快就在路上遇着了木叶。 “世子妃,奴婢已经告诉了秦嬷嬷和兰香您今晚会在那边留宿。”木叶上了马车回禀顾锦行。 马车来到大旺村的庄子时,兰香和秦嬷嬷正在翘首以盼。秦嬷嬷已经让人把顾锦行要住的屋子收拾利索了,兰香也已经让人把饭菜都准备得差不多了。 此时,庄子上的厨房里,炉灶上坐着一只陶锅,火烧得旺旺的,锅里面正在煲着鸡汤。鸡汤的香味已经从厨房里面飘了出去。 顾锦行下了马车。秦嬷嬷和兰香忙上前见礼。顾锦行一把扶住秦嬷嬷:“嬷嬷不必如此。安鸿和安飞住在这里,辛苦你和兰香了。” “小姐言重了,老奴不辛苦!老奴和兰香能伺候两位小公子是福分!”秦嬷嬷回答说。 顾锦行又感激地看了兰香一眼。她见兰香的脸庞丰腴了不少,面色也红润,看起来与曹维书的日子过得着实不错,便放心了许多。 然后,顾锦行被秦嬷嬷、兰香等人簇拥着往一间厢房走去。厢房里面已经摆好了两张桌子,桌上摆好了饭菜。两桌的饭菜都是一样的。饭菜还冒着热气,显然刚上桌不久。 厢房里,除了顾安鸿和顾安飞,顾锦行看见曹维书和穆德彬也在。穆德彬是商翟给顾安鸿和顾安飞新请的武师傅,行伍出身,对商翟很是忠心。 先前请的那位武师傅在战场上受过伤,因旧疾复发,不能再继续教导顾安鸿和顾安飞,顾锦行遂安排他们一家子就在庄子上荣养。 “大姐姐!”顾安鸿和顾安飞看见顾锦行,心里眼里满是喜悦。 “大姐姐,你在郡王府过得好吗?姐夫他有没有欺负你?”顾安鸿迫不及待地问。 还没等顾锦行回答,顾安飞也抢着说:“大姐姐不要怕!姐夫若是欺负了你,你只管告诉我,我去揍姐夫帮你报仇!” 顾安飞说完,还攥了攥拳头。大家都笑了。 顾锦行笑着说:“我在郡王府里过得很好,郡王爷和郡王妃待我都极好,你们的姐夫对我也很好,你们都不用担心。” 顾安鸿和顾安飞看见长姐发自肺腑的笑,而且状态确实很不错,这才放下心来。 顾锦行走到曹维书和穆德彬跟前,双手放在腰间福了福,“曹先生,穆先生,感谢二位费心教导安鸿、安飞,谢谢。” 曹维书和穆德彬忙侧身避开她的礼。 “世子妃客气了!两位小公子天资聪颖,曹某只是稍加指点而已,谈不上费心!”曹维书朝她抱了抱拳,客气地说。 “某奉世子之命教导两位小公子,定当尽心竭力,不负世子所托,请世子妃放心!”穆德彬也对她拱手一礼。 兰香上前,一边扶着顾锦行到主位坐下一边说:“饭菜都快惊了,大家快些用膳吧!” 于是,顾锦行,秦嬷嬷、陈嬷嬷、兰香、木叶、木华坐一桌,曹先生、穆先生、顾安鸿、顾安飞坐另一桌。 这时,两个厨娘各自端着一钵煲好的鸡汤进来。兰香亲自舀了一碗放在顾锦行面前,殷勤劝道:“小姐,你尝尝。” 顾锦行拿汤匙舀起尝了两口,点头赞道,“味道不错。”随后又高声道:“安鸿、安飞,给曹先生和穆先生盛碗鸡汤。” 顾安鸿和顾安飞听了,立即起身,按照长姐的话,各自拿碗盛了满满一碗鸡汤,分别放在曹维书和穆德彬面前。对此,曹维书并不意外,倒是穆德彬又忍不住朝顾锦行多看了两眼。 用完膳后,曹维书和穆德彬先行离去。随后,顾锦行问了顾安鸿和顾安飞的功课,接着问了秦嬷嬷和兰香庄子上的事,又聊了一阵子,兰香才带着顾安鸿与顾安飞去安歇。 秦嬷嬷亲自领着顾锦行去她的房间里歇下。 第414章 敲打尤姨娘 第二日,顾锦行回到郡王府。她刚歇下没多久,环云就通报安嬷嬷和管家来了。顾锦行看见安嬷嬷的手中抱着一摞账册,管家的手中拿着一大串钥匙,心里就有了猜测。 果然,安嬷嬷和管家把账册及钥匙放到她面前后说:“世子妃,郡王妃让奴才们把府中账簿和钥匙都交给您,郡王府的中馈日后交由世子妃做主。” “行,我知道了,账本先放在这里我看看。”顾锦行说。上次郡王妃把产业交到她手里时,就透露过要让她管中馈。因此,顾锦行一点儿也不意外,也没有推脱。 安嬷嬷和管家离开后,顾锦行才问环云:“你把府上的事都给我仔细说说。” 郡王府的主子也就那几个,环云知道,顾锦行主要是想了解在各处做事的下人,可能重点还想要知道有关秋芳院、翠微院和芝兰院的一些事。 环云是郡王府的家生子,她的祖父曾经是商老太爷的亲兵,祖母是伺候过昭阳长公主的一名宫女。 环云的父亲自幼在郡王爷身边做事,如今是郡王爷的得力管事之一;母亲是郡王妃的陪嫁丫鬟,如今是负责郡王府后宅事务的一位管事嬷嬷。 鉴于祖父母和父母都是主子们身边的心腹,深得信任,环云自幼也是被视作心腹亲信来培养的,因此,对郡王府里的人脉也都知根知底。 环云把自己所知道的都事无巨细地告诉了顾锦行,“世子妃,奴婢觉得其他人都还好,就是秋芳院的事处理起来可能会要麻烦一些。” “哦?你为何会这样说?”顾锦行看着环云。环云也没有隐瞒,把她所知道的有关于尤姨娘的事全都说了一遍。 最后,环云提醒顾锦行:“尤姨娘外表和善,与人无争,实则耍赖撒泼无所不会,好几次奴婢就曾看见她在郡王妃的面前撒泼,是个浑不吝的。 从前,郡王妃不愿同她争锋,索性处处避着她,她却以为郡王妃怕了她,更是猖狂!世子妃日后同她打交道可要小心些。” 这时,环雨插嘴道:“依奴婢看,对付像尤姨娘这样的人,就不需要给她面子,她撒泼,咱们就得比她更泼,她耍赖,咱们就得比她还要赖!” 顾锦行和陈嬷嬷等人都笑了。 顾锦行想了想,突然问道:“郡王爷对尤姨娘是个什么态度?” 环云撇了撇嘴,不屑道:“郡王爷对郡王妃专情,哪瞧得上她! 当年若不是尤姨娘使手段,她也爬不上郡王爷的床。” 顿了顿,环云低声道:“世子妃,奴婢曾听祖母和母亲说,就连三公子也是尤姨娘使了手段才得来的。” “郡王爷如今还常往秋芳院去吗?”顾锦行又问。 这次,陈嬷嬷抢着回答:“郡王爷素日里不是在玉麟堂,就是在月华院,秋芳院一向都鲜少去。” 顾锦行的心里也就有数了。只要尤姨娘知好歹,不生事惹事,郡王府养她一个也不嫌多。若是她要挑事儿,坏了郡王府的利益,只怕谁也容不下她。 至于商焦和商作,只要不危及到郡王府和嫡系的利益,郡王妃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没想到,午膳后,顾锦行正在休息时,尤姨娘来了涵光院。尤姨娘一进来就往内室里面闯,“我要见世子妃!我要见世子妃!让世子妃出来!” 屋里此时只有环雪和环风两个丫鬟。环雪急忙拦着她,“尤姨娘,麻请你轻声些,世子妃正在小憩,莫要把她吵醒。姨娘若是有事,不妨先在这里坐一会儿。” 尤姨娘原本就憋着气,听了环雪的话更气了,想也不想,扬手就给了环雪一个巴掌,“贱人,你也敢拦我!我虽然只是一个姨娘,也是她的长辈,长辈来了,竟还敢拿乔!” 顾锦行被外面的吵嚷声惊醒,坐了起来。为了防止尤姨娘闯进去,环风正守在内室外,听见内室里的动静,立刻进去伺候。 “世子妃,尤姨娘来了,正在闹着要见您。”环风一边替她整理衣裙和发髻,一边说。 “走吧,去看看她有何事。”顾锦行等环风替她整理好后,就迈步出了内室。 看见顾锦行出来,环雪退到一边。顾锦行的目光在环雪被打红的半边脸上停留了一瞬,移到尤姨娘的脸上。 “姨娘怎么过来了?可是有事?”顾锦行问道,眼眸中没有一丝温度。 “妾身前来就是想问一问世子妃,妾身的堂兄和两个侄儿究竟犯了何事,你竟然把他们送去了官衙?让他们坐牢? 还有妾身的娘家人,他们住在庄子上得到了郡王爷的允诺,世子妃为何要将他们赶走? 妾身和妾身的两个儿子也没有得罪过世子和世子妃,世子妃为何要处处为难妾身,与妾身作对!”尤姨娘伸手指着顾锦行,一句接一句地质问。 顾锦行淡定地坐下来,让环风替她沏了一杯茶,才开口道: “环雪,你去把阿秀叫过来,另外,让环云把红袖坊和尤家在庄子上的那些账簿,以及尤平、尤文、龙亮三人所犯之事的罪证全都拿来。” 环雪很快就带着阿秀进来。环云也抱着尤家人的罪征和他们动过手脚的账册进来。 顾锦行示意环云把手上的东西放在尤姨娘面前,淡声道:“姨娘,我听说当年长公主也曾让人教过你管家和看账,这些东西你自己看看吧。尤平、尤亮、尤文,还有尤家人做下的事情,想必你的心里多少还是清楚的。” 尤姨娘的心里早就慌了。不过,她还是强作镇静,拿起环云放在她面前的账本,以及尤家的那摞犯事的证据翻看起来。她越看脸色越是苍白。 待她看完,顾锦行转头对阿秀道:“阿秀,你把尤家人是如何要强纳你为妾,逼死你爹和你娘的事,再对尤姨娘说一遍。” 阿秀说完后,尤姨娘已瘫坐在了地上。 忽然,她爬到顾锦行面前,双手抱住顾锦行的腿,哭着恳求道:“世子妃,求你饶过妾身的娘家人,把我堂兄和两个侄儿从牢里放出来吧!妾身保证,他们日后再也不敢啦!” “姨娘,这些年来,尤平、尤文两人从红袖坊里贪墨的银钱,一部分成了你和大哥、三弟两家人的私房,还有一部分被尤家人私吞了,这些,想必你的心里也都是有数的。”顾锦行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你们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自以为瞒天过海、无人知晓,殊不知,母亲一直都是知道的,世子也知道,就连郡王府的管家和账房也知道。”顾锦行冷冷地盯着她。 “那为何……那为何……”尤姨娘嗫嚅着,脸白得像一张纸。 “你是不是想问为何管家和账房都没有揭发你们?为何母亲和世子对此都不闻不问?”顾锦行嘲讽地笑了一声。 “那我就来告诉你,”顾锦行俯身贴近尤姨娘的耳朵,轻声道:“只因你父亲当年救过驸马爷一命,你和你母亲就屡屡算计;还有尤家,你叔婶那房人也挟持郡王府报恩。 母亲和夫君就是要养大你们的胃口,抓牢你们的把柄,彻底断了你们的贪念,更断了郡王爷对你和大哥、三弟的情分!” “原来……原来这些全都是你们算计好的,是你们在故意纵容,才……才……”尤姨娘震惊地望着顾锦行,眼中恨意迸发。 顾锦行直起身,双腿挣脱尤姨娘的手,起身退后几步,重又坐下,“尤姨娘不也在处处算计吗!不过就是看谁的手段更高明罢了!愿赌服输,你们尤家怨不得旁人!” “你们想把我和焦儿、作儿怎样?”尤姨娘咬牙切齿地问。 顾锦行的脸上尽是轻蔑之色,“尤姨娘放心,我也只是奉了老太爷、郡王爷和郡王妃之命,把尤家这条蛀虫清理了,毕竟,这几十年来,郡王府报恩也算是彻底报完了。” 顾锦行哂然一笑, 又说:“至于姨娘和大哥、三弟,暂时不会把你们怎样。大哥和三弟毕竟还是郡王府的血脉,不是吗?只是日后,请姨娘转告大哥、大嫂,还有三弟和三弟妹,好自为之,千万要把手管好,莫要伸太长,也别什么都想拿!” 第415章 掌家 尤姨娘失魂落魄地回到秋芳院。此时,她还有什么不能明白的。 想到自己年幼时丧父,与母亲在尤家受排挤磋磨,后驸马爷接到父亲托付,派人将她们母女接进京,又被昭阳长公主安排到庄子上住下。 原本长公主也怜惜她,让嬷嬷教她礼仪、管家、看账,打算为她择一良婿,把她收作义女,给她一份嫁妆,让她风光嫁出去。 只是,当年的她被公主府的富贵迷了眼,为了能长长久久留下来,实实在在抓住这份富贵,她算计了郡王爷,并让郡王爷迫不得已纳了她为滕妾。 然而,成为郡王爷的滕妾后,哪怕她生下了郡王府的庶长子,郡王爷也没有多宠爱她半分。因为郡王爷的心里只有郡王妃。 她也努力地争过宠,甚至算计过郡王妃,但是那些手段,都在一步步把郡王爷推远,只让郡王爷更加厌恶她。 苦心算计,到头来她又得到些什么!想到这里,尤姨娘哭起来,心里的不甘,以及对郡王妃、商翟和顾锦行的滔天恨意,在不知不觉中,吞噬了她最后的一丝理智。 翠微院中,商焦自从得知了尤亮和尤家之事后,一直面色阴沉地坐在自己的小书房里,目光明明灭灭,不知在想些什么。 周芊芊双手端着一碗滋补汤袅袅婷婷地走进来。她把碗放在商焦面前,转身就坐进商焦的怀里,双手搂着他的脖子,娇声道:“爷,你都坐了大半天了,都不理人家!妾身在小厨房亲手给你熬了一碗补汤,爷快喝了吧!” 周芊芊又用脑袋蹭了蹭商焦,嘴唇暧昧地在商焦的脖子上擦了擦,又娇嗔道:“要不还是让妾身亲自喂爷喝吧!” 周芊芊说完,就要转身去端补汤。商焦却一下子被她撩得火起,一把箍住她的腰,粗大的手掌在她的胸前用力捏了两下,起身就将周芊芊扔到书房中设的一张小榻上,欺身压了上去。 “爷——”周芊芊推拒不及,就被商焦噙住双唇。在男人如猛兽一般的攻击下,瞬间瘫软如泥。 一阵旑旎之后,商焦才一边起身穿衣,一边对周芊芊说:“你去一趟秋芳院,告诉姨娘,让她日后好生在秋芳院里待着,不要惹事。她若是有事,就打发丫鬟婆子过来说一声。” “爷,姨母她……”周芊芊的话还没问完,商焦就大步出了书房。 周芊芊的母亲和尤姨娘是嫡亲姐妹。尤姨娘原本是想让商焦娶周芊芊的,奈何郡王府给商焦订下了孔氏。尤姨娘就让侄女周芊芊给商焦做妾室。 周芊芊走进秋芳院时,尤姨娘正在喝斥孔氏,“蠢货,我要的是血燕,你就给我讨来这东西!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我儿娶你何用!” 孔氏委屈得直擦眼泪:“姨娘,非儿媳不尽力,实在是世子妃接管了中馈,重新订了规矩,说是从今儿往后,各房各院不论领任何东西,都得按份例来。” 可不嘛,尤姨娘一个姨娘的份例能有多少,血燕哪是她能吃得起的东西,除非是郡王爷和郡王妃赏赐下来。孔氏在心里吐槽,却又不能直接说出来。 待孔氏走后,周芊芊才把商焦的话转述给尤姨娘。尤姨娘听了,又气得砸了好些东西。 秋芳院这边的动静分别传到了月华院和涵光院中。商郡王妃听后,对安嬷嬷笑道:“我原以为锦行这孩子自幼失母,无人教导,对后宅事务怎么也会生疏些,还担心她着了算计。如今看来,倒是我杞人忧天了。” 安嬷嬷立刻接过话:“世子妃自幼住在安定侯府,又得严二夫人指导,不论心性还是处事,老奴倒是觉得并不比那些世族娇养出来的贵女能差到哪去。” “你说得对,这下我是彻底放下心来,也落得松快一些。” 第416章 诸葛长明辞行 寿康宫中,诸葛皇后倚在暖榻之上,两名小宫女跪坐在下首处,一人手中拿着一个玉锤,不轻不重地敲打着太后的双腿。 诸葛太后舒服地闭起双眼,昏昏欲睡。这时,贴身嬷嬷快步走进来,躬身低头附在太后的耳边道:“太后,长明先生来了。” 诸葛皇后听了,精神一振,睁开双眸,坐起身,“快些请进来。” 三日前,诸葛长明写了一封帖子递进寿康宫,请求入宫觐见诸葛太后。诸葛太后有三位胞兄,唯独与诸葛长明关系最好。诸葛太后当即就允了。 诸葛长明跟着嬷嬷走进大殿,就看见诸葛太后端坐在暖榻上,一袭深色的锦缎凤袍,硕白的珍珠耳坠和珍珠头饰,将她整个人衬得雍容华贵。 “草民叩请太后金安!”诸葛长明上前,向太后深深地施了一礼。 “兄长快快请起,坐吧,这里没有外人,兄长唤我长容即可。”太后的话音刚落下,就已经有心思玲珑,眼疾手快的宫女捧着沏好的热茶送了上来。 随后,不等太后示意,嬷嬷就带着宫殿内伺候的宫婢们全部退了出去。 “兄长近来可好?”诸葛太后问。 “草民一切都好,有劳太后挂心。草民今日来见太后,是有两件事情。一是草民打算辞了白鹿书院的山长之职,退隐彬州。”诸葛长明说完后,端起手边的茶呷了一口。 诸葛太后听了大惊,“兄长乃天下文人之首,数十年收徒授学,克己复礼,桃李遍天下,受世人爱戴敬仰,缘何就要突然请辞归隐?” “太后谬赞!草民只是本持初心,做了自己想要做的事情而已。如今,草民已年有五十,虽不敢言老,却常觉心疲体倦、精神不支,恐是素日过于操心劳累之故。 而今,草民少年时许下的心愿已堪堪达成,此生也算是不负己,故草民才想辞了书院之职归隐,安享余生。还望太后应允,也请太后不必介怀。” 太后沉吟半晌道:“既然兄长心意已决,我亦无话可说。只是兄长,京城附近也有不少适宜归隐之处,缘何一定要去彬州?” 这也是太后不解之处。彬州接近南疆边陲,地广人稀,山高林密,既远离了诸葛家族的本宗所居地,也非诸葛家族的势力范围。 “若是兄长远去彬州,一旦有事需要家族之力,只怕远水难解近渴。”诸葛太后试图劝说。 “草民心意已决,去彬州诸事均已打点妥当,还请太后放心。草民若真要遇上难事,也定会寻人相助。彬州太守就出自草民门下,是草民的学生。”诸葛长明坚持道。 太后只好叹了声气,“如今舒儿登基不足三年,恐根基不稳,尚需兄长出谋划策,从旁辅佐,难道兄长就忍心弃我母子不顾?” 诸葛长明也叹了口气,“这正是草民要对太后说的第二件事。皇上锐意削藩,收拢兵权,这本是好事,草民也赞同。只是万事开头难,更需要有充足的准备,欲速则不达。 况且人有千面,对待不同的臣子,或收拢,或打压,轻重缓急均需权衡,制衡尤为重要。还请太后劝诫皇上,勿听奸人之言,勿用贼人之计。 君王治下,阳谋远胜阴谋。治国一道,若失却本心,操之过急,反倒容易受制于人。” 听了诸葛长明的话,太后沉默了。 近来,关于朝堂之上,有人蓄意弹劾安定侯府、都军侯府、商郡王府之事,太后也有所耳闻。说到底,只因这三家都有兵符,掌有兵权,成昭帝这是放心不下,坐卧难安啊! 接着,诸葛长明又说: “另外,请太后劝慰皇上,清王、谦王回京,虽二人与皇上多有嫌隙,但并不得欧阳家族支持,难成大事,对皇上构不成威胁,皇上当有容人之量,对清王、谦王多加安抚。 德王的背后虽有安定侯府,但德王并非有野心之人,只要皇上多加善待,自能收拢德王之心,为己所用。 皇上应当防范的是朝堂党争。若是别有居心之人借几位王爷之名行事,一来败坏几位王爷名声,二来挑拨皇上与几位王爷的兄弟之情。待兄弟阋墙,祸起宫闱,危及社稷就晚矣。” “兄长这些话,何不亲自去给舒儿说?”太后问。 诸葛长明苦笑一声,回道:“太后恕罪,草民人微言轻。这些话由太后亲自说与皇上,或许更能打动皇上。” 诸葛长明说完这席话后,又和诸葛太后随意聊了一些别的事,也不欲在宫中久待,就向太后告辞出宫。 乾龙殿的正殿里,成昭帝正在翻阅着一本奏折,心腹宫侍匆匆进来,行了一个礼,低头道:“陛下,诸葛先生出宫了。” 成昭帝听了,扔下手中折子,脸色阴沉着道:“三舅入宫,竟不来朕这里,看来在三舅的心里眼里,朕这个亲侄儿倒还比不过一个外人!” 旁边伺候的宫人听了,大气不敢出,只是将头埋得更低了。 诸葛长明离京之日,烟雨朦胧。商翟一袭青衫,立于城门之外。木甲撑起一把油纸伞,高高举起,替他遮挡着如薄雾般的雨帘。 没多久,严钰也骑马赶来。 两人大约等了半个时辰,一辆半旧的青篷马车才缓缓驶出了城门。 赶车人一眼就看见了立在细雨之中的二人,立即将马车驶到距离他们约一丈远处停下,转头正要回禀,却见商翟抢先一步上前掀起车帘。 “先生!”商翟躬身垂首,朝坐在车厢内的诸葛长明施了一个大礼,才抬眼恭敬地看向年纪已半百的人。 此时,诸葛长明一身葛帽葛袍,清矍的脸上挂着闲适的笑。 “你来了!”他看着商翟,淡声道。 “恩师远行,学生岂能不来送行!”商翟说完,侧身从木甲手中接过一个沉甸甸的包袱,双手奉至诸葛长明面前。 “恩师,这里面有内人亲自准备的一些点心和吃食供恩师路上用,还有两包茶叶,一包碎银供恩师路上花用,另有几张银票以备恩师不时之需。”商翟说完,将包袱放至诸葛长明的身侧。 这时,严钰也从随身小厮的手中接过一个包袱捧上前:“恩师,学生这里为您新做了几身衣物鞋祙,里面也有一包碎银和几张银票,请恩师收下。万望恩师多多保重!” 诸葛长明神色复杂地看着他们,对两人送上来的东西到底没有拒绝。半晌方道:“你二人和澄溪都是老夫的得意门生。老夫有你们这样的弟子,今生已然无憾! 临行之际,老夫别无他物,惟有四字相赠:谨守本心。切记!切记!” 诸葛长明说完后,不再多留,吩咐车夫继续赶路。商翟和严钰立在如烟似雾的细雨之中,目送着马车渐行渐远,直到再也看不见,才转身上马进城。 第417章 皇后找茬 自从接手了郡王府的中馈和产业,顾锦行每日更加忙碌,好在她如今有足够的人手。 在同欧阳澄溪商议后,她以锦溪商会的名义办了一所锦溪书院,分设男、女两院,专门接收五、六岁以上的贫寒人家的子女入学。 女子进入书院女院,男子进入书院男院。五、六岁到七、八岁之间的孩子开设通识课,主要是学习识字和算术,也教一些简单的诗文。 年龄在七、八岁以上的孩子各自按兴趣和特长分班,女子学习纺织、裁剪、刺绣、厨艺、插花、酿酒,还有制作胭脂、香粉、香茶等手艺。男子学习厨艺、酿酒、木工、铸造、种植等手艺。 另外还设了两个账房班,女子一个班,男子一个班,学习的内容包括家宅中馈、管理铺子和田庄,以及记账、算账等。 锦溪书院已经办了一年多,在陆续收进来的学子中,有部分年纪在十三四岁以上的。年龄大的被单独编班,系统学习管理铺子、记账、算账等。 然后,顾锦行从他们中挑选出人品过关,课业优秀的分配到各铺子中,每个人给予一个月的实习期。过了实习期,合格的签订契约,担任铺子的掌柜或者大小管事之职。 铺子原有的那些忠心的掌柜和管事,则被继续提拔起来,被委以更多的重任,每人负责分管几间铺子,按时巡查,处理账务,这样一来,就把顾锦行的压力卸下了大半。 转眼又过一年,在第二年的中秋,顾锦行和商翟成亲已经快一年了。成昭帝登基满三年,准备在中秋之夜大摆宫宴,朝中凡三品以上的官员都会携家眷出席。 盛装打扮的顾锦行也和商翟、郡王妃、郡王爷进了宫。入宫之后,四个人便分开了。商翟和郡王爷先行一步,去御书房里见成昭帝。顾锦行跟随着郡王妃,被宫侍引着往坤宁宫去。 坤宁宫中,皇后谢云瑶穿着正红色凤袍,头戴九翎凤冠。凤袍上,用金线绣出的凤凰展翅欲飞。绚彩的凤尾铺满凤袍的裙摆,上面镶嵌着华贵的珍珠和宝石。凤凰的眼睛也是一颗硕大的东珠。 然而,纵是锦绣华裳,富贵气象,也难掩她神色中的疲惫和落寞。 “华音殿准备得如何了?”谢云瑶随口问道。华音殿便是今晚的宫宴所在地。 “陈嬷嬷带着采栀、采蕉、采芜亲自在那边守着,必定不会出错,请娘娘放心就是!”大宫女采兰回答。 “集英和集玉呢?今儿怎么不见她俩的人影?都在做什么?”谢云瑶又问。 大公主集英,二公主集玉,皆是谢皇后嫡出。如今,两个公主,一个十三岁,一个九岁。谢云瑶至今没有诞下嫡子。 成昭帝的膝下如今也只有两个皇子。大皇子是刘贵妃所出,二皇子是琴嫔所出。大皇子苍峻十五岁,二皇子苍霖还在襁褓之中。 “撷芳殿的嬷嬷适才来禀,大公主和二公主上午念书、学琴,下午去了御花园里玩。二位公主此时正在沐浴梳妆,待收拾妥当,等时辰一到,便前往华音殿。”采兰又说。 随后,谢云瑶半晌没有说话。又过了一会儿,就听见宫人来报:“皇后娘娘,商郡王妃和世子妃来见。” 谢云瑶立刻正了正色,“传!” 商郡王妃带着顾锦行进入坤宁宫的正殿,见到谢云瑶后,两人三跪九叩行了大礼。 “不必多礼,快快请起!”谢云瑶道。 商郡王妃和顾锦行站起来,被采兰引着到谢云瑶的左下首处落座。 “本宫许久不见郡王妃!不知郡王妃近来可好?”谢云瑶问。 “回禀娘娘,臣妇一切皆好!有劳娘娘挂心!”商郡王妃中规中矩地回答。 谢云瑶又看向顾锦行,“世子妃的气色看起来不错,当真是人比花娇!” 顾锦行听了这话,立刻又站起来,朝谢云瑶福了福,“多谢皇后娘娘夸赞,臣妇愧不敢当。” 谢云瑶看着顾锦行,不经意间,面上闪过一抹嘲讽之色。而她的这抹不屑之色,又恰好落进了顾锦行的眼里。顾锦行也在心里嗤笑了一声。 早在成昭帝还是太子时,谢云瑶和顾锦行两人就明里暗里有过交锋。苍舒对她起过一些龌龊之念,而谢云瑶也在苍舒的授意下,一心要想拉拢她。 偏顾锦行软硬不吃,两人既未曾从她这里得到好处,又碍于安定侯府,以及商翟和欧阳澄溪这两尊杀神,也奈她不何。 所以,顾锦行对谢云瑶并未有一丝一毫的惧怕。 看清楚了顾锦行那无所谓的态度,谢云瑶的脸色沉了下来。然而商郡王妃在跟前,一样也不好发作。 “如若本宫没有记错,世子妃嫁进郡王府也快有一年了吧,怎还不见有孕?”谢云瑶到底是不甘心,一时之间,没能忍下心中那口气,就阴阳怪气地问了出来。 不等顾锦行有所反应,商郡王妃的脸色率先一变,但她还未开口,就听谢云瑶又说: “郡王爷和郡王妃只有世子一个嫡子,想必也一心盼着抱嫡孙,不知世子妃是否需要本宫替你找位大医把把脉,好生瞧瞧?喝点汤药调理一下?” “臣妇肯请皇后娘娘慎言!”这时,商郡王妃已经起身,直接跪在了谢云瑶面前。 “虽然臣妇确实想抱嫡孙,但是臣妇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因为臣妇的儿媳还年轻,臣妇相信抱嫡孙是迟早的事。况且子孙也讲缘份,该来的时候自然会来!” 商郡王妃的维护,顿时令顾锦行的心里暖烘烘的,却也激起了谢云瑶的怒意。谢云瑶正想要发作,就听见殿门外又传来了宫侍的禀报声。 “益亲王妃到——礼嘉郡主到——虢国公夫人到——安定侯夫人到——” 第418章 机锋与贵妃心思 谢云瑶不好再继续发作,又想到顾锦行同安定侯府之间的关系,只得先让商郡王妃起来,暂且略过顾锦行不提。 益亲王妃和虢国公夫人前后脚进了大殿,礼嘉郡主和安定侯夫人紧随其后。 礼嘉郡主已经和虢国公世子晏长卿成了亲,益亲王府和虢国公府亲上加亲,益亲王妃与虢国公夫人的关系也更加亲厚。 “臣妇叩请皇后娘娘金安!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以益亲王妃为首,虢国公夫人、安定侯夫人、礼嘉郡主齐齐下跪。 “诸位夫人快快请起!本宫许久不见各位,甚是想念!”谢云瑶说。 “臣妇多谢皇后娘娘挂念!” 益亲王妃、虢国公夫人和安定侯夫人依次向谢云瑶行礼请安之后,商郡王妃才上前与益亲王妃打招呼,虢国公夫人、安定侯夫人和礼嘉郡主也同商郡王妃见礼。 接着,顾锦行也上前向众人行礼问安。礼嘉郡主一向同明竹君、严宝珠交好,她虽然与顾锦行不太熟,但是对顾锦行很是亲热和善。 谢云瑶也注意到了礼嘉郡主对顾锦行的不同,心中酸得不是滋味,却也不好在商郡王妃和安定侯夫人面前继续为难顾锦行。 随后,在谢云瑶的授意下,采兰引着众人依次落座。顾锦行原本坐在商郡王妃身侧,此时,她的座位被让给了安定侯夫人明氏,她退至明氏的身侧。 能够前来参加宫宴的夫人们基本上都有诰命在身。严二夫人也有诰命。而且严二老爷在成昭帝登基后不久,就被提拔为鸿胪寺卿。在宋夏朝,鸿胪寺卿是从三品官职。 因此,这次的中秋宫宴,严二老爷和严二夫人也都是要参加的,严二夫人也有资格来坤宁宫拜见皇后。 顾锦行正在纳闷怎么不见严二夫人,就见明氏朝自己看来,低声笑道:“你姨母让我告诉你,她今日有些事,会稍晚些到,待会儿你去了宫宴就能看见她了。” 顾锦行听了,这才放下心来。然后,她就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谢云瑶同益亲王妃、商郡王妃、虢国公夫人和安定侯夫人话家常。 直到一名宫侍进来禀报:“皇后娘娘,华音殿诸事齐备,人差不多都到齐了,就等您跟皇上和二位公主了。” “皇上现在何处?”谢云瑶问。 “皇上还在乾龙殿,贵妃娘娘、贤妃娘娘和大皇子都在。” 听了宫侍的话,谢云瑶便对益亲王妃等人说:“本宫现在要去乾龙殿,就不与诸位同行了。采兰,你先引诸位夫人前去华音殿。” 按照祖制,但凡宫宴,帝后二人肯定要一同相携出现在宗室和众臣面前,以示帝后和睦,江山稳固。何况在这样的场合,谢云瑶又怎能允许成昭帝只携贵妃和贤妃,而不是自己出现在众臣之前? 于是,益亲王妃等人起身告辞,跟着采兰出了坤宁宫,一路往华音殿行去。 待益亲王妃等人离去后,谢云瑶脸上的笑意就收了起来。因身边的四大宫婢都不在,她便在另两名二等宫婢的服侍下,整理了一下妆容,然后往乾龙殿去。 在经过御花园时,谢云瑶看见了两个女儿——集英公主和集玉公主。作为大公主,集玉比集英年长四岁,面容虽犹显青涩,举手投足到底有了皇家公主的气派与庄重。 与大公主相比较,年仅九岁的二公主集玉显得活泼稚嫩得多。 “母后——”看见谢云瑶,二公主就欢叫着扑过来。 大公主急步上前,拉住二公主,“皇妹,莫要冲撞了母后!” 二公主堪堪停住脚步,与大公主一同行礼请安:“儿臣见过母后!” 谢云瑶的脸上这才又有了笑意,而且是发自内心的真心实意的笑,“宫宴就快开始了,你们两个怎么还在这里?” 大公主看了二公主一眼,“母后,皇妹走得慢,儿臣陪着她。” “你们快些去吧,我先去乾龙殿。”谢云瑶说完,就让宫侍赶紧带着两位公主过去。 看见谢云瑶来了,秦贤妃迎上前:“臣妾见过皇后娘娘!” 大皇子苍峻也上前一步,向谢云瑶恭敬地行了一个礼:“儿臣见过母后!” “免礼!”谢云瑶容色平淡,看不出喜怒。她走到成昭帝面前,刚要开口,却被刘贵妃出声打断。 “今日宫宴,姐姐怎么现在才来?皇上可是等姐姐许久了!皇上刚才还同臣妾和贤妃妹妹说,姐姐若再不过来,就要先带着臣妾们和大皇子过去了。” 迎着刘贵妃挑衅的目光,谢云瑶死死攥着拳头,不过面上仍是波澜不惊。她故意无视刘贵妃,朝成昭帝望过去。成昭帝的脸色果然不太好。 谢云瑶的唇角缓缓扬起笑意,“皇上,臣妾已经安排陈嬷嬷和采栀她们上华音殿那边去伺候着了,刚才在宫中见了益亲王妃、商郡王妃和几位夫人,耽搁了些时间,才来晚了,还请皇上宽恕臣妾。” 成昭帝听了脸色稍微有些缓和,从座椅上站起来,“走吧!” 于是,帝后二人并肩出了乾龙殿,往华音殿行去。大皇子紧跟在帝后二人身后,刘贵妃和秦贤妃紧随大皇子之后。 刘贵妃用怨毒的目光瞪着谢云瑶的背影,心中恨道:“谢家早已失势,谢云瑶也没有了倚仗,这个贱人,竟还霸占着皇后的位置!也不知皇上何时会废后!” 想到这里,刘贵妃就美滋滋地想着,自己生下了大皇子,母凭子贵,一旦成昭帝废后,皇后之位必定是自己无疑。何况刘家正得势,也是她的依仗。 刘贵妃脸上那毫无庶掩的恨意,悉数落入秦贤妃眼角的余光之中。秦贤妃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前方的谢云瑶,又想着刘贵妃,心中又自有一番思量。 第419章 商婉清入困局 华音殿内,红烛高照,香绕屋梁。大殿的两侧,整齐地排列着桌席,桌面之上已经陈列上了美酒、点心、鲜果。 宗室子弟和臣子们,按着各自爵位和官职的高低,自龙案之下,分左右依次而坐。家眷们同在一席。 帝后进殿之后,众人跪拜叩首,齐声高呼“万岁”。 “众位爱卿平身!”成昭帝虚虚一抬手,径直走到龙案后面坐下。 谢云瑶上前坐在他的右侧。诸葛太后早已入席,就在成昭帝的左侧。刘贵妃和秦贤妃二人分别在皇后和太后的下首处。大皇子苍峻的席位紧邻刘贵妃。 大公主和二公主的座席挨着秦贤妃。二公主性子活泼,谢云瑶不放心,让陈嬷嬷带着采栀、采蕉前去伺候。采兰和采芜重新回到谢云瑶身边。 随后,一队宫廷乐师鱼贯而入,以一曲燕乐昭告宫宴开始。一盘盘热气腾腾的美食珍馐被宫侍们依次从御膳房里端出来,呈送进了华音殿。 顾锦行和商翟坐在一起,他们的对面是益亲王世子和礼嘉郡主。 礼嘉郡主手执酒樽,朝顾锦行颔首致意。顾锦行明白她的意思,也双手端起酒樽,向礼嘉郡主微微点头。二人各自就着樽中的酒水抿了一口。 明家虽是大世家,但是明弦意并无官职在身,因此明家是没有资格出席宫宴的。严宝珠以郡主之尊低嫁进了明家,嫁给了明大公子明竹贤。夫唱妇随,所以今日的宫宴也没有来。 安定侯和侯夫人明氏与都军侯夫妇相邻而坐。商婉清坐在都军侯夫人晏氏的左侧。看见顾锦行的目光望过来,商婉清也望着顾锦行,二人相视一笑。 严二夫人坐在一群三品官眷之中。顾锦行不方便过去交谈,只同严二夫人遥遥交换了几下眼色。 严二夫人见她面色红润,又看见商翟一个劲儿殷勤地往她面前的碟子里面挟菜,郡王爷和郡王妃也是和颜悦色的,便知她在郡王府的日子过得不错,得夫君爱重,得公婆欢喜,遂也放下了心。 酒过三巡之后,诸葛太后就提议让贵女们轮番表演才艺。随后,太后身边伺候的嬷嬷端着一个罩着红绸的托盘上前。 诸葛太后亲手掀开红绸。待看清盘中之物,殿中众人的神色都不淡定了,就连成昭帝也惊诧不已。 诸葛太后朝大殿内扫了一眼,从容开口道:“这枚玉佩乃是当年哀家嫁给先皇时的陪嫁之物。今日哀家就用它做彩头,无论是谁,只要能在才艺展示中胜出,哀家就把此玉佩赏给她!” 诸葛太后话音一落,有备而来的贵女们无不心动,各自也在心里有了思量。 虽然并无明确旨意,但是殿中众人都知道,今日的中秋宫宴,其实也是在为成昭帝选秀“预热”。 自古帝王后宫三千。何况在成昭帝的后宫中,按规制,目前的四妃之位上尚缺两妃,嫔位、美人、才人的数量都不足,选秀是迟早的事。 谢家已失势,中宫皇后谢云瑶至今无嫡子。此时此刻,太后以一枚价值不菲的玉佩做彩头,由不得人不多想。 既然诸葛太后开了例,成昭帝也不好没有表示。于是,他命心腹宫侍从他的私库中取来了一套红珊瑚头面。 “既然母后高兴,联也来助一助兴,”成昭帝吩咐道:“与太后的玉佩放在一处。” 谢皇后、刘贵妃、秦贤妃见此,也各自从身上取下一件东西添作彩头。谢皇后的是一支凤簪,刘贵妃的是一只玉镯,秦贤妃的是一支金钗。 贵女们开始轮番上场表演。最先上场的是太常寺卿张宗舜的嫡女张叶柔。张叶柔是京中才女,擅长音律琴艺。此时,她以一曲琵琶赢得了满堂喝彩。 随后上场的是镇国公嫡次女和焦丞相的嫡三女。 焦丞相的嫡三女焦红玫与镇国公嫡次女陆文婉脾性相投,乃手帕之交。二人合作,焦红玫弹琴,陆文婉跳舞。 在焦红玫和陆文婉表演时,顾锦行注意到成昭帝落在二人身上的目光别有深意,而谢云瑶显然也察觉到了成昭帝的心思,望向二人的目光明显不善。 诸葛太后的目光却在有意无意地扫向都军侯夫妇以及旁边的商婉清。 少师昌蒲龄的夫人也出自诸葛家族,是诸葛太后的堂妹。此刻,她已经看出了太后的心思。因此,焦红玫、陆文婉二人表演完剑舞之后,诸葛氏便及时开口道: “妾身听闻都军侯府的二小姐擅长剑舞,不知今日能否有幸一睹商二小姐的英姿?” 见少师夫人笑容满面地朝自己这边望过来,其他人的目光也纷纷落在商婉清的身上,都军侯夫人晏氏不由得有些恼怒,暗骂诸葛氏多嘴多舌。 前来参加宫宴的谁不是人精?帝王的后宫与前朝息息相关。为了平衡朝中文臣武将的势力,更为了掌控武将手中的兵权,成昭帝的四妃之一,必然会来自握有实权的武将之家。 而纵观朝中,镇国公府曾一度握有兵权,不过如今只剩一个空架子;安定侯府掌兵,但是安定侯府无论嫡支还是与嫡支更为亲近的二房、三房,都并无合适的女子。 其余三品以上武将之家,要么没有适龄女儿,要么嫡女已经许了人家,要么就是庶女。 只有都军侯,不仅掌兵,手中握有实权,而且还有一适龄嫡女尚未订亲。晏氏后悔了,早知如此,真该早些把商婉清的亲事订下来。堂堂帝王总不至于做出抢夺人妻之事。 而晏氏压根儿就不想要女儿嫁入皇家。 这时,只听诸葛氏又说:“太后,臣妾观商二小姐姿容秀丽,举止端雅,通身的仪态气度竟有些像太后年轻时的样子。” 诸葛太后含笑点头,“你说得对,哀家见商二小姐,心中甚是喜欢,想来商二小姐与哀家也是投缘的。” 晏氏面色紧绷。都军侯见她神色不对,从宴桌下面握住她的手捏了捏。晏氏这才警醒过来,忙起身,唇角勉强扯出一个笑容: “太后和少师夫人谬赞,小女自幼被当作男儿教养,性子顽劣,实在上不得台面,臣妾唯恐她冲撞了太后。” 第420章 虚惊、赏凤钗 晏氏的话音刚落下,诸葛太后的脸色就冷下来。她自然看出晏氏不愿意让女儿进宫为妃。下方,诸葛氏也不是个蠢的,此刻也知道了晏氏并不想让商婉清在宫宴上出风头。 诸葛氏是一个要强的人,被晏氏拒绝,觉得自己被拂了面子,况且又是当着太后、皇帝和众多宗室臣子的面。 但诸葛氏尽管是少师夫人,晏氏却是侯夫人,身份品级都压她一头,因此到底发作不得,只能生生憋着,脸上挂着讪笑。 然而,原本热闹的大殿这时却一下子安静下来,众人的声音都嘎然而止,所有目光都聚在了晏氏身上。顾锦行不由得为晏氏捏了一把汗。 商翟敏锐地察觉到她的担心,从桌下握住她的手,暗中捏了捏。顾锦行转过头,他安抚地给了一个让她放心的眼神。 顾锦行立刻就明白过来,就算太后生气,想必也不能拿晏氏怎样。而且只要都军侯府和晏氏态度强硬,成昭帝和太后也不能强迫商婉清进宫。 相信成昭帝还不会蠢到仅仅为了让商婉清进宫以便牵制都军侯,就枉顾都军侯府的意见,做出让都军侯与他离心的事情来。 这时,都军侯商英杰担心晏氏在太后面前讨不了好,急忙起身道: “启禀皇上,太后,臣实在惭愧,小女自幼天资平庸,性情顽劣,琴棋书画无一拿得出手,唯好舞枪弄棒,实在难登大雅之堂,恐污了陛下和太后娘娘之眼耳。” 殿内鸦雀无声,眼看着气氛有些尴尬,益亲王妃适时出面打圆场。 “太后娘娘,前些日子臣妾前往玉灵山上香还愿,偶遇兵部尚书童大人的夫人与千金。童小姐今年十六,不仅人比花娇,臣妾听说童小姐还自幼师承清虚观观主,抚得一手好琴。童小姐今日也来了,不妨就让她为皇上和太后娘娘抚琴一曲以助兴?” 益亲王妃边说边朝兵部尚书那边望过去。 益亲王妃这句话也不是无的放矢。因为在宫宴的前两日,在得知太后有意要借宫宴提前为皇上选妃时,童夫人就携女儿前往益亲王府拜访。 童家有意送女儿入宫,想通过益亲王妃把女儿举荐给太后。兵部尚书童昀一直都是益亲王的人。因此,益亲王妃也乐得在此时顺水推舟做个人情。 迎上童昀和童夫人的目光,益亲王妃不动声色地使了个眼色。 童夫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时,童大人已经明白了益亲王妃的暗示,立刻向坐在童夫人身边,穿着鹅黄色衣衫的少女看过去,低声唤了一声“倩儿”。 从踏进宫门开始,童倩就一直有些紧张。她坐在童夫人身边,异常警醒地留意着殿内周围人的一举一动,也听清楚了益亲王妃说的话。 见父亲朝自己看过来,还唤了自己一声,童倩心里便知要做什么,不由得双颊飞上红霞。这时,殿内众人的目光又齐刷刷地朝她望了过来。 童倩只迟疑了片刻,便不再扭捏,落落大方地站起来,轻移莲步走到大殿中央,朝着上方俯身拜了下去,“臣女童倩给皇上请安,给太后娘娘请安,给皇后娘娘请安!” 都军侯趁此机会,牵着晏氏的手悄然退回到座位上。晏氏悬着的心这才从嗓子眼儿落了下去。顾锦行见此也松了一口气。 “平身吧!”成昭帝看着俯身低头的童倩开口道。 “臣女谢皇上,谢太后娘娘,谢皇后娘娘!”童倩身姿优雅地从地上站起来。成昭帝扫了她一眼,又望向童昀:“童大人,朕怎么从未听说你有个女儿?” 被点名的童昀急忙起身,走到大殿中央跪下回禀道:“启禀皇上,内子妊小女之时,因遭逢意外,尚不足月就产下小女,故小女幼时体弱。 臣的母亲信佛,将小女八字送去玉灵山清虚观请大师批命,大师言小女命格贵重,但在及笄之前会有三次命劫,若要保全,需得送至观中养至及笄方能见人。 故这些年,臣和家人一直谨守大师之言,未曾对外提及过小女,除了臣的家人,外人并不知臣还有一女。” “哦?还有这样的事?!”诸葛太后听完,颇为称奇,望向童倩:“过来,抬起头让哀家看看。” 童倩依言走到太后面前,躬身行礼。诸葛太后打量着她,又朝商婉清望了一眼,见童倩的眉眼身姿比商婉清尤胜一筹,脸色好了不少。 成昭帝见她粉面桃腮,眸似秋水,腰肢盈握,体态风流,早已心动,便说:“既然你善抚琴,那就弹一曲给朕和太后听听。” “臣女遵命!请容臣女取琴。”童倩应下。 童家本就有意要让童倩在宫宴上露脸,因此,童倩进宫时,把琴也一并带了进来。琴就放在童夫人的身后。 童倩抱着琴再次回到大殿中央。她把琴轻放在地上,然后跪坐于琴前,缓缓吐出一口气。她知道,自己的入宫之路,日后的富贵荣辱,皆在此一举。 有资格前来参加宫宴的贵女,皆出自世家大族官宦功勋之家,无一不被家族精心教养。因此,当听说童倩自小在玉灵山清虚观中长大,直到及笄才被接回童家之后,脸上无不露出鄙夷之色。 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童倩的一曲《凤求凰》,琴艺远远凌驾于张叶柔和焦红玫之上。当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大殿内依然余音绕梁,直至半晌后,众人才自消失的乐音中回过神来。 “真乃天簌之音也!赏!”成昭帝龙心大悦。 成昭帝的话音落下,心腹宫侍就端起一个托盘走到童倩面前。托盘上垫着一方红绸,红绸上面放着的竟是一支三尾凤钗。 待看清这支凤钗之后,殿内众人俱是一惊,有些人忍不住开始窃窃私语。其余人虽然沉默着,却也心思各异。 童昀面露喜色。诸葛太后掩下了眼中的异色,一脸平静,令人难以辨明她的心思。 皇后谢云瑶失神地望着那支三尾凤钗,闭了闭眼,心头涌起一阵乏力感。此时,她想到自从祖父失势,谢家远离朝堂之后,一切似乎都在逐渐脱离她的掌控,包括她自己的人生。 刘贵妃和秦贤妃二人的表情也各不相同。秦贤妃是难掩惊诧,刘贵妃的眼神里却流露出赤裸裸的嫉妒与忿恨。 按宋夏朝的规制,凤钗只有宫妃和皇室宗亲的女眷才有资格佩戴。而且身份不同,佩戴的凤钗也是有讲究的。 皇后和太后用的都是九尾凤钗,贵妃可用五尾凤钗。贵妃以下的四妃,以及亲王妃、公主可用三尾凤钗。四妃以下的嫔位,以及郡王妃、郡主,可用一尾凤钗。 此时,成昭帝赐下三尾凤钗,用意不言而喻。 童倩并没有立即伸手去接凤钗,而是跪下,面上露出诚惶诚恐的神色,“陛下,这支凤钗实在贵重,臣女……臣女……” “无妨,这是朕单独赏赐给你的!若是最后你能夺魁,自然还有太后与朕的彩头。”成昭帝说。 “臣女谢陛下!”童倩这才接过宫侍呈递上来的凤钗。 这一段插曲落下,宫宴在歌舞声和一众贵女的才艺表演中继续。 第421章 有孕 “锦儿,多吃些,尝尝这道菜,”商翟挟起一箸宫女刚刚端上来的桂花鱼翅放进她的碟子里。 从宫宴开始,商翟就在一直不停地给顾锦行挟菜。顾锦行的胃口本来就不大,很快就吃得有些撑了,乃至后来商翟挟给她的每一箸菜,她不忍拂商翟的好意,都是浅尝辄止。 看着碟子里面诱人食欲的桂花鱼翅,顾锦行忍住大块朵颐的冲动,照例拿起银筷,准备只挟一小块来尝尝。然而,还没等她放入口中,胃里就发出了不适的反应,她瞬间反胃干呕。 商翟一慌,忙扶住她,关切地问:“锦儿,怎么啦?可是哪里不舒服?” “没……没事儿,我只是闻不惯鱼翅这味儿,有些犯恶心。”顾锦行忍着说。 “可是这殿内太闷了?要不我带你出去透透气?”商翟问道。 顾锦行心中一暖,点了点头。于是,趁着大家的注意力都在歌舞上时,商翟扶着顾锦行从座席上站起来,悄然出了华音殿的殿门。 来到华音殿外,清凉的夜风一吹,顾锦行瞬间感到舒服不少。 “我先陪世子妃走走,你们去宫门外备马车,一会儿回府。”商翟向随后跟上来的木叶和木华吩咐了一声。二人领命而去。 “宫宴还未结束,咱们就这样离宫会不会被皇上和太后怪罪?”顾锦行担忧地看着他。 “不妨事,我让人去告诉父亲一声,皇上和太后那里自有父亲和母亲帮忙回旋。”商翟安慰她。 “今日在坤宁宫里见到谢皇后……”顾锦行想到先前在坤宁宫中谢云瑶对她的挑衅,忍不住欲言又止。 商翟听了,心中一凛,“莫非皇后为难了你?” “没有!”顾锦行急忙否认,“你放心,有母亲护着我,没什么事儿!” 商翟却眸色一冷,直视着她,“锦儿,不许对我撒谎,我要听实话,皇后可曾为难你?她对你说了什么?” 见商翟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样子,顾锦行也不好再隐瞒,只得瞟了他一眼,有些讪讪地答道:“也没什么,就是皇后娘娘见我还未有身孕,问了几句,说要让太医替我把脉,给我开补药调理身子。” “原来是这事儿……”商翟突然一笑,“锦儿,为夫不急!为夫不在意有没有子嗣。生不生孩子由你说了算。你若是不愿意生孩子,为夫就从族中过继一个!” 饶是明白商翟对自己的情意,可是听了这番话,顾锦行仍感惊讶。 他是郡王府的世子,日后要袭爵,焉能没有自己的子嗣?况且过继的孩子始终是别人的,就算有一些血脉,那也是隔了许多层的。 而且,顾锦行自己也并不排斥生孩子。在前一世她就一直渴望着能有自己的孩子。更遑论这一世,她找到了一个对自己交付出了真情真心的男人,她就更想要有两个人爱情的结晶。 “我也想要孩子,我愿意生孩子。”顾锦行突然说。 商翟猝不及防,先是愣了一下,旋即开心地笑起来。他拥着她,把她揽进怀里,呢喃道:“锦儿,我很高兴,为夫真的很高兴。” 他凝视着她,心里软得一蹋糊涂,眼里蓄满万千星辰,而每一颗星辰都是在为她而闪耀。 他轻轻吻着她的眉眼,“锦儿,你放宽心,不用有压力,相信咱们会有子孙缘的,顺其自然就好。父亲和母亲也不会催促我们要孩子。”, 商翟亲自把顾锦行送回郡王府,见她有些困倦疲惫,便嘱咐环雨、环云伺候她沐浴,让她早些安歇,自己则骑马返回皇宫去接商郡王和郡王妃。 顾锦行一觉睡到第二日的辰时。她刚一睁开眼,就看见了商翟那张放大的俊脸。此时已是天光大亮。 “不好,我睡过头了,你怎么也不叫醒我!”顾锦行嗔怨地看了他一眼,正准备起身,商翟却噙着笑意,翻身压在她身上。 半个时辰之后,商翟才魇足地从床榻上起来,高声吩咐备水。然后,他抱起顾锦行走入净室,将她放进澡盆中。 待两人从净室出来,环雨已经带着两名丫鬟婆子布好了膳食。 早膳除了精致的面点、清粥、小菜,还添了两碗牛乳羹。小菜里有一碟煎鱼。顾锦行刚一闻到牛乳和煎鱼的味儿,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忍不住干呕。 “世子妃!”环雨慌忙扶住她。 商翟也瞬间变了脸色,一把推开环雨,抱住顾锦行,“锦儿?你哪里不舒服?叫大夫!快去叫大夫!” 环雨忙转身往外跑,迎面撞上了陈嬷嬷。陈嬷嬷见状,心里已经有了猜测,不敢耽搁,催着环雨去请府医,自己则出了涵光院往月华院去。 环雨很快就把府医请进了涵光院。府医给顾锦行仔细把完脉后,抬首笑道:“恭喜世子,世子妃这是喜脉,已经有两月了。” 商郡王妃听了陈嬷嬷的禀报,急忙带着安嬷嬷过来,走进涵光院时,刚好听见府医的话,顿时喜出望外。 第422章 探视,严婳和离 郡王府子嗣少,自从商翟及冠,郡王和郡王妃就一直盼望着唯一的嫡子能够早早娶妻生子,有嫡孙承袭香火。 偏偏商翟在亲事上油盐不进,谁的话都不听,说什么也要自己做主。 商郡王和郡王妃虽然心里着急,却也明事知理,深知亲事是结两姓之好,强扭的瓜不甜,男婚女嫁总得要两厢情愿才好,遂也由着他去。 商翟在将近而立之年时,才把顾锦行娶了回来。成亲之后,商郡王和郡王妃在心里又是日盼夜盼,如今乍闻顾锦行有喜,郡王妃险些喜极而泣。 随后,流水般的赏赐就从玉麟堂和月华院里出来,被送进了涵光院,就连在郡王府里如隐形人一般的驸马商老太爷,也让人往涵光院里送去了不少药材。 有了太医的医嘱,又有了郡王妃的重点关注,顾锦行被迫卧床安胎。 “世子妃,太医说您需要静养,这胎要等三个月才能完全坐稳。王妃让您先安心养好胎,府中的事让您暂时不必操心。”环雨边说边把一碗安胎药端到她面前。 看着碗中黑乎乎的汤药,顾锦行忍不住苦了脸。但是被陈嬷嬷和几个忠心的丫鬟盯着,她只好闭着眼睛憋着气一口将汤药全喝下去。 刚喝完药,环雨就眼疾手快地从她手中接过药碗,环云立刻又递上漱口水,陈嬷嬷则把一碟蜜饯端到她面前。 “世子妃,这是安嬷嬷亲手给王妃腌的杏脯,王妃让老奴给您拿了些过来,您尝尝。” 顾锦行闻言,拈起一块杏脯放进嘴里,杏脯酸甜可口,顾锦行吃完后,忍不住又拈起一块放进嘴里。 “想不到安嬷嬷还有这手艺!”顾锦行感慨了一句。 “安嬷嬷的祖上从前在琅琊王家专管酿制蜜饯的生意,安嬷嬷自幼也学会家传的本事。郡王妃嫁给郡王爷,安嬷嬷被陪嫁过来,自然把手艺也带来了。”陈嬷嬷笑着解释道。 郡王妃的嫁妆中原本有一间蜜饯铺子,安嬷嬷管着铺子,只是后来不知为何原因,蜜饯铺子被改作了其他用途,安嬷嬷从铺子被调进了月华院,成了郡王妃的掌事嬷嬷之一。 不过,郡王妃一向好吃蜜饯,故尔安嬷嬷每年也都会在月华院里用一些新鲜的果子替郡王妃腌制蜜饯。 陈嬷嬷见顾锦行喜欢吃杏脯,笑眯眯道:“王妃说,世子妃若是喜欢,吃完再让人送来。” “嗯,这杏脯好吃,我喜欢,让母妃费心了。环风,前几日我让你给母妃做的抹额做好了吗?”顾锦行扭头看了环风一眼。 “已经做好了,奴婢这就去取来给世子妃瞧瞧。”环风忙道。 月华院里,商郡王妃让安嬷嬷带着人从库房里挑了东西,装了满满一车,命人送去了严宅,把顾锦行有孕的消息告诉严二夫人。 严二夫人听闻这个消息,高兴坏了,连忙让人打赏了郡王府的下人,又亲自写了一封拜帖作为回复。 郡王府的下人一离去,严二夫人就让小明氏立刻去准备上郡王府要带的礼物。 第二日,严二夫人就带着两个儿媳小明氏和郎氏一起去了郡王府。商郡王妃昨日拿到拜帖,就知道严二夫人今日要来,故尔一大早就让安嬷嬷去府门前候着。 严二夫人到了之后,安嬷嬷亲自领着婆媳三人先去月华院见商郡王妃。 严允正如今已官居三品,严二夫人是三品诰命,郡王妃是超品诰命,原本商郡王妃只需等着严二夫人几人前来拜见,但是商郡王妃却亲自到月华院外迎接,令严二夫人受宠若惊。 严二夫人正要行礼,商郡王妃一把扶住她,“夫人不必多礼,你我已是姻亲,只需以姻亲之礼相待即可。” 商郡王妃对顾锦行这个儿媳本就满意,对严二夫人婆媳自然也热忱。她领着三人走进月华院,月华院里伺候的下人早已备上了茶水和点心。 大约吃了一盏茶后,商郡王妃才亲自陪着严二夫人来了涵光院。 此时,涵光院里除了陈嬷嬷和环雨、环风、环云、环雪四个大丫鬟,商郡王妃又特地拔了两个懂医理的嬷嬷过来伺候。 木叶、木华依然在顾锦行身边行使暗卫的职责。但是商翟不够放心,又从暗卫营里选了木兰、木珠二人给了顾锦行。 木兰、木珠二人也不负期望,尽心保护顾锦行,危急时刻甚至不惜舍命相救,与木叶、木华,以及环雨、环风等人,都成为了顾锦行的左膀右臂。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且说严二夫人见商郡王府把顾锦行保护得很好,郡王妃也把顾锦行当作女儿一般,顾锦行在郡王府里能够当家作主,商翟对她也甚是爱重,终于彻底放下心来。 严二夫人和小明氏她们告辞离去后,没多大会儿,顾锦行又接到了严?让人送过来的帖子。严?先是恭喜她有了身孕,接着也说第二日要过来探望她。 顾锦行并不奇怪,她有了身孕之事既然已经传回严宅,与严宅同气连枝的安定侯府,以及和安定侯府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各种姻亲,定然也会先后得知这一消息。 顾锦行嫁进的毕竟是郡王府,哪怕与她的关系不见得有多好,但是为了能攀附上郡王府,随后也定然会有不少人打着探望她,或者给她送礼的幌子,与郡王府攀扯交情。 果然,第二日,顾锦行就收到了严晶让人送过来的礼。严晶还给她写了一封信,信中无非就是贺喜她,以及告诉她一些安胎、养胎的注意事项。 严晶并没有过来,诸葛家也没有派人来。作为超级世家,诸葛家无需攀附郡王府,只有在顾锦行生产后,在孩子的抓周礼和百日宴,接到郡王府的请帖之后,才会正式登门。 平素只需要维系住这份交情即可,这也是严晶以自己的名义让人送信送礼过来的原因。 但是,不止严?来了,严妍也跟着来了,而且严妍还送来了一份厚厚的礼。顾锦行暗自挑了挑眉,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她两眼。 有严妍在侧,严?也不好与顾锦行说一些体己话,只拣一些不太重要的事情当八卦聊。 “锦行,你知道吗,三姐姐和离了!”严?说。 顾锦行听了有些讶然,又有些不太相信,“和离?” “是的,我前几日回府,听姨娘说,自谢家失势,三姐夫如今已大不如从前,再加上三姐夫的几房妾室也不安份,总在后宅生事,三姐姐实在过不下去,才闹着和离的。”严?认真地说。 虽然安定侯府已经分家,但是严?对嫡姐还是依着从前的称呼。听了严?的话,顾锦行默然。 自从谢太傅在前朝获罪,谢家远离朝堂,谢家子弟除了一个谢云景,其余又皆不成气,故谢家就一蹶不振。 在商翟的暗中运作下,谢云景带着家眷去了景州做知府。但是谢家已不再能够成为他的依靠,官场之路只能靠自己去打拼。 谢云景有才能,也做出了一些政绩。然而,成昭帝即位后,却不知为何,一直有意压着他,迟迟不让他升职。 严婳的性子顾锦行是知道的,从前谢家是高门,严婳即或在谢家受了委屈,为了荣华富贵,也只会忍气吞声。如今,谢家昔日的荣光不再,严婳怕是半点儿委屈也不肯受了。 “三表姐已经回来了吗?”顾锦行抬头看严?。 “三姐回京了,如今就住在家中,只是四嫂不高兴,要让三姐去京郊庄子上去住,母亲却不答应,一心将三姐留在家中。” “那四表哥呢?四表哥是何态度?”顾锦行又问。 “四哥还能怎样,一边是母亲和三姐,一边是四嫂,夹在中间也难做人。”严?撇撇嘴。 这时,严妍插话道:“要我说,三妹回来,就不该住家里,四嫂不愿,只会扰得家宅不宁,家里吵吵闹闹,恐怕她自己也不自在。 倒不如出去住自己的宅子,也不是没有地方住。我记得三妹出嫁时,三婶陪嫁了她一套京西的二进宅子,当年晒嫁妆,那些房契、地契我们可都是看见了的。” “三表姐是自己一个人回来的吗?孩子呢?”顾锦行又问。 “听说孩子都留在了景州。” 顾锦行听了,脸上未动声色,心里却叹了声气。据她所知,谢云景的那几个妾室都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孩子日后只怕会有不少委屈得受着。 只是,这是严婳的选择,顾锦行也不能置喙,反正她一向都和陆氏、严婳关系平平,陆氏与严二夫人也多有龌龊,她也犯不着要去管严婳的事,这些都权当作八卦听听罢了。 第423章 商婉珠回京 刚过三个月,顾锦行就再也待不住了,坚持出了涵光院,环雨、环云等人只得小心翼翼地护着她在郡王府里四处走走。 只是顾锦行并不乐意。为了安胎,她被迫在涵光院里待了一个月,足不出院,感觉自己整个人似乎都快被闷得发霉了。 更让她感觉崩溃的是,卧床一个月,她的身上明显长肉,从前那些衣衫全都穿不下了。 好在郡王府里有专门的针线房,各色上好的布料丝线也都是现成的,一得知她有身孕,郡王妃就立刻吩咐针线房的人给她赶做了几身宽松的衣服。 “环雨,你去给陈嬷嬷说一声,我要出去逛逛,看一看铺子,顺便让人备好马车。”顾锦行说。 “世子妃,这……” 环雨迟疑着。若是往常,对顾锦行的任何要求和吩咐,她都会不折不扣地去执行。只是如今…… 环雨心虚地朝顾锦行的腹部瞟了一眼,咽了咽唾沫,鼓起勇气说:“郡王妃和世子吩咐奴婢们好生照看着您,让您尽量待在府里不要外出。” 顾锦行一听,脸都黑了。不就是怀个孩子吗,竟然连自由都没有了! 身后的环云赶紧帮着解释:“世子妃,郡王妃和世子只是担心您被人冲撞,您若是想要什么,告诉奴婢们,奴婢让人去替您买回来。” 环云的话让顾锦行更觉心塞,她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告诉自己冷静,毕竟大家都是一心一意为了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环风见顾锦行的脸色更加不好,斟酌着开口:“世子妃,奴婢听说芙蓉轩那边的菊花都开了,很是好看,世子妃不如不去看看菊花,再上碧波阁去坐一会儿?” 顾锦行听了心里一动,脸上的郁色这才散去。也对,去芙蓉轩看看吧,账簿都放在那里,苏莲她们也知晓铺子的情况, 她待在涵光院安胎的这一个月里,压根儿没有出过院子。郡王妃也吩咐苏莲她们不许拿铺子里的事情去打扰她,因此顾锦行有一个月没有摸过账册了,也不知外面的生意如何了。 顾锦行一边想,一边就不由自主地往芙蓉轩和碧波阁的方向走去。 苏莲、苏杨、苏梅、苏槐四人各自拿着一本账册正在对账,看见顾锦行过来,立即起身相迎。 “你们忙吧,我不过随便走走看看!”顾锦行朝她们摆了摆手。 “谢世子妃!”四人重新坐下继续对账。 顾锦行坐在一旁,待四个丫鬟看完手中的账册,才开口问道:“铺子里的生意如何?” 苏莲四人有条不紊地取出每间铺子的账册,各自向她汇报了一遍。 顾锦行见铺子被管理得井井有条,账册也无错漏,心中满意,让环雨开私库,各赏了苏莲、苏梅、苏杨、苏槐一套首饰,又交待了一些事情,才离开芙蓉轩。 回到涵光院时,陈嬷嬷拿着一封信递给她,“世子妃,这是宝珠郡主让人送过来的。” 顾锦行拆开信,严宝珠在信里告诉她,忠勤伯去世,如今忠勤伯世子李则昱已顺利袭爵,商婉珠一家不日就要回京。 待商婉珠抵京,严宝珠约顾锦行、商婉清、明竹君在珍味楼里相聚,一起为商婉珠接风。 顾锦行看完信很高兴,开始想要为商婉珠的两个孩子准备什么见面礼。 第424章 闺蜜日常 立冬之后,天气渐渐转凉,京城的城门外,驶来了一队马车。马车绵延在官道上,总共有十来辆,除了打头的三辆以外,后面的马车全都被青色的油布罩得严严实实的。 在城门的下面,除了守军,还站着都军侯府和忠勤伯府的下人。 “夫人,前面就是城门了。”打头的马车,车夫隔着车帘说了一声。 马车内,坐着两名妇人和两名幼童。幼童一个五六岁,一个三四岁的样子。 两个妇人,其中一名贵气逼人,眉眼间还有一股慑人的英气。另外一个妇人虽然也身穿绫罗锦缎,但显然是仆从。 商婉珠听了,徐徐掀起车帘,望向城门口,一下就看见了在母亲晏氏身边当差的卞嬷嬷。 商婉珠放下车帘,对身边的妇人道:“书剑,你待会儿下车去告诉卞嬷嬷,我和两个孩子先回伯府,等收拾好后再去侯府见母亲。” “是!”已是一身妇人打扮的书剑应下。 在边关,书剑与李则昱麾下的一名百夫长日久生情,商婉珠作主让二人喜结连理。书剑成亲后,成为了商婉珠的管事姑姑,帮着打理后宅和铺子方面的营生。 “后面有两车给母亲的土仪,一车给婉清的东西,还有一车分给侯府其余众人的,都让卞嬷嬷一起带回去吧,省得我回侯府还要带大包小包的东西。”商婉清又说。 “是,夫人。”书剑回答。 马车在城门口缓缓停下。书剑掀起车帘,从马车上下来,眼尖的卞嬷嬷一下子就把她认了出来,走上前,见她一袭妇人打扮,迟疑着唤了一声“书剑姑娘”。 书剑并未扭捏,大方应道:“卞嬷嬷,我已经成亲了,再不是什么姑娘,您老唤我书剑就是。” 卞嬷嬷便笑道:“大姑奶奶、表公子、表小姐可在车里?” “夫人和公子、小姐都在车上。夫人请嬷嬷回侯府转告老夫人,舟车劳顿,今儿夫人和公子、小姐都已疲惫,夫人先回伯府去安顿,待明日再领着公子和小姐一起去侯府探望老夫人。” 听书剑这么一说,卞嬷嬷便知道商婉珠此时不想见她,也不强求,因为晏氏让她亲自来城门口候着,无非就是想确认女儿一家是否平安抵京。 “既然大姑奶奶和表公子、表小姐一路无恙,老奴也就放心了。老奴这就回去禀告老夫人。” 卞嬷嬷说完,正要打算离去,书剑叫住她,“嬷嬷且慢,夫人还带了几车东西,烦请嬷嬷一并带回侯府。” 书剑说完,就让后面四辆要往侯府送东西的马车移出来,交给了卞嬷嬷和都军侯府的几名下人。 待卞嬷嬷一行人赶着马车进城后,书剑才回过头来,看见忠勤伯府的几名下人正站在打头的马车前回话。 书剑的目光倏忽间冷了冷,上前几步越过忠勤伯府下人,掀开车帘,上了马车。商婉珠看了她一眼,冲车帘外说:“回府吧。” 于是,马车继续行驶起来,忠勤伯府的下人跟在马车旁边一路小跑,进了城门,往忠勤伯府行去。 顾锦行、严宝珠、明竹君三人正在郡王府内的碧波阁中边吃茶边聊天。 “算算日子,婉珠一家大约也就是这一两天进京了!”顾锦行说。。 “李则昱袭了爵,婉珠就是忠勤伯夫人,忠勤伯府日后自然就是她说了算,伯府那死老太婆再也没法作妖了!”严宝珠接话道。 “我看也未必,”明竹君开口道,“伯府老夫人要拿孝道压婉珠,婉珠免不了也会受气。” “你们说,天下怎么会有这么歹毒狠心的婆母!”严宝珠忿忿地为商婉珠打抱不平。 当年,商婉珠随李则昱前往西南疆后,忠勤伯夫人不死心,让人把侄女陆婷婷送过去给李则昱作妾。 陆婷婷到了西南疆后,李则昱待她极为生疏,根本不碰她。陆婷婷心有不甘,几番给李则昱下药也都被识破,就一番书信寄回京城给了忠勤伯夫人陆氏。 陆氏就背着忠勤伯给李则昱写了一封信,以自己重病为借口,要商婉珠回京侍疾,留下陆婷婷伺候李则昱。 然而,商婉珠当时正怀着身孕,李则昱放心不下,正好那时边关无战事,遂告了假,护送商婉珠一路回京。 他们回到京城之后,才知道陆氏并没有生病,不过是为了诳骗商婉珠回京,李则昱很生气,当即就要带着商婉珠离京回边关。 陆氏见一计不成,又生一计,竟让身边的婆子出去偷买了打胎药,要掺在商婉珠的安胎药中。所幸的是,婆子在厨房里偷偷往药罐中做手脚时被人撞破。 李则昱一气之下将事情闹到忠勤伯跟前。忠勤伯将陆氏禁足,李则昱遂带着商婉珠再次回边疆。 李则昱一回去,就迅速让人把陆婷婷打包送回京城。陆婷婷回京之后,忠勤伯将她赶回了陆家。 自此之后,李则昱和陆氏的母子关系变僵,商婉珠与陆氏也势同水火。再人也再没回过京。商婉珠则在边疆顺利生下长子陆显霁和次女陆晴芷。 “只要婉珠能在伯府里面当家,立得住,老夫人再不甘心也害不了她。”见两个好友都替商婉珠担忧,顾锦行出言安慰道。 几人沉默了一瞬,很快又转了话题。严宝珠目光灼灼地看着明竹君,“你和德王的日子定下来了吗,什么时候大婚?” 明竹君红了脸,“听母亲说这几日淑太妃会亲自去请明智大师合八字,看日子。” “淑太妃宽厚慈和,是个好相处的人。”顾锦行笑道。她随郡王妃去过几次德王府,见过淑太妃几次。 听了顾锦行这句话,明竹君忍不住心生欢喜,对未来的日子更多了些憧憬。 这时,环雨走进来,禀告顾锦行,“世子妃,奴婢接到外院递进来的消息,忠勤伯和夫人已经回京。” 几人一听,喜上眉梢。严宝珠有些迫不及待,“咱们明儿就去见见她。” “还是等过几日吧,他们一路从西南疆回来,路途奔波,想必得有几日才能安顿下来。”顾锦行想了想说。 “等过几日我下帖子,约她去珍味楼去,咱们上珍味楼相聚。” 第425章 赏妾 成昭帝即位之后,一边大刀阔斧地撤藩,一边夺勋贵军权,削弱世家权臣,重用寒门出身的人。他也视商翟为眼中钉,原因说来好笑,只因顾锦行。 只要一想到自己在即位之前,曾经几番三次向顾锦行示好,想要与她合作,借她之手扩充财力,却都被她拒绝,成昭帝的心里便有一股怨恨之气。 自从顾锦行与商翟订亲,随后嫁进郡王府,成昭帝对她的恨意就直接转移到了商翟身上。但是碍于郡王府,成昭帝一时半会儿还动不了商翟,于是就想方设法给商翟和郡王府添堵。 当安插在郡王府里的眼线把顾锦行怀孕的消息传进宫后,成昭帝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 “来人,去请皇后过来。” 成昭帝一声令下,乾龙殿里伺候的宫人急忙前去坤宁宫请皇后谢云瑶。 此时,谢云瑶坐在坤宁宫的正殿里,正在追忆从前谢太傅在时谢家的鼎盛时光。乍然听闻成昭帝召见,才从回忆里恍过神来。 采栀、采芜忙服侍着她净了面,简单梳洗之后重新上了妆,换了身服饰,才去了乾龙殿。 谢云瑶一踏进乾龙殿,就看见成昭帝倒背着双手,正在殿内来回踱着。虽然面上神色不见波动,但谢云瑶知道,每每这时,他的内心都是焦躁不安的。 谢云瑶掩去眸中神色,走近他身边,敛衽行礼:“臣妾见过皇上。” 成昭帝停下步子,转身看着她,“皇后,你挑两个容色出众的宫人送去郡王府,赏给商翟!” 谢云瑶一时没反应过来,“皇上,这……” 成昭帝沉着脸,“顾锦行怀孕了,先挑两个宫人赏给他……就做侍妾吧。回头你看看在高门中再好生挑两个给世子做侧妃。” 谢云瑶听明白之后,心里一喜,这正好给了她一个可以去报复和惩治顾锦行的机会。 要说顾锦行和谢云瑶之间有什么过节,倒也谈不上,两人统共就没有见过几次面,连熟悉都谈不上,又何来仇恨。 可是,谢云瑶就是看不惯顾锦行,从前是压根儿看不起她,如今却是厌恶她。如果说成昭帝对顾锦行是因为得不到才恨,那么谢云瑶对顾锦行,大约更多的是因嫉妒而生恨。 没错,她就是嫉妒顾锦行。从前嫉妒顾锦行,是因为成昭帝看中她,曾一度想要把她纳入东宫;如今嫉妒顾锦行,是因为她的好命,她不仅嫁进了郡王府,成为了世子妃,还被郡王妃和商翟都呵护在掌心。 “请皇上放心,臣妾一定会用心挑选两个既出色又乖巧听话的宫婢以中宫的懿旨赏赐下去。”谢云瑶说。 作为谢家曾经用心培养出来的嫡长女,谢云瑶也不是什么草包,焉能猜测不到成昭帝的心思。成昭帝唯恐自己插手臣子后宅被人不齿,才要假借她谢云瑶之手。 毕竟只有以太后或中宫的名义给臣子赏赐美婢,才能够名正言顺。 谢云瑶心里嗤笑一声,万般看不上成昭帝的作派。自从谢家失势,成昭帝对她就失去了往昔的柔情蜜意和耐心。之所以还能够让她继续占着皇后的位置,不过是畏惧世人的流言,唯恐妨碍自己的名声罢了。 谢云瑶清楚地知道,一旦有一天他真的不需要她了,或者有了更好的目标能够取代她,他必定会毫不心软地让她暴毙在宫中。 所以,如今,谢云瑶只想在皇后的位置上好好地活着,哪怕仅仅是为了大公主和二公主,她也要好好活着。 成昭帝见谢云瑶应下,难得关切地多问了她两句,“皇后近来身子如何?朕听贤妃说你夜里失眠,可曾宣太医看过?” “多谢皇上关心。臣妾的失眠症已经宣太医看过了,吃了太医开的药,如今一切安好,未再有不适。”谢云瑶敷衍道。 成昭帝满意于她的知情识趣,转身吩咐宫侍,“朕记得离国在前些日子进贡了一件红珊瑚摆件,给皇后搬去坤宁宫。另外,朕的私库里还有两套翠彩东珠头面,取出来送去撷芳殿,给大公主和二公主戴着玩吧。” “臣妾谢皇上!” “帝后一心,只要你好生辅佐朕,朕自然不会亏待了你。”成昭帝看着她。 谢云瑶听了,低着头,嘲讽地扯了扯嘴唇,再抬起头时,已面色无恙,“请皇上放心,您是臣妾的天,也是臣妾唯一的仰仗,臣妾必定事事以您为先。” 第二日,坤宁宫的掌事嬷嬷亲自带着中宫的旨意,并领着谢云瑶挑选出来的两名宫女,来到了商郡王府。 掌事嬷嬷宣完了皇后的口谕,将两名美貌宫女留下,就回宫去复旨了。 郡王府里,看着皇后赏下来的宫婢,郡王爷、郡王妃和商翟立刻就猜到这是皇帝的手笔。郡王爷和郡王妃的面色都不太好看。 商翟的眼里闪过一抹寒意。他牵起顾锦行的手。顾锦行抬头望向他,他回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告诉她放心。 顾锦行定下心来,再看向两名宫婢,心里也有了思量和计较。 皇后赏下来的人,郡王府不能不收,但是用不用这两个宫婢,怎么用,却都是由郡王府说了算。顾锦行相信,无论是郡王爷、郡王妃,还是商翟,都不可能让她受委屈。 果然,郡王妃眼神凌厉地扫过两名宫婢,面无表情地说:“既然皇后把你们赏给了郡王府,日后你们就是郡王府的奴婢,生杀予夺都由郡王府说了算。若是敢背主,一律杖杀!” 两名宫婢在出宫之前,与皇后有过一番密谈,皇后告诉她们来郡王府给世子做妾,两人本还沾沾自喜,以为好日子来了,结果在听了郡王妃的这句话后,脸一下就白了。 “王妃,我们……我们……” 两名宫婢嗫嚅着,正欲开口辩解,却听安嬷嬷厉声喝道:“大胆贱婢,在主子面前,只可自称奴婢!来人,掌嘴!” 安嬷嬷的话音一落,另外两名嬷嬷立刻上前,一人拉着一名宫婢,抡起巴掌就往脸上扇。 两个宫婢大约被扇了十来巴掌,郡王妃见打得差不多了,才让住了手。 “既然是宫里赏下来的,就赐名翠喜、翠红,留在月华院里伺候吧。安嬷嬷,把她们带下去,让人好生教教郡王府里的规矩!”郡王妃一脸冷色。 “老奴遵命!”安嬷嬷立刻朝另外两名嬷嬷使了个眼色,嬷嬷们立刻上前,拖起地上的宫婢就往外去。 此刻,已经被赐名为翠喜、翠红的两名宫婢,已经被震摄得面无人色,哪里还有胆子叫嚣。 顾锦行挣脱商翟的手,红着眼睛走到郡王妃面前:“儿媳多谢母亲撑腰!” 郡王妃看着她,面色柔和下来,“你是郡王府正经娶回来的世子妃,是我的嫡亲儿媳,我自然要为你撑腰,郡王府就是你的后盾。莫要怕!” 第426章 交回兵权 得知商郡王府把皇后赏下,原本是要给商翟作妾的两名宫婢贬为府奴,乾龙殿的成昭帝又险些砸了一套笔砚。 但是他借此也看清了商郡王府的态度,知道自己暂时奈何不得,更动不了商郡王府,也只能按压下心里的火气。 郡王府的玉麟堂中,商郡王也正在和自己的心腹幕僚谈论此事。商翟只坐在下首处聆听,并不插话。 “属下发觉,皇上自登基之后,性子就变了不少。”慕僚说。 “是啊,咱们这位皇上,从前需要朝臣的支持,百官的拥趸,又有几位皇子与他相争,自然是礼贤下士,做低伏小。如今他已然坐上了那个位置,也就不再需要伪装了。”商郡王嗤笑道。 “郡王爷,属下以为,皇上借皇后之手,给世子赏妾,这或许是一个信号,也是一种试探。”幕僚斟酌着道。 “哦,公琛,你且说说,皇上此举何意?”商郡王看着他问。 幕僚向他抱了抱拳,“郡王爷,依属下浅见,皇上此举无非就是两个意思,一是不满郡王爷和郡王府,欲寻机打压;二是不满世子,欲夺世子手中兵权。” 听了幕僚的话,商郡王低头沉吟片刻,方才开口,“你说得不错,皇上先是下旨撤藩,几位藩王都已回京,据我所知,几处藩地的财政事务都已经陆续被皇上派去的人接手,接下来就该收拢兵权了。” “可宋夏目前的兵权,大半数都已在皇上手中。其余不足半数的兵权,也分散在勋贵手中。且不说安定侯、都军侯、忠勇侯、镇国公几人忠心耿耿,纵然有意外,也未必能掀起风浪。” “咱们的皇上可不会这样想,他只会看见威胁,看不见臣子的忠心。”商郡王嘲讽道。 默了默,商郡王目光灼灼地朝商翟看过去,“皇上一日不把兵权全部收拢回去,怕是一日都不肯安心,咱们也别想有清静日子过。 你身负骠骑大将军之职,手中握有能调动京畿近半数兵力的虎符,依我看,不如明日就上个折子,把你领的差事辞了,把骠骑大将军之职也卸了!” 商翟听了,似乎并不感到意外。他面色平静地起身,朝商郡王躬身道:“儿子遵命!” 第二日,商翟上朝,果然如商郡王所说,上了一道请辞的折子,交还了能调动京畿部分兵力的虎符。 成昭帝看着商翟交回的虎符,果然松了一口气,面色缓和了不少。但他假意不允,劝慰了一番,便半推半就地,顺理成章收了虎符,但仍然保留了商翟的官职。 朝堂上,安定侯、都军侯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彼此都能够看懂对方眼里的深意。刚袭爵继任的忠勇侯李则昱敏锐地察觉到了安定侯和都军侯的互动,脸上掠过一抹若有所思的表情。 镇国公是一个比较特立独行的存在,不管是和安定侯、都军侯,还是跟忠勇侯,亦或与军中其他将领,关系都谈不上有多亲厚。 因此,镇国公府和安定侯府、都军侯府、忠勇伯府的往来也并不密切。除了年节礼节性的往来和问候,就连女眷之间也鲜少走动。 他也注意到了安定侯和都军侯两人的互动,甚至也看见了年轻的忠勤伯脸上那抹纠结的表情,只是他并无任何多余的反应。 而殿上的其余众人,除了文臣以外,所有的勋贵及武将的脸色均不太好看。 在宋夏朝,勋贵们多多少少都沾染了兵权,有的是掌有带兵的实权,比如安定侯、都军侯、忠勇伯,虽说他们各自手中能够调用的兵力并不多,但对于朝廷来说,有的时候也足以蚍蜉撼树。 还有的人虽然失去了或者暂无带兵的实权,但是因为祖上的经营,如今在军中仍然维系着一定的人脉。 皇上收拢兵权,就意味着勋贵们未来的利益可能会面临着被重新洗牌,很有可能会失去由于人脉等为他们带来的一些既得好处。 随后,成昭帝宣布,要在冬至前举办一场秋猎。届时,朝中各部门会留下一两个主事的人,其余三品以上的官员和家眷,都可以一同前往行宫参加秋猎。 商翟被成昭帝点名负责行宫驻守和秋猎安全事宜。商翟想要推辞,成昭帝不允。 回到郡王府,府医刚给顾锦行把完脉,正好从涵光院里出来。商翟看见后便叫住了他:“世子妃的脉相如何?” 府医忙行礼,回道:“请世子放心,世子妃脉相平稳,胎儿发育得极好。” 商翟听了高兴,想到还有两个多月要去秋猎,便拉着府医多问了几句,“世子妃的身子可适合坐马车远行?有无需要注意的事情?饮食上可有讲究?” 府医呵呵笑道:“世子莫要担忧,妇人孕期只要身体康健,都是适合出门的,马车尽量舒适一些,路途莫要过于颠簸、疲劳即可。至于世子妃的饮食,在世子妃身边伺候的几位嬷嬷心里都有数,世子大可以把心放进肚子里。” 听了府医的话,商翟放下心来,命木甲取赏银给府医。 “世子,不可!适才世子妃已经赏过老朽了!”府医忙说。 商翟没再理会,径直往内院走去。木甲把一锭银子塞进府医的怀里,“世子高兴,给你的你收着就是,拿双份赏银又有啥不好!” 木甲说完,就推着府医离开。府医与木甲等人本就熟悉,倒也不介意,乐呵呵地拿着赏银离去。 看见商翟进来,陈嬷嬷忙命人上茶,接着很有眼色地带着环雨等人退了出去,并掩上房门,只留顾锦行和商翟二人在里面。 商翟见下人都退出去了,也随意地坐到顾锦行身旁,一把揽住她的腰,将头靠在她的面颊上蹭了蹭,又伸手去摸她微微凸起的肚子,“怎么样?今日小家伙有没有闹你?” “他很乖,只是轻轻踢了两下。”顾锦行含笑低头,看着商翟放在腹部的手,眸色温柔。 “锦儿,”商翟又用下巴蹭了蹭她,“过两月咱们随皇上一起去行宫秋猎。” 顾锦行有些惊讶,“秋猎?我也去吗?” “当然。”商翟肯定地说。 “可是,我这肚子……”顾锦行明显有些迟疑。她记得自己在前世的时候看穿越文,每逢皇家的秋猎、春猎,似乎在猎场都会出一些事情。 “放心,有我在,母亲也会和你在一起,那些不长眼的没胆子敢来冲撞你!”商翟看出了她的担忧,安慰道。 虽然顾锦行觉得自己对秋猎没有什么兴趣,但她不愿意扫了商翟的兴致,又见他已有万全的考虑,便应了下来。 第427章 因为她太蠢 这是成昭帝继位后的第一次秋猎,因此猎场被搞得声势浩大,除了后宫妃嫔、宗室子弟、朝中三品以上的官员及家眷,就连太后和皇帝亲自点名的一些世家也都派人来参加了。 在去猎场的路上,顾锦行和商郡王妃共坐一辆马车。考虑到顾锦行怀有身孕,路途不宜颠簸,商翟特地提前让人用玄铁打造了一辆既宽敞又厚实的马车。 马车内还铺上了厚厚的软垫,即使行驶在有碎石块、小土包的道路上,也是稳稳当当的。 一上马车,郡王妃就坚持要让顾锦行躺着,把几乎半间车厢的空间都让给了她。顾锦行躺了一会儿,心里过意不去,想要起来,郡王妃按着她:“你是孕妇,身子要紧,快躺着吧。” “儿媳多谢母亲体恤!” 郡王妃听了便笑:“你我婆媳,勿需讲究那些虚礼。况且我也拿你当女儿,你也不用往心里去。” 商郡王妃说完后,怕顾锦行不自在,便自己拿起一册话本子翻看起来。顾锦行见状,也寻了一册话本子拿着翻看打发时间。 就这样,婆媳二人一路上吃吃喝喝,聊聊天,唠唠嗑,累了就休憩,甚是自在。 到了猎场后,由于有商翟的暗中操作,郡王府的营帐同安定侯府、都军侯府、忠勇伯府的营帐紧挨在一起。 各家的营帐基本都是按爵位高低和官职大小分配的。严二夫人和两个儿媳的营帐本来在另外一处,安定侯夫人明氏因着顾锦行和郡王府的关系,作主让严二夫人住进了侯府的营帐。 于是,严二夫人走进郡王府的营帐里拜见郡王妃,又陪着顾锦行说了些体己话。 趁着商郡王妃走出营帐,严二夫人在顾锦行的耳边低声问了一句:“锦行,你有没有给姑爷安排两个伺候的人?” 瞧着严二夫人的神色,顾锦行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轻轻摇了摇头,“没有,姨母。” “那……姑爷说过什么吗?他有没有想法?” 严二夫人担忧地看着她,怕她不明白,又补充了一句:“你有了身子,不方便伺候,按理说是该给姑爷纳妾的。” 顾锦行便笑着对严二夫人道:“姨母,您放心,商翟对我很好,他也没有旁的想法。想必您也听说了,两个多月前,皇后娘娘赏下了两名宫婢,原本是要给他做妾的,他不愿意要,被婆母拘在身边作了奴才!” “那就好!我就担心姑爷会生了旁的想法,让你和他离心。”严二夫人吐了一口气,放下心来。 顾锦行想了想,说:“姨母,锦行既不愿意让自己的夫君纳妾,也不希望两位表哥纳妾。您想想,几个女子为了一个男人,哪有不争风吃醋的道理。仅争风吃醋还是好的,就怕日后为了子嗣和家财,会斗得你死我活的!” 严二夫人没有想到她会说出这番话来,瞬间愣了一下,旋即答道:“你的两个表哥都有嫡子,我自然不会替他们纳妾。况且妾室乃乱家之源,若后宅不稳,男人如何能安心奔前程!” “姨母能这样想最好,”顾锦行诚恳地说:“两个嫂嫂若是知道了您有这样的想法,想必她们对您会更加敬重和孝顺。” “锦行,你说得在理,没有哪个女人愿意把自己的夫君让给旁人。推己及人,我自然也不会去为难你的两个嫂嫂!你娘去得早,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也把你当女儿一般,也望你能够圆圆满满的。”严二夫人叹了口气,爱怜地看着她。 “姨母,谢谢您,我会的!”顾锦行将头靠在严二夫人的肩上,孺慕之情无以言表。 姨侄两人正说着话,营帐外传来严宝珠的声音,“锦行,我来了——” 严二夫人便笑着对顾锦行道:“见你好好的我也放心了。我先出去了,待会儿你的两个嫂嫂可能会过来。你若是无别的安排,晚膳就和我们一起用。” 严二夫人说完便起身出了营帐。严二夫人刚前脚迈出去,严宝珠后脚就跨了进来。她的身后还跟着明竹君。 严宝珠和明竹君刚坐下不久,商婉珠和商婉清也来了。 “今日见你,气色倒是不错!”商婉珠看着顾锦行笑道。 “姐姐快快请坐!怎么不见两个孩子?”顾锦行边命人上茶边问。 “那两崽子淘气,恐吵闹着你,我没让他们来,现在奶娘和婆子、丫鬟们看着呢。”商婉珠端起茶盅抿了一口,回答说,“等你把孩子生下来,再养大些,孩子们在一起,有伴就热闹了。” 商婉珠说完,又朝严宝珠扫了一眼,“你呢?肚子怎么还不见动静?” 严宝珠听了,脸一下就黑了,“你怎知我肚里没有动静?难不成你是我肚里的蛔虫?” 眼看两人又要掐起来,明竹君忙拽了拽严宝珠,“大嫂,莫要闹了。” 严宝珠自从嫁给明竹贤,与小姑子明竹君相处得极好,许多时候都会听这个小姑子的话。她“哼”了一声,住了口。 商婉珠却好似要故意和她作对一般,追问道:“你还没有怀上孩子,你婆婆不说你吗?仔细她挑你的错处,给你夫君纳妾!” 严宝珠原本想偃旗息鼓,孰料商婉珠的这句话又刺了她一句。严宝珠忍受不住,便回呛道:“我婆婆宽厚慈和,通情达理,可不像你家老夫人那般浑不讲理讨人嫌!” 顾锦行、明竹君、商婉清都在一旁干着急,唯恐两人争吵起来。 出乎意外的是,商婉珠听了这句话却并没有生气,反而似有些赞同地点了点头,“你说得没错,明家老夫人确实比我那婆婆要强上许多。” 听了商婉珠的这句话,严宝珠彻底息了要与她争论一番的心思。 “对了,婉珠,伯府老夫人还好吧?自你回来后,有没有故意刁难过你?”为了打圆场,顾锦行岔开话题,开口问道。 “她么,只要逮着机会,自然是要不遗余力刁难我的,只是我也懒得理她。”商婉珠不咸不淡地说:” “甫一进京,伯爷就让我从老夫人那里接过了掌家权。我掌着伯府的中馈,自然有责任替伯爷打理好内宅,老夫人纵然想要刁难于我,她也不占理。” “婉珠,我听说前几日李则彤回了伯府,还跟你吵了一架,此事当真?”明竹君问。 商婉珠但笑不语,顾锦行等人便知这个消息十有八九是真的。 “她一个出嫁女,为何回伯府跟你吵架?难不成她还想管伯府里的事?她难道不明白现在和日后,伯府的当家人都是你和李则昱,只有你和李则昱才能成为她的靠山!”严宝珠的神色瞬间变得很是不屑。 “自然是因为她太蠢!”商婉珠淡淡地说。 第428章 太后算计 介于世家和宗室、朝臣们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由成昭帝点名,诸葛、欧阳、明、王、谢几大世家也都派了代表前来参加这次秋猎。 彼此交好的夫人们,如益亲王妃、商郡王妃、容华郡主、容秀郡主、还有安定侯夫人明氏、都军侯夫人晏氏等,都围在一处说话。 作为新晋的忠勇伯夫人,商婉珠年纪轻,和她们自然说不到一处,只是过去同众人见了礼,礼节性地寒喧了几句,便借故退了出来,回到顾锦行这边。 严宝珠正口沫横飞地劝着顾锦行多吃几口烤肉。奈何顾锦行已经吃饱了,实在吃不动。 明竹君也不好劝阻自己的嫂子,便斟了温热的山楂茶递给她,“锦行,这山楂茶是消食的,你多喝点儿。” 商婉清自顾自地啃着一只羊腿,没有理会她们, 商婉珠在商婉清的旁边坐下来,说:“这次秋猎只见太后,静太妃和淑太妃都没有来。” “听说明王、清王、谦王、廉王都来了,只有德王没有来。”商婉清嚼完口中的羊肉接了一句,又看了明竹君一眼。 明竹君并未尴尬,落落大方一笑道,“淑太妃前两日不慎染上风寒,德王要在王府侍疾,故尔秋猎就不来参加了。” “你和德王大婚的日子定了吗?”商婉清又问。 明竹君听了面色一红,微微垂了头,没有吭声。严宝珠便替她说:“定下来了,明年开春后三月,明智大师看的日子。” “那真是恭喜了!喜服、嫁妆可都准备好了?”商婉珠笑道。 明竹君的脸色更红。严宝珠却看着她道:“是啊,眼瞅着离开春没几个月了,喜服、嫁妆都得备起来。等回去我去就问问母亲和你哥哥,把你的嫁妆盘点一下,看看还缺些什么,得赶紧补上。” “正好,我已经替你准备好了添妆,正想着什么时候给你送过去。”顾锦行笑着看向明竹君。 “顾锦行,你可是最有钱的,给我小姑子的添妆,薄了我可不依。”严宝珠大声道。 听了她的话,几人又哈哈大笑。 “放心,薄不了!”顾锦行轻咳了两声。 商婉珠笑了笑:“说到添妆,我从西南疆带回来一些五色宝石,回头我让人给你送去几匣子,可以拿去打一些头面和首饰。” “要说首饰,还是霓裳阁订制的式样新,更好看一些,锦行,我小姑子的首饰就在你那霓裳阁里订制吧。你若是方便,再替我们设计一些四季衣裳,还有……” 严宝珠还要再继续说,明竹君赶忙冲她使了使眼色,又对顾锦行说:“锦行,你别听我嫂子的,你如今有身孕,还是安心养胎要紧,哪能再让你操心受累!” “我不过就是动动手,画画图而已,都交给下面的师傅们去做,累不着我,不妨事的。”顾锦行笑道。 这时,环风急急走过来,附在顾锦行的耳边低声道:“世子妃,奴婢听见益亲王府的丫鬟说诸葛家的八小姐正在纠缠咱们世子……” 顾锦行一听,脸色瞬间就变得难看起来,“世子现在何处?” “奴婢先前听侍卫说世子带人去猎场外围巡视了。” 顾锦行攥了攥拳头,仰头唤了一声:“木华、木叶!” 众人在恍然间,只察觉到似有轻微的破风声掠过耳边,旋即便看见两个黑影凭空而至,落到地面,屈膝而跪,“主子!” “你们去找找世子,看看世子那边是否需要相助!”顾锦行吩咐道。 顾锦行话音刚落,不待众人回来神来,木华、木叶二人便攸忽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环风和顾锦行的对话并没有刻意瞒着众人,故尔严宝珠、商婉珠等人都知道发生的事。 “诸葛家的八小姐是谁?”商婉珠离京多年,对京中的一些世家千金已经有些陌生。 “诸葛长空的嫡幼女,太后的侄女,”严宝珠的脸色早已冷下来。 “锦行,你就在这里待着,让竹君和婉清陪着你,我和婉珠去看看。放心,有我和婉珠在,我倒要看看哪个不长眼睛的敢让你不痛快!环风,带路!” 严宝珠说完就站了起来,商婉珠也起身,二人跟着环雨,风风火火地往猎场外的围营地奔去。 顾锦行本来也想跟过去,但是明竹君和商婉清都拦着,竭力劝说不让她去。 陈嬷嬷和安嬷嬷也得了音信赶过来,“世子妃,郡王妃已经得知,正带着人往世子那边去,交待老奴守好您,让您千万不要着急,万事都有她和郡王爷替您做主。” 顾锦行听了,只得坐下来,心里却是七上八下的。 环雨端来一盅刚炖好的鸡汤,轻轻放在她面前,“世子妃,您喝碗汤,歇一歇。” 顾锦行看着她,吩咐道:“你去打探一下此次秋猎诸葛家来了哪些人,想办法探探那位八小姐的底细。” “是,奴婢这就去。”环雨领命退下。 环雨的办事效率极高,她很快就打探到谢家与诸葛长空是儿女亲家,诸葛长空的嫡子诸葛雁翔娶的是谢家长房的嫡女。 谢家主母与商郡王妃交好,常有来往,正好此次随谢家主母一起来的奴仆中有她认识的人。环雨便寻到这名谢家下人,通过她打探出诸葛家的一些事。 接了环雨给的十两银子,谢家奴仆又把自己认识的诸葛家的两名下人介绍给环雨认识。 就这样,环雨不费吹灰之力就套出了和诸葛八小姐有关的所有情报。 此次秋猎,不知为何,诸葛家的长房竟是一个人都没有来,来的却是二房诸葛长空和夫人兰氏,以及二房的嫡子嫡女。 诸葛梓汀,诸葛家二房嫡幼女,家族行八,人称八小姐。 世家女子作为家族联姻的工具和筹码,自幼都会接受良好的教育。诸葛梓汀也不例外,据说她琴棋书画无所不精,刚过及笄之年,便已有才女之名,且上门求亲的世家权贵子弟络绎不绝。 但令人费解的是,诸葛梓汀至今已过双十年华,仍然云英未嫁。京城中有人在私下传言,说她很快要被诸葛家族送进宫中,做成昭帝的妃子。 以成昭帝对谢云瑶的厌弃,又有诸葛太后罩着,说不定诸葛梓汀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坐上皇后之位。 环雨把她打探得来的消息一一回禀给了顾锦行。 此时,在猎场外围的一处林子里,诸葛梓汀面色潮红,衣衫凌乱地倒在地上,朝着伫立在她前方,距离她大约一丈远的商翟哀声求救。 “商世子,我好难受,我好难受,求你救救我……救救我吧,世子……” 商翟冷漠地盯着她,目光中蕴满杀意,“诸葛梓汀,是谁让你来给我下药的?是谁给你的胆子,以为我是可以被你轻易陷害拿捏之人?嗯?!” “不——”诸葛梓汀的神色里闪过一抹慌乱,旋即又继续陷入迷乱的痛苦之中。她双手不受控制地抓着自己身上的衣衫用力撕扯,很快就袒露出雪白的胸脯。 商翟嫌恶地移开眼神。诸葛梓汀仍是不自觉地试图朝商翟爬过去。 “世子,我难受……我好难受啊……我要……求你……求你……”她一边呻吟一边朝着商翟伸手。 眼看着她一步步往前爬,就要碰触到商翟的皂靴时,商翟迅速朝后退了几步,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憎恶,随即唤了声“木甲!” 商翟话音一落,木甲就飞身落到他面前。 “速去把诸葛训绑来!”商翟冷冷吩咐道,布满寒气的面色上不见丝毫波澜。 诸葛训,诸葛家二房,诸葛长空的嫡子,诸葛家族行五,人称五公子。商翟记得,就是这个诸葛训,曾经屡次在顾锦行名下的铺子里面闹事。 从前只是碍于诸葛家和安定侯府的交情,在每次诸葛训闹完事之后,顾锦行都轻拿轻放。 如今,既然诸葛梓汀胆敢来算计他,那自然就得付出代价,且要付出代价的不仅仅是诸葛梓汀一人,还有诸葛家族也要为此买单。 且不管这件事情诸葛家族是否知情,有没有掺合,这笔账都要算在诸葛家的头上。所以,商翟不介意借此机会把诸葛训和诸葛梓汀一起教训。 何况……商翟相信诸葛梓汀不会这样无缘无故地来算计他,想必是背后有人撑腰吧。至于撑腰的人是谁,商翟闭着眼睛就能猜到。 木甲的速度也很快,不到半刻钟,一个被捆得像粽子一样,大腹便便、满脸色欲的男子就被丢到商翟面前。 这时,木华和木叶也奉顾锦行之命赶了过来。 商翟看见木华和木叶,顿了顿,对她二人道:“回去告诉世子妃,我无事,请她安心。” 木叶和木华亲眼看见商翟无恙,放下心来,又见有木甲在此,知晓并不需要她们出手,遂返身回去向顾锦行复命。 待木华和木叶二人走远,商翟才用看死人一样的目光盯着诸葛训,对木甲道:“给他喂药,松绑!” 木甲立即上前,掰开诸葛训的嘴,把先前从诸葛梓汀身上搜出来的春药直接倒进了诸葛训的嘴里,随后把他身上的绳子解开。 诸葛训被灌了药后,很快就面色潮红,浑身燥热难耐。木甲看了眼商翟,咽了两口唾沫,然后飞起一脚,把诸葛训踢到诸葛梓汀的身边。 诸葛训一碰到诸葛梓汀,两人就像干柴遇烈火,瞬间就纠缠在了一起。 这时,林子外面不远处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和人声。商翟厌恶地扫了诸葛训和诸葛梓汀一眼,便转身带着木甲离去。 朝着林子这边赶过来的并不仅仅只有严宝珠、商婉珠和商郡王妃,就连益亲王妃、安定侯夫人、都军侯夫人,以及诸葛家、谢家、王家、明家等世家的当家主母,也都在有心之人的引导之下,一起过来了。 走在最前面的是诸葛家二房的主母兰氏,她被两个下人引着,匆匆忙忙地越过商郡王妃和严宝珠、商婉清二人。 想到先前太后的嘱咐,此时,兰氏的心里五味杂陈,喜忧参半。 喜的是,若是今日太后之计能够得逞,她的幺女梓汀就能顺利攀上商郡王府,以平妻之名份嫁给商翟。 日后再想办法弄死顾锦行,不仅能成为商翟唯一名正言顺的嫡妻,还能顺利占有顾锦行名下的嫁妆和产业。而诸葛家族,也能从顾锦行创下的那些产业里获得大笔钱财。 忧的是,为了做成这件事,太后还让人使计,诱使这么多人前来“观看”,以坐实商翟和诸葛梓汀二人之事。只是她的梓汀必将颜面无存,名声尽失,恐日后还不得不被人戳着脊梁骨骂。只是太后之命,又岂能不遵。 兰氏就这样怀着复杂的心情,循着声音走进了林子深处。然而,当她看清眼前正在苟且的二人时,蓦然呆住了! “训儿……梓……梓汀……”兰氏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幕,惊得险些失声。 待她反应过来,慌忙要让身边的下人去把二人拉开,替他们遮挡,并阻止旁人看见之时,在她身后跟着进了林子的各家主母,众位夫人却已经看清楚了眼前的一切。 众人瞬间就像被雷劈中了似的,一个个都惊得张大了嘴,合都合不上的嘴里能塞得下一个拳头。这简直是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超级大瓜啊! “这……这不是诸葛家的五公子和八小姐吗?” “天啊,他们……他们……他们不是嫡亲的兄妹吗?” “我听说皇上要纳八小姐为妃,圣旨都已经写好了,只是暂时还没有颁旨…… ” …… 众人你一言,我一言,议论纷纷。 在场的夫人中,地位最高的是益亲王妃。益亲王妃看着眼前紧紧拥抱在一起的两个人,以及不堪入目的靡乱和脏污,脸色异常的难看,发火道:“真是龌龊!有伤风化!简直有伤风化!” 完了!一切都完了!听见益亲王妃的指责声,兰氏双腿发软,两眼一黑,再也站不住,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第429章 算计落空 成昭帝此次出行,不仅带了皇后谢云瑶、刘贵妃、秦贤妃,还带上了大皇子、两位公主和太后。 发生在猎场外围林子中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太后的耳里。诸葛太后听了,绷着一张脸,表情里既无多少意外,也没有太大怒火,目光中却透出浓浓的失望。 身边的心腹马嬷嬷察觉到她的心思,立刻示意在营帐内伺候的其他宫人都退下,然后倒了一杯热茶捧到太后跟前,看着她的脸色安慰道: “娘娘且放宽心,这件事儿是八小姐自己要去做的,怎么也牵扯不到您身上。” “那个蠢货,枉费哀家对她花的那些心思,眼瞅着十拿九稳的事也办不好!”诸葛太后到底没能忍下心里的火气。 “娘娘,要老奴说,这也怨不得八小姐!那商世子确实难以对付!八小姐岂能是他的对手!”马嬷嬷低声劝解着。 诸葛太后听了,心里稍微好受了些。她接过茶喝了一口,冲马嬷嬷摆了摆手,“你下去吧,让我自个儿歇歇。” 马嬷嬷听了,顺从地把太后手中的茶盏重新接了过来,搁在暖榻边的几案上,迅速退了出去。 待营帐中空无一人,诸葛太后这才仿佛泄气一般,浑身松弛下来。她颓丧地倒在暖榻上,瞬间仿佛苍老了十来岁。 诸葛家嫡支有三房,大房的诸葛长皓是太后长兄,自幼与太后关系疏离。 当年德昭帝为了扶持他最喜爱的儿子苍北,煞费苦心地把诸葛长皓的嫡女诸葛蓉赐给苍北为正妃。苍北获罪之后,诸葛长皓也因诸葛蓉之事,彻底同太后和成昭帝离了心。 世家能够一代传一代,靠的并不完全是皇权。有时候,皇权也是一把双刃剑,一个不小心,家族就有可能被皇权覆灭。 诸葛家族也有自己的安身立命之道。所以,作为诸葛家族的族长,虽然同太后和成昭帝都离了心,但诸葛长皓也无多少惧意,诸葛太后和成昭帝也奈何不得。 于是,太后便转头扶持了二房。 诸葛长空是庶出,擅长经商,一直帮着诸葛长皓料理家族生意。但是诸葛长空自视甚高,自认为不比诸葛长皓差,对于屈居长兄之下,缺乏家族话事权,心里早已有所不满。 二房主母兰氏出自商贾之家,论见识手段自然不及大房主母王氏。偏偏兰氏心思活络,性子又要强,一向与王氏颇多嫌隙。 有了太后的支持,诸葛长空和兰氏都觉得二房的机会来了。诸葛长空开始时不时地挑衅诸葛长皓的家主之位,兰氏也一改往日的微小谨微慎,频繁地对王氏执掌的中馈指手画脚。 见爹娘如此,二房的诸葛梓汀和诸葛训也不消停,尤其诸葛训更是溜鸡斗狗,下赌场,逛青楼,是京城出了名的纨绔。 至于诸葛梓汀……诸葛太后脑门子疼,不由伸手按了按额角处的太阳穴。 按照惯例,新帝即位之后,世家都会在各自的家族中选择适龄女子送进宫里,而皇帝也愿意挑选一些世家之女为妃嫔。 这样一来,世家可以从中谋利益,而皇帝也能达到掌控世家的目的。 所以,成昭帝登基之后,就把目光放在了两大超级世家——诸葛家族和欧阳家族中。诸葛家族中的妙龄女子,但凡没有婚约的,名单也被送到了诸葛太后的手上。太后拿着名单反复斟酌。 诸葛长皓是不愿意送自己的女儿入宫的,且大房也无适龄的女儿。三房诸葛长明虽然与太后有深厚的兄妹情,但是三房子嗣不丰,诸葛长明迄今也只有两个儿子。 至于诸葛家族旁支的人,太后是看不上眼的。故太后和成昭帝都把目光集中到了二房。 二房适龄且未婚配的有两人,一嫡一庶。诸葛梓汀便是嫡出的八小姐。庶出的诸葛梓琴是九小姐,是诸葛长空的妾室郭姨娘所出。 与年龄较大、嚣张跋扈的诸葛梓汀相比,九小姐诸葛梓琴性子绵软温顺,更得太后的心。兰氏却压着诸葛梓琴,想让诸葛梓汀进宫。 此次秋猎,旨意原本下到大房,但是诸葛长皓借故推辞,把出行的机会让给了二房一家。 想到这里,太后又开始头疼。 就在这时,同样得知消息的成昭帝满脸愠色,大踏步朝太后的营帐走来。不等守候在营帐外面的马嬷嬷入内去禀报,成昭帝就伸手一把掀起帘子,走了进来。 诸葛太后一惊,立刻从暖榻上坐起来,“皇上……” “母后,刚才的事想必你已听说!这是你的手笔吧!你为何不同我商议,不经我同意就擅自做主?”成昭帝怒气冲冲地打断太后的话,质问道。 “皇上,你听我说……”诸葛太后心里一慌,竟理屈词穷,不知如何开口。 成昭帝阴沉着脸,“商翟若是个软柿子,商郡王府若是好拿捏的,母后你赏赐下去的两名美貌宫婢也不会被贬作奴仆!如今倒好,母后你亲手将把柄递到商翟手上,你让朕如何替你善后!” “都怪梓汀那个蠢货,这样一件事情都办不下来!”诸葛太后被成昭帝指责,也是满脸不耐。 “母后,你说说你做的是什么事!朕已拟好圣旨,原本打算等秋猎回京,就封八表妹为妃,大臣们也都知晓此事。可你……你……你却教唆那贱人去给朕戴绿帽子!” 成昭帝越说越气,手大力一挥就把几案上的茶盏拂到地上摔得粉碎。 “哀家……哀家也是为了你……”太后嗫嚅着。 “母后你不是为了我!你分明就是想让诸葛梓琴做朕的妃子!因为她比诸葛梓汀更好拿捏,更易掌控,你才方便通过她来操纵朕,对不对!你说对不对!” 成昭帝冲着诸葛太后暴吼道。 马嬷嬷已经冲了进来。她急忙上前,拦在太后前面,“扑通”跪下,朝着成昭帝急急叩头:“奴才请皇上息怒!此地不比宫里,若是让人听去,皇上和太后娘娘的面上都不好看!” 成昭帝重颜面,马嬷嬷的话算是说到他的心里,这才生生把心头的怒火压下,拂袖转身出了营帐!太后已经哭倒在暖榻上。 第430章 突生变故 成昭帝怒气冲冲走去太后的营帐,待了不到半晌,又怒气冲冲地出来,已经落在了许多人的眼里。他和太后在营帐中的争执,也迅速被营帐四周的各路眼线,传进自家主子的耳里。 只是没有人敢公然议论。无论是益亲王妃、商郡王妃,还是安定侯夫人等,都约束着各自家人和下人,不许传话。 商翟回到营帐时,商婉清、严宝珠、明竹君她们都已经离开了。看见顾锦行,商翟一直绷紧的脸这才缓和下来。 环雨上了茶后,便带着几个丫鬟退了出去,把空间留给二人。 “先前的事我都知道了。婉珠、宝珠她们告诉了我。”不等商翟开口,顾锦行主动说道。 听了她的话,商翟有些紧张,急忙解释,“锦儿,我没有碰她。她当时向我走来,我就察觉不对。所以,在她打算向我下药时,我及时避开了,结果药粉都扑到了她身上,即刻就见药效,她这也算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顾锦行定定地看着他。商翟心里更紧张,又继续道:“本世子最恨这种肮脏伎俩,况且本世子也不是谁都能算计的,故给了她一个终生难忘的教训!” 见顾锦行还是没回应,商翟心里慌了,一把搂住她:“锦儿,你该不会认为我手段狠辣,生气了吧?” 顾锦行这才抿嘴笑了笑,“你想啥呢,我没有怪你,更没有生气!你做得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既然有人不长眼,自然是要承受后果的!” 商翟听了心里一松,“锦儿,你能这样想我很高兴。” 他凝视着她精致的眉眼,忍不住絮絮叨叨:“皇上忌惮我和父王,太后也帮着皇上算计,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一招不慎,满盘皆输!” 他伸出带薄茧的手,抚摸着她光滑的脸颊,“锦儿,你放心,我不会让皇上和太后有机会对我们一家下手,我一定会给你和孩子安稳的日子!” “夫君,我相信你!”顾锦行把头靠在他的胸膛,嗅着他身上散发出的男性的气息,依偎着他,感到无比的安心。 次日的猎场,旌旗招展。整个猎场外围,三步一岗,五步一哨,驻守着身手矫健的御林军。成昭帝举起手中的金弓,朝向猎场的深处射去! “攸”的一声,羽箭没入猎场内的茂林之中。随后,早已准备好的宗室子弟和勋贵子弟们,纷纷背负着弓箭,策马朝猎场内驰去! 商翟负责整个猎场的安全,并未一起去狩猎,而是带着木甲等人在外围巡守。 成昭帝则被臣子们簇拥着回到营地,一边饮宴赏歌舞,一边等待从猎场传回来消息。大皇子坐在成昭帝的下首处。 十五岁的大皇子苍峻面色有些阴沉,不知在想些什么。不过除了旁边伺候的宫人,也无人去特意关注他。 成昭帝还年轻,后宫尚在充实中,未来定然还会有不少皇子。所以,日后的太子之位和皇位能不能是大皇子的,还真不好说。聪明人都不会表露出心思,更不会太早站队。 女眷们则坐在另一处,也是一边宴饮,一边等待自家兄弟、子侄狩猎的消息。 太后一袭盛装,坐在正中的主位上。她的左右两侧依次是皇后谢云瑶、刘贵妃、秦贤妃。大公主、二公主则与一众贵女坐在一处玩耍。 不过,太后的脸色并不太好,神色似有些疲倦。而诸葛家的二房夫人兰氏,以及八小姐诸葛梓汀都没有出现。 众人都心照不宣,也都颇有默契地不去提及。 谢云瑶木着一张脸,面上始终没有太多表情,直到视线移到不远处的大公主和二公主身上时,她的目光里才浸染出如星辰般的柔情。 “采兰、采栀,”皇后轻声唤道。 一直在皇后身边伺候的两个大宫女采兰和采栀微微向前倾身,“娘娘,您要什么?” “把这几碟点心给公主送去。”皇后指了指自己面前的桌案。 也不知为何,皇后只觉得自己近段时间以来,胃口都不怎么好,不想吃任何东西,对什么都没有食欲。这些点心自从端上来,她就没有碰过。 采兰担忧地看了谢云瑶一眼,终究什么也没说,与采栀一道,听从吩咐,把点心送去了公主那边。 采兰和采栀端着点心离开,旁边的刘贵妃朝谢云瑶看了一眼,又很快转过头,眼里飞速闪过一道莫名的情绪。 一众贵女、贵妇们也各自分成了几处小圈子。顾锦行仍然和商婉珠、严宝珠、明竹君在一起,大公主集英、二公主集玉则在缠着商婉清讲故事。 商婉清先讲的是从祖父商世骏那里听来的宋夏军与夷族作战的故事,结果两个公主听得胆战心惊。于是,商婉清就给她们讲京城中的一些轶闻趣事。 两个公主鲜少出宫门,对京城都不甚了解,津津有味地听着商婉清的讲述,很快就入迷了,就连采兰和采栀把点心端来放到她们面前都未察觉。 当日的狩猎很快就接近尾声。猎场内的人各自带着自己的战利品陆陆续续出来。猎物最丰的是镇国公府的三公子刘承昊,他带着两名随从,拖着一只鹿、一只孤狸,还有两只獾、几只兔子、几只山鸡。 就在刘三公子指挥着随从把自己猎获到的战利品抬到成昭帝的跟前时,女眷席上突然爆发出一阵惊惶的喊叫声。 只见皇后谢云瑶突然浑身颤抖,口出白沫,旋即往地上倒去。 采兰瞬间大惊失色,“娘娘——娘娘——” 幸好正在谢云瑶身旁的采芜和采蕉眼疾手快,二人急忙一左一右用力扶住了她。 “太医——太医——快叫太医——” 太医刚好在场,忙起身飞奔过去。等他刚把手指搭在谢云瑶的手腕处,正准备切脉时,谢云瑶却两眼一翻,没有气息。 变故突如其来,一众人都呆愣住了。 大公主集英和二公主集玉还沉浸在商婉清讲的京都轶闻趣事中,竟愣怔着没能反应过来。直到旁边的宫婢小心翼翼地唤了两声“公主”,才双双蓦然扑向谢云瑶。 “母后——母后——”霎那之间,哭声地动山摇! 第431章 处置 在变故发生之前,太后就已借口身子不适回了自己的营帐。因此,现场的女眷中,除了皇后,位份最高的便是刘贵妃和秦贤妃二人。 秦贤妃素来胆小,已经吓懵了,此时她面色煞白,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惊惶。相比之下,刘贵妃要镇静得多,虽然她的心里也有些慌乱。 “你们都是死人吗?太医要给皇后娘娘切脉,还不快把两位公主扶起来!” 刘贵妃的这一嗓子,让暂时因震惊和悲伤失了分寸的采兰、采栀等四名大宫女警醒过来。 采芜和采蕉仍然一左一右扶着谢云瑶,已经把谢云瑶扶回到座榻上,大公主和二公主跪着趴在皇后身上哭。 采兰和采栀分别去扶大公主和二公主。两个公主也知此时不是自己能够任性的时候,遂在采兰和采栀的搀扶下,顺从地起身,把位置让给太医。 皇后这里突如其来的变故谁也没有料到。现场的女眷先始一片慌乱,但很快就安静下来,只是谁也不敢离开。 太医切完脉后,探了探谢云瑶的鼻息,又掀起她的上眼皮看了看,然后黯然地摇了摇头,沉默着退到一边。 “太医,母后她怎么样了?你快快去救治我母后啊!”大公主集英挣脱采兰的手,冲到太医面前,抱着太医的手臂摇晃,已经顾不上是否有失分寸。 “公主,臣……臣…… ”太医垂下头,面带愧色,“请公主恕臣无能为力!” 现场安静极了,太医说的每一个字,都清楚落进了每个人的耳里。 “不……不……母后她不会……她不会……”大公主集英拼命地摇着头,怎么也不肯相信这个事实。 “母后——我要母后——”二公主集玉再次向谢云瑶扑过去。 太医过来的时候,成昭帝身边的心腹宫侍也跟着过来了。宫侍得知结果后,很快回去向成昭帝作了禀报。 皇后谢云瑶突然薨逝的消息很快就传开了。国母丧,顾锦行原本以为秋猎进行不下去了,众人很快就会扶皇后的棺椁返京。 但出乎她意料的是,围猎活动只是被迫中止了半日,第二日下午又开始照常进行。从太后和成昭帝的脸色上,都看不出有什么明显的悲伤 。 随后,顾锦行就从木华和木叶处得知,皇后的遗体只是被草草地装进了一副不大不小、不好不坏的棺椁,成昭帝让大公主集英和二公主集玉扶皇后的灵柩先行回京。 随行的除了伺候公主的人,就只有皇后身边的四大宫女和心腹陈嬷嬷。另外,成昭帝派了三十余名近侍护送。 尽管有人认为此举不合乎礼数,但是帝心难测,谁也不敢公然非议,只能在背后与自家姻亲,以及那些私交好,嘴又严实的人嘀咕几句。 当营帐里只有商郡王妃、安定侯夫人明氏、严二夫人和顾锦行时,几人又说了一嘴。 “若是谢太傅还在,以他帝师的身份,皇后焉能落得如此下场。”商郡王妃低声感憾。 “皇后究竟是为何突然发病?素往也没有听说过有隐疾啊!”严二夫人还是不解。 明氏叹了口气,“有心要让一个人病,办法多的是,哪里需要有什么隐疾!” 商郡王妃想了想,“自皇上登基,谢家没落,后位本就不稳,此事倒也在预料之中,只是不成想会选在这个时候。” 顾锦行坐在一旁安静地听着,没有插话。她同谢云瑶没有交情,被迫打过几次交道,也只是因为成昭帝曾经想要算计她。 所以,谢云瑶的死,在顾锦行的心里没有掀起任何浪花。 不过,由于诸葛梓汀和诸葛训的事,商翟算是彻底把诸葛太后、诸葛家二房,以及成昭帝都得罪了。 日后不管是商翟还是商郡王府,在太后和帝王那里,恐怕都捞不着什么好处,相反还得走一步算三步,处处提防。 而顾锦行经营的那些生意,只怕日后也少不了会与诸葛家对上。但是对于生意,顾锦行倒没有太大担忧。 世家之间向来都在利益上牵扯。顾锦行的生意和欧阳澄溪是紧紧绑在一起的。而欧阳家族与诸葛家族实力不相上下,利益牵扯也颇多。 所以,诸葛家若真想动顾锦行,也会先掂一掂欧阳澄溪这边的份量。 此时,太后的营帐中,兰氏、诸葛梓汀、诸葛训三人跪在地上,双手伏地,正在被太后训斥。 “蠢货!扶不上墙的东西! 早知如此,此次秋猎我就不该允你们来!”太后怒不可遏。 兰氏和诸葛梓汀伏在地上瑟瑟发抖,诸葛训却没有当回事,他仰头向太后望过去,替自己辩解道: “姑母,侄儿也是让人算计的!要怪就怪商翟,他一点儿面子都不给诸葛家留。姑母,你快些让表哥下旨,把商翟杀了,替侄儿报仇!” 太后听了这个话,更加地生气,一拍案桌,“混帐!来人,把这混帐玩意儿的嘴堵上,给哀家拖下去打!狠狠地打! ” 兰氏一听急了,也顾不上心里的恐惧,立刻爬到太后的脚下,抱着太后的双腿,苦苦哀求:“太后——太后——训儿还小,他不懂事,求您饶了他吧!” 太后闭了闭眼睛,让人把兰氏拉开,铁了心要给诸葛训一个教训。 诸葛训的双股很快就被打得血肉模糊,兰氏看见儿子的惨样后,承受不住打击,一下就晕了过去。 诸葛梓汀惨白着一张脸,心里弥漫着无尽的惧意和后悔。若是早知如此,她就不该去肖想商翟,更不该听了太后的计策去算计他、招惹他。 如今,太后毫发无损,她却是偷鸡不成,搭进了自己的一辈子! 处置了诸葛训后,太后又冷冷地看着诸葛梓汀:“我让人送你去玉灵庵,日后你就在那里了却残生吧!” “姑母——姑母——”诸葛梓汀悲恸地大叫着、挣扎着,但是诸葛太后已经别过脸不再看她,任由两名健壮的嬷嬷把她拖了下去。 第432章 温泉庄子 回到京城时,天气已经转凉。商翟向成昭帝告假,打算推了手中的事务,带着顾锦行去庄子上住几个月,等到她把孩子生下来。 成昭帝假意挽留了一番后,便给了他半年的休沐假。 “皇上既然忌惮你和郡王府,就该直接撸了你的官职。”顾锦行笑道。但这只是一个玩笑。她知道,无论是商郡王府,还是商翟,都没有退路可走。 若商翟真被撸了官职,或者郡王府失了爵位,只怕他们很快就会受到政敌的打压,顾锦行的那些生意也会被波及。 不得不承认,在皇权社会,最大的保护伞就是权势。 从前,顾锦行做生意,顾家虽然不行,但是有安定侯府和欧阳澄溪罩着她。如今,郡王府和商翟就是她的后盾。 “只要我和父王对他还有用处,他就不会把郡王府怎样!”商翟凑到她的耳边,用手指捋起她的一丝鬓发,哑着嗓音道。 成昭帝再忌惮臣子手掌实权,也仍然需要能够为他办事的人,能够可以替他打仗和开疆拓土的人。 “皇上从前好像不是这样的,”顾锦行说。 “从前?你也说了那是从前,”商翟随口接道:“从前他还是皇子时,需要朝臣和天下文人的支持,自然是一副作派;如今他是天子,早已不同往日。” 商翟将头埋在她的胸前,“锦儿,不许再提朝堂上那些扫兴的事,看着我,你的心里只能有我!” 立在旁边伺候的环雨、环风等人脸色一红,迅速悄声退了出去。 随后,商翟抱起她,走进内室,把她轻轻放到床榻上。顾锦行脸颊红得滴血,“大白天的,你……” “嘘——”商翟吻住她,“放心,我什么都不做,我只想抱抱你。” 接着,他躺在顾锦行的旁边,一只手搂着她,一只手放在她凸起的肚子上,在她的腹部轻柔地抚摸。 “锦儿,给我生两个孩子吧,我要一个儿子像我,要一个女儿像你。”商翟喃喃道。 顾锦行伸手往他头上拍了一下,“你想得倒美!” 两人互相靠着歇了一会儿后,顾锦行问:“你怎么想起要去庄子上住?” 商翟睁开眼,看着她,在她的耳边轻轻吻了一下,“你前些日子不是说想去庄子上散散心吗,顺便再看看安鸿和安飞!” “我那就是顺口一说,想不到你不但记得,还当真了!”顾锦行很高兴。 没有哪个女人会不在意男人的爱,不喜欢被男人哄着、呵护着。商翟的细心和体贴让顾锦行很受用。 “夫君,谢谢你!”顾锦行回应着商翟,在他的唇边也吻了一下。 “锦儿,我许诺过你,要与你一生一世一双人。”商翟捧着她的脸,一字一句认真地说。“锦儿,我还要给你最好的,给你想要的一切!” “那……我想要天上的月亮和星星,你能给我吗?”顾锦行狡黠地一笑,故意问道。 “这……”商翟似有些为难,“天上的月亮和星星我都够不着,自然没法给你。不过,其他的,只要是我能拿得到的,我都会给你。不管是河里游的鱼,还是天上飞的鹰!” 听了商翟的甜言蜜语,顾锦行感觉自己很快就要起一层鸡皮疙瘩。不过,她的心里倒是美滋滋的,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只是目不转睛地瞧着他。 “锦儿,你要相信我!”商翟见她半天没有反应,以为她不信他。 顾锦行的鼻子酸酸的。她伸手抱住他,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我相信你,我一直都相信你!” 是的,这个男人,从她六岁的时候开始认识,直到她及笄,直到她嫁给他,他的身边一直干干净净,直到把她等到。 她回想起了从前的点点滴滴,他对她从来都是说话算话的,他对她从来不曾食言。 两日后,顾锦行和商翟去向郡王和郡王妃辞行。郡王妃拉起顾锦行的手,又前前后后仔仔细细叮咛了一遍,才亲自把她送到府门前,看着她上车。 特制的玄铁马车空间足够大,陈嬷嬷和环雨、环风陪她坐一辆马车。环雪、环云坐另外一辆马车。商翟骑马跟在马车旁边。 苏莲、苏杨、苏梅、苏槐四个大丫鬟则留在京城替她打理铺子上的生意。商翟留下了四名暗卫负责传递京城和庄子两边的消息。 就这样,一行人出了城门,往郊外的庄子上行去。 这次去的是商郡王妃的陪嫁庄子。这座庄子距离顾锦行的花田庄子并不远,离顾安鸿和顾安飞所住的庄子也很近。 而且庄子里面还有一眼四季桓温的温泉,泉水清澈干净。顾锦行可以在庄子上泡温泉。 马车里设了一张小榻,铺着厚厚的棉垫,顾锦行看了一会儿话本子,便倒在榻上睡着了。等她醒来的时候,马车已经驶进了温泉庄子。 待陈嬷嬷和环雨、环风下马车后,商翟登上马车,亲自把顾锦行抱了下去。顾锦行窝在商翟的怀里,慢慢睁开腥松的睡眼,“我们到了吗?” “到了!你再睡会儿,等你睡好后我带你在庄子里逛逛。”商翟说。 于是,顾锦行又闭上了眼睛。这不能怪她,因为自从她有了身孕之后,就特别的嗜睡,尤其在马车里,当车子行驶时,她很容易就睡着。 顾锦行又睡了一个回笼觉,才从床上起来。 环雨、环风伺候着她梳洗,换了衣裳,环雪把一盅羊奶端了上来,“世子妃,这羊奶是刚挤出来烧热的,新鲜着呢,你快尝尝!” 顾锦行并不太喜欢腥膻的东西。不过,眼前的这盅羊奶经过加热烧沸,里面还添加了几颗梅子、杏干,闻着并没有什么膻味。 顾锦行尝了一口,感觉喝着也鲜味可口。于是,她没有犹豫地就把一盅羊奶喝完了。 顾锦行刚把手中的瓷盅放下,商翟便走了进来。他见顾锦行已经收拾好了,就从环雨的手中接过披风,亲自给她系上。 “走,我带你去看看母妃出嫁时,外祖父给她置办的这个温泉庄子。”商翟边说边牵起顾锦行的手,一起朝院子外面走去。 第433章 帝心(1) 庄子大约占了两三亩地。庄子里有果林,也有耕地。 庄头名叫何九,曾经是军中的一名百夫长,德昭二十二年,在西北卫所追随商翟立过功,还在一次与鞑靼的作战中救过商翟的命。 伤退之后,因他的父母已经过世,兄弟们也都分了家,他也没有成亲,即使回到原籍也是孤身一人,于是就被郡王府安排到了这个庄子上。 庄子上还有一些人,也都是从军中退下来的,都负过伤,身体有一些残疾,无路可去,都被郡王府安排在此养老。 顾锦行也是在接手了郡王府的中馈之后,才逐渐知道,郡王府名下的庄子,包括商郡王妃的好几个嫁妆庄子,基本上都被用来安置了退伍的伤残兵。 在从德昭二十一年至二十五年的那几年里,商翟驻守西北卫所,国库空虚,朝廷能拨下去的军饷本就有限,又遭层层盘剥,年年军饷都不到位,士卒冬无寒衣,食不果腹。 为了让宋夏的军队能够打胜仗,更为了让郡王府唯一的嫡系继承人能够活着回京,商郡王府私底下年年都要往西北卫所的军营里贴大笔银子,用来购买粮食、棉衣,制作兵器。 士卒退伍,每人能够领到五十两银子的抚恤金。但是这点银子,对于那些身体有残疾,又丧失了劳动力的人来说,无异于杯水车薪。 所以,从商世骁开始,到商翟,商郡王府三代人,把凡是追随过他们,忠心耿耿,却又身有伤残,无家可归,无路可去的退伍士卒,陆续安置到自己的庄子上养老。 郡王府名下的所有庄子,包括商郡王妃的嫁妆庄子,都有不少被安置的伤残兵。 他们在庄子上,会帮着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农活儿,年纪大的养老,中年的和年轻的,若是轻度残疾,自己又愿意,郡王府会出面为他们指一门亲事,生儿育女,在庄子上安家。 所以,郡王府看似有钱,实则每年仅将养伤残退伍士卒所需的银子,就不是一笔小数目。 商翟陪着顾锦行在庄子里逛了一圈。天将暮时,何九已经吩咐人摆好了晚膳。 晚膳吃的菜蔬都是从田地里现采摘下来的,新鲜得很,又没有污染,鸡鸭也是粮食喂养 的,吃起来鸡有鸡味,鸭有鸭味,顾锦行吃得格外香,吃完一碗米饭后,忍不住又多添了一碗。 自从她怀孕以来,食欲就不是太好,这还是她在孕后第一次胃口大开,主动要求添饭,陈嬷嬷和环雨、环风等人见了自然高兴。商翟也让人去赏了何九和做饭的人。 不过,商翟担心她积食。在用完膳后,又强拉着她出去走了大约半个时辰。 “我已经让人去接安鸿和安飞,明天你就能见到他们。”商翟牵着她的手边走边说。 顾锦行听了很高兴,“我都有大半年没有看见他们了。你前几日说,他俩可以去考乡试了?” 商翟点点头,“曹先生写信告诉我,安鸿和安飞的学问如今都不错,可以下场参加明年的春试。待乡试过后,我就送他们去白鹿书院!” “去白鹿书院?曹先生不教了吗?”顾锦行目露不解。 商翟解释道:“皇上下旨彻查积年旧案,曹先生的案件卷宗已经被递进了大理寺。此次曹先生极有可能会平反昭雪。” “是你让皇上下旨彻查旧案的吗?”顾锦行看着他问。 商翟笑了笑,“陈年旧案里有不少被无辜牵连的人才,皇上求贤若渴,自然想借平冤昭雪,让这些人感恩戴德,为他所用。” “那曹先生……” “曹先生有大才,自当立于朝堂,为苍生社稷做事。且他是一个重信诺的人,若有出头之日,日后也会是郡王府的助力。” 听到这里,顾锦行自然是明白了。 商翟又安慰她,“曹先生一旦官复原职,不能再继续做西席,不过,安鸿和安飞还是可以认他为师。 况且,隐居问学亦非长久之计,读书人需得多行路,多交友,广见识,增博闻,方能胸怀丘壑、心有乾坤。 白鹿书院人才济济,兼容并蓄,去书院求学,博采众长,对日后出仕大有禆益。” 顾锦行自然明白这些道理。当年是因为曹先生的身份曝不得光,才让他改名换姓,把他安置在庄子上,让顾安鸿和顾安飞跟着在庄子上读书。 “那就听你的。进白鹿书院若是需要使银子,要多少银子,你给我说。” 商翟听了又笑了,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放心吧,有为夫在,哪里用得着你的银子!凭为夫几句话,自会将此事办妥!” 京城皇宫御书房,成昭帝正伏在龙案上批阅奏折。大理寺卿垂首静默立在下方,不敢出声打扰。 成昭帝阅完奏折后,把手中的朱笔往案上一扔,抬头看向大理寺卿,“曲东篱一案如何?” 听见成昭帝的问话,大理寺卿迅速组织语言,答道:“回禀陛下,臣仔细查阅,曲东篱此人确有大才。先帝七年殿试,他被钦点为状元,先入翰林。因其文采出众,在政见上颇具洞悉力,被先帝委任为鄱阳城县令。 他在鄱阳城任职期间,平匪患,重农耕,受当地百姓称赞,又被先帝调回京城,入户部,从郎中升为侍郎。” “你直接说曲东篱是如何获罪的!”成昭帝不耐烦,打断他的话。 大理寺卿小心翼翼地擦了擦额上的汗,“曲东篱高中状元后,娶了原宋国公的嫡幼女。入户部后,迫于国公府压力,他先后两次诱引户部从……从……” 大理寺卿低着头,抬眼觑了觑成昭帝,犹疑着下面的话要怎样说。 成昭帝瞪着他。大理寺卿哆嗦一下,赶紧道:“从……从先帝八皇子手中高价买粮……再后来……国公府获罪……” 于是,成昭帝想起早已消声匿迹的苍玟,问:“我那八弟现在何处?” 这话大理寺卿没法接,躬着腰,将头垂得更低。成昭帝也没想要从他的口里得到答案,只朝他挥了挥手,“你下去吧!” 大理寺卿松了一口气,急忙跪安,退出了御书房。 第434章 帝心(2) 大理寺卿离开后,成昭帝独自在御书房里闭目养神,坐了半晌,直到内侍进来禀报,“陛下,贵妃娘娘给您送羹汤来了,正在外面候着。” 成昭帝睁开眼睛,“让她进来吧!” 很快,刘贵妃就亲手端着一个托盘进了御书房。托盘上放着一个白玉瓷盅。她放下托盘,双手端起瓷盅捧到成昭帝面前,“陛下,这是臣妾亲手熬的参汤,您喝点吧!” “有劳贵妃,放下吧,朕待会儿再用!”成昭帝神色冷淡。 “陛下!”刘贵妃正想要撒娇,发现自己端着瓷盅并不方便,遂将瓷盅搁到龙案上,才转身抱住成昭帝,在他的怀里蹭着。 若是以往,成昭帝对刘贵妃的这一套是很受用的。只是自从谢云瑶暴毙,成昭帝突然就对刘贵妃失了兴致。因此,对她眼下的这番作派,不仅不喜,反而有些嫌弃。 他推开刘贵妃,站起身来,“贵妃先回去吧,朕还有些事要处理。” 刘贵妃听了红唇一撅,“皇上——您的眼里就只有朝堂,您知不知道,现在后宫都乱成了一锅粥!” 成昭帝听了蹙眉,“后宫怎么了?” 刘贵妃的眼里闪过一抹算计,“臣妾今儿去慈宁宫给母后请安,臣妾去的时候,母后正生着气呢!” 果然,成昭帝一听便上了心,“母后为了何事生气?” 刘贵妃见自己的话成功引起了成昭帝的注意,心下颇为自得,立即接话道:“昨儿江南知府进贡了些菊花,母后让人去内务府要两盆,谁知……” 成昭帝一听,立刻发了脾气,“把全世德给朕叫来,他这个内务府总管是怎么当差的!” 刘贵妃忙上前扶住成昭帝,“陛下息怒,臣妾以为,这件事倒也怨不得全世德,他毕竟是皇后姐姐的人,如今,皇后姐姐不在了,他……” 成昭帝眯了眯眼睛,目光“攸”地落到刘贵妃身上,“爱妃这是何意?” 察觉到成昭帝冰冷的眼神,刘贵妃心里一慌,“陛……陛下,臣……臣妾的意思是,自从皇后姐姐去了,后宫就如一盘散沙,大小宫务无人作主……” “那就由贵妃暂且代掌宫务吧!”成昭帝抢过她的话。 刘贵妃听了心里又惊又喜,并没有注意到成昭帝蕴蓄在眼底的冰冷。 很快,内务府总管全世德就被人带了过来。全世德面色一白,跪在成昭帝面前一言不发。成昭帝只是盯着他看了片刻,便道,“拖下去砍了!” 全世德是被皇后谢云瑶提拔上来的,对谢云瑶甚是忠心,也被刘贵妃视为眼中刺。见全世德落了一个被砍头的下场,刘贵妃当即就笑了,“陛下,臣妾……” 然而,成昭帝没有让她继续说下去,面色更加冷漠,“朕累了,贵妃跪安吧!” 刘贵妃吃惊于成昭帝的变化,这才意识到自己逾矩,顿时出了冷汗,惨白着脸退了出去。 刘贵妃离开后,成昭帝心神不安,遂摈屏宫人,独自往坤宁宫去。 谢云瑶的灵柩回京后,并没有入宫,而是被送去了圆通寺,并在圆通寺停灵七七四十九日。停灵期间,日日有僧侣做法事,念经超度。 成昭帝的帝陵尚未修好,谢云瑶暂时无法入帝陵安葬,因此在四十九日之后,她便被暂时安葬在了玉灵山脚下。 按照宋夏朝皇后的丧礼仪式,谢云瑶的丧葬并不符合规制。尽管朝堂上有人在私下嘀咕,但谢家嫡支在朝堂已无人,因此到底没有人敢站出来说话。 朝堂上有几名谢太傅的门生,为了明哲保身,也都选择了缄默。 真正悲恸的是大公主和二公主,还有谢云瑶生前的四大宫女以及心腹嬷嬷。 因成昭帝发话,谢云瑶的丧礼一过,坤宁宫的四大宫女就被送去了撷芳殿,采兰和采芜从此伺候集英公主,采蕉和采栀伺候集玉公主。 陈嬷嬷的下场却不太好。在成昭帝即位前,陈嬷嬷为了护主,得罪过刘贵妃,因此,在成昭帝的默许下,她被刘贵妃寻了个由头乱棍打死。 成昭帝一步步走向坤宁宫,藏在眼底的神色莫名而又复杂。内侍发现他的踪迹,远远跟在后面,并不敢靠近。 成昭帝来到坤宁宫的宫门前,见宫门已然关闭。宫殿的周围,除了脚步踩在地面上落叶的“沙沙”声,再没有其他声响。 坤宁宫里曾经伺候过谢云瑶的宫人都已经被打发走,偌大的宫宇,如今只剩一座空殿。这一瞬间,成昭帝的心里发出一声喟叹! 他的眼神渐渐迷茫,恍恍惚惚间,谢太傅、谢云景、苍北、汤太师、汤玮……商翟……这些人的音容笑貌一一在他眼底掠过。 有些事,转眼已成往昔;有些人,再回首已是面目全非。 成昭帝站在坤宁宫的门前,一个人静默良久,才缓缓转身离去,回了乾龙殿。 摈退殿内宫侍之后,成昭帝走近博古架,用手摸了一下博古架上的白玉狮子。随后,在眨眼之间,一名皇家暗卫出现在他面前。 成昭帝盯着他,“有消息了吗?” 皇家暗卫低声奏道:“陛下,商世子已经携世子妃去了温泉庄子。至于商世子手中的那支暗卫,属下暂时还没有查探到任何有用的消息。” 成昭帝听了沉思片刻,“郡王府有何动静?” “据查,郡王府庶长子商焦与庶三子商作与清王暗中往来密切。” “哦?”成昭帝的眼睛又眯了眯,“清王最近在忙些什么?” “回禀陛下,清王一直在闭门谢客,属下查探不到清王的行踪。王府周围侍卫森严,为免惊动清王,属下的人并不敢靠得太近。” 成昭帝想了想,“清王和商翟那里,继续让人好生盯着。至于郡王府的那两个蠢货,也盯着吧,看看他们都干些什么!” “是,陛下!”皇家暗卫领命而去。 暗卫离去之后,成昭帝背着双手,在殿内走了十多个来回。然后,他对着心腹宫侍吩咐道:“去把莫隐给朕叫来!” 第435章 废宅子、吃烤肉 莫家也是世家之一,虽然如今的名声没有诸葛、欧阳、王、谢、明等家族那么响亮,但也是属于有近百年历史的书香门第世家。 莫隐出自莫家嫡支,在德昭帝时,他就是京兆尹,并且一直稳稳地待在这个位置上。 被成昭帝宣召,莫隐不敢耽搁,立刻从衙门赶到宫中,被内侍领着进了乾龙殿。 “臣莫隐拜见陛下!” “起来说话,赐座!” “谢陛下!” 内侍端过来一张圆凳,莫隐小心坐下,身背挺直,面朝成昭帝的方向微微前倾。 “朕听说你与遂州知府莫弘有亲?”成昭帝看着他问。 莫隐不知成昭帝的用意,斟酌着答道:“回禀陛下,莫弘是臣的伯父之子,是臣的堂兄。臣的伯父与臣父乃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哦,朕还听闻莫弘乃是在先帝时获罪的宋国公的门生。” 莫隐听了,心神一凛,不敢大意,“回禀陛下,堂兄乃德昭九年进士,那年科试的主考官正是获罪的前宋国公。” 成昭帝听了点点头。在宋夏朝,凡科考会试,只要是中了进士的人,皆会被视作当年主考官的门生。 “不过,据臣所知,前宋国公门生甚多,臣堂兄并不得他看重,故与前宋国公交集甚少。堂兄的官职,均是由吏部经考核所授。”莫隐又补充道。 成昭帝的目光停在他身上,似乎想要洞穿这句话的真假。莫隐按捺下内心的忐忑,面色平静地接受成昭帝的审视。 约摸半晌后,成昭帝收回目光,“朕让你来,是有一件事情要让你去查。” “请陛下吩咐,臣定当肝脑涂地、万死不辞!”莫隐立刻就猜到了成昭帝准备吩咐他去做的事情,既然提到了早已被砍头的宋国公,那必定是与先帝的八皇子苍玟有关。 成昭帝挥退殿中的内侍,倒背着双手,慢慢走到莫隐跟前。莫隐急忙起身,又跪到地上。成昭帝再次看了他半晌,方才道:“你去替朕查一查苍玟现在何处!此事莫要让人知!” “是,陛下!”莫隐应下。 “还有,朕听闻当年宋国公家财甚丰,手中握有大量金银珠宝,相当于半个国库。宋国公府被查抄时,先帝派去的人却没有找到那些财宝的下落。”成昭帝又说。 接着,他顿了顿,继续道:“宋国公府的宅子尚在,你再带人去仔细搜一搜。朕还听闻,宋国公府还有两个后人…… ” 莫隐得了成昭帝的密令之后,迅速回到京兆尹衙门,作了一番安排,然后就带着两个亲信往原宋国公府的宅邸赶去。 自从被德昭帝下旨抄家,全族获罪之后,先宋国公府的宅邸就空置下来。这座宅邸面积大,所处位置也不差,这么多年以来,并非无人眼红,也不是没有人打过它的主意。 但是因为有德昭帝的一道旨意,所以想打宅子主意的那些人最后都只好纷纷收起心思。 这处宅邸整整占了一条胡同。由于宅邸荒废,连带着宅子前面的整条胡同路也荒芜了。莫隐三人来到胡同口,就看见胡同里面已经是杂草丛生,野猫、野狗、老鼠等在此出没。 莫隐三人走入荒废的胡同,来到宅门前,只见木制的大宅门因为年久失修,在风雨的侵蚀中都已经腐朽,上前轻轻一推,木门就应声倒地,碎成一块一块的。 走进宅子,只见照壁、院子里的砖墙、屋檐屋脊瓦顶、青石板路上全都铺满了绿色的青苔。花台、花圃,所有的院子里,都是疯狂生长、无人束缚的杂草。 宅邸里原有的荷花池早已经干涸了,也长满了一人多高的杂草;锦鲤池里早已经没有了斑斓的锦鲤,只余一潭脏污的死水,水面上生满了密密麻麻的虫蚊。 “大人,咱们现在要做什么?”一名亲随请示道。 莫隐朝四周打量了一眼,回答道:“去每间屋子里面,仔细看一看墙上、地上有无暗格、暗室。 ” 成昭帝让他把这座已经荒芜的宅邸好好搜一搜,无非就是让他看看能否找到隐藏着的暗格、暗室。当年抄家都未能搜出来的东西,除了被藏进某处暗格、暗室中,还能去哪里? 两名亲随都有些诧异,但也没说什么。于是,三人就开始在这空置的大宅邸里分头搜寻起来,敲完了每一堵墙,又敲遍了地面上的每一处角落,遗憾的是,并没有找到能够藏匿大量金银珠宝的地方。 此时,商翟带着顾安鸿和顾安飞打完猎,刚回到温泉庄子上。顾锦行已经命人在外面的空地上简单砌了一个很大的石灶,里面堆上了木柴,木柴上方架起了一根根粗粗的铁钎子。 这些铁钎子是顾锦行专门让人去铁匠铺子里面打制出来的,就是为了能够架在木柴和灶上吃烧烤。 看见木甲等人提回来的山鸡、野兔,顾锦行立刻让人送去厨房里面拔毛、开膛破肚。 等到野味都收拾清理干净之后再送过来时,两个粗使嬷嬷已经点燃了空地上的柴禾。环雨等人忙帮着把野味用铁钎子串起来,架在火上烤。 环风、环雪早已经让人在净房里准备好了热水。等到商翟和顾安鸿、顾安飞沐浴更衣之后出来时,整个庄子的上空都飘荡着一股烤肉的香气。 陈嬷嬷带着几个丫鬟放好了桌椅。桌面上摆好了碗碟和蘸料。庄头何九带着人抱了几个坛子上来。 “世子妃,这是按照您给的方子,用新鲜的杏和桃酿的果子露,您尝尝。”何九一边说一边抱起一个青花瓷坛,开启了封口,倒了一碗放在顾锦行面前。 顾锦行端起碗,先尝了一小口,发现果露清洌甘甜,还有一股果香味,像极了她曾经喝过的饮料,便忍不住又喝了一大口。 见顾锦行露出了满意的神色,何九很高兴,忙又抱起另外一个大坛子,分别往三个空碗里面倒,然后端给了商翟和顾安鸿、顾安飞。 “世子,顾少爷,这也是照着世子妃给的方子,用自家庄子上产的葡萄酿的葡萄酒。” 切好的烤肉装在盘子里,一盘盘地被端了上来。商翟先挟起一块兔肉,细心地剔去了骨头,才把肉放在顾锦行的盘子里,叮咛道:“慢些吃,小心烫。” “长姐,这只鸡腿肉给你。”顾安鸿也学着商翟的样子,挟起一只烤得油光闪亮的山鸡腿,把肉撕下来给顾锦行。 顾安飞看了看商翟,又看了看顾安鸿,把盘中的另外一只山鸡腿挟给了顾锦行。 “陈嬷嬷,你们都不用在这里伺候了,也下去吃吧。”顾锦行看着站在身后的陈嬷嬷和几个丫鬟说。 商翟见了,往木甲几人的方向看了一眼,“你们也去吧,让大家都轮流去吃点。” 得到了顾锦行和商翟的允许,陈嬷嬷、环雨、环风和木甲等人也不再拘束,都围着烤肉,就着果露和葡萄酒吃起来。 商翟他们捕获的猎物多,烤肉充足,众人都吃得欢实,晚膳直到两个多时辰后才结束。 第436章 欧阳澄溪的困境 在庄子上的第四日,商翟和顾锦行意外接到了欧阳澄溪的来信。 这封信是由欧阳澄溪的亲信,暗楼的首领欧阳成亲自送过来的。除了信,欧阳成还带着十来名暗楼的隐卫,护送着两个少年来了庄子。 这两个少年,正是在顾锦行当年南下之时,曾经与她一路同行的郑磊和郑垚。 商翟从欧阳成的手里接过信,还没有打开,他的心里就凭着直觉,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果然,当他看完信之后,一向清冷的面色瞬间变得更加阴冷,仿佛凝出的一层寒霜。 顾锦行见他面色不好,料知有事,立刻将他手中的信拿了过来。结果她在看完了信之后,也是大惊失色。 欧阳澄溪在信里说,他的身边有人背主,偷盗了他的印信交予清王苍劲。 清王拿到他的印信之后,先是联合他的堂叔,欧阳家族四房的欧阳玖权给他下了一种无解的毒,随后去接手家族的铺子和产业。 幸好他在察知后迅速作出反应,及时止损,才没有让清王的奸计得逞。 欧阳澄溪自知命不久矣,遂把一手创办的暗楼交予商翟,将锦溪商会所有事务皆托付给顾锦行。 最后,欧阳澄溪在信中说,前宋国公府获罪抄家之时,已经让人暗中将大部分的钱财藏匿了起来,供先皇的八皇子苍玟取用,而这个消息如今已被清王得知。 清王为了找出并得到那笔钱财,不仅遣人在暗中寻找苍玟,还布下了天罗地网搜寻前宋国公府后人的下落。 而易名为郑磊、郑垚的兄弟俩,正是前宋国公府的嫡系后人,前宋国公的嫡孙,也是曾经被安定侯府严太夫人收留过的邓柘与邓柢。 欧阳澄溪肯请商翟帮忙看顾兄弟二人,他们是前宋国公府留下来的唯一血脉,也是欧阳澄溪的大姑母,前宋国公夫人欧阳氏的两个嫡孙。 欧阳澄溪幼年丧母,在他最艰难的时候,大姑母曾经出手相助。欧阳澄溪还提到,自己无妻无子无女,名下所有财产均分给郑磊和郑垚。 看着两个风尘仆仆,相貌清秀,面色略显狼狈的少年,顾锦行立刻让陈嬷嬷带他们下去洗浴更衣,又让环雨去给他们安排院落房间,还让环雪去替他们挑选两个小厮前来伺候。 待郑磊、郑垚二人离开后,顾锦行将屋子里面伺候的丫鬟婆子全都遣了出去,然后,她才拿着书信,用惊疑不定的眼神望着商翟,“清王要找的钱财,必定不是小数目吧?” 商翟握着她的手,满意于她的通透,轻轻地点了点头,“我从前听父王说过,前宋国公府世代功勋,一代代传下来的祖产甚丰。 而且前宋国公夫人出身于欧阳家,擅长经商,自嫁进宋国公府后,仅仅经营的铺子田庄,就为国公府积攒下了足够五代人用的财富。” “那些财富到底有多少,能够让清王如此惦记?”顾锦行好奇地问。 “在宋国公府获罪抄家之前,我父王曾经让人暗中查过,至少也有半个国库吧。”商翟平静地说。 顾锦行听了呼吸一促,心里狂跳了一下。 虽说宋夏朝的国库空虚的时候居多,但是一个国库中的银子怎么也得有好几百万两。如此说来,被前宋国公隐匿起来的银子最少也不下一两百万两。 想到这个庞大的数字,顾锦行自然而然地也很快想到了别的事情。她定定地看着商翟,“这么说,清王找这笔银子是为了要…… ” 商翟抬手拂了拂她鬓边的发丝,又点了一下头,两人的目光相碰,均不言而喻。 “澄溪有两个姑母,他的大姑母便是前宋国公夫人。澄溪丧母之后,曾经一度艰难,屡屡得前宋国公夫人相助。 澄溪的二姑母,也就是先帝的静妃。澄溪幼年之时,静妃曾一度与澄溪的母亲交恶。澄溪母亲的死,有其父欧阳弘的原因,却也离不开静妃的推波助澜。”商翟轻声解释道。 “这又是为何?” 商翟摇了摇头,“吾亦不知。不过,我还听澄溪说过,在他幼年艰难之时,因静妃的原因,他和其嫡妹欧阳茹险些被逐出家族。若不是前宋国公夫人一力相护,只怕他也难有今日。” 说到这里,商翟有些唏嘘。不过,在提到欧阳茹的时候,商翟似想到了什么,心虚地看了顾锦行一眼,面色有些别扭。 顾锦行倒没太注意他的表情,只是心略往下沉了沉,有一瞬间的怅然。 其实,有欧阳澄溪的相护,欧阳茹如果不是自己要作死,她的日子想必也不会太差,而且应该现在都还能好好地活着。 所以,欧阳茹要怨的话,也只能怨其兄欧阳澄溪把她保护得太好,以至于养成了她不知人情世故,不懂进退分寸,乃至于嚣张跋扈的性子。 “锦儿,不值得的人就不要去想了,”商翟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安慰道。 “你说得对,咱们想想办法,看能不能救欧阳澄溪一命?对,一定要救救澄溪,救救他! ”顾锦行突然一把紧紧抓住商翟的袍袖,殷切地望着他。 迎着她那炽烈的眼神,商翟的心里突然生出了一股醋意,“锦儿,你就这么关心他吗?” 顾锦行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还是没有察觉到商翟的酸意。她摇了摇头,看着商翟,诚实地回答说:“这么多年来,他在生意上助我良多。若非有他,我如今不会有这份家业,也赚不了那么多的银子。” “这倒也是! ”商翟伸手摸了摸她挺着的圆滚滚的肚子,努力压下心中的醋意。虽然他的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但他到底不想去作过多的计较。 第437章 商翟相助 “你放心就是,欧阳那里我先让木甲和木天过去看看,”商翟安慰顾锦行道,“倒是你,怀着身孕,需要好生养着,不宜多思多虑,这些事且交给我。” 顾锦行听他这么说便放下心来。商郡王府培养出来的暗卫几乎个个身怀绝技,木天就是最擅医毒的那一个。 商翟瞧着她的面色有些倦意,知她又困倦了,劝道:“乖,你先去洗浴歇息,等我将此事安排妥当就去。” 顾锦行见天色已晚,也不再坚持,遂被四个丫鬟伺候着回到内室里面。 待顾锦行离开之后,商翟才又看着手中的书信陷入了沉思。过了一会儿后,洗漱干净,又用了晚膳的欧阳成被木甲领着,重新回到商翟这里。 “你主子现在何处?”商翟的目光扫向欧阳成。 “主子现藏身于锡庐山。此山早已被主子秘密买下,也是暗楼的基地。”欧阳成单膝跪地,答道。 此刻,商翟面容冷肃,眸色深沉,哪里还看得出他在顾锦行面前的那副柔情。他转身望向窗外,手指在红木案桌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哑着嗓音问:“暗楼可是已受重创?” 欧阳成听了惊讶抬头。他的反应没有逃过商翟的眼睛。见心中的推想和猜测成真,商翟更加沉默。他看着欧阳成,“你把发生的事原原本本说一遍! ” 欧阳成又低下头,想着临行之前欧阳澄溪的交待,遂也不再隐瞒,把前前后后的事都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先帝时,东宫空悬,静妃所出的五皇子有问鼎逐鹿之心,但是欧阳澄溪拒绝带领家族成为五皇子夺位的助力。不仅如此,欧阳澄溪还削减了家族每年进贡给静妃和五皇子、六皇子的用度。 五皇子和六皇子封王之后,多次向外家示好,想从欧阳澄溪这里获得支持。但是欧阳澄溪一如既往不涉朝政,不参与皇权之争,最终惹恼了静妃、清王、谦王母子三人。 因此,这些年来,清王一直处心积虑对付欧阳澄溪。他暗中扶持欧阳澄溪的堂叔,四房的欧阳玖权。 对于清王的小动作,欧阳澄溪一直都是知道的。只因为欧阳玖权是一个才能平平的人,对他来说无足为惧,故欧阳澄溪一直放任,也未理会。 真正给予欧阳澄溪致命一击的是欧阳朴的背叛。 欧阳朴是暗楼首领之一,是欧阳澄溪手下的隐卫头领,也是深得欧阳澄溪信任的重要亲随之一,不仅熟知暗楼基地锡庐山的内外布局,更持有隐卫和暗楼的调遣手令。 所以,欧阳朴与清王苍劲里应外合,重创隐卫和暗楼,打了欧阳澄溪一个措手不及,并趁机偷走欧阳澄溪的印信。 而欧阳玖权也趁着暗楼被重创,欧阳澄溪暂且无暇他顾之时,利用欧阳澄溪对他的忽视,且在对他没有防备的情况下,对欧阳澄溪下了一种名为“牵机”的毒。 “牵机”据说是由百多年前的一位名为牵机的修道老人所创。此毒无色无味。中毒之后,人体无力,并由内脏五腑到骨骼体表,机能逐渐萎缩。虽是慢性毒药,却据说无解。 好在欧阳澄溪本是做事果决、手段狠厉之人,且他在创暗楼之初就已留有后手,而且培养出来的对他忠心耿耿的心腹也不在少数,最终力挽狂澜,斩了欧阳朴,杀了欧阳玖权,破了清王之计。 “主子时日恐已不多,主子交待,他个人名下的产业,悉数转予两位表公子。暗楼和隐卫赠予世子,恳请世子务必护住两位表公子。”说到这里,欧阳成双眼通红,泣不成声。 听完欧阳成的这席话,商翟也有了决断,当即吩咐木甲,“你和木天去锡庐山走一趟,把我的名帖带上。如有转机,即刻拿着我的名帖去请药医谷的谷主出山前去救治。” “是! ”木甲领命。 “感谢世子相助 !”欧阳成很激动。 “时不可待,你们现在就去吧。”商翟朝他们挥了挥手。 木甲和欧阳成离开后,商翟唤来木丙吩咐道:“找几个身手好的去盯住清王府。谦王府那边也让人看着。” “是!”木丙领命退下。 商翟再次看了一眼欧阳澄溪的书信,然后点燃烛火将书信烧毁,亲眼看着所有纸页都化为灰烬之后,他才信步朝内室走去。 顾锦行已经睡下了,发出了轻微的鼾声。商翟的唇角忍不住弯了弯,俯身凝视着她的睡颜,脸上的冷漠尽数散去,沉郁的目光也被柔情取代。 锡庐山的深处,隐藏着一座别院。欧阳澄溪一身月白色的衣袍,躺在院中的摇椅上,感受着细细碎碎的阳光和柔熙的山风,远远看去,仿佛一位自在闲适、寄情于山水的如玉公子。 但是在靠近他后,便能够清楚地看见他面容苍白,唇呈乌青色,脸颊上竟无半丝血色。 一直跟随他的圆叔(以前叫小圆子)端着一碗黑色的药汤走过来,“主子,该喝药了。” 圆叔把手上端着的药汤碗搁在欧阳澄溪旁侧的几案上,然后弯腰把他抱起来,放在几案旁的太师椅上,扶着他坐起来。太师椅上铺了厚厚的软垫。 接着,圆叔再一手扶住欧阳澄溪,一手端起案上的汤药,缓慢地喂进了他的嘴里。自始至终,圆叔的态度都是恭恭敬敬的,没有丝毫不耐。 喝完汤药,圆叔低头轻声询问,见欧阳澄溪的眼神扫向摇椅,圆叔再次把他抱起放在摇椅上。 圆叔端起空碗向厨房走去。欧阳澄溪的目光慢慢落到自己的手和腿上。 如今,他的两条腿都已经失去了知觉。双手前些日子还能握东西,写书信,可随着毒素侵入神经,这两日已经握不稳笔了。 他又抬了抬眼皮,望了一眼高高的云天,心里想着,欧阳成已经把信送到了商翟的手上,大姑母的两个侥幸活下来的孙子,应该也平安见到了商翟。 然后,他的眼角湿了,视野开始模糊,朦胧之中似乎又看见了那个用一双巧手飞快地编织着花结的小姑娘…… 他见惯了那些囿于规矩、困于后宅的官宦和世家闺秀,他见惯了后宅女人的阴谋算计、血雨腥风。 他这一生,只想娶一名心思干净的,像光一样的女子,可是,他想要娶的人,终究是不属于他的。 第438章 清王谋算 当欧阳成带着木甲和木天赶到锡庐山时,欧阳澄溪的双手和下半身已经彻底失去了知觉。他平卧在榻上,容色枯槁,看不出丁点儿从前那种恣意风流的样子。 木天上前仔细看了他的面色,又翻开他的眼睑细看,最后替他把脉。把完脉之后,木天蹙眉,半晌未语,圆叔和欧阳成都紧张地看着他。 木甲见状,轻轻推了推他,又冲他使了个眼色,木天便跟着木甲走出屋子。欧阳成和圆叔也随后紧跟着出来。 四人都站在院子里。木甲和欧阳成、圆叔齐齐看向木天。欧阳成和圆叔此时都一脸紧张。 木天开口道:“牵机的毒向来无解,公子中毒有月余了,如今毒素已入血脉…… ” 木天的话还没有说完,圆叔就一把抓住木天,满面泪水涕零地恳求道:“木天大人,请你一定要想办法救救我家主子啊!主子他……他如今连个能承嗣香火的后人都没有…… ” 木甲的脸皮忍不住抽了一下,心道,此刻要紧的是如何给欧阳澄溪解毒,先要让人活下来才有机会去考虑香火承嗣的事。 木天认真地看着圆叔和欧阳成,“公子的毒非我能力能解。不过,我可以给公子施针,辅以药浴和汤药,能延缓毒素的发作时间。” “二位,不知能否请出药医谷谷主?”欧阳成问道。临行之前,商翟对木甲的交待他是听见了的,才有此一问。 欧阳成说罢,似觉不够,又冲木甲和木天单膝跪下,双手抱拳道,“若能救回主子,我欧阳成日后当牛做马,任由二位驱使!” 木甲连忙伸手将他扶起,“欧阳大哥不必如此!主子已经交待过,我等自当竭心尽力!” 随后,木甲和木天交换了一下眼色,二人均一脸慎重。 木甲又朝欧阳成和圆叔抱了抱拳,“欧阳大哥、圆叔,某现在就带着主子的名帖前往药医谷请谷主出山救治公子。只是从此地赶去药医谷最快也要三五日,回来大约在十日之后。 且传说牵机无解药,某不能保证请来药医谷谷主之后,就能顺利为公子解毒,如若回力乏天,还请欧阳大哥和圆叔你们二位莫要怪罪! ” “木大人,你说的这些在下都明白,如若……如若主子真的救不回,那也是命数,我不会怪你们!”圆叔泣不成声,对着木甲和木天又要跪下。 木甲急忙扶住他,“圆叔勿需如此,我家主子与你家公子有过命的交情,只要能够救回公子,哪怕只有一线生机,我们都会尽力。” “多谢二位,如有需要我们做的,请尽管吩咐! ”欧阳成又向木甲和木天施了一礼,言辞恳切道。 木甲和木天对视了一眼,木甲道:“事不容缓,我这就拿着主子的名帖前去药医谷,木天,这里就先交给你了。” 木天点头,“在你回来之前,我会想办法先护住欧阳公子的心脉。” 于是,木甲提起轻功飞跃出锡庐山,往药医谷赶去。木天回过头来,对欧阳成说:“我开一张方子,你速去抓药,” 木天写完方子后,又对圆叔说,“我现在就去为公子施针,施完针需要药浴,你先去准备。” 欧阳朴和欧阳玖权两人被斩杀,欧阳家族和锡庐山已经被欧阳澄溪再次控制住的消息,在商翟接到欧阳澄溪的书信之时,就已经被递进了清王府。 当日,清王召集兄弟谦王,以及几名心腹幕僚,集聚在清王府的书房里议事。 “本王原本打算兵不血刃拿下暗楼,控制住欧阳澄溪,顺利接管欧阳家名下的铺子和海上商路,如今看来是不能了。”清王阴鸷的目光逐一扫向谦王和几名幕僚。 “皇兄,我早说过,这个法子太慢了,不如直接逼宫!”谦王苍柏大声道。 “王爷慎言,隔墙有耳!”坐在谦王身边的一名幕僚忙道,还用手朝外指了指。 “你怕啥!这里是清王府,皇兄早已让人守在了书房外,纵是一只苍蝇来了也插翅难飞!”谦王不以为然,大咧咧地说。 清王脸色难看,却也没有反驳。他原本想下毒控制住欧阳澄溪,借助欧阳朴把暗楼收为己用,再利用欧阳玖权掌控欧阳家族的巨额家产,用欧阳家的财富去招兵买马,暗中扩展势力,以待时机。 却不料欧阳澄溪宁可玉碎,断尾求生,也不愿把暗楼和家族对他拱手相送。可恶!可恨! 清王一怒之中,端在手中的茶盅顺势往下一砸,茶盅立刻粉碎。 “王爷息怒,下臣倒有个主意!”一名幕僚起身道。 众人的目光看向他。这名幕僚清了清嗓子,缓缓道:“王爷,自皇后病逝之后,中宫之位一直空悬,下臣听闻刘家倒是有意那个位置,咱们何不顺水推舟,借贵妃娘娘……” 清王听后就明白了幕僚的意思,但是谦王的脑筋却没有转过弯来,他望着幕僚大喇喇地问:“这和皇兄当皇帝有何关系?” “老六,你闭嘴!”清王看着这个愚不可及的双胞兄弟,心里的火气“镫镫”地往上窜。 在座的几个幕僚都深知谦王的性子,倒也不以为然。适才开口的幕僚耐心解释道: “皇后无所出,陛下如今也只有两位庶出的皇子。二皇子乃琴嫔所生,尚在襁褓,不足为惧。倒是贵妃所出的大皇子年已十五,只怕是贵妃和刘家都有些着急了!” “哼,我那皇兄尚不足三十,身体康健,这龙位估计还能坐好几十年,刘家如此沉不住气,是嫌死得不快! ”清王冷笑一声,“不过,本王也不想再等了!” “王爷,既如此……”幕僚小心地问。 “本王会仔细想想,确保万无一失!你们先下去吧,都给本王把嘴守严实了,若是今日所议之事泄露出去,你们都知道本王的手段!”清王狠厉地说。 众幕僚依次离开书房,只有谦王留了下来。 清王对他倒也不避讳,唤来自己的暗卫,“从今日开始,把商翟那边给我盯紧了,必要时给他找些事做,别让他蹦出来坏了我的大计!” “是,王爷! ”暗卫领命而去。 谦王不解,“皇兄何故惧那商翟?难不成一个郡王府还敢为难你我?” “说什么混话!你可知郡王府握有铁券丹书,还有皇爷爷亲赐的空白圣旨,郡王府只忠于皇帝!更遑论郡王府和商翟的手中,还有一支人数不详、实力超强的暗卫!”清王怒斥道! 第439章 战事再起 谦王却不以为然,“咱们那位好皇兄自从坐上皇位就开始翻脸无情,处处忌惮打压我们兄弟,也防着那几个手握兵权的人,商翟的兵符不也上交了吗?我就不信郡王府对他没有怨言,还能死忠于他!” 清王黑着脸,甩给他一个锋利的眼刀子,“给我滚回你的王府去好生待着,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出来,把嘴给我闭紧!” “五皇兄你真当我是不知轻重的三岁小儿?我也就在你面前才说几句真话,不然憋得我心里难受!哼,不说就不说!”谦王不满地撇撇嘴,大步离开了清王府。 商翟和顾锦行在温泉庄子上待了将近有一个月。两人每日泡上两个时辰的温泉,其余时间看看闲书,写写画画,或者在庄子上四处走走看看。 除此之外,商翟每日卯时起床,雷打不动地练两套剑法,听取暗卫的汇报,关注京城的动向;顾锦行每日上午用两个时辰来看账本。 苏莲、苏杨四个丫鬟每日巡查铺子,傍晚把各铺子的账册整理好,让木华送到庄子上来。第二日,顾锦行看完之后,木华再把账册带回去。 顾安鸿和顾安飞在温泉庄子上待了两日便回去温书,为乡试做准备。 这期间,商翟还陪着她去看过在她和顾安鸿、顾安飞名下的那些庄子。这些庄子如今都经营都不错,果园、菜地,以及养殖的鱼塘等,都是大丰收。 顾锦行让人用板车拉了几筐鱼,又装了些鲜果蔬菜,分别给安定侯府、都军侯府、忠勇伯府、严宅、明家和顾家三房送了过去。又单独装了一些让人送回了郡王府。 在月末的最后一天,郡王府来人,给商翟送来了郡王爷的亲笔信。商翟看完信,面色凝重。顾锦行看着他,问,“出了何事?” 商翟把信递给她。顾锦行一目十行地看完。 西北,因持续大半年天旱无雨,鞑靼部落颗粒无收。鞑靼人为了抢粮,再度纠集大军进犯宋夏边境,已连掠五城。驻守西北卫所的主将廖如新和两名副将皆力战而亡。 就在商翟和顾锦行看完信后还不到一柱香的时间,皇宫里的一名内侍也带着成昭帝的旨意出了宫,往温泉庄子这边赶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西有蛮族,犯我边境,已连夺我五城,掠我财物,屠我百姓,士可忍孰不可忍!兹授命商郡王府世子,骠骑将军商翟为西北戍军元帅,即刻前往抗敌,不得有误! 钦此! ” 商翟接下圣旨,送走内侍,进到屋子里。 顾锦行已知圣旨内容,担忧地望着他,“你何时动身?” 商翟看着她,迟疑着,终于还是说:“我明日一早回京,拜别父亲和母亲后就启程。” 顾锦行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 商翟怅然地摸着她的肚子,“你妊娠已有五月,你生孩儿时,我大约是赶不回来了。你在这里再歇两天,就回府里去吧,好生在府里待着,有父亲和母亲看顾,我能放心。” 顾锦行噙着眼泪点点头,哽咽道:“我让环雨给你收拾衣裳,准备东西。” 顾锦行说完,就把环雨唤进来交待,“西北秋冬寒凉,多准备几身厚实的衣袍,厚的棉服。还有,让人速去济世堂采购一批止血疗伤的药,顺便问问,如果有大夫愿意前去西北,一并带着…… ” 见她事无巨细,商翟有些无奈,心中满是酸涩,“锦儿,军中有军医,大夫就不必了! ” 顾锦行这时也发现自己关心则乱。 “你身边伺候的这几个丫鬟,还有替你打理铺子的苏杨、苏莲她们,都是母亲亲自筛选调教出来的,忠心可靠。暗卫除了木华和木叶,我再留三十人给你,待孩儿出世之后,也能护得孩儿周全。”商翟又说。 顾锦行泪眼婆娑,“西北苦寒,刀箭无眼,夫君你要多保重,一定要平安回来。” “锦儿你放心,我的身边还有木甲他们,不会有事。”商翟把她搂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慰道。 “郡王府一千暗卫,我会带走一半,还有一半交给父亲。明日临行之前,我会与父亲商议,给你一百名暗卫的调拨权,若遇性命攸关之事,来不及知会父亲,你可直接调用暗卫。” 商翟说完,想了想,又从身上取出一枚令牌,郑重地放在顾锦行的手上,“我在宫中安插了几个人,你若是有需要,可以凭此物调遣。” 顾锦行接过令牌,抬头看着他,思索一番,“夫君,有木华、木叶二人在我身边已足够,我用不上三十名暗卫,你都带走吧。你多带些人手,我才能安心。” 商翟却不容她置喙,缓缓道:“京城形势看似平稳,实则已潜伏重重危机。除了德王,清王和谦王都还没有死心,迟早会生事。 欧阳澄溪如今的情况也不明。诸葛家族和欧阳家族,这两大世家,任何一家陷入皇权之争,都足以让天下大乱。” 顾锦行听得心惊,“这就是澄溪只愿做皇商,始终不涉朝堂、不涉朝政,也坚决不扶持清王和谦王的原因?” 顾锦行知道,德昭帝时,曾多次召欧阳澄溪入仕,都被他委婉推拒。至于当年的静妃和五皇子、六皇子,他更是彻底避嫌。 商翟点头,“诸葛家的现任家主诸葛长皓,也是一个难得的清醒之人。” 接着,商翟又说:“陈嬷嬷年纪大了,木甲跟我去西北之后,就让木青进府去帮你吧,她做个管事嬷嬷还是绰绰有余的。况且她不仅擅毒、会功夫,也懂一些药理,有她在你身边,我更安心一些。” 顾锦行同意了。木青和木甲成亲后,生了一对双胞胎儿子,如今,两个小家伙都有奶娘,家中也有木甲的母亲操持,木青确实可以进府来帮她。 顾锦行又想到木凤。木凤和严壮成亲,也生了一儿一女,回头找个机会问问木凤,她若是愿意,也一起来做自己的管事嬷嬷。 两人又继续说了一会儿朝政时局,直到顾锦行两个眼皮打架,商翟见她已困倦不已,才把她抱到床榻上。 然后,他和衣躺在她的身侧,不舍地凝视着她,看着她很快入睡,才微微阖了阖眼。 第440章 刘贵妃教子 顾锦行第二日醒来时,身边的人早已经离开。 商翟在一大早,天还没有亮的时候,就骑马离开了温泉庄子。他回到京城,匆忙赶回商郡王府,去和郡王爷与郡王妃道别。 商郡王夫妇也知晓他一早就会回来,因此在将将五更天之时,就已经穿戴整齐,坐在玉麟堂里等待着他了。 先昭阳长公主的驸马,商老太爷商世骁,也一样早早起来,坐在了玉麟堂里等候。 当商翟迈进玉麟堂时,就看见商老太爷以及商郡王、商郡王妃的三双眼睛,一齐落在了他的身上。 众人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在沉默半瞬之后,商老太爷率先开口道: “翟儿,你是郡王府的嫡系单传,保家卫国、建功立业固然重要,可你的性命也很重要。无论如何你都要保全自己,好好回来。” 商老太爷满面悲怆,一双依然矍铄的眼眸紧紧盯着商翟,依依不舍。 这席话,让坐在一旁的商郡王听得直抽脸皮,暗想,老爷子曾经也是骁勇无敌的战将,宋夏朝的一代战神,却不曾想到人越老,竟越发的儿女情长。 商郡王妃捏着手帕,不停地擦拭溢出眼角的泪水,“翟儿,锦儿正怀着身孕,你这一去,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见上你的儿女。为了他们母子,你也要好好地回来! ” 商郡王听不下去了,看着商郡王妃,“够了,翟儿他是奉旨出征,这是圣上的恩典,哭哭啼啼成何体统!若是让皇上知晓,皇上心里会如何想!” 商郡王的面色有些不愉。不是他不心疼自己的儿子,只是这京城的世家勋贵和官宦之家,哪家没有皇上暗中安插的眼线!若是此刻情形被有心之人传入宫中,指不定就遭了皇上的猜忌! 商郡王妃也听明白了丈夫的深意,她止住了哭声,只是晶莹的泪花还是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转。 商翟的心里也很难受。他跪在地上,分别给商老太爷、商郡王和郡王妃磕了三个头。 “爷爷、父亲、母亲,我这一去,待回来之时,少则一两年,多则三五年,或者……或者马革裹尸…… 孩儿定当努力护全自己!但若是万一有那一日,还望父亲和母亲替儿子照顾好锦儿和孩子。若是有那一日,儿子允许锦儿和离、改嫁,她的嫁妆都让她悉数带走!” “儿啊……”商郡王妃再也忍不住,起身抱住商翟大哭。商老太爷和商郡王二人见状,眼里也忍不住泛起酸意。 “翟儿,你放心,只要有娘在,娘定会护好你的媳妇,护好我的孙子孙女。”商郡王妃哽咽道。 “去吧,不要记挂家里,为父等你回来……”商郡王的双眼到底还是湿润了。 商翟辞别离开郡王府后,赶去兵部签了到,从兵部尚书手中接过虎符,迅速带着自己的亲随和暗卫离开了京城,远赴西北边关。 清王府,得知了商翟因西北战事离京的消息,清王苍劲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哈哈——真是天助我也!” 兴奋完后,他冷静下来,对屋里的两名心腹幕僚说, “商翟走了,算是少了一个心腹大患。不过,安定侯、都军侯这两个老家伙,都是忠于我皇兄的走狗,不易拉拢,京畿兵马尚有部分被他们掌控,咱们行事还是得周全计议。” “王爷,镇国公府如今虽然只剩下一个空架子,不过当年老镇国公在军中还是留下了不少人脉。现任镇国公在军中也是有一些故交的。何不把镇国公争取过来?”一名幕僚建议道。 “是啊,王爷,”另外一名幕僚开口说:“在下调查过,镇国公一向独来独往,同安定侯、都军侯二人都不亲近,镇国公府的女眷同这两家也鲜有往来,如果王爷能够拉拢镇国公,借助两任镇国公在军中的人脉,想来会事半功倍。” 清王听了有些意动,“既然如此,那就找个机会,替本王给镇国公下帖子,约他出来同本王品茶吃酒。” 皇宫中,景秀宫原本是德昭帝的淑妃所居。德昭帝去世,成昭帝继位,淑妃晋为淑太妃,搬出皇宫,住进了德王府后,景秀宫迎来了它的新主人——刘贵妃。 自从皇后谢云瑶病逝后,成昭帝就把宫务交给了刘贵妃去打理。 此时,刘贵妃刚处理完当日的宫务,心腹大宫女瑶琴就过来禀报:“娘娘,奴婢打听到西北邸报告急,说是鞑靼骑兵入侵,已攻陷五座城池,皇上昨日下旨,任命商世子为西北戍军元帅,领兵出战。” 刘贵妃原本斜倚在暖榻上,听完之后,一下就坐直了腰,连声问道:“峻儿呢?今日怎还不见他来给本宫请安?” 成昭帝继位前,刘贵妃当时还是刘良娣,在东宫生下了成昭帝的庶长子苍峻。如今,大皇子已经十五岁,成昭帝命温太傅每日在南书房授课,指导苍峻读书。 “娘娘,大皇子今日要上南书房读书,想必尚未放学,此时还在南书房中。”瑶琴回答。 “让人去南书房外守着,等峻儿一出来,即刻带他带见我。”刘贵妃吩咐道。 “是,奴婢遵命。”瑶琴恭敬地退下。 刘贵妃继续等了大约有一柱香,就看见瑶琴掀起宫帘,领着苍峻走了进来,“娘娘,大皇子来了。” “儿臣请母妃安!”苍峻上前向刘贵妃行了礼。 刘贵妃只要一看见自己的儿子,就发自内心的高兴。她的脸上漾起鲜见的笑容,看向苍峻的目光充满慈爱。 “你们都下去吧,本宫要与皇儿说些体己话!”刘贵妃说。 于是,正在景秀宫正殿内伺候的宫人内侍立刻鱼贯而出,把偌大的正殿空间留给了母子二人。 刘贵妃这才正眼瞧着自己的儿子,面色严肃下来,“峻儿,每日可有去给你父皇请安?” “回禀母妃,儿臣不敢忘,儿臣每日都会去乾龙殿拜见父皇。有时候父皇没有在乾龙殿,而是在御书房,儿臣也会遵循母妃的吩咐,前去御书房向父皇请安。”苍峻回答。 刘贵妃听了很满意。 “峻儿,你做得很好。记住,他既是你的父皇,但更是天下的帝王,是你脚下的这片江山的主人。所以你每日都要向他请安,要让他看见你对他的孝顺和尊重,让你父皇牢牢地记住你,并且重视你! ” “是,母妃,儿臣记住了!” 第441章 刘贵妃的心思 成昭帝并不热衷情事。后宫嫔妃寥寥不过十数人。皇后谢云瑶暴毙后,后位一直空悬,六宫之事皆由刘贵妃代理。 这日,成昭帝在御书房里批完了折子,陡然想起已有数日未至后宫,遂带着宫侍一路往景秀宫去。 成昭帝如今的后宫,在四妃之位上的有刘贵妃、秦贤妃、慎淑妃、贞德妃,此外有琴嫔、瑾嫔、安修仪、婉昭容、谢贵人、王才人,另外还有两名常在。 除了刘贵妃和秦贤妃,琴嫔、瑾嫔、安修仪和婉昭容都是在潜邸时就跟着他的。 只是琴嫔四人进太子府的时间晚。琴嫔和瑾嫔两人是承徽,安修仪和婉昭容二人皆是奉仪。四人进了东宫之后不到半年,太子就登基继位。 至于慎叔妃、贞德妃、谢贵人、王才人和两名常在,都是新近才被选进宫的。 慎淑妃来自诸葛家。诸葛家原本要送进宫的是二房诸葛长空之女诸葛梓汀。猎场丑事曝出之后,诸葛梓汀就被送去了家庙,连带着二房也吃了挂落。 因诸葛家嫡支已无适龄的女儿,于是,诸葛太后亲自做主,选了旁支诸葛长邻的嫡女诸葛梓悦进宫。 诸葛长邻的父亲与诸葛长皓及太后的父亲是一母同胞,因此在诸葛家族分出去的旁支中,目前与嫡系的关系是最近的。 在太后的插手下,成昭帝封了诸葛梓悦为淑妃,不过,却赐了“慎”字,这也有借机敲打太后和诸葛家之意。 贞德妃欧阳蕊来自欧阳家族,乃欧阳澄溪堂叔之女。 只要诸葛家族和欧阳家族存在于超级世家的位置上,每一代帝王都必须在这两大家族中选一名女子进宫为妃,嫡支没有适龄女子就从旁支中选,这也是宋夏皇室沿袭下来的规矩。 谢贵人和王才人分别来自谢、王两大世家。 世家之女进后宫为嫔妃,既是世家对皇帝、对朝堂的牵制,也是皇家对世家的一种笼络。 后宫牵动前朝。帝王为维系朝堂平衡,保住社稷江山,在后宫奉行的是“雨露均沾”的原则。当然,历史上也有些帝王为了宠妃,不惜打破这条原则的。 成昭帝继位之前,在东宫之时,本就偏爱刘良娣。如今他做了帝王,刘良娣成了刘贵妃。虽然成昭帝尽可能做到雨露均沾,不过每月往景秀宫去的次数还是明显偏多。 成昭帝在去景秀宫的路上时,刘贵妃就已经得知了消息,立刻没有耽误地一边让宫人赶紧替她更衣、梳妆打扮,一边让人去景秀宫的小厨房里准备茶点。 成昭帝刚走进景秀宫,就看见刘贵妃头上梳着飞天髻,戴着一套?金丝的五色宝石头面,身上穿着用织云锦做的流仙裙,正站在殿门前迎候。 刘贵妃本就是天生的美人,虽已年过三十,但因保养得宜,仍眉似远黛、肤如凝脂、腰身盈握,再加上这身打扮,流光溢彩如天上下凡的仙子。 成昭帝看见她,心里就不由得生起几分欢喜,在御书房里批奏折带来的疲累感,此时也一扫而空。 刘贵妃刚要见礼,他快步上前扶住她,“朕来看看爱妃,爱妃不必多礼。” 刘贵妃顺势靠在他的怀里,“皇上,你都好几天没有来臣妾宫里了,是不是有了新妹妹,就把臣妾给忘记了。” 看着刘贵妃满面醋意的样子,成昭帝的心里很是受用,“爱妃又胡说了!朕这几日忙于国事,都未进后宫,今日一想起就来了你这里!” 成昭帝说的刘贵妃岂能不知,她不过就是摸准了成昭帝的心理,哪个男人不愿意看见女人为自己吃醋,这才故意一说,以讨成昭帝欢心。 果然,成昭帝龙颜大悦,也不顾有宫侍在侧,直接搂住刘贵妃就往内殿去,暗中还在刘贵妃的腰上使劲儿掐了两把。 刘贵妃自然知道成昭帝想要做什么,做小鸟依人状顺从着成昭帝的动作,柔弱无骨地靠他更紧。 跟在后面的宫侍见此,迅速往殿内送上茶点之后,立刻悄声退至殿外,掩上殿门。 大约三炷香之后,两人才停止剧烈的运动,靠在榻上。刘贵妃拢了拢衣衫,伸手从案上的果碟里拿起葡萄,一粒粒剥了皮,投喂进成昭帝的口里。 成昭帝闭着眼睛,惬意地吃着葡萄,享受着刘贵妃的服侍。 “皇上,臣妾昨儿牵挂着峻儿的课业,去南书房看了一眼。温太傅对臣妾说,峻儿天资聪慧,在课业上很用心,写出来的文章也颇有见地。” 成昭帝听了,睁开双眼,向她看去。刘贵妃故意忽略成昭帝的打量,面色如常,就好似在和成昭帝随意话家常一样。 “温太傅是朕亲自任命的,他自然是教得极好。”成昭帝意味不明地说。 刘贵妃听不出他的意思,却又不甘心,还是试探了一句:“皇上,峻儿已经十五了,他可以为皇上分忧了。皇上何不挑拣一些不太重要的事交给他去练练手?” 刘贵妃说完,把一粒剥好的葡萄继续喂给成昭帝。成昭帝却没有张口。他拂开刘贵妃的手,起身下榻,整理凌乱的龙袍。 刘贵妃心中一慌,立即扔下葡萄,上前伺候。成昭帝倒也没拒绝,由着她帮忙整理好衣衫、发髻,系好腰带,挂上玉佩。 穿戴完毕,成昭帝才说了一句,“朕对峻儿自有安排,贵妃就不用操心了。南书房是太傅给皇子授课之地,贵妃日后还是不要去了,就好生待在后宫。” 成昭帝说完之后,就离开了景秀宫。刘贵妃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心一直往下沉,浑然不知自己的手心里已捏了一把冷汗。 第442章 刘贵妃入局 “刘”姓在宋夏朝也是一个大姓。像顾锦行的继母刘氏、商郡王府庶三子商作之妻刘氏,她们虽然也姓刘,却和刘贵妃并无半点关系。 因为“刘”姓早就已经在历史的长河中被分成了许多宗。如今,他们虽然都姓刘,却也早就出了五服,彼此是没有任何血缘和宗族关系,八杆子都打不着的人。 不过,刘贵妃和先帝(德昭帝)的芳妃倒是沾了一点关系,她们都出自没落的世家刘家。 刘家曾经一度获罪,当年芳妃也是以罪奴之身入宫,凭借美貌被先帝看上,汲汲经营,才一步步爬到了妃位之上。 在芳妃封妃之后不久,刘家也因查出是受人谄害,才得以洗清冤屈,从流放之地回京。因是芳妃的母家,德昭帝给了赏赐,也给她父兄封了不大不小的官。 刘贵妃是芳妃的兄长的女儿,与芳妃一样美貌,在一次宫宴之上被德昭帝赐给太子为良娣,凭着美貌和心机,也颇为受宠。 成昭帝登基,刘贵妃母凭子贵,成昭帝也附带着提拨了她的父兄。如今,刘贵妃的父亲刘富成被封了一个散骑常侍的官职。散骑常侍虽是闲职,却也是正三品的京官。 刘贵妃的兄长倒是会读书,考中了进士,还是前三甲,成昭帝让他入了翰林。 不过,成昭帝此举却也养出了刘家的野心。成昭帝如今只有两个皇子,年纪稍长的只有大皇子苍峻,还是刘贵妃所出。 在刘家人的眼里,贵妃再往前一步就是皇后。如今中宫空悬,刘贵妃暂理六宫的宫务,似乎刘贵妃做皇后已经是板上钉钉、顺理成章之事。 刘贵妃自己也是这样认为的。论美貌,她在后宫中是最拔尖的;论身份,她如今是贵妃,位列四妃之首;论宠爱,她最得成昭帝之心,侍寝最多;论依仗,她有大皇子苍峻。 有了这些光环的加持,刘贵妃自谢云瑶暴毙那天开始,就做好了随时当皇后的准备。 可是,德昭帝却迟迟没有封她为皇后的意思。 如今,她只是试探了一句,提出让大皇子帮助皇帝打理朝政,就让成昭帝拂袖而去,刘贵妃的心里顿时瓦凉瓦凉的,她也吃不准成昭帝究竟是什么心思,更多的是不甘心。 于是,第二日,刘贵妃就在景秀宫里见了她的母亲和大嫂。 “娘娘,臣妇正好也有一件事要告诉娘娘。”刘夫人带着儿媳向刘贵妃行了礼问了安,被刘贵妃赐座之后,才朝殿内扫了一眼,谨慎地开口说道。 刘贵妃当即就明白了母亲的意思。她把手一挥,让殿内伺候的人全部都退下。 刘夫人见无关的人都退出了内殿,这才将身子微微前倾,靠近刘贵妃,压低声音道,“娘娘,前两日清王让人给你父亲捎了一句话,让转告给娘娘……” 听完了刘夫人的话,刘贵妃的面色变得慎重起来,“母亲,仅凭清王这一句话如何能够相信?” “是啊,原本我和你父亲也是这样说的,你父亲也犹豫,不过后来你兄长说了一句话,我和你父亲想了又想,也都觉得在理,”说到这里,刘夫人止住话,捂着嘴唇低低咳了一声。 接着,刘夫人朝周围看了一眼,确认殿内再没有其他人后,才又继续目光灼灼地看着刘贵妃,“娘娘,富贵险中求啊!” “这……如果让皇上知道……”刘贵妃面色有些发白,心里举棋不定。 刘贵妃的大嫂见了,猜出小姑子的心思,便又在旁边添了一把火,“娘娘,臣妇倒觉得清王也是一番好心。 清王与皇上是兄弟,关心皇上乃天经地义。清王爷担忧皇上对他有成见,平白无故惹来皇上的猜忌,这才想着借咱们的手,往皇上的身边送两个人,照顾皇上的饮食起居。 再说,皇上的身边不仅有内侍宫人,还有带刀侍卫,难不成这些人都是吃素的?清王送来的这两个人,难道还能翻起什么浪花不成?” “可是本宫用什么理由把人送去皇上身边?” “娘娘,这理由难道还不好找?皇上身边的宫侍总有那么一两个不长眼的,待他们惫怠或者犯了错,娘娘就找个由头杖毙了,再让内务府选两个人送过去不就是了。”刘夫人笑道。 “是啊,娘娘,虽说您有大皇子,又有皇上的宠爱,可是咱们的家世到底比不上贤妃、德妃、淑妃。若是有清王出面帮着说服宗室和朝臣,娘娘的后位和大皇子的太子之位定是十拿九急,指日可待啊!” 刘贵妃终于被自己的亲娘和大嫂说服了,“那你们找个机会把人送进来,我先让他们去内务府,等调教好后再往皇上身边送。” “娘娘,清王早就把物色好的人送到咱们府上了。臣妇这就回去安排,明儿一早想办法让他们随采买的人进宫,娘娘只要派人接应就是。”刘夫人立刻说。 刘贵妃点了点头,“母亲和嫂子回去给父亲和兄长也说一声,定会有人等着抓咱们的错处,让他们行事谨慎一些,莫要让人抓住把柄!” 随后,刘夫人和儿媳带着刘贵妃的赏赐,欢欢喜喜地出宫了。 商翟离开之前,拔了三十名暗卫给顾锦行用。商翟离开之后,顾锦行在温泉庄子上继续住了十日,才回到京城的郡王府。 一进郡王府,她就被安嬷嬷请到了月华院。月华院里,商郡王也在。 商郡王把一枚有着特殊标识的玉佩递到她面前,说:“这块玉佩可以调动郡王府暗卫,你拿好,只在性命攸关之时方可使用。” 顾锦行惊了一下。商翟在临行前,只说要给她一百名暗卫的调拔权。如今,郡王爷这是要把全部暗卫的调拔权都给她吗? 商郡王似看透了顾锦行的心思,解释道:“郡王府一千暗卫,最早是在你祖父尚公主之时,奉文昭帝之命组建的,目的是为了在暗处保护京畿和皇宫的安全。 后来,文昭帝又另外组建了大约有五千人的龙卫。 于是,在文昭帝薨逝之前,把五千人的龙卫直接传给了下一任帝王武昭帝,而你祖父手中的这一千暗卫,文昭帝给了昭阳长公主,也就是你祖母。 虽然暗卫给了你祖母,但掌控暗卫的人还是你祖父。再后来,开了郡王府,你祖父和你祖母合计之后,就把暗卫交到我手中,正式归属于郡王府。 如今,作为郡王府真正的主人,我和你们的母妃,以及你和翟儿,我们四人都有调动郡王府暗卫之权。但是,暗卫之权绝不可滥用。” “儿媳遵命!”顾锦行听完商郡王的话,郑重地接过玉佩。 第443章 打探 商焦从翠微院中出来,正打算掉头往尤姨娘住的秋芳院去时,就看见十岁的商文博和六岁的商文弘一同从月华院的方向过来。 商焦想到自己已经有好些天没有见到儿子商文博了,便停下来,站在路边等着。 “爹——”商文博也看见了父亲,加快脚步走到商焦面前。 商文弘跟过来,朝着商焦行了一礼,叫了声“大伯父!” 商焦居高临下地扫了儿子和侄子一眼,目光就转向了后面的嬷嬷和两个小厮。 一个小厮是伺候商文博的,年纪稍长,约十一、二岁;另一名小厮是伺候商文弘的,年纪较小,也就七、八岁左右。嬷嬷也是伺候商文弘的。 郡王府里有条规矩,商家子孙不论嫡庶,只要是男子,凡七岁之前,不管去到哪儿,跟前伺候的人除了要有小厮,还必须跟着一个老成持重的婆子。 等到七岁之后,婆子就不再跟在身边,只有小厮随身伺候。 此时,两个小厮的手中都各自拎着一个竹笼子,竹笼子里面各有一只兔子。乳娘的手里则抱着两方砚台。砚台虽并不名贵,看着质地却也不差,对商文博和商文弘来说也足够用了。 商焦的目光又移到了商文博和商文弘的身上,问:“你们两个在做什么?” 不等商文博回答,商文弘就抢先道:“大伯,我和堂兄去给祖父、祖母请安,看见了二婶。二婶送了我们两只兔子。你看,这只灰兔子是堂兄的,这只白兔子是我的。“ 商文弘一边说,一边就转身指着两个小厮手中拎着的竹笼中的兔子,得意地向商焦炫耀。 两个小厮即刻上前,先把竹笼放在地上,然后跪下给商焦磕头,“奴才商大勇\/商小勇给大爷请安!” 两名小厮俨然是一对兄弟。 这时,商文博本想要开口,却看见商焦的脸色并不好,便止住话头,把要说的话咽进了肚里,沉默着后退了两步,站得离商焦稍远了一点。 和六岁的商文弘不同,商文博知道自己的父亲和三叔都是庶出,只有二叔才是嫡出,祖父和祖母都偏心二叔,且自己的父亲和三叔都忌惮二叔,而自己的母亲和三婶都忌惮二婶顾锦行。 商焦并没有去留意儿子的小动作,他的目光很快又移到了嬷嬷手中的那两方砚台上。嬷嬷反应极快,不等商焦问话,就主动跪到了地上。 “老奴给大爷请安。大爷,老奴今日陪小少爷去给郡王妃请安,凑巧遇见了世子妃。世子妃刚从庄子上回来,带回来两只兔子送给两位少爷,还让人取了两方砚给两位少爷用。” 嬷嬷战战兢兢地把话说完,她十分害怕会被商焦发作。 商焦听了,又转头看向商文博和商文弘,状似无意地问:“你们的二婶和祖父母都说些什么?” 商文弘懵懵懂懂的,并不明白商焦的用意,只顾着逗兔子,也没有回答, 商文博却听明白了商焦的意思。 他每次前往月华院或者玉麟堂请安之后,只要一回到自己的院子,父亲和母亲就会迫不及待地追问他在玉麟堂和月华院里听到些什么,看到些什么。 被商焦的目光逼视,商文博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吞吞吐吐道:“儿子……儿子看见祖父……” 商文博情不自禁地低下头,不知道该不该把后面的话说出来,因为直觉告诉他此事非同小可,不应该告诉父亲。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商焦踱到他面前,俯下身子,伸手用力捏住了他的下巴,猛地抬起他的脸,强迫他看着自己。 “文博,别忘了你是我的儿子!回答为父的问题很困难吗?”此时,商焦的眼神里没有半丝温度。 商文博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他的下巴被商焦的手使劲儿地捏着,捏得他很疼,很难受,他的脸也憋得通红。不过,他并不敢挣脱商焦的手,也挣脱不开。 “告诉为父,你在你祖父母那里都看见些什么?他们和你二婶说了些什么?”商焦阴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商文博的面色越发苍白,“儿子……儿子看见祖父把一块玉佩给了二婶……” “那是一块什么样的玉佩?”商文博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商焦打断了。 “儿子没……没看清楚……”商文博的眼泪流了出来。 “大伯,我看见了,祖父拿给二婶的玉佩是方的,上面还雕了一只鹰。”这时,商文弘跑上来,一把抱住商焦的腿。 商焦看了商文弘一眼,又再次盯着商文博,“你祖父可曾对你二婶说什么?” “儿子听见祖父说……要把……把……郡王府暗卫的调拔权给……给二婶……” 听完商文博断断续续说的话,商焦这才甩开商文博的下巴,悻悻地直起腰,又朝跪在地上的嬷嬷和两个小厮扫了一眼,“刚才的事不准漏出去!把嘴都给我闭紧了!” 嬷嬷和两个小厮忙不迭声地应下。 商焦这才转身,继续头也不回地往秋芳院去。 第444章 尤姨娘后悔 商焦走进秋芳院时,就看见尤姨娘正高举着一条长鞭,怒责两个在院子里洒扫的小丫鬟,“贱婢,竟敢顶撞老娘,谁给你们的胆子!看老娘我今天不抽死你们!” 尤姨娘的话音落下,长鞭就像毒蛇一样,一下下地卷在了两个小丫鬟的身上。 两个小丫鬟看着都不过十二、三岁的模样,原本都是细皮嫩肉的,此时暴露在外的脸、脖子、手背上全是血淋淋的鞭伤。 她们身上穿的衣裳也早已经被鞭子抽得褴褛不堪。背部、腰腹、大腿上的血也从破烂的衣衫上渗透出来。 看见两个躺在地上的小丫鬟浑身血肉模糊、人事不省的样子,商焦一阵心烦意乱,高声道:“姨娘,你又在做什么?” “这两个贱婢,我让她们去前院找管事替我支二百两银子出来,竟敢不听!我打死你们!我打死你们!” 尤姨娘一边怒气冲冲地说,一边又举起长鞭,继续朝着两个小丫鬟凶猛地抽去。 两个小丫鬟早就喊不出声音来了。商焦看见她们那进气多、出气少的样子,害怕尤姨娘闹出人命,只得上前几步,把她手中的长鞭抢夺下来。 “姨娘,就因你上次打死一个丫鬟,我和三弟都被父亲责罚,你不止禁足半年,就连这院里的人手和用度都被父亲下令裁减了。 这次你若是再把这两个丫鬟打死,只怕父亲会把你关院子里一辈子,也不再让人伺候你!” 听了商焦这席话,尤姨娘这才气哼哼地转身回到自己的屋子里。 商焦扔了鞭子,皱了皱眉,喊了声“来人—— ”,立刻有两名男仆走到他面前,一个是他的长随,另一个是替他打理外面私产的管事,被他带着一起来了秋芳院。 “抬下去,找府医看看,小心点,别弄死了!”商焦边说边跨进尤姨娘的屋子。 看见商焦进来,尤姨娘转过身子,背对着他,“哼”了一声。 “姨娘近来可好?儿子来给你请安!”商焦走到尤姨娘面前,耐着性子道。 “我有什么好不好的!你们的翅膀都硬了,每日都忙着讨好巴结你们的嫡母去了,把我这个亲娘扔到一旁不管不问的,我能好到哪里去!” 尤姨娘说着就拿出了帕子,捂着眼睛开始哭。不过,商焦知道她是在假装哭,所以也并没打算去安慰她。 他在尤姨娘的身边坐了下来,问:“姨娘为何要支取二百两银子?” 尤姨娘这才止住哭声,放下帕子,转身看着商焦,“焦儿,咱们娘仨跟尤家才是最亲的,如今你叔外祖父一大家子人日子过得艰难,我这心里难受啊!” “所以姨娘你要支银子去接济他们?”商焦看着尤姨娘,神色阴冷。 迎着儿子的目光,尤姨娘不知为何,竟忍不住打了个寒战,“焦儿,我的娘家人就只剩他们了……” 想当初,顾锦行接管郡王府的中馈和产业,查出了尤姨娘和尤家人做下的那些事情之后,把尤家人彻底逐出了郡王府,尤家二房和三房的人更是全部都被赶出了庄子,任其自生自灭。 尤家人失去了郡王府的依靠,被迫迁进了一处贫瘠的村落,住进了家徒四壁的土坯房里,自此一蹶不振。 尤家人三餐不继,无以为生时,还是会来郡王府打秋风。不过,他们并不敢大张旗鼓地出现在商郡王和郡王妃面前,而是暗中找尤姨娘,从尤姨娘的手里要银子。 尤家人隔三差五就会来要一次银子,尤姨娘没少贴补他们。 这一次,尤家二房的嫡孙尤长富在赌场里输了钱,被要债的人追讨上门,扬言尤少富再不还钱就会打断他的两条腿。 尤家人怕了,又悄悄来找尤姨娘,问尤姨娘要二百两银子。但是尤姨娘的手中已经拿不出那些银子了,尤姨娘才想到去公中支取。 “姨娘,如今府里是二弟妹当家,你真以为公中的银子是那么容易支取的!”商焦黑着脸,心中很是恼怒,既恨尤家烂泥扶不上墙,也恨尤姨娘拎不清。 “依我看,姨娘已经对得起尤家了!尤家的事,姨娘日后还是莫要再管,全当他们没了,以免日后尤家惹事祸及姨娘,也牵累我和三弟。” 听见商焦绝情的话,尤姨娘的心里瓦凉瓦凉的,“焦儿,你和你三弟真不打算顾及你叔外祖父他们?” “姨娘,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和三弟在祖父和父亲心里的地位,这郡王府迟早都是二弟的,我和三弟尚且自顾不暇,哪还有余力去顾及旁人!要怪也只怪儿子和三弟都托生在了姨娘的肚子里。” 尤姨娘听了这些话愣了大半天。她怔怔地望着商焦,十分怀疑站在面前的究竟是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商焦没有去管尤姨娘如何想,此时,他满心满眼都在另外一件事情上。 “姨娘,我记得你私下对儿子说过,早些年你安排过两个人进府,如今有一个人正好在芙蓉轩里当差。姨娘,这个人儿子想用一用。” 尤姨娘回过神来,满眼狐疑地看着商焦,“你想要做什么?” 商焦抿了抿唇,“姨娘,这件事情恕儿子不能够告诉你。” 尤姨娘瞬间红了眼睛,“我再是妾也是你娘,是你的亲娘,你怎么就不能告诉我?” 商焦皱了皱眉,眼里闪过一丝厌恶,“姨娘莫要再胡闹!儿子要做的事情,说来也是为了三弟和姨娘。 若是儿子成功了,儿子和三弟就能平步青云,姨娘也能扬眉吐气,从此之后就是人上之人,不用继续在郡王府里当姨娘受气!” 尤姨娘一听,立刻就坐直了身子,不敢置信地望着商焦,“焦儿,你说什么?你说的……你说的是何意思?” “正因为儿子要做的事情是大事,才不能轻易对姨娘说。总之,姨娘相信儿子就是!” “那你要我的人…… ” “姨娘,儿子只是想用她一用,不会让人察觉的。” 尤姨娘还是有些犹豫,“焦儿,我能用的人,先前不是被打死,就是被发卖,如今也就剩下这一个了,我还想留着她等万不得已之时再用……” 见尤姨娘又要开始喋喋不休,商焦满脸不耐烦,却又不得不忍下来,“姨娘放心,我不干别的,就只是想要打探一下芙蓉轩的值守情况。” 自从芙蓉轩成了顾锦行的“工作室”,顾锦行基本上白日就会来此看账簿,见铺子和庄子上的管事。 不仅重要的账簿都放在芙蓉轩里,顾锦行与锦溪商会、欧阳澄溪等往来的密函,还有生意上的各种契书,也全都在这里。 也鉴于此,芙蓉轩加强了守卫,不相干的人完全进不去。 “你为何要打探芙蓉轩的值守?若是让人知道岂不是…… ”尤姨娘眼皮突突地跳,有些担心。 不过,尤姨娘最后还是被商焦说服了,答应把自己安插进芙蓉轩的人给他用。 “焦儿,待有一日分家,你和作儿还是尽快搬出去吧,这郡王府迟早都是世子的,哪有我们娘仨的安身地儿!人家养着咱娘仨,就当是在养猫儿狗儿一样! 娘这辈子啊,最后悔的就是给你爹做妾!本以为是富贵荣华…… ” 尤姨娘泪眼婆娑,此刻,她是真的后悔了! 第445章 芙蓉轩失窃 转眼又是一年春。顾锦行的肚子鼓得高高的,已近临产期。如今,陈嬷嬷和环雨、环风几个大丫鬟几乎寸步不离地跟着她,商郡王妃不放心,干脆把安嬷嬷也遣了过来伺候。 产房、稳婆,以及产妇和婴儿要用到的东西,都已准备齐备。稳婆是郡王妃高价请来的,从前专替宫中的嫔妃和皇家宗室的高门贵妇接生,不止接生的经验丰富,还颇通医理。 稳婆告诉顾锦行,每日多走走,动一动,有益于生产;又严格地控制着她每日的饮食,说是胎儿如若营养过好,长得太大,只怕不利于产妇生产。 穿越而来的顾锦行对稳婆说的这些话自然是信的。因此,吃完一盏燕窝粥后,她就在稳婆和环雪、环风的陪伴下,在院子里散步。 考虑到她就快要临盆和坐月子,郡王妃又把郡王府的中馈接了过去,不愿让顾锦行操半点儿心。但是郡王府的产业仍然是顾锦行这边在打理。 不过,苏槐、苏杨几人,及一众管事都极为得力,不止是郡王府的产业,包括顾锦行自己的那些嫁妆,以及替顾安鸿和顾安飞兄弟操持的产业,都打理得井井有条。 顾锦行偶尔只需要看看账本,有需要决策的事情,她再拿一拿主意。 芙蓉轩里,苏梅、苏莲、苏槐、苏杨四人分工,各自管着部分账务。 锦味轩、霓裳阁、锦茗轩、如意坊、卤味坊,以及花田庄子等产业,依然是锦瑟、锦芳、柳枝、春杏等人在打理,她们只需要定时将账本上交至芙蓉轩,苏槐和苏杨对过账后,再报给顾锦行。 顾锦行有时也会去这些铺子里看看,上如意园去坐一坐,歇一歇。如意园如今就相当于是她的另一处工作室,而顾安鸿和顾安飞兄弟从庄子上回到京城,也会住到这里。 顾老太爷的小妾,肖姨奶奶已经去世了。她的两个女儿,顾锦行的两个小姑姑顾秀和顾丽,如今都过得不错。 当年,顾锦行为了报肖姨奶奶的恩情,在顾宅附近买了一座二进小院安置她。肖姨奶奶去世后,顾锦行让人把小院暂时封存起来。 顾安简如今在学堂读书,据顾锦行让人打探到的消息,顾安简倒是与她那个便宜爹和继母不太一样,不仅读书用功,而且时不时在学堂助人,性情颇为良善。 顾锦行听了之后“啧啧”两声,有些意想不到,却也在意料之中,看来歹竹有时候还真能出好笋,虽然这样的概率实在太小。 看来顾家要么是祖坟埋得不错,要么是某位祖宗给菩萨烧过高香,或者是做过不少积善行德这事,这是有了顾安简这个转机?莫不是要让顾家在顾安简的手中起死回生? 不过顾锦行不在意。她在意的只有顾安鸿和顾安飞。 想着曾经做过的那个梦境,看在顾安简曾经埋过她和顾安鸿、顾安飞的份儿上,如若顾安简扶得起,她也不介意顺势推一把;但若是扶不起,她也不会多管闲事。 要知道,她每年给顾之衍和刘氏的赡养银子,只要顾之衍和刘氏不败家、不作死,已经是绰绰有余的了,攒起来就已足够顾安简一辈子不愁吃喝穿。 所以,顾锦行寻思着,日后若是顾安简成器,能够成为顾安鸿和顾安飞的助力,等顾安简成家之时,她便把这处封存的小院送给顾安简。 若是顾安简不成器,她也不会多给顾安简什么,小院如何处置再另说。 芙蓉轩里,苏杨、苏莲、苏梅正在各自看账,苏槐在专门用来放账册的五斗橱里翻找着什么。 这是一个升级版的五斗橱,靠着墙壁一溜儿,且分隔成了两个大空间,而大空间里又各自分了好几个小空间。 一个大空间里归置着郡王府的所有产业,另外的一个大空间里,归置着顾锦行和顾安鸿、顾安飞名下的产业,商翟有一些私产,与顾锦行名下的归置在一处。 而在小空间里,分门别类地放置着铺子、庄田和下人们的契约文书、账本,等等。 原本,各样东西都放得井井有条,要拿什么也是一目了然。可是,苏槐今日打开五斗橱时,却在惯常的位置上,没能看见她亲手放得好好的东西。 苏槐心里一慌,目光扫过五斗橱的每一方空格,在每一摞账本、契约处都仔细翻检了一遍,找了大半天也未能找到,急得她满头大汗。 “三位妹妹,你们有没有看见一个挂着锁的松木小匣?”苏槐急切地问。 坐在长条桌案旁边专心致志地核对账簿的苏杨、苏莲、苏梅三人抬起头。 “苏槐姐姐,匣子是什么样的?”苏杨和苏莲同时问道。 “一个四四方方、扁扁的木匣,能放两册账簿那样大。”苏槐忙说。 苏杨和苏莲互相望了一眼,摇摇头,“苏槐姐姐,我们没有看见。” 苏槐想了想,苏杨和苏莲管着的都是郡王府的产业账册。而当初打五斗橱时,顾锦行让工匠给五斗橱的两个大格间分别做了两扇门,各自挂了一把锁。 郡王府的产业账册都归苏杨和苏莲管,她们也只管自己那方格间的账册和钥匙。而顾锦行、商翟这边私人产业的账册,则归苏槐和苏梅管,格间钥匙也在她和苏梅手中。 而木匣是放在她和苏梅管理着的这边格间里的。 于是,苏槐向苏梅看去。苏梅的脸上并无异色,“苏槐姐姐,那个木匣子你不一直都放在右下角的小格间里吗?你说那木匣很重要,还在上面盖了两册账簿。” 苏槐脸色煞白,又往右下角的小格间看去,但是和她先前看见的一样,除了那两册用来遮掩的账簿,什么也没有。 “我这就去一趟涵光院,”苏槐不再迟疑,顺手关上五斗橱大格间的门,立刻转身出了芙蓉轩。 挂了锁的松木匣子竟不翼而飞,苏槐深知此事非同小可,不能隐瞒顾锦行,必须如实报上去。 顾锦行散了大半天的步,身上竟出了一层薄汗。环雪和环云伺候着她换衣。顾锦行刚把衣裳换完,就听见环风报苏槐来了。 顾锦行从里间走出来,看见苏槐神色紧张,面色惶恐,心里顿时警醒。 “出什么事了?”她看着苏槐,直接问道。 苏槐不见丝毫犹豫地跪到她面前,“世子妃,您交给奴婢的那个松木匣子不见了!” “什么?”顾锦行愣住了。 第446章 铁匠铺的秘事 商郡王府有两间铁匠铺子。这两间铺子和红袖坊一样,原本是尤家人在打理。顾锦行接手郡王府的中馈和产业之后,查出了一些有问题的铺子,其中就包含红袖坊和那两间铁匠铺。 经过顾老太爷、商郡王和商郡王妃点头之后,顾锦行作主将尤家人赶出了郡王府的庄子,斩断了他们对郡王府的依附,两间铁匠铺的管理权也被顾锦行收了回来。 只是尤家人在把持着两间铁匠铺时,没做什么好事,反倒是给商郡王府埋下了一个不小的隐患,而这件事情又牵扯到了清王苍劲和谦王苍柏。 工部员外郎孔凡成的嫡妻是翰林院学士宗昊的庶女,而孔夫人正是商焦之妻孔氏之嫡母。翰林院学士宗昊实际上又是清王苍劲的人。 清王想要拉拢商郡王府,只是商郡王和世子商翟都对他敬而远之、软硬不吃,清王无法,只好退而求其次,借宗昊与孔凡成的关系去拉拢商焦。 商焦一直就和商翟不对付,对世子之位与郡王府,心里也都藏着不可告人的算计。见清王有意示好,商焦为了增加与商翟争夺的筹码,就顺势依附了苍劲。 清王的谋算自然不小,并且在暗中铸造兵器。清王早已经了解到了商郡王府有两个铁匠铺子,而当时打理铁匠铺子的,正是与商焦有着亲缘关系的尤家人。 为了彻底收拢商焦为己用,也是为了能够把商郡王府拖下水,清王就给了商焦一笔银子,让商焦安排郡王府的铁匠铺子暗中替他打制一批兵器。 商焦当时也有顾虑,但是对商翟的嫉妒,以及被清王的利诱砸晕了头,就接下了为清王铸造兵器这个活儿,通过铁匠铺子的管事,尤姨娘的堂侄尤东安排了下去。 直到尤家人被驱赶,郡王妃和顾锦行的人接手两间铁匠铺子之后,这件事情才被揭露了出来。 要知道,在历史上的任何一个朝代,私铸兵器的事情只要一经曝光,那就是诛灭九族的大罪。顾锦行迅速把这件事禀告了商郡王妃,商郡王妃告知了商郡王。 商郡王大怒,下令把参与此事的人全部囚禁起来。铁匠铺子的管事,也就是尤姨娘的堂侄尤东,很快就被商郡王下令灭了口。 商焦也受到了严厉的惩处,商郡王下令打了他五十大板,收回了他在郡王府的所有权利,甚至连他名下的产业,以及跟着他的那些人,也都被彻底清洗了一遍。 至于那十来名打制过兵器的铁匠,商郡王虽然没有要他们的命,却也都让人灌了哑药,又把他们连同家人,都送去了一个偏远的,相当于半隐居的庄子上。 随着铁匠铺子的事落下帷幕,以前的账簿和一些足以让郡王府获罪的东西,都被锁进了那只扁平的松木匣子里封存起来。 那些东西原本是打算毁了的,只是商翟当时突然提了一句,“为了避免有一天被清王要挟,手中须得留下些他的把柄才好。” 顾锦行这才把那只匣子留下来,交给了苏槐,叮嘱她放好。 芙蓉轩的守卫比起涵光院、玉麟堂并不逊色多少。除了明面上有侍卫值班,还隐藏着几名暗卫。况且装有账册和重要东西的五斗橱都会落锁。 在有侍卫和暗卫值守的情况下,谁又能悄无声息地潜进芙蓉轩,毫不损毁地开锁并 从容拿走东西呢? 顾锦行还在思考,翠微院里,商焦进了自己的书房,把伺候茶水的丫鬟、随从都赶了出去,独自关好门,才从衣袍里小心翼翼地取出那只好不容易得到手的松木匣子。 商郡王府的两个铁匠铺子,都是当年昭阳长公主下嫁商世骁时,由文昭帝亲自赐下的嫁妆。后来,商郡王成亲开府,昭阳长公主就把两个铁匠铺子给了儿子。 清王让他帮着私铸兵器,既是为了笼络他,更是为了把商郡王府绑上清王府的这条船。 商焦虽然是庶子,但是自幼生在郡王府,该接受的教育一样也没有落下,自然不是真正的蠢人,他早已识透了清王的用意。 只是商焦一直不甘心被小他好几岁的商翟死死压一头,所以他心甘情愿被清王利用,明知私铸兵器可能会给郡王府带来灭顶之灾,依然还是选择了和清王的合作。 不过,商焦的心里到底害怕,因此他多了个心眼儿,在收授清王的银票,以及向清王交付兵器之时,都在暗中留了一手。 所以,在这只松木匣子里,除了先前铁匠铺子的两册账簿,另外还有一些清王府的人留在他手中的把柄,以及清王的亲信与他往来的两封信函。 铁匠铺子被顾锦行强行收回去时,铺子里的密室也被木叶和木华二人发现,藏在密室中的这只松木匣子这才落入顾锦行之手。 不过,松木匣子原先是没有锁的,如今却明晃晃地挂了一把小锁。顾锦行显然也是想留着这只匣子当把柄,而且也不希望有人打开这只匣子,这才让人把木匣重新装了锁。 商焦先是试着把匣子上的锁撬开,不过他费了半天力气也没能如愿。就在他打算把整只匣子砸破时,孔氏突然推开门,走进他的书房。 “夫君,三弟过来了。” 商焦听了,正了正色,“知道了,你去告诉三弟,我略微收拾一下就过去。” 孔氏听了,不疑有他,转身又出了书房。 商焦看了看手中的松木匣子,目光又在书房内扫了一圈,最后,视线落在屋角地面的一块青石方砖上。 他走过去,低头弯腰,伸手在那块方砖上抠了几下,方砖竟然移动,露出了下面的一个坑洞。接着,商焦把松木匣子放进去,重新盖上青砖,使之恢复了原样。 随后,他起身拍了拍手,又掸了掸身衣袍,这才转身出了书房往前厅去。 涵光院里,顾锦行想了一会儿,轻笑一声,唤道:“木叶、木华!” 一直隐在暗处的木叶和木华迅疾落在她面前。 “芙蓉轩那边的暗卫是哪几个?”顾锦行问。 “回禀世子妃,芙蓉轩的暗卫先前有四位,他们是木宇、木宙、木白、木黑。 木宇和木白擅长用毒和轻功,身手仅次于木甲,去军中打探敌情极为有利,所以世子走时,把他俩调走了。目前只剩木宙和木黑。”木叶拱手回答。 “依你们看,若是有人进入芙蓉轩,他们能察觉吗?” 木叶和木华互相看了一眼,木华开口道:“世子妃,木宙和木黑的身手均在奴婢之上。只有身手比他们更好的人潜入芙蓉轩才不易被察觉。而且,奴婢认为……” 木华顿了顿。 顾锦行看着她,“直说无妨!” 木华冲顾锦行拱了拱手,“请世子妃恕奴婢斗胆直言,暗卫对郡王府、郡王爷、郡王妃、世子和世子妃的忠诚是勿庸置疑的。此次的失窃事件,奴婢个人以为更似内贼所为。” “奴婢也这样认为,内贼所为,既不会惊动暗卫,也不会让侍卫生疑。”木叶接话道。 顾锦行听完凝了凝神,眸中闪过冷意,“你们亲自去查!盯紧芙蓉轩的每一个人!” 第447章 内贼 清王府的书房,心腹暗卫把一封粘着三枝羽毛的密信双手呈递给苍劲,“王爷,这是离国太子给您的书信。” 苍劲接过密信打开,看完信中的内容之后,随即以指尖溢出的内力将信纸碾碎。信纸瞬间化作飞尘没入空气之中。 “商郡王府有何动静?”苍劲问。 “主子放心,商焦已然上钩,昨日已经将东西盗到手了。”暗卫回答。 苍劲满意点头,“继续盯着那两个蠢货。另外,你亲自去把东西给本王取来,本王的把柄绝不能留在郡王府。” “是!”暗卫领命之后退了出去。 不一会儿,管家走了进来,“王爷,我们的人已经被刘贵妃顺利安排进了乾龙殿。” 苍劲听了自然高兴,“先让他们在乾龙殿好好当差,取得皇兄的信任。” 木华和木叶清查芙蓉轩时,很快就把目标锁定在了专供吃食的二等仆妇罗嬷嬷的身上。 除了苏槐、苏杨、苏莲、苏梅,芙蓉轩的下人只有罗嬷嬷和夏嬷嬷。两人都是二等仆妇。罗嬷嬷负责每日膳食和物品的取用,夏嬷嬷负责洒扫。 按顾锦行的安排,苏槐、苏莲、苏梅、苏杨四人每日在芙蓉轩里对账簿,打理铺子和庄子上的大小琐事。四人也会定期去铺子和庄子上巡视。 不过,为了应对一些突发之事,芙蓉轩始终都会留有一个人日夜值守。苏槐、苏杨四人便一人一天轮流负责这值守之事。 芙蓉轩的膳食,每日都是罗嬷嬷从郡王府的大厨房里取了送过来。 经过分别核对几人的口供,木叶和木华发现,松木匣子失窃的时间是在晚上。 芙蓉轩外的侍卫和隐匿在暗处的木宙和木黑,在那夜都没有听见任何异常响动,更没有发现有人潜入芙蓉轩。 所以,答案只有一个,芙蓉轩内的人监守自盗。嫌疑人就只剩两人,一个是那夜负责值守的苏梅,另一个就是罗嬷嬷。因为当天夜里,就只有她们两人出现在芙蓉轩内。 木叶和木华仔细询问苏梅后,发现她并无异常,倒是在询问罗嬷嬷时,许是紧张的原因,罗嬷嬷露出不少破绽。 木叶和木华再一细查罗嬷嬷,发现她竟然和尤姨娘是同乡,两人幼时交好,当年从家乡逃荒来到京城后,寻了门路向已经在郡王府里为妾的尤姨娘求助。 尤姨娘就让她进了郡王府主仆,与郡王府签的是活契,后来顾锦行进门,郡王妃把芙蓉轩给了顾锦行后,顾锦行把芙蓉轩设成了“账房”。 为了不让闲杂人进入芙蓉轩,顾锦行要重新选两个老成持重,话不多,嘴巴紧的嬷嬷负责打杂。 尤姨娘就是趁着这个时候,帮着把罗嬷嬷送去了芙蓉轩。顾锦行一时未查,就把罗嬷嬷留了下来。 木叶和木华还查到,在松木匣子失窃之前,罗嬷嬷曾经去过一趟秋芳院。背后的人是谁,已经不言而喻了。只是罗嬷嬷的嘴很硬,始终不开口,什么都不说。 木叶和木华无法,便如实禀报给了顾锦行。 “那就交给负责刑讯的暗卫去审吧,把真相问出来!”顾锦行得知后,眼眸里一片冰寒,毫不迟疑地做了决定。 暗卫也是有分工的。负责刑讯的暗卫都是高手,只要有嫌疑的人到了他们的手中,不出半个时辰,心理防线就会彻底崩溃,再硬的汉子也会哭爹喊娘,自然能把事情吐得一干二净。 顾锦行虽说看不得过于残忍之事,但她也不是什么滥好人,尤其她知晓松木匣子里的东西,一旦泄密出去,被郡王府的政敌得知,那就是灭族大祸。 顾锦行只恨自己当时没有果决一些,如果烧了那只松木匣子就好了。她和商翟就是稍微迟疑了一下,想要留下清王的把柄。 而且这只匣子,她要拿回涵光院,而不是顺手留在了芙蓉轩,恐怕也难以给人可乘之机。 说到底,如今后悔也晚了。只能想尽一切办法善后。 事情就如顾锦行料想的那样,罗嬷嬷被送进刑讯室后,没有扛过两轮酷刑,就把事情一字不漏地招了。 那日,尤姨娘让身边的小丫鬟去告诉罗嬷嬷,说想要吃八珍阁的卤味,让罗嬷嬷帮忙买点回来。 尤姨娘一直被禁足在秋芳院,她亲生的两个儿子和儿媳都嫌弃她丢人,对她也爱搭不理的,因此,尤姨娘想要外面的东西,多数时候都是通过身边的丫鬟,暗中托罗嬷嬷帮忙。 因为罗嬷嬷与郡王府签的是活契,所以她是可以自由出府的。罗嬷嬷不疑有他,在自己的空闲时间,果然去八珍阁替尤姨娘买了卤味回来。 不过,等罗嬷嬷背着人把卤味送去秋芳院时,意外遇到了商焦。 商焦看见她,一改往日高高在上的傲慢样子,竟屈尊降贵地同罗嬷嬷寒喧了几句。随后,商焦就说出了自己的目的,让罗嬷嬷帮她在芙蓉轩里找一只松木匣子,并画了一张松木匣子的图拿给罗嬷嬷看。 “可老奴……”罗嬷嬷很迟疑。每日在芙蓉轩里当差,她很清楚,账簿等重要东西都不是她和夏嬷嬷能够接触到的,而且这些都被锁着,钥匙也只有苏槐、苏梅、苏杨、苏莲四人能拿到。谁负责值守,钥匙就在谁的手中。 商焦并不意外罗嬷嬷的反应,他不慌不忙地拿出一小丸药放在罗嬷嬷面前。 “等到夜间只有一人当值时,嬷嬷你把这丸药碾成粉末放进夜宵中。这药无色无味,也要不了命,只会让人昏迷两三个时辰,醒来后也不会记得发生的事,更无人能够看出异样。 只要嬷嬷替我找到那只匣子,我送嬷嬷五百两银子,等活契到期,嬷嬷就拿着那些钱回原籍养老,到时买一栋宅子,买些田地,再买些仆人丫鬟做富贵老太太!” “就不知那只匣子是……”罗嬷嬷还是有些迟疑。她也不蠢,若是商焦偷了顾锦行或者世子的东西,被发现之后,郡王府能不追查吗? 商焦却似乎猜透了她的心思,轻声道:“嬷嬷放心,那只匣子和匣子里面的东西原本就是我的,是在铺子交接时,被误放进了一堆账簿之中。 嬷嬷也知道我姨娘的处境,我同世子、世子妃更是面和心不和。我若去问他们要,他们未必肯承认,也未必肯还给我,我若是求他们,他们说不定要怎样折辱于我, 我这才想让嬷嬷帮忙,替我取出来。原本就是我的东西,嬷嬷替我取出来,想必也无人会在意。” 想到尤姨娘对自己的帮扶,更想到商焦承诺的五百两银子,罗嬷嬷到底还是动心了,接下了商焦给她的药丸,应下了此事。 其实,商焦也并不确定松木匣子就一定被放在芙蓉轩。商焦是在经过一番推测之后,认定松木匣子要么被放在了涵光院,要么被放在了芙蓉轩。 相比涵光院,芙蓉轩似乎更容易得手一些,何况芙蓉院里还有一个与尤姨娘交情匪浅的罗嬷嬷。这也是商焦先在芙蓉轩里打主意的原因。 第448章 风雨欲来 “世子妃,事情查出来了!”木叶拿着罗嬷嬷的口供来向顾锦行禀报。 话说罗嬷嬷把商焦给她的药丸藏进衣衫,回到了芙蓉轩。 当天,负责值守芙蓉轩的人是苏梅。 芙蓉轩的正屋是苏槐四人的理事之地,那一溜靠墙打制,用来存放账簿和重要物品的五斗橱就是在正屋里面。 正屋的东侧有两间偏房,一间被用来放置杂物,另一间设了两张暖榻,两张案桌,两张椅子,是供罗嬷嬷和夏嬷嬷二人临时休憩用的。 正屋的西侧也有两间偏房,每间偏房里设了两张床榻,两张案桌,两把椅子,还有两个小柜,床榻上有纱帐,被褥也是锦缎的,布置得比东侧的偏房要精致一些。 这两间西偏房,苏槐和苏梅一间,苏杨和苏莲一间,是她们四人在此午憩和值守时用的。 傍晚时分,苏槐、苏杨、苏莲三人在芙蓉轩里用过晚膳之后,就离去回了她们自己的住处。苏梅留在了芙蓉轩。 她先去正屋里面查看了一番,账簿等物都已经被放进了橱柜,柜门上面也挂好了锁,再无遗漏之后,苏梅才关好正屋的门,回到自己值守住的西偏房里。 苏梅在西偏房里拿起荷包绣了一会儿,正打算安寝时,罗嬷嬷端着一个托盘敲门进来,托盘上面放了一碗莲子羹。 “苏梅姑娘,快来吃点宵夜。今日大厨房里熬了莲子羹,老奴尝着味道不错,就盛了两碗,这碗给姑娘。” 罗嬷嬷笑容满面,边说边把托盘放在桌案上,又亲手端起莲子羹递给苏梅。 罗嬷嬷盛情难却,苏梅也不疑有它,便吃了那碗莲子羹。吃完莲子羹后,不到一息的功夫,苏梅就晕迷了过去。 罗嬷嬷立刻找出钥匙,进入正屋,开了柜门,果真在橱柜的格子间中找到了商焦描述的那个松木匣子。 然后,罗嬷嬷小心地把一切恢复原样,重新锁好柜子,关上正屋的门,回到西偏房,把钥匙放回原处,把昏迷的苏梅抱到了床上。苏梅醒来之后,自然也是一无所知。 顾锦行看完口供,没有犹豫,直接吩咐道:“另写一份偷盗的供状让她画押,送官府。” “世子妃,她会不会说出去?要不给她灌下哑药?”木叶稍显迟疑。 顾锦行摇摇头,“她与府里签的是活契,莫说是我,哪怕郡王爷也不能肆意决定她的生死。弄残了她也是给人徒留把柄。罢了,她不会知道那只匣子里的是何东西,商焦也不会蠢到告诉她,以偷盗的罪名正好,把她打发走。” 真要把人弄死弄残,郡王府也不是没有办法,就像先前处理尤东一样。但是郡王府之所以要对尤东动手,是因为他知晓内情,已经威胁到了郡王府的安危。 至于罗嬷嬷,还没有到那个份儿上,郡王府自然没有必要去白白背负一条人命。 “找两个人去商焦那边盯着,想办法把松木匣子拿回来。”顾锦行又说。这次她决定了,只要匣子一送回来,她就要立刻销毁。 不过,清王的人抢先一步从商焦的手中拿走了匣子。顾锦行这边的人到底去迟了一步。 商焦自己也没有想到结果会演变成这样。当木叶和木宙潜入翠微院,看见他时,商焦正惨白着一张脸,痛苦不堪的样子。 他的一只手腕不自然地垂着,那是在他抢夺松木匣子时,被清王的暗卫折断的。此时商焦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自他从清王的手中接过那粒药丸时,他的每一步都在清王的算计之中。 至于清王如何知道他有这么一只匣子,匣子里还有证据,这还得说到尤东。 清王给商焦银子,让郡王府的铁匠铺子私下帮着打制兵器时,就已经在铺子的周围埋下了眼线,并且收买了铁匠铺子当时的管事尤东。 因为尤姨娘的原因,有些事情,商焦并没有瞒着尤东。所以,不管是铺子里的密室,还是账簿,清王都从尤东这里知道得一清二楚。 “王爷,属下幸不辱命,把东西拿回来了。”暗卫捧着松木子膝跪在清王面前。 “办得好,下去领赏吧!”清王接过匣子,面无表情地说。 “谢主子!”暗卫退下。 清王的手掌抚摸着匣子,面色中闪过一抹狠厉。他把匣子小心地收了起来。商焦虽然只是一个不受重视的庶长子,但是他的这些把柄,也足以把商郡王府拉下来。 东西到了清王的手上,自然是不容易再拿回来的。顾锦行一个头两个大。 “清王那边有没有人盯着?”顾锦行问。 “世子临行前,在清王府和谦王府都安排了人。世子妃若有需要,用世子的令牌就能便宜行事!”木叶回答。 顾锦行想了想,“清王无非就是想拿捏住郡王府的把柄,他暂时不会做什么,仔细盯着就是。有事随时来报。” 西北边境,商翟带领将士,接连打了好几场胜仗。与此同时,京城和南疆离国的一条条消息,也通过暗卫专线送到了他的手上。 近半年来,安定侯府、都军侯府、忠勇伯府陆续被御史弹劾,军权被削,镇国公府异动,南疆离国也在蠢蠢欲动…… 除了少数人能够敏感察觉到皇权即将迎来一场暴风雨,多数人仍然沉迷于虚假的荣华与醉生梦死之中。 商翟心中隐隐不安,更加放心不下的是即将临盆的顾锦行。 第449章 冲撞 涵光院里,顾锦行半倚在暖榻上,手中拿着一本地理志在随意翻阅。环雨和环雪一个端着一碟果子,一个端着盛果核的托盘,站在旁边伺候着。 顾锦行一边翻着书页,一边吃着水果。不过她也并不多吃,保持着适当的饮食,只为了生产时能够更容易一些。 环云坐在桌案边,噼哩叭啦地打着算盘,正在复核芙蓉轩送过来的账簿。环风拿着针线,坐在一张小杌子上,一针一线地做着孩子的虎头鞋。 过了一会儿,顾锦行有些乏了,就放下了手中的书,目光朝身旁的几个丫鬟扫过去。当她的视线落到环风身上时,顿了顿。 “环风,针线做久了伤眼,你歇会儿,孩子都还没有生出来呢,哪里着急做这个。”顾锦行开口道。 “世子妃,奴婢没事儿。奴婢听说小孩子长得快,奴婢得赶在小世孙出生前尽量多给他做一些,不然只怕跟不上趟。”环风回答。 “那也用不着你这样劳累,府中还养着做针线的绣娘呢!”顾锦行笑道。丫鬟贴心,她也高兴。 “世子妃,环风她闲不下来呢,您就让她做吧。您瞧她的针线,只怕连府里的绣娘都赶不上。”环雨也笑着插话道。 听见环雨的话,环雪也跟着打趣,“环风姐姐的针线活儿可是连郡王妃都直夸呢!能穿上环风姐姐亲手做的衣衫鞋帽,咱们的小世孙可真有福气!” 这话听得大家都笑了。 顾锦行是个随意的人,对待身边的丫鬟婆子,只要是忠心耿耿的,她从来不会用规矩去衡量和约束。 所以环雨、环雪、环风、环云几个丫鬟,同顾锦行的日常相处,与其说是主仆,倒不如说更像姐妹。时间久了,丫鬟们知道她的性子,也能时不时地开上几句玩笑。 大约在顾锦行孕期五、六个月时,郡王府特地请了擅长妇科的太医前来诊脉。太医把完脉后,断定她怀的是男胎。 这可把郡王妃高兴坏了,就连郡王爷和老太爷听了也是喜不自胜,赏了顾锦行不少的好东西,更莫说伺候在她身边的这些人。 多数时候,人们都还是更看重家族的嫡系和香火的传承。生了儿子的女人也更有底气。 作为郡王府的世子妃,唯一的嫡支,顾锦行若是能够一举得男,为郡王府延续香火,她的地位自然也就更加地稳固。 当然,顾锦行和商翟二人对生儿生女倒是没有太在意。在顾锦行的心里,不管是儿是女,只要孩子健康平安就好。 在商翟的眼里,最重要的莫过于顾锦行的安危。只要她能顺利生下孩子,少受些痛楚,对于儿女商翟都不会介意。 春末初夏的暖阳正好,郡王府内遍植名花异卉,一派姹紫嫣红。顾锦行在涵光院里歇了大半日。环云把账簿复核完后,亲自送去了芙蓉轩。 如今,陈嬷嬷、安嬷嬷,以及环雨、环风几人都把她看得很紧,轻易不会让她出涵光院,更不会让她在涵光院和芙蓉轩之间来回走动。 拿安嬷嬷的话说,虽然芙蓉院和涵光院之间的距离不远,可难保没个差池,小世孙的平安出生才是大事。 所以,凡是遇到账簿有问题,或者铺子、庄子上有事决策不了,苏槐她们都是直接来涵光院向顾锦行请示。有问题的账簿会交给环云复核,再由环云亲自去芙蓉院中交接。 环云离开后不久,稳婆跟着陈嬷嬷进来,例行公事地检查了一下顾锦行的胎位,然后要扶着她去院子里走走,这也是顾锦行产前每日的“必修课”。 稳婆搀扶着顾锦行往外走,环雪和环雨跟在后面。 走在院子里,顾锦行闻见了一股梨花的香气。她放目望去,见是院墙的外面有几树白色的梨花开得正好。顾锦行心中一动,忍不住想要走近了梨树去瞧。 这么想着,她就不知不觉地带着稳婆和环雪、环雨朝院门口走去。 站在涵光院的院门口,环雨、环雪见她要朝外走,连忙劝阻道:“世子妃,奴婢们陪着您就在这院子里走走,院子外面还是不要去了。” “无事,我就去瞧一眼梨花!”见环雪和环云满脸紧张的模样,顾锦行有些无奈。 接着,她扭头看着稳婆,“嬷嬷,咱们就去院外那边的梨树下面走一会儿吧,没有多远。” 稳婆朝外面望了一眼,见那几株梨树距离涵光院的院门也就十丈左右的样子,再看顾锦行执拗的面色,遂点点头,“无碍,奴婢们扶着世子妃。世子妃小心脚下,慢些走。” 见稳婆应下,环雪和环雨也不好再拦着,顾锦行心里高兴,抬脚跨出了院门。稳婆稳稳当当地扶着她,环雨、环雪紧随在她身后。 顾锦行在梨树下面来来回回走了半晌,待了一阵,直到感觉身子乏了,才欲打算返回涵光院。这时,她看见商焦和商作的几个儿子朝着梨树这边走过来。 商焦的嫡长子商文博、庶子商文铭,商作的庶长子商文弘都在商氏族学里念书。按照眼下的时辰,三个孩子应当是在族学里。 顾锦行便站在梨树下面,想着等三个孩子走近之后问一问。 商文博、商文铭、商文弘的身后都跟着小厮。几个小厮的手中都抱着书。 一行人似乎也看到了顾锦行,商文博立刻就停下来,站在原地,迟疑着不肯再上前。跟着商文博的小厮也停下来。 但是,商文铭和商文弘没有去注意商文博,仍然大步往前,一直来到顾锦行的面前才停住。跟在两人身后的小厮已经齐齐跪在了地上:“奴才见过世子妃!” 商文铭倒还算知礼,冲着顾锦行施了一礼,“二婶好,侄儿见过二婶!” 然而,六岁的商文弘却仰着一张小脸,望着顾锦行,嚣张道:“二婶,你让开!” 护在顾锦行旁边的环雪、环雨一听,脸上齐齐变色。 稳婆也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她常年进出于皇宫王府,见惯了后宅相斗的各种手段,可是像商文弘这样对长辈无礼的孩子,她还是头一次见到。 第450章 分娩 顾锦行却并不恼怒。她的目光在商文铭和商文弘的身上打量片刻,又朝离得较远的商文博扫了一眼,问道:“这都什么时辰了,你们怎么还没有去族学?” 商文铭垂着头,不敢答话。顾锦行又向几个小厮看过去,“你们伺候少爷们读书,为何现在还在府中?” 几个小厮早已经是心惊胆战,此时互相面面相觑,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商文弘却朝着顾锦行大声嚷道:“不要你管!你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还不快些给本少爷让开!” 环雨听不下去了,黑着脸往前一步,“弘少爷慎言!世子妃是你的二婶,弘少爷怎能口出狂言,不敬长辈?” 商文弘年纪小,平素被他的姨娘宠溺惯了,又被商作的嫡妻刘氏捧杀,早就养成了嚣张跋扈,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 被环雨这样一说,他立刻就张牙舞爪地跳起来。伸手指着环雨和顾锦行,大声嚷道: “贱奴,本少爷就不敬她,你敢把我怎样?哼,这郡王府本就该是我爹和我大伯的,是你,是你这个坏女人和坏二叔抢走了属于我爹和我大伯的东西!” 商文弘嚷完之后,犹不解气,又伸出手去推了顾锦行一把。 商文弘突然出手完全出乎了众人的意料,顾锦行没有提防,往后踉跄两步,眼看身子就要朝后面栽倒,幸好在她的背后有一株梨树,她的背部就生生撞在了梨树上面。 稳婆也没有料到会有这么一茬。 好在她一直扶着顾锦行,虽然顾锦行的身子往后仰时,也险些把她带倒,但也正因为有她用力搀扶着,顾锦行的背部在撞上梨树时,才没有因为站立不稳摔倒在地上。 不过,顾锦行的腹部一下子就开始抽缩疼痛起来。紧接着,她感觉到了一股热流从自己的下体涌了出来。 “快!快!我……我……”顾锦行一慌,死死拽住稳婆。 稳婆的目光沿着她的腹部往下看,突然瞳孔惊缩,“世子妃要生了,快,快回去!” 环雨和环雪吓得也顾不上商文弘他们了,赶紧帮着稳婆一起把顾锦行扶进涵光院。 涵光院里,陈嬷嬷、安嬷嬷、环风、环云等人已经听见了从院门处传来的动静,都以最快的速度奔了出来。 “世子妃要生了,快,快进产房!快去烧热水!”稳婆看见陈嬷嬷和安嬷嬷,立刻就说。 众人七手八脚地把顾锦行扶进早已经准备好的产房里面,把她抬到了产床上。稳婆和陈嬷嬷、安嬷嬷亲自守着她。 环雨、环雪、环风和环云四大丫鬟按照先前已经明确分工好的,各自开始忙碌起来。 环云亲自去厨房给顾锦行做营养的吃食,保证她在生产时的精力;环雨去候着婆子们烧热水,指挥着把一盆盆热水陆续送进产房。 环风去准备接生要用的东西,以及婴儿出生后所需要用到的一应物品;环雪、木叶和木华则分别在明暗处守着产房,提防此时来自秋芳院、翠微院和芝兰院的算计。 另外有两个二等小丫鬟已经被遣去了月华院和玉麟堂报信。 商郡王妃得知后,马上又安排人前往严宅给严二夫人送信,然后自己才带着婆子丫鬟往涵光院这边赶来。 与此同时,顾锦行即将生产的消息也被送进了秋芳院、翠微院和芝兰院。当刘氏得知商文弘冲撞了顾锦行之后,心里忍不住一阵窃喜。 庶长子养在她的名下,早已经碍了她的眼,也碍了嫡子日后的路。刘氏早就恨不得将商文弘打杀,这岂不正好有了名正言顺的理由? 且顾锦行被冲撞之后,这一胎能不能顺利生下来都不好说,若是因此难产或者胎儿有意外……这也正好是刘氏希望看见的。 但不管怎样,在得知商郡王妃已经往涵光院赶去后,刘氏和孔氏好歹也得去涵光院里做做样子。 产房内,顾锦行的痛呼一声高过一声。她的全身大汗淋漓,头发被汗水打湿,一绺绺地耷拉在额前和两鬓。 陈嬷嬷和安嬷嬷也是有过接生经验的,同稳婆一起守在产房旁边。 环云把做好的云吞面、点心一并送了进来。陈嬷嬷扶着她坐起来,安嬷嬷端着云吞面,拿着银箸喂她,“世子妃,你尽量多吃一些,待会儿才有力气生小世孙。” 产房外面,商郡王妃大约守了半个时辰之后,得到消息的严二夫人也带着两个儿媳妇匆匆赶来了。这时,商郡王和商老太爷也让人送来了人参、血燕等东西。 并且,商郡王特地赶去宫里请旨,为顾锦行请来那位对于妇人生产颇有经验的太医,请太医就在郡王府里候着,做好了万全的防备。 孔氏和刘氏也在产房外面候着,只是无论是商郡王妃,还是严二夫人和她的两个儿媳,都未曾跟她们搭一句话,两人在那里就跟透明人似的。 看见郡王爷和郡王妃对顾锦行的重视,孔氏和刘氏的心里都是酸溜溜的。只是心里再有怨气,也不敢明显表露出来,谁让自己是庶房的呢? 顾锦行在产床上大约熬了两个多时辰后,商郡王妃和严二夫人终于听见一阵嘹亮的婴儿啼哭声从产房内传了出来。 “生了!生了!世子妃生了个小世孙!”安嬷嬷等不及了,赶紧抱起刚刚整理好的襁褓就奔出产房,来到郡王妃的面前。 郡王妃接过襁褓,盯着襁褓中的那张红红的,皱巴巴的小脸,目不转睛地看着,完全舍不得挪眼。 这时,商郡王也赶了过来。他大步来到郡王妃的面前,一把从郡王妃的手上抢过襁褓,“本王的孙子呢?快给本王看看!” 郡王妃一看孩子冷不丁地就被郡王抱了过去,刚想要发火,却见严二夫人等人都在旁边瞧着,只能把火气生生地忍了下去。 郡王爷抱着孩子,越看越是稀罕,干脆就不想撒手了,正想要把孩子抱去玉麟堂,被立马就瞧出了端倪的郡王妃喝住了。 “瞧你这德性!看会儿就得了,还不快些把孩子抱过来!亲家还在这里呢!孩子待会儿就要吃奶!” 听了郡王妃的话,商郡王只好悻悻地把孩子还给郡王妃。 第451章 清王反 成昭六年,成昭帝苍舒把安定侯府、都军侯府、忠勤伯府的军权彻底收归朝廷,从此,宋夏军队的调拔和将领的任命皆由皇帝下达给兵部。 在朝廷六部之中,唯有兵部不受内阁辖制,兵部尚书的奏折可以不经过内阁直达天听。而皇上的旨意也不需内阁复议,直接下到兵部。 在兵权被架空之后,安定侯府和都军侯府出其一致地完成了爵位的交接。 安定侯府由世子严硕袭爵,世子妃王氏成为新的安定侯夫人。老侯爷和明氏隐居于侯府深院,每日只伺花弄草、含饴弄孙。 和安定侯府一样,都军侯府世子袭爵之后,老都军侯商英杰和晏氏也开始过不问世事的隐居生活。 忠勤伯府世子尚未及冠,李则昱和商婉珠也还年轻,所以李则昱仍然是忠勤伯,不过他如今手无实权,相当于只是一个闲职伯爵。 在成昭帝苍舒的后宫,后位仍然空悬。刘贵妃、秦贤妃等人一直都在谋划后位,也有大臣举荐其他世家女子入宫为后,但是成昭帝始终没有开口定下继后人选。 不过,成昭帝的身体倒是越来越不好。太医院的所有太医在给他把完脉之后,都说他是因为政事劳累,休息不好,才导致的身体亏空越来越严重。 然而,尽管太医给他开了不少的补药,每日用人参、鹿茸、燕窝等各种珍贵食材、药材补着,成昭帝的身体仍无太大起色。 成昭八年,成昭帝薨逝于乾龙殿,是宋夏朝唯一英年早逝的帝王,也是在位时间最短的帝王。 成昭帝始终只有两个皇子,大皇子苍峻和二皇子苍霖。 苍霖尚年幼未及冠,生母位份不高,母族也不显,因此,大皇子苍峻顺理成章继承了皇位,刘贵妃晋升为太后,诸葛太后则成了太皇太后。 然而,苍峻继位不满百日,南疆离国太子巫马玖亲自领兵入侵。八百里加急战报传到京城。对于与离国是战是和,若是要战的话,以该派谁人领兵出征,朝臣们各执己见。 新帝在一番手足无措之后,最终颁旨让忠勤伯李则昱南下抗敌。李则昱接旨之后的次日,就去兵部领了调军的虎符,从驻扎在京城东西南北四处的京畿大营,调遣了十万大军南下。 半月之后,镇国公第三子陆承昊带着部分镇国公府的府兵投靠了清王苍劲。 京畿大营随即发生兵变,部分已经被清王提前收买的将士带兵出了大营,按照清王的吩咐兵分四路,分别围了商郡王府、安定侯府、都军侯府和皇宫。 包围商郡王府和皇宫的兵力是最多的。商郡王府的暗卫尤其令清王忌惮。 安定侯府和都军侯府虽然已无实权,但是在军中的影响力仍在,清王为了以防万一,也让人把这两府控制了起来。 清王苍劲自从被撤藩,迁回京城之后,表面上在韬光养晦,实则在暗中蓄养私兵,以待东山再起。 得知京畿大营的叛军已经按计划围了商郡王府和皇宫之后,清王再也等不及,立刻率领躲藏在王府地道中的三千私军也直赴宫门。 商翟正带着顾锦行和两个孩子在庄子上度假。 成昭三年,顾锦行生下长子商文嘉。半年后,商翟率宋夏大军灭鞑靼王庭,俘虏了鞑靼王和王子,鞑靼人世代聚居的大草原和沙漠,从此都被纳入了宋夏王朝的版图。 西部战事平息,商翟交回兵权,再三推辞了成昭帝的任命,只领了一个闲差,开启了在大部分时间宅居的日子,只专心于陪伴顾锦行和孩子。 成昭五年,顾锦行生下次女商文琼。 接到暗卫的禀报,商翟转头看见顾锦行正在和三岁的商文琼一起涂鸦。 桌案上铺着一张宣纸,顾锦行握着商文琼的小手,娘俩一起执毛笔,在宣纸上涂涂画画,商翟看了半天也没有看明白纸上画的是些什么。 顾锦行察觉到了他的视线,把抱在怀里的商文琼放到地上,招呼乳娘和丫鬟上前伺候。她走到商翟面前,见他面色有异,心知有事,低头就看见他的手指上捏着一张小纸条。 商翟无论何事,并不避讳顾锦行。因此,顾锦行也就自然而然地伸手拿过他捏在手指上的纸条。 顾锦行在纸条上扫了一眼,旋即大惊,望向商翟,急切道:“清王疯了!咱们得快些想办法把祖父、父亲和母亲接出来!” 商老太爷、商郡王和郡王妃都还在京城的府邸上。清王造反逼宫,就怕他会用商老太爷、商郡王和郡王妃的性命来要胁商翟。 如今,安定侯府、都军侯府无兵权,对清王已构不成威胁;忠勤伯也率军南下,远离京城,伯府空虚,无力阻拦清王;唯一会妨碍清王逼宫登基的只有商郡王府。 商郡王府的千余暗卫都掌控在商翟的手中。每个暗卫都身怀绝技,皆能以一挡十。而且和安定侯府、都军侯府一样,商郡王和商翟在军中也是有影响力和号召力的。 商翟轻轻地抱了抱顾锦行,伸手替她抚顺鬓角的发丝,“我这就回城。你和孩子就安心地待在这里,千万不要出庄子。我留下一百名暗卫护着你们娘仨。” “那你……” 顾锦行还未说完,商翟就伸出食指压在她的唇瓣上,“你放心,我的身边随时都会跟着暗卫,等平了宫乱我就回来接你们。” 商翟说完之后,放开顾锦行,转身就出了屋子,骑马迅速离开了庄子。 商郡王府,商焦带着随从绕道后角门,正要偷偷把角门打开,把围攻府邸的叛军放进来时,一柄大刀就落在了他的面前。 锃亮的大刀直直插进地下,万锋微颤,在空气中振动,发出清越的鸣音。商焦自然认得这是商郡王在战场上随身不离的刀。 商焦一慌,心虚地后退两步。商郡王从角门边上的植被浓荫中现身出来,接着,商郡王的亲兵也跟着出来,足有十来个人,个个手持兵器,严阵以待。 “畜生!你好歹也是商家的子孙,是我商英华的儿子,你就是这样回报郡王府,回报我,回报商家的!来人,把他给我绑起来!”商郡王恨铁不成钢地瞪着他,呵斥道! 商郡王的话一落下,立刻就有两名亲兵上前,制住商焦,拿绳子将他捆绑起来,把他的嘴也堵了。 商郡王朝周围望了一眼,对身边的亲兵交待道:“守好这里,一只苍蝇都不要放进来!” 第452章 德王继位,袭亲王爵 负责守卫宫门处的侍卫没能抵挡多久,当清王带着自己密训的三千私军抵达之后,不到一个时辰,宫门就被攻破了,叛军涌进了皇宫。 乾龙殿里,刘贵妃和新帝正在心急如焚、无计可施。这时,两名内待端着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放着两杯热茶和几碟糕点。 闻到茶水和糕点的香气,刘贵妃和新帝这才感觉到腹中在唱空城计,他们已近一日未曾进食了。 待内侍走近,把托盘放在案桌上,刘贵妃和新帝正要伸手端茶,却冷不丁地对上了两柄尖利的短刀。新帝手一抖,当即就吓尿了。 刘贵妃的心神早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 自从叛军进入皇宫,她身边的宫人就瞬间作鸟兽散,各顾各地逃命去了。她奔进乾龙殿找儿子,却发现乾龙殿的情形也差不多,内侍们走的走、跑的跑,几乎看不见一个人影。 等到好不容易有内侍端着吃食进来,却不成想这两名内侍竟是来索命的。 又惊又惧的刘贵妃发现,这两名手持短刀对准她和皇帝的内侍,正是当年她帮着清王送到成昭帝身边的人。 “你们……你们……”刘贵妃抬手颤栗地指着他们,已经哆哆嗦嗦地说不出话来。 “桀桀,奴家能够不负清王所托,完成使命,贵妃娘娘功不可没啊!”一名个子较为瘦小的内侍尖声尖气地笑道。 “老二,不要废话,快些送陛下和贵妃娘娘上路吧!”另外一名个高体壮的内侍朝前逼近一步。 此时,刘贵妃见自己的命都难以保住,哪里还顾得上儿子。她一边恐惧地往后退,一边惊疑地问:“为何……为何……” “桀桀,既然贵妃娘娘还不明白,奴家就好生给你解释解释,贵妃娘娘到了地下也能做一个明白鬼!” 这两个人都是清王的人。清王借刘贵妃之手,把他们送进了乾龙殿。两名内侍就凭着自己侍主的本事,逐渐取得了成昭帝的信任,成为成昭帝身边的心腹内侍。 在获得了近身伺候成昭帝的机会,以及成昭帝的信任之后,两个内侍就配合着,寻机给成昭帝下了一种特制的慢性毒。 这种慢性毒融进血液后,会逐渐缓慢地侵蚀人的骨肉,很难被察觉,且中毒之人表现出来的症状除了气血不足、身体日渐衰竭之外,也查不出其他任何端倪。 直到成昭帝去世,年轻的苍峻继位,清王这才借皇权更迭、朝臣人心涣散、朝政动荡不稳之机,勾结离国,发起了篡位之乱。 刘贵妃此时才明白清王做下的局,而她自己则成为了这个局中的一枚棋子。不过,待刘贵妃醒悟过来时,两柄锋利的短刀已经没入了她和新帝的心脉, 刘贵妃和新帝倒在了地上,殷红的血从他们的心脏流了出来,在乾龙殿的地面上流淌,渐渐流到了殿门之外。 而此时,二皇子苍霖和他的母妃琴嫔,也被叛军砍下了头。 先皇后谢云瑶留下的集英公主、集玉公主,以及秦贤妃等尚无子嗣的妃嫔,都被赶至太皇太后处软禁了起来。 不过,清王苍劲尚不及登上皇位,商翟就带领着郡王府的近千名暗卫,把围困郡王府、安定侯府、都军侯府的叛军杀得落花流水。 随后,郡王府、安定侯府、都军侯府利用各自在军中的影响力和号召力,召集旧部,镇压叛军,杀了清王一个回马枪。 清王苍劲本就师出无名,麾下之人也各有私心,叛军就如同一盘散沙,在商翟等人的围攻之下,很快就开始溃败。 接着,商翟利用自己在宫中安置的眼线,很快和被软禁的太皇太后联系上,把外界的消息递给了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诸葛长容也是一个富有谋略的果决之人,她迅速决策,利用乱军人心浮动之时,让自己的眼线和心腹想方设法联系到了宫外的淑太妃、德王,以及诸葛家族。 随后,德王和诸葛家族纠集人手,在商翟等人的配合之下,从腹背给了叛军致命一击。清王来不及逃出皇宫,就被德王的人生生擒获。 皇宫中的叛军被控制住之后,都军侯、安定侯二人带兵围了清王府和谦王府,把静太妃、谦王等人控制了起来。 谦王苍柏虽然不是叛乱的主谋,但是他与清王一母同胞,对清王的谋算并非毫不知情,或多或少也参与其中,并不无辜。 不到一个月,这场谋夺帝位的叛乱,就以清王的失败而告终。刚登基不久的新帝苍峻和他的兄弟苍霖,都被叛军杀死,成昭帝这一脉已无人继位。 太皇太后想让明王苍原继位。苍原和成昭帝是一母同胞,乃太皇太后诸葛长容之子。然而明王志大才疏,不堪大任,中朝臣反对之声甚多,太皇太后只得作罢。 最后,在商郡王、都军侯、安定侯及镇国公等人的支持下,德王苍泊继位,称顺昭帝。 顺昭帝登基之后,贬清王苍劲、谦王苍柏为庶民,终生圈禁;静太妃去了玉灵庵。都军侯、安定侯虽然没有重掌军权,但是顺昭帝给两家都赐下了大量赏赐,以示恩宠。 商郡王被攫升为亲王,顺昭帝还赐下了“商亲王府”四字匾额,商翟也被授予了实职,身份随之水涨船高。 待朝堂风云暂时平息之后,商郡王向顺昭帝上了奏折,自请辞去亲王爵,让世子商翟袭爵。顺昭帝允,次日下达旨意,商翟正式袭亲王爵,顾锦行被授一品诰命亲王妃。 第453章 分家 玉麟堂内,亲王府众人齐聚一堂。 除了亲王商翟、亲王妃顾锦行、老亲王、老亲王妃,以及从前的驸马爷,如今的商老太爷,还有庶房的商焦和商作两家人,都齐齐整整地在这里。甚至连尤姨娘也来了。 “今日之所以把你们两家都叫了过来,是为了趁着我和你们的祖父还在,把家分了。”已经退下的老亲王看着自己的两个庶子,冷漠地说道,但是在目光的深处,依然藏着几分不易为人察知的失望。 两个庶子与清王勾结,庶长子甚至还差点让叛军入府。 平息了叛乱之后,顺昭帝论功行赏,又念及商郡王和商翟的过往功勋,授商郡王亲王的爵位,同时对清王派系进行清算。 因商焦和商作虽然与清王交好,但也是受清王利诱,并且在清王派系中也只是两个小角色,遂把他们交给亲王府自行处置。 老亲王虽然没有要了这两个儿子的命,却也是命人将他们打得半死。商焦和商作生生在床上养了近三个月,才能下地行走。 想到唯一的嫡子已经袭爵,亲王府已经交到了商翟的手中,老亲王也不恋栈,同自己的父亲商老太爷商议之后,决定分家,把商焦和商作两家人从亲王府分出去。 这既是为了避免商焦和商作日后给亲王府招祸,更是为了避免兄弟阋墙,省得嫡子亲自出手收拾两个庶子。 但是,商焦和商作二人听说要分家,心里就慌了。虽然两人都不甘心自己庶出的命运,对商翟又嫉又恨,但不可否认的是,背靠大树好乘凉。 只要不分家,他们两家人就还可以继续住在亲王府,名正言顺地享受亲王府的一切,享受亲王府带给他们的庇护和福荫。 孔氏和刘氏听说要分家,心里也是极度慌乱。如今,她们虽然在身份和地位上没法与顾锦行相比,但是只要住在亲王府,只要不分家,她们出去交际,就还是会被当作亲王府的家眷对待。 若是被分了出去,只怕她们就会被逐渐排除在京城的上层交际圈之外。 老亲王把商焦和商作两家人的神色都看在眼里,自然明白他们所想。 只是,他与老王妃感情甚笃,心里最在乎的也是嫡子嫡孙。当年,若不是尤姨娘的算计,他又怎么可能会犯下那样的错误,弄出两个不成器的庶子来碍妻子的眼? 想到这里,老亲王自然也不会心软,“我在南市街上有两套三进的宅子,你们兄弟俩一人一套,尤姨娘可以跟着你们兄弟一起去,也可以继续留在王府中养老。只是若要留在王府,终生不得出秋芳院。” 尤姨娘原本坐在最偏的角落里,一直低垂着头,让人看不见神色。此时,听见老亲王的话,她蓦地就把头抬了起来。 她紧紧盯着老亲王,似乎在怀疑,似乎不敢置信。 尤姨娘见老亲王的目光始终不落她的身上,也明白了过来,唇角扬起一抹自嘲的笑,重新低下头,一辈子都在争胜好强的心,也终于在这一刻寂灭。 老亲王继续说:“除了一人一套宅子,另外再给你们每人两间铺子,两个庄子和五千两银子,今日就让官府的人来把分家文书办了,三日之内搬出去吧。” “父亲,儿子不服!”商焦“扑通”一声跪到老亲王面前。 “祖父,孙儿也不服,孙儿请祖父做主!”商作也一下子跪在了商老太爷的面前。 孔氏、刘氏见状,也跟着跪下,“请父亲、母亲开恩,不要赶我们走!” 商老太爷看了他们一眼,并未说话。 “你们有什么不服的?”不等老亲王开口,老亲王妃就冷眼看着他们。 “且不说你们暗中勾结反贼,险些给王府招来祸事,孔氏、刘氏,就凭你们做下的那些谋害算计嫡嗣的事,就已足够把你们赶出王府!” 听见老王妃的斥责,孔氏和刘氏面色惨白,心虚不已,跪在地上,身子直发抖。 顾锦行似笑非笑地俯视着,无视孔氏和刘氏往她身上投来的求助的目光。自从她生下商文博,孔氏和刘氏暗中就没少算计。 在商文博的百日宴上,孔氏和刘氏竟联手试图暗算商文博嫁祸给乳娘。幸好商文博的身边守着暗卫,刘氏的算计才落了空。 此后,翠微院、芝兰院乃至秋芳院,对顾锦行和商文博、商文琼又有过多次算计。好在顾锦行和一双儿女被商翟保护得极好,才能次次有惊无险。 但是顾锦行将这些事都压了下来,并没有闹大。因为商老太爷和老亲王二人都厌恶后宅相斗、兄弟倾轧。孔氏、刘氏的出手,他们也并非不知情。 顾锦行委屈求全,压下这些肮脏之事,反而成功地让商老太爷和老亲王生出愧疚之心,他们心中的那杆秤,自然更多地偏向了商翟,以及商文博和商文琼兄妹。 顾锦行这样做,更是为了让商老太爷和老亲王对商焦、商作二人彻底失望,将这两房人一次性按死! 果然,商老太爷和老亲王扫向商焦、商作两房人的目光,瞬间变得更冷。 就这样,由不得商焦和商作再争辩什么,商亲王府的分家落下了帷幕。 虽然商焦和商作两房人都想继续赖在王府,但是商老王爷亲自让人把他们赶去了南市街上的宅子,与亲王府做了彻底的分割。 第454章 此生足矣 顺昭十年,顾安鸿和顾安飞参加科考,顾安鸿名列一甲,被顺昭帝钦点为状元;顾安飞名列二甲。兄弟俩皆入了翰林。 翰林是朝廷的清贵衙门,更是文臣的后备人才库。在翰林院中好好干上两三年,多数人都能谋到一个外放的官职,只要朝中有人脉,又能出政绩,不愁升迁无望。 顾安鸿、顾安飞的前途一片大好,又有商亲王妃顾锦行这个姐姐,故尔遣媒人前往商亲王府找顾锦行说亲的人家不在少数。 在商翟的参谋下,顾锦行选出了几户人家分别安排顾安鸿和顾安飞相看,最终给顾安鸿定下了朝中新任御史梅放的嫡女梅菁,给顾安飞定下了四品中郎将孙丛江的嫡女孙苒儿。 以顾家如今的门第和顾安鸿、顾安飞的官品,梅菁和孙苒儿皆是下嫁。但是这两门亲事梅家和孙家都心甘情愿。 因为顾安鸿和顾安飞本就是才俊,又有商亲王府这门姻亲,顾锦行还给两个弟弟置办下了不菲的家产。单就顾家前往梅家和孙家送聘的场面,就已羡煞了整个京城的人。 兄弟两人各有一座三进的宅子,各有铺子、庄子和良田若干。 梅家小姐和孙家小姐进门就各自当家作主,不愁吃穿,不用看公婆的脸色受气,更不会陷入后宅争斗。这样的亲事,谁不说好! 顾之衍和刘氏那里,顾锦行还是会定期让人送去银子。为了顾安鸿和顾安飞的名声,顾锦行也不能让他们衣食无着落。 顾之衍和刘氏如果需要帮扶,顾锦行不吝啬于伸手扶一把;但是他们若要得寸进尺,顾锦行也不会惯着他们。 故而这些年下来,顾之衍和刘氏倒也逐渐老实了许多,顾之衍更是安分守己,也不再去花楼和赌场。 顾安简虽说是顾之衍和刘氏的种,但是他的性情、处事却与父母大不相同。 他会主动亲近顾锦行、顾安鸿和顾安飞姐弟三人,读书也用功,偶尔也会帮着顾安鸿、顾安飞去做一些事情。 甚至在顾之衍和刘氏偶尔打算对顾安鸿和顾安飞做一些出格之事时,顾安简还会出面劝阻。 顾锦行见他本性不坏,也释放出善意,送他去了白鹿书院。 最后,刘氏见顾锦行真心替顾安简打算,为了儿子,更是息了要给顾锦行、顾安鸿、顾安飞添堵的心思。 顺昭三年,顾锦行生下了一对龙凤胎,三子商文星,四女商文月。商文星和商文月天赋禀异,两兄妹三岁能打算盘,五岁会看账,自幼就表现出经商的才干。 顺昭十五年,商亲王府世子商文嘉请旨赐婚,迎娶明家明竹贤和严宝珠之嫡女明暖为妻。 同年,商亲王府郡主商文琼十里红妆,嫁给了忠勤伯府世子李桐武,成了李则昱和商婉珠的儿媳。 顺昭十七年,在商文嘉和明暖之嫡长子满周岁之日,商翟上折请辞,由世子商文嘉袭亲王爵。 与此同时,顾锦行也把自己名下的产业作了一次分离,除留了一些给长子和次女以外,其余大部分都均分给了三子商文星和四女商文月。锦溪商会也交到了商文星的手里。 尽管顺昭帝再三挽留,商翟还是辞去了官职。他带着顾锦行离开亲王府,住到了温泉庄子上。 葡萄架下摆放着两张竹制的摇椅。顾锦行躺在摇椅上,手里随意捏着一簇丝线。她把丝线合成一股,然后拿起旁边小几上的玉佩,开始打缨络,灵巧的双手宛如蝴蝶翩飞。 商翟身着一袭月白色锦袍,躺在旁侧的摇椅上,手中握着一卷书,闲闲地翻阅着。 春日的阳光正好,丝丝缕缕的光亮透过葡萄架子洒落下来,洒在二人的身上,犹如鱼鳞一般闪光。 顾锦行把玉佩上的缨络打好后,将它举到商翟面前,只见玉佩的璎络上打的是同心结。商翟抬起眼眸,放下书,一手接过玉佩,一手握住顾锦行的手。 “还记得么,我初见你的那日,你穿着一件绿色裙衫,裙衫上系的就是一个同心结。后来,我从严二那里得知你会编花结,请你替我也编一个,你却把我拒了。”商翟笑道。 “哦?”顾锦行讪笑道,“……我倒是不记得了……” “后来,我不曾再向你开过口。如今,你给我的这枚玉佩打上缨络,倒是圆了我多年前的那个心愿。” 商翟一边说,一边用手指在她的手掌心轻轻摩挲。 听见他的话,顾锦行偏过头去看着他,“当年,你可曾犹豫过?” 商翟明白她的意思,起身对着她,伸手轻抚她的脸颊,“锦行,遇见你,能够娶你为妻,是我这一生最幸运的事!”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岁月静好,此生足矣! 第455章 自述之欧阳澄溪(1) 我的父亲是欧阳弘,我的母亲是琅琊王家三房的嫡女王荞。 但是在我年幼时,能够见到父亲的日子屈指可数。在我的印象里,父亲不是在花楼,就是在他的小妾姨娘们那里。每月他能够有一两次进我母亲的院子就已经很不错了。 而且父亲对我也并不好。记得我四岁那年,有一次和庶兄一起玩蝈蝈,我的蝈蝈比庶兄的蝈蝈大,庶兄就想要我的那只蝈蝈。我不给,庶兄就过来抢,我一把将庶兄推倒在地上。 这一幕恰好就被我的父亲看见了。父亲上前来,并不问原故,抬手就打了我一巴掌,然后把庶兄从地上抱起来。 见庶兄想要我的蝈蝈,父亲也是二话不说就把我的蝈蝈抢走了。 当时我的心里万般委屈,并不明白是为什么。我以为自己是父亲唯一的嫡子,父亲自然应该更疼爱我一些。 直到后来我才知道,因为庶兄是姨娘生的孩子,父亲宠爱姨娘胜过宠爱我的母亲,所以父亲更喜欢的是庶兄而不是我。 母亲知道我在父亲那里所受到的委屈,但她只是对我说: “澄溪,你不用去管你的父亲,更不用理会你的庶兄们,你只要记住娘的话,好好念书。你是欧阳家长房唯一的嫡子,该你得到的,没有人能够夺走!” 比起和父亲疏离的关系,我与大伯欧阳景天更加亲近。只可惜大伯有心疾,也没有子嗣。大伯也许是知道自己的寿数有限,所以他不仅疼爱我,还尽一切所能教会了我很多东西。 比如,在我四、五岁时,大伯就亲自给我启蒙,教我识字读书;在我大约六岁时,大伯就开始教我打算盘,看账册,给我讲世间的各种营生,以及告诉我如何打理好一间铺子。 我六岁那年,母亲给我生了一个嫡妹。 父亲平素很少宿在我母亲的房中,谁也没有想到,他偶然的一次自以为大发善心进了我母亲的房,竟然让我有了一个同胞妹妹。 不过,妹妹生下来后,父亲不理不睬,甚至连名字都不曾给她取。后来,还是我去求着大伯给妹妹取了一个名字。 大伯给妹妹取名为欧阳茹。 在我十岁那年,大伯终于病入膏肓,药石无效。我始终记得,他在临终之前,把所有人都打发了出去,只留我在他的病榻之前。 然后,大伯给了我一本册子和一样信物,册子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人名。他告诉我,那些都是他留给我的人,只要看见信物,那些人都能为我所用。 大伯说,他死后,我的父亲必定会坐上家主之位。可我的父亲是一个德不配位之人。大伯要我隐忍,一直隐忍到我有足够强大的实力能够彻掌控家族。 大伯去世之后,我的父亲果然成了欧阳家族的家主。我的母亲也成了家主夫人。虽然父 亲不喜母亲,但是家主夫人这个位置他只能给我母亲。 因为我的母亲是他的正妻,因为我的母亲出自琅琊王家,作为嫡女,她自幼接受的都是管家理财、身为宗妇的系列教育。所以,与我父亲的那些姨娘小妾相比,只有她能胜任这个位置。 但是,母亲并没有因为她是家主夫人而过得更风光。相反,在父亲的眼里,我的母亲不过就是一个能够替他管家、打理中馈的工具人而已。 父亲把几乎所有的宠爱都分给了他的小妾姨娘和庶子庶女们,唯独对我的母亲,以及我和妹妹冷漠相向。 后来有一天,母亲带着我和妹妹回琅琊王家给外祖母贺寿。在琅琊王家,见到了我的姨母,琅琊王家长房的嫡次女王莲。彼时,王莲已经嫁进了京城的秦国公府。 我看见母亲和王莲姨母避着人在耳房里说了很长时间的话。我不知道她们说了些什么,但是,那次从琅琊王家回到江南欧阳家之后,我的母亲就开始变得郁郁寡欢。 后来,母亲的身子就一天比一天差,我发现她也很少像以前那样笑了,人前人后总是一副忧思重重的模样。 在我十二岁那年,母亲病重,卧床不起。她和大伯一样,趁着房间里没有旁人,她暗中给了我许多东西,有金子,有账册,有房契地契,还有下人的身契。 “澄溪,以后在这个家里,就靠你自己了!替娘好生护着你妹妹!”说完这句话后,母亲就闭上了眼睛。 母亲去世之后,我和六岁的妹妹一度活得很艰难。因为父亲不作为,无视我和妹妹的存在,作为家族的嫡子嫡女,我们甚至过得还不如下人。 对父亲的憎恶和仇恨,像幼苗一样,开始在我的心里疯狂生长。 原本,我一直都遵守着大伯去世之前对我的叮嘱—— 隐忍。 但是,当下人把发霉变馊的饭菜摆在我和妹妹面前,当庶兄嚣张地抢走我的笔墨,当庶姐从妹妹那里夺走母亲留下的首饰,我知道自己不能再忍了! 于是,我开始动用大伯留给我的那些人进行布局,我用母亲暗中留给我的黄金收买人心。 我从流浪的乞丐儿中挑选那些无家无父无母的孤儿组建了暗楼,我砸银子金子聘请最好的武师训练他们。 作为欧阳家族曾经的宗妇,我的母亲打理家族的中馈和产业多年,也留了一些忠诚的人给我。借助母亲留在家族、铺子、庄子上的人脉,再用钱财收买,我开始一步步渗透家族的产业。 父亲又怎么会知道呢? 他就是一个蠢货,一个废物。原本庶出的他,如果不是因为凑巧被记在了嫡母的名下,怎么可能成为嫡子! 如果不是我的大伯欧阳景天心疾早逝,他又怎么可能坐上家主之位! 一切尽如曾经大伯的猜想,如今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大伯教给我的那些东西,母亲为我延请的名师授业,如今都尽数派上了用场! 是的,当父亲醒悟过来,终于察觉到我把手伸进了家族产业时,已经为时太晚, 家族所有产业的控制权,都已悉数落入了我的掌控之中,父亲再也拿不回去了,从此,他只是担着家主的虚名而已。 第456章 自述之欧阳澄溪(2) 在掌控了家族,有了自己的势力之后,我开始着手收拾素往欺辱过我和妹妹的姨娘、庶兄庶姐,以及下人。 我把不敬主子的下人都发卖了出去,以唆使庶兄庶姐和下人作贱我和妹妹为乐的几个姨娘,被我送去了勾栏院。 至于几个庶兄庶姐,要找出他们的错处还不容易?这辈子就待在家庙里反思吧。 我出手处置了父亲的妾室和几个庶兄庶姐,父亲虽然愤怒,可是他的家主权利已经被我架空,到底奈何不了我,只是他厌我更甚。可是我不在乎。 这些事情教会了我,只有自己强大才是硬道理。比起获得父亲的认可与宠爱,让我自己与妹妹过得好,显然才是更重要的。 十三岁那年,我有幸遇见了在江南游历的诸葛长明。他是白鹿书院的山长,是一代大儒。不过当时,我并不知道他是谁。我看见他的时候,他正在独自下一盘残棋。 我一看见那盘棋,心里就痒得不行。当时的我虽然只有十三岁,却初生牛犊不怕虎,何况自幼母亲还延请了不少名师教导我。教我棋艺的师傅在江南也是赫赫有名的。 于是,我走上前去,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同他手谈。 那一局棋我并没有下赢,而是输得有些惨。但是,从他打量我的目光里,我却察觉出了他对我的赞赏和喜爱。 “倪康同你是何关系?”他问。 我心里有些震惊,却还是恭敬地回答:“倪先生正是家师。” “难怪!名震江南的棋艺圣手倒是收了个好徒弟!”接着,他话音一转,“我同倪康是好友,你可愿拜我为师,做我的弟子?” 我半天未能回过神,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他见我神色,并未勉强,而是解下系在腰上的玉佩递给我,“倪康识得这块玉佩。你且去问问他。他若是同意你做我的弟子,你就带着这块玉佩上京城白鹿书院寻我。” 他说完之后,便起身离去。 我拿着玉佩去见恩师。说起来,倪先生不止是我恩师,也是我的表舅。因为我的外祖母是倪家人。我幼时,母亲也是因为同倪家的渊源,才能请到他授我棋艺。 见到恩师之后,我双手把玉佩递上。 恩师看见玉佩有些意外,听我说完原委,面上难掩激动之色:“澄溪啊,你遇见贵人了!你可知他是谁?他乃京城白鹿书院诸葛山长,当今皇后之胞兄!” 于是,我安排好江南的事务,安置好妹妹,带着玉佩和倪先生的书信去了京城,拜在了诸葛山长的名下,成为他的弟子。 我在白鹿书院度过了两年,跟着诸葛先生学习经书史集。除了我,先生还有众多才华横溢的弟子,其中与我最为交好的是商翟和严钰。 商翟是商郡王府世子,严钰是安定侯府二房的公子,二人皆是风光霁月之人。 说起来,在京城,我还有两位姑母。这两位姑母我在幼时都见过。大姑母性情温婉,与我母亲相处甚好,对我也很和善。在记忆里,曾经有两次她还做过点心给我吃。 后来,大姑母嫁进了京城的宋国公府,成为宋国公世子的继室。后来,世子袭爵,成为国公,大姑母也做了国公府的当家夫人。 宋国公府是宫中丽妃的母家,八皇子苍玟就乃丽妃所出。 和大姑母不同,二姑母与我母亲的关系颇为疏离。我记得她还曾经因为我的父亲,为难过我的母亲。所以,我不喜这位二姑母。 二姑母嫁进了东宫。那时,德昭帝尚未登基,姑母做了太子的良娣。德昭帝登基之后,二姑母被封为静妃。二姑母生下了五皇子和六皇子,两位皇子是双胞胎。 我在掌控了家族的产业之后,才知道欧阳家族每年都会给宫中的二姑母和两位皇子送去数十万两银票和丝绸、茶叶等各种上好的东西。 但是,欧阳家族的财富也逐渐养大了姑母和两位皇子的胃口,还招来了皇上的忌惮。 两年之后,我辞别诸葛先生,离开白鹿书院,回到江南。 京城形势瞬息万变。我回到江南后没多久,京城就陆续传来消息,八皇子苍玟暗中与户部、兵部勾结,倒卖粮食、舆图等丑闻,被接二连三地曝了出来。 随后,德昭帝下旨严惩,丽妃先是被贬,接着又被赐死。八皇子被贬为庶民。宋国公府也受到了牵连,宋国公及其嫡系被斩首,其余男眷被流放,女眷被充作官奴。 国公府女眷,包括我的大姑母国公夫人,不愿受辱,皆以死谢罪,自尽而亡。 姑母虽是继室,宋国公却对她多恩爱。感念国公之恩,姑母在自缢之前,冒死将宋国公两个年幼的孙儿邓柘和邓柢送了出来,借她与严老夫人的交情,暗中送进了安定侯府。 姑母还托人给我送了一封信,让我对邓柘和邓柢多加照顾,为宋国公府留下血脉。 宋国公府灭门之后不久,我那二姑母,宫中的静妃娘娘给我父亲送来了信,话里话外都是要为五皇子和六皇子铺路,需要欧阳家族的鼎力相助。 我那父亲的脑子本就不够用,还真相信了二姑母给他画的大饼。 不过,家族诸事,对资源的调动都是由我说了算,父亲空有家主之名,无半分实权,他只好拿着二姑母的信来找我。 此时,德昭帝虽尚未立储,但是皇长子苍舒乃皇后诸葛长容所出,他也是我的恩师诸葛先生的外甥。 我在白鹿书院求学时,因恩师之故,亦与大皇子有过数面之缘,那就是一个表面风光霁月,实则心机深沉、手段狠戾之人,又岂是容易让人算计的。 况且,诸葛家族的势力不弱于欧阳家族,两大超级世家的背后,均牵连了无数大中小世家,还有无辜的百姓,一旦对上,必然会两败俱伤,生灵涂炭。 我害怕父亲头脑发热,真的应下二姑母所求,遂警告他一番,并让人将他看守住,不允许他去淌那浑水,参与夺嫡之争。 经过数年汲汲营营,我亲手组建的暗楼已有万余人,成为了天下最知名的杀手组织;而我的名号也开始为世人所熟知。 在江南待得无聊,我决定再次北上京城,为自己,也为家族谋划更长远的利益。 第457章 自述之欧阳澄溪(3) 到了京城后不久,严钰约我和商翟到安定侯府喝茶,找了侯府三房的严江作陪。那日,在侯府二房的听云苑里,我看见了一个年约八、九岁的小女孩,她是严钰的表妹顾锦行。 这个小丫头着实有趣得很,她同丫鬟嬉笑玩闹,丝毫看不出世家千金的样子。但是我极喜欢她这副灵动飞扬的模样。我甚至觉得她比我的妹妹茹儿更可爱些。 菇儿的一举一动就是太古板。再加上母亲去世得早,她整日只有奶娘、丫鬟陪伴,我也不忍心让她受委屈,万事总由着她,致使她如今的性子也有些骄横跋扈。 这些年,为了能够掌控家族,为了清除路上的障碍,不到十九岁的我,双手已经沾染了不少血。表面上,我风流恣意、纨绔不经,其实我的心,已经百孔千疮,浸透了沧桑。 然而此刻,听着那丫头的笑声,看着她那生动的眉眼,我突然在瞬间,感觉到了自己的心似乎又重新鲜活起来。 可是,她还是一个不足十岁的小丫头,我的心里丝毫生不出邪念,在我眼里,她和妹妹茹儿是一样的。 离开安定侯府,本以为我再无可能同她交集,不料未过几日,严钰却找上了我。 “欧阳,我想拜托你一件事,”严钰盯着我,迟疑了一阵才说。 我的表情也严肃起来。因为在我的记忆中,严钰这还是第一次向我开口请托。我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脸,装作云淡风轻地问:“何事?” “欧阳,我表妹要开铺子,做生意,你能否帮帮她?”严钰问我。 随即,他又苦笑一声,“你也知道,我不擅长经商,家母深居内宅,虽然也能教她一些,到底止于皮毛。据我所知,表妹如今在同汪家合作,可是你知道汪家……” 接着,他又把小丫头的事大致对我讲了一些。得知她的处境之后,想到我和茹儿曾经的坎坷,我不禁对她心生怜惜。 “严二,你的表妹,我自然会拿她当妹妹。你就放心吧,若她愿意同我合作,我自然能护她无恙!”不知为何,我竟然向严钰慎重地许下了这个承诺。 果然,后来,我同她有了合作的机会。起初,我并未把她放在眼里,心想不过就是一个想挣点儿银子的小丫头而已。甚至她的那些生意,什么花结之类的,我也是看不上的。 但是,我渐渐发现,她很有生意头脑,甚至有一些点子,都是我闻所未闻的。她最先卖的是花结,后来卖胭脂、香粉、香精、花露,都是她自己搞出来的,方子也是独一无二的。 接着,她又陆续开了茶坊、点心坊、食肆……我同她合作的生意也越来越多。 我亲眼见证了她的成长,从年入仅数百两银子开始,到一年能赚上万两银子,再到后来,她名下的所有铺子、庄子,一年竟有数十万银子的收入。 她赚钱的速度令我啧啧称奇,但是我对她也并不嫉妒。作为宋夏朝的超级世家,欧阳家族一年的盈利上百万,我又岂会把她赚的那些银子放眼里。 朝政也是风云诡变。面对二姑母静妃和五皇子、六皇子的夺嫡之心,我保持了缄默。 不仅如此,为了避免遗祸家族,我大幅度削减了对他们的供给,以免他们拿着多余的钱财去置办兵器、豢养私兵、谋反图位。 要知道,在多数时候,面对权利和钱财之诱,人性的表现总是贪婪的,得到了还想再要,对这一点,我自认为看得很透彻,也从不抱期翼,从不存侥幸之心。 所以,在皇子争储中,五皇子和六皇子没有欧阳家族的支持,很快就被踢出了局。三皇子苍北虽然有德昭帝和太师府撑腰,但到底没有斗得过大皇子苍舒。 最后,苍舒坐上了太子之位。 太子的外祖家是宋夏朝的另一个超级大世家——诸葛家族。 诸葛家主和我恩师诸葛山长都是睿智的人,为了避免德昭帝的猜疑和忌惮,也没有打算与皇后和东宫有过多牵扯。 太子笼络朝臣、培植势力、蓄养暗卫都要用钱,当他从诸葛家族拿钱的愿望落空之后,竟把主意打到了顾锦行的身上。这岂能容忍! 彼此,我尚不清楚自己对顾锦行的心意。 我已有妻,我的妻子是秦国公府的女儿秦妩兰。我和秦妩兰是圣旨赐婚。但是我并不喜她,我只是迫于圣旨娶了她。 而且我从未忘记,当年正是秦国公害了我的大伯欧阳景天,也是我那位好姨母,秦国公夫人王莲害了我的母亲。 这些事,秦国公府的人自以为隐秘,无人知晓,可我手中的暗楼又有什么消息查不出来! 和秦妩兰奉旨成亲之后,我始终冷淡她,从未与她圆房,更不曾给过她半点尊重,因为我要报复秦国公和秦国公夫人加诸于我大伯和母亲的伤害。 是的,人这辈子,有的伤痛是永远不可能忘却的,有些仇恨是永远不可能和解的。 可是对于顾锦行,我只想着要维护她,不让她被伤害。所以,当东宫对顾锦行出手时,我也对诸葛家族以及东宫名下的产业出手了。 尽管我的心腹都说我太冲动,可是有暗楼在手,我何惧诸葛家。在我的打压下,诸葛家旗下的生意陆续崩溃。诸葛家顶不住压力,只得向皇后和东宫施压。 太子只好被迫对顾锦行放手,此后也不敢再轻易向她出手。当然,那小丫头并不知道我为她做的这些。我也没有想过要让她知道。 直到有一天,我看见了商翟对她的情意,我的心突然有了一种疼痛的感觉。一种异常的疼痛,让我有些喘不上气,让我感觉有些撕心裂肺。 直到那一刻,我才知道自己原来是喜欢她的,不同于喜欢妹妹的那种喜欢;原来我是在乎她的!这个小丫头,不知从何时开始,已经住进了我的心里。 顾锦行,你已经在我的心里生了根,我再也没法把你拔出来,这可如何是好? 第458章 自述之欧阳澄溪(4) 我已有妻,虽然秦妩兰只是我名义上的妻子,甚至我从未把她视作我的妻子,可我们是圣旨赐婚,恐怕这辈子我都没有办法摆脱她。 商翟,他又是我能够用真心去交付的为数不多的好友之一。而我从顾锦行的眼里,也看出了她对商翟的情意。在商翟和顾锦行之间,我大约就是一个多余的存在。 所以,我明白,我与顾锦行此生已经绝无可能,我也只能把对她的心思,藏进了心里。 我这一生,最对不起的人是早逝的娘,最后悔的事情是没有把唯一的妹妹茹儿教养好。母亲去世的时候,茹儿只有六岁。父亲整夜宿在姨娘房里,并不管我们。 因为父亲和母亲一向不睦,所以,对于我和茹儿被庶兄庶姐们欺负,被姨娘下人们侮辱,父亲也总是视而不见。 在我羽翼未丰的那几年里,我和茹儿相依为命,茹儿更是每日活得小心翼翼。 直到我彻底架空了父亲的家主权利,掌控了欧阳家的实权之后,我和茹儿才苦尽甘来,茹儿这才开始扬眉吐气。 也许是那几年过得太苦,等到我和茹儿翻身之后,我就暗自发誓,一定要把这世间最好的一切都给妹妹,弥补她受过的那些委屈。 我想着各种法子惩罚了曾经欺辱过我们的姨娘和庶兄庶姐,那些看人下菜的奴仆,替庶兄庶姐欺负过我们的下人,统统被发卖了出去。 最精致的吃食,最值钱的首饰,最好的绸缎……像流水一样被送进了茹儿的院子。每个月我都会给茹儿大把银票,不管茹儿想要什么,想做什么,我都会想办法满足她。 殊不知,正是因为我对她的放任,才逐渐把茹儿的性子养得骄纵跋扈。 德昭帝二十二年,宫中下旨选秀。父亲竟然瞒着我把茹儿的名字报上了选秀名单。当时的我远在京城,鞭长莫及。 好在我另外一个庶出的妹妹欧阳燕巴巴地凑了上来。欧阳燕的生母是刘姨娘,母女俩都是贪慕虚荣之人。 刘姨娘原本想让她的女儿欧阳燕进宫,却不料我父亲在选秀名单上写下的名字竟然是欧阳茹。刘姨娘识不破,只以为是父亲偏向茹儿。殊不知,父亲的这种“偏爱”却不是我和茹儿想要的。 想到刘氏也曾经和父亲的其他姨娘一样,欺辱过我和妹妹,我的心肠就变得冷硬起来。于是,我设下局,将欧阳燕哄骗去了京城,并在选秀那日,将她和茹儿顺利掉包。 只是欧阳燕这个蠢货,还没有等到选秀结束,就被识破。好在我提前留了一手,做了万全的准备,因此,当德昭帝宣我入宫后,我当即就献上了骏马、商路和舆图。 德昭帝果然龙心大悦,不仅赦免了我和茹儿的“欺君之罪”,还把茹儿封为乐宁县主,后来又赐了我皇帝的扁额,这大概也算是因祸得福了吧。 不过我也很清楚,德昭帝之所以能够痛快地许给我和茹儿恩赐,那也是因为我恰到好处地保持着同静妃与五皇子、六皇子的距离。 此时几位皇子都大了,可是东宫仍然空悬,储位未定。如果我要掺和进夺嫡之中,以欧阳家族的影响力,五皇子与六皇子未必没有一争之力。 但是,一旦夺嫡失败,赔进去的就是整个家族。虽然家主是我的父亲,我对他也没甚感情,但是他蠢不代表我也蠢,他窥不破的东西,不等于我也无知。 所以,在父亲动了心思想要扶持姑母和五皇子、六皇子上位时,我釜底抽薪,不仅彻底架空了父亲手中最后的权力,也斩断了一直以来,欧阳家族给予姑母和五皇子、六皇子的支持。 我猜测这些德昭帝都是清楚的,所以他才能够大方地给了茹儿县主的封号,也。才不吝于赐我皇帝的头衔。 选秀之后,茹儿就一直留在了京城。 因为是钦封的县主,又有家世底蕴,还有我这个财神兄长为她撑腰,她很快就成为了京城高门贵女中的热门人物,每日收帖子收到手软,不断有人邀请她去赴各种宴会。 为了不让茹儿在高门贵女中输了气势,丢了颜面,无论衣裳还是首饰,我总是挑选最贵最好的给她,每月给她数千两银子的零用。 因为她是我唯一的嫡妹,我宠着她,惯着她,舍不得她受一丁点儿的委屈。而对茹儿的过度溺爱,也使得我疏忽了对她的管教。而且,我确实也不知道该如何教导她。 作为长嫂,秦妩兰虽然对茹儿也有管教之责,可是鉴于我和秦妩兰的关系,她对菇儿自然也是冷漠相待,不闻不问。 所以,没过多久,茹儿奢靡浪费、骄纵任性的名声就在京城传开了。 以茹儿的相貌、家世,她原本应当是不愁嫁的,一些世家勋贵也曾托人委婉探询过。只是,在听闻了茹儿的名声之后,家风好的人家便放弃了。 仍然还愿意和茹儿结亲的人家,要么是家中金玉其外、败絮其中,需要欧阳家的财力扶持,算计着茹儿的嫁妆;要么对方家的儿孙不争气,是典型的二世祖或者纨绔子弟。 像这样的人家,我又怎么放心让茹儿嫁过去! 既然高嫁不成,那就低嫁。可是,我为茹儿选择的那些家风清正的人家,却被茹儿嫌弃门楣低。 茹儿不愿嫁,我也不能逼她。茹儿的亲事就这样拖下来。 实际上,茹儿嫁与不嫁,我也不甚在意,左右我也养得起她,唯一的嫡妹,与其嫁去夫家受委屈,倒不如就留在家里。 只是,我万万没有想到,茹儿竟然看上了商翟。为了商翟,她隔三差五地往郡王府里跑,想方设法地讨好商郡王和王妃。 然而,我深知商翟是一个怎样的人。想当年,他敢公然抗旨德昭帝的赐婚,想必他的亲事就连郡王和郡王妃也做不了主。 只是茹儿已经魔怔了,她的眼里心里只有商翟,听不进我的任何劝告,并且以绝食向我抗争。 我明明知道商翟心里的人是顾锦行,他与茹儿之间绝无可能,但是,为了妹妹,我还是抱着一丝极其微弱的希望,舍下脸面去探寻商翟的意思。 而且我还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要是商翟万一真的愿意娶了茹儿呢? 事实上,在与商翟碰面的那刻,从他的目光里,我就已经知道商翟看出了我的来意。所以,未等我开口,他就用眼神和态度拒绝了我。 茹儿却作茧自缚,深陷在对商翟的情愫中无法自拔。在得知商翟与顾锦行订亲,顾锦行即将成为郡王府世子妃后,茹儿甚至对动了杀心,想要将顾锦行除去。 只是,我又怎么能让茹儿去伤害顾锦行呢!虽然茹儿是我最爱的妹妹,可是顾锦行也是我放在心尖上的人。 这时,成昭帝封妃的旨意也下,要纳茹儿入后宫。我心知肚明,成昭帝要纳茹儿为妃,不过是为了欧阳家的财富。 我不愿让顾锦行因为茹儿的执恋受到伤害,我也不想把妹妹送入帝王后宫那个火炕。 而此时,我名义上的妻子秦妩兰已经死了,秦国公夫妇当年害我大伯和我娘亲的仇我也报了,所以,我在经过了一番思量之后,做出了一个决定,设下了一个局。 在茹儿不知情时,我想办法让她吃药诈死,把她送去了海望岛。 那座岛屿是有一次我随商队出海时发现的,生活在海岛上的都是原住民,四季风景优美,物产富饶,而且我在那座岛屿上留了一些人,建起了庄子。 我还把自己的一些私产也转移到了那座海岛上。我相信,把茹儿送去那里是我最好的选择,她在那里会衣食无忧。 送走茹儿,我把名下的产业交托给顾锦行,然后,我也离开了京城。 第459章 自述之欧阳澄溪(5) 我无妻无子,无儿无女,对经商和钱财也早已失去了年少时的那种渴望。离开京城之后,我回到江南,先给大伯和娘亲上了墓,随后安排好了族中的事务,就去了锡庐山开始隐居。 在初建暗楼之时,为了有一个稳妥的隐匿点,我花大价钱从当地官府的手中买下了这座山,在山腹建了房舍,辟了田园,此处成为了暗楼的基地。 锡庐山四季常温,风景秀丽,也是理想的隐居地。 我在山中安稳地生活了一段时间,原本以为余生就会像这样,如同闲云野鹤一般。然而,变故却在一夜之间发生。 我最信任的暗楼首领之一欧阳朴,不知何时与清王勾结在了一起,竟然引狼入室。而我的堂叔欧阳玖权也在暗中朝我下毒,与清王合伙谋夺家族财富。 好在暗楼和家族一直都在我的掌控之中。欧阳朴和欧阳玖权不成气候,清王的算计到底没有得逞。最后,欧阳朴死在了欧阳成的刀下,我亲手砍下了欧阳玖权的脑袋。 然而,我还是中了名为“牵机”的毒。在倒下之前,我用尽最后的力气写下一封信,让欧阳成带着邓柢、邓柘两兄弟去寻求商翟的庇护。 欧阳成他们离开后,我就陷入了昏睡。在昏睡之中,我仿佛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在梦中,我又看见了她,我看见与她订亲的人是我,穿着一袭大红色的喜服,骑着白马前去迎娶她的也是我。我和她依偎在一起,执子之手,相敬如宾,我们还有了孩子…… 她就是我心心念念的女子啊! 可是梦始终是梦。等到我醒来之后,一切又恢复到原样。我仍然在锡户山的庄子里,周围仍然是我熟悉的物和景,而我思念的人远在天涯。 不过,到底还是有些不太一样了,因为我发现自己中的毒已经被解了。我的床案头,还放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 屋子里,除了一直伺候我的欧阳园,还有一位仙风道骨的老者和一名年约十八、九岁的年轻女子。 欧阳园告诉我,老者是药医谷的谷主滕若虚,年轻女子是药医谷少主,滕若虚的孙女滕芍芍。 后来我知道,大约在德昭帝二十一年,滕谷主的儿子滕怀月在外游历,不幸被贼人掳去了鞑靼部落,此时正值商翟戍守西北卫所。 德昭二十二年,商翟率军大败鞑靼,救出了一批被掳的宋夏人,其中就有滕怀月。滕怀月自幼得滕谷主真传,擅医,为了报恩遂留在西北卫所做了一名军医。 然而,在德昭二十四年的那场宋夏军与鞑靼人的大战中,滕怀月却不幸中了流箭。流箭正好从他的心脏穿过,不治而亡。 商翟与滕怀月相交两年,已成莫逆。临终前,滕怀月将自己的真实身份告知,并将随手玉佩赠送商翟。商翟悲痛莫名,故在与鞑靼人战事结束,亲自把滕怀月的棺椁护送回药医谷。 因“牵机”之毒鲜有人能解,又有商翟相请,滕谷主这才亲自来锡庐山为了解毒。 滕芍芍是滕怀月唯一的女儿。滕怀月去世后,滕芍芍就成为了药医谷少主。滕谷主此次为我解毒出山,把滕芍芍带在身边,也是为了历练她。 为我解完了毒,确认我的身体不再有大问题后,滕谷主就启程回了药医谷,把滕芍芍留在锡庐山为我调理身体,让她等我的身体彻底康复之后再回去。 欧阳园每日都把我扶出去晒太阳,我看见滕芍芍每日都在院子里摆弄着一大堆刚从山中采撷来的新鲜草药。 她把草药洗净之后,将根茎类的切片,将枝叶类的切段,分摊在地面上晾晒。晒干后的药材都被她仔细收进了一个蓝花包袱中。 她性子活泼,人闲不住,嘴也闲不住。见我也在躺椅上晒太阳,她一边摆弄药材,一边和我说话,也不管我有没有回应她,自顾自地给我讲她遇见过的那些趣事。 起先我还有些烦她,但是渐渐地,我发现自己在看不见她的身影,听不见她的声音时,竟然也会在心里面生出些失落。 于是,在我的身体被调理好,彻底康复之后,她离开锡庐山的前一日,邀请我与她一同去药医谷,我竟然神差鬼使地答应了她。 第二日,我就带着欧阳园和十来名隐卫,与她一同走出了锡庐山。 我很喜欢与滕芍芍一路同行的那种感觉,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她不是大家闺秀,不受世家的那些规矩约束,这反而让她显得更加灵动,生气勃勃。 不知为何,在滕芍芍的身上,我仿佛又看见了顾锦行的影子,当然,滕芍芍不是顾锦行,她与顾锦行还是大不相同,我并没有把她当作顾锦行的替身。 但是,她们有一点却是很像的,那就是一样的自在随性。或许,这也正是她们吸引我的原因。 我故意放慢速度,尽量拉长路程,滕芍芍并未看出我的心机,她一路上都像鸟儿一样叽叽喳喳,总有说不完的话,讲不完的趣事。每当路过集镇,她还会拉我这里逛逛,那里看看。 就这样,我们一路上边走边玩,竟用了将近半年时间,我们才抵达药医谷。此时,我和芍芍已经互生情愫,而且我还察觉到,自己在不知不觉之中,已经把顾锦行悄然放下。 是的,这辈子,能够有幸与你同行,已经足够,这已是你我最大的缘份。人生都各有际遇,各有缘法,未来岁月,惟愿你我各自安好。 我和滕芍芍成亲了,我终于有了自己心仪的妻子。我知道世家门阀对家世、规矩的看重,而芍芍虽然是药医谷少主,却担不起家族宗妇之责。 为了不让芍芍受委屈,我决定脱离家族,并从一众家族子弟中另选了可靠之人立为家主。 把欧阳家的一切都交割清楚之后,我带着芍芍和我们的孩子重新回到了锡庐山,药医谷也迁进了锡庐山。 第460章 自述之严宝珠(1) 我的母亲是容秀郡主,我的外祖母是昭阳长公主。作为郡主之女,我原本最多只能得一个县主的封号。 但是,因为我的外祖母有从龙之功,曾经大力扶持我的皇舅舅德昭帝上位,所以,我甫一出生,就和我娘一样被封为郡主。 我的父亲严允鹤出自安定侯府,但他是庶出。侯府庶出的公子原本是没有资格和我母亲议婚的,因为只有嫡出才能配得上我母亲郡主的身份。 但是我的母亲看上了父亲,是母亲亲自去向外祖母求来了这门亲事,所以,最终父亲娶了母亲。 不过,母亲并没有嫁进安定侯府,因为皇舅舅赐了她一座郡主府,于是,我父亲成亲之后,就搬进了郡主府去居住。 父亲和母亲不止我一个孩子。我还有两个嫡兄。可是在家里,我是最小的,所以父亲和母亲把多半的宠爱都给了我。哥哥们也都让着我,但凡得了好吃的好玩的,总是先让给我。 我也受外祖母的宠爱,她时常把我叫去长公主府,有时还会带我进宫。我每次跟着外祖母进宫,都会从皇舅舅那里得到许多赏赐。 皇舅舅给我的赏赐里,有首饰、布匹、吃食,有时甚至还会有番邦进贡的一些稀奇的玩意儿,连四公主福华见了都嫉妒。 福华公主的母亲是芳妃。芳妃是皇舅舅的宠妃,仗着皇舅舅的宠爱,芳妃把福华公主也养得骄横跋扈。 在芳妃的纵容下,福华甚至都不把皇舅母放在眼里,时常偷摸着出宫。她还总爱跟我攀比,但凡看见我有好的东西,她也总是会让人想方设法地去弄来。就连说话、做事,她也是处处比照着学我。 有一次,我在宫里惩罚一个小宫女,被她看见了,没想到她竟然也跟着我学,无缘无故就要打骂身边的奴婢。我简直是惊呆了。 我惩罚那个小宫女,是因为她被人收买,偷窥我外祖母的行踪,被我发现了,我才要故意把这件事情闹大,想要杀鸡儆猴,警告小宫女背后的人。 所以,我实在不明白福华为何连这样的事都要跟我学?大概是觉得我发脾气的样子很可爱?还是觉得我嚣张起来的模样很酷? 可是,难道她就不知道,无缘无故地打骂身边的人,不问缘由就惩罚下人,轻易就能失了人心。而失了人心,纵然她贵为公主,在深宫中也会步步难艰。 我把这样的想法说给外祖母听,外祖母摸着我的头欣慰地笑道:“宝珠,虽然我和你爹娘都宠着你,好在还没有把你养歪。” 接着,外祖母又对我说:“宝珠,你能够这样想很好。你要记住,贵为公主、郡主,可以嚣张跋扈,可以骄纵无礼,但是,却不能没有脑子!” 所以,我就觉得芳妃的脑子特别不好使,她挺愚蠢的,她仗着有皇舅舅的宠爱,毫无原则地纵容福华,却丝毫没有教会福华在宫中生活的智慧。 假如有一天,芳妃失宠,福华失去了依仗,被她们母女得罪的那些人,岂不就会趁机对她们落井下石? 到了那时,福华所有的错误都有可能会被人刻意放大,甚至还有可能会要了她的命。 不过,我懒得去提点福华。毕竟,她处处与我作对,我也不会像圣母一样对她滥发好心。 我和福华的各种不对付,最后都集中在如意坊里爆发了。如意坊是一间卖花结的店铺。 花结并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宫中的尚衣坊、长公主府,以及郡主府上的绣娘们其实也都会编花结。只不过,如意坊中的花结特别与众不同。有各种颜色,各种造型,用途也更多。 在如意坊里,我看见了一套十二生肖的动物花结。我一下就喜欢上了。想不到,冤家路窄,福华也来了如意坊,她也和我一样看上了那套动物花结。 于是,为了抢那套花结,我和福华就在如意坊里打起来了。福华是公主,向来嚣张,我虽然只是郡主,可我自小也被家人宠爱,不受委屈。 而且我的两个哥哥练武时总喜欢带着我,我跟着也多少学会了一些三脚猫功夫,因此自小就会打架,福华根本打不过我,很快就打输了。 不过,我和福华打架的事被传进了宫里,被皇舅舅知晓了。我和福华也被带到了皇舅舅面前。外祖母得知后,当即就进宫去为我撑腰。 在皇舅舅的心里,我外祖母的分量自然比芳妃更重,况且福华私自出宫,已经违反了宫规,她和芳妃素日又不敬皇后,件件桩桩,都注定她此次在皇舅舅面前讨不了好。 果然,芳妃和福华都被皇舅舅斥责,受了罚。皇舅舅虽然也罚了我,夺了我的郡主封号,但是我和外祖母都知道,他这都是做给旁人看的。 果然,后来没过多久,皇舅舅又寻了个由头,再次封我为郡主。 和福华打架也不是没有收获,我在宫里第一次看见了顾锦行,还知道如意坊里有她的股份,而那些我从前都未见过的新奇的花结,也都是她的主意。 从见到顾锦行的第一眼,我就喜欢上了她。外祖母和母亲知道后,也颇感惊奇,因为我素往不喜京城里的高门贵女,鲜少同她们往来,所以我也没有什么闺中密友。 但我能感觉到顾锦行和我认识的那些贵女都不同,她不止是温婉大方,心思玲珑,甚至还有许多异于常人的想法。 她告诉我,身为女子本就不易,更要多给自己一些依仗。但是这种依仗并不是来自别人的怜悯或怜惜,而是自己给予自己的,比如开铺子经商挣钱。 “宝珠,钱就是一个人的底气,只要手中有银子,你会发现绝大多数问题都不再是问题,”她看着我很认真地说。 她还告诉我,女子在任何时候,都不该对一个男子过于心存幻想,也不该事事依赖一个男子。因为,当男子三妻四妾的时候,他给每一个女人的心都不会太多,甚至会没有心。 而女子,又怎么能把自己对生活的全部憧憬和希望,都寄托给一个没有心的男人? 总之,她的许多想法,都是我从未从旁人那里听见过的,就连我的外祖母和母亲,她们的身份足够尊荣,可对我的教诲,也总离不开三从四德、三纲五常那一套。 所以,我喜欢顾锦行,我总是喜欢和她在一起,或许是因为她的特别,也是因为她让我知道,女子这一生真的不必事事都依附于男子,身为女子也应当可以为自己做主。 外祖母育有一子两女。所以,我还有一个姨母和一个舅舅。这个舅舅并不是皇舅舅,而是我的亲舅舅,他被封为郡王,大家都叫他商郡王。 商翟是商郡王唯一的嫡子,也是我的表哥,比我大许多。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表哥及冠之后,无论舅舅、舅母怎么托人给他说亲,他都始终不应。 皇舅舅为他赐婚,表哥竟然抗旨拒婚。皇舅舅很生气,把他降职贬出京城,先是把他发配去了军中,后来又让他去了西北卫所。 不过表哥和我的外祖父一样,很会打仗,他在西北卫所打了很多胜仗,回京后又被封为了骠骑大将军。 就在表哥回京后不久,我发现了他和顾锦行的交往,还突然看出他对顾锦行竟然生出了别样的心思,这着实让我惊了一把,毕竟表哥比我们大十来岁。 而且,我知道,表哥的亲事不仅需要舅舅和舅母同意,还需要外祖父和外祖母点头。 表哥是商郡王府的世子,未来还会继承郡王爵位,他的妻子必须能够堪配世子妃与郡王妃的身份。 顾锦行,她虽然聪明漂亮,不缺钱,可是顾家没落,她还是一个丧母长女,还要扶养两个幼弟,她的父亲也不着调,身份还远远够不上郡王府。 所以,表哥与她的亲事,只怕不会太顺,至少我外祖母的那一关恐怕不好过。 我的猜测果然没有错,原本舅舅和舅母都已经然默许表哥和顾锦行的亲事,外祖母得知后却坚决不允,还做主为表哥订下了当时的工部尚书章大人家的嫡女章佳慧。 外祖母甚至让人去寻顾锦行,想要找她麻烦,好在那时她已经离开了京城了。 顾锦行离京,是我舅母商郡王妃前去劝说的。舅母表面上是在做棒打鸳鸯的恶人,但焉知她又不是在为顾锦行着想。 要知道,倘若顾锦行真要与我外祖母对上,吃亏的肯定是她。 但是,让我始料未及的是,外祖母不仅擅作主张为翟表哥订下了亲事,让人紧锣密鼓地张罗婚礼,还催促着我父亲母亲尽快替我相看人家,要把我嫁出去。 这时,我才知道外祖母已经病入膏肓,她想要在临终之前看着我和翟表哥成亲。父亲和母亲为了尽孝道,开始急匆匆地为我相看人家。 这时,对皇舅舅曾经有过救命之恩的留乡侯一家,求到了皇舅舅面前,要我嫁进留乡侯府,嫁给留乡侯那个痴傻的儿子。皇舅舅竟然允诺了,旋即颁下赐婚圣旨。 可是我不想嫁给一个傻子,于是,我准备逃婚,我想到了顾锦行,算计着也往南走,去找她。 因为顾锦行的原因,我和明家大小姐明竹君也相熟成了好友。明家是世家,明竹君的兄长明竹贤掌年打理家族生意,经常走南闯北。 得知明竹贤要往江南去进货,于是,在我的堂兄,安定侯府二房严京的帮助下,我男扮女装,跟着明竹贤的商队一路南下。 从外表看,明竹贤实在是一个谦谦君子。他穿着一身竹叶底纹的月白色长衫,手中摇着一柄玉骨纸扇,看上去像模像样的,不知道他的底细的人,时常会把他误认为是一个读书人。 听明竹君说,明竹贤的学问其实很好,也曾经师从大儒。 明竹君甚至还曾经说过,她的兄长若是去参加科举,就算中不了状元,也能拿下探花。也不知为什么,我并不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 在南下的途中,我们经常会在不同的地方停留一两日或者两三日,因为明家在这些地方都有产业,明竹贤要趁机查看各地的铺子、审核账册。 所以,每到一个地方,趁明竹贤忙于店铺和庄子上的庶务之时,我就自己独自走走逛逛。 经过一段时间,我女扮男装已成习惯,假扮男儿也是像模像样的。 虽然我同明竹君交好,但是从前我身着女装时,明竹贤并没有见过我,再加上堂兄严京又帮我故意隐瞒了身份,所以他一时半会儿也并未察觉。 但是明竹贤很细心,也很敏锐,他从我的一些异于男子的习惯开始怀疑,最终识破了我的女子身份。我索性也不装了,大大方方地告诉他,我就是容秀郡主府的小郡主严宝珠。 明竹贤一听就愣住了,当即就说让要护卫送我回京。我自然不干,又他叨,便干脆带着我自己的护卫婢女直接跑了。 堂兄说得不错,明竹贤确实是君子。他担心我出事,铺子与不查了,账册也不看了,急忙带着他的人在后面追赶我。 我们就这样一路到了定州。 顾锦行早已得知我南下,已经派了人在定州迎我,而她自己已经在襄州。我便跟着她的人去了襄州。 明竹贤见我已经和顾锦行平安会合,且我们两人的身边护卫都不少,遂放下心来,直接去了江南。 他到了江南之后,就让人给我送来了信,还送给我一箱江南的特产。出于礼貌,我给他回了信。不料,未过几日,明竹贤的第二封信又来了。 于是,和顾锦行一起待在襄州的那些时间,我收明竹贤的信渐渐成了习惯。在信里,他总是给我讲各地不同的乡土人情和风光。 不过,也有一次是例外,他在信中说我闹腾,像假小子,缺少女子的淑雅贞静,还说像我这样会嫁不出去,我自然不服气,便与了回信和他吵,骂他商户市侩,一身铜臭。 殊不知,那一页页的信,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了我和他的牵绊。 这期间,还发生了不少的事,三皇子苍北谋反,商翟带军平叛,安襄王反……我和顾锦行南下到了江南,又一次见到了明竹贤。 第461章 自述之严宝珠(2) 在江南再次见到明竹贤,我的心里有了真真实实的悸动,那是对一名陌生男子的陌生的情愫悸动。 在江南,天高皇帝远,我的母亲父亲都不在跟前,由于战乱的原因,路上不太平,父亲母亲也来信让我好生待在江南,等战乱平息后再回去。 母亲又给我遣了一些侍卫和几个老成的嬷嬷过来,在给我的信中还夹带了不少银票,足够我在江南的花销。 因为无人管着我。嬷嬷、丫鬟和侍卫们也不敢管我,于是,我整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也和明竹贤正大光明地交往起来。 明竹贤时常带我外出去吃江各种江南小吃,陪着我去逛江南的庙会,在江南的田园山水之间体味当地的风土人情。当然,我每次同他外出都是身着男装,而且我也易了容。 不过,更多的时候,我还是和顾锦行在一起。她在江南也没有闲着,整日开铺子、买庄子、对账簿,生意做得红红火火。 在她和明竹贤的影响下,我对生意也渐渐有了兴趣,从母亲给我的银子中拿了一些出来,买了一间铺子做着玩。有顾锦行和明竹贤帮衬着,生意倒也不错。 虽然三皇子苍北的叛乱还没有平息,但是听说在江南以外的其他地方,早已尸横遍野,满目疮痍。 江南有世家大族盘踞,而这些世家大族又都养有护卫,且家家都出钱养着朝廷放在江南的兵马,所以战火未能延至江南。 江南一如既往的繁华、平静,俨然世外桃源。 在同明竹贤的相处中,我对他的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与日俱增,我也敏感地察觉到他对我也是不一样的。 当然,我们一直都发乎情、止乎礼,没有任何逾矩。 在江南的那些日子,因为远离父亲母亲,我也被迫长大。一些世家在得知了我的身份之后,纷纷上门拜访我,邀我参加各种花会、茶会、诗会。 在这些聚会上,我举止得体,娴雅端庄,人人都说我贞静文淑,认为以往对我的传闻有误。就连顾锦行也说我的性子变了不少。 可我只是知道,远在异乡,纵然贵为郡主,我也没有任何依仗,再不收敛我的性子,只怕容易招祸。况且,我也不能给京城的郡主府抹黑,总不能让父亲母亲和两位兄长颜面无光。 终于,三皇子的叛乱被平息下去,战事消弥,顾锦行和我,还有明竹贤一起踏上了回京之路。在抵京进入城门之后,我们三人陆续分开。 我回到了久别的郡主府,母亲抱着我哭得稀里哗啦,父亲和两个哥哥也围着我嘘寒问暖,并且告诉我,我已经和留乡侯府的那个痴傻的世子解除了婚约。 “宝珠,日后你的亲事都由你自己作主,不论是何人,总要你愿意,我们才会把你嫁出去,”母亲流着泪说。 “我女儿不嫁人也无碍,左右郡主府都能养得起!”父亲说。 “小妹如若不能遇良人,咱就不嫁了!”两位兄长说。 享受着来自父亲、母亲和兄长们的关心、呵护,接受着他们对我满满的爱意,我幸福得又变回了以往那个张扬跋扈的小郡主。 不过,我也有了心事,我开始偷偷摸摸地思念明竹贤。他已经在我的心里扎下了根。每当想起他的一言一行,他的举手投足,都能牵动我的全部情愫。 我想要嫁人了,我知道明竹贤就是我的良人。纵然他不是,我也决心要像飞蛾扑火、流萤逐光那般朝他飞去。 我听顾锦行说过,人生在世,不过就是几十年而已,要想做什么就去做,即便是错了也无需后悔,总好过守着愿望蹉跎一生。 不过,我还不知道该如何向父亲和母亲开口说这件事情。然而,母亲到底还是知道了,是陪着我一起待在江南的嬷嬷告诉她的。 母亲问我是不是真的,我含羞带怯地点了点头。 “你呀——”母亲伸手点了点我的额头,“明家是大世家,与我们郡主府倒也相配。明家长房人口不多,明竹贤一表人才,他的母亲杨氏我也相识,是个明理的,你嫁进明家倒也不错。”母亲说。 就在母亲打算请人前去明家探口风时,明家遣了媒人来向郡主府提亲。明竹贤大概笃定了我会嫁给他,会嫁进明家,所以他直接遣媒人下了聘礼。 明家的聘礼足足有一百二十八抬,轰动了整个京城。 以往,纵然是皇家公主,夫家聘娶,聘礼最多也没有超出六十四抬的,明家的聘礼之多开了京城聘娶的先河。 当然,明家财大气粗,不差钱,明竹贤又是大房嫡子,手中掌有整个家族的生意,想必那一百二十八抬聘礼,对他和明家来说也是毛毛雨。 郡主府心安理得地收下了聘礼。用我母亲的话说:“我千娇百宠养大的女儿,岂值一百二十八抬聘礼!就算拿整个明家的家产来换我的女儿也不够!” 话虽是这么说,母亲也并非真要明家倾其所有来下聘。因为提前知晓了我对明竹贤的心意,所以两家议亲进行得很顺利。 小定之后,母亲就开始着手为我准备嫁妆。其实我的嫁妆基本都是现成的,因为自我一出生,家里就在陆续为我攒东西。 无论是母亲得的首饰布匹,还是父亲得的古籍珍本,亦或是两个兄长搜罗得来的古董字画,甚至就连宫中的赏赐,但凡稀有值钱的,被统统被作为我的嫁妆锁进库房。 这些年来,郡主府为我积攒下来的东西已然不少。 饶是如此,母亲还是不太满意,生怕薄待了我,又把她的大部分嫁妆充进了我的嫁妆里,还和父亲商议,从公中挪出一万两银子为我置办了几个上好的宅子、铺子和庄子。 明竹贤本就是京城高门世家眼中的佳婿,对他芳心暗许的名门贵女也有不少。明家和郡主府订亲后,许多人的牙都咬酸了,直说我福气好。 哼,凭什么说我嫁进明家,嫁给明竹贤就是我的福气好?依我看,明竹贤娶了我,明家娶了我,那才是真的好福气! 顾锦行拍着我的肩直夸,“宝珠,你说得没错,就是要有这样的自信,你才能真正过得幸福!” 我十里红妆嫁进明家,成为明家妇。 正如我母亲所料想的那样,明家长房人口不多,公公明弦意虽然也有宠爱的妾室,却依然尊重嫡妻,并不宠妾灭妻看重妾室。 婆婆杨氏主持中馈,厚道明理,对所有的嫡子嫡女庶子庶女一视同仁,更不苛待儿媳。我嫁进明家后,她也不让我立规矩,反倒是把我当作女儿一般疼爱。 婆婆说,我是明家嫡长媳,明家的宗妇迟早是我,明家长房的中馈也迟早是要交到我的手里的。明家产业甚多,所以,她我要提前跟着她理事。 所以,我每日就跟在婆婆身后,协助她看账本,查铺子,管理厨房里的采买,打理明家上上下下一切庶务。 婆婆经常夸我头脑聪明,有悟性,说我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把明有管理得很好。 在帮着婆婆打理庶务之余,我还陪小姑子明竹君一起读书、种花、养草、制药。竹君是夫君唯一的嫡亲妹妹,她与我本就相熟,关系向来不错,如今亲上加亲,感情自然更好。 至于那几个庶弟庶妹,虽然和他们的姨娘一样,偶尔也会仗着公公的宠爱作妖,却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夫君待我始终如一。他每每外出归家,总会带回我喜欢吃的点心,按着我的喜好买些讨我喜欢的小玩意。 所以,我婚后的日子是过得极为舒心惬意的。 每每回到郡主府,瞧着我红光满面、气色极佳的模样,母亲都会感憾万千,“难得遇上可心的夫君,有一个明理的好婆婆,我的宝珠真是掉进福窝里了!” “母亲,你怎么不说我才是旺夫旺家的呢!明家娶了我,那才是真的撞上好运了!”我就听不得母亲说这样的话,我为自己辩驳道。 母亲听了直笑,“我的傻女儿哟,在这世间,女子嫁人无异于二次投胎,你看看京城里的那些高门贵女,有几个嫁了人能有你这般的如意!” 我想了想,还果真是如此。只要是稍微有些家底的人家,男子大多都有三妻四妾。而那些世家官家,权势地位越高的,妻妾子女越多,后宅的腌臜事自然也就多。 也有内宅简单,男子只守着妻子坚持不纳妾,家中只有嫡子嫡女,没有庶出的人家,可这样的人家毕竟太少,而且往往也是在联姻中被争抢的对象。 所以,我能够嫁进明家确实也足够幸运,何况夫君还是令我心仪爱慕之人。 在成亲后的第二年,我生下了长子明辉瑞,第三年我又生下了次子明辉光,第四年我生下了嫡幺女明梅。 在生明梅的时候我难产,大出血,险些一尸两命。 当时,公婆见我生了一天一夜也没有把孩子生下来,借着和安定侯府的姻亲关系及交情,为我请来了宫中的太医,可太医也束手无策。 幸运的是顾锦行带来了药医谷的少主滕芍芍。滕芍芍一手医术出神入化,她在我命悬一线之时,为我施针止血,最终助我顺利生下明梅,我和女儿都得以保全。 不过,虽然滕芍芍把我们母女从鬼门关救了回来,却也直言,说我此次生产身子受损严重,日后恐再不能孕育子嗣。 听了这个消息后,公婆并未多在意,婆婆还说:“无妨,宝珠已经诞下了两嫡子,明家香火已有传承,日后有没有子嗣都不打紧。” 夫君对此也不以为然,他搂着我一遍遍地说,“宝珠,对不起,让你受苦了!咱们现在已经有了瑞儿、光儿和梅儿,日后再也不生了!不生了!” 我依偎在夫君的怀里,万事皆足! 第462章 商文嘉和明梅(完) 春光三月,又到了商亲王府老王妃的寿辰之日。因为老王妃这一次过的是整寿,所以商亲王府决定大办一场,提前就把请帖散了出去。 这日,天未大亮,王府中的大厨房、涵光院、瑞阳堂三处就同时点燃了蜡烛,亮起了光。 顾锦行起身后,被环云、环风伺候着梳洗妥当,换了服饰,就带着几个丫鬟和陈嬷嬷等人出了涵光院,直奔瑞阳堂。 今日,老王妃的寿宴就安排在瑞阳堂里举办。 此时,王府中的下人们已经齐聚于瑞阳堂中。顾锦行到了之后,环风搬来一把椅子让她坐下,接着开始点名,把仆佣们按照厨务、茶水、待客、打扫等分成了十来组,每组又分配了一名管事。 然后,顾锦行将头一天提前拟好的各项事宜一一吩咐下去。领完事情之后,仆佣们就四散开去,各忙各的了。其中一组人留在瑞阳堂里开始布置席桌,安排戏台。 顾锦行又带着环云、环风和陈嬷嬷等人去大厨房看了一眼,见寿宴上所需要的各种食材都已准备妥当,这才放下心来。 顾锦行忙完这一切后,东方的天际已经发白,丝丝缕缕的金光逐渐从云层的深处弥漫出来。她这才回到涵光院里。 屋子里已经摆好了早膳,商翟坐在桌前,正等着她。看见顾锦行终于回来,商翟伸手替她拉了一下椅子,顾锦行顺势坐了下来。 “怎么起这样早,也不多睡会儿!”商翟瞧着她有些发青的眼圈,忍不住埋怨道。 顾锦行听了便笑道,“今日是母亲的寿辰,客人多,事情也多,我怕时间晚了来不及。你放心,等忙过了今日,我定会好好补几天觉。” “哼,难道不会吩咐下人去做?我看你就是个操心的命!”商翟不满地哼了两声,拿起筷子,率先夹了一个水煎包放进她面前的碟子里。 “母亲难得大办一次寿宴,自然不能够有错处,若是完全交给下人我也不放心!好了,我不过就是今日稍微累点而已,哪有那样娇气的!你快些吃吧,等会儿粥凉了!” 顾锦行边说边盛了一碗三鲜粥放在商翟面前。 两人用完早膳,漱完口之后,顾锦行转头问环雨,“世子和小姐起身了吗?” 环雨冲顾锦行福了福身,答道:“刚才奴婢让人去打探了,世子已经起身,正准备去武场里练武呢,小姐还在睡,尚未醒来!” 顾锦行笑骂道:“那个懒丫头!环雨,你亲自去,把文琼叫起来,莫要让她再睡了。让她用完早膳赶紧收拾,待会儿客人们就要陆续来了,让她去陪各府小姐说话。” “是,奴婢这就去叫醒小姐。”环雨应下,转身出了涵光院,往商文琼住的栊凤阁去。 “环风,你去告诉世子,今儿不必练武了,让他先用早膳,也好生收拾一下,等客人来了,让他去陪各府的公子。” “是,奴婢这就去告知世子,”环风得了吩咐后,便往商文嘉住的云淡院去了。 就在顾锦行这边忙着时,明家的府邸正宅门前,仆从们已经套好了马车。严宝珠带着女儿明梅走出宅门,踩着脚凳上了马车。 见母亲和妹妹都在马车里面坐好了,明辉瑞和明辉光两兄弟这才牵着马过来。 随后,明家的马车开始往商亲王府的方向行去,明辉瑞和明辉光两人则骑马跟在旁边。 明家来得比较早,严宝珠带着女儿和儿子抵达商亲王府时,还没有多少客人。 因为严宝珠是商翟的表妹,又同顾锦行交好,时常在亲王府里走动,因此,王府的下人对她都很熟悉。她刚一下马车,立刻就上来一个婆子,直接领着她和明梅往瑞阳堂走去。 “王妃今日在瑞阳堂待客,郡主、明大小姐请随老奴来。”婆子满脸都是阿谀奉承的笑。 明辉瑞和明辉光兄弟则被另外一名男仆领往前院,“世子正在前院,二位公子请。” 看见严宝珠和明梅走进瑞阳堂,顾锦行忙起身相迎。明梅上前见礼。顾锦行拉着明梅细细打量,夸道,“女大十八变,梅儿真是越来越漂亮!明年就该及笄了吧?” “还说呢,”严宝珠连忙接话道:“我正想等梅儿及笄之日,请你做正宾!” “好!”顾锦行也不推辞,当即就痛快地应下了。 接着,顾锦行看着严宝珠笑道:“好些日子没有见着你了,今儿好好唠唠嗑,让孩子们自己玩去。” 说完,她便对身后站着的环云和明梅道:“园子里面的桃花开了,文琼这会儿正陪着礼国公府和忠勇侯府的两位小姐在那边看桃花。环云,你领着明小姐去找文琼她们。” 于是,明梅行了礼,跟着环云出了瑞阳堂,往桃园去。 因顾锦行酷爱花草,王府里这些年种植了不少名花异卉,许多都是商翟从各地搜罗来的。从瑞阳堂往桃园的路上,更是遍植玉兰、海棠、香椿等树种。 走到一株玉兰树下时,正巧一朵掉下来的白色玉兰花落在了明梅的肩上。明梅便停了下来,仰头往玉兰树上瞧去。 “呀,那树上面有一只猫!”明梅惊异地叫了一声。 环云往树上望了一眼,待瞧清楚猫的样子之后,才笑道:“明小姐,那是我家世子的猫。” 明梅听了很好奇,“文嘉哥哥还养猫吗?我怎么没有听他说过?” 明梅的话音刚落,不等环云回答,一个峻朗的声音就插了进来,“我怎么就不能养猫!” 明梅回头一看,“文嘉哥哥,你来了!” 商文嘉凝望着眼前身着桃色衣衫的少女,此时,十七八岁的少年目色既清朗,又缠绻,“明梅,这只猫我本就是为你养的!”